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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小陶 -【貝勒爺好壞(京城煙雲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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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0:51
標題:
小陶 -【貝勒爺好壞(京城煙雲之一)】《全文完》
小陶 -
貝勒爺好壞
【京城煙雲之一】
男主角:扶桑
女主角:朱槿
擁有尊貴的貝勒身分,暗地裏卻是殺手集團首領的扶桑,
小時候的家變、長大後刀口上舔血的生活,造成他冷漠的性格。
但那路邊女子的呼救聲,和她清澈無瑕的眸子竟讓他破例伸出援手。
因為她眼眸中對他明顯的愛慕和溫柔,他興起了納她為妾的念頭。
不過以他堂堂貝勒之尊,低下的歌伎不值得他動真感情!
他最討厭「格格纏」的女人了,她最好不要傻到這麼做……
纖弱惹人憐的朱槿,為了埋葬母親差點被賣入青樓;
這似神仙一樣的男子不但救了她兩次,也一併帶走了她的心。
她不敢奢求高攀他貝勒的身分,只願在他身邊默默服侍他;
縱使他待她意外的呵護,她也沒有忘記自己卑微的出身……
原以為能這樣幸福相守一輩子,卻跳出一個大人物攪局!
他就這樣輕易把她嫁給別人?!她不相信他會這麼狠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1:12
【第一章】
淡柔的月光在盛夏的漆黑中,顯得格外皎潔,可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凝重,仍然籠罩著每個路上行人的心頭。
夜很靜,靜得有點令人心寒。縱使遠處偶爾傳來的狗吠,夾雜著忽遠忽近的打更聲,但那種死寂,叫人不禁加快腳步,以免不小心被寂靜吞沒……
突如其來的喊叫劃破沉默的空氣——“為什麼你們要趕盡殺絕?我一家六十餘口已經全被你們所殺了,‘他’還想怎樣?我好歹也是先帝親封的一晶太子太傅……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啊!”
瘦骨嶙峋的中年人雖面露恐懼,但仍仗著一絲僅存的自負傲氣,試著向黑衣殺手的首領說情。
十數名黑衣殺手全站在小胡同巷尾處,一如他們面前的主子般沉靜自若,淡漠地望著縮在牆角,作垂死掙紮的“獵物”。
主子常說,讓“獵物”知道他死的原因,是作殺手的藝術。若非如此,這“太傅”恐怕亦沒有這口氣和時間去控訴!
站在黑衣殺手最前頭的高大男人,那不帶一絲表情的臉龐上,隱隱有種莫測且詭魅的神態。一身黑色勁裝的他,在月光下,手持長劍的身影俊挺修長,俊美的輪廓總讓人忽略他的攻擊性“先帝早已駕崩,而雍正帝還未立太子,何來的太子太傅?”來自男子的冷冽嗓音,諷笑地輕道。
如此強烈的殺機暗示,讓中年男子背脊一陣發涼。沒有太子太傅……對,一朝一代一天子,這時勢早就不是他能囂張的了!
“好一個心機算盡的雍親王!他早就暗地成立了血滴子組織,剷除他的政敞異己……這血滴子組織,現下就是由你在統領麼?沒想到,真是沒想到,當年的毛頭小子,今天竟是奪我性命的死神!”
俊美男子抽起了劍,朝中年男人的手臂狠狠斬去,溫熱的血液噴灑在牆壁,斷臂血肉模糊地跌落地上。
“啊——”無比淒厲的叫聲在胡同響起。“我的手!”
“要怨,只能怨你扶持的太子是如此不爭氣。專橫跋扈,兩度被康熙爺廢立儲君之位,仍不懂潔身自愛,才讓當年的雍親王、此刻的雍正帝有機可乘,登上帝位!”
“扶桑,你這個天殺的惡魔!你遲早會有報應的!”
“報應?要是老天有眼,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早就該受到報應!”被喚作扶桑的男子,冷瞳的兇狠掩蓋了他原來的英氣,直直射向那該死的讀書人。
“還不肯接受二皇爺早就成不了氣候的事實,妄想密謀助他篡位,該當有落得如此下場的自覺!我親自來這趟,不但是為我自己,也是為皇上除去叛逆之徙!”
中年男人的牙齒不停地打顫,眼中仍有一絲希冀。
“扶桑,念在你阿瑪當年和我同朝為官的情分,我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好麼?他日等我東山再起之時,一定會好好酬謝你!”
被觸及內心最怨恨、最傷痛的過往,渾身肅殺的扶桑,原來冷漠的臉孑L染上更殘酷的陰驚。
“你還記得你做過的虧心事?我阿瑪當年被誣陷下獄問斬,康郡王府被抄家封府時,為什麼你沒有顯念同朝為官的情分?你們落井下石、見死不救,沒有人出手援助我和額娘,除了皇上之外!是他救了我、培養我,允我他日為阿瑪平反,重振康郡王府之名聲!而我,只會效忠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主子!”
“我可以——”
扶桑森冷地說出男人該死的因由後,便轉身對屬下交代道:“送大人上路。”
“喳!”
“等等!”
一揮手示意,淒厲的慘叫聲立即再度劃破長空;沒一會兒,一切皆回復平靜。
此時,空氣中早巳飄浮著的水氣,一下子成了雨絲,交錯地落在整個北京城的土地上。
沁涼的雨絲,使扶桑渾身的殺氣漸漸收斂。他回身甩了下劍鋒,讓血跡在雨水中洗淨,然後收回劍鞘中。
他仰著頭,讓臉龐承接雨水,卻不禁露出自嘲的笑意。
這個老天,當真開眼了麼?突然下起雨來,是告訴他,連月亮都看不過他的所作所為,嫌惡得躲在烏雲後,不再發光麼?還是不忍看見血跡斑斑的胡同,所以下雨洗去濃烈的血腥味?
好笑!在這些年來,他學會了一件事:只有仇恨、無情,才能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存活下來,不受欺淩,報復所有想傷害他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再正確不過!
“任務完畢,大夥解散吧。”他下令,接著慢慢步出胡同。
“貝勒爺,你不隨咱們回去覆命?”其中一名部下追上前問。
“明早我自會去養心殿覆命,你們處理好屍體後,回去休息即可。”
“喳!”
扶桑獨自走出大街,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毫不躲避。他實在不該讓那前朝太傅在他面前多說廢話!因為他的哀求,勾起那段傷他至深的童年記憶!
他永遠記得,當年康郡王府被抄家的那一夜,就像現在一樣下著雨。那年他才十歲,在官兵搜查家當時,他帶著慌亂無主的額娘逃出郡王府,過著和從前有如天壤之別的生活……
突然有聲音敲進他遠遊的意識。
“幾位大爺……我現下當真沒有任何銀子,我就只有這把琵琶啊!你們要相信我啁!”
他頓住腳步,側頭望向龍蛇混雜的八大胡同的一個小角落,看見有好幾個流氓似乎圍住了什麼人。
他向來不是多事之人,也從不輕易出手相助陌路人。正想走過時,耳力甚好的他,聽見急促淩亂的步伐聲,伴隨著驚慌的柔美嗓音,和一個踉蹌跌在地上的重重落地聲。
“大爺,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去找份差事,然後再還你們殮葬我娘的費用可否?”女孩抹了抹眼窩,將滿眶的淚水逼回去,啞聲哀求說。
“找工作?老子我當初肯出錢殮葬你娘,就是看中你這小丫頭片子挺漂亮,能賣個好價錢!來,快跟咱們去銷魂樓上工去!”流氓淫穢地打量完地上女孩後,便出手要擒住她。
“不要!我不要!”她高聲呼喊,哭聲幾乎蓋過不遠處青樓的。歡笑聲。“為什麼要這樣欺淩我和我娘?為什麼非要我們死在街頭才肯甘休?”
“老子可沒要你死!”她可是搖錢樹啊,要她死做啥?
“若要我做妓女,那我寧可在此地自行了斷!”一向柔弱的她,在此時此刻,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大吼!
娘,為什麼你要留下槿兒,抵不過病痛的折磨,先走一步呢?槿兒活得好痛苦啊!假如……假如他們不肯放過我,我寧願隨娘去了,因為至少有你疼愛我、憐惜我p阿!
“死丫頭,想死?沒那麼容易!”大漢惱怒起來,一把將她推向牆面。
“咱有你親手簽字的借據,哪容得你說不要!讓大爺先行教訓你,再賣去銷魂樓接客去!”
身體的撞擊,及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令朱槿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眼。那佈滿驚懼、無助的眼神,使在不遠處、恰巧轉過眼來的扶桑渾身一震!
那瘦弱的身體,佈滿淚水、求救及怨忿的眼神,跟十歲時的他是多麼相似啊!
他額娘因挨不過悲傷和饑寒的折磨,終於在母子倆棲身的破胡同中撒手人寰,永遠離開他,把他獨自留在這世界上。
他四處去籌錢殮葬額娘,卻遭到街上惡霸的敲詐和欺侮,還要將他押去賣作變童,倘若不是當今皇上及時從惡人手中救了他,還讓額娘風光大葬,恐怕再也沒有現在的扶桑!
刹那間,他的胸口間竄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她的眼淚、她的脆弱,仿佛在呼喚著他!如同當年他在呐喊著誰能救他一樣!
朱槿下意識抱住自己不住顫抖的雙臂,靠牆抱膝、全身緊縮成球,準備迎接大漢的猛力抽打!可是等了一會,仍感受不到絲毫痛意,只聽見呼天搶地的喊痛聲及求饒聲,於是她抬起臉,驚見剛才要揚手打她的大漢,正恐懼地和其他同黨跪地哀求著她身前的高大男人!
這一幕,讓朱模一愣,只能做夢一樣地呆盯著這個使她倖免於艱的偉岸背影。
在雨中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他,對她來說仿若神只,一位將她從苦難中救出來的神只。他……究竟是誰?
“我最討厭逼良為娼的龜奴。”扶桑反手舉起長劍,眼也不眨一下,就把其中一人的耳朵給割了下來,臉色卻仍是冷峻,仿佛沒什麼大不了。
“你們只會欺善怕惡,活在世上也是多餘!”
“這位大俠,饒命啊!”面對同伴的尖叫和血淋淋的斷耳,大漢們變得如小媳婦似的,驚得不住哀叫。“咱們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他像是聽了笑話,但一點笑意也沒有。
“借據拿來。”
“是是是,這就是了!”大漢馬上翻找出差不多成了爛紙條的借據來,雙手呈上給扶桑。
“大俠,你要是喜歡她就帶走,不要殺咱們啁!”
“別讓我知道你們再回頭對這姑娘不利,否則腦袋什麼時候搬家,我可不能擔保。”他冷哼一聲。
“一定一定!謝大俠!謝大俠!”接著他們連滾帶爬的逃出胡同角落,一點都不敢停留下來!
見人都走了,扶桑轉頭瞧了眼縮在牆角的女孩,凝著臉命令道:“沒事了,你起來吧!”
朱槿迎視他子夜般漆黑的深邃雙眸,在一刹那間迷失了,茫然得忘記動彈!他是她長這麼大見過最好看的人,而這個人是要幫她,不是欺負她的……
繼而,她整個身子被提了起來,。她嚇得回過神來,仰頭正視著他!
靠近她的扶桑,在看清楚她臉的瞬間,不禁心頭一震!
如水晶瑩的眼瞳、粉嫩小巧的紅唇和雪白無瑕的柔嫩肌膚,勵口上從她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清幽體香,使他心跳一陣怦然!
他亦隨即明瞭,為什麼她會被流氓看上,要賣去青樓當妓女!因為所有見到她的男人,都會有想擁有她的衝動!
朱槿見他冷冽的眸子掃向她,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心頭原來是害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五官俊逸、軒昂挺拔的男子雖然冷淡,但憑他與她素未謀面,就好心的拔刀相助,免她被拉去下海的厄運;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不是壞人,不會傷害她的!
“這是你的借據,”他回過神來,將爛紙條遞給她。
“以後再也沒人能用它威脅你了。”
她伸手接過,感激地看著扶桑,張口想說些什麼,但跟睛突如其來的一酸,淚霧霎時凝聚起來!
“哭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她的淚讓他悸動了一下,他皺起眉頭,脫口說了一句當年皇上對他說過的話。他說這句話,是要她跟十歲的他一樣堅強起來,不要軟弱受虐——這亦是他救她的原因。
“謝謝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朱槿點頭如搗蒜,紅著眼望著他,衷心感謝他的出手相助。
他截住她的話。
“免了,我並不需要任何回報,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恩,公。”他這趟出手幫她,只是非常破例的一件事。
“你以後好好憑實力討生活,總不會餓死街頭的。”
“恩公,請告訴我你的大名,他日我必定答謝你!”她急忙問他,希望最少能弄清楚救她的人姓啥名誰。
“我說不必就不必。”說罷,扶桑躍上屋簷,輕巧迅疾的幾個起落,沒一會就消失在朱槿的視線之外。
她靜靜凝視他離去的方向,失神地喃喃自語:“他,或許真的是神仙呢……”
**************
京城的風月場所,都集中在南城的韓家潭、陝西巷、豬毛胡同、百順胡同、石頭胡同等,即有名的“八大胡同”。這地方專營賣藝歌樂、賣笑陪侍,以供官僚政客、公子王孫交際應酬,尋歡作樂。
男人晚上出沒之處,莫過於這種煙花之地。不一定是要來找女人陪侍,有時候單純喝酒聚首,都會選擇來這裏,仿佛在一片調笑熱鬧中,就能放鬆一點,隱藏自己的孤寂于人群之中。
扶桑此刻正坐在隱密卻對外界一目了然的雅座內,邊喝酒邊等待與他在百花樓碰面的朋友。
對整天都生活在高度警惕之中的他來說,酒能給地帶來片列的鬆懈與放縱。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設法讓自己喝醉,抽離現實,盡情墮落在虛幻的感覺中;但這樣的情形,卻是屈指可數。
聽著樂師的彈奏,他差點完全投入自己編造的虛幻感覺之中,直到樂聲慢慢停止,他才回過神來,仿佛靈魂出竅回歸身體。
他側頭斜覷樓梯處,見到一個嬌柔的身影步下樓梯,懷中抱著一隻琵琶,坐到樂師處,似乎準備加入彈奏。
不過,她的出現似乎只有他留意到,皆因別的客人都從未注意樂師席,繼續和美女卿卿我我著;而她也毫不介意,專心地看著譜子。
扶桑黑眸凝視著這個姿容秀麗的年輕女子,訝異一閃而過,沉默地注視著她。是那個曾被他所救的女孩嗎?!
朱槿雖不似其他掛牌花娘般,身穿薄如蟬翼的紗衣,但她的領口仍比一般良家婦女的衣領寬鬆了許多,露出一片雪白的胸前肌膚來。
他不是已經把她從流氓手上救回了嗎?她怎會仍舊流落在青樓之地?難道她並非如他所想的潔身自愛,悲涼令人垂憐?她並不如年幼的他一樣,需要救贖?她不是曾說過,若要她做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妓女,那她寧可自行了斷嗎?那現在為什麼卻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應該為自己生平第一回做的好事,所換來的結果而慍惱嗎?他不知道,只知道此刻自己的眼,轉為深濃,離不開她身上。
朱槿專心一致地彈著琵琶,伴隨著她優美悅耳的歌聲,輕柔婉轉地吟唱起{琵琶行》來: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扶桑要等的人——簡捷,正好在這時到來。他見好友聽曲的興致正濃,便沒有打擾,靜靜坐在他身邊,並好奇扶桑難得在這事上專注起來,便順著他的視線一同瞧去。
“這個歌女…”簡捷略微驚豔於女子的氣韻神態!
她水亮的瞳眸,丹紅的小嘴,纖細的身子,柔嫩的嗓音,在一片俗豔的鶯鶯燕燕中,有如清純的蓮花一樣,出污泥而不染。
難怪她能吸引扶桑的視線,因為連他,都不禁為之心神蕩漾“來了?”聽見簡捷的聲音,扶桑回過頭來看向好友。
“除了在歡玉仕房外,我從來沒有在八大胡同中見過如此清麗的花娘。”簡捷讚歎著,不見扶桑眼底無端被挑起的一絲複雜。
朱槿繼續柔柔的吟唱著,聲音充滿了感情。她的琵琶聲和歌聲已引起眾人的注意,有些客倌甚至對貌美的她起了色心,開始悄悄向老鴇打探起她的事情來。
她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客倌的念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可是為了生活,她也顧不到那麼多,只管努力唱曲彈奏,依靠自己僅有的專長謀生。
這都是她的恩公告誡她的,她必須好好的遵從,才不枉他的救命之恩。
慢慢的,她發現有人在雅座那裏,隱隱約約地用銳利的目光凝望著自己。
雖然她只是個彈琵琶的歌女,並不是送往迎來、賣笑陪寢的花娘,但身在青樓煙花之地,客倌瞄向她的眼神總是輕佻無禮,視她為下賤的人,從來沒有像這個男人一樣,看她的眼神毫無輕賤之意,倒像是一種……憐惜?
她的臉更紅,低垂眼簾,呼吸急促。這個男人怎會如此看她?
看來,她也發覺他的注視了!扶桑淺淺勾起的唇角;含了絲差點察覺不到的笑意,一聲不吭地繼續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晃眼間,她已唱到中段。剛好唱完“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一句時,突然有人大叫:“我就是商人,姑娘你不如就跟了我吧!”眾人馬上傳來起哄的嘻嘻哈哈聲。
朱槿有點難堪地垂下頭,不知如何回答,惹得那名商賈不滿。
“大爺我問你呢,竟夠膽不理睬我?”
她微微眯著害怕的雙眼,不得不停下手來,怯怯地賠罪說:“對不起,我…是否惹大爺您不高興了?那我馬上換一首曲子好了,請問您要聽那首曲子呢?
“我不是要聽曲子,我是要你這娘兒陪我睡覺呢!”附和的淫笑聲此起彼落。“告訴咱們,你叫啥花名?”
朱槿羞憤地想離開,但老鴇的兇悍眼神已告訴她,她若夠膽不回答或逃跑,她也不用再在這裏做下去了!
她啞著嗓,低低地說著:“朱槿,我叫朱槿。”
扶桑聽見這個名字那刻,內心有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竄過心頭!
朱槿……她竟然叫朱槿?
“名字還不錯嘛!老鴇,告訴我她賣多少銀兩,我買下她!”那名商賈自以為闊氣,向老鴇要人。
老鴇見有人要買朱槿,而且似乎會有不錯的價碼,馬上眉開眼笑,但仍擺出高姿態,擺明瞭想大撈一筆。
“朱槿她才貌雙全,可是我崔嬤嬤的心頭肉啊!而且她還是乾淨的處子清倌,我可捨不得隨隨便便就賣掉她呢!”
在老鴇的示意下,朱槿已被打手強帶到樓上去,免得搖錢樹‘被看得吃虧似的!眾人一陣哀歎,這麼如花似玉的姑娘,眼看就要讓好色的大爺給活活糟蹋了?
“真是掃興,明明好好的在唱曲子,竟然演變成賣肉下海。”簡捷見朱槿已被帶走,有些失望地說,但吃了幾口菜後,仍等不到好友的回應,便問:“你怎麼回事?”
這會兒,扶桑才蹙眉道:“說不定她是自願的。”把自己放在這種地方,不是早就有這種自覺了嗎?
“瞎眼的都知道不是。”精明如他,沒有理由看不出,那個擁有一雙不染任何汙穢的澄澈眸子的主人,是被逼的。
“說不定她是逼不得已,才會流落到這裏賣唱維生吧?”
“如果我告訴你,我竟然想要幫她,你會不會驚訝?”
“你從來都不是那種隨便出手幫人的男人,怎麼……”簡捷詫異地放下筷子,望著從來都不會說說就算的扶桑。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諱言自己有這個意圖。
“或許古語說得對,‘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語畢,扶桑就起身走出雅座,留下滿臉不解的簡捷。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1:29
【第二章】
朱槿被安置在一間漂亮的廂房內,一切來得太快,她大腦還是一片空白,沒等她反應過來,雙手已經被丫鬟牢牢的抓住,動彈不得,甚至開始拉扯她的衣服,要替她裝扮,好讓要買她的客倌滿意。
她嚇得六神無主,當見到老鴇開門進來時,她立即掙紮著拉住她,急忙道:“崔嬤嬤,我們不是說好了,我在這裏只彈琵琶和唱曲子,賣藝不賣身的嗎?你怎可以替我開價呢?”
“我說朱槿叼,你怎麼還是這樣想不開呢?現在有大爺看上你,肯用五千兩銀子替你開苞,你還有什麼好抗拒的?想想其他姑娘都沒有過這個價碼啊,你應該開心才是!”
“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我不想當花娘陪客,我不要啊!“她想逃,但房內的打手全都緊緊守著門口,孔武有力的丫鬟也一直扣住她,使她要走走不得,只能哀求著。
“接客有什麼不好?他們打賞一回,能抵上你扯破喉嚨唱一個月的銀子呢!還有,在我這裏吃好的穿好的,每天都有人服侍,這樣的生活去哪里找?搞不好你侍候哪位大爺侍候得開心,娶你回家收房去了,當個少奶奶,那更是你的福氣啊!”老鴇繼續遊說道。
朱槿猛搖頭,突然想起當日恩公的話,便鼓起勇氣反駁說:“我既無簽賣身契給你,我是自由身,你沒有理由逼我為妓!”
一個鮮紅熱辣的掌印,馬上落在朱槿的粉頰上!
“好一個兔崽丫片子,我崔嬤嬤好聲好氣來問你,你竟敢囂張起來?你以為自個兒是誰啊,千金小姐嗎?別笑死人了,也不稱一下自己有多少斤兩,不過就是個克死自己父母,低賤的賣唱孤女嘛!”她的不從使老鴇氣上頭來,怒氣衝衝地奚落她。
“我是看你有幾分姿色,也可憐你身世不好,才給你個翻身的機會,可以攀龍附鳳!你還不識好歹?”
朱槿被狠狠地揭起內心最痛之處,卻只能含著眼淚直搖頭,撫著臉上的赤痛。她克死自己父母?是因為她,她的阿爹和娘親才會死嗎?
是的,因為要養活她,她那拉二胡為生的阿爹才會因為多跑幾個酒館,不小心死在醉酒鬧事的流氓刀下;她娘親為了養大她,才會把飯菜都留給她吃,結果餓出病來,也沒有錢看大夫……“放心吧,只要你肯乖乖聽話,崔嬤嬤日後不會虧待你的。來,快洗洗臉,換件新衣裳……”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這位公子,姑娘的房間不是隨便能進的!公子……”
崔嬤嬤還來不及回神,房門便被打開,一個氣度不凡,怎樣看都是得罪不得的男子,大跨步走進來。
“哎呀,這位大爺,咱們這兒的姑娘可還是清倌,大爺怕是找錯房了吧?來來來,請大爺跟我去那邊,我介紹幾個標緻的姑娘給您享用!”
“只要有銀子,哪怕是清倌不清倌,任誰都能進來。”扶桑面無表情地看著房內一團亂的情況。
“可是……”
他的身上有一種氣勢,讓一向在龍蛇混雜的環境中打滾的崔嬤嬤,不得不正視他。
他以低沉尊貴的嗓音徐徐說著:“我用兩萬兩銀子買下她。”說完,他馬上拿出白花花的銀票,遞給崔嬤嬤。
崔嬤嬤接過銀票,確定了面額是真,差點昏厥在地!她從來 沒見過出手如此闊綽的大爺,不難猜出這男子定是一位達官貴人!
“大爺,您……”
“怎麼,兩萬兩不夠?”不容商量的口吻。
“不不不!以後這姑娘任憑您處置!”崔嬤嬤馬上嬌聲陪笑。
原來垂頭掉淚,準備接受被賣命運的朱槿,聽見這醇厚又熟悉的男子聲音,心中不禁悸動起來,猛地抬起頭,立即見到矗立在她眼前的男人,竟是她日思夜想的恩公!
她全身震了一下,蒼白的小臉流露出強烈的又驚又喜!
今天的他,不再是全身黑色的勁裝,而是像個王公貴族一樣,穿著錦緞馬褂長袍,腰間系著流蘇玉佩;明亮的燭火使他的臉龐看來更陽剛俊美,整個人倜儻不羈,偉岸卓然。莫非剛才從雅座投來的那雙目光,就是屬於他的嗎?
“恩公,是你嗎?”哭啞了嗓子的朱槿怯怯地問。
扶桑斜睨大眼仍閃著淚光的她,見她依舊被人抓緊手臂,臉上還有紅紅的掌印,一股濃濃的不悅驟然自心底升起。
“放開她。”
他的低聲令人生畏,丫鬟馬上鬆開朱槿,接著慌慌張張地走到崔嬤嬤身後,怕一個不小心惹怒這達官貴人,會有淒摻的下場。不知為何,這男人不怒而威的冷冷氣勢,很容易讓人心寒。
“從今以後,她就是屬於我的,你們無權再干涉她的去向,也不准動她一根汗毛,明白沒有?”
“是,咱們全都明白,咱們知道這規矩的!”崔嬤嬤誠惶誠恐地回應道。她肯定,這男人一定是哪位貝勒、貝子爺,或者是朝中顯要,因為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滿了一般百姓所沒有的氣勢!
“是誰打你?”他問呆呆的朱槿。
“崔嬤嬤……”她不知道恩公問來做什麼,但她就是老實地回答他。
“掌嘴!”他冷颼颼地盯著老鴇,命令道。
“大爺,這樣不太好吧?”崔嬤嬤面容扭曲地扯笑。
“你要自己動手還是我親自動手?”
他動手的話,她還能活嗎?崔嬤嬤嚇得臉都青了,馬上自己掌嘴!
“今晚我就要了這間房,沒召喚的話,你們就不用來侍候。”
他在眾人的注目下走進內房去,好像剛才的事根本沒啥大不了。
“朱槿,那你好好侍候大爺。”狼狽的崔嬤嬤領著下人,急急退出房間,由她一個人去應付那無端冒出來的狠角色。
朱槿趕緊拭去淚痕,黑眼珠不住向內瞟,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時……
“你準備一整夜站在外面嗎?”扶桑在裏面淡淡說道。
她破涕為笑,心中的沉重霎時少了不少。她還猶豫什麼?他可是她的恩人,連續救她兩回、她一直把他嵌人心頭的大恩人呢,又怎會傷害她?
她走進去,見他已經坐下,倒了杯茶喝,眼裏卻叫人看不出一點情緒來。可是光是看他坐著,她已經覺得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懾服力了!
雖然他神秘冷漠,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從壞人手中救了她,眼中卻沒有一絲想要占她便宜的意圖,她就覺得他給了她無限的安全和信賴,一種讓人不由自主想去依靠他的渴望!她越是多看他一刻鐘,便越不懼怕他外表的漠然,對他有的,只是敬畏、感恩和仰慕。
她站在他面前,吸了口氣,便重重地跪下來,向他叩頭。
“恩公,謝謝你又再救了我一回,你的大恩大德,朱槿甘願此生為奴為婢,以報救命之恩!”
她柔婉悅耳的聲音聽得入耳根舒暢,可是扶桑卻不太想聽到她話中的內容。
他並沒有“施恩莫望報”的偉大人格,不想成為別人的恩人,全因為他不想和誰有所瓜葛,以及背負別人的仰慕和美好幻想。
可是,他為了這個女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只因她和他的遭遇相似至極,甚至連名字也如出一轍!
朱槿花,就等於扶桑花。扶桑花所開的花,腋出、單立,花梗較葉為長,形似萼鐘,有朱紅、黃、白或桃紅色,或稱為朱槿花。
他就是她,她就是他——所以剛才得知她叫朱槿時,他著實震撼了一下!
這個是巧合,還是天意?扶桑不知道,但深深覺得,朱槿和他是同一類人。在她身上,他仿佛找到自己,一個仍是單純而細膩的自己。
不能否認,他不忍她受到壓迫欺淩,對她心生憐惜,他想救她!
“抬起頭來。”他瞥了她一眼,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傳人她耳中。
朱槿依言抬頭,正面迎現他,見他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正望著自己,心頭突然怦怦跳個不停,臉驀地紅了起來!
她嬌憨的模樣盡人扶桑眼簾,心中微有些騷動,但很快便被素來冷靜的他所壓下。
“難道你不知道這裏是妓院麼?”他的語氣帶點嚴厲。
面對這樣的他,她不禁有些口吃起來。
“我、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最近只有這裏缺人彈琵琶和唱曲子,而且……這裏的酬金比較好,也供吃供住……”
所以在這裏工作簡直就是優差,只不過,她從來沒料到崔嬤嬤為了銀子,會擅自替她的身子開價!
“可是恩公,你要相信我,若我早知道會這樣子,我寧願多跑幾間茶館賣唱,亦絕對不會來這裏工作的!”
看她焦慮地道出她的苦處,他也不再咄咄逼人,也相信她的確是身不由己。接著,他突然發現到——“你很怕我?”她的頭總是垂下的,像是很怕跟他的目光對視。
“不,不怕!”她老實地回答,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他有些愕然。
“可是其他人都怕我,這是你看到的。”撇開他的爵位身分不說,不論是市井裏的流氓大漢、妓院中的老鴇打手,全都怕他,她一個小女子竟說不怕他?膽子可真不小呢!
“你……是好人,所以壞人看見你都心虛恐懼。”
朱槿的回答使他忍不住大笑起來,仿佛聽見什麼笑話般。
“好人!第一次有人形容我為好人,真是有趣極了!有意思!”
轉瞬,扶桑斂起笑,目光緩和了些許,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說:“可是我並不是,也沒有你想像中的好。”
朱槿微愣了會兒,一臉不解地睇著他。
“你剛才說甘願此生為奴為婢,以報我救命之恩,那包括服從我對你的所有決定麼?”
“是的,一切都依從恩公的決定!”她的命是屬於他的!無論他要她生還是要她死,她都甘願!
“那我老實告訴你,我這次買了你,不是要帶你回府當奴婢,而是準備將你轉讓給另一家青樓——歡玉仕房。”
她猝然抽了口氣,瞠大如水的眼眸訝異地對上他,直咬著自個兒的下唇,難以置信他竟是要將她轉賣給別的妓院!
她還以為他花那麼多錢買她,是對她有點在乎的……
“那裏是我一個朋友所經營的,你可以安心在那裏賣藝維生,而不用怕再被騷擾,或被逼接客;假如你湊齊銀兩贖身,仕房隨時願意還你自由,一切就全憑你的本事了。”
沒想到短短時間內,他已經安排好她的去向,還為她做好打算了?
她輕抿著唇,不禁笑了。她的生命和貞節都是他救的,即使他當真要推她下海接客,她也再無怨言,更何況是安排她能夠安心賣藝的生活呢?
她只是一個孤伶伶的歌女,能夠兩度得恩人相助,就該知足懂事,不應該再多求什麼了!
“對我的安排,你沒有異議?”他眉頭輕皺,直瞅著她,懷疑她究竟有沒有聽見他的話。
她柔順地回話:“朱槿任憑恩公的安排而行。”
“站起來吧,也別再叫我恩公。”他顯然不喜歡這種稱呼,站起身看著這身高還不到他肩膀的女孩。
“我叫扶桑。”
“扶桑……”她心中默念這名字數遍,似要刻進心房。
見她一臉平靜,他道:“我走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自有人來接你去歡玉仕房。”
她心裏一陣緊縮。她很想問他,他倆會不會再見,可是她不敢開口,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眼光卻仍離不開他身上。
如上次一樣,開了窗戶的他,一眨眼間就不見了。她追到窗邊,只見一道背影於夜色中飛躍而去。
倚窗的她,想著這個來去如風的神秘恩公,嘴角不禁露出了她最美的笑意,很想明天的曙光早些來臨。
**************
北京城的八大胡同中,百順胡同裏有一間著名於上流階層,官僚政客、公子王孫都喜歡到那裏尋歡作樂,爭相一擲千金比闊氣的銷金窟——歡玉仕房。
雖然是妓院,花魁同樣每夜與客人們貪聲逐色、詩酒風流,但這裏向來以格調高尚、大雅可觀來招攬生意;出入這裏的人大多是有身分地位的權貴商賈,絕無一般下層妓院的醜態,而且這裏的花魁大都是兼具才情相貌,所以身在此地,一點都不會覺得流裏流氣,也令初時惴惴不安的朱槿定下心來,從此以歡玉仕房為棲息之處,安心工作。
一個多月下來,朱槿已和歡玉仕房的姐妹們相處得如一家人般,大家彼此照應幫忙。雖然日子不能說是過得很好,但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養活自己,努力生存,比起那段流離失所、毫無尊嚴的日子,現在的她已經非常滿足快樂。
可是,自從她被買回來的那天後,她就從未見過恩公——扶桑。
不知為何,當她在前廳彈曲唱歌時,總會偷偷瞄向客倌,看看他是否身在其中,聽她的表演;每晚睡覺前,她總會看向窗外,看看他會否突然在屋簷間躍身而過……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冀盼很奇怪,也很不該,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說她是要報恩也好,她很想為他做些什麼,讓他開懷一點,因為他的表情總是冷淡空白,好像有什麼壓著他似的……
今夜,朱槿無須在樂師列中當班,所以她被派往後花園打掃。雖然天色已黑,但為了方便客倌和姑娘在後花園散步進膳,這裏點了很多燈籠和燭光,燈火通明,比元宵花燈會更為漂亮。
“槿丫頭,那邊的客倌要和姑娘進房去了,你過去涼亭收拾一下。”管事的嬤嬤在遠處叫道。
“是,我馬上去!”
朱槿應了一聲,隨即拿著抹布和桶子,俐落地挽起袖子,開始收拾滿桌狼藉的碗筷剩肴。
當她賣力地抹去桌上的髒汙時,她聽見有腳步聲和男子交談的聲音,由遠至近地傳來。
“山東之行還順利吧?”
“嗯,只是比預期多花了幾天時間……”
一刹間,那輕柔似風的低沉嗓音,惹得朱槿渾身一陣輕顫,心房急跳了幾下,也仿佛有所感應般,猛地抬起頭來!她竟然看見她日思夜想的恩公,正和仕房的幕後老闆,身分尊貴的郡王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還向涼亭的方向而來!
“還沒有收拾好嗎?”老闆還沒走過來,便在外面揚聲問。
朱槿不能反應,雙眸只能看向高大挺拔的扶桑所站立的方向。天,真的是恩公嗎?他終於來這裏了嗎?
“咦……爺!原來是您們來了啊!”剛才的管事嬤嬤發現是老闆和貴客來了,連忙過來招呼,可是見朱槿不但沒收拾乾淨,甚至連禮都不行,便急得大嚷:“槿丫頭,快行個禮啊!”
是她?扶桑幽深若泓的眼睛注意到綁著麻花辮,作丫鬟打扮的朱槿,原來懶洋洋的情緒一下被扯高起來!
“不用了,你先把桌子收拾乾淨就行。”郡王爺並沒有見怪,逕自坐在石椅上等候。
“扶桑,先坐一坐,很快就好了。”
扶桑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急忙收拾的朱槿。待她收拾乾淨,他才坐下來,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會後,朱槿捧著放了酒瓶和杯子的盤子進來,要替兩人擺桌。她從扶桑身後繞過時,不禁多望了他頎長的背影幾眼,而這不明顯的眼神,卻被一向敏銳的郡王爺捕捉到了!
“菜肴快要上了,你就在這兒伺候著吧!來,向貝……”
“濟真,不必請安了,我不想來這裏也要擺什麼架子。”扶桑止住對方的話,直覺地不想讓朱槿那麼快知道他的身分。
“說得也是。”被稱為濟真的克勤郡王,臉帶微笑地回話,然後望向一臉疑惑的朱槿。
“那麼你就先斟一杯酒給大人吧!”
大人?原來真如她所猜,他真的是個官爺啊!可是看恩公對她沒什麼表情,恐怕是已忘記她這個歌女了吧?
“是。”她殷勤的替扶桑斟了一杯酒,端上前給他。縱使失望,但能夠為他服務,她仍是很高興的!
身旁隱隱傳來她的馨香,纏繞在扶桑心頭不去,好半晌,他揚起下顎,問:“你什麼時候成了丫鬟的?”
他突來的一問,使原來略為失望的朱槿眼瞳發亮,歡愉爬上了她的嘴角,馬上回答:“不用去前廳彈曲時,我都自願充當丫鬟,幫忙做點雜務。”知道他仍記得她這個人,她的心雀躍起來!
沒想到,這女子這樣辛勤、肯吃苦,有很多人都學會了偷懶的陋習,能不做就不做,哪像她,自願兼任打雜的丫鬟!不枉他欣賞她那股不矯情做作、柔中帶剛的個性!
“原來你賣過來的女孩,就是她啁!”濟真知道扶桑安置了一個女孩在這裏,但不知道就是眼前的朱槿!
“果然清秀可人……”看來,她對扶桑有不一樣的意義喔!
“她的賣身契寫明,只賣藝不賣身的。”
扶桑淡淡地提醒濟真這個妓院的老闆,要他別動什麼歪腦筋。
“就算契約上沒有寫明,咱們仕房也不會強逼不願意的姑娘下海接客的。”這一點,扶桑一向都知道,他這樣說,分明就是有心護著這個小姑娘,卻欲蓋彌彰,適得其反。
呵!向來冷漠無情、執行任務時乾脆俐落的血滴子首領!扶桑貝勒,竟然會有這樣的行為,這下真是有趣了!
扶桑瞪濟真一眼,要他別多事,但濟真卻像沒看見一樣,閑閑地繼續道:“你叫什麼來著?”
“回郡王爺,奴婢叫朱槿。”朱槿不太瞭解兩個男人間的交談,只是很乖巧地回答問話。
“那麼,以後扶桑大人過來時,你就不要做其他雜務,先過來伺候著吧!”濟真真下命令。
知道每次他來時,她都能夠伺候他,朱槿就暗暗高興起來,因為那代表她可以常見到他了!
“這樣俊凜的爺兒,可是很多女子愛慕的對象啊!我看你早和扶桑相識,才特別指派你來伺候,別的丫鬟可是巴望不來的呢!”
“奴婢、奴婢知道了!”朱槿漲紅了臉,仿佛一下子被看穿了她對他的仰慕之心。
扶桑怔愕了一下後,隨即回過神來。見她藏不住心事的臉蛋充滿歡喜的神色,不知道為何,他的嘴角竟莫名其妙地址出一抹淺淺的笑痕。
他有點恨自己的反應,為什麼他老會受她影響?她明明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低微歌女啊!但他越是用這個當藉口去說服自己,心中就更在乎這小女人一分。
從此以後,扶桑總會不由自主地踏進歡玉仕房來,除了與朋友暢飲一番外,還有,要看看這個罕有地被他放在心上的小女子。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2:20
【第三章】
這半年多來,扶桑多了一個習慣,就是不管多晚、有沒有出完任務,每隔一天都會上歡玉仕房喝酒聽曲。這成了他殺戮生活中一個舒心消遣的方式,仿佛只要去過那裏,他就能洗去在外面的風風雨雨,盡情享受無須思考的時刻。
就如今晚,他手刃了幾個亂黨後,獨自來到仕房。在這裏,他有一間專用的房間,也有一個專門侍候他的丫鬟……
朱槿經門房通報後,馬上從廚房跑回自己的房間,換件乾淨的衣服後,便過去扶桑那邊。
她現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他來臨的日子。雖然每次只有一、兩個時辰能和他相處,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不再多求些什麼了!
她輕輕叩了叩門,見沒回應,便稍微推開房門,視線小心翼翼地朝房裏盼了幾眼,怕會看見什麼不該看的香豔鏡頭……
見沒有人在,她大膽地跨了進去,先將放了餐點的竹籃放在花廳的小圓桌上,再向內房走去。果不其然,她見到扶桑靴鞋未脫,便和衣躺在床上,似乎睡去了。
她目光放柔,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輕輕為他蓋好被子,然後坐在床沿,盯著他瞧。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放鬆的模樣,他一定很忙、很累吧?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爺兒呢?
老闆和他相交甚篤,說要稱他為大人,那麼他肯定是個位高權重的官爺吧?可是為什麼每次都不見他帶手下跟班來呢?而且每次來都將近子時,比一般客倌還晚呢?
他的神秘,使她好奇不已。
她眷戀地端詳他的臉龐,不禁漾起微笑來。每次她都是偷偷覷著他看,現下她可以不必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看他的臉龐,一張刻在她心版上的俊俏男子臉龐……
下巴方正有型,鼻樑俐落挺直的他,是如此偉岸出色的男人啊!她知道有些丫鬟亦很仰慕他,而且非常羡慕她能夠服侍他,有些花魁姐姐更偷偷問她,是不是已經和他過夜……
她滿臉羞紅,要自己別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他可是她的大恩人,她感激、崇拜都來不及,怎敢妄想這些事呢!現在,她只想安分地在這裏棲身,他來時便盡自己一切的努力去服侍他、讓他寬心愉快,哪怕要她一輩子做個低下的奴婢,她也願意!
在她沉浸在自己思潮的同時,扶桑早已醒來了,半閉著眼瞧她,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掛在薄而性感的嘴唇上。
向來警覺性高的他,當她溫柔地為他蓋上被子的那刻,便已清醒了。那股由她身上和被子處傳到他身上的溫暖,使他整個身體一僵,差點就要伸手連人帶被緊緊抱住!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奇怪,心頭也老是有微微顫動的感覺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喜歡上這樣被她陪伴的溫柔!
雖然她總是對他恭恭敬敬的,但絕對不似別人不斷的哈腰鞠躬;她對他,有著一顆真誠的心……
從來沒有女人這樣對他!
“扶桑……”朱槿情不自禁地小聲念著他的名字。
他的心再悸動了一下,停頓片刻,他的聲音毫無警示地響起。
“你還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叫我的名字。”
她錯愕地驚呼一聲,“你……咳咳!”滿臉窘紅的她,嚇得差點從床沿摔在地上!
扶桑眼明手快地大手一撈,迅速摟住她的腰,把她扶正拉回,自己亦已經順勢坐起身來。
“小心一點。”他叮囑道。
朱槿猛地回神,不禁羞愧於自己的失態,也驚訝他們從來沒有過的親近!他的手還放在她的腰際呢!
“大人……能不能、先放開槿兒呢?”這個觸感,幾乎使她昏眩!
他無言地放開手,然後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走出花廳,不再逗她。她雖然身在青樓,但畢竟還單純得像白紙一樣白啊!
“槿兒,我那麼令你受驚嗎?”他的語氣有點粗啞,令她誤會他在生氣。
“大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你休息的,我只是……”
她跟著他走出花廳,連忙解釋她那不合規矩的舉動。
“我餓了。”他坐在桌邊,打斷她那些無聊的自責。
她愕了一下,馬上將竹籃內的東西逐一拿出。
“我在廚房一收到通知大人來了的消息,便馬上做了幾個小菜和點心,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看了她一眼,便起筷吃起來。不知道為何,她做的菜比他養在府內的廚子所做,更合他口味。
他一定很餓吧?朱槿笑了笑,替他倒酒,一陣濃鬱的酒香就飄了出來。見他似乎不會追究她偷看他睡顏的事,她也不禁松了一口氣。她不想讓他討厭她啊……
“那麼晚了,你還在廚房幹活兒?”吃了一大半飯萊,扶桑才再度開口,問站在一邊看他吃飯的女子。
“仕房這裏是越晚越忙的。”廚房也不例外。“天氣冷了,在廚房當差比在後花園好吧?”
他認同地點點頭。天氣溫度驟降了,她身子這樣單薄,在外頭吹風太久,恐怕當真會惹上風寒。
“剛才在仕房外面,我看見有人在賣糖葫蘆。”朱槿再為他添酒,開始和他聊起來,“天冷了還要在外頭賣東西,真難為了那個大叔。如果我身上有多餘的銅板,就能幫他買幾串,好讓他快點回家去。”
看見一陣寒風吹過時,大叔凍得哆哆嗦嗦地發抖,她就於心不忍。假如不是扶桑救了她,說不定她也會流落街頭,單薄的身子恐怕捱不過這個冬季,就凍死在北京城的風雪中呢!
“你喜歡吃糖葫蘆?”他眼中帶著疑問。
“是啊,雖然我十七了,但還是喜歡吃糖葫蘆,可能因為從前沒吃過多少次,所以還沒膩吧?”自從她爹死了,她吃糖葫蘆的次數五根指頭數得出來。沒辦法,她娘沒多餘錢給她買這種奢侈的零嘴兒。
扶桑細品著杯中的酒,半晌,他掏出銀子給她。
“去買回來吧!”
她訝異地盯著他,“大人,你……”她還以為他會笑她孩子氣,沒想到竟是給她銀子買糖葫蘆!
“我沒有吃過糖葫蘆,去幫我買。”
“沒吃過?”怎麼可能?他這麼有錢,怎可能沒買過?
“小時候,家裏有別的點心吃,所以不會從街上買東西回來讓我嘗。”通常每家王府都設有自個兒的點心房,每天點心的花樣多到不得了,當年還是個小不點的他,哪知道民間街頭有這個東西?
後來他生活潦倒,連米飯都不是常常吃到,何況是甜食?到了被皇上所救,招入當年的雍王府受訓練後,他更是沒機會再碰這種孩童愛吃的零嘴兒。
“槿兒馬上就去!”她眉開眼笑,為免他等太久,對他福了福身,立即加緊腳步到外頭去買。
看著她的背影,他嘴邊的弧度比任何時候都大。他端起酒杯,眯著俊眼聞著酒香,完全沉醉在這種非常瑣碎,卻溫暖的情。況之中。
對,或許他是當真醉了,所以很自然地做出乎日他絕不會做的舉動來。對自幼學會以冷漠示人,對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顧,滿手血腥的他來說,這丫頭或許一點都不值得自己費這番勁。
她只不過是小民女一個,對自己毫無用處,但面對和他相像、卻仍純白如雪的她,很難不心生憐惜;面對她如此不懂隱藏的情意,他很難不動心——他一直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可是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很陌生,卻難以割捨!這使向來冷靜的他,出現一絲困擾。
他納悶起來,接著喚來僕役,要他們多拿幾壇桂花釀來。她每次拿來的酒都太少,根本只夠他暖胃而已。這次他就一次喝個夠,好理清這種難以解釋的感覺。
這幾天聖上特准他休息幾天,即使明天宿醉也沒關係吧?
朱槿甫回來,便見扶桑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酒杯自飲不休。她知道他喜歡喝酒,但從來沒看過他喝得這樣豪氣。
“大人,喝太多會傷身的!”她走過去,試圖勸止他。
“我幫你買了糖葫蘆,要馬上吃才好啊!”
“你吃,你喜歡吃糖葫蘆就吃吧!”他拉住朱槿纖弱的身軀坐下來,雙眼凝望她,不知道是清醒還是醉了。
她側過頭,不去看那雙輕易便能魅惑人心的眼睛。“可是,是你給我錢出去買的……”
“我要你吃!”他一個大男人,怎會嗜吃甜點到這個地步,他要她買回來,只是想給她吃!
見他堅持,她也不敢違逆,只好咬上其中一串。幸好她一口氣買了五串回來,否則吃了大人要的東西而他沒能吃到,她可擔當不起呢!
“來,喝一口順下去。”他遞了一杯酒給她。
她看他一眼,為難地喝了一點。雖然桂花釀帶甜味,但對她來說仍算嗆辣,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他勾著淺笑,仿若沉吟似地低喃:“一點酒也喝不得啁,真的……”然後將俊臉不斷地挪近她的耳畔,好像怕她聽不見他的話。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接近,還是那辛中帶甜的桂花釀所致,她也覺得有些頭暈,臉也熱了起來。
“大人……”
扶桑不由分說將她擁在懷裏。
“槿兒……你好香……”
“啊!大人……你醉了!”他身上的酒味很重,顯然是喝了比平常更多的酒。她驚得大叫,想逃,卻逃不了,或許是因為他有力的箝制!
她渾然沒想過扶桑會有這樣的舉動!他是不是誤將她當成陪他侍寢的花娘呢?嗯,肯定是!他一定是醉過頭了吧?!
“我才沒有醉!”霍地,他放肆狂吻起她濕冷的紅唇!
他只是錯認了女人,才這樣對地!
這個念頭打進她心中,叫她痛了一下! .在這一刻,她放棄掙紮,任由他吻住她的唇瓣,所有矜持和戒備統統自她迷亂的大腦中抽離。
或許是因為貪戀著他此刻的溫暖,所以她容許自己不知羞恥地任他輕薄吧!若這個男人是他的話,即使要她成為別的女人的代替品幫他暖床,即使他酒醒後不會記得此事,她也無所謂了,因為她在乎他的程度,似乎已遠比自己想像的多……
當她有了這個心理準備時,她身上的大手忽然鬆懈下來。她茫然地張眼,發現他原來已經醉得睡著了,頭伏在她的肩上動也不動。
朱槿怔了片刻,腦中一片空白。片刻後,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眼角微微滲出些許晶瑩的淚珠!
明知道他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但她還是陷落了……她的恩公大人,應該也看不上這樣平凡低下的她。還是別妄想什麼比較好,她這樣觸碰他,大概就是別人所說的以下犯上吧?
喚來外頭的男僕幫她把扶桑送上床榻後,她輕輕跟他說聲“晚安”,便帶上房門,讓他好好休息,也讓自己黯然的心隔離。
**************
“槿兒,扶桑大人來了,你快去打點酒菜吧!”
剛奏完曲子回房間的朱槿,在樓梯前被一個一向是扶桑在歡玉仕房中,點召侍寢的花娘給叫住。
“喜蓉姐,我、我今天還有點不舒服,能不能請你代我去伺候大人進膳呢?”知道他又來了,朱槿變得不自然起來,勉強的扯唇輕道。
“都幾天了,你還不舒服?”喜蓉瞄她一眼,歎口氣說:“你這是存心躲避大人嗎?”
從前朱槿一知道扶桑來了,無論再怎樣忙碌、疲累,都會喜形於色地親自去伺候的,哪像現在為難的模樣?
“不,槿兒不敢,只是……”她臉色黯淡下來,喃喃地道:“大人大概不滿我的笨手笨腳吧?還是喜蓉姐親自伺候大人比較妥當。”
“這是大人說的?”見朱槿搖頭,喜蓉便苦笑道:“傻丫頭,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負責陪寢的,其他的都輪不到我去管。再說,我看大人也很喜歡你的,你何必這樣亂想呢?”
“我……”她難以啟齒真正介意的事,有些失落的說著:“大人才不會喜歡我呢!”
“我不瞭解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好歹是個貝勒爺,我們絕對不能和他嘔氣,只要順著他們的意思就好了!”
“……貝勒爺?”她重重地每字確認。
“你說大人他是位貝勒爺?”一個滿清貴族?
“嗯,怎麼,你不知道嗎?”喜蓉也很訝異。
“你服侍他都大半年了,難道他沒對你說過嗎?你也完全沒聽過關於他的風評或傳聞嗎?”
她臉色發白。“沒有……他沒告訴過我,也沒有其他人跟我說,我一直以為他是衙門中的大人罷了!”
她並不知曉扶桑是如此的大人物!往日她只感覺他是個有權勢的官爺,可卻從沒把他和八旗的滿清貴族聯想在一塊!老天,她竟然會被一個身分尊貴的貝勒爺所救,也傻傻地服侍了一個貝勒爺大半年而不自知!
那麼,他倆之間的鴻溝也就更深更闊了!原來,他果真是天,她當真是泥啊!
“他沒對你透露真實的身分,說不定只是不想你太過誠惶誠恐o”
身在青樓,達官貴人她可看得多了,還知道怎樣分辨好壞!扶桑這種男人,陰沉默然,但卻沒有倚勢淩人的皇族架子,已是難得了。假如她不是早已心有所屬,她也希望能被扶桑贖身,借此從良。
“我以為他是覺得我沒有資格知道他真正的身分……”
“他對你是特別的。”可這溫馴的小姑娘卻老是不知道。
“聽下麵的人說,那晚貝勒爺伏在你身上睡著了,對吧?你在他懷中也沒有掙紮吧?”
朱槿以為喜蓉不滿意她和扶桑這樣親近,心慌地解釋。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接近貝勒爺的!我只是……”不小心被他摟住了!
“我知道不是你主動的。他是男人,他要如何全由得他。可是,我還以為你也喜歡他呢!莫非我錯了?”據她所知,扶桑防備心很強,絕不會在不信任的人面前說睡就睡的。
朱槿腦海中浮現當晚他睡在懷中的景象,尷尬地羞紅了小臉,不敢看喜蓉,喜蓉也自然明瞭她女兒家的心事了!
“槿兒,放自然點就行了,就好像往日一樣的面對貝勒爺就好。假如他當真是一時迷惑,他必不會再招惹你的。”但反之,她要逃也逃不掉吧?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深呼吸一下,便決定大著膽子再去見他的面。對,自然一點,放鬆一點,純粹把他當作恩公就好…
朱槿走後,喜蓉正要回房時,見到在一旁站著的男人,眼珠跟著抱著琵琶的女孩而轉。
“簡爺,你回來了?”她迎上前,擋住了男人的視線p男人的眼光回到她身上,有點尷尬地微笑道:“是的,今天和扶桑約好了來喝酒。剛才那個姑娘是……”
“她是貝勒爺賣給仕房的樂師,簡爺到江南半年多了,自然不知道她。”
“我見過她,就在扶桑買她那晚。”簡捷搖頭,眼神帶點無奈。
喜蓉深深看了簡捷一眼,黯然道:“簡爺,她喜歡的是貝勒爺,貝勒爺對她亦很特別。”
他看她一眼,苦笑道:“扶桑要的東西,我不會搶。”
扶桑自小便吃了很多苦頭,受盡了世間人情冷暖的他,在繁華的紫禁城腳下,努力掙紮求生存,變得性情冷漠淡泊,想要的東西實在太少。
假如連女人也要和他槍,他實在枉作他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那晚對她的驚豔,到今天已經不能再表露出來了,皆因他知道他的友人對這女孩有了前所未有的在乎,他不得不放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2:26
【第四章】
朱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依著管事嬤嬤的指示,到後花園去找扶桑。
她不知道為何今晚他會有這雅興,到戶外進膳賞月,但這對她來說,倒松了一口氣,因為不需兩人獨處在隱密的廂房之中。
她的心情矛盾,既怕面對突然親近她的扶桑,卻又思念他…
…唉,有誰能教她如何自處呢?
走過一條林蔭小道時,迎面而來一對酒意甚濃的男女。女的看起來已經不勝酒力,男的則仍有三分清醒,看見朱槿玉般皎潔的面容時,便輕佻帶笑地道:“你不就是剛才彈琵琶的歌女嗎?這麼晚了,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想要到哪里去呢?”
“這位客倌,回房的路就在前頭,請你和姑娘小心走。”她不敢再多說什麼。指示路向後,便提著竹籃要和他們擦身而過。
“大膽,我問你話竟敢不答?”說著說著,男人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不懷好意地笑。
“不如,你也跟我們回房去,我會給你好多銀兩……”
“客倌,你醉了!”她拍打他的手,但徒勞無功。
“我只是個丫鬟下人,不是花娘啊!”她很討厭有別的男人碰到地!
“開什麼玩笑,只要出錢,妓院的任何女人都能讓男人玩,管你什麼丫鬟下人花姑娘!來,別掃興,咱們回去一起玩……”
一雙魔魅的眼眸在暗處把一切看在眼裏,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扶桑在涼亭等得久了,以為她今天又藉故不肯來,正想回樓內逮人之際,竟碰見她被公然調戲,差點被臭嫖客強行帶走的場面!
而最可惡的是,她竟然沒有高聲呼救,任由男人拉她,還妄想跟喝醉的人說大道理!難道經過他上次輕薄她之事後,她還不瞭解男人一旦不守規矩時,是多危險的嗎?她實在笨得可以!
“王尚書,北京城的青樓不比你家鄉江蘇的姣院,要來玩,還是有基本規矩要守的。”一陣俊朗的嗓音從三人身後響了起來。
剛被封為尚書的男人聞言,猛地對上向他直射而來的熟悉目光,嚇得鬆開箝制朱槿的手。
“扶桑貝勒!”
他上次以新科探花的身分進宮覲見皇上及受封官位時,見到冷酷的扶桑貝勒,已經不由自主的對他感到畏懼和退卻,如同現在一樣。
見到是扶桑來替她解圍,朱槿那顆緊繃害怕的心,才放鬆下來。
“這女人你碰不得,帶著你買的人離開這裏吧!”他額角的青筋在悄悄抽動,輕輕說出一句後,便一把緊握住朱槿的手腕,仿佛要表示什麼。
王尚書再怎樣醉,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他若再不識時務,恐怕他明天就被奪去花翎!“那下官先行告退了。”
她的視線從他身上的披風衣角,改為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被他抓住的地方,仿佛已經麻掉了一樣,不能動彈;她的心也一樣,迷糊得不能思考。
他為什麼要令人誤會他倆的關係非比尋常?他這是在維護她嗎?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是貝勒爺,她卻只是下人啊!
他敏銳地發現她的僵硬,一雙桀鶩的眼睛一下子黯淡起來。
“怎麼不敢看我?”
“沒、沒有啊!”她結巴的應答著。
“還說沒有?”她那抹不安,任誰都看得出來。
“貝勒爺!槿兒不敢!”皺著小臉的她赫然抬起頭來,對上他如星斗的眼眸。他還是她心中最尊敬、最仰慕的恩人D阿,不是嗎?可是他變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貝勒爺,而且在那一晚,他越過了兩人之間該有的距離,親吻了她……
聽見她這樣叫他,扶桑有點意外,但無所謂地笑了笑。
“既然叫我一聲貝勒爺,你就該知道,回答我時要自稱‘奴婢’,不是你的閨名。”
她愕了一會,趕緊道歉:“對不起,貝勒爺,奴婢不敢!”希望他不要追究她的無禮才好!
他攏起劍眉,低語道:“我還是比較喜歡聽你自稱‘槿兒’,不要奴婢來、奴婢去的稱呼自己。”他甚至開始不希望看見她繼續為奴為婢,任人調戲使喚!
雖然理智上知道她身在青樓;被客人如此對待亦是在所難免的事,但當他親眼目睹有男人對她毛手毛腳,意圖不軌時,他心中就非常不舒服,感覺到好像自己被冒犯,好像屬於他的東西在被人覬覦一樣!
他不要看到這樣!不要她受人輕薄!這念頭早已不止一次在他腦中閃現,但現在更為強烈,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一股衝動,想永遠佔有她!
“可是奴婢……”見他瞪她,她馬上改口。 :“”槿兒是怕貝勒爺認為我沒有規矩……“
“這裏不是皇宮王府,無須太過顧忌什麼規矩。”他拉她回主樓中,不讓寒風吹襲她。
“以後假如再有客人碰你,你必須大聲呼叫,要人來幫你,不准默不作聲!知道嗎?”
“是槿兒不該笨手笨腳的,若我靈巧一點,就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她內疚著。
他的眉頭更為緊皺,但不再在同一話題上跟她繞圈子,暗暗決定日後要再教育她。
“還有,你不能再避開不見我。”這才是最要緊的!天知道每次采這裏都看不見她,他就由心底湧起一陣莫名煩躁。
他怎會不知道她為何在那晚之後,就不來伺候他?他承認自己急躁了點;但絕不認為自己有錯!他是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難道就不能有情不自禁的舉動嗎?
“我只是…。-有點不舒服……”她尷尬地辯解著,不想讓他這樣快看穿她的心事,但見扶桑那炯炯的精明目光,便知道瞞不過他,只好怯怯懦懦地“招認”。
“槿兒只是不敢和你碰面,並不是存心要偷懶不服侍你的,請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你討厭我的吻?”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既然她說起,他乾脆把話都挑明好了!
被他直接一問,朱槿既羞赧又困窘,整顆心跳得仿佛快蹦出胸口般,惶然不知所措!
“我、我……”
“嗯?”他在樓梯前,細心聽著她的話。
“從來沒有人對我做過這種事……”一股異樣的情緒開始在彼此間醞釀著,好像隨時會淹沒兩人一樣。
看著她生澀害羞的反應,他薄削的唇角縊著笑,輕聲地道:“無論你是否討厭我的吻,我也不會讓濟真從我身邊把你撤走,你只管繼續當我專屬的丫頭,明白了嗎?”
或許再也沒有人可以像她一樣,能輕易挑起他心中沉寂的情緒吧?他不願放開這樣的女人啊!
朱槿呆立當場,隨即一陣臉紅,小聲地說:“種兒不敢忘記本分,自當會努力服侍貝勒爺的。”
看著爺兒的眼神,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這是個危險卻甜蜜的承諾。
扶桑點頭,並已經再度對她的人生有了定案:他要替她贖身,把她帶回府中,當他真正的專屬丫頭。
**************
朱槿以為,一切都會回到之前一樣,一邊繼續當她的樂師歌女,一邊伺候來仕房的扶桑,沒有任何改變,可是她感覺到,的確有些不同了。
她在大應當班唱歌彈曲的時間少了,衣裳伙食好了點,嬤嬤們看見她更不時露出令她費解的笑意……
她摸不著頭緒這是怎麼回事,於是趁今天下午歡玉仕房還沒正式營業前,想去問問這裏的花魁領班——花牡丹。
花牡丹可說是歡玉仕房的第二老闆,整個仕房的大小事情她都瞭若指掌,想必她應該知道的!
朱槿走到花牡丹居住的庭園之中,正想去敲門時,突然聽見男女交談的聲音從裏面傳來。她自然地捱向牆角,傾耳而聽。
“郡王爺,我聽喜蓉說,扶桑貝勒最近不再點召她,嬤嬤也說你吩咐下去要優待朱槿,是嗎?”嬌嫩的嗓音響起。
“現在四下無人,叫我名字。”男人低笑,知道女人是故意用這個“尊稱”氣他。
“難道是喜蓉來向你抱怨?”
“沒有,她根本就無所謂,只是嬤嬤都以為朱槿成了扶桑貝勒的人,才得到這種待遇。我不想有這樣的流言在下麵傳來傳去,這對朱槿不好。”
她知道單純善良的朱槿,並非那種為了貪圖安逸便媚惑男人的女孩,如果她聽見有人這樣誤會她,她會亂想一通的。
“這裏是妓院,孤男寡女經常共處一室,大家容易往那方面想也是正常。就由她們傳吧,反正她待在這裏的日子也不會太長了!”
這話使朱槿渾身一震!她很努力地彈曲唱歌,也盡心盡力地服侍貝勒爺呀!為什麼她不能再待在這裏了?難道她做得不夠好,被客人告狀?還是貝勒爺嫌她笨手笨腳,不要她服侍?
但隨後的一句更使她瞠大雙眼,呆愣在門口!
“扶桑要替她贖身,近日內就會帶她回府了。”濟真頓了一會兒,笑容變得更為別有深意。
“他是這樣喜歡這丫頭啊,我當然要讓他得逞才好。”
花牡丹似乎亦發現了什麼,會意地點頭,微笑地眨眨眼。
“但你可別賤賣朱槿啊。”只為了成全冷僻過頭的好友,而壞了規矩。他可以任意妄為,但她可要向仕房上下交代的。
“我只要他付將朱槿賣進仕房的原價——兩萬兩銀子,不虧不賺,但他給了我五萬。”濟真把銀票遞給花牡丹,聲音略響地說:“我要賤賣,高傲的扶桑也不願購買他要的女人。牡丹,你可要叫朱槿別辜負扶桑喔!”
她辜負貝勒爺?別開玩笑了,她報恩都來不及!只是為什麼他要贖她?朱槿腦子隆隆作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的她,就這樣轉身跑出了小庭園。
“濟真,這樣好嗎?”知道偷聽的人走了,花牡丹輕歎,不知道這樣會否帶來反效果。
濟真端起茶杯喝了口碧螺春。“總要讓小丫頭知道大男人的心意才行,否則就沒戲可唱了。”
**************
大半個下午,她都躲在自己房內,沒有出去,因為她心口漲漲的,一顆心像似要蹦出來似的!
她想不透貝勒爺這連番的舉動代表什麼,只知道自己心中有著不能原諒的期待和興奮,還有害怕所有在她身上發生的好事,會在下一秒鐘粉碎的恐懼!
大約傍晚的時候,門口熟悉的腳步聲使她從床上彈起來!
來人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人,見朱槿竟坐在床上緊盯著自己,便訝異地問:“不是不舒服嗎?怎麼坐起來了?”門房的人說她一直在自己房內休息,他才移步來這裏找人。
她立即起來要行禮,卻被扶桑按住動作,她垂頭小聲地說:“貝勒爺,你不該到下人的房間來的。”
“誰叫你住在這裏?”
她靜靜地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怎麼了,你不喜歡我來看你?”他攢眉望她。
“不是,只是槿兒不配……”她鼓起勇氣,一雙眼眸充滿疑惑的看著扶桑。
“爺,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你問。”他仰首喝光杯中的熱茶。
“為什麼要贖我?”
“你知道了?”他不以為意地坐在她的床上——房內唯一能坐下來的地方。
“我既然要贖你回府,應該可以對你有所要求吧?你的身體虛弱,血氣營養都不足,我要你養好身子、多長些肉,健康地跟我離開這裏。”
“為什麼……你要轉移話題!”就是不好好告訴她原因?如果他真的有心救她到底,為什麼當初在百花樓不直接帶她回他的住處,而要賣她來歡玉仕房?而現在當她以為一輩子都要待在這裏時,他卻突然要替她贖身?
“你不願意讓我替你贖身嗎?”薄削的唇角逸著笑,定定的看著恐慌不安的朱槿。難得看見她的脾氣,他不會介意她的話語。
她心口驀地一緊,清淚不由自主地落下,心中的話全都毫無保留地向他傾吐。
“你知道嗎?我心底一直在害怕!我不知道你究竟為什麼要贖回我,我很怕你某天興頭來了,就要將我再賣給別人!”
扶桑把手指伸向她的手,就這麼十指交握在一起,另一手則替她拭淚。
“我不會的。”
“這裏美女多得很,為什麼是我?”她抬起被淚水洗得晶瑩的水眸看他。就算她想試著去瞭解他的想法,也無從得知。
沉默片刻,他忽然撫著她的粉頰,平靜地說:“你讓我破例很多次,只有你而已。”他只想得到這個理由,而她的特別已叫他無法放開她。
驚訝在朱槿細緻的臉蛋上停留,頃刻,羞顏似暈,頭一垂,差點就撞進了他的胸懷中。
他這樣說,她真的很開心!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嗎?那……代表她在他心中多少有一點點的位置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吐息。他被她此刻的嬌態吸引,心中無名的種子更發芽得厲害。
當時要賣她來歡玉仕房,他對她只有憐憫,讓她繼續賣唱為生,是單純地希望她生活好一點;但現在要替她贖身,是他對她多了在乎及獨佔欲,不願將她放在被別人伸手能及的環境之中。
他的大手靜靜地繞過她的肩頭,撥開她亂了的頭髮,撫弄她柔軟的背,然後肆無忌憚的將她納入懷抱中。
她不願意逃,也無力可逃。她柔白的手繞上他的腰,輕輕地向:“這回,你沒喝醉酒了吧?”
他怔了一會,埋在她頸間的笑容比任何候都要開朗。
“如果我有呢?你又要生氣不理我了?”她就是教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她搖頭,攀住他的手勁變強。
“即使你醉了,我也甘願。”
因為這一刻她覺得自己非常幸福,她不想醒過來!
她的話,叫向來冷漠的他為之動容;她的溫柔,使他看見自己黑暗的人生多了一絲曙光。
在那個晚上出手救了她,大概是他一生中所做最正確的事吧?
**************
她曾經聽說,八旗子弟多居於北京內城之中,但扶桑的這座貝勒府,卻在外城範圍的城東街頭之上。
馬車門簾被人打開,朱槿拿著自己的小包袱步下馬車。跟在扶桑之後,她仔細打量眼前這座府邸。門口兩株大樹。因隆冬而變得樹葉零落;氣派宏偉的大門、昂首站立的守衛,都暗示裏頭的宅第會是如何堂皇。
“貝勒爺吉徉,朱姑娘吉祥!”正要走進大門時,守衛及僕役丫鬟揚聲齊呼,向他們請安。
“他們……知道我的名字?”還向她問安?她只不過是個被爺贖身的奴婢,和他們沒差多少啊!
“當然,你從今開始要住在這裏,他們必須知道。”他轉頭向灰發管事,說:“起來吧,叫丫頭趕快準備一下。”
吩咐後,扶桑領著朱槿,走過一處又一處的回廊庭園,沿路不住有迎面而來的僕人向他們請安。
送官貴人的府邸都是這樣大的嗎?就像迷宮一樣,一旦人進去,就沒法辨路出來。
他們來到一間房間,有幾個丫頭已經在門口恭迎兩人。
“這裏就是你的房間了,這四個是派來服侍你的婢女,以後有事吩咐她們去辦就行。”扶桑拿過她的小包袱,遞給身邊的婢女收好。“快看看房間,不滿意的話告訴我,我替你換一間……”
“我身分那麼卑微,怎能讓人服侍?”她揮手婉拒,再踏人這間寬敞雅致的房間時,她更不能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很豪華的房間!”
白玉屏風就在門側佇立,桌椅都是雕花精美的上品,裝潢隱約透露出貴族的風雅品味。
“你們下去準備午膳。”扶桑慣於發號施令地一聲令下,婢女馬上退出房間,只剩下他和朱槿。
“不如讓我待在廚房幫忙吧,你喜歡吃我做的小菜,不是嗎?我不會搞壞你府中的東西的。”她直愣愣地盯住他說。
他俊臉微沉,抬起她的下巴。
“或許我沒跟你說清楚,你跟我回府,並不是來當下人,有婢女服侍你也是應該的。”
玉琢似的臉蛋立刻像抹了一層胭脂。
“那我、我該做些什麼……”莫非就是喜蓉姐和爺做的事情?
他深邃黑眸裏閃著灼熱,握住她的小手。
“聰慧如你,一定明白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並不是非常重欲的男人,贖她不全是因為要得到她的身子,但該發生的,他會順其自然地讓它發生。清麗的小臉紅得像蘋果般,一點都不敢回話,怕會洩漏此刻心中的情意。
“什麼都不要想,好好在這裏生活下去吧!”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
她點頭,按住心口,幾乎能夠清楚感受到那份過於激烈的心緒!原來她和幸福兩字亦能沾上邊的!“ 她的命是他的,即使要把身子給他,她也甘心情願,絕無怨悔,只望他能對她多一點心、多一點在意而已……
可以嗎?這小小的願望,她能夠偷偷祈求嗎?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2:42
【第五章】
“小姐,天氣雖然暖和了點,但在外面待那麼久,仍是不好。”
“我說過了,不用叫我小姐,叫我一聲槿姐姐便好了。”坐在涼亭獨自吃著晚膳的朱槿,再度糾正身邊的婢女。
“沒關係的,我這貂皮披風保暖得很,一點都吹不到冷風。”
“可是這是貝勒爺吩咐下來要這樣稱呼你的,小姐你就別為難秋香了!”秋香可不敢違背主子的命令呢!, 朱槿輕歎一聲,不再堅持,免得秋香難做人。她也是個伺候主子的婢女,非常明白主子的話是不能不道行的!
她住進貝勒府已有二十多天,但和扶桑見面的時間並沒有想像的多,皆因他最近幾天好像很忙,經常不在府中。
雖然他在府中時,她都會到他的書房或寢房,親自侍候他的生活,就像往日在歡玉仕房一樣;而他待她也極好,不時對她做出更親密的舉動,閒時她亦真如幹金小姐般被下人供奉著,但她就是覺得不太對勁。
她弄不清楚自己在府中的身分,最搞不清楚的,是她對他真的不一樣嗎?他的確是因為喜歡她,才接她回府住嗎?如果是……他為什麼總是不碰她?她需要更多的東西來證實現在的幸福是真實存在的啊!
她很清楚自己該做的事是什麼,但他根本就不想要她!她……或者真的樣樣都不如別人,所以他對她只有寵物般的哄護,卻不願要她!
你要醒醒啊,朱槿!你只是只勒爺贖回來的丫頭,不能對爺有非分之想的,縱使他表現得有多喜愛你!
她心中的困惑,使她不能平靜地過日子。
“為什麼不在屋內進膳?”甫回來的扶桑在回自己房間的回廊處,見到她竟在外面吃飯,便繞過來問。
“你回來了?”一見他回來,朱槿高興地立時站起來,快步走近他。幸好她故意在屋外用飯,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從未到過她房內的他一面呢!
“那麼想我嗎?”他好笑地睨著柔順的她。
見到這情境的秋香踴,不禁目瞪口呆,有點不相信一向冷颼颼的主子,竟會對女人做出這種舉動!
不過機靈如她,馬上捧著餐盤離開,免得主子發現她在偷看會重罰她。府中的規矩一向嚴格,不該看、說、聽、聞的,做下人的一概不得明知故犯,否則必會嚴懲。
扶桑牽她回房去,不忘告誡說:“外面風大,別老是往外走。”
“我在等你回採。”她眼眸不經意地瞄到兩人交握的手,心中就暖起來。
“我怕你過門不入,所以乾脆在外面等你。”
“有事跟我說?”他沉靜的黑瞳仔細的凝視著她。
他意外她竟是在等他,從來沒有被人在家中等候過,所以沒想到她會一直在等待自己的探視。
他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突然很喜歡這種被人欣切期待的感覺。別人迎接他的情緒,向來只有恐懼和絕望,絕不會歡迎他的采臨!
“也沒有什麼事,”緋紅掠上了她的粉臉,絕不能直接說她很想他吧?
“我只是在想,有好幾天不見你了,不知道你怎麼樣……”
扶桑沒有說話,只是從懷裏掏出一個很小的精緻錦盒遞給她。
“爺,這是……”她微微一愣,茫然地伸手接過。
“給你的。”
朱槿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個細緻的鑲金項鏈。她來不及反應,他就把那個項練拿過來,戴在她的頸上。
她感動地迎上他直視她的黑瞳,一陣翻天覆地的情意,向她小小的腦袋一湧而至!她攀上他的脖子,生平第一次主動親吻男人的嘴唇。
扶桑雖一時錯愕,但舌尖隨即醒過來,竄人她溫熱的唇齒間。
她是個不守紀的丫鬟,早就迷戀上自己的主子,無可救藥的戀上他!面對他出其不意的舉動,她再也騙不了自己啊!
扶桑強而有力地摟住她的纖腰,粗糙的大掌解開她胸前的系繩,貂皮披風瞬間滑落至地面,接著他逐漸探入衣衫,滑進褻衣內……
“嗯……”指尖撫過肌膚時所帶來的酥麻感覺,叫她倒抽了一口氣,在他溫柔得化不開的熱吻中逐漸變得無力。
一刹那,扶桑那原本帶著某種深沉渴望與熾熱情欲的黑瞳,仿佛驚醒過來,他及時止住侵佔的動作,將懷中的她拉開!
朱槿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震了一下,心裏閃過無盡的落寞!她淒然笑了笑,心裏卻在刺痛著。說到底,她還是個奴婢,只能夠遠遠的看著著主子,而不能有所奢望吧?
扶桑靜靜地暗調內息,背部剛結疤的傷口差點就讓自己的情欲給再度扯裂!
朱槿兒回府後的第二天,他就忙著進行聖上密派的行動,晚上幾乎不曾在貝勒府睡覺,故沒有好好處理有關槿兒的事。
接著,任務讓他身負好幾個傷口,叫他提醒目己別對她妄動,強忍住自己奔狂的欲望。他既不願被她發現、擔心,更不想浪費他倆的初次纏綿。
她顯然不懂他內心的壓抑,才露出這副委屈受傷的模樣。他特意去命人打造一條鑲金項鏈送她,這是對其他女人從未有過的恩寵啊!難道她不知道她對自己是特別的嗎?
“貝勒爺,槿兒知道自己只是個卑微的女子,我能夠從花街柳巷逃出來,全靠你的恩德,我一點都不敢忘記!”她雙肩顫動,無聲低泣。
“可我知道,你只是可憐我才替我贖身,一點都不想要我,我卻不知分寸地親近你,對你有了不該有的妄想……”
他低歎一聲,將她攬入懷中,捧起她帶淚的臉龐。
“傻丫頭,你總要胡思亂想才開心!”
“別這樣溫柔對我了,我會無法抽身……”只能繼續沉淪在他冷漠裏的溫柔,直至粉身碎骨!
“我從來沒認為你是個卑微的女子。”
“你騙人!明明就不願意親近我,為汁麼還要委屈自己?”她掙了掙身子,顫巍巍地退了一步。她已經認命了,他還要狡辯做什麼!
“委屈?”他好像聽見天大的笑話般笑出來。
“現在的我,還有誰會讓我受委屈!”
“那為什麼你要……躲開我?”
他將唇輕輕的印上她的唇,像是觸碰一件極珍貴的寶物般。
“我怕自己對你的感情一發不可收拾啊!”
“貝勒爺,你在開我玩笑嗎?”可是他剛剛的樣子並不像是騙人的…
“既然你那麼想親近我,我身為男人又怎能拒絕你的期待呢?”捏了一下她紅紅的鼻頭後,他抽去她頭上的簪子,讓一頭柔順發絲披散雙肩。
“要是等一下發現我跟你一起流血,別慌,那是我用心愛你的證明。”
朱槿不懂他在說什麼,他的吻便落在敞開的雪白胸前,尋到她的蓓蕾,輕巧地吸吮。
“貝勒爺!”那令人心蕩神馳的碰觸,摧毀了她所有的理性,不禁脫口嬌嚷。
那像是無言的鼓勵,讓扶桑變得有恃無恐,放肆地盡情撫摸她滑柔的肌膚。
他也不再騙自己,他對她的確存有某種特朗的感覺和意義,更早在無意中便默默開始在意起這個丫頭了,甚而想將她據為已有,獨享她眼中的仰慕和傾心,不想讓其他人窺伺她一眼!
“今晚我留在這兒過夜…”他動手解著她的衣扣。
兩人的呼吸加深,頃刻間,他們身上的衣衫已完全散落在床下,赤裸地面對彼此孤寂已久的心靈。
他抱著她雙雙倒在寬大的羅漢床上,落下一連串輾轉綿長的吻,有力得近乎粗暴,也幾乎抽光她肺裏全部空氣。
他的肌肉勻稱而結實,每一塊肌膚的起伏皆呈現出完美的線條,極具威脅性,更具男性魅力。
“爺……”她發出微弱的呻吟,偷瞄他時臉也發燙了。
“叫我扶桑。”扶桑沿著她的嘴角慢慢下滑,輕柔啃噬著她的頰、她的下顎、她柔軟的頸窩,幽香沁人他的鼻息間騷動。
“就好像我第一次吻你的那一晚,叫我的名字……”
“扶桑……”仿佛受了催眠,朱槿雙目微閉,自言自語般喃喃輕喚:“扶桑,我愛你…”拋開心中的矜持,她對他訴盡情衷。
他翻身而上,雙手支撐在她螓首兩側。他徹底侵佔她國度的一刹那,她下體傳來疼痛,但卻令她幸福滿足得想哭。
他粗嗄的喘息聲不滿足地從喉嚨中響起,那是一種欲望被。勾起的咆哮,一種勢必連人帶心都全部擄獲的咆哮。
“槿兒,跟了我,就像掉進無底深潭,或許再沒有擁有光明的一天,也可能被我染汙。”隨著他的抽動,一點一滴的希望凝聚在他心底。他擁有了她,但不想有一天被她所嫌棄!
“只要有你,我哪里都願意去。”她在他耳邊細語,道出她的 真心。她不怕吃苦,也不怕髒,就是怕他不要她!她心裏已經滿是他的影子了啊,投有他,她的心也會跟著碎了!
“不後悔?”他啞聲地再問,亦隱約感到背後有些熱液流下。他還是太過激烈了吧?可是他不願止住啊!
“不!”她不停地在腦海裏回想著他如何救她、待她的情形。老天,她早就把心交給他了,又怎會後悔呢?
“那就跟我一輩子吧!”
一陣滿溢的愉悅充斥著她的心口,好像聽見畢生最動聽的話!
他纏吻著那誘人的豔色唇瓣,一波又一波如潮快感席捲著兩人,他們忘了一切是非,只是盡情讓自己的身心和對方纏綿到底,即使被燃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
以前她在酒館和青樓中,唱過很多有關女子閨中期待情郎的曲子。當時她並不瞭解那種感覺,可是現在,她越來越感受得到了!
自從徹夜纏綿的那晚起,他在兩人共同迎接的第一個早晨,於她唇瓣印上一吻後,便離開了貝勒府。
五天了,他從未回來過。她追問管事,但他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地請她不必擔心。
她明白扶桑公務繁重,自己亦無權過問,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覺得心口空空的,仿佛心也被他帶離貝勒府一樣。
扶桑對她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只是陪寢的丫頭,但他卻給她許多特殊待遇,如果他真的對她有感情,就不會那麼對她了吧?
唉,他究竟是怎樣想的?
即使不能留在他身邊,也想知道他的去向。這或者就是身心都給了男人後,女人都有的通病吧?
半夜時分,朱槿在不穩的夢中驚醒,她張開眼猛地坐起,額上滿是汗水。
夢中,她看見扶桑要她那晚,所流的血是怎樣如蜿蜓小溪般自他背部滑落,混合著她貞潔的證明;然後她看見一堆人在廝殺著,而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拿著劍在抵擋殺敵,然後被人砍傷!
她雙手掩面,為這場惡夢流下驚慌的淚。為什麼要讓她作這種可怕的夢?為什麼被傷害的人是他,不是她?
扶桑,你在哪里?
就在此時,扶桑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怕半夜三更才回來的自己會驚醒到房內的人兒,但當看見朱槿淚眼婆娑地坐在炕床上拭著淚時,他馬上忘記一切。
“槿兒?”他關上了門,走近坑床。
他的出現令她忍不住聳動著雙肩,嚶嚶地抽泣起來。她起身撲入他懷裏,讓他一把抱住馨香柔軟的小身子。
“扶桑!”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的嗓音柔魅低沉;大掌揉上她的背,安撫著她。
“你去哪里了?你一直不回來,我還怕你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沒事,只是臨時要去替皇上辦事,才沒跟你說一聲。”他抱起了她,吻著她臉上流著的淚。每當見到她流淚的樣子,他就莫名其妙地心疼難當。他不喜歡看到她哭!
她用手輕輕地捶著他的胸口,哭著道:“你知不知道人家在擔心你!我剛才夢見你被人砍傷,我……多怕就這樣失去你,從此看不到你了!”
從來沒有人會為他的安危和歸來而關心至此!扶桑默默感動著,將她的好都深深埋進他的心坎中。
“槿兒,我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嗎?”他微揚著劍眉,溫存的嘴角摩蹭她的紅唇。
他多珍惜此刻的充實感啊!活了二十七載,從來沒像這刻般感到活著的喜悅。有人在家中等待自己、依賴自己,是多好的感覺!
靠在他寬厚的胸膛,她不禁又想起剛才的惡夢來!
“我聞到血的味道,難道我還沒有睡醒嗎?”—扶桑一怔。
“我已在自己房中梳洗過了。”血的味道早應被洗得一乾二淨了吧?
她側頭想了想,笑駡自己的糊塗。
“大概是我聞錯了吧?”
他眯起黑眸,好像在思考些什麼似的。
她敏感地發現他的深沉,也聽見他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對勁。他在自己房中梳洗過了?難道她沒有聞錯,他身上的確有血腥味?
“我的夢境,是真的嗎?”
他愕視她,見她一臉認真和懼意,直覺認為她會非常討厭和嫌憎他這種滿手血腥的男人。
他皺眉放開她,偏過頭不再看她。他發現自己竟然介意槿兒可能會怕他!她這樣全心全意看著他的愛慕神色,會因為知道他是個殺手而變成恐懼和抗拒!
“扶桑,你告訴我,那是不是真的血腥味?你剛才在外面做了什麼?”他不是被傷害了吧?
“你無須知道那麼多,那與你無關。”他冷冷地道。
他這樣撇清,叫她心傷,但仍顧不了矜持,從後抱住了他,擔憂的情緒叫她聲音變得沙啞。
“扶桑,我不介意你在外頭做了什麼,身上沾上什麼味道,但若是血腥味,我寧願那是別人的,一點都不希望那是屬於你的!”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他沉緩聲音。
“即使是我讓別人流血?”
“是,我承認自己不應該這樣想,但我寧願是你傷害別人,也不願是別人傷害你!”
他轉過來,不偏不倚落入她深情的眼中,心中的波濤翻滾不停。
無論洗多少遍,血腥的味道還是存在,她總有一天會發現他為何總早出晚歸,為什麼常穿黑衣,為什麼滿身不對勁的味道。與其日後她自己發現,倒不如他親自告訴她真相吧!
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腦海裏所有的痛苦與壓抑,好像變得不再沉重,這一刻,他不再滿足於現狀,他想要她分享他的全部!
“若我說我是個刺客,你可會害怕?”
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瞳眸。
“刺客?”
“真的。”他平靜地承認事實。
所有聲息寂靜了片刻。
短暫的片劾過後,朱槿看著一臉平靜卻繃緊著神經的男人,說:“從前在酒館賣唱時,我總會躲在人群背後,一起聽說書人說故事,所以我聽過《刺客列傳》裏聶政和荊軻等刺客的故事。”
“我問你會不會怕我,你說他們做什麼?”
“他們都是民間流傳的英雄人物。”她斂下眼角,緩緩地說:“這些刺客因為感恩圖報,所以奉君之命進行刺殺,雖然這樣的事並不太好,但他們肩上頂著的,還不是義氣和感恩嗎?”
向來黑暗的身分突然被她這樣英雄化,扶桑身子一僵,忍不住想刺破小女孩的幻想。
“我們只是殺手,滿手汙穢鮮血淋漓的劊子手,不是說書人口中的俠客!刺客一旦可以被錢收買,就是墮落!也許有一天,當你發現我不是你想像中的英雄人物,你會失望的!”
“你不是可以被錢收買的人,我知道的。”她毫不畏懼自稱殺手的他,只知道無論他是貴族還是平民、是聖人還是殺手,她還是愛著這個男人,一個會憐愛她的男人!
“我以為你會怕……”心底某一角被她的溫柔給觸動,握緊雙拳的力道也漸漸放鬆。
“怕什麼?”向前一步,她緊握他的手。
“我只要你多愛惜我一點,其他的對我都不重要了。”
她燦爛力笑臉,仿如清泉般洗滌了他。他要把這樣包容、愛戀他的她抓住,牢牢地抓住!
他一把將她拉過來抱在懷裏,撫摸著她那頭黑亮的秀髮,好像在珍惜著難得的寶物一樣。
驀地,他想起被皇上收容在當時的雍親王府時,皇上問的一句話——“你怕死嗎?”
對,他不怕死,曾經。
生死對他來說只有一線之隔。世上沒有牽掛時,是生是死對他來說是無所謂的。但為了替康郡王府的亡魂報仇,為了報答皇上的救命之恩和栽培,他才留著這具身體活下去。
但現在,他有了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另一個原因——,朱槿。他無法捨棄她,無法看她為自己傷心!
“假如你喜歡我的話,就當作為了我,保重自己,別輕易受傷,好嗎?”她柔情地要求,並嬌羞地尋求她一直渴望知道的答案。
“好。”
她眉開眼笑,滿足地依偎著他。
扶桑摟著朱槿上了床,柔聲道:“要不要聽有關我的事?”
她睜圓眼,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臂,叫道:“我要我要!”
“那我就告訴你,我如何成為孤兒,再被皇上尋回,最終成為他旗下‘刺客’的故事……”
豪氣與殘忍並存,過去與現實交錯,叫兩人的心,越拉越近。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2:54
【第六章】
對於位於城東街頭之上的貝勒府,隆冬仿佛過得特別快,扶桑和朱槿的日子過得更是甜蜜,兩人的關係大有進展,感情更是進步神速。
府中的下人們全都對主子的轉變樂見其成,亦將一切都歸功於來府已快四個月的朱槿。朱槿的善良純美,不但融化了扶桑原來冷硬的心,更得到了奴僕們的尊敬和忠心。
她雖然是扶桑的女人,算是府中半個主子,但沒有恃寵而驕,反而更能體恤下人的苦處,也將自己視為他們的一份子,親自打點扶桑的日常生活,幫忙府中的大小事情,甚至栽種新花苗、動手打掃房間等。
她始終對自己的出身銘記於心,所以天天提醒自己,要盡力做好本分,即使扶桑是她的男人,她也絕不可能過著千金小姐般嬌貴的生活,以免磨滅了心智,成了別人的負擔。
而扶桑亦更常留在府中,如非必要也不常外出,儘量多陪陪府中的小女人。管事暗暗算過,主子這四個月待在府中的日子,比過去兩、三年加起來還要多,由此可知,朱槿的話打進他的心坎裏了吧?
“在想什麼?”感覺有人無聲無息地從後面摟住自己,憑著那熟悉的氣息,朱槿就知道是扶桑從宮中回府了。
“我在想,今天要彈什麼曲給你聽。”正撫著琵琶的她回過頭,看著她的男人微笑道。
“彈曲的話什麼都行,總比做府中的雜務和苦力好。”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帶著寵愛地埋怨。
“你喜歡我親手譜曲的(長相思》嗎?還是你來點曲?”
“既然你興致正濃,那就(長相思)吧。”扶桑放開她,不禁蕪爾一笑,回房裏脫去官服頂戴,換回日常衣袍。
在要了她的第二天開始,他就要她搬進他的寢室,與他朝夕相處,同榻而眠。
她順理成章成了他生活的另一個重心,他的腦子已經不再只有執行任務和平反冤案,更多了一個槿兒。
縱使現在朝野風雲四起,皇上開始一連串對涉嫌協助叛黨抵制聖威的人有所行動,但他親自出任務的次數並沒有想像中的頻繁。今晚針對八王爺黨羽阿靈阿的行動,他亦不打算參與,只在幕後指揮大局。
何必呢?今次並不是真正要取阿靈阿的首級,只不過是搜索結黨罪證和解決幾個阿靈阿的走狗而已,何需他親自去?他寧願留在府中聽槿兒彈曲唱歌,也不想染紅自己的雙手。
**************
紫禁城。養心殿西暖閣外面灰暗的天空飄起了細雨,冰冷了西暖閣的空氣和兩個男人。
“阿靈阿正在天牢中,等候皇上發落。”
雍正從奏摺中抬頭,面無表情地對著房中唯一的另一人——年羹堯微頷首。
“做得好。”
“八王爺等人現無任何行動,想必還在思索如何救出阿靈阿。”
“昨夜,扶桑有一起去嗎?”“回皇上,扶桑貝勒並沒有一同前去。”
雍正聞言沉吟半晌,眼中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悵然。
“難怪老八他們仍癡心妄想,要救阿靈阿出獄。”
若是扶桑親自去這趟,深明雍正心意的他,必會讓他今天就見到阿靈阿的人頭吧?可惜,白白失去一個斬草除根的機會。
“依奴才所見,扶桑貝勒近日親自帶領手下執行任務的次數,似乎越來越少了,不知道是為什麼……”年羹堯的臉龐帶點難色。
扶桑是他們手上重要的人,他從雍親王府粘捍處的粘杆侍衛,一直升遷到血滴子組織的領袖,所以絕不容許他有任何差池或背叛之意。不是沒有人可以代替他,但要重新培養人才及建立威信,卻是不容易的事。
“聽說扶桑替一個歌女贖身,還帶回貝勒府豢養。除了進宮上朝、執行任務,他多數是留在府中。”內務府的人早把調查結果向雍正稟報了。
年羹堯笑歎一下。
“那小於也知道要找個女人陪陪了麼?”從來沒聽說過他在意哪個女人到這個地步,大概那女人當真是美豔絕倫吧?
自知扶桑已經有所轉變,雍正對這件事已經存有隱憂。這都是因那個歌女而起吧?為了她,他不再熱衷需要心狠手辣的職務,不再不要命地替他在臺面下辦事。
恐怕是對女人動了情吧?男人只有在真正動情後,才懂為情人保重自己。這是當殺手的大忌——太有後顧之憂,太在乎生死。
愛得越深,犯忌越多,最終只會萌起不再做殺手的退意。而在這個朝廷內部暗流洶湧的時刻,這樣的他不適合再統領血滴子組織。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極為有趣的小遊戲,想和他心愛的下屬玩一玩,順便測試他的心狠手辣還剩多少。
**************
如以往幾個月的初一、十五一樣,朱槿帶著秋香去城郊的戒台寺裏,為扶桑和貝勒府上下老幼燒香折福。可是一整天下來,都不見她們回來,管事馬上派家丁出去搜索,可是仍沒有半點消。息。
入夜時分,管事收到一封匿名信函,說朱槿已被擄走,要見活人的話,扶桑便需在午夜前到戒基寺後山。管事驚惶得血色全失,正要派人去宮中通知扶桑時,扶桑終於回府,身後跟著得力部屬額莫爾。
管事立即上前稟告朱槿失蹤,及收到綁匪信函的事。
扶桑聽到這個消息後,心房猛然一抽,握緊拳頭,憤怒一吼:“該死!”難怪他今天總是心神不寧,原來是槿兒出事了!
額莫爾也皺眉。
“那些人實在太膽大包天了,他們不知道朱姑娘是咱們的人嗎?竟然還有人敢擔走她,真是離譜至極!”
“就是因為知道,才要擄她來威脅我。”扶桑眼中進射的目光寒透人心,臉色陰驚憤恨。
他不知道是何人膽敢對她下手,但她向來與人無爭,近日更是深居簡出,斷不會是針對她而為,而且信函指明要他去見他們,那必定是沖著他來的!
“好像快要下雨了。”額莫爾望了天空一眼,心裏暗叫不妙,扶桑的心亦沉了一下。他們都知道,下雨有利於刺客,卻對援救者非常不利。雨水能迅速洗去任何痕跡及證據,斷了線索,救人便越難。
他沒時間再拖延下去!他立即出門,翻身上馬。
“爺,先別著急,說不定這是個圈套啊!”扶桑那深沉難看的臉色,令額莫爾不禁擔心。
“讓屬下多調派人手跟你去吧!”
“沒有時間了,這事也不能張揚。”他眼中溢著焦躁之意。
“即使是圈套,我也要將她安全帶回來,她可是我的女人啊!”
額莫爾被他這一記眼神震懾,將勸阻的話慢慢吞回肚子。為了那位他仍未謀面的朱姑娘,主子平日的冷靜都不見了,想必她對主子肯定是非常重要吧?英雄還是難過美人關啊!
扶桑身下的馬兒蹄立嘶鳴,繼而在夜色下往戒台寺賓士而去。
他騎乘快馬,進入那條通往戒台寺後山的小徑,急切地尋著自他身邊失去的人兒。
在狹隘的山間幽徑上,他咬牙狂策著馬,勒住韁繩的巨掌,不自覺地顫動。極有靈性的馬兒也知道主人的急躁,帶著他到處尋找有可能成為匪徒藏身之所的任何地方。
“槿兒!”他忍不住大聲呼喚,希望她能夠聽見後發出聲音,叫他知道往那個方向找,可惜回應他的,只有風聲和山間的回音。
果然,雨水開始落下來,山路更見難走,幸虧扶桑眼力極佳,勉強能辨認周遭景物。
全身已濕漉漉的他,怒氣隨著時間的流竄而漸漸凝聚起來。他思索過無數個可能是綁匪的人馬,但都毫無頭緒。和他敵對的有太多人了,不過無論是誰擄走了她,他都要對方付上嚴重的代價!
陡地,寂靜的曠野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扶桑頃刻間神色驟變,立刻掉轉馬頭,全速驅馬循聲而去。
隨著距離的接近,疾行中的他,逐漸見到一個位置隱密的山洞。他勒緊韁繩,放慢速度,銳利的目光打量起洞口。
那裏有大樹的垂枝和雜藤隱約遮蓋洞口,看來洞內並無動靜。他翻身下馬,走近洞口,伸手抽出腰間的軟鞭,蓄勢待發。
“啊!”尖叫女聲突然又傳出來。
扶桑心頭一冷,一個躍起就閃進黑暗韻山洞之內,立時有數十個人自四面八方向他攻擊過來!他揚起軟鞭,狠絕地掃除阻礙他的人,一鞭又一鞭,分毫也不差!
殺出第一層重圍後,他拐彎深入更裏面的洞室,赫然見到他尋覓已久的朱槿全身被繩索捆綁,嘴上更被塞了塊布,靠牆而坐,而她的頸上正被利劍抵住。
握劍的女子面不改色,仿佛早就料到扶桑能找到這裏,並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埋伏的嘍羅。
朱槿見到他,便想大喊,卻只能發出一些咿咿呀呀的聲音,眼中更不爭氣地流下淚珠來!要他冒著危險來救她,她實在伸疚萬分,可是她真的很感動,相信她一輩子也難以忘懷他對她的好!
“槿兒!”
極度的恐懼充斥他整個心房,他聲嘶力竭的嘶喊著,朝她飛奔了過去。
看到敵人動作的同時,扶桑反射性的右手抽劍,一劍直刺對方的心臟!接著,他狠狠地抽回劍,帶出一道噴灑出來的鮮血!
女人直直瞪著自己胸前的血洞,嘴唇痛苦地蠕動下,片刻後,說:“無論我怎樣練習,也不及你出劍之快!”說完這句話後,她便倒地死去。
他無視地上女人的屍體,即刻拿掉朱槿口中的布塊,為她鬆綁:然後二話不說就深深抱緊她!失而復得的感覺,使他心中的不安全部壓回去了!
“槿兒!你還好吧?”他擔心她是否受傷,馬上把她全身檢查一遍。幸好,她似乎並未受到任何傷害,神智亦清晰正常。
“扶桑!,”她緊緊擁住他,急切需要他的溫暖安慰。她看到他一臉關切的瞅著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緊張的表情。
“現在沒事了,我帶你回家。”他打橫抱起她的身子,往外走去,跨上他的馬下山回府。
撲鼻而來全是難聞的血腥味,地上屍體使朱槿知道這裏曾經有一場殺戮。這都是因她而起嗎?
扶桑心中隱約感到有一點不對勁:逃脫得太過容易,救人得太過順利,那女人最後的話也太過奇怪。
他肯定自己不認識那個女人,但她好像早就認識他,而且明知道他出劍的速度是她及不上,還妄想與他對抗……
當他們下了山,沿著必經戒台寺的路回城時,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在他們面前出現。
“扶桑貝勒吉祥。”
他認出來人是血滴子旗下的女殺手丁冷。
“今天沒有行動,你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丁冷。”
“貝勒爺,請交出朱姑娘。”
“憑什麼?”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丁冷,懷中的朱槿更是一顫。
為什麼今天所有人都要捉她?她究竟得罪了誰?有誰能告訴她呀!
“若丁冷說,這都是萬歲爺的命令,貝勒爺會聽嗎?”
一瞬間,扶桑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難道今天的事,都是聖上的命令?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槿兒根本就和聖上毫無關連啊!
他直覺地拒絕相信,低沉而沙啞的聲音,令人心顫。
“我警告你,妄用皇上的名號辦事,可是欺君之罪,要誅連九族的!”
“貝勒爺,你對皇上果然忠心非常。”
“我不喜歡同門間互相殘殺,你在組織都不少日子了,應該明白的。”他試圖說服她。
“我也不相信聖上會這樣下令!”
“萬歲爺的聖旨,誰都不敢假造。”丁冷無奈地苦笑,眼光瞄到扶桑壞中柔弱的嬌美女子。
“被貝勒爺所愛的你,真是既幸福,又不幸。”
“丁冷,我不知道你改投向了誰、聽命了誰,但只要你現在消失,我可以放你一馬,也當作沒見過你。”他策馬越過她。
“既然貝勒爺不相信丁冷的話,那就莫怪丁冷無禮了!”她一掌擊向朱槿,似乎要一招解決這個女人。
扶桑一個轉身閃開,抱著朱槿飛離馬背,並把她放在樹下。
“槿兒,你坐好,不要亂動。”然後就攻向招式淩厲的女子。
看著眼前搏鬥中的一男一女,朱槿眼花了!就好像在做惡夢一樣,他為了保護她而和不同的人對峙,其中甚至包括同僚!而皇帝老爺又怎會這樣對待扶桑呢?他不是對扶桑恩重如山嗎?
半盞茶的時間,勝負已昭然若揭。扶桑一臉陰驚,盯著地上被他震斷經脈的丁冷,無情地說:“這是你逼我的!”
“是的,我知道,我也不敢有所怨言,能夠被血滴子的領袖所傷而不死,是丁冷好運。”她躺在地上,氣弱如絲地輕道:“今天的事,都是皇上為了試驗主子的忠誠而設。”
扶桑如遭雷擊,一雙銳利瞳孔刹那間震驚莫名!
“在山洞迅速殺了十數人,一劍刺死我新訓練的手下,還可震斷我的經脈,已經顯示扶桑貝勒仍不改心狠手辣的作風,皇上您可以放心了!”
“丁冷,做得好。”從暗處,一道威嚴的男人身影走了出來,那正是輕裝打扮的雍正。
“皇上?”扶桑料想不到他會出宮,且目睹這一切,心中的寒意開始無止境地蔓延,額上滲出了細微的冷汗。
“扶桑,希望你諒解朕的苦心。”雍正淡然的目光轉向他,其中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朕並沒有傷到你的人一分一毫,你該懂朕無意傷害你們,這只是一個小遊戲罷了。”
忽然,扶桑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皇上,奴才不配讓您如此費心,奴才的想法,奴才的忠誠,皇上不是全天下最明白的人嗎?”
“世界上有太多的東西比愛一個人更重要。”雍正緩緩的說完,漫不經心掃現著樹下瘦弱卻美麗的朱槿。
“朕瞭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男人總會著迷于某些女人。但是愛人可以,卻不能放在第一位——特別是像你這樣的男人。”他只對王位和治國有興趣,女人對他而言,不值一文。
朱槿紅了眼眶,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雖然身為平民的她,能見到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是無上的榮幸,但是她仍有不真實的感覺,甚至開始不想看見這樣的人。
皇上告訴了她,她的存在是多餘的,且妨礙了扶桑!扶桑不該愛她,不可為了她做出他不悅的事!
“皇上多慮了。”他輕拱手,便走往樹下,扶起他的女人。“夜深了,請皇上儘早回宮休息,別讓亂黨有機可乘,危害聖安。”
“知道了,朕隨後就回宮。”說到底,扶桑的心仍算向著他的吧?
“扶桑,我們可以這樣就走了嗎?”朱槿不安地望向雍正,不由自主朝後退了一步。
扶桑無言地把自己的胸膛當成她的靠山,目光迎上看著他的主子,似乎在等候什麼。
“小姑娘,走吧,隨扶桑回府好好休息。”雍正不以為然,很多事他早就心裏有數。
“謝皇上恩典,奴才先行告退。”
扶桑冷冷斜覷著這可笑的情況,再度抱她上馬,離開戒台寺,離開雍正的視線。只是這次的心情,比任何一次更為沉重。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3:07
【第七章】
額莫爾滿臉擔憂地走過來,問著一直守在房外的管事。
“裏面現在什麼情形?”
管事搖搖頭,歎一口氣。
“貝勒爺要人搬來浴桶,送上宵夜後,就叫下人退出去了。”
“我也是,什麼都問不出來。”自從扶桑抱著朱槿回來後,就不發一語地回到他的寢房內,任他如何追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額莫爾目光一瞥,見房內暈黃的燈光透出門外,顯得十分孤寂。
“究竟怎麼回事?好好的兩人竟然……”他感歎地說。
房內,梳洗過後的兩人相對坐著,誰也沒有碰桌上的熱茶和宵夜茶點。
朱槿目不轉睛地看著臉色黯然的扶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比較好。
此事因她而起,她害他為她的安危擔心,害他和同僚揮刀相向,更被皇上質疑他的辦事能力!她似乎沒有資格表達她的歉意,也不能談及他和皇上的事,可是她就是擔心扶桑!
她的小手試探地拂上他緊繃的臉頰、糾結的眉心,這輕柔的動作讓扶桑的胸口掠過一陣悶痛。
是他!他差點讓這樣純潔、不知世道黑暗的槿兒,不明不白就被地下組織殺掉了!
他從來沒想過皇上會這樣對待他!他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但他一生都盡心盡力去達成皇上的命令,皇上怎能利用他有了槿兒,就不會替他好好辦事作為藉口,去懷疑他?
他怨恨,明知這毫無道理,但他的心就是有一股對皇上的憤怒,仿佛要有所行動才能舒坦一些!
“槿兒,放開我。”他淡淡地道。
她以為他不想被她碰到,便乖巧地鬆手。
他抓起不遠處的匕首,悠悠合上眼睛,將憤怒列入血肉之中。
“從來沒有人可以傷我至此,就只有我自己!”
“扶桑!不要!”朱槿嚇得大叫,想制止他瘋狂的舉動!
“你瘋了嗎?別這樣做啊!”
額莫爾和管家聽見朱槿的驚叫J聲,連忙沖進房內,見到扶桑竟然自殘身體,不禁驚呼起來!
她愕然地張大嘴,驚魂未定,眼珠死盯著他那噴灑而出的血。鮮血像泉水一樣從他的傷口冒出來,燙著她的心,更燙著他的心!
瞬間,她感受到他內心的掙紮和被背叛的悲痛!他的忠心和賣命,被他一直尊崇的主子視如無物嗎?而他現在,是利用自我傷害來報復傷他的人嗎?
“爺,快停止啊!”額莫爾要接近他,卻被他的掌風掃開了。
“你們別理我!”他的眼中有著報復的快意。“我流血了,我竟然會流這麼多血!我的皇帝老爺沒想到我這身無價的血,會讓我這樣浪費吧?”
他的血是暗器“血滴子”裏面所貯著的一種極毒毒藥的解藥。早年皇上仍未登基時,常在雍親王府製造新式武器和解毒的秘方,而他從小就服食解毒的藥物,血液能解百毒,包括血滴子中一滴就令人通身潰爛而死的毒藥!
這個秘密,就只有皇上和他一人知道!
朱槿眼眸泛淚,默默走到他身後,用她的身體和心靈,緊緊抱住了他。
他怔住,沒有推開她,只是停下手上的動作,任由血液繼續滴下。
“不要,扶桑,我求你不要傷害自己。”她臉埋在他背後哭著,淚水滲透他的衣衫,燙傷了他的心。
“槿兒……”他好像醒過來一樣,瞬間被洗去了全部的憤怒,低喃她的名字。
“如果你生氣,心情不好,就說出來吧,千萬不要藏在心中!我會在你身邊,我會和你一起分擔所有喜怒哀樂的!”
匕首隨即松落在地,繼而一雙冰冷卻有力的臂膀用盡全力,將她瘋狂地牢牢摟住,他的嗓音沙啞得讓人心都揪起來:“我該怎麼辦……”
一雙小手抓緊他的衣襟,陪他一起心傷。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無論如何,她都會站在他身邊的,因為她的愛全部都只屬於他。不管多苦,她絕對都不會後悔!
**************
夜半時分,晚風輕輕吹拂著兩人重疊的身影。
當無數次歡愛的呻吟和喘息都回歸平靜時,累壞的朱槿躺在扶桑懷中,任他溫柔的手摩挲自己淩亂而汗濕的發,漸入夢鄉。
他俊秀的臉上漾起一抹滿足且寵溺的淡笑,接著,他睜著雙眼,望著床架的頂端,久久沉思不語。
現在情況不再如他想的順利和平靜,那麼,他該好好思考他倆的事情了。
身為殺手的他,在刀光劍影中飄泊了這麼長時間,過膩了刀頭舐血的生活,一直想尋求心靈的憩息之地,不巧,就被他遇上了和他如此相似,卻仍是純潔無瑕的槿兒。
他救了她,同時也救了自己的心。
他是這樣愛護她,她帶給他快樂,能讓他有一種責任感,一種被信賴的感覺。有了她,他覺得存活是有價值的。
可是,以殺人為生的自己,無論怎樣奮鬥,也沒有美好的結局,這就是一個殺手的命運,一旦被血腥染身,就不能洗掉了!
他隨時可能被敵人所殺,又或者因為被主人嫌棄而被滅口,他給不起女人穩定的未來;朝不保夕的生活,更只會使他的女人活在危險之中!
一旦他出了什麼事,以後誰來照顧她?他不能如此自私,不能將她拖進這淌渾水中啊!
跟著這樣的他,絕對不會幸福的。他本來亦不應該輕易愛人。
扶桑從冗長的思索中猛地掙脫出來,有了一個結論——讓她離開吧!
雖然痛苦,但總比傷害她好;活著分離,總比陰陽相隔幸運。
**************
今天,剛從江南回北京的簡捷來貝勒府作客,探視好友。
“簡公子,扶桑他剛下朝回府,現在正更換衣服,很快便會來了!”朱槿微笑地放下茶水和糕點,就拿著盤子站在一邊。
“朱姑娘,你也過來一起坐啊,不必見外!”溫雅的簡捷笑意盈盈,對朱槿的態度感到好笑。
“雖然我下江南幾個月,但對你和扶桑的事仍是略知一二的。既然你已經被扶桑贖了身,跟他回到這裏,你就不是奴婢,不要像在歡玉仕房裏般侍候我們了。”
被他這樣一說,朱槿的臉略紅一片,有點不好意思地搖頭。
“雖然我身在貝勒府,也是貝勒爺的人,但槿兒知道分寸,不敢逾矩的。”
她從來不敢以女主人自居,皆因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和出身。即使扶桑如何的寵愛她,她也不能自以為是正室。
“朱姑娘,你能的。”他清楚知道扶桑有多喜愛她,迎她為正式的妻妾,看來亦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看我稱你為朱姑娘,你該明白了。”
“簡公子,你儘管像以前一樣叫我槿兒就可以了,不必這樣尊稱我啊!”這時她才發現簡捷對她改了稱呼。
“槿兒……那我也不客氣,叫回你槿兒好了!”他一怔,眼光隨即變柔。
他非常懷念初遇她時的驚豔,和與她在仕房的相處時光。那個時候,雖然暗裏已知道她會屬於扶桑,但畢竟名分未正,她亦還是個歌女兼丫鬟,他可以稍稍放縱自己的感覺;但現在,他不能太放肆了。
“好!”她笑得自然,開始問起簡捷江南的情況,順便聽聽他描述南方風光和趣事。
剛踏進廳堂的扶桑見到此時此景,看著簡捷和槿兒談得好不愉快,她臉上好奇和興奮的光彩,使一股嗆喉的酸意沖上他的喉頭,眸裏燃著熾焰!
朱槿首先發現了他,便燦爛地笑著走到他面前。
“扶桑,簡公子特地來探望你了!你過來坐,我給你沏茶!”
扶桑察覺簡捷露出一抹失望,男性敏銳的直覺叫他知道,他的好友原來對他的女人有好感1從前他對簡捷和槿兒的相處毫不留意,如今倒是完全明白了!
“好久不見了。”他走過去坐著,不疾不徐地和客人打招呼,接著順勢拉住了端著熱茶給他的槿兒,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不讓她靠近別的男人一步。
她愣了愣,臉紅耳赤、尷尬非常地垂下頭。他是怎麼回事?他從未在外人面前這樣親熱對她咽!
簡捷同樣訝異扶桑有這樣的舉動,但轉念一想,就知道扶桑不喜歡他和槿兒這樣親近!
他收回視線,抬跟望向扶桑。
“昨天我聽額莫爾你傷了手臂,便過府來瞧瞧你。怎樣,傷都復原了嗎?”
“都一個月前的事了,小傷口早就全好了,不必擔心。”扶桑一語雙關,低低哼了一聲,眼中的淡然就好像從來沒有這事一樣。
“那就好,看來槿兒也應記一功。”
聞言,他眉峰輕輕一挑,放開了懷中的她,讓她站起來。
“槿兒,這裏有婢女伺候就行了,你先回房吧!”
“是。”朱槿忙不迭地告退,但臨離開前仍不忘向簡捷福身道別。
扶桑一張臉又硬了起來,待她離開後,他直接了當地問簡捷:“你是否喜歡槿兒?”
他滿身醋意,連簡捷都可以聞到酸味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和我聊天,最多下次我不……”
話音未落,他就插話,不容推搪或隱瞞。
“老實回答我!”
他歎口了氣,毫不掩飾地承認。
“是,不過你放心,朋友妻,我絕不會戲的!我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並向好友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
扶桑心頭一顫,心中矛盾的感覺叫他快要窒息!見她和簡捷談話自然愉快時,他既妒忌,但又突然發現了一個可行的計畫!
他轉著手中的茶杯,沉默地看著水上自己扭曲的臉,心中仿佛有一根極細的針在刺他一樣。
水面反射的淡淡愁思,好像不停在提醒他別生悶氣一樣。他要冷靜一點,替他倆的未來作最好的打算p阿!
這些天來,他曾經不止一次地說服自己遠離她,越遠越好,但他一直做不到。現在,他有了最好的藉口——把她交付給喜歡她的好友,對她不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嗎?
**************
在朱槿正要出房門之際,送走了簡捷的扶桑忽而握住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隨手關門後,將她整個人抱上花廳的圓桌。
等不及她反應,他開始輕啄著她白嫩的頸項,舔舐著嫣紅的唇瓣,毫不客氣地除去她身上的衣服,脫掉她的鞋子。
他的吻狂猛肆虐著她的唇,朱槿根本無法抗拒,力氣一點一滴消失,她只能軟弱地由著他掠奪,臣服在他的吻之下。
“扶桑,你、你怎麼了?”他今天的舉止很……盂浪?
他急狂地摸揉著她那雙修長的腿,同時解開自己的褲頭,把男性置人她的雙膝中,在結合處停了一下後,慢慢地進入了她的世界。
她拱起身子,環住他的頸項,觸摸他結實的肩膀,讓他侵佔她的一切,跟著他上下律動,嘴裏不自禁地逸出一聲呻吟。
他瘋狂地要她,幾乎要將她揉進身體,成為骨血的一部分!
他抱著她軟玉溫香的身子,就好像擁有全世界一樣的滿足,他無法克制此刻的自己,讓他們的身體摩擦著!
“槿兒……你心裏會一直有我嗎?”他眼神狂亂,嘴裏直嚷。
“為什麼……這樣問?”她震撼地倒抽一口氣。
“啊……”
“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心中也會有我嗎?”在衝刺中,他仍索求她的回答。
“有…”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有點奇奇怪怪的!
他壓低了嗓音輕聲道:“無論我想怎樣對你,你都會接受嗎?”接著把自己的吻印刻在她雪白細膩的肌膚上。
她狂亂地點頭,不單只因為身體的歡愉,更為自己的篤定而點頭。滿臉紅暈的她,沒注意到他錯綜複雜的神色,只知道他的話帶著悲傷的感覺。
只要她有能力,扶桑想要的她都可以給他!她對他奉獻全心的愛,為了他,陪上她的生命都心甘情願!
他聽到他最想要的答案,凝神注視著她的嬌顏,下半身的律動及速度卻未曾稍減。他繼續對她掠奪,只希望自己能永遠記得這一刻的徹底纏綿——最後一次的擁抱。
**************
今天,朱槿在房中等待夜歸的扶桑時,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到了三更時分,她幽幽轉醒,發現床上沒有他,房內也不見他,於是便披上外衣,走出房外瞧瞧。
恍恍惚惚的走了一會,來到了他的書房門口。書房裏有燈火,他在裏面嗎?難道他還要辦公?還是因為她今天月事來了,他乾脆在書房睡下?
她站在門口,不知道要不要進去找他。猶豫的時候,卻聽見裏面傳來喘息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她勇敢地走了進去,書房裏並沒有他的身影。但她肯定,自己並沒有聽錯,聲音韻確從裏面傳來的。
她知道裏面有個小房間,有時候他回來得太晚,或者辦公至夜深,他會在那裏睡。她輕輕地推開那小門,在門縫中,見到令她心碎的情境!
“貝勒爺……”
喘息的聲音原來竟來自於一個赤裸的女人口中;同時,他的低喘聲亦傳進她的耳內,刺著她的每寸神經!
她整個人僵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明白他們在做些什麼,也知道自己要識趣,快快在這個時候消失!
一走出書房,已經淚流滿面的朱槿逃一樣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噩夢!這一定是噩夢!可是她知道這都是真的!他的確在抱其他女人!
她撲向床上,把被子蓋在身上,任由傷心穿透她的身子。
扶桑喜歡別的女人,他不要她了!
這一天來得這麼突如其來,讓她這麼的措手不及!他是貝勒爺,有好幾個女人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她的心為什麼這麼的痛?
這段日子以來,她以為自己是最接近他的人,她瞭解、分享他的一切情緒,承受他灼熱的愛戀,她成為他心中重要的一個人,可是……原來這都只是她的癡心妄想!
“嗚……扶桑……我究竟哪里令你討厭了?”誰能來告訴她?只要她知道,她一定會去改的!
她哭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第二天見到扶桑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房間時,她差點當場流淚,幸好仍被她強忍下來。
“你臉色很差,病了嗎?過來讓我看看。”他對她張開了手臂。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下意識的扭過頭去,不願直視他。
面對他的關心,她真的迷糊了!
他究竟是真的關心她,還是敷衍她?
她對他抱完其他女人後仍若無其事地來接近她,感到冷人心扉。
面對她的無聲抗拒,他不怒反笑,氣定神閑地道:“昨天半夜,你到過我的書房了,是不是?”
她沒有說話,;毫不意外他為什麼會知道。他是這樣的敏銳,又怎會不知道她發現了他的“好事”?
“男人都是容易衝動的,你曾待在青樓之地,應該明白這道理,對不對?”
為什麼他要說得這麼簡單?
她抬眼望他。
“貝勒爺,你已經不要槿兒了嗎?你已經討厭我了嗎?”
突然,扶桑用手摸上她的臉。
“傻瓜,我沒有討厭你,我還會要你啊,擔心什麼?”他盯著她歎氣,露出苦惱的表情來……
“你就因為這等小事哭了一夜嗎?槿兒,等我繼承了康郡王位之後,你怎麼忍受我妻妾成群的情況呢?”
“我……”她難受地拭去殘餘的淚水,拼命壓抑著從心底竄起的劇痛。
“我不介意,我早就瞭解自己的身分地位,我不會爭風吃醋的!”
他說他不討厭她!
單憑這句話,任何痛苦她都可以承受的!只不過是他的心不能只給她而已,她還要爭什麼呢!
“真不愧是我最疼愛的槿兒!”他淡淡地笑,拉她人懷,不再提及任何有關昨晚的事。
她撫著自己的心口,雖然疼得無以復加,但在他懷抱中的溫暖,讓她說服了自己。
最少,此刻的她還能得到他的擁抱和暖意,不是嗎?無論如何她都不放棄他,既然如此,她就要知足,不能再任性強求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3:20
【第八章】
“扶桑,你瘋了是不是?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渾話嗎?”在貝勒府的小偏廳,簡捷聽見扶桑的話後,氣得破口大駡。
扶桑竟然作主,將朱槿嫁給他作妻子!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嘛!
“將槿兒嫁給你,我很放心。”無奈的一笑,扶桑走到桌子旁邊,拎起酒瓶。
“放屁!”一向溫文的男人,心中隱藏的氣憤,全被這個玩逃避現實可笑小把戲的好友,—下引發出來。
“她是你的女人!你怎可以隨隨便便就將她推給別的男人?”
“你嫌棄槿兒不是處子?”
他昂起頭,毫不猶豫地咕嚕咕嚕一口氣把一瓶酒全部喝光。
“放心,我會好好補償你的。我給她十萬兩黃金的嫁妝,你覺得如何?”。
“我簡捷並不是這樣膚淺的男人!”
扶桑感覺腹部和下顎都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那你就乾脆答應我啊!”他回吼簡捷,雙瞳瞪得老大o“可惡!你明明如此愛她,為什麼要做出這樣愚蠢的事來!你腦袋究竟哪里壞了?”
甘心被揍的他,臉上沒有一絲怒意,反而開始笑起來。那是墮落、自暴自棄的笑容,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趁我的腦袋還在頸項上,我必須做好安排。”
簡捷怔了一下。
“什麼意思。?”他可是血滴子組織中的重要人物,有誰能夠奪取他的性命?雖然皇上稍微懷疑他,對他小小測試一下,但皇上愛才之心,足夠蓋過這些小衝突吧?
“做刺客的人,本來就沒有未來可言,愛人也是太奢侈了。”他嗤之以鼻地自我調侃。
沉默片刻後,簡捷幽幽地問:“槿兒她怎麼肯讓你自作主張?她是這樣的愛你……”
“她會聽的,即使不肯也由不得她吧?”他喃喃地道:“對這事,我也是幾番思量才作決定的。她跟著你生活,總比回到煙花之地好,衣食也不用擔憂。最重要的是,你也喜歡她,不是嗎?”
“她和其他女人不同!你是愛她的!”朱槿對扶桑來講,並不是如喜蓉那種只有肉體交易的程度!
“錯了,她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是我一手將她拉進血腥裏!我這種活在陰暗中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別人殺掉,生命根本就沒什麼保障,又哪來的資格去愛人?”
瞥見扶桑嘴角瘀青一片,簡捷的心也被這對波折重重的男女給揪緊了!
“扶桑,你我相交多年,我早知你的性子如何。既然你執意這樣行,我必會幫忙,好好照顧槿兒。只是我肯定,這是你這輩子效過最糟糕的一件事,你一定會後悔的!”
扶桑抿嘴不語,剛烈的外表包裹著凋零的心。
從前他做事絕不坐以待斃,但現在為了保護跟扶桑花同枝而出的朱槿花,他只能任憑相守的機會流逝,回復成那個冷心冷血的扶桑貝勒!
**************
今天下午,朱槿看著婢女們在她房間裏,開始收拾著行李,她便隱隱約約知道有事情發生了。
她拉住秋香,忍不住問道:“究竟怎麼回事?我沒有要遠行啊,為什麼要幫我收拾行李?”
秋香紅了眼,皺起眉頭。
“這是貝勒爺吩咐下來的,他說、他說你要搬到簡公子府中長住…”
她如通電擊,顫著唇瓣,喉頭哽塞的說不出話!
搬到簡公子府中長住……要她搬到簡公子府中長住!她不至於愚笨至極,這句話背後的含意,她還察覺得到!
她捂著嘴巴,拉起裙擺,往扶桑的書房狂奔而去!
他是好幾天不曾踏進他倆的房間,也不碰她了,但為什麼一下子就要趕她出府呢?
這代表什麼?他放棄她了?
她沒有敲門便沖進去。扶桑正在和一個女人閒聊著,輕輕笑出來的樣子非常愉快,好像很享受與那名女人的相處。
“槿兒,我有客人。”扶桑笑容一收,漠然地朝朱槿說,暗示她此舉有多麼無禮,打擾了他。
“我有事要問你,”她臉色變白,但不想再退縮了!
“很重要、很緊急的,我現在就要問清楚!”
“那問吧!你無須顧忌客人,她和你也不是不認識。”
女客轉過頭來,對朱槿露出一抹微笑。
“喜蓉姐?”她訝異見到的人竟是她!
“好久不見了,槿兒。”喜蓉臉上失去往日令朱槿感到溫暖親切的表情,有的只是客套和……輕視?
“你怎麼會來?”她心中的寒意,比當晚見到扶桑在書房和女人纏綿時,更為冰冷。
“貝勒爺替我贖身了,而且要接我回來住。本來還以為可以跟你作個伴兒,一起服侍貝勒爺的,但我聽說你要搬去簡公子那裏了,所以有點失望呢!”喜蓉拉起朱槿的手道。
“求你不要說了!”她捂住耳朵,難堪地搖頭。“扶桑,大家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是不是要把我送給簡公子?”
扶桑挑起眉,俊目斜睨著她,遲疑片刻後,面無表情地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不必我親口說出來吧?”
淡淡一句話,令朱槿凝固了所有動作!他的話像一記驚雷,震得她腦中隆隆作響!
他親口承認,比傳聞令她更覺萬箭穿心,好像推她掉進更深的懸崖之下!
她淚流不止,雙腿無力地緩緩半跪至地。他不可能不要她的她跪爬揪扯住他長袍下擺,抬起淚跡魔斑的小臉,看向此刻高高在上的他。
“我求你不要把我送給別人!我不想離開你,我不要啊!”
扶桑胸口驀地一緊,但仍斬釘截鐵的說:“你放手吧!這事我已決定了,不容你有意見!”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故意說這些殘酷的話?我究竟做錯什麼了?你告訴我,我會改的!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還是因為上次我不小心被人擄走,害你添麻煩,所以你討厭我了?”
她不死心地追問!
他眯眼瞅著陷入瘋狂的她,忍不住把住她顫抖的肩頭,拉她起來,看她的眼神不知是惱怒還是痛苦。
“看清楚了沒有,男人就是這樣貪新忘舊!一旦他變了心,任。
女人怎樣哀求都沒有用!“
“槿兒,你就聽從貝勒爺的意思吧!以前我記得你很乖、很聽他的話的,現在怎麼不是呢?”喜蓉露出煩惱的神情,好像很不悅朱槿這種不馴的態度。
“簡公子家境富裕,性情也好,你跟了他並不委屈啊!”
她猛地搖頭,仿佛這樣就可以揮去眼前這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你不是說過,即使有其他女人你也會繼續要我,我仍是你最疼的槿兒嗎?我不在乎你是否真心愛我,但只要你還有一絲喜歡我、需要我,為了你,我可以拋棄一切,只要你說一句話,我什麼都可以不要的!”
“你還是乖乖接受我的安排吧!”扶桑身上散發著難以親近的冰寒,面無表情地放開她。相較於她的激動,他的無動於衷重創了她的心。
“扶桑,算我求你,不要將我送走!只要你肯施捨一點憐惜給我,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她激動地哭喊:“我這輩子只會是你的,若要讓別的男人碰我,我寧願死!”
她的話化成了噬人的利器,他的心弦被她給震動了!
他想也沒想,便揚起手,清脆地給她一巴掌!
朱槿被他打得跌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望著面容扭曲的他!他竟然動手打了她?這是他第一次打她,還是為了另一個女人!難道他真的討厭她了?
她撫臉,臉上巴掌的痛,漸漸蔓延至全身,連五臟六腑都一起悸痛。是的,她活該被打,他已經不再喜歡她,對她的存在感到厭煩,她還不知好歹地哀求他的憐憫!
而扶桑則是瞪著自己的手,一時間腦中也是一片空白!老天,他做了什麼事?為什麼他的手掌會這麼痛,痛得直達心房?
這舉動嚇壞了一旁的喜蓉,她立即走上前夾在兩人中間,擋住扶桑,怕他再有什麼舉動,然後對朱槿露出鄙夷的眼色,說:“我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種女人,一點骨氣都沒有!拜託你能不能不要像蒼蠅一樣,死纏著貝勒爺好嗎?貝勒爺那麼尊貴,不是你這種女人可以霸佔的,以後他有我伺候就夠了,你就安心去簡公子那裏吧!”
回過神來,朱槿似乎懂了,也突然明白自己無論怎樣做,也不能改變這個令她心碎的事實!
她淚盈於睫,酸楚的說:“是的,我配不上他,我只是低賤的歌女,不過是能夠被人花錢買來賣去的女人,我這種人,怎還能留下讓貝勒爺礙眼呢?”
聽見這猶如指責他負她的話,回過神來的扶桑,差點承受不住她的悲傷,想上前好好擁住她;但喜蓉一個眼神,他就猛然想起自己不能再給予她任何希望,硬生生止住自己的行動,免得親手毀了這計畫。
朱槿淒然地望住他,問出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如果你剛才說的一切都是你真心希望的,那麼我會聽話。
這樣,你就會開心了嗎?“
她想看他的笑容,她想他順心如意。這不就是打從一開始,她就暗暗發誓要給他的嗎?現在,她只不過離開他的視線就能使他開心,她為何要抗拒呢?
認命吧,她也該從美好的夢中醒來了!
扶桑黯然地撇頭不看她,話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四天后,我會替你舉行婚禮,簡捷會親自來迎娶你,你好好準備一下吧!”
她的聲音已經發不出來了,但是她的心卻沒有停止呼喚他……他可有聽見?
不,他聽不見了!原本心靈相通的他們,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失去對方了!
她點點頭,無聲無息地退出房間。
待朱槿離開後,扶桑失神地坐入書桌前的木雕椅中,無力地把臉龐埋人雙掌之中。
他把他倆的情分了結了!他終於能夠將她送進安全的地方了!他應該開心才是,但他現在,就像全身的血液被抽幹一樣,疲憊不堪!
“貝勒爺,喜蓉替你演這場戲,也達成你的目的了;可是恕我多嘴說一句,我和簡爺一樣,不認同你這麼做。”喜蓉心裏也有著深深的無奈,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有多麼難過。
假如不是簡爺跟她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貝勒爺的決心,她亦不會演這場令外人看了都傷心的戲。
“槿兒說讓別的男人碰了就尋死,她怎麼可以這樣固執?”他好像沒聽見喜蓉的話,喃喃自語。“聽見她這樣荒唐的話,我一急,才忍不住打了她!我要讓她清醒一點,她不可以像我一樣,把自己的生命不當作一回事,她不可以啊……”
“貝勒爺!”喜蓉擔心地看著一向冷靜理智,此刻卻像失了神魂的男人。
“謝謝你……這陣子就麻煩你在這裏住幾天,直至槿兒出嫁為止。”
“我會的。”她歎著氣走出房間,無奈地為這互相折磨的一對男女,祈求有雨過天晴的一天。
**************
城東街頭之上的貝勒府,大門張燈結綵,僕役忙得不可開交,路人一看就知道府中快要辦喜事了。
“是不是貝勒爺要正式迎娶朱姑娘了?”傍晚,幾個定期送新鮮蔬菜來貝勒府的村婦,在後門問起廚房中的丫鬢。
她們都認識朱槿,而且都很喜歡她。知道她一向得貝勒爺的寵愛,早就料到她有正式進門的一天,所以都為此事高興起來。
“不是貝勒爺娶福晉,是……朱姑娘要出嫁了!”
“那不都是一樣嗎?”
“當然不,朱姑娘明天要嫁的,是京城最大布行的老闆簡捷簡公子,咱們貝勒爺只是主婚人。”府中一點喜氣都沒有。
“什麼?朱姑娘不是貝勒爺的寵妾嗎?怎會突然嫁給別的男人?”
丫鬟只是尷尬地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明白。這件事的迂回曲折,離奇古怪,連自家的下人都搞不清楚,也難怪他人誤會!
路過的秋香,聽見她們的對話,她邊掉淚,邊捧著晚上要給朱槿吃的冰糖燉燕窩,回到朱槿房間。
穿著素白衣服的朱槿,臉色雖然蒼白,沒有出嫁女子的紅光滿面,但仍然精神奕奕地撫著她的琵琶,似乎是在練習。
“怎麼紅著眼回來了?”朱槿看見秋香的樣子,便困惑地停下來問。
“沒事。”
“是否又捨不得我了?別擔心,咱們可以約在外頭的茶坊見面聚聚啊!”
秋香本來就是負勒府的奴婢,不能跟著她離開這裏;再說,她本來就不是千金小姐,即使沒有婢女,她也能自己打理好自己的。
“我是在替小姐抱不平,替你感到委屈!”她把剛才聽見的話都告訴了朱槿,但朱槿一臉不在乎,只是拍拍她的手背。
“別人說的都由它去吧,這都是事實,。不是嗎?只是你,我走後你要繼續盡心工作,好好聽從貝勒爺的話。”
“小姐,你就讓秋香多服侍你一晚,明天陪你出嫁吧!為什麼你非要今晚就自己去簡府呢?那婚禮怎麼辦?”
“我只是被賣出去的婢女,並不是真的要出嫁,就算逃不了當上侍妾的命運,也不可霸佔正室才能有的大禮,我不配的。”
所有的婚禮準備,只不過是扶桑和簡捷一廂情願的安排,在她眼中,那只不過是保全面子的禮數而已。
“小姐,你別這樣說,你不要這樣傷自己的心啊!”
“我沒有啊,我已經想清楚了。”她站起來,整整自己的衣裙,便抱著琵琶要出房門。
“小姐,你要去哪里?”
“貝勒爺應該回府了,我要去前堂的飯廳唱一曲,當作餞行。”她阻止要跟采的秋香。“你別去了,我唱完曲就回來吃你的冰糖燉燕窩,你在此等一等吧。”說完她就提著裙擺飄然而去。
驅不走眉間寂寥的扶桑,剛坐好在飯桌前,見到朱槿走了進。來,他的心窒悶了一下,但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便不禁傷神。
“吃過飯沒有?要不要一起吃?”他問。
她搖搖頭,回答的語調輕輕淺淺的。
“不了,等一下我回去房間吃就行,你吃吧!”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來,只感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勁。她應該對他恨之入骨,不願看見他才是,她怎會主動來見他?
她一身白的裝扮,襯托出她脫俗的美。她靜靜地抱著琵琶,靠窗坐下,面對著扶桑,輕聲道…
“槿兒就要離開這裏了,臨行前,我希望能為貝勒爺唱支曲,當作是感謝貝勒爺這段日子以來的……照顧。”
扶桑沒搭腔,只輕嗯了聲允許。此刻,他實在說不出任何話,臉上更添惆悵。
他狀似冷酷的回應,使她一陣心痛,但她壓下情緒,儘量平靜自己的心情,盡可能不去想令自己傷心的事。心神一亂,彈曲的調子節奏就會亂七八糟,她可不想在他面前做最後表演時,出任何差錯。
她希望他能記得她最好的一面,即使他們之間已沒有男女情分,但他仍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對她說的每句話,她都記在心中。她要他知道,她憑著自己的本事,總能繼續存活下去,他不必替她擔心什麼。
“這曲子,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唱的<琵琶行},那天槿兒只唱了一半,容我為你繼續唱完這曲子吧!”
在銀冷的月光裏,琵琶聲欲語還休,朱槿用琴聲劃破寧靜,清脆的嗓子開始哼唱起來。
她一邊唱,一邊勾起兩人共同的回憶。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明月江水寒。
頓時,歉意、憐惜和愛戀的情感在扶桑的胸口狂湧而起!她的眼神雖平淡,卻含著綿長的深情!但為什麼沒有一絲怨恨?如果有,他或者會好過一點,但偏偏就只有情意和悲傷啊!
她的淚終於忍不住:滑下麵頰,但仍堅持望向他,嘴角儘量扯出微笑。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夠了!”扶桑霎時重喝一聲,魁梧的身子站起來!
他忍住椎心之痛,掩住了情緒波動,紅著眼盯著愕視他的淚人兒!
他倆就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但他亦不准相逢卻未曾相識!她為何要用這種眼神看他?指控他的無情嗎?她要告訴他,寧願一開始就不和他相識嗎?,“為什麼不讓我把曲子唱下去呢?”她萬念但灰的瞧他。
“連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也不肯給我嗎?”
他深吸一口氣,硬是扯出一個理由,阻止她繼續刺痛他的心。
“明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快回去休息吧!”
“好……”朱槿尚掛著熱淚的臉上揚起堅強的微笑,她拼命告訴自己:要乖巧,要聽他的話!因為他是她的恩人,他從來只會幫她,不會害她!說不定他有他的苦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槿兒,你恨我嗎?”他突然拉住她的手,沉重地問。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只恨自己為什麼老是不懂你的心!我把我的心、我的愛都給了你,可是卻不能待在你身邊,還要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這才是我最大的痛苦,但為了你,我可以忍,無論你對我做任何事,只要你快樂,我都會聽你!”
“是我辜負了你!”他難掩無奈之色。
“但相信我,我所做的全都是為你好……”
“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對不對?”淚水一滴滴落在她的琵琶上,眼中有著諒解。
“可是,你只會替別人著想,卻不懂保護自己。我寧可你保重自己,讓自己開懷些,也不願你再為槿兒的事傷神。”
夠了,他為她所做的事已經夠多了,他和她的過去,將會是陪伴她一輩子的美好回憶,即使他們到最後沒有結果!
“貝勒爺,我今晚就會到簡府了,明天的婚禮就請你們取消吧,不要為槿兒勞師動眾了!。”
“今晚?太急了!況且我說過會讓你風風光光出嫁……”
“遲早都要離開的,何必多留幾個時辰呢?槿兒也不需要風光的排場。”
扶桑攢眉,再一次握住她的柔荑,說不出一句自私的話挽留她。
離別的時候總是傷感,尤其面對深愛的人要離開自己,更是教人斷腸!朱槿的手緊緊抓住了琴把,仿佛全身的力氣只靠它來支持。
“爺,再見了。”
“保重自己。”他的聲音飄散在空中。
她點點頭,腳步踉蹌地走出飯廳。
看著她離他而去的背影,他像被抽去全身的力氣般,心中的失落如萬丈深淵一樣。
一股從未有過的痛楚撕裂他的肺腑,脆弱的酒杯讓他一捏即碎!
照著兩顆破碎之心的月亮,也像不忍看下去似的躲進雲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3:31
【第九章】
扶桑從夢中漸漸轉醒,手下意識探向大床的另一邊。冰涼的觸感使他驀地睜大眼睛,望向身旁空蕩蕩的位置。
自從朱槿走後,他搬進了原本她住的寢房。睡在這房中,常叫他誤以為她還未離開,因為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的笑容音貌,縱使閉著眼,浮現腦海的每道身影依舊清晰得像是她從未離開,過。
他搖了搖頭,低聲歎了一口氣後,乾澀悲愴的笑聲從床上傳出,在寢房內迴響。
從前他也是獨采獨往,一個人生活,現在他亦必須習慣她的離去,再次習慣孤獨才行!
看了看她躺過的位置,他心裏頭就有著複雜的情緒。有時他真的會想,這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滿手血腥,才讓他明明得到了,卻要失去最愛的女人?如果是,那他當真活該吧?
現在她可能已經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了,他還能做什麼?
他獨自躺在床上,為了她,一夜無眠。
**************
簡捷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即使得到朱槿的身體,也不會得到她珍貴的心。
那晚她帶著小包袱及琵琶,來到簡府那刻,他就明白,她肯來他這裏,只不過是順應扶桑的希望,而不是她本身的想法。
他是喜歡她,但從來就沒有搶奪之心。明知道這兩人的感情,他更沒辦法照著扶桑的要求,將朱槿收房,要她成為自己的女人。現在他只是盡朋友的道義,盡力照顧她,儘管是和她作假夫妻,他也無所謂。
方才他聽下人說,朱槿又獨自到花園散步。他便趁著空檔去找她聊聊,希望可以在日常的談天說地中,化解她的哀愁。
簡捷每一回到花園去找她,總是見她怔怔出神地凝望遠處的小橋,今天也不例外。
“槿兒!”他首先打破沉默。
朱槿徐徐抬起頭,望向簡捷含笑的眼,也露出了一抹淺笑。
“簡公子。”在奴僕前,礙於身分,她會口lJ他一聲相公,但私底下她堅持只稱他為簡公子。
“你又在這裏發呆了?如果你覺得無聊,可以帶丫鬟出府外走走,也可以彈彈琴的。”
“如果你可以讓我多勞動一下,那我會更有精神的。”她大概只有做奴婢的命吧? “你這次來是當夫人的,又不是當丫鬟,別太勤快了!”簡捷猛歎著氣。
“我也知道對著我你會感到無聊,但這也沒辦法,扶桑要我好照顧你,我不能讓你有半點差池。”
聽見扶桑的名字,和熟悉的對話,朱槿心悸得將唇瓣咬得出血。
“槿兒已經是簡府的人了,從此只有簡公子可以左右我的去向,別再提貝勒爺了。”
“是嗎?我可不認為他對你已沒半點意義。”他說話毫不轉彎抹角。“你還是愛他的,不是嗎?”
她臉上的笑容一滯,眸光一黯。
“這已經不再重要了,我只是被逐出貝勒府的下人罷了…
他直接挑明話題,不讓她繼續逃避下去。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一個月了,你還想不通,還要欺騙自己呢?如果事情是這樣簡單,那我和你早就有夫妻之實了。”
朱槿腳步踉蹌了下,她再也假裝不了,扶住一邊的石桌,哽咽起采。
“那為什麼不簡單一點?為什麼他不能愛我?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他肯讓我愛他,即使只有一點點,我也甘之如飴!”她連這個機會也沒有,她還可以怎麼辦!
“槿兒,你千萬不要恨扶桑!他雖然殺過很多人,但他並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的人,他會這麼做,是為了報恩!”簡捷直勾勾的望著她。
“扶桑他只是不懂怎樣去愛,所以你要多體諒他才是。”
“他到底為什麼要讓人摸不到他的內心?他就那麼怕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沒有人瞭解他的內心,這麼多年來,他一個人扛下那麼多寂寞和重擔,但礙於他的身分,他從來不敢向誰打開心門。”即使簡捷和扶桑是多年好友,有時候也不能探及他的內心。
朱槿一臉茫然地望著他,想從他身上知道更多有關扶桑的事。
“皇上要靠他剷除叛徒,他的宗族要靠他光復康郡王府的昔日繁榮,他不能不堅強!要是他倒了下來,很多人就沒有辦法生存了!不過幸好有你出現,讓他的生命有了轉機。”
她臉色蒼白似雪,一點都不認同簡捷的話。
“轉機?不,有了我,他做事不但綁手綁腳,還要被皇上懷疑他的辦事能力和忠心!我只是扶桑的負累!他不要我是對的!”
“沒錯,你是他的負累,但他身為一個殺手,必須有一個負累。一個小孩,一個女人,哪怕是一隻狗!有了掛心的負累,才可以挽回他失去的良知,和愛人的能力!”
她無言,靜靜望著園子,黑眸滑下一行淚。
她心痛,為了這樣的他心痛!她知道他是多麼寂寞的人,可是如果真如簡公子所言,他是那麼需要她,為什麼他仍無情地攆走她?
她寧可相信他已經不需要她,也不願看見他掉進更深的孤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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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玉仕房中的一間雅房內,坐著三個氣宇軒昂的男人,默默喝酒用膳。
今晚這個餞行宴上,他們的神色各有不同,而最泰然的,卻是即將遠赴喀爾喀的扶桑。
“十王爺受命護送前來謁見的澤卜尊丹巴胡圖克圖,返回外蒙古喀爾喀,皇上恐他途中結黨作亂,所以這次派你帶人去,不但要暗中監視,若當真有什麼行動,可格殺勿論。”濟真說得自然,仿佛不把這危險的任務當一回事。
“只是他們若有意謀反,恐怕不容易解決,他們那邊一定有厲害的招數。”扶桑輕鬆自若,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你可以輕易解決的吧?”簡捷替兩人倒了杯水酒後,再挾起一塊鮑魚往嘴裏送。
“不見得,但我會盡力。”扶桑揚起雙眉,慢條斯理地嚼著琵琶大蝦,淡笑地接道:“不過如果我沒有回來,記得無論如何,也要幫我報仇,別讓十王爺那幫人好過!”
“沒有回來?老兄,你這是在交代遺言嗎?你還是第一次在出任務前,跟我們說這樣的話呢!”濟真意外扶桑會說出這樣的話。
“皇上已經暗示過我,這次的任務很艱巨,它很有可能是個陷阱,要我千萬留神。這樣,你說我要不要先交代遺言?”
簡捷一聽,筷上的菜肴滑落,抬眼盯住若無其事的扶桑。
“假如你真的出事了,那槿兒怎麼辦?”如果他慘遭不測……沒人膽敢想像這恐怖的可能性!
扶桑下頷一緊,倏地斂起笑,沒料到簡捷會提起她。
“她已是你的妾室,與我再無瓜葛。”他道。一雙眼透露著無盡的滄桑,黝黑深沉,像潭不見底的冷泉。
“槿兒一直在等你回來接她,你怎可以完全不當她是回事!”簡捷的眼中充滿斥責。
“我承諾過會替你照顧她,但並不代表我會與她圓房,阻礙她繼續思念你、愛你!”
扶桑微怔,一時間嘴唇輕輕動了動,卻不曉得該如何開口了。
“朱槿和你是假夫妻?”濟真問。
扶桑低沉的聲音裏透著若有所思。
“你怎麼可以讓她受這種委屈?她只有十七、八歲啊,你要她一直守活寡下去嗎?”
簡捷難以置信,蹙起濃眉瞪著他。
“讓槿兒受委屈的人是你!她是個那麼柔順的女子,雖然傷心,但仍聽從你的安排,乖乖在我這裏住下來。我以為終有一天你會想通,會去接她回你身邊,但你現在竟然要出這種可能一去不返的任務!”
“這是我的職責,我早就有隨時送命的準備!就算今次我真的出事了,那又如何?這就是我把她送走的原因啊!”他註定無法與女人平靜地廝守一生,孤寡又如何?
“但她的心已經碎了,只有你才能縫補回來!我求你,不要再逼自己了,如果你心裏有槿兒,就要好好把握,不要等到失去了才來後悔,那時就來不及了!”
他怔楞在原地,感覺心正狂亂地緊縮著。
濟真也拍拍僵住的扶桑。
“對,皇上早已不在意朱槿了吧?皇上在乎的只,是你的能力和忠心,只要她不影響到這些,她會沒事的。”
看來失去朱槿的牽絆,扶桑已覺得人生再沒有依戀,才會抱著必死的心去喀爾喀出任務。
“我早就膩了她!我不需要有個女人在身邊礙手礙腳!”他露出嫌憎的表情,否決朋友們的好意。
“我可是堂堂的血滴子領袖,且很快就會恢復康郡王府的名聲聲,承襲康郡王之名,何必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
“這當真是你的肺腑之言嗎?”
“當真,有機會你幫我跟她說清楚吧!”
說完,扶桑起身,步伐穩健的走出門檻,卻沒有勇氣轉頭面對質問他的簡捷。
是的,他欠她太多了,卻無法補償她,只好逃避。只要讓任務纏身,他就能忘掉一切痛楚了!
唯獨放在他身側緊握的雙拳,無可奈何地往窗外睇去的現線,洩漏他激動隱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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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爾喀河東 阿魯特拉奇嶺西麓漠北之地高山群聚,險峻之嶺下,多是急流河川,少有部落在此紮營聚居,所以人煙稀少。
明月掛在夜空,白沙覆蓋黃土,蹄聲噠噠由遠至近,在寧靜的野地響起殺戮的號角…… 扶桑灰暗而冰冷的眸子,閃爍著噬人光芒,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坡下不遠處一行正在浩浩蕩蕩趕路的隊伍。
現線很快搜尋到行進隊伍中間一頂華麗的轎子,他冷驚的眸子一眯,抬起頭來望向天際,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起風了……”他嘶啞的嗓音中,泛著一絲冷冷的笑意,亦包含沒有人發現的苦澀。
此一突圍,雖然經他細心策謀,應是萬無一失才是,但他沒有必勝的把握,說不定真會一去不返。皇上答應過他,假如他當真不能活著回去覆命,會用康郡王之名追封他,並令族人回復宗籍。所以他唯一牽掛的,只有槿兒。此行生死難料,但他不能親自與她道別,不能告訴她他是多麼愛她、珍惜她。
但,他必須放手!只願簡捷會好好待她,替他愛她!
驀地,沙暴卷起,籠罩坡下的隊伍。人們被突來的風沙嚇得四處躲避,驕子也被放下來。
“怎麼回事?”轎內的男人被震得掉出轎外:“行動!”
扶桑一聲令下,藏身在坡上大石後的十數個黑衣人一躍而下,開始和護轎的人展開激戰。
“保護王爺!”一直守在轎門側的男人大呼,然後馬上迎戰,加入廝殺之中。
“殺!”蒙面的扶桑沖出人群,逼向十王爺,雙眼閃過殘酷的殺意。
十王爺仍是壯年,且習過武,所以身手靈活,避開扶桑的一劍……但武功上乘的扶桑招招淩厲,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使十王爺幾乎無力招架。
“放開王爺!”
有人一個掌風掃開劍鋒。
“沒想到你們當真下手,還挑這個時候!”
扶桑這時才認出男人是誰。
“丁淩!”
“就是我,扶桑!”
丁淩的冷笑比冰更寒。
“你從來沒想到是我吧!”
黑衣的扶桑扯下了蒙面的布巾,意外地看著不該出現的人。
“你不是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丁淩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頂尖殺手,跟他情誼亦徙亦友,可是一年前丁淩在山東刺殺八王爺不果,失手被殺,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他眼前? .“我大難不死,被十王爺所救!”丁淩再次攻向他,眼中有著無盡的恨意。
“扶桑,今天我要親手為我妹子報仇!”
“我沒有殺死丁冷!”扶桑輕而易舉地避開直刺向他的刀,輕功一施,飛到懸崖旁。
“經脈盡斷,對我們來說比死還殘酷!”
扶桑冰冷的血液裏,早巳沒有同情,丁冷在他手下變成是生是死,他都毫不在乎。現在他唯一的目標,就是殺死意圖勾結準噶爾,起兵謀反篡位的十王爺,任何阻礙他的人都要除去!
幾道淒厲的慘叫聲劃過天際,提醒他要速戰速決。他擰著眉,右手蓄力,一掌擊向丁淩的胸口。
丁淩倒抽口氣,艱難地喘息著退後數步,他站穩後,嘴角的冷笑仍向著節節逼近的扶桑示威般,仿佛在諷刺他的無情。
“你對丁冷的生死當然一點都不在乎!因為她不過是你的下屬,而不是你喜歡的女人!假如我讓那個叫朱槿的女人,同樣經脈盡斷,你就能明白我為何非殺你不可!”男人眼中泛出森冷的殺意。
聽見她的名字,扶桑胸口一窒,她的身影似乎飄到他的眼前!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丁淩以驚人的速度飛撲向他,扶桑硬生生的接下對方奪命的一掌,身子整個飛了出去! ,他霍然一驚,待要運氣為時已晚,丁淩再次出手,利劍已自他背後將他的胸腔刺穿!
槿兒!
他全身一震,背後傳來的痛楚讓他白了臉,喉頭一甜,氣息一亂,立即嘔出大口鮮血!
他感覺到劍是如何插入他體內,血液是如何自他身上流出!
“雍正的走狗!”十王爺走過來,看著倒在地上的扶桑,不屑地踩了幾腳。
“竟想取我的性命!”
扶桑跪伏在地上,冷冽的臉龐微微一笑,血絲又溢出嘴角。
他猛地躍起來,手腕一翻,抄起一旁的劍,直刺向十王爺!
就算他要死,他也不能讓行動失敗,絕不!
“王爺!”丁淩難以置信扶桑還能出手,馬上伸手扶住受到重創的十王爺。
遍體鱗傷的他,似乎不在乎背後的劇痛,掃了圍堵在他周圍的下屬一眼,咬著牙痛苦地笑了。
“我做到平日教你們的——就算是死,都要完成任務!”
“貝勒爺!”
下屬驚呼一聲,奔向懸崖邊的扶桑。
血不停溢出他的嘴角,冷汗沿著額頭滑落,視線越來越模糊,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扭曲了。
“槿兒……我終究還是辜負你了……”
說完,他一個踉蹌,跌人山谷之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3:44
【第十章】
“槿兒!”
正在喝茶的朱槿,看見簡捷氣喘如牛地跑進後園,便好奇地站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緊張!”
簡捷神色落寞,不知要如何對她說出這個噩耗。近日她好不容易才再展歡顏,比較寬心一點,若知道扶桑的死訊,實在不知道能否承受。
“槿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半點喜歡上我了?”
“啊?”朱槿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一臉困惑和詫異。
“你還是愛著扶桑對不對?還在等他回來接你嗎?”那麼他根本不能分散她的情緒了?只有扶桑可以左右她的喜怒哀樂的話, ‘那她肯定會崩潰吧?
她霍地綻放出一朵如花的笑容。
“是的,我一直在等他來接我,不管要等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他來為止。”
上次和簡公子的一席話後,她已經知道扶桑不是討厭她才將她送來這裏,而是因為愛她。她也想清楚了,為了不辜負他的苦心,她會在這裏乖乖等他的,她相信只要情況許可,他會回來接她的。
“假如他不會來接你,永遠都不會呢?”
“這是什麼意思?”她的心一悸。
簡捷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心要將事實告訴她。
“槿兒,你聽好接下來我說的話,也要答應我,千萬不要激”究竟是什麼事?“她臉色一白。
“難道是扶桑出事了?”
他點頭,傷痛地道:“他奉皇上之命,到喀爾喀執行任務,可是不幸遭敵方重傷,掉下懸崖了!”
朱槿眼睛驀地瞪大,手裏端的熱茶因為手軟沿落地面,響起一聲清脆碎響!
“你是說……他死了?”她全身的血液都涼了。
“是的,他們在崖底及河邊找了兩天兩夜,都找不到他的屍體,相信已……”見到她那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簡捷揪緊了心,紅了眼眶,話已哽咽。
不知道打哪來的力氣,朱槿猛地將拉住自己的婢女一把推開,拉住簡捷的衣袖搖晃。
“你騙我!你騙我!扶桑的武功那麼厲害,豈能被人輕易所傷?他有很多手下的,不是嗎?他們怎會由得他被殺而不幫他?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那些可笑的謊言嗎?“
她的髮髻搖得亂了,臉上的妝也哭得糊了,漸漸無力的身子如脫線木偶般,簡直像個瘋婆子一樣。
簡捷伸手扶住看來隨時都會倒地的她,胸膛劇烈地起伏。
“我沒有騙你,這等大事我又怎會拿來開玩笑呢?扶桑真的死了!”
當他從濟真口中知道這個消息時,也是激動地不願相信,但那只是逃避現實而已,扶桑的一去不返,無論如何已經是事實,他們必須相信。
聽見簡捷再三證實,她的心就像被五馬分屍,向四面八方撕扯著!
扶桑死了!扶桑真的死了!
他就如她的神只一樣,照亮她的一切,是她生存的動力,他怎麼可以死呢?他死了,她還能活下去嗎?
不,不要丟下她一個人,扶桑!
陡地,她眼前一黑,在婢女及簡捷面前,當場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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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的情況如何?”簡捷站在朱槿的床邊,憂心忡忡地問。她是扶桑交付給他的人,可不能有事,否則他就愧對好友了!
“夫人她受刺激過度,加上身子骨本采就不健壯,所以很容易胸悶,昏暈過去。”大夫慢慢說道o“那可以治好的嗎?要什麼藥材?”
“簡爺請放心,只要讓老夫開幾帖寧神藥讓夫人服用,應該幾天時間就能恢復過來,不過接下來別再讓她受到刺激了。”
讓大夫診脈、開好藥方後,簡捷不再多問,請人送走大夫後,馬上要人出去抓藥。
扶桑才岡,J剛過世,且搜尋屍首未果;但從濟真處得知,皇上三天后會以“護駕有功”為名,在朝中追封“英勇殉職”的扶桑為康郡王爺,平反當年康郡王府的冤情,並用大禮厚葬他。
這邊廂,槿兒一收到扶桑死訊後又病例了,這情況真使他頭大!
他步出花園,仰天長歎。
抹桑你真狠心,竟然就這樣一去不返,留下一個愛你至深的女人,為你傷心流淚!
相愛的他們,難道以為弄得天人永隔,才可以切開彼此的牽絆嗎?
不,絕不,如果是那麼容易,那老天何必要他們這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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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昏迷了三天,終於在第四天下午時候清醒過來。
她張開沉重的眼皮,望著這間空蕩蕩的屋子,腦子突然覺得好亂,好像剛打過一場仗般混亂不已!
“扶桑……”
“夫人,你醒了?我馬上叫老爺來看你!”服侍她的婢女驚喜地叫。
“別叫我夫人!我不是簡夫人!”她首次如此喊叫,現在心中對這個稱謂充滿恐懼,好像將她和扶桑越拉越遠!
“簡公子說扶桑死了,是真的嗎?”
現在服侍她的婢女都是新買進府的,所以不知道她和扶桑的事,只知道他是簡捷的好友。
“貝勒爺的確過世了,老爺剛才從貝勒爺的喪禮回採……”
她一聽,差點再次昏厥,婢女見狀馬上扶穩她。她二話不說,穿鞋著衣,沖出、寢室。
她的動作已驚動了四周的僕役,有幾個已機靈地去通知簡捷。
簡捷一到,馬上被這個消瘦、憔悴得不成人樣的女子嚇了一跳!槿兒這些天不是一直躺在床上休息嗎?她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他走上前去拉住朱槿,扶正她的身子,但她早巳失了顏色的唇瓣、臉上滴滴的淚痕卻再次震動了他!
“槿兒,你身子還未好,應該在房中休息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已葬了扶桑?為什麼連他的喪禮,我也不能去?”朱槿牢牢拉住他的手不放,拼命地呐喊。
“咱們是怕你傷心……”
“我要見他!我要去陪他!他最後一程我不在他身邊,他一定會更恨我的!”她哭得嗓子都啞了,令聽的人也痛人心扉。
“但是……”
“我求你讓我去,算我求你,帶我去他的身邊!”她跪在地上,不停向簡捷請求。
禁不起她的哀求,簡捷不忍心,於是驅馬出府,帶著朱槿來到扶桑新造的墳墓前。
除了必須要守墓七天的兩個兵卒外,這裏沒有別人。
朱槿站在扶桑的墓前,心中一片黑暗。她仔細地察看著那塊石碑,仿佛透過它就可以看到扶桑一樣!
她的熱淚突然湧上眼眶,像發了瘋般一邊號啕大哭,一邊向墓碑走近。
“扶桑……”她緊擁著他的墓碑,將臉貼在冰冷的石頭上,淚水蜿蜓流過碑上的名字。
“扶桑,我來了,我來看你了!”她的身體如同有千斤重,使她無法動彈,眼眶更因極度激動與絕望而紅得像流出血一樣。
“你怎可以一聲不響就離開我呢?你是不是還在生槿兒的氣?”
“他一直都很愛你,相信到最後一刻,他仍是深愛著你的。”
簡捷是如此篤信著,亦好言安慰她。
“我是個克死自己爹娘的女人……百花樓的崔嬤嬤是這樣說的。”她呆滯地依靠著墓碑,喃喃地低語。 ‘“肯定是我不好,是我克死了扶桑,是我害他的!” .,“那和你無關!只是任務出意外罷了!你千萬不要這麼想!”
她任由豆大的淚滴抽幹體內的水份,整個人幾乎崩潰,突然失去自製地嘶吼:“扶桑,你不能拋棄我!要走的話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她擁住冰冷的墓碑,不住地發洩心中的悲傷。守墓的兩個兵卒和簡捷在一旁看著此情此境,都不禁流下男兒淚。
起風了,簡捷望著新墓,傷感地回憶著。
“少年時,我和扶桑曾讀過一本書,提及南宋詞人薑夔死時,他的紅顏知己小紅在他墳前哭得花兒凋零。那時候,扶桑完全不信有人會為另一個人哭得這樣斷腸,但現在,不就應驗在他身上了嗎?”
扶桑花一旦枯萎,如同一體的朱槿花亦隨之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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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是血的男子躺在地上,四周除了風聲,便安靜得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額上一陣清涼,漲熱的痛感略略減輕。沉睡的神智差不多回復,只是身子仍然倦怠,眼皮重得打不開。
夢中,他多次重回被刺的現場,他看到丁淩如何將刀插入自己體內、抽動和拔出的刹那。然後,他又看見槿兒,她一直在笑著呼喚他,好像要他回到她身邊陪她似的…
身中致命的一劍,再被人打了好幾掌,他已經奄奄一息,恐怕再沒有機會活著回去見她,甚至連對她解釋他為何這樣無情的機會都沒有了!
原來以為能瀟灑離開,卻終究騙不了自己,他就是割捨不下槿兒,依舊牽掛著她。
青年俯身探了探扶桑的鼻息,雖然微弱得幾乎被忽略,可是的確還有氣息!
“師父,他還活著!”青年向同行的老人說。
打著油傘的老人連忙趕過來,探視過後,震驚的睜大眼。
“他真的仍活著,可是如果不救他,他應該很快就會撐不下去吧?”
他還有救?他可以……活著回去見槿兒?
徘徊於生死之間,一切顧慮、考量都變得微不足道,只能遵循內心深處的渴望往前。這一刻,什麼報仇雪恨、血滴子、丁淩,甚至皇上,對他來說都不足掛齒,只有槿兒,可以支撐他繼續這。口氣,使他生存下來。
“救……我……”扶桑使盡全身之力,氣若遊絲地向來人呼救著。他一定要活下去,要再見到他心愛的女人!
他的聲音輕得如果不仔細聽,會以為只是一陣風從耳邊輕輕拂過,但仍被站立的兩人聽見了。
“既然他定要活下去,淮,你就看看如何幫他吧!”老人看向自己視如親兒的徒弟。
名叫方淮的男子思量片刻後,坐地盤腿,扶起重傷的扶桑,運起內力將真氣由掌心輸入他的體內。
倏忽,扶桑感到胸口一陣劇痛,但馬上有一股溫熱之氣在全身經脈運轉,將他從冰冷的痛楚中稍微拉出來。
“我先保住你的真氣,為你續命,至於身上的傷就慢慢治療吧t”方淮發現他已清醒,便在他身後輕輕地解釋道。“謝謝…”扶桑嘴裏喃喃的發出囈語,意志開始潰散,綴緩合上了雙眼,再,度陷入昏迷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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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下,披麻戴孝的朱槿,沼痕未於的跪在扶桑墳前一邊燒著冥紙,一邊哼著他最喜歡的小調。子產揣晨她都會準備好香些冥紙和一些酒菜,獨自來到這裏踏伴著他,直到傍晚。即使是的簡捷也阻止不了她的堅持,只好讓她每天來。
她輕抬眸子,望著墓碑。良久,她突然笑了,這是這些天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
守喪期已滿,今天,她終於可以從失去他的痛苦中解脫了!
她早有跟他去的念頭,只是她要為他燒香念經,要一直為他祈福,他才可以在地府過得好一點……
她的命是他求的,該是還給他的時候了,哪怕他已經喝了盂婆湯、過了奈何橋,她也要跟著他到黃泉去,永遠陪著碧他!
“聽他們說,你被人刺中這裏,那麼我也要感受這是什麼滋味才行。”她笑著拿起準備好的匕首,慢慢刺進自己的胸口。
“挾桑,我要來找你了,你要來接我啊!”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近她,並出手從後打昏了她。
餓捷既心痛、又不諒解地望著昏迷中的女人。沒料到扶桑已走了半年,槿兒仍有想死的念頭!幸好今天她的婢女察覺她的異樣,馬上向他稟報,他才能趕米阻止她輕生,否則他實在對不起扶桑在天之靈了1可是有這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已執意如此,他又有多少次機會可以阻止得了?老天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消除她這個執念呢?快告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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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遠從邊疆而來的男人,甫回到北京城,就迫不及待的策馬往簡府去,想儘快和他思念至深的女人見面。
他要告訴她,他尚在人間!而支撐他從鬼門關回來的,就是朱槿——他一直深愛的女人!他要她,今生今世絕不再和她分開了!
來到簡府已是入夜時分,他不想花時間在正門等候通報,便使輕功躍過後花園的圍牆,直接來到她的房間。
“你是誰?”一個準備送藥進去的丫鬟看見突然闖入的他,便嚇得高聲呼叫:“來人啁,有刺客!快來抓刺客!”
“我不是刺客,我來找你們夫人!”扶桑咬牙切齒地低吼。
“咱們沒有夫人……”
這時,房門突然打開,出采的人正是簡捷!他聽見有人呼叫有刺客,便出來看個究竟,但萬萬沒料到,自己會看見那不可能再出現的男人!
“扶桑!”
“簡捷,我要見槿兒!”見到好友,他也來不及敍舊,直接問她身在何處!
“她就在裏面躺著。”簡捷引他進來。
他進門的動作之快,宛如閃電一樣,但一見朱槿面容慘白,虛弱地躺在床上昏睡時,他如遭雷擊!
“她……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如此了無生氣,仿佛面臨生命的盡頭?她在這裏不是過著安逸的生活嗎?怎麼變成這樣?
“她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你!”簡捷有點生氣地道,但扶桑活著,叫他要怨也怨不下去。
趁扶桑坐在病床旁,緊握朱槿的手,靜靜看著她時,簡捷便慢慢告訴他這半年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告訴扶桑,她早已搬回貝勒府住,而且每天寸步不離地陪伴著他的“墳墓”;也告訴他,她曾為他輕生!如果不是他早一步阻止,恐怕就要眼睜睜看著她殉情而死!
扶桑發熱的眼中滾落濕意,內疚自己終究讓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受折磨了!
“你這笨女人,為什麼要做這些蠢事?”
一聲熟悉的咆哮,使原來睡著的朱槿驚醒,緩緩張開眼睛!
有一刹那,她以為自己因思念太深而產生錯覺,但下一秒男人忽地俯下頭,濃烈又深情地吻住她,她就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感受他令人窒息的擁抱!
她滿臉驚愕的仔細打量男人,慢慢露出喜色,卻難以置信地傻呼呼問:“扶桑!你是扶桑嗎?這是我的幻覺嗎?”
他緊緊抱住她,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悲傷的小臉,粗嗄地說:“我還活著,我沒有死,這不是你的幻覺!”
簡捷識相地退出房間,面露欣喜,亦松了一口氣。現在他要思考的是,他該向誰報這個喜訊呢?
房內的朱槿摸著他的臉龐,癡癡的呢喃:“扶桑?”眼睛深探入他的靈魂,知道的確是他後,她驚喜得緊緊抱住他!
“扶桑,你沒有死!你還活著!”
他的眼離不開她,還用濃濃的鼻音咕噥。
“我不想死、不能死!我還要留著命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大概是上天垂憐他,他命在旦夕時,竟能在山谷底遇上一對醫術精湛的師徒路經,並出手救了他。在他們的木屋裏,他的內外傷都受到悉心的治療,養了半年的傷,才可以動身回京。
“扶桑,我以為你死了,我真的這樣以為,還一直想去黃泉陪你……”
“千萬別傷害自己——”扶桑的嗓音也顫抖了。
“槿兒,你就在我懷裏,我能擁有你了!所以千萬別做任何傻事啊!”
他無法再忍受她的離去,否則他會崩潰的!一次的生離死別已經太多,他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他迫切、熱情的俯下頭奪取她的唇,狂熱地訴說他的思念。
“槿兒,我的槿兒,我一直愛著你,一直……”如果不是還記掛著她,說不定他早巳撐不過去,到閻王殿報到了。
“只要你平安沒事,任何痛苦我都可以承受!”她在扶桑懷裏低泣著。
“以後就由我來替你承擔一切吧!”
“不,我不會再要你受苦了!從前我是怕自己的身分連累了你,又怕自己一旦出事了,就沒有人可以照顧你,所以我才自以為是地將你託付給別人!”他小心翼翼的捧住了她精緻的小臉,認真萬分地看著她,承諾說:“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不會再丟下你了,不會把你送給別人了!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身邊!”
朱槿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
“我也是,就算你不要我,要趕我走,我也要死命的賴著你,一步都不會離開你身邊!”
“那你不可以再作任何傻事!聽見了沒有?”她自殺的舉動嚇得他心臟差一點蹦出胸口。
“我以為你走了,我才要跟你去的,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要與你在一起。”一想起他總是要出那種亡命的任務,她眉頭就擰了起來。
“那你以後也不能再出這種危險的任務,好不好?”
他溫柔的目光糾纏著她,微笑著說:“以後都不了,就當這個康郡王爺真的死了吧!”
她困惑,眉頭全都擠在一塊。
“槿兒,無論我要去哪里,你都會陪我一道嗎?”
她點頭。連地府她都可以跟去,還有哪兒是她不能跟他去的?
“當一個凡夫俗子的妻子,總比當康郡王爺其中一個妻妾幸福吧?”
她眼睛發亮,已經知道他在暗示什麼。她羞赧地垂頭,小聲地對他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在你身邊,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她笑眼盈盈,懷著滿腔情意道。
“我就是特地來接你回到我身邊的,等你的身子好了,我們就走吧,好嗎?”
“好。”她緊緊抱住她最愛的男人,這個上天給她最好的禮物。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03:54
【尾聲】
扶桑緊牽著朱槿的小手,帶她出了後門,走向系在不遠處的馬兒。
沒有人來送他們,也沒有人在此時接近後門。這是一直祝福著他倆的人所安排的,既免去離別的傷感,也避免有人看見扶桑這“已死之人”在此出現。
他抱她上馬,緊緊圈住懷中最寶貝的小人兒。
“我們走吧!”
“嗯!”
出城門後,駿馬在遼闊的曠野中無拘無束的恣意賓士。
“我們真的可以就這樣離開嗎?”她轉過頭,問依舊俊朗的他。
“為什麼不?皇上身邊還有很多出色的人,不只我一人。”他眷戀地啄吻她的唇,笑著安撫她。
“簡公子和郡王爺是你的摯友,你捨得他們嗎?”往後他不能再回北京城,也沒有了榮華富貴,他又會捨得嗎?
“咱們男人,不似你們女人家那麼婆婆媽媽!他倆會知道,我死裏逃生後,帶著我的女人到江南去,會有多快活!他們只有羡慕的份!”
“那就等日後,咱們和他們有緣再聚吧!”
“是啊,我只有你一個寶貝,你才是我要花心思在乎的人,非要好好守護著不可啊!”他再次表明真心。
朱槿點點頭,心滿意足地依偎在失而復得的胸膛上,望向一望無際的前方。
曾經有一刻,她以為自己的天地都崩塌,此生已再無活著的理由。
可是他回來了,她的天地變得光彩,現在她什麼都不想理會,只想和她最心愛的男人,一起踏上人生另一段更長、更幸福的旅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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