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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小陶 -【貝勒的呆妾(京城煙雲之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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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1:30
標題:
小陶 -【貝勒的呆妾(京城煙雲之四)】《全文完》
小陶 -
貝勒的呆妾
【京城煙雲之四】
男主角:康嗣貝勒
女主角:芸兒
生性風流的康嗣貝勒向來如魚得水,彷彿什麼事情都難不倒,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被困在這個超級偏僻的小村莊!
幸虧這個可愛的小採花娘救了他,還盡心盡力地照料他──
為了報恩,既然她的樣子有幾分神似他那無緣的「初戀情人」,
而且好像十分迷戀他,也許……他可以考慮將她帶回北京當小妾!
豈料他不過是忘了道別便匆匆離去,這小妮子竟然就改變心意了?!
芸兒自小便失去雙親,好不容易救了個天神般俊朗的男人,
以為他可以留在自己身邊,兩人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沒想到兩個月後,他卻突然留下一筆錢,就此不告而別?!
這年頭不盛行苦守寒窯這種蠢事了,她決定,要千里尋情郎!
可是當她終於找著了他,不但發現他有數不清的「乾妹妹」,
而且更讓人想哭的是,自己居然只是他心底某個人的替身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1:47
【第一章】
初夏的清晨,天際低掛著朵朵薄雲,雲層層延伸至遠處與山陵相接,有如通往天庭的階梯;淡淡的金光從雲層的隙縫中鑽出,萬物也從沉睡中蘇醒,迎接充滿新氣象的一天。
黃鶯啼叫,陣陣清風拂來,帶起一股泥土和青草混雜的芳香,伴隨著正在花田採摘紅色鳳仙花的少女們清脆甜美的說笑聲,更顯得生氣勃勃。
少女之中有個容貌標緻,年紀大約十六、七歲的粉嫩女孩,她那唇紅齒白,顧盼分明的模樣,及渾身散發的清靈氣質,和一般鄉野村姑有著明顯的不同。
一頭烏黑亮澤的長髮,被女孩隨意地束在腦後,她纖弱的身子穿著麻黃色的粗布衣褲,獨自在遠離人群的一邊辛勤地工作。
遠方微微響起一陣輕巧的馬蹄聲,接著,一匹棕色的駿馬沿著沙石小路緩緩步近——
女孩聽見馬蹄聲,不禁轉頭望去,只見馬背上伏著一個不醒人事的男人,而那個華服男人的背部,竟染上一大灘紅得刺眼的血跡!
瞪著那沭目驚心的血跡,她忍不住大聲呼喊,想喚人過來幫忙救助。但她的嗓音柔細,又身在偏僻的角落,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一切舉動。
很快的,她搗住自己的嘴巴,怯怯地走近馬兒。
這男人偉岸的身軀即使被衣服包裹著,仍能顯出他的體態健碩,比村內任何一個男人都還要像巨人!
芸兒對這樣龐然的他有點卻步,但見他傷勢似乎不輕,出於最單純的惻隱之心,她還是走過去,憂心仲仲地喊道:“這位大哥,你醒一醒啊!”
昏迷中的男子聽見她輕軟卻焦急的聲音在耳邊盤旋,便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醇厚的嗓音痛苦地低喃:“好吵……”
或許是說話間牽動了傷口,他發出一聲痛吟,臉色漸漸轉青,額上密密地冒了一排汗。
背上的傷好似火烙一樣,灼痛他的感官神經,腦袋昏昏脹脹的,無法如往日般冷靜地思考。
“你一直在流血……”她壓低聲音,怕自己又令他更加痛苦。“要不要……先包紮傷口?”他背上被劃出一道極長的口子,鮮血正汨汨地湧出。
男人強忍著巨痛,意識模糊地搖搖頭,又點點頭。忽然,他胸口一痛,硬生生吐出一口血,簡直把芸兒給嚇壞了!
“我馬上去找人來幫忙!”看見這樣孱弱的他,芸兒紅著眼,無助地抬頭四處張望,但似乎沒人留意到她這邊來了個“不速之客”,只是一邊進行手上的采花工作、一邊嬉笑玩鬧。
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望向男人時,男人突然滑下馬背,“砰”地一聲便跌到地上去!
幸好此時整個花田滿是成熟盛開的花朵,就像軟氈般地接住他,否則這麼一跌,他肯定傷得更重。
她連忙跑過去扶起男人,一轉過他的身軀,芸兒發現衣著華麗的他有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卻十分陽剛,充滿了男人味。
極少見到村外男人的芸兒望著英俊不凡的他恍然失神,心跳毫無預警地亂了節拍……
“你沒事吧?”她驟然回過神,按下心裏那異樣的悸動,焦急地問。
男人沒回話。他緊閉著雙目,動也不動,已經完全陷入昏迷,蒼白的臉上不再出現痛苦的表情。
“這位大哥……喂……喂!”無論芸兒怎樣叫他、推他,男人都沒有反應,她只好放棄。
看著他背後的傷口仍不停地流血,芸兒心裏急得團團轉,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又不能將他丟在這裏不管……
她決定了,先將他帶回她的小茅屋中再作打算好了!
******** ********
天上飛鳥宛轉地啼鳴,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花香—
趴睡在床上的康嗣驀然從夢中蘇醒過來。他張開雙眼,看著身下這只能勉強容下自己的陌生床榻,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半晌,他仔細想了想,才明白自己肯定是被某個好心人救了,讓他住在這裏療傷。
就他記憶所及,當時自己甚至還沒踏進蘇州城,便被敵人追殺至郊野,相信是要阻止他到蘇州,審查巡撫擅自加收農民稅款一事。
他深知自己無法以寡敵眾,因此不強作反擊,只求全力突圍。幸好他的“揚風”腳程夠遠,賓士如風地帶著他迅速逃生,否則他的下場就不只是內傷和一個血肉模糊的背那樣簡單!
康嗣用盡力氣,翻身起來坐在床沿上。雖然傷口仍舊陣陣作痛,但感覺已沒當初那般難受。
他開始打量起四周,直瞪著眼前不像是一幢房舍的茅屋,和一室簡陋的椅桌。
這是什麼樣的一間破屋子—他簡直有些難以置信。
雖然自己身為滿清貴胄,先祖揚古利在太祖皇帝時代立下開國之戰功,追封為武勳王,他從小便習慣享受身分上帶給他的權力和奢華。但因都察院左副都禦史之職,他更常在鄉野坊間奔波來往,哪怕是龍蛇混雜的地方他也照去不誤,卻從來沒到過這樣破爛的地方!
他的視線掃向牆角,只見那兒鋪了一張簡陋的草席,上頭還有床折疊得整齊卻破舊的薄被。
看來救他的人大概是個貧戶吧?
正當康嗣陷入思考時,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力道輕得就像是怕吵醒了門內的他。
“進來吧!我醒了。”他勾起一抹笑意,準備看看這個救了自己的恩人長得什麼模樣。
“呀”的一聲,門被緩緩地推開,一個纖弱的人影走了進來,手上還捧著一個小水盆。
康嗣一看,愣了片刻,不由得被這名女子攝住目光——
她那雙幽邃的晶燦明眸格外水靈,挺直的鼻樑下,是小巧紅豔的唇辦,在她白皙無瑕的肌膚上,猶如梅花開在雪地般地點綴著她的嬌容。
他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向來平靜的心仿佛被擰住似的!這個女孩是很美,甚至還有幾分像“她”……
他陰鬱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她的身影,讓呆站在門口的芸兒難以忽略這個應該病佩面的男人。
她的心跳幾乎要停止,呼吸也淩亂不堪。這男人竟然這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眼神深不見底,簡直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似的!
他濃密的劍眉仿佛說明著他霸道的個性,漂亮的雙眼神秘又邪氣,鼻子堅挺高聳,渾身散發軒昂的氣勢,儼然天將下凡,令人心折……
只是他微鎖眉頭,似乎懷有什麼心事,難道他的傷口又犯疼了嗎?芸兒有些焦急地走近一步,關心地輕問:“這位大哥,你的背部受了很重的傷,還發了三天高燒……你現在覺得怎樣?”
“別叫我大哥!”康嗣低吼一聲,聽見她這樣叫,心情立即變差。
這個稱謂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他又愛又恨的小女人,而那個“她”,卻背叛了他!
他恨那個深深傷他的女人,可是眼睛卻仍不由自主地盯住這個酷似“她”的臉龐上。
芸兒被他的怒吼給嚇了一跳,不禁緊緊地合上嘴,疑惑地看著這個無緣無故發脾氣的男人。那……她應該怎麼稱呼他?
“我……”她遲疑地開口,卻接不下去。
“你叫我康嗣就好。”好半晌,他才冷冷地道,因重傷而蒼白的臉色掩不去他那桀騖狂放的氣質。
她如釋重負。“康大哥,不如我先幫你……”
“我說叫我康嗣就好!”康嗣不耐地吼道。
他是滿人,姓舒穆祿氏,和漢人名中第一個字必是姓氏不同!但他不會隨便洩露他非凡的來歷,就算說了,恐怕這個單純至極的鄉野姑娘也聽不懂!
芸兒輕輕瑟縮了下,瞻怯地點了點頭,卻不敢再叫了。
康嗣微蹙濃眉,看出她的不安。她這畏畏縮縮模樣,簡直叫他越看越火大,好像他在欺淩弱質女子似的!
可是……再看到她那雙亮晶晶的大眼,和那楚楚可憐的神色,他向來冷硬的心忽然震動了一下,什麼火氣都消失了。
他自嘲地暗罵自己,怎麼可以將“她”和眼前的女孩混為一談?她們除了有幾分相似外,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女人!他再怎樣專橫無理,都不該將怨氣發洩在這無辜的女孩身上。
“我要穿鞋襪。”康嗣回復理智,淡淡地道。
芸兒愣了一下,馬上拿出替他洗乾淨的鞋襪,還體貼地跪下要幫他穿。
“我自己穿就行了。”就算他很習慣被人侍候,但她畢竟不是他的下人,他不習慣讓陌生人這樣貼身服侍他。
“你背上的傷還沒癒合,還是別隨便扯動到它的好。”芸兒執意把鞋襪套到他腳上,然後拿過小木桶遞給他,裏頭有條已經擰好的巾帕。“擦擦臉吧!”
縱使她剛才的確被他莫名的怒氣給嚇了一跳,心裏也有點不舒服,但他是傷者,身體不舒坦當然心情不好,自己應該多體諒他。況且他在昏睡了三天后,終於退燒、清醒過來,她該感到開心,這代表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冰涼的巾帕讓康嗣更清醒,他認真地上下打量著越看越順眼的芸兒,再看看身處的屋子。“就你一個人住在這兒?”
“是。”她乖巧地點頭。
“這些天來,都是你獨自照顧我?”
“對。”因為她實在找不到其他人幫忙。“你為什膝會受這樣重的傷?”她好奇地問。
康嗣因為她的直接而怔了一會兒,心想這女孩只不過是鄉村姑娘而已,應該沒有什麼居心,便淡淡地道:“我被仇家追殺。”
芸兒聞言微微嚇一跳,連忙說:“雖然我都是做完工才回來照顧你,但這裏沒什麼人來,所以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可以安心養傷!”
他低頭看了看床側地上的被褥,不禁皺起眉頭。“咱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不怕會壞了自己的聲譽?”
就算是村姑,雖然不能要求她們知書識禮,但也該知道男女有別吧?莫非這個外表單純的小姑娘,骨子裏其實是個大瞻的放蕩女?
聽他這樣一說,芸兒臉頰隨即染上了嬌羞的紅暈。
她當然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不對的,這些道理娘親在過世前,就已經教過她了。
第一天晚上,躺在他那副成熟男人的健壯體魄旁,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她真的幾乎輾轉反側了一整夜—可是她有苦衷的啊!
“我……你的背傷使你高燒不退,所以……我必須隨時替你擦汗喂水,不能睡在屋外……”而且他那時昏迷不醒,也不可能對她怎樣吧!
康嗣愣了愣,一雙鷹眼緊緊鎖住她。她為了照顧自己,竟然連名節都不顧?
為什麼?他對她來說只是陌路人而已,她又不知道他的身分,更不可能會為了討賞而悉心照料他—換句話說,她實在單純愚蠢得過頭!
他有點感動,但卻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刻意忽略這種奇怪的感覺,他逕自站起來舒展筋骨一下,不再多看她一眼,用一貫命令的口吻說:“我餓了,有東西吃的話,給我一份。”
“有有有,我煮了稀飯,你等一下,我去端來。”她殷勤地說道,正要跑出屋外,卻忽然被他喊住。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沉厚好聽,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她回過頭,對他燦然一笑。“我叫芸兒。”接著便走出屋外。
看著那個頭不高、嬌小瘦弱的姑娘,康嗣驟然失神,嘴邊漸漸泛起深不可測的笑意。
他受了內傷,看來一時也無法恢復,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回京也一樣危險,只有先在這裏躲上一陣子。而既然他必須留在這裏養傷,有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小東西陪他,應該也是件新鮮有趣的事吧!?
******** ********
康嗣覺得自己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叫做芸兒的小女孩—
他明明霸佔了她的破茅屋,還把她當作奴婢般地使喚來使喚去,但她卻總是甘之如飴地任他予取予求,沒有一絲不滿,甚至還處處關心他。
她的腦袋是不是出問題了?好奇怪的一個女人!
這幾天下來,他見到她的時間確實不太多。為了讓傷口早點生出皮肉,他極少出屋走動。而她除了送飯和替他換藥之外,也不常進到屋裏來,甚至連晚上都睡在茅屋外。
一般而言,別人是死是活,他根本沒興趣多管,但他就是沒辦法忽略這個在他面前總是默默不語,也不敢正視他,有如空氣般存在的姑娘。
當他在打坐調息時,腦海甚至會不自覺地浮現她忙著替他拭汗換藥的情景,和她對他微笑的模樣。
他仔細地想過個中原因。或許是在這種荒郊野外,生活實在太索然無味;或許他有恩必報的個性,使他下意識地注意起他的恩人;也或許是他喜歡她可愛美麗的臉蛋,和單純善良、總被他任意欺壓的性子。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隨後食物的香味飄滿了整個房間。原本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康嗣張開雙眼,看見桌上的一飯兩菜,他抬頭望著芸兒。
她兩頰通紅,氣息也有些不穩,想必是趕回來做飯給他吃的……
“你今天好些了嗎?”她發現康嗣每天打坐後,臉色妤像會更紅潤一點。
“還可以。”康嗣淡淡地回話,視線未曾離開過她。
“那就奸!可以吃午飯了,你吃完後就叫我一聲,我再送湯藥進來。”感受到他專注的目光,芸兒朝他怯怯一笑,羞窘地將雙手在衣擺處隨意擦了擦。
他依舊坐在那裏,沒有回話,只是一逕地瞅著她。
該死!他怎麼會被她這些小動作給吸引得目不轉睛?難不成是中邪了!?
“呃……如果沒事,我就先出去了。”他的沉默讓她不安,他的逼視更讓她感到羞澀,使她下意識地加快了往外走的腳步。
他俊美無儔、英氣逼人,還帶點不羈,那雙深黑的眸子更無時無刻不在勾撩人心,讓人很難不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每次只要他定定地望著自己,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湖就會翻騰不已,教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心情,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每次都會這樣落荒而逃似的奪門而出……
看著芸兒慌張失措地關上門離開,康嗣不禁擰緊眉頭,有點不是滋味。
他有那麼可怕嗎?他從未說過不准她一起用飯,也沒用自己的身分壓她,但她卻從來不和他同桌吃飯。
她可知道,多少女人渴望和他吃一頓飯?連妓院裏的鶯鶯燕燕都寧願不做其他客人的生意,爭著要來搶他的飯局。但這個女人卻當他是洪水猛獸,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難道她不喜歡和他單獨相處?哼,那他就偏要她陪在身邊!既然她像個奴婢那樣順從聽話,他不相信如果自己開口要求,她有膽子拒絕!
他低下頭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又是青菜豆腐!他每天吃的幾乎都是這兩種東西,不同之處只在烹煮方式罷了!莫非她自己躲起來偷偷吃香喝辣!?
種種思緒沖上腦袋,康嗣一雙炯炯黑眸泛著冷光,他站起身推開門,出去找尋芸兒的身影……
******** ********
在這隱僻的小村落中,芸兒的小茅屋依山而建。不遠處有一大片尚未完全開花的花田,景致不算太差,但總覺得有些冶清。
康嗣邁開步伐,悄然無聲地走到屋後簡陋的廚房中,見到芸兒正坐在小矮凳上,專心地熬著他的湯藥。而在她身邊,則是正吃著新鮮糧草,被系在木樁上的棕色駿馬。
素有靈性的揚風感覺到主人的接近,立刻敏感地抬頭,雀躍地噴著氣,但康嗣做出一個手勢,它便溫馴地安靜下來,沒有驚動到一旁心無旁騖的小人兒。
康嗣隱身在門板後,留意著芸兒的一舉一動。
這時,芸兒突然悠悠地開口。“馬兒啊……你的主人是不是很討厭我?”
康嗣愕然瞪視沒頭沒腦吐出這句話的女孩,以為她已經發現自己的存在,存心要說話給他聽。但過了半晌,他發現她確實是在自言自語……不,應該說她是在和他的愛駒“傾訴心事”!
“你也這麼想是嗎?”芸兒看見揚風的尾巴不停掃動,以為它在認同她,不禁失望地低下頭。“他看到我以後,心情似乎會變得很差,我也不好意思老是在他眼前晃動,免得影響他的病情……”
康嗣不悅地瞪了長年跟著自己東奔西跑的揚風一眼,仿佛在責怪它不要多管閒事。
揚風像是感受到主人的不滿,驀地停止搖擺尾巴,只是靜靜地來回望著主人和眼前的女孩。
“嗯,說的也是!我知道沒有人會喜歡我。”她神情黯然,歎了口氣。“自從娘親在我十二歲時病死後,就再也沒有人會喜歡我了……”
揚風突然將自己腳邊的糧草推向芸兒,芸兒怔了一會,驚喜地問:“你聽懂我的話,明白我的心嗎?你真是一匹有靈性的馬兒!”她知道馬兒在安慰自己,感動地拭去眼角的淚,起身抱住揚風的頸子。
康嗣對這情況感到好笑,但卻也有些許身為主人的自豪。
“謝謝你!雖然你的主人不喜歡我,對我也有些冷淡,但我很高興你和他來到這裏。”她的臉因歡喜而染上些許嫣紅,像是獲得天大的恩賜一樣。“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我不但可以和你聊天,而且能夠為你的主子做些什麼,我覺得很有意思,很開心!”
康嗣微怔。自己對她的態度根本算不上友善,難道這樣會比沒有人陪更好?
活了二十七載,雖說從來沒有人敢給他這貝勒爺臉色看,但他實在不太能理解,被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欺負”,究竟有什麼好開心的!
芸兒放開揚風,拿了一塊冷硬的乾糧,小口小口地嚼著充饑。
“我知道每天要你的主人吃粗茶淡飯,沒有半塊肉下肚,傷口是長不出新肉來的,可是……我沒有錢跟陳大叔買肉。”她愧疚地蹲下繼續為湯藥煽風。“不過只要再過幾天,等染房那邊發下工錢,我就可以多買幾顆雞蛋,替康嗣大哥補補身子了……”
她還未說完,揚風便像是看透她的心事一般,噴著氣甩了甩頭,好像在支持她一樣。
這善良得過了頭的小姑娘!康嗣內心微微悸動著,盯著她的眼神也慢慢變得複雜。
他無聲無息地退回屋內,拒絕再聽芸兒對著揚風自問自答。
她根本不是討厭和他一起吃飯,也不是私藏好菜躲起來偷吃,相反地,她希望和他在一起,還把所能得到最奸的東西讓給他吃,自己卻吃又幹又硬的大餅—是他錯怪了她!
生在豪門大戶,他自小就學會官場上的虛情假意,更必須學會對人存著防備之心,否則吃虧的就是自己!但沒料到,她卻像張毫無汙點的白紙,展露出自己最真誠的一面,沒有一點心機或戒備!
面對這樣的芸兒,康嗣反而困惑著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因為她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人——
******** ********
芸兒隱約察覺到康嗣有些改變了,他的脾氣和架子似乎都收斂不少,甚至會主動叫她一起用飯。
芸兒雖然難免感到有點詫異,但縱使他們之間交談的次數依舊少得可憐,絕大部分都是沉默以對,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將這一切都歸功於他的傷日漸康復,自然不知道,康嗣曾經聽過她那些傻裏傻氣的自言自語……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2:05
【第二章】
今天午飯時間已過,仍未見芸兒回茅屋,康嗣漸漸心生疑惑。
他並不是擔心她的安危,只是肚子不斷傳來的咕嚕咕嚕聲,已經嚴重影響他打坐的專注度。
為了早日複元,他決定親自去抓回他的恩人兼專用奴婢,先要她祭自己的五臟廟,再狠狠斥責她的失職——
“肯定是芸兒偷的!” 一個女孩憤慨地指控。
“對,我也猜是她幹的!”另一個也說。
“除了她,還有誰會這樣壞心腸!?”
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與連聲的附和,讓被她們圍堵的芸兒越來越絕望,但她仍舊奮力為自己辯護。
“我沒有偷春花的銀子,真的!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荷袋就放在食盒中,更不曾走近她的食盒!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芸兒苦苦哀求著,可是樣子越是楚楚可憐,態度越是軟弱畏怯,那群指控她的女孩就更有欺負她的欲望。
“我們為何要相信一個母親未婚產女、父親來歷不明的女人!?你這孽種,手腳肯定乾淨不到哪兒去!”春花忿忿不平地譏諷著。
雖然這番話狠狠地撕扯著芸兒的心,但卻都是事實,她除了當作沒聽見,什麼話也無法反駁!
“我真的沒有!”她流下委屈的淚,拉著春花的衣袖想解釋。“我讓你搜身好不好?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有偷拿你的東西!”
“放開你的髒手,別亂碰我的新衣裳!”春花猛地甩開芸兒。“你肯定是妒忌我門路廣,錢賺得比你多,才偷我的荷袋是不是?虧你長得人模人樣,心腸竟然這樣惡毒!”
“我……沒有……我真的沒偷東西……”為什麼就是沒有人相信她?芸兒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別跟她說那麼多了,咱們去找村長來評理,看要怎樣處置這個村內的害群之馬,免得下次再有人受害!”突然有人吆喝提議。
“最好叫村長派人押她去縣府衙,叫官老爺治她的罪!”另一個女孩也跟著起哄。
“好!”眾人一陣亂哄哄的附和,接著便一起上前要抓住芸兒。
芸兒見她們來勢洶洶,嚇得臉都白了,頻頻往後退。“不要!我求你們,不要叫官差大人砍我的腦袋……”
“你們想做什麼?”
在一片嘈雜和混亂的拉扯中,一個低沉有磁性的男性嗓音驀地響起,打斷了她們之間的爭執。
所有女孩將視線轉到高大威猛的康嗣身上後,就再也移不開了,抓著芸兒的手勁也不自覺地放鬆—
他立體的五官和軒昂非凡的氣宇,還有他那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勢,都是她們從來沒見過的。
康嗣一把拉出差點被撕成好幾份的芸兒,他那霸道地放在她肩上的大手,明確地宣示任何人沒有他的准許,都不能傷害這個受到他保護的女孩!
他的出現引起了女孩間的騷動,不少人羞紅著粉臉,只敢偷偷地覷著他瞧;芸兒則訖異地瞠大通紅的淚眼,抬頭驚愕地看著男人。
“康嗣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為什麼沒有準時回去做飯?”他緩緩地眯起冷眸,敏銳地察覺那群女孩瞪視芸兒的眼神竟充滿鄙夷。
“我……”雖然他開口就說出這番有如惡霸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仍為他的出手解圍而欣喜得幾乎落淚……
芸兒還沒說完,春花仗著自己是“苦王”,便扯開嗓門大聲質問康嗣。“你是誰!?我們從來沒見過你!”她的視線落在他搭上芸兒肩頭的手。
“難道是芸兒偷偷窩藏的野男人?”
芸兒一聽,整張臉迅速竄紅起來,把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不是!他不是什麼野男人……”
“我是在問芸兒,不是問你。”康嗣打斷她無謂的解釋,冷冷地睨了春花一眼,語氣中帶著一股威嚴。“我是誰用不著你管,我倒想聽聽究竟發生什麼事,需要你們以多欺少,害得芸兒不能回家?”
“她偷了春花的荷袋!”其中一人熱心地宣佈芸兒的“罪狀”。
康嗣聞言,臉色一黯,沉默了一會兒。
“我沒有!康嗣大哥,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偷東西!”看他拉下臉,淚眼汪汪的芸兒急得拉住他的衣袖,求他相信自己。
康嗣緊蹙眉宇,薄唇也抿成一直線,英氣逼人的俊顏更顯得剛毅。不知道為了什麼,看著她的淚珠,他就恨不得教訓那些惹哭她的人!
“大清律例規定,凡要定人偷竊之罪,必須捉賊拿贓才行,即使你們鬧到府衙去,道理也一樣。假如你們單憑幾句推測,縣官不但不會定她的罪,說不定還會告你們藐視公堂,刑杖侍候!”
女孩們個個嚇得臉色發青,不禁為之語塞,再也不敢胡亂出主意,怕自己第一個遭殃!
他的一番話,勝過自己千萬句解釋,芸兒看見振振有辭,威武得有如縣官大人般的康嗣,頓時覺得他像大海中的浮木,讓她感到安全,對他更是充滿了崇拜和感激。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她!和她一起長大的同伴都誣賴她,而這個和她相處才半個多月的男子,竟會相信她、袒護她?一想到這裏,芸兒幾乎要忍不住奪眶的眼淚。
“那我的荷袋怎麼辦?它不見了總是事實吧!”春花這小小的村姑當然抵擋不住康嗣犀利的評判,儘管如此,不服輸的她卻仍不鬆口。
康嗣的眸中掠過一絲譏刺的冷光,冷然剛毅的臉上滿是不以為然。“這是你家的事,和咱們無關,奉勸你最好別犯到我頭上來!”
他那狂妄的態度令人不寒而慄,再沒有人去質問這個突然蹦出來的男人是什麼來歷,和芸兒又有什麼關係。女孩們唯一明白的是,現在他是芸兒的靠山,她們可不能再隨便欺負她!
康嗣懶得再和這群刁頑的女人說話,轉身就要離開。走了幾步,發現芸兒竟然沒跟上來,他皺眉喝道:“還不走?”
這女孩真是蠢到無藥可救!他難得大發慈悲幫她解圍,她還呆呆地站在那裏做什麼?非要等她們將她剝皮拆骨才肯走嗎?
“是!”芸兒終於回過神,慌忙跟上他的步伐。個頭嬌小的她走在高壯的康嗣身邊,有如躲在大鷹羽翼下的小雞一樣,兩人間形成強烈的對比。
一路上,康嗣逕自走在前頭,不曾轉身看芸兒,也不理會她是否跟得上。他已經幫了她一個大忙,沒理由繼續好言安撫她。
看著康嗣挺拔的背影,芸兒第一次深刻地感覺到男人的卓然偉岸,不自覺看得癡了。
“康嗣大哥……”她輕聲喚著,明媚的雙瞳似有千言萬語。“你真的相信我沒偷錢嗎?”
“你這麼笨,根本不是當小偷的材料。”她太柔弱瞻小,一丁點謊話都說不好,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芸兒怔怔地盯著他漠然的表情,一顆心突然怦哆怦咚地亂跳——
怎麼辦?面對說話總是冷颼颼、毫不留情的他,她聽了不但不害怕,反而有點高興,心裏頭像灌了蜜一樣!
自從娘親過世後,她就害怕孤獨,害怕那種旁徨無依的感覺,可是她不得不去面對。剛才的康嗣大哥好威風、好厲害,三兩下就救了她,那時候她就想,如果能夠一輩子跟他在一起,那有多好……
“你住在這個地方多久了?”他驀地問。這種受盡他人白眼欺侮的日子,她怎麼還能忍受引
芸兒看向已近在眼前的家,以為他在問茅屋的事,便道:“我從五歲就開始住在這兒了。雖說這茅屋看起來好像很破爛,但實際上它挺牢固的,我娘說我爹很會搭茅屋。”
“你家沒有男人了?”上回他“竊聽”到的,只有關於她娘親的事。
芸兒搖搖頭。“我爹在我出世前便死了。”
康嗣臉色凝重,沉默不語。
別說能擔待的男人,就連保護她的女人也沒有,試問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若是出事了,誰能幫她?
“康嗣大哥,今天實在很謝謝你,我現在馬上就去做午飯給你吃!”
他輕哼了聲,算是回應她,便走進屋內。
“他雖然話不多,外表看來一副冷酷的樣子,但其實是個大好人……”芸兒喃喃自語地走到屋後的廚房準備開夥,卻絲毫沒發現,他播的情種已悄悄在她的內心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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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嗣大清早起來,打開大門便有一陣清爽的涼風撲面而來,教人精神煥發。
他來到這個小村莊應該也有一個月了吧?可是這兒的時間流動得特別慢,感覺就像已經過好幾個月一樣。
如果不是受了傷,必須待在這裏暫時休養,他這輩子大概永遠不會有這種清閒得過分的時候。
若他現在身在北京,這個時辰大概得準備上早朝,或者剛從哪個女人的房裏走出來吧?哪像現在,身邊只有一個她……
想到芸兒,他抬眼四望,果然看見她早已起床,拿著一個裝滿花瓣的小缽在廚房努力搗著。
早晨的微風吹動她柔軟的青絲,拂在她白皙細緻的瞼蛋上,讓他直覺地想用雙手代替發絲,在她的輪廓上游走撫摸。她擦拭汗水的動作,輕輕打呵欠時發出的微弱喘息,都有一股獨特的柔媚、一種無法言喻的吸引力——
康嗣的眼神轉為深濃。他的確有點在意她,明明不層她那麼笨,卻總是不自覺地為她悸動,為她動了許多不曾有過的念頭……他一定是太久沒碰女人,才會出現這些奇怪的反應!
芸兒搗著搗著覺得有點熱,便很自然地將衣袖拉高至手肘上,兩隻雪白粉嫩的藕臂霎時呈現在他的眼前。
她壓根就不懂男人!他是個成熟正常的大男人,而她則是個亭亭玉立、美麗可愛的姑娘。她難道不明白只消一個小動作,就能引起男人對她的無限遐想?
想著想著,康嗣的臉上不覺浮出興味十足的笑。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對哪個女人這樣感興趣了!
他對女人向來隨心所欲,從來不隱藏壓抑自己的欲望。他身邊的女人也總是一個接著一個地換,喜歡的便去要回來,厭倦了就換新的,根本算不上什麼。
可是他從來沒遇過像芸兒這般純真、沒心眼的女孩,教他忍不住想將她擁在自己的懷中好好保護。
“咦,你起來啦?早安!”芸兒停下手休息片刻,這才終於發現斜倚在門邊的康嗣,並朝他嫣然一笑。
“嗯。”看見她的笑靨,他的心弦猛地又被撥動一下,盯著她的眼睛微微失神須臾。他強逼著自己集中注意力,裝作若無其事般地走過去看她的小缽。“大清早的,你在做什麼?”
“我在弄染指甲用的染料。”她耐心地為他講解。“搗出鳳仙花的汁液後,再捏一點明礬沫進去揉合在一起,就可以拿來浸染指甲。只要連續浸染個四、五次,第二天,指甲就染紅了,洗都洗不掉,好幾個月都不會消失。”
他知道這類女人的東西,因為很多千金或貴婦都有染指甲的習慣,只是沒想到她竟會製造這種染料。
“你是給自己用的?”假如這種鮮豔的色彩染在她的指甲上,想必一定會很漂亮……
“當然不是!這麼貴重的東西哪輪得到我們來用?”芸兒苦笑,偏著螓首凝視著他。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肯定是個不曉得民生疾苦、出身高貴的爺兒。“這染料雖然是由上不了臺面的鳳仙花做成的,但只要顏色調得好,也能賣到很高的價錢呢!”
“你不是已經有采花的工作了嗎?怎麼又做起染料來?”康嗣不由得微挑起劍眉,突然想多瞭解有關她的事情。
“我在花田裏采的花,是要賣給染坊提煉染料漂染布匹用的。各個季節都能採收不同的花,做不同顏色的染料,所以染布房給的工錢算是十分穩定的,但也只是勉強能夠糊口而已。
而這種染料雖然只用鳳仙花做成,可是價錢較高,我只能趁著花開的時候多做一點拿去城中賣,才能多賺一點銀兩……”
康嗣在她身邊蹲下來,看她繼續香汗淋漓地搗碎花辦。不知怎地,他覺得原來她長得真的很漂亮,加上她那單純無邪的美好氣質,比京中任何他所接觸過的女人更能讓他心猿意馬。
芸兒見他沉默不語,卻用意味深遠的眼神凝望著自己,身子又和她靠得那麼近,她的雙頰浮上兩朵紅雲,有點緊張地問:“呃……你餓了嗎?可是我還沒做早飯……”
康嗣的目光落在她澄澈的眸中,淡然的表情多了點溫柔。 “我不餓,那麼你呢?一定還沒吃飯吧?”
“我也不餓!”可是話才剛說完,芸兒的肚子就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康嗣輕笑著罵道:“小騙子,嘴巴不老實!”
芸兒羞得簡直想鑽個洞把自己給藏起來!她的肚子怎麼這樣不乖,害她在他面前丟臉。
他站直身子,走到柵欄邊牽出揚風,輕輕撫摩它的馬鬃,又在馬耳邊低聲細語。接著,揚風嘶鳴了一聲,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芸兒也站起來,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康嗣來到她身邊,不由分說地就將她打橫抱起——
芸兒頓時嚇得呆住了,在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已經將她抱上馬背,自己再俐落地翻身上馬,落坐在她身後。
她忍不住低叫了一聲,聲音裏滿是恐懼。
“康嗣大哥,我、我從來沒騎過馬!我想下去……”她緊抓著馬鬃,顫抖地伏到馬背上,也拉開緊貼在自己身後的男性胸膛。
她這模樣逗笑了康嗣,他故意傾身向前,冰涼的嘴唇幾乎要吻上她圓潤的耳垂。“沒騎過馬的話,我就帶你試試。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不會害你落馬受傷的。”
他的鼻息噴在她耳上,帶來一陣搔癢的感覺。這樣親密的姿勢讓芸兒芙蓉般的臉蛋再次飛紅,顯得更加俏麗。
“不,我還要幹活兒……”她不自在地挪挪身子,豈料她這小小的動作也能影響身後的康嗣。
“別動!”他聲音粗啞地低斥。“肚子餓得作響了,還幹什麼活!你給我乖乖坐好,我帶你去吃東西。”
芸兒馬上乖乖不動,緊緊摟住揚風的頸子,但還是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
他雙腿夾緊馬腹,“駕”的一喝,揚風便開始往前狂奔!
“啊!”她被揚風驚人的速度和賓士時的劇烈震動嚇得緊閉雙眼,脫口喊了出來。
“怕的話就抱緊我。”他壞壞地笑著她,看她立即轉身抱緊他腰際,瞬間感到男性自尊被大大地滿足,很是享受她依賴自己的感覺。
揚風跑了一段路後,終於放慢步伐。芸兒忽然聽到有淙淙流水聲,便張開眼睛
打量四周,發現他們來到一個臨近清澈小溪的廣闊草地,遠處是一整片嬌豔欲滴的粉紅鳳仙花。
“這裏有東西吃嗎?”她微皺秀眉,疑惑地抬頭仰望康嗣時,才發現自己將整個身子貼在他胸前,兩人近得幾乎沒有任何空隙!她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火熱,但馬兒還在走,她又怕得不敢放開他……
“你說呢?”他策馬到一棵大樹下,勒住馬韁後,便拉開她緊抱的雙手,逕自翻身下馬。
“康嗣大哥,別留下我一個!”縱使知道揚風十分溫馴,芸兒還是害怕自己會突然被拋下來。
“等你叫我時不加上大哥這兩個字,我就抱你下來。”他閑閑地丟下一句,便走到另一邊去尋找樹枝,絲毫不理會她焦急的神情。
他早就要她別大哥、大哥地叫他,她就是不聽,他覺得自己忍耐得夠久了,必須趁機好好糾正她的壞習慣!
“康嗣大哥,求求你先抱我下馬……”芸兒眯著眼向下望去,不敢直接睜開眼睛看。這裏怎麼離地面那麼遠!
如果不小心從這裏掉下去,一定會摔斷掉骨頭的!她不敢再往地面看,只好望向專注著手上工作、見死不救的康嗣。
“嗯!?你叫我什麼來著?”
“康嗣大哥……”情急之下,她不得不遵循他的指示,軟軟地哀求。“康、康嗣,我求你抱我下來好不好?”
他滿意地點頭,唇瓣勾起馴服成功的微笑,伸手抱她下馬。其實看她這樣全身繃得死緊,他早就心軟不忍再欺負她。
芸兒死命地摟緊他的頸項,抱著懷中那副嬌軟無力的身子,他的心情不禁大好。
“都已經下馬了,你還怕什麼?”康嗣壞心眼地取笑她,將她安放在樹底下坐好。
直到雙腳踏穩地面,芸兒總算平靜下來,臉上的表情既委屈又羞慚,暗暗責怪自己太大驚小怪。
“人家真的很怕……馬兒好高……”
“揚風血統純正優秀,體格自然比一般的馬好。”他再次翻身上馬,手上多了一根尖銳的樹枝。“我去找咱們的早餐。”
芸兒發現他原來要打獵,連忙揚聲問道:“康嗣大哥……不,康嗣,你的傷都好了嗎?”
“只不過是打獵,不要緊的!”他豪邁地回答她後,眼尖地見到一隻野豬躲在樹叢中,便使勁擲出樹枝,精確無誤地將獵物釘在地上。
芸兒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偉岸挺拔的英姿,霎時被奪去心神!
不久,康嗣將野豬拖到她面前,三兩下就生好了火,當場烤起豬來。
“發什麼呆?餓壞了嗎?”等待豬肉熟透的時候,康嗣坐到她身邊,注視著突然安靜下來的女孩。
“我只是很意外……”她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口。
“意外我這看來像個大爺的男人,為何這麼會打獵?”他大刺刺地接下她的話誇獎自己,同時抓起烤好的豬腿大快朵頤。“我幾乎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每年都會去打獵數次,一隻野豬還難不倒我。”
滿人子弟個個都擁有相當了得的騎射功夫,加上他每年都會參與皇室的秋季狩獵活動,身手自然不差。
芸兒點點頭,眼神透出夾雜著崇拜與愛慕的光芒。“真是太好了,你這麼會打獵,以後就不愁沒肉吃了。”
他頓了下,用隨身的刀給割下一片肉給她。“這是什麼話?好像你從來沒吃過肉一樣!”
“我吃過啊!不過只有在過年時,我才能從染房那兒分得幾兩豬肉。”她捧著那片厚厚的肉塊,疑惑地問:“這真的可以給我吃嗎?”
“可以,你要吃多少都行,不夠的話,我再去打一頭回來。”看她這般傎重的模樣,康嗣的心頭也酸了一下。
蘇州物產豐裕,百姓的生活理當衣食無虞,她卻仍然過得這樣艱苦,想必是大小官僚貪贓枉法、搜括民脂民膏的結果!
“不用了,我吃一點點就夠了,倒是你,要多吃一點才行。”她仍掛記著他的傷。
“叫你吃就吃!”他霸道地將另一隻烤豬腿撕下來,塞進她手裏。“我是吃青菜豆腐吃得舌頭都快沒有味覺,才來打野豬吃。我的身體我自有分寸,你先管好自己的肚子吧!”他不希望她老是這麼瘦瘦弱弱,仿佛風一吹就會飄走似的。
知道他是在關心她,芸兒感激地對著他笑。“謝謝你!”
他對她真好,知道她少有機會吃肉,還把最美味的部分留給她!自從娘親死後,就再也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
康嗣緊緊盯著臉上漾著愉悅笑容的她—她身上雪白無瑕的肌膚,像豆腐般粉嫩,身材雖說不上是豐腴飽滿,卻十分玲瓏有致,教他想吃的不只是野豬肉。
“芸兒,你喜歡我嗎?”他突然問道。
她嚇了一跳,瞠口結舌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頃刻間,她只覺得心頭一陣小鹿亂撞,手足無措得聯手上的早餐都差點掉了。
“我……你怎麼會問我這個?”芸兒緊張得語無倫次。
見她一張小臉紅得快噴出火來,更加激起康嗣想要戲弄她的念頭。他將她拉入懷中,托起她的下巴,要她面對自己。
“怎麼?不能問?”看著她那驚慌得不知所措的樣子,他就覺得好玩。“老實回答我不就行了?我想知道。”
“我……”芸兒的下巴被他緊攫住,無法低頭逃避他銳利的目光,只好怯怯地道:“我不知道……”
“又說謊話?你知不知道這是很壞的習慣?”他佯裝不悅地恐嚇她。這小妮子根本不是撒謊的料!“再說一次。”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口了,在他面前,她總是無所遁形,只能本能地依循他的引導說出內心的感受。
“我……每次看見你,我的心就會跳得很快,這是喜歡嗎?”
“正是。”康嗣勾起魅惑的笑意,以眼神鼓勵她繼續坦承。“那你知道男女之間的喜歡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芸兒感到頭昏腦脹,他醇厚的嗓音正一步步迷惑她的神智。
“那我告訴你吧!”
他忽然收緊手臂,趁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在她嬌嫩的唇辦上落下一吻!
這個吻不是蜻蜓點水似的淺嘗即止,而是像暴風驟雨般地恣意掠奪,勾引她的丁香小舌,吸取其中甜美的滋味。
芸兒第一次被吻,更何況是這樣來勢洶洶的侵略,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掙紮,只感到一種酥麻的感覺從唇舌間傳來……
康嗣熱燙的氣息,放肆地襲向她的耳後,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男人就是這樣愛女人的……”她的純潔無瑕更加深男人的征服欲。
他的低語比起他的熱吻和擁抱,似乎更能讓芸兒心動不已。
“你喜歡我?”因為他吻了她……
康嗣眸中的熾熱毫無遮掩地在她眼前盡現,他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唇。
“喜歡,你那麼可愛漂亮,是男人都會喜歡你。”所以他也不例外,被她漸漸吸引、不可自拔!
她柔軟的嬌軀撩撥著他的渴望,他想要她的欲望是如此強烈,如此驚猛,他真想不顧一切,立刻採擷她的甜美。
聽見他這樣說,芸兒詫異地瞠大雙眸,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美好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
但他眼中的誠摯,讓她知道,他並沒有欺騙自己。
“康嗣,我也喜歡你,我好喜歡你!”她羞怯地抓著他的衣袖,從內心深處逸出一聲聲真切的呼喚。
康嗣因她天真的話語而發出渾厚的笑聲,他俯下壯碩的身軀,重新吻上她的雙唇,強烈的男性氣息竄人她的鼻息,鮮明地刺激著她的感官。
芸兒仿照他吻自己的方式,怯怯地回應著,那青澀的動作卻使康嗣微微一顫,心中有股不知名的情愫正在彌漫—
“讓我要你……”他濃重的喘息聲在她耳邊響起。
芸兒忍不住一陣顫抖,因為他炙熱的氣息,也因為他充滿情欲的話語。
她為什麼不說話?難不成她還在猶豫,不願意跟了他!?
康嗣稍微退開身,深深吸了幾口氣,望著滿面羞紅的芸兒。
每個女人都是心甘情願地跟著他,他不屑用強迫的手段—她也不會例外!
他轉身欲離的動作,教芸兒心慌意亂,一股濃濃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她不希望康嗣離開!他的一切都深深吸引著她,她真的很喜歡他,即使生活過得再苦,她仍期盼他能待在自己身邊……
她的喉嚨緊縮,只能擠出虛弱乾澀的低語。“我願意……”她根本無法拒絕他任何要求!
康嗣心頭一震,覺得胸口發熱、縮緊,他動容地伸出手臂,結結實寶地擁住她。
“那就放心交給我吧!”他再次霸道地奪走她的呼吸,以激烈纏綿的熱吻燒融她的神智,以明確的行動見證兩人的情感……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2:17
【第三章】
就這樣,他們倆足不出戶,在小茅屋內整整“隱居”了兩天,幾乎忘卻了時間的存在。
這天日上三竿的時候,康嗣像頭饜足的獵豹般緩緩醒來。一掃自從“落難”到這村落以來的鬱悶。他通體舒暢、精神煥發,有種重新出發的感覺。
“芸兒?”發現到處都不見芸兒的蹤影,他揚聲喚道,卻只換來滿室寂靜。他往窗外看了看,她也不在外頭。
忽然,康嗣自嘲地笑了。打從他懂得情愛為何物以來,有幾個女人會讓他如此牽腸掛肚,一刻都不願她離開自己身邊?
他以為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為了滿足追求財富和地位的欲望,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身體取悅他,巴望能成為他的嫡福晉,從此享盡榮華富貴。
而他為了得到空虛無聊時的調劑、身體需求上的發洩,也不介意付出銀子來換取短暫的歡愛,但當中絕對不會摻雜任何感情!
他也曾真心愛過,最後卻落得遍體鱗傷的下場,所以他絕不會蠢得讓自己再次受到傷害!
即使是現在,芸兒確實得到他全心的寵愛,讓他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他也能肯定這不是愛情—他不過是基於憐香惜玉,才特別呵護這個孤苦無依的女孩!
既然芸兒已經是他的人了,他就不會吝於付出。
他康嗣可是大清朝的貝勒、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任他人欺淩,甚至三餐不繼,一副隨時會倒下的可憐樣,這樣簡直就是對他男性尊嚴的一種侮辱!
他回頭瞪著這間嚴重破損、早已傾斜的茅屋,不禁擰起濃眉。看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修理這間隨時都會倒下來的破屋子!
******** ********
下午申時,芸兒終於可以從花田回家了。
她好幾天都沒去上工,也沒有預先告假,所以今早一去花田報到,就先被監工大叔臭駡了一頓。若不是她苦苦哀求認錯,並且承諾不會再犯,鐵定會被扣減工錢,甚至連工作都保不住!
為了補償自己的過失,她自願在花田工作到下午。雖然她餓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但她更掛念的,卻是留在屋中的男人……
每當想起康嗣,她的心頭就像有千萬隻蝴蝶在飛舞;還有他的熱情,總令她無法抑制地臉紅心跳!
可是……她喜歡這樣的他!她寧願看他對她狂熱的樣子,也不願他像以前那樣冶冰冰的,因為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為了他,她什麼東西都可以不要,只要他肯留下來,和她永遠在一起!
芸兒回到茅屋,便聽見屋頂處傳來陣陣怪異聲響。她抬起頭一看,發現康嗣竟然站在上頭!
“康嗣?你在上面做什麼?快點下來!”她心急如焚地揚聲高呼。老天,這麼高的地方,她家也沒有梯子,他到底是怎麼爬上去的!?
“你回來了?”康嗣俯首瞧見一身鵝黃衣裳的芸兒,不悅地問道:“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得去花田工作啊!”雖然他的動作靈活敏捷,但她仍是看得心驚膽顫,為他捏了奸幾把冶汗,深怕他會不小心失足跌下來。“你先下來再說好不好?那邊很高很危險!”
“高?這間快倒塌的破屋子哪算得上高?”他聞言撇了撇嘴,依舊不疾不徐地將最後一顆釘子固定在木板上,接著一個提氣旋身落在地上,動作乾淨俐落,一氣呵成。
芸兒看得一愣一愣地。她知道康嗣會武功,但不知道他厲害到可以隨隨便便就飛下屋頂的程度!
“我幫你修補了屋頂的破洞,順便加上木板讓屋頂更穩固一點。難道你不知道那邊破了?這樣下去,你遲早有一天會被倒塌的茅屋活埋!”
“我知道,可是我不敢上去補,也沒有人能幫我。”她有些心虛地解釋,仍不忘記繼續苦口婆心地勸他。“你不該就這樣上去……”
“我又不是要你上去,你怕什麼?”他寵溺地捏了她的鼻頭一下,嘲笑她只因一丁點事便大呼小叫。
“我只是怕你掉下來,那會跌斷骨頭的!”她螓首低垂,不明白為什麼一想到那樣的畫面,心裏就揪痛得像是自己也受了傷一樣……
“我說過,那種高度不算什麼,難不倒我。”他瞅著芸兒,胸口因為她的關心而感到溫暖,語氣也更加溫柔。“你不要擔心,我會輕功,骨頭也夠硬,不會那麼容易就跌傷斷骨!”
“真的?”她終於放下心頭的大石,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光著膀子,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你怎麼……沒穿衣服?”
他的身子沒有半點贅肉,古銅膚色的結實胸腹呈現出一條條誘人的線條,她光是看著就羞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再大膽盯視。
康嗣戲譫地睨著她,故意逼近她的身軀。
“我修屋頂的時候覺得熱了,就隨手脫下上衣。反正除了你也沒人會來,看的人就只有你而已,怕什麼?”
“不、不,我是怕你著涼……”芸兒結結巴巴地解釋,直到她整個人落入康嗣的懷中,被他重重吻上,話語也因此中斷。
熟悉的灼熱氣息再度包圍著她,她任由他狂肆地侵佔,心房失去控制似的劇烈跳動著。
康嗣倏地將她整個人抱離地面,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整個人都在他的鉗制之中。
芸兒驚慌地環住他的頸子,埋首在他的肩窩,不敢跟他四目交纏。
他竟然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上身赤裸地抱著她!
“你怕什麼?都已經是我的人了,怎麼你的態度還是改不過來?”康嗣的語氣帶著一絲埋怨。
“我不是怕,只是……還不習慣。”儘管兩人已經有過肌膚之親,她仍不習慣這麼親昵的舉動。
“我是你的男人,你要快點習慣我的碰觸才行。”他笑著輕撫她的背。
他喜歡自己的女人全心全意地依賴他,這樣他才可以完全擁有這個女人,包括她的身心。
“康嗣,我從那天起就想問你一件事……”芸兒有些緊張地開口。
“你問。”康嗣俯首貼近她微紅的臉頰,奸奇這個害羞的小女人會主動問他什麼。
“你為什麼要、要和我……做那種事?”那天之後,她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問他。“我娘說成親後的男女才能摟摟抱抱的……”
“我不是說過喜歡你嗎?”康嗣低低地笑著,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薄唇漸漸滑向那嫣紅的唇瓣,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喜歡吻著她的感覺了!
“我不明白……”芸兒蹙起秀眉軟軟地抗議。其實她腦子裏一團混亂,不知道自己現在和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的話又代表了什麼……
“芸兒,不是所有事都能夠解釋得清楚的!我只能說,我的確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發生這種事是很尋常的!”
男女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單純的她不會懂,也不需要懂,她只要知道自己是屬於他的,那就足夠了!
“對,我喜歡你。”芸兒思索了半晌後,認真地猛點頭。“那麼,你會和我成親嗎?”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康嗣能永遠留下來陪著她……
康嗣霎時收起臉上原來的淡笑,憐惜地輕撫她頭髮的手亦當場僵住,表情漸漸變得冷漠。
“你想和我成親?”即使他身邊的女人幾乎都曾這樣奢望過,但他萬萬沒想到,看來單純的芸兒也會這麼想!
“因為我們現在這樣子,就好像夫妻一樣……”在他嚴峻的逼視下,芸兒的呼吸微窒,心中有點惶惑。他在生氣?她說錯了什麼嗎?
“就算沒有成親,我們的關係也不會有分別,你一樣是我的女人,我一樣會寵愛你、保護你,既然如此,又何須執著於這些繁文耨節?”
無論是身分高貴或是出身寒微,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興起互訂終生的念頭,更何況是她?他雖然下定決心要好好寵她,但還不至於昏頭到要娶一個村女的地步!
聞言,芸兒抬頭凝視著他,眼中非但沒有失望,反而開始閃著驚喜的光芒。你一樣是我的女人,我一樣會寵愛你、保護你—這代表他會一直在她身邊,會像現在這樣溫柔地擁著她、給她依靠?
“那麼你會與我在一起嗎?”她相信康嗣,對他的話更是言聽計從。
“只要我肯,沒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他眼神中有一種狂妄和傲然。
感動的淚水悄悄溢上芸兒那秋水般清澈的眼眸,彷佛所有的不安、孤寂都隨著他這句鏗鏘有力的保證而消失了!
“嗯,我知道你很厲害的!”她緊緊地抱著他,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包圍著她,使她不再寂寞冰冷!“真好,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只要他留下,那麼成不成親,真的一點都無所謂……
看著眼前這泫然欲泣的小女人,康嗣開始明白,她不但怕高,還很怕孤獨。仿佛已經承受得太多太久,不想再繼續下去般,否則她不會連“成親”這種大事都可以忽略,只想知道他會不會陪著她!
她真是一個單純且毫無心機的女孩。換作是別的女人,恐怕早就纏住他,非要他給個名分才肯甘休,而她竟然只求能跟他在一起——
“康嗣,我愛你,你不要離開我!”芸兒倚在康嗣胸前,直率地道出心裏的希望,毫不掩飾對他的情意。
他不語,只是輕吻去她的眼淚,抱著她徐步走回屋內。
能夠得到這個惹人憐愛的女孩,大概就是他這趟來蘇州最豐厚的報酬吧?他會好奸享受她帶給他的歡愉心情,享受著這樣純潔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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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兒頭上綁著天藍色頭巾,露出一雙骨碌碌的靈活大眼,她腳步輕快地穿梭于花田之間,不斷搜尋著。
幾乎是伸手觸及的同時,鳳仙花的果皮便“啪”的一聲裂開、縮回,裏面的無數顆種子被彈射出來,散落在周圍的地面上。
她彎腰仔細撿拾起落在地上的種子,放到自己的圍裙上,然後緩緩前進,繼續收集種子的工作。
走路猶如貓兒般無聲無息的康嗣,悄悄來到芸兒身後,接著長手一伸,勾住她的腰身,順勢將她扛上肩頭。
“哇!”她先被突來的“偷襲”嚇了一跳,但看見是康嗣後,便發出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高興地嚷:“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要多睡一會兒嗎?”
“睡飽了,就想去釣魚,順便看看你在做什麼,沒料到你竟又在工作!”他將她放下來,臉露不滿地譏諷。“那個染坊老闆還真有福氣,找到像你這樣認真的采花女為他賣命!”
“我不是在采花,是收集鳳仙花的種子。”芸兒獻寶似的遞上她一個早上的工作成果。
“難道連撿種子也能賺錢?”康嗣卻對那些她視若珍寶的種子不屑一顧,只是霸道地牽著她來到溪邊。
陽光照耀下,溪水閃著炫目的光澤,岸邊的雜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整個景致看來好不愜意。
芸兒邊走邊解釋道:“鳳仙花的種子又叫做急性子,可降氣化瘀,有清熱解毒,通經催生、透骨通竅等功效,所以城裏的藥行和郎中都會買這東西。現在剛好是果子成熟的時候,能收集到很多急性子,假如我拿去賣的話,就可以多賺到一、兩錠銀子。”
“我要你陪我去釣魚,別撿了。”
“可是那邊還有很多,我要趕在其他人前頭把急性子撿完,才能在進城賣指甲染料時一起賣給……”
康嗣不耐煩地打斷她。“我說陪我就陪我,大不了我拿錢給你!”
“不要這樣,我也只不過想多賺一點點錢。”那樣她就可以多買一些好東西供他用了。
他挑高濃眉。“又是賺錢!你就非得要這麼辛勞不可?我不是給了你一錠金子嗎?那夠你吃上半年了,你嫌少的話我可以再給你。”
“我沒有嫌不夠,那對我來說已經很多了!”芸兒一瞼無辜地對他說。
那天他就好像施展法術一樣,忽然拿出一錠金子給她,害她嚇得呆若木雞,不知該如何是好——
自她出生至今,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一錠金子,而他卻好像滿不在乎似的隨手就扔下一錠給她!
康嗣不理會她的話,一把將她拉到身邊坐好,自己則逕自提竿垂釣。
芸兒自知動搖不了他的決定,只好放棄。她自然地靠著他的肩,看著魚兒在清澈的溪水中悠閒地來去。
“既然不是為銀兩,為什麼還要這樣勞碌?”康嗣突然問道。
他從沒見過這樣喜歡吃苦的女人!女人不都是愛慕虛榮富貴,希望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嗎?
她垂下頭,只見水中自己的倒影在潺潺溪水中變得模糊扭曲,不著痕跡地輕歎口氣。
“娘親以前告訴過芸兒,教我一定要勤奮地工作,這樣才是好姑娘,天神爺爺也才會來我們身邊,賜福給我們。如果我不夠努力,天上的娘親一定會知道,她會不開心的!”
康嗣從身後環住她,低歎一聲。“相信我,以你這種辛勤程度,你娘親必能含笑九泉。”
“你這樣覺得嗎?那就好了!”她依偎在他寬闊的懷裏,沉醉在他的男性氣息之中。
一會兒後,她突然想起一件令她感到坐立不安的事。“你給我的那錠金子太貴重了,我不敢亂碰,不如你快些收回去吧,免得我不小心弄丟了!”
“我既然給了你,那就是屬於你的,不要跟我推來推去。金子對我來說就像這些不起眼的小種子,根本算不上什麼。”
“這花田裏有很多急性子,才顯得不重要;但金子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撿到的,你怎能將它們相提並論?”
“我擁有的金子就跟這裏的種子一樣多,你信不信?”
“那你的家一定要很大,才能收藏這些金子了!”她開玩笑般地說。
“我的宅第對你來說,的確很大。”他的王府最少住了百餘口,庭台樓閣更是多不勝數,不要說金子,連各式兵器典藏都容納得了。
芸兒不禁開始相信他的話。“你是說真的?”
“怎麼?你懷疑我的話?難道我不像是擁有一座大宅的樣子?”雖然身在鄉村地方,沒有什麼排場,但他還不至於氣勢全失吧?
“不,我相信你!”芸兒相信他不會欺騙自己。“那你的屋子在哪里?”
他第一次提及有關自己的事情,她興沖沖地追問,希望能多瞭解他一點。
康嗣靜默片刻,才緩緩說道:“在北京城,皇宮附近。”
“北京?我爹也是北京人士。”她一臉興奮地說著。“聽說那裏是個繁華的好地方,很多皇親國戚、達官貴人都住在那兒。”
“北京比這裏富裕,所以許多人都想上京,希望能過更好的生活。”他看著她,似乎話中有話。
“可是我從來沒想過要上京……”芸兒半側著頭,若有所思地說:“那對我來說太遙不可及了。”
“是嗎?”那他對她來說,不也同樣是遙不可及?“莫非你從沒想過要把握機會,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突然發現魚兒已經上釣,正在水中掙紮,便緊張地跳起來猛喊。“有魚!你快點拉它上來,別讓它逃了!”
康嗣馬上拉起魚竿,輕而易舉地將魚拉上岸。她上前想抓起魚,但被他迅速扯住手臂。
“先回答我!”他以為她故意敷衍自己,語調中透露著狂傲的霸氣。“你想到北京去嗎?”
“我從未去過北京,所以不知道那裏到底有多好。而且與其去幻想那些不可預知的事情,倒不如先安安分分地做好手邊的事……”她疑惑地抬頭瞄了表情嚴肅的康嗣一眼,不明白他為何要執著於這個問題。
康嗣如炬的目光凝聚在她臉上,審視她每一個細膩的變化,想瞧出一些蛛絲馬跡。然而除了她疑惑的表情外,他無法探測到什麼,看來芸兒是真心這麼認為的。
難道從他的一言一行中,她一點都沒有聯想到,他的身分可能十分顯赫嗎?如果她能猜出自己的身分,又趁機要求他,他定會二話不說就帶她回北京,可惜她一點表示也沒有,甚至連上京這件事都沒有考慮過!
莫非她根本不想跟他走,寧願留在這個落後的地方,也不願跟他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離開?或者她心底仍是不相信他的話,只把他當成一介莽漢,口中對他的崇拜讚美全都只是說說而已!?
康嗣心煩意亂地放開她,不願再深入思考這個問題……
******** ********
破曉時分,金光閃閃的驕陽已迫不及待地探了出來,此時,屋內的所有激情亦終於平靜下來。
康嗣看著蜷縮在他懷中熟睡的可人兒,貪婪地嗅著她身上那股淡雅的花香。
抱著她的感覺真教他著迷,自己似乎怎麼樣也要不夠她!
芸兒身上的溫暖不停地傳到他身體裏,藕臂緊緊環著他的腰,依賴地靠著他入眠,仿佛生怕他會在睡夢中跑掉一樣。
雖然這個把月以來,她的臉色變得更為紅潤,也因為多了些肉吃,身材不再太過單薄,活像發育不良的少女,但和豐盈仍相差甚遠。
她若再長胖一點,氣色看起來一定會更好!他養在府中的姬妾,無不健康豐滿,同是他的女人,他不想厚此薄彼,讓芸兒繼續受貧困之苦。
可是,他是否該帶她回京?
芸兒只不過是個鄉下姑娘,身分低微,最多只能成為他的侍妾;而單純如白紙的她能夠承受這個事實嗎?能夠在眾多爭奪寵倖的女子之中生存嗎?
再說,她根本沒想過要上京!他又何必帶著一個不願離開這裏的女人?
他現在會待在這裏只是休養生息,順便和她這個新寵兒相處一下,雖然不是在近日,但他終究會有回去的一天。
不知道當那一天來臨時,他們之間又將如何—……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2:31
【第四章】
微風把細碎的花瓣吹散,與草香交織成清新的芬芳,圍繞在過著平淡日子的兩人身旁。
望著在屋前空地的康嗣,以迅如流星、勁似飛雁的英姿舞動著手中的劍,芸兒不禁看得癡了。
她知道,她的男人是個不簡單的人。輪廓分明、柑貌英挺的他,舉手投足和氣勢架式都與一般的莽夫截然不同,也和她所見過的大城鎮男人不太一樣——康嗣勝過他們幾千幾萬倍!
有時候,雖然他身處在這間破茅屋裏,她仍能感覺到他不凡的氣度,感覺他們就好像不同世界的人,怎麼樣都不會有交集。自從體認到這個事實後,她的心頭便常常掠上一陣莫名的悵惘……
這樣卓爾超群的男人,真的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嗎?
上次他在溪邊提及他自己的事情,還說這裏是鬼地方,這股不安便開始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
他說這些話代表什麼意思?他很想回家嗎?可是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她究竟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連她自己也不曉得——
雖然她不清楚康嗣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們未來會如何,但她知道自己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地想跟他在一起!
她現在過得很快樂,很珍惜有他相伴的美好日子,她不想失去他!
練完劍回到屋子裏的康嗣,一進門便看見芸兒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在想什麼想得這般入神?”她最近好像常常這樣失魂落魄的……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累。”她回過神來,連忙繼續包裹膝上一堆堆曬乾後的急性子。
“累了就多休息。”他丟下一句,便逕自坐下歇息。
芸兒好像感應到什麼,跟著他走到桌邊,強逼自己打起精神,微笑地問:“你今天早上拿回來的牛肉,你想吃紅燒還是烤的?”
有肉拌飯,真的能讓他的身體快些複元吧?看他身手靈活敏捷,氣色極好,相信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隨便你。”康嗣微挑起眉,不甚在意地回答。“你累了的話,不煮也行。”
“已經不累了,我馬上去準備晚飯!”
雖然他的表情看來淡漠,但芸兒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為了讓他開心,她什麼事都願意做!
康嗣斂眼瞅著她的纖纖背影,陷入沉思。
******** ********
四周除了山林小溪及綠草紅花外,再無他人。騎著揚風出來散心的康嗣翻身下馬,選擇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下,放任揚風在綠油油的草原上盡情吃草。
點點陽光從白雲間照射過來,使得天氣不致太過悶熱,輕柔的風迎面吹來,他不禁愜意地閉上眼睛,感受這舒爽宜人的微風。
今天一早,芸兒便跟隨村內的商隊到蘇州城,打算將她自製的染料及撿來的急性子全部賣出去。
康嗣也樂得清閒,便騎著揚風四處隨意逛逛。這種清閒的生活對為人臣子的他來說,原本是件不可能的事。但現在他如願以償了,卻反倒開始記掛京城朝中的繁雜事務。
如果不是為了在空氣清新、沒人打擾的寧靜地方調養內息,恢復功力,他也不會在這裏一待就是兩個多月。或許芸兒也是他逗留此地的其中一個因素,但他肯定那只占了極少部分。
他從來就不會為女人而停留,應該說,沒有女人可以留住他,所以芸兒已是一個例外!他不會容許更多無法預料的例外發生!
突然,耳力甚佳的康嗣聽見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立刻警戒起來。
這裏住的都是一些純樸的農民,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輕功底子!假如不是剛巧路過此地的高手,就是沖著他來的了!
正當來者伸手要觸及康嗣時,他驀地睜開眼睛,一個掌風便朝來者打過去,然後騰身一躍,落在不遠處的樹幹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來者。
來人顯然詫異于康嗣突來的攻擊,但他並沒有被康嗣的掌風擊中,反而以同樣敏捷的動作,穩如泰山地立於溪中大石上。
“看來您安然無恙呢!貝勒爺。”
這熟悉的聲音,讓康嗣看清來人原來是遠薩,這才放心地縱身下來。
“遠薩,你怎麼會在這兒?”遠薩是克勤郡王濟俱的隨行下屬,幾乎不曾離開過主子身邊,現在為何突然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貝勒爺,屬下是奉郡王爺之命,特地下江南來尋找您的下落,今天終於找著您了!”遠薩走近康嗣,向他行禮。
“濟俱也來了?”
“屬下是一個人來的,郡王爺並沒有前來。”遠薩恭敬地答道。
遠薩見康嗣的氣色清朗,身手亦一如以往般地靈敏,暗暗松了口氣,也不枉他連日來四處奔波打探這失蹤貝勒爺的消息!
“濟償找我?”他輕描淡寫地點頭。“也對,我沒進蘇州城審理案子,又突然消失兩個多月,他是該派人尋我。”看來他的確擱下正事太久了!
“貝勒爺,京中各位爺兒都為您擔憂不已,朝中更開始有人議論您的事,甚至連聖上都關注起您的行蹤。”豈料他竟躲在這個鄉下地方,還有閒情逸致曬太陽、打瞌睡!
康嗣瞧見遠薩冷汗直冒,便沒好氣地笑。“看你這個樣子,我真要以為有天大的事非要我解決不可。”
聞言,遠薩馬上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遞給康嗣。“這是郡王爺要屬下交給您的密函,請貝勒爺過目。”
康嗣快速流覽過一遍,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兵部街書竟被讒言誣蠛擁兵自重,勾結軍官意圖謀反?荒謬!八王爺那幫人就這樣唯恐天下不亂嗎?”他怒氣衝衝地喝道。
兵部尚書為人正直,尤其注重其廉潔的名聲,對萬歲爺的忠誠更無庸置疑,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受千夫所指的蠢事?這分明就是無中生有,要讓兵部上下陣腳大亂,從而生事!
“貝勒爺,郡王爺吩咐屬下找到您後立刻帶您動身回京,儘快徹查此事!”遠薩克盡本分地催促。
康嗣愣住,心中驀地緊緊的!“那麼急?明天再上路不行嗎?”即使他沒打算帶芸兒走,但最少也要跟她交代一聲。
遠薩剛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是老實地表示自己的想法。“現在時間尚早,若能現在出發,今天入夜前便可離開蘇州縣府,早一步回到京城。”
康嗣在心裏大略盤算了會兒,在大局和她之間,他二話不說便選擇了前者。女人雖然可以帶來一時的歡愉,但比起國家大事,實在不足掛齒。
他真心這樣認為,但胸口為什麼仍舊鬱悶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你在這兒等我,我準備一下,然後馬上跟你回京。”撂下這句話後,康嗣便策馬向前奔去。
“喳!”遠薩看著康嗣修長健壯的背影,總覺得他有些不一樣。貝勒爺向來灑脫,鮮少露出剛才那種迷惘猶豫的表情……
騎著揚風,康嗣回到與芸兒共住了兩個多月的破茅屋。他在門邊佇立,遲疑了一下,便推開門板進去。
進屋之後,發現芸兒還沒有回來,他說不出心頭湧上的是失望還是慶倖。
他沉默地觀望四周,有那麼一刹那,芸兒的嬌容忽然在他腦海中閃現。可是他十分清楚,自己只不過是太習慣有她陪伴而已,因此就算是他現在感到有些依依不捨,也不是件太奇怪的事。
接著他抽出白紙,連筆墨都不準備,直接咬破指尖,用他的鮮血寫上最後要對她說的話。寫完後,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晶瑩的碧玉,上面的蒼鷹雕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出自富貴之家,還有五、六錠沉甸甸的金子,全都一起跟著白紙安置在她的床鋪上。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但他肯定這對她日後的生活一定會有莫大的幫助。這塊上好的美玉及金子,已經夠讓她離開這個村落,在蘇州城內買棟能遮風擋雨的屋子,自力更生,不必再受人白眼欺負,三餐也不再只是豆腐青菜配饅頭!
這是他對她恩情的回報,也是對自己辜負她的補償。
康嗣輕輕地歎了口氣,他退出茅屋,躍上揚風的馬背,“駕”的一喝,便頭也不回地飛馳而去……
******** ********
坐在同村樵夫的牛車上,芸兒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將自己賺來的碎銀,和從城中買回來的補藥帖子及男性衣料緊緊攬在懷裏,一刻也不願鬆手,仿佛那是多重要的寶貝似的。
雖然要康嗣獨自留在茅屋有些不太妥當,但三個月一次的市集是絕對不可以錯過,進城的車更不常有,她唯有先進城去,儘量在當天趕回來。
她聽藥鋪的老闆說,受傷的人要多喝一些能壯健身體的藥,才能完全複元。所以她立刻買了好幾帖回來給他;也買了幾塊看來不差的布匹,想趁閒時幫他做件新衣服。
不知道他看見這些東西,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她希望他會高興,只要他對自己微微一笑,她便心滿意足了!
“芸兒,你家到了。”樵夫向她喊道。老實說,他並不討厭善良純真的芸兒,有時候甚至還挺可憐孤苦無依,又受眾人輕視的她,所以能夠幫得上忙的,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謝謝大叔!”芸兒朝夫點頭道謝,便小心地下車。但一踏到地上,她的胸口卻驀地一陣心悸,似乎有什麼事發生!
樵夫見她身形有些搖晃,便關心地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可能是坐得太久,腳有點麻,很快就好了!”芸兒露出一抹要對方安心的笑,便揮別樵夫,慢慢往茅屋走去。
奇怪,現在天色已開始黑了,屋內怎麼不點燈?她推門進去,發現裏頭漆黑一片。
“康嗣!”沒有人回應她。
他不在?但他從來沒有在這個時辰外出過啊!她想到剛才下車時那陣不好的預感,心裏驚疑不定,感到呼吸困難——
芸兒立即點燈,整個屋子一下子亮了起來。然後,她發現床上竟然放著一堆金子和翠綠的玉佩。
她呆呆地望著那堆一般人夢寐以求的財寶,臉色卻漸漸蒼白,時間仿佛從這一刻停滯不前,連心跳都跟著停止了。
那是他的東西!她認出了他的玉佩,和被他喻為微不足道的金子!他為什麼把這樣貴重的東西隨便地放在她床上,她不是說過她不需要嗎?
芸兒無神的雙眼湧出淚水,似乎已經猜到原因。她緩慢地抽出壓在底下的信。那用血寫成的寥寥數字,就如一把利刀在她的心上劃出一道道傷痕,血淋淋地見證他的無情!
芸兒,珍重。
康嗣 字
這晴天霹靂般的事實,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般地杲站床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孤單悲痛的情緒幾乎要將她的心給撕裂,她的眼眶不斷落下豆大的淚水,全身顫抖著,懷中原本緊緊抱著的東西,全都鬆手掉到地上……
康嗣竟然趁她進城的時候,連句道別的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他說會跟她一起生活,他承諾過的!可是就在自己把心全交給他後,他卻一聲不響地走了……她好害怕、好害怕,不想過沒有他的生活,她不能失去他啊!
為什麼他要走?是她對他不夠好,抑或是他已經厭倦她了?
也許……也許他是因為急事才匆促離開;也許他的仇家找上門來,他不得不先躲起來,一時無法現身!他不會這樣棄她而去,她不相信他會如此狠心!
她第一次感到內心強烈的需求—她想見他,想問問他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
說不定他還沒走遠!芸兒甩了甩頭,做個深呼吸,急急忙忙地沖出屋外。
“康嗣!康嗣!你在哪里?”
一道道呼喊的聲音消散在荒地的狂風裏,她一邊跑、一邊不停的向天神爺爺祈禱。“天神爺爺,芸兒有勤奮工作,您一定會賜福給我的是不是?我求您不要帶走康嗣,不要讓他離開我好不好?”
就在她跑得氣喘吁吁、全身無力時,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她渾身濕透,腳步一個沒踏穩,便重重摔倒在泥濘不堪的地上。
芸兒忍不住嚎啕大哭,仿佛要將所有傷痛全都逼出體外,淚水混合著雨水刺痛了她的眼眶、濡濕了她的臉龐。
她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也知道康嗣已經到離這裏非常遙遠的地方去了,無論她再怎麼叫喚、尋找,他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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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朝陽照亮了大地,卻無法驅走心靈深處的寒冷。
芸兒已經整整三日沒去花田上工,片刻不離地守在茅屋裏。
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什麼也無法思考,只知道自己不能錯過任何他可能回來的時機,她必須留在這裏!
白天的時候,她常常被遠遠經過的陣陣馬蹄聲驚擾,蹄聲一下又一下地踩在她心坎上,她總以為是康嗣回來了,一次又一次地沖出屋外,可是每一次卻都讓她失望了……
她也常常不小心又煮了兩人份的飯菜,還擺上兩套碗筷,但最終坐在桌前的還是只有她一個人。
習慣了在他溫暖的懷裏入睡,如今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獨自成眠。許多寂靜冶清的深夜裏,她反反覆覆地想著他的各種表情,孤單地擁著薄被流淚到天明。
這天早上,芸兒正在屋內裁剪布料,突然聽見外面人聲鼎沸,便好奇地開門探頭觀望。
一向罕有訪客的茅屋前,竟然集合了十來個村民,其中包括德高望重的村長鄉紳、一些喜歡亂嚼舌根的姑嫂婆娘,及春花等人。
她詫異地看著他們走近,心想村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正要開口詢問,卻聽見有人對著老村長道:“李村長,真沒想到芸兒年紀輕輕,就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我們還以為她會記取她死去娘親的教訓,哪曉得她跟她娘親根本就是同一個德行,真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眾人滿是鄙夷輕蔑的視線都集中在芸兒身上,她不安地揪緊了自己的裙擺。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芸兒膽怯地開口。
春花搶在眾人前頭,惡狠狠地罵道:“虧你還敢問發生了什麼事!?你窩藏野男人在自己屋內兩個多月,以為沒有人知道你們這對狗男女在幹些什麼好事嗎?真是不知廉恥!”
能夠一雪前恥,大肆抹黑芸兒和那個囂張傲慢的可惡男人,春花比誰都高興雀躍!不枉她一直留意他倆的生活,辛苦等到那男人離開這裏了,才帶著一夥人來教訓芸兒。
春花輕蔑的話讓芸兒的臉色登時刷白,但下一瞬間,她鼓起勇氣低喊:“他不是野男人,他是個好人!”她不要康嗣受人誣蠛!
“你現在自身難保,還想維護那個男人?哼,他是會勾魂術,還是給了你什麼好處引”春花譏諷地說。
芸兒有口難辯,求助地看向在場熟識的幾個大叔大嬸,但他們卻像在看戲般地對她投以冷淡的眼光。
和之前春花誣賴她偷錢一樣,這裏沒有人會為她說話,只有康嗣願意相信她
保護她,可惜他卻不在了……
“我愛他……我愛他啊!難道這樣也有錯?”話落,她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她的直言不諱簡直嚇壞了迂腐守舊的村民!一直保持沉默的老村長,也終於嚴肅地開口。
“芸兒,你跟那男人是否做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雖然是明知故問,但總得要她親口承認才好辦事。
芸兒愕然凝視眾人半晌,垂下頭坦承道:“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她不想否認和康嗣之間的一切,那是專屬於她的甜蜜回憶。而且……她從來沒有後悔將身子給了他,也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
“芸兒,你為什麼這樣糊塗!”幾個原來都不太討厭她的大嬸,聽見她親口承認後,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老村長嫌惡地睨著芸兒,喝道:“你還沒嫁人,竟敢做出這種淫穢之事,如果繼續讓你留在村子裏,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好事來!?”
“你們要……我走?”她瞪大雙眼,失神地低喃。
“像你這種不守婦道的女子,我們這個小村子可容不下!誰知道你哪天會不會又去勾搭什麼野男人,幹擾本村的安寧?”春花又睨了芸兒一眼,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我不會!我不會再讓其他男人碰我,我不會!”她像瘋了般地嚷叫。除了康嗣,她誰都不要!
“勸你趕快收拾收拾離開這裏,否則,就不要怨我們不顧情面把你趕走!”李村長一聲令下,就決定了她的去向。
芸兒淚流滿面地看著這群冷漠的村民,心中隱隱有股呐喊的衝動——她不要再留在這個沒有溫暖、沒有他的地方!
她想去找康嗣!天地之間,她除了康嗣以外,就只剩下自己了。所以無論他在多遠的地方,她都想去找他。她想問他為什麼要丟下她就走、問自己能不能留在他身邊!
“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麼,還嫌不夠丟人嗎?快去收拾包袱滾蛋啊!”看著毫無反應的芸兒,春花忍不住又劈頭臭駡了她一頓。
芸兒突然像是有所覺悟地擦去臉上的淚痕,緩緩走進屋內。
她徹夜不眠地把茅屋細細打掃了一遍。第二天一大清早,她拎著小包袱,踏出這間住了十七年的破屋,掩上門板,告別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向大夥兒口中那個繁華無比的京城出發——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2:43
【第五章】
一大清早,天空還是一片魚肚白,山東濟南城裏便熱鬧了起來,不少攤販紛紛出來擺賣,飯館茶鋪亦已經開始營業。
“芸兒,去叫後頭多準備一些清粥醬菜,再拿三亞熱茶來!”
“好!”城東一間客棧的廚房裏,傳來一個清亮好聽的嗓音,應著前頭店小二的吩咐。
滿面笑容卻掩蓋不住疲態的芸兒,像清晨的露珠一樣清新可愛,穿著整潔樸素的淺藍色粗糙衣服,頭髮簡單地東在腦後,穿著一條圍裙,在廚房裏頭來回穿梭。
她嬌小標緻的模樣,和北方女子的高大豪爽截然不同,讓人一看就知道她來自南方。
可是她這個看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工作起來時卻異常辛勤,又很能吃苦,個性更是善良淳樸好相處,所以她才來了不足半個月,便已贏得客棧上上下下的喜歡。
趁著客棧的飯堂客滿,所有的吃食也都送上了,芸兒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揉揉有些酸澀的雙眼。
她拿自己這幾年的積蓄做為盤纏,從蘇州一路北上,到了山東,她的盤纏也幾乎要用盡。如果再不想辦法掙些銀兩,她就身無分文、得沿街乞討過活了,所以她只好留在濟南城內,找了這份能供吃供住、收入也不太低的客棧工作。
康嗣留給她的金子和玉佩,她一分都沒取用。
自從她開始了北上的旅途,她便從不同人的口中得知:男人給女人財物,有可能是因為愛她,也有可能是想跟女人撇清關係,從此互不相欠,又或者根本是把對方當作妓女!
她想知道……他是屬於哪一種!
她不希望讓康嗣誤以為,自己是為了得到這些東西才喜歡他、尋找他;也想告訴他自己不認為他這樣走了,是負了她,他不需要給錢作為補償,因此假如她真的用了,就只是在羞辱自己。
這幾天客棧的生意特別好,大家都忙得晚睡早起,她睡覺的時間用一隻手來計算都嫌多。但為了賺取盤纏,她不得不咬緊牙關,努力工作,否則會延誤她繼續北上的時間。
“芸兒,快進去廚房幫忙,現在客人又多了起來,又有得忙了呢!”林掌櫃呼喚在廚房門口發呆的女孩。
林掌櫃雖然市儈,但仍是個有良心的人。他知道芸兒是為了北上尋人,路經濟南卻盤纏用盡,才來他的客棧應徵雜工。儘管如此,她仍比誰都努力工作,所以他多少會關照她,多付她一些工錢。
“知道了!”芸兒臉上的倦容霎時一掃而空,打起精神走進廚房。
她被廚子指派幫大嬸們清洗碗筷,可是小凳子不夠,她便讓給年紀大的大嬸們坐,自己則蹲下來清洗。
“我說丫頭啊!你去北京究竟是要找誰?”閒話家常間,其中一個大嬸問身旁的芸兒道。
“我去找……我的大哥。”她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康嗣跟她的關係,只好說出這個一直在她心內的稱呼。
“大哥?他去北京做什麼?怎麼可以留下你一個小姑娘在家鄉?”
“他……在北京當差,臨時有急事,所以要回去處理。”這個則是她一直叫自己相信的原因。
“這樣啊!那你許了人沒有?”另一個大嬸試探性地問。“我有個兒子,今年二十了,想給他討個媳婦兒作伴,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意思。”
她看芸兒年輕漂亮,乖巧勤勞,是人人心目中的好姑娘,便想先下手為強,將她收為媳婦兒。
“不要!”芸兒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了眾人一跳,她回過神,不好意思地垂頭道:“謝謝劉大嬸……芸兒的意思是,我已經心有所屬,恐怕沒那個福氣,不得不辜負您的好意了!”
“別這樣說,我也是隨口問問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唉,究竟是誰家的公子有這等福氣,得到這麼善良美好小姑娘的青睞?劉大嬸暗暗可惜著。
芸兒感激地笑著說:“謝謝劉大嬸!”
話聲剛落,芸兒只覺得胸口突然一緊,所有的血液全都湧上頭,一陣眩暈,她腳底虛浮地退後一步,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地上!
“鏗”的一聲,她不小心把水盆踢翻,污水濺了一身,盆子裏的碗筷瓷器掉到地上所傳出的破裂聲音,讓人瞻顫心驚!
“糟糕了!”芸兒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她甩了甩頭,顧不得暈眩的感覺,強撐起無力的雙眼,急著檢視自己摔碎了什麼。誰知不動還好,她一甩頭,卻只是更加天旋地轉,她痛苦地捧著腦袋,眼前突然一黑,便昏厥過去。
眾人見狀都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奸。劉大嬸邊沖出廚房,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大聲嚷嚷。
“林掌櫃,不好了,芸兒她昏倒了!”
******** ********
躺在床上的芸兒終於徐徐轉醒,仿佛已睡了好久好久。
因為她操勞過度,又沒有好好休息,才會鬧出這場風波,等一下她一定要好好向大家賠不是才行!
她好想奸想康嗣……想著他那俊朗剛毅的面孔,想著昔日那段短暫卻美好的時光,想著他曾經如何將她牢牢密密地擁抱著、呵護著,為她趕走一切不如意的煩惱。
她伸出了手,仿佛想抓住腦海中的男人,但立刻收回抓空了的手,眼神空洞,嘴角噙著苦笑,笑自己的傻氣。
她現在只剩下康嗣一個親人了,尋找他已經成為她現在生活的支柱。日子雖然過得相當辛苦,但是為了再見他一面,她真的無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在什麼地方她都要把他找回來!
可是康嗣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丟下她,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如果他肯給聲交代,她一定會更加堅強的!
壓抑了很久的淚水,此刻才從她的眼角一湧而出,她搗緊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只想獨自承受那股埋在心底的痛苦……
******** ********
北京•八大胡同——
和往常一樣,今夜的歡玉仕房仍舊笙歌鼎沸,燈火通明。門前的熙熙攘攘,大廳的歌舞昇平,讓只想尋歡買醉的人,留意不到後堂的緊繃氣氛。
一個俊美中帶著點邪氣的男子,不太端正卻不失貴氣地坐在首位,身旁還伴著一名美妓,整個人流露出不羈戲謔的氣息,伹卻能讓心裏有鬼的人感到恐懼,渾身動彈不得。
“貝勒爺,這個人真是不識趣,竟敢打擾你飲酒的雅興,還想傷害你,真是太膽大包天了!”
美妓像是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了,她毫不懼怕地上那些血跡斑斑的男人,若無其事地向身邊的男人嬌瞠。
“對,他們真是該死。”康嗣瞄了瞄奄奄一息的刺客,面無表情地喝了一杯烈酒。
渾身是血的殺手無力地趴在地上,從康嗣幽深不見底的眼瞳裏感覺到一股寒意,瞬間恐懼的感覺佈滿全身,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真好笑,你們以為我會傻得再讓你們得手一次?”康嗣咧開一抹殘酷的微笑,像在嘲弄對方的愚蠢。
上回就是這群殺手在蘇州城郊攻擊他,害他不得不躲藏起來先行療傷!這筆舊恨他還沒空跟他們清算,他們就趁他來歡玉仕房這種青樓妓院,以為他毫無戒備時偷襲他,真是罪不可恕!
“貝勒爺……求貝勒爺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我們也是拿人錢財、為人消災啊!”殺手們齊聲哀求。
上回他們仍不覺得這康嗣貝勒有什麼厲害之處,而且仗著人多勢眾,所以才毫不顧忌地攻擊他。但現在單單是他所流露出的氣勢便已經淩駕一切,他們不禁深深後悔接下這份委託!
“饒了你們?你們不是死士嗎?”他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語調輕柔地問:“不打算事敗之後集體自殺?”
“不,我們不是死士,我們還不想死!”殺手們紛紛掙紮爬向他,一旦面對生死關頭,便成了軟腳蝦。“貝勒爺,我可以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求你能大發慈悲,放我們一條生路!”
“紅紅,他們說不想死呢!”康嗣輕輕地笑出聲來,站起身來走到那群刺客的面前,蹲下身子。“瀕臨死亡的滋味好玩嗎?要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當時可有對我手下留情引況且,你要說的我可不想知道呢!”
“就是你們刺傷貝勒爺,害我快三個月見不到貝勒爺?”紅紅生氣地拉著康嗣的衣袖。“貝勒爺,咱們趕快處置他們這群渾蛋,然後回我房裏去用飯嘛!”
“來人,把這堆廢物扔出仕房。”康嗣毫不留情地向外頭守候的侍衛們下命令。“還有,我不要再見到他們。”
“喳!”侍衛們急忙應聲,等主子離開以後,便進去處理貝勒爺口中的“廢物”。
紅紅偷偷覷了他的側面一眼,看康嗣貝勒平日漫不經心,輕浮愛玩的模樣,原來處理起事情來可以如此嚴格強悍,精明決斷,難怪朝中大臣都那麼怕他,甚至還有人處心積慮地要除去他。
“貝勒爺,你好久沒回京了,不要被那些壞蛋給氣壞啦!”回到房裏,紅紅替他倒了杯酒。“看看丫頭擺上了多豐富的菜色?有魚翅、荷花魚絲、烤鴨……全都是郡王爺吩咐下來,要廚子準備的宮中菜肴,叫紅紅幫您洗塵!”
康嗣看著滿桌的佳餚,卻遲遲沒有動靜。
“貝勒爺?”紅紅奇怪地喚他。
“有沒有清淡一些的東西?”
“例如呢?”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哪一個客人來到仕房,不都是大魚大肉、大口喝酒的?
“青菜豆腐之類的。”康嗣喃喃地說著。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些色香味俱全的宮中膳食,他卻一點食欲也沒有。
“哈哈哈,貝勒爺,咱們仕房又不是庵寺,哪來的齋菜侍候您?”紅紅笑著望向突然轉性想要“齋戒”的男人。
雖然自康嗣從江南回京後沒什麼大變化,仍舊風流倜儻,但她總覺得他有點不一樣。
“說得也是。”他舉起筷子,開始品嘗這桌好友特地為他準備的洗塵宴。
照理說吃了將近三個月的粗茶淡飯,他應該要感到很煩膩才對,伹看見眼前的豐富菜肴,他怎麼反而懷念起那些食之無味的粗食?
他該不會是想念那個原不應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吧?如果真是這樣,他必須早點忘了她才行,因為她只是個“意外”。
紅紅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撫摩他的手背,嫵媚地暗示道:“貝勒爺那麼英武威猛,實在無須‘齋戒”,枉費了府上姬妾和紅紅的心意……”
康嗣頓了一下,眼神逐漸回復為以往的玩世不恭。
“我才不會‘齋戒”,我很瞭解該如何調劑自己……”他摟著女人的手放肆地回應她的挑釁,惹得紅紅嬌笑連連。
此時此地,他拒絕想起芸兒,因為她太純潔、太不懂得取悅男人,和放蕩的他一點都不對味。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徹底忘了她?
******** ********
一抹小小的身影手裏提著一隻大籃子,匆匆忙忙地穿梭在北京城的東直門南大街上,接著直直轉入胡同巷弄中。
她就是花了兩個月,辛辛苦苦從江南來到當今最繁華熱鬧城市——北京的芸兒。
“林大叔,我回來了!” 一踏進客棧廚房的後門,芸兒便朝正切著麵條的中年男人喊道。
“芸兒?怎麼這樣快引你不是到城西去買東西嗎?”大廚林二放下刀子走到她的跟前問道。
林二是濟南客棧林掌櫃的弟弟,他受林掌櫃所托,在自己工作的客棧替芸兒找份差事。芸兒乖巧老實,身世可憐,又隻身北上尋兄,所以他們兄弟倆都打從心裏疼她。
“我在城西那兒跟藥店老闆多聊了幾句,怕耽擱時間,便用跑的回來。”她把籃子收好後,舀水洗洗手。
“跟你說過多少次,晚點回來也沒關係,用不著急成這樣!你老是這樣折騰自己,一個柔柔弱弱姑娘家怎麼受得了?”
“不礙事的,我這麼年輕,還撐得下去。而且能在京城找到落腳處,又能夠賺錢養活自己,已經很難得了,我更不能偷懶拖累大家。”芸兒白皙的鵝蛋臉上,露出一抹滿足的微笑。
“你啊,挺固執的,林大叔也說不動你了。”他拿了個熱騰騰的饅頭遞給她,讓她先填一下肚子。“你一直在打聽你大哥的下落,有消息了嗎?”
芸兒失落地搖搖頭。“沒有。”
她常趁著外出買東西時四處詢問,希望知道他住在何處,但就是沒人聽過一個住在皇宮附近、叫“康嗣”的男人。
“都找了那麼久,你還不死心?”林二輕歎,忍不住替芸兒打抱不平。“哪個當人大哥的會這樣沒心沒肺,讓自家妹妹受這麼多苦?說不定他早就不想要你這個妹妹,巴不得離你遠遠的!你又何必這樣勞祿奔波?”
在京城生活久了,他就是看過很多年輕人一旦飛黃騰達,便抵死不認故鄉貧*親人的例子,說不定芸兒的大哥就是這種人!這年頭,還有誰能夠依靠?恐怕就只有自己了……
“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她下意識地開口否認,但慢慢地也低下頭,沮喪地道:“就算是,我也想再見他一面,問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就甘心放棄,不會再糾纏他了!”
“那就好了,人就是要想開一些才行!”此時林二瞧見一名少年走了進來,便朝他喊道:“小狗子,一個早上都沒看見你的人影,你躲到哪兒偷懶去了?”
“林大叔,先別罵我嘛!”小狗子走近兩人,將手上的藥包塞進芸兒手中,無辜地解釋道:“這是恰紅樓的大姐們給我的,說是喝苦茶可以讓你補補身子,所以我就拿了一包回來。”
“恰紅樓?你這傢夥,才多大年紀就跑去花街柳巷!”林大叔用力拍了小狗子的腦袋瓜子一掌。
“這是要給我的?可是……我不認識她們啊!”芸兒疑惑地看著手中的藥包,沒料到那些花娘們會這樣慷慨。
“我在後門和她們閒聊時,捉到芸兒姊的事,她們聽說你身子不太好,就送我這個!”小狗子有點興奮地拉著她,神秘兮兮地道:“還有啊!芸兒姊,我終於替你打探到你大哥的下落了!”
芸兒如遭雷擊,突然不知如何反應!小狗子說……找到康嗣了?
“真的?”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問。她多怕那是假的,或者是弄錯了!
“當然是真的,我小狗子沒什麼好誇口的,就是打聽消息最行!”小狗子神氣地笑了笑。“你那個當差的大哥,聽說常在九門提督衙門出入,你到那邊看看吧,說不定真的可以遇見他呢!”
“九門提督衙門……”芸兒將這聽來很了不起的地方默念數遍,一顆心仿佛已飛到那兒去了!
“那小子竟然在九門提督衙門當差?看來還真有兩把刷子呢!”林二聽見後驚訝地歎道。“芸兒,既然知道他在哪里,你就不用擔心了,趁午市前還空閒著,你就先去看看吧!”
“我真的可以去嗎?”她猶疑著。
“當然,小狗子都能混出去那麼久,為什麼你不行?不過無論最後你有沒有找到他,記得回來告訴咱們一聲。”
“是呀!芸兒姊,我會幫你做完你的工作,你就放心去看看吧!”小狗子拍了拍乾癟癟的胸膛,要她安心。
“謝謝你們!”她綻出一抹淺笑:心裏滿是感激,感動著自己竟能得到這些好人的幫助。
揮別他們後,芸兒像是背後生出羽翼一般,朝紫禁城附近的九門提督衙門飛奔而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2:57
【第六章】
滿心期待的芸兒,踩著細碎的步伐,沿途不斷問人,緩緩朝九門提督衙門的方向前行。
越接近衙門,原本充斥在街道上的一般百姓和商販就明顯地少了許多,周圍的屋舍更顯得宏偉華麗,人們不是坐轎駕車,就是衣著光鮮地步行,仿佛這裏是另一個天地。
終於,芸兒來到九門提督衙門前,看著聳立在眼前的厚實院牆,和有幾個侍衛把守的正門,不禁感受到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
她突然想起這裏是官府,是她連走近都不敢的地方,因為春花她們常說,官爺都很喜歡砍人腦袋,可是消息卻說康嗣就在這裏!
一想到自己經歷過千辛萬苦,終於有機會見到康嗣,芸兒便強壓下心中的志忑,鼓起勇氣舉步跨過門檻。
“姑娘且慢。” 一名侍衛伸手攔下她。“這裏是登聞鼓廳,如果你不是要告禦狀,不可隨便走進來。”
“登聞鼓廳?這裏不是九門提督衙門嗎?”她再度抬頭望向牌匾。沒錯啊!上頭明明寫著九門提督衙門的——
“這裏是九門提督衙門,但也是登聞鼓廳,審理要直接上告萬歲爺的案件。既然姑娘不是來告狀的,就快點出去吧!”
“我來這裏是找人的,我想找……”
“哪個刁民在外頭大聲嚷嚷?”門內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快帶這人進內堂,本官要親自審問!”
芸兒馬上糊裏糊塗地被侍衛帶到堂中,然後押跪在地上,從沒見過這般陣仗的她膽怯得幾乎要窒息。
“究竟因何事在外頭吵鬧?說來給我聽聽。”
“請問官爺大人,這裏是否有一位叫康嗣的公子?”儘管害怕,但芸兒仍不得不抓緊機會,提出詢問。
她一直低著頭,但也明顯地感覺到那道投在她身上的視線頓了一下,似是訝異她剛才說出的人名。
聽見康嗣的名字,有需要這樣驚訝嗎?
“你找他?就憑你這小小的蟻民?”男人嗤笑她的不自量力。就連他都得要看康嗣的臉色,不是說要見便能見得了的!
聽見對方這樣藐視的話語,芸兒臉色發白,心裏更是害怕,眼前不禁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難受地喘了一口氣。
“官爺認識康嗣?他是否真的在這裏?能不能讓我見見他?”她打起精神,用抖得快聽不清楚的聲音向男人要求道。
“大膽!你竟敢自稱為‘我”,不是‘民女”,你當這裏是什麼地方?”男人借題發揮,佯怒喝道:“來人啊,刑杖侍候!”
“民、民女……”她見拿著刑杖的侍衛沖出來,便懼怕地跪著向後退。她只不過是進來問他的下落,又沒做壞事,官爺怎會無端要杖責她?
“朝廷命官豈是任由你說要見就見?你別亂攀關係,擾亂公堂。”
“民女真的認識康嗣,還有他的玉佩作證!”她趕緊拿出小心藏在襟懷中的碧綠翠玉,希望對方能相信她。
“拿這種隨處買來的假玉佩就想騙我?笑話!你究竟是誰?如何能知道康嗣的名號?快從實招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芸兒急得在地上叩頭,豆大的眼淚撲簌簌地掉。“民女沒有說謊,官爺只要叫康嗣出來就知道了!”
“是誰要叫我出來?”混亂中,一個低沉威嚴的男性嗓音響起。
芸兒聽見這個她忘也忘不掉的嗓音,渾身一震,用她僅剩的力氣,抬起有如千斤重的腦袋朝衙門口望去。
她睜大一雙晶亮的水眸,看著一列侍衛浩浩蕩蕩地走進來。接著,人群突然讓出一條通道,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隨即映入她的眼簾。
芸兒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再也無法感受周圍的一切喧擾,因為這個男人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
她緊搗住嘴,卻仍逸出一聲壓抑的嗚咽。是他—是這些日子以來,她魂牽夢縈的那個男人!
幾個月不見,他依舊俊逸,在朝服的襯托下更顯得威武不凡,天生有一股不可違逆的尊貴風範,讓她覺得好陌生。
可是只要能夠再見到他,這就夠了!她落下願望實現的喜悅淚水,沾濕了整張細緻的臉蛋。
“康嗣!”她顫抖的聲音洩露了她複雜的心情。
康嗣看清跪在地上的人是誰後,挺拔的身形驀地一震,有點不敢置信地望著這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女人!
“芸兒?”他輕喃著這好久不曾叫過的名字。
他濃眉緊蹙,用深邃難解的眸光瞅著她,臉上隱隱透著焦躁。
芸兒緊盯著眼前那思念已久的男人,呐喊道:“康嗣,我是芸兒,芸兒啊,你忘記我了嗎?”他為什麼不說話?芸兒難過地想。
看著她充滿恐懼悲傷的小臉,那顫抖的紅唇、淚跡斑斑的粉臉,和她眼底對他的企盼,康嗣便一陣心疼。
“芸兒,你怎麼來了?”遲疑許久,他還是只能說出這句話。
“我是來找你的!”知道他沒忘記自己,芸兒開心地走到他身邊。“康嗣,我終於找到你了!”
康嗣眼睛驟然發亮,但隨即又暗了下去。她翻山越嶺,跋山涉水而來,就為了找他?為什麼?她不是說自己沒想過要離開家鄉嗎?
“你不該到這裏來的,快回蘇州吧!”他撇開眼,故作冷淡地說,事實上內心正因她的出現翻騰不已。
“我不該來?為什麼?”芸兒怎麼也沒料到他竟會叫自己回去!
“是你自個兒說沒想過要來北京的。”他強調自己是照她所說的去做。“這裏不適合你。”
“我現在不就來了?”芸兒心神恍惚地瞧了一身官服的他一眼。“是不是因為我只是個鄉下村姑,而你卻是個大官,所以不適合來北京?”
她的話猶如利刀般刺痛他的心,康嗣不禁微惱地喝道:“閉嘴!”
“既然你不想再見到我,那我……回去就是了,你別生氣。”芸兒被他的斥喝嚇一跳,她慌張地拭去臉上的淚水,低著頭越過他身側。
她知道康嗣剛烈的性子,決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更改,看來她永遠不可能再待在他身邊了……
康嗣的目光離不開神情脆弱的她,心裏越來越難受。
老天,原來他根本忘不了她!看著芸兒,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她嬌羞的模樣、她柔軟的嬌軀、她純真的性子,仍能輕易勾動他的心—
他騙不了自己,她剛才一出現,便擾亂他的心!雖然無法解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知道,自己仍想擁有這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小女人,而他從來不會放過任何想要的東西,包括她!
“原來她是你不要的女人,康嗣,我替你解決這個麻煩吧!”堂上的男人雞婆地叫人上前拉住芸兒。
“全部給我退下!”康嗣一聲令下,侍衛連芸兒的頭髮都還沒碰到,便立即退開。
“康嗣,我是在替你處理瑣事!再說,你憑什麼使喚我的侍衛?我好歹也是代理九門提督!”男人自覺威嚴受損,氣不過地嚷道。
“這是我的家務事,不須旁人插手。”他表情冶漠,充滿了不容人辯駁的氣勢。“我只不過是沒來九門提督衙門幾天,這裏就變得如此不像樣,連個小小的民女都想欺壓,著實有違聖上愛民如子的作風。你這個代理九門提督,似乎不太稱職!”
“你!”見康嗣在眾人面前竟絲毫不留半點顏面給他,男人臉色鐵青。
“她是我的人,誰都不准動她一根汗毛!”他炯炯有神的黑眸一眯,站在她身前沉前聲說道。
康嗣這番宣告讓在場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京城中誰不知道康嗣貝勒姬妾、寵妓成群?但從來也沒聽說他特別維護過哪一位,為什麼現在這個小村姑偏偏能得到他另眼相看,讓他在人前明言宣示所有權?
原本灰心至極的芸兒怔忡地盯著他的背影。他說這話是要保護她?可是……他不是要趕她走嗎?
“你不是不要這身分低下的村姑嗎?”男人不禁怪聲問道。
“我從沒說過我不要她。”他挑了挑眉棺,轉身扶起芸兒,再自然不過地摟住她。“她可是我最近的新歡,深得我心,我怎麼可能放過這樣的美人兒?”
他若不這樣做,恐怕這傢夥轉頭就會仗勢欺淩她,奸發洩對自己的不滿。
“大庭廣眾的,別這樣……”芸兒本能地想掙紮,但康嗣卻將她摟得死緊,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裏,她根本無法掙脫,只好羞紅了臉頰。
可是……在他懷中很溫暖、很有安全感。她所迷戀的就是這副能讓她依靠一輩子的胸膛,她就是認定了這個男人啊!
“害羞什麼!”康嗣附在她耳邊,低笑著道:“我要帶你回府,就是我那座能收藏很多金子的宅第,這會兒一定要讓你相信我所言不假。”
“你不趕我走了?”芸兒認真地問,胸口再度湧上雀躍和冀盼。
“我改變主意了。”他盯著她美麗的小臉,仔細地看著她所有微小的反應,揚起一抹篤定的微笑。“既然大老遠地追到北京來,那麼以後除了我身邊之外,你哪兒也不能去!”
聽見他這句承諾,芸兒心中一陣狂喜,積壓已久的委屈和傷心全在這刻一掃而空。他剛才只是嚇嚇她,不是真的要她回鄉,她實在不該懷疑他的!
“來人啊!備轎。”他牽著她走出去,身後跟著他帶來的大隊人馬。
“請貝勒爺和小姐在此稍等一下,轎夫很快就到了。” 一個小廝恭敬地迎上來通報。
“貝勒爺?”芸兒驚訝地抬頭看他,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你……你是貝勒爺?”就是客棧裏客倌常說的,那種比官爺還要大的滿清貴族!?
他正視她愕然的表情,認為也該是時候告訴她自己的身分了。
“沒錯,我是滿州正白旗,爵封貝勒,官拜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的舒穆祿氏•康嗣。”
******** ********
康嗣位於八旗內城、紫禁城以東的府第幅員寬闊,管事帶著芸兒東折西繞,經過前園、前堂等,終於來到了一個庭院。沿途滿是芸兒這輩子從沒見過的氣派畫樓朱閣,她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姑娘,這就是貝勒爺分配給你的樓閣,你先進去看看,若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奴婢們。”
總管面無表情,公式化地交代,仿佛這段話他早就重複說過很多次,已經說得有點膩了。
芸兒眨著濃密的睫毛,眼眶瞪得老大,鮮豔欲滴的紅唇微微張開,似乎在考慮她究竟想要求什麼。
總管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卻發現她沒有跟上,有些為難地催促道:“姑娘,快進去吧!”
“這房子……是要給我住的?”她驚訝地低呼。單從外面來看,這棟漂亮堅固的房子已比她那間茅屋大上好幾倍,她真的可以一個人獨佔這裏嗎?
“是的,姑娘難道不滿意?若是這樣,奴才可以去稟報貝勒爺,奸讓貝勒爺重新做安排。”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裏很漂亮,我很喜歡,可是我不敢佔用這麼多地方,那樣不太好意思……”芸兒的頭像博浪鼓似的猛搖。
“這是你應得的,不用不好意思。”在這府內,哪有一位姑娘會嫌分配得來的地方太大?
不久,一個念頭閃進她腦海,芸兒微笑地提議說:“不如我和康嗣……不,貝勒爺擠一下,住在他房間裏,那就不用浪費這兒了,對不對?”
“萬萬不可!”
她沒想到總管回答得如此斬釘截鐵,笑容有點僵住。“可是我以前都是和他同住在一間小茅屋裏,他也……”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姑娘現在身在天子腳下,凡事就得按規矩來,不比在鄉野地方那樣放任!”總管皺緊眉頭,義正辭嚴地糾正她。
這女孩一點羞恥之心也沒有,竟然敢大刺刺地在別人面前表示自己要和貝勒爺同居一室!?
“姑娘的身分雖不是為奴的婢女,但一切仍要以貝勒爺為尊。府中的姬妾全都有自己的庭園,除非他點召,平日她們皆不得擅自在正廳和主子的‘風園”出入走動,否則就會遭到懲罰,更何況是要與主子同住一室。我勸姑娘還是安分守己些,別破壞規矩,惹人非議。”
“他……還有其他女人?”她從來沒想過有這可能,只因以前的日子就只有他們兩人……
“當然,以貝勒爺尊貴的身分,擁有三妻四妾絕不奇怪,而且他現在尚未娶親,更有權利多納幾個侍妾。”
聽到這個消息,芸兒本該處之泰然——她知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再加上康嗣身分非凡,外貌又挺拔偉岸,當然會有很多女人跟她一樣喜歡他,想待在他身邊,但為什麼她心裏卻有種不知名的酸味?
“貝勒爺……是身分很高的人,對吧?”她忽然問。
“當然,貝勒爺的先祖可是咱們大清的開國功臣之一,出身高貴,地位顯赫。而且貝勒爺十分受萬歲爺的重用,身居朝中要職,位高權重,常常是別人爭著巴結的對象呢!”總管自豪地陳述自家主子有多厲害。
想不到他的來頭竟然這麼大,難怪她一直覺得他的氣度風範都遠超過一般人。
他們的身分地位之間有這麼大的鴻溝,甚至還有其他女人夾雜在中間,她真的可以待在他身邊嗎?
芸兒的眼神顯得迷惘,失神了很久,才問道:“貝勒爺他……有空就會來瞧瞧我嗎?”
她唯一的希冀是他能多來看看她,其他的,她再也不敢奢求了。
看著素淨可愛,模樣乖巧的芸兒,總管突然對她多了一絲同情和憐恤。她遠從蘇州而來,恐怕當真不曉得自己不能與貝勒爺同住一室的道理,也應該不曉得自己將要面對女人間的爭寵吧?
“你是貝勒爺喜愛的姑娘,他當然會來陪伴你。只要你好好侍候貝勒爺,他必不會虧待你,你就安心住下來吧!”總管淡淡地安撫她的不安。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她終於邁步走進這棟供她棲身的樓閣,喃喃自語地說:“希望他能常常來看我,我只剩他一個親人了……”
跟隨在後的總管聽見了,不禁愣住。這姑娘是一心把貝勒爺當作親人,全心全意地愛他,而不是想藉著他得到榮華富貴?這和其他女人太不同了!
可是,將這樣單純的女子放在府中,不是太苛求了嗎?貝勒爺的愛可不單只給她一個人,她真能承受得了?
再加上她這張和某人有幾分相似的臉孔……唉,難道貝勒爺仍是對那女人念念不忘?他寵愛這個姑娘,莫非也只是因這一抹熟悉的微笑?
******** ********
夜闌人靜,芸兒居住的園子裏仍點著燭火,燃著薰香,並不時傳出兩個少女交談的聲音。
“小菊,別幫我編辮子了,把頭髮梳順就成。”剛淨完身的芸兒看著鏡子,對身後忙碌不堪的婢女道。
“說不定待會兒貝勒爺就來了,若他看見你披頭散髮,可是會責怪我的!”被指派來服侍芸兒的小菊為難地回答。
“不會的,都那麼晚,他大概睡了吧。而且這幾天他也都沒來過不是嗎?”
“芸兒小姐,別這樣說,貝勒爺說不定是太忙了,所以才沒來探望你,你不要不開心!”小菊連忙勸道。
“我沒有不開心,只要康嗣能偶爾來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不會強求太多。”
“不、可是……”芸兒小姐在她面前總是笑盈盈的,但她就是知道小姐其實很掛念貝勒爺,很希望能天天見到他。
“奸啦!你太多心了。”芸兒笑開來,拍了下小菊的手。
“小姐,我做了幾件糕點給你當宵夜吃,你嘗嘗味道如何。”小姐對她這個小婢女極好,讓她很快就喜歡這位一點架子都沒有的新主子,不由自主地想做些能讓她高興的事。
小菊端來一碟小糕點,上頭擺的不是北京盛行的小吃,而是江南一帶特有的甜品。
“這不就是我家鄉的糕點嗎?你怎麼知道做法,難道你也是江南人士?”芸兒驚喜地捧著碟子,立即將糕點放進嘴裏。
“是啊,我是杭州人,在府中原本只是膳房的丫鬟,但貝勒爺知道我來自南方後,便將我調派來服侍小姐了!所以我想貝勒爺其實是很在乎小姐的,否則他不會這樣特意安排!”
芸兒聽到小菊這樣說,高興得眼泛淚光。“嗯!我就知道他心裏還是有我、還是關心我的,即使他沒來探望我,我也不會埋怨的!”
康嗣肯在公堂上承認她是他的女人、接她回王府、又讓小菊來跟她作伴,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聽總管和小菊說,康嗣平時的飲食起居都有貼身僕役負責,根本輪不到她去侍候;她也不能擅自去風園找他,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摸到他的衣角,她平日都無所事事,簡直無聊得發慌。
雖然不能隨時隨地見到他,有時夜深人靜,她難免寂寞得想偷哭,不過知道他仍掛念著自己的一切,就能滋潤她的心靈……
“我做的糕點還不錯吧?”小菊一邊問著,一邊幫芸兒整理床鋪,預備侍候她上床休息。“吃完就睡覺吧,時間不早了呢!”
“嗯!”她洗完手,邊脫去繡花鞋和襪子,邊哼著家鄉的民謠小曲。
甫來到她房門外的康嗣,聽見芸兒的歌聲,嘴角不禁勾起微笑。
她輕輕柔柔的聲音婉約動聽,有一種扣人心弦的魔力。他從來沒發現他的小女人原來也有這麼令他心動的一面,難怪過了幾個月,他對她依舊眷戀。
康嗣心念一動,便推門而入,直接走至內室,腳步之輕,連正在收拾東西的小菊都沒有察覺。
他緩步走向正坐在床頭,低頭解去外袍的芸兒。
望著純潔中帶著些許嬌媚的她,他眼裏充滿渴望與思念,伸手攫住她胸前的小手,一把將她扯入懷中。
“啊!”芸兒驚呼一聲,他像是鬼魅般地突然出現,讓毫無預警的她差點沒嚇破瞻。“康嗣!?”
“芸兒,你的警覺性真低,是我還好,若是別的男人闖進來,你豈不讓他占盡便宜?小呆瓜!”康嗣責備的話語中帶著邪邪的笑意。
“是你故意嚇我!”她嬌瞠著輕捶他一下,臉上卻帶著驚喜的笑容。他真的來看她了!
康嗣開懷地大笑。注視著芸兒如雨後天空般純淨無邪的笑容,他的心就如擂鼓般狂跳不已,雙手更毫無沒有鬆開她的意思。
兩人姿勢親密,讓火燒屁股地跑進來的小菊看得面紅耳赤。
“貝勒爺吉祥!”她連忙行禮請安。
“起喀吧。你家小姐這幾天一切還如意嗎?”他交芸兒給這丫頭照顧,就是相信她能和芸兒相處愉快,讓芸兒能開心一點。
“回貝勒爺的話,小姐她一切安好,請您放心。”唯一不好的,就是常常掛念他這主子吧?小菊心中暗忖。
“小菊她對我很好的,處處關照我,又教我許多東西,謝謝你叫她陪我!”在他懷中的芸兒連忙補充,表達她感謝的心意。
“很好,那你以後要繼續盡心盡力服侍芸兒,若凡事周全的話,日後我必定有賞。”看見芸兒歡喜的樣子,康嗣滿意地點頭。
“奴婢必對小姐鞠躬盡瘁!”小菊開心地答道。
“這兒不用你侍候了,退下吧!”
“是,奴婢這就告退。”小菊立即退出房門,留下兩人好好獨處。
貝勒爺果然非常寵愛小姐!路上,小菊興奮地想著。
她的小姐這樣溫柔善良,怎麼會討不了主子歡心?相信這情況繼續下去的話,小姐很有可能會被貝勒爺娶進門,有個正式的名分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3:09
【第七章】
“芸兒,才幾個月沒見,我竟然這麼想你。”康嗣從後頭緊緊擁住芸兒,在她耳邊喃喃地說著情人間的絮語。
“我也很想你……”她貪婪地汲取他的溫暖,那是她最缺乏、最需要的。“我很高興自己終於找到你了!”
他頓了一下,伸出左手扶住她的腦袋,灼灼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像要把她看穿。
“你一個女人家,何必千山萬水地跑來北京找我?這段路程可不是一個普通女子可以承受的!”難道她想找到他的渴望,已經超越其他事情?
“那你為什麼突然走了?”想到這點,芸兒的眼淚就忍不住要掉下來。“那天當我回到家裏,看到你留下幾個字就離開了,你什麼話都沒對我說,這叫我該怎麼辦?”
“我有急事,必須立刻回京,來不及等你回來道別,而且我也留下玉佩和元寶給你……”他明白這離別確實來得太突然,但他們倆的身分如此懸殊,這一天遲早都會來的。
“我不要那些東西!”她直起身子,有點激動地瞪住他。“我只要你,只不過是希望你陪在我身邊而已!那些東西雖然價值連城,也是我工作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財物,但我之所以愛你,並不是要從你身上得到這些有的沒的!”
康嗣聞言呆住了!她說她不要?那玉佩可是祖母送給他的碧綠翠玉,是世間少有的珍寶,連皇上監賞後也讚譽為上品,而她卻說它們是“有的沒的”?
康嗣伸手接住她水晶般的淚珠,歎息道:“那元寶呢?你總不會不知道如何用吧?”
“我不貪心,不是我的東西我絕不會亂花。”她啞著嗓子說。再怎麼潦倒,他也不能用那些意義不明的財寶,她害怕一用就會讓他們倆失去聯繫。
“那你到底是怎麼上京的?”他攏緊了眉。知道她拼死拼活賺回來的錢,充其量只能勉強到達山東一帶。
“一開始,我在濟南的客棧當雜工。”她專注地陳述這幾個月來的生活,看不見他臉上霎時泛起的鐵青。
“雖然工錢不多,天還沒亮就要起床,晚上過了子時還不能休息,每天只能睡兩、三個時辰。但客棧可供三餐一宿,我不用流落街頭,而且大家都對我很好,有次我昏……”
“夠了!你竟然跑到客棧去當雜工,在那種出入複雜的地方拋頭露面?你知不知道那是很危險的?”
一想到甜美單純的她,在那麼多男人進進出出的地方走來走去,他就忍不住一陣怒火中燒。
“可是林掌櫃很照顧我,也很保護大家,不會有事的!”她撫撫他的胸口,想幫他順順氣。
“接下來呢?”康嗣追問,非要清楚知道她這些日子是如何過的不可。
“來到北京城後,我不知道你究竟住哪兒,所以林掌櫃他介紹我去他弟弟掌廚的客棧打工,找個能落腳的地方。”
“不准再做這種事了,聽見沒有?”
開玩笑,堂堂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的女人,竟然到龍蛇混雜的市井地方做工?讓世人知道豈不是貽笑大方!
而且京城雖在天子腳下,但不比濟南民風純樸,富家子弟在坊間強搶民女做妾的例子比比皆是,若芸兒不幸被哪個狂徒看中下手,有誰能保證她完好無缺?
芸兒凝視著他,突然嫣然一笑,點頭應允。“除非你……趕我出府,我不得不出去謀生,否則只怕我也沒機會去做了。”
“我絕不會趕你出府,你也絕對不會再有機會出去拋頭露面!”他堅決地否認這種可能。
既然她被他接進府裏,就休想他會放開她。而且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本來就應該照顧她一輩子。
他承認自己對芸兒很霸道,特別是當他們在九門提督衙門重逢的那一刻,他更是無法壓抑自己仍想要她的事實。
這樣單純如雪的她能讓他完全放鬆,無須顧忌她會對自己有所欺瞞。
芸兒聽著他信誓旦旦的話語,看著他再認真不過的神情,不禁沉醉在這樣的溫柔之中。
為了最愛的康嗣,她什麼都可以依從他,只希望他能多愛她一些。
他伸手將她幾絡散亂的發絲撥到耳後,接著擦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水。
“看你把眼睛哭紅得像兔子一樣!”她小巧的鼻頭也是紅通通的,教他看了心疼又好笑。
芸兒雙頰飛上兩朵紅雲,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根本不敢看他含笑的眼睛。“人家忍不住嘛!”
他溫柔的神情真容易讓女人臣服……女人?對,她差點忘了除自己以外,他還有其他女人,說不定康嗣待她們也一樣溫柔!
康嗣將她突然黯淡下來的神色看在眼裏。“怎麼了?”
“你對其他夫人……是不是也都這麼溫柔?”她咬著唇,鼓起勇氣開口問。
聞言,康嗣稍稍放開她,疑惑地望著她。“她們來找過你麻煩?”
“不,我只是……”她只是很小心眼地擔心他有其他女人,就忽略了她。
他挑了挑鷹眉,知道她進府後必定從下人們口中聽到很多事情,只是一直沒有說破而已。那樣也好,她先瞭解事實,就不會埋怨自己欺騙她。況且,她肯接納他的碰觸,也代表她心甘情願成為其中一員。
“別叫那些女人做夫人,你們的身分是一樣的,無須用這樣的尊稱。”康嗣的目光觸及芸兒那被咬得紅潤的唇,心中某一根弦陡然被撥動,他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住。“原來我的芸兒這麼會吃醋!”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只不過想你多愛我一點……”
“我知道。”就算她真是和其他女人爭風吃醋,也只不過是想博取他的注意,他不會介意的。
“康嗣,我好愛好愛你……我的生命裏就只剩下你了……”芸兒伸手環抱著他的頸子,整個人窩進他懷中,直率地表達心中的感情。
“那就好好愛我吧……”
他目光漸漸變得幽深,因為她的表白而意亂情迷。他發出一聲低吼,猛地再次貼上她溫軟的唇瓣,愛情的火苗正一發不可收拾……
******** ********
這天,難得來訪的濟償還沒走近康嗣的書房,就看見外面有四、五個侍女和小廝,一邊小聲地議論著什麼,一邊朝房間裏頭張望。
女人對康嗣外貌傾心的情況,濟俱早巳習以為常,因為在歡玉仕房中也有不少掛牌姑娘對康嗣的風采念念不忘。可是她們似乎是在為其他事而大驚小怪—究竟是什麼事情這樣有趣?
濟俱走上前,輕輕拍了其中一個小廝的肩膀,在他耳邊問:“你們都是在這裏當差的?站在這裏做什麼?”
那個小廝正看得專心,突然被嚇了大一跳,他回頭見到問話的人是郡王爺,連忙跪下行禮。“郡王爺吉祥!”
“免了,先告訴我裏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貝勒爺在看公文……”小廝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遊離。
“那有什麼稀奇的?”看他們鬼鬼祟祟的,分明就是有事發生!
“還有……芸姑娘在旁邊……”那個小廝繼續補充。
聞言,濟俱不禁大感意外。康嗣從來不讓他的侍妾進書房,為什麼今天卻讓那個什麼“芸姑娘”破例?
他要下人別發出聲音,自己也湊近窗縫望進去。
此時,康嗣坐在案前書寫批閱公文,而一旁的花梨木直背椅上,坐著一個正在縫製衣服的女孩。她的腳下踏著一個小矮凳,正好讓身材嬌小的她踩著,不必吊著腳丫子。
那女孩穿著淺黃色的絲綢衣裳,搭配嵌花百褶裙,外罩一件白紗罩衫,上面繡著幾朵粉紅的花朵。仔細一看,她那細瓷一樣的小瞼帶著愉快的神色,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雖不至於到傾國傾城的地步,但仍能輕易讓男人心動。
“芸兒,我說過很多遍了,我的衣服鞋履有專門的裁縫打點,你不用再費神做衣服給我。”康嗣從公文堆中抬起頭來,忍不住對一直在旁邊默默努力做著針黹的芸兒說道。
“這是我由蘇州帶過來的,已經縫好一半了,我不想浪費它。”她對他露出美麗的笑靨。“我想看你穿我親手做的衣服。”
那是每個女人的心願,如果能看見自己心愛的男人,穿上由自己一針一線縫製而成的衣服,實在是世間最幸福的一件事!
“真要做的話,做給你自己就好。等一下我命人送些上好的布匹到你那兒去,你愛做多少件就做多少件。”康嗣以為她是把這當作打發時間的消遣。
事實上他公務繁忙,一天裏待在府中的時間不算多,每日操煩公務已經讓他心力交瘁,可是一回到王府和芸兒說說話,他緊繃的身心就能得到舒緩。
所以除了晚上到芸兒的房裏與她同床共枕外,他也決定由今天開始,讓她到書房陪他處理公事,也多些與她相處的時間。
“不必麻煩了,你送給我的新衣裳已經很多,而且每件都那麼名貴漂亮,花上一年的時間也穿不完!”
“什麼一年!?那些只是秋衣,等快要立冬的時候,我會再叫人送冬衣過去。北京的冬天很冷,動不動就下雪,你這南方人可能會受不住,不多穿點厚衣服保暖不行。”他不想她因為缺少了什麼而病倒,那他可是會心疼死的!
“無論如何,我都想完成這衣服……難道你不喜歡我替你做衣服?”考慮到這個可能,芸兒不禁憂心仲忡地問。
康嗣歎了口氣,忽然走過去將她攬入懷中。 “不是不喜歡,只是從來沒有女人親手幫我做衣裳。”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回應她這份濃濃的心意。
看她那麼認真專注地縫著眼前的衣裳,仿佛它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他就覺得她每一針一線都把他的心給縫進那溫柔的陷阱裏。他真怕自己會不小心,墮落在她毫無止境的情網中,無法自拔!
“你娘從來沒做過衣服給你嗎?”芸兒疑惑地問道。
“我額娘她嬌生慣養,連女紅都很少親自動手做,加上我從小到大都有王府的奴僕打點生活大小事務,她從沒為我做過衣裳,也是很正常的。”
“原來是這樣……”那她非得要完成手上的衣裳不可了!她暗自下定決心。
見芸兒對他露出一臉同情的模樣,康嗣便故意將懷中的她像抱娃娃般地高高舉起,以懲罰她小看自己。
他本人都不介意這等小事了,她還在憂心個什麼勁兒?真是的!
“啊——”芸兒被他嚇得不停地掙紮扭動,驚叫出聲。“不要這樣,快放我下來!康嗣——”
“不要,我覺得這樣很好玩。”看她還敢不敢亂同情他!
“一點都不好玩!你再這樣欺負我,我以後都不理你了!”她沒什麼弱點,就是怕高,偏偏她的男人長得極為高大,單是抱起她就讓她害怕。
“那可不行,我晚上還要去你那邊……”他意有所指地暗示,隨即放她下地。
算了,還是別捉弄她吧!再這樣玩下去,萬一她真的氣起來,他今天恐怕就吃不到最愛的“甜點”了——
“大白天的,別這樣不正經……”她明白他的意思,羞紅了一張俏臉嬌瞠道。
康嗣炙熱的唇落在芸兒的唇上,輕柔纏綿地吻著。
“你是我的!”他把她緊緊地摟在懷中,宣誓一般地說:“你絕對不可以喜歡上別人,要一輩子這樣愛著我……”
他承認自己很貪心,但試問哪一個男人不會貪求在乎的女人的愛?不想讓自己成為對方心中的唯一?
“我不會喜歡上別人,會一輩子愛你!”兩人在書房溫馨地相擁著,良久,門外傳來小廝的通報。
“稟告貝勒爺,克勤郡王正在門外求見。”
聽見有人來訪,芸兒緊張地跳出他的懷抱,整了整皺掉的衣裙;康嗣則神色自若地吩咐道:“快請他進來。”
濟傎這時才慢條斯理地走進來,臉上堆滿了笑意。“康嗣,幾天不見,你最近似乎更加春風得意了呢!”
“你這新任阿瑪還不是整天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康嗣嗤笑一聲,豈會聽不出好友話中的揶揄?
“是,托皇上和大家的福—”濟俱笑望一旁低頭不語的芸兒。“你不替我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嗎?”
“她叫芸兒,是我在蘇州受傷時的恩人,現在是我的愛妾。”康嗣伸手將她拉近身邊。“芸兒,這位是我的好友,克動郡王濟俱,請個安吧!”
“郡王爺吉祥。”
看她進退得宜,舉止大方,想必是得到康嗣的教導。“不必多禮了,一切自然而行便好。”
芸兒抬頭朝濟俱扯出一抹羞怯的笑容。那一刻,濟傎忽然怔住,然後凝重地看向康嗣。
天!這姑娘的笑容竟與記憶中某張面容漸漸重疊!難道康嗣從沒有發現嗎?
“你……和她很像,難道你是……”他忍不住指著芸兒,喃喃地道。
“濟傎!”康嗣突然打斷他的話。
看著濟俱和康嗣兩人詭異的神色,芸兒心裏猛然湧上了許多疑問。
這郡王爺看她的眼光怎麼會這樣奇怪?而且他還說自己和“她”很像?這是什麼意思?
“芸兒,我和濟俱有事要談,你先出去吧!”康嗣坐回案前的大椅上,淡淡地吩咐道。
“我……想去馬廄看揚風。”芸兒順從地回答。
“去吧,帶幾個婢女陪你去。”
她點點頭,微微向男人們福身後,便走出書房。
濟俱盯著他,直截了當地道:“康嗣,你一定知道我要說什麼。”否則他不會支開芸兒。
“我是她的男人,當然發現了。”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她像昭鏵,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濟傎直接挑出事實,儘管這個禁忌的名字他們已經很多年不曾提起過。“你果然還不能對那件事釋懷,到現在,你心裏還一直想念著昭鏵!”
“沒錯,我心裏確實還一直有這個女人!當年她因為要享受榮華富貴,竟然背棄我和她的婚約,在我們快要成親的時候,成為八王爺兒子的妾室!她寧願去當人家的妾、也不要當我的妻子,那種莫大的羞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看著康嗣的眼睛仍有著痛恨的痕跡,濟傎回憶起當時的事。
康嗣自從被昭鏵悔婚後,一度成為京中的笑柄,說他連一個女人都留不住,枉為一個男子漢。
高傲如他自然不能承受這樣的屈辱,但卻無處宣洩,便自動請纓,領兵到邊疆打仗,一去就是一年多。
回來後,康嗣性情開朗不少,姬妾一個接著一個地寵倖,妓館亦不難發現他的蹤跡,似乎已經完全忘記昭鏵這個人。
“原來你一直沒忘掉。”濟傎歎氣搖頭。“可芸兒又是怎麼回事?你把她當作昭鏵的替身?”
看剛才康嗣和芸兒之間的甜蜜,康嗣不像是要在她身上發洩恨意,反倒像要將自己一直想寵愛昭鏵的舉動投射在芸兒身上一樣……
聽到濟傎的話,康嗣渾身一震,雙手緊握成拳,怒氣衝衝地喊道:“我沒有!芸兒是芸兒,那女人是那女人,她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的芸兒柔順純真,對他更是全心全意的愛慕,昭鏵那種忘恩負義的女人哪里比得上!?
“真的是這樣?”濟傎表情複雜地望向康嗣,拍了拍他的肩。“我看得出芸兒很愛你,無論你用什麼樣的心態看待她,都不要傷害她。女孩子既能堅強如鋼鐵,有時也會脆弱如花兒,一旦被摧折,便很難複元!”
“夠了,芸兒是我的女人,我當然不會傷害她!你用不著替她擔心!”康嗣深邃的眼裏充滿狂傲的火舌,不容他人對自己有任何質疑。
他在心裏不停地對自己說:芸兒絕不是昭鏵的替代品,絕對不是!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3:22
【第八章】
京城的氣候已經開始冷了,不過在微微吹拂的柔風裏,朝陽仍然帶著溫暖降臨大地。
現在王府內誰都明白,新進府的芸兒是貝勒爺的新寵。
貝勒爺不僅晚上都在她那兒過夜,兩人甚至連白天都膩在一起。這件事令其他姬妾眼紅得緊,深怕終有一天無法在府內立足。
這日,康嗣在婢女侍候下梳洗完畢後,親手將新打的簪子插入芸兒的髮髻裏。
每當看著芸兒純真的臉孔,康嗣對她總有滿心的憐愛和不舍,也因此常常對她做出平日不會做的事來。
“謝謝。”芸兒道謝,笑意依舊,非常珍惜他為自己所做的每件事。她開始懂得接受他所贈與的禮物,因為她希望他高興,而每當她想到那是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示愛的方式,她便喜上眉梢。
“不用謝。”康嗣凝視她美麗的容貌,不禁想起濟傎的話,他的確因好友的一席話而對他與芸兒的事想得更多……
“你在想什麼?”看他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放在她肩上的手勁越來越緊,芸兒忍不住問。
“沒事。”他回過神,淡然一笑。“今天我不用上朝,能和你一起用早飯,不如咱們到‘風園”的涼亭吃吧!”
“好!”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沒關係。
趁著廚房仍在準備早膳,兩人在風園有著流水淙淙觀景的亭子裏,呼吸著使人精神爽利的空氣。
“康嗣,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啊!”芸兒發自內心地向他傾吐。
“嗯,最少你不用天天疲於奔命去勞動。”昔日在她小茅屋內過日子時,她整天都忙東忙西的,沒有一刻可稍作休息。
“不是這點,就算要我繼續工作,我也無所謂,只要能與你在一起,我就覺得非常幸福。”
“你這小丫頭,太容易滿足了吧?”不過他就是喜歡她這點,在她眼中世界仿佛只容得下他,令他覺得自己很偉大。“難道你不想要其他東西?”
“例如呢?”
“得到正式名分,做我的福晉。”其他姬妾無不為了這頭銜明爭暗鬥,竭力博得他的歡心。
她愣了一下,嘴角泛起些許無奈的笑。 “其他姊姊比芸兒早進府,要輪也輪不到我,所以我不敢強求。”
“要成為我的福晉不用排隊,只要是我最喜愛的,我就能扶正她。”他摟著她來到一處無人會到的樓房後,將她壓向牆邊,猛地吻住嬌美的她。
“康嗣?”芸兒趁著他停下來時低喚道。
“芸兒,怎麼辦,我好像怎樣也要不夠你……”她明明就不是冶豔的女人,更不懂狐媚男人的手段,可他就是迷戀這個鄉間姑娘。
芸兒漲紅著臉不住喘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康嗣近幾天說不出來的奇怪,不僅對她好像特別關心,與她歡愛的次數亦特別頻繁。
才這樣想著,下一刻又被他吻住了,害她連想制止他,也因渾身酥軟無力而制止不了。
她閉上眼,迷亂在他的體溫與侵襲中,僅存的理智漸漸遠揚。
康嗣看著那張因他的吻而漲紅的小臉,男性純粹的征服感油然而生。
正在這時,兩人的耳間響起了一陣縹緲、淒然幽怨的笛聲。就算是不懂音律的人,也能聽得出吹笛人似乎滿懷心事。
康嗣略一皺眉,不舍地放開芸兒,而從激情雲霧中清醒過來的她,則羞怯怯地攏好淩亂的發絲。
他與她走到花園中,芸兒躲在他身後觀望聲音從何而來,深怕對方會瞧見自己和康嗣在房外大膽的行為。
假如當真被人瞧見,她真是沒有臉見人了!
“哪個奴才一大早就擾人清夢?給我滾出來!”被人中途打斷好事,康嗣脾氣有點暴躁,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語氣。
“我可不是奴才呢!”吹笛的人停了下來,緩緩地吐出這句話,笑盈盈地朝他們走去。
來者是個擁有著美麗容貌,衣著華麗貴氣的女人。她手持長笛,腳踩三寸高的花盆底鞋,看來婀娜多姿、成熟明豔。
芸兒仔細一看,發現這女人眉目間竟與自己有五六分相像,她不禁詫異疑惑地看向康嗣。
康嗣見到這個女人,錯愕地僵立在原地,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久不見了,康嗣!”女人首先開腔。
“昭鏵?”竟是久違了好幾年的昭鏵?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你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你這樣說,是不歡迎我來探望你呢,還是……不滿我打斷了你和美人兒的好事?”昭鏵曖昧地轉頭望向芸兒,上下打量著她。
瞧這女孩身著上等絲綢衣裙,外披一件初冬時用作擋風的厚外褂裙,髮髻上又插了珍珠簪子,想必是康嗣最新的寵妾。而令她感到刺眼的是,這女孩竟與她有幾分相像!
昭鏵心中不禁暗暗得意起來:看來康嗣對她仍未忘情,所以才會刻意找個眉目與她有些相似的女人充數,那她還是很有希望能重奪他的心!
芸兒一臉尷尬,幾乎想立即挖個地洞鑽進去!那麼羞人的事情,真的被人看見了!
“少說廢話!”康嗣顯出難得的急躁,逼近昭鏵一步大吼道:“你來做什麼?我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快離開!”
“你就這麼討厭我?”昭鏵看來楚楚可憐,哀怨而不失嬌媚,眼裏充滿令人憐惜的水光。“難道我們之間真的一點情分也沒有了?”
芸兒聽了,心房猛地一抽。這女人說和康嗣有著情分……難道她曾是他的侍妾之一?可是他對她的態度很不一樣,他的情緒總能輕易受這女人動搖,她在他心裏的地位仿佛無人能及!
“情分?你還記得這種廉價的東西?”他冷笑。“我以為你眼中只有榮華富貴而已!”
“那是逼不得已,是他先姦汙我,我才不得不嫁給他……”說著說著,昭鏵開始流下淚來。
康嗣忽然臉色一變,冷僻的神色褪去幾分。
“雖然咱們當時成不了夫妻,但我還記得,從前我老是讓你擔心、生氣,但最後你都會像往常一樣溫柔地緊抱著我。”昭鏵投進他懷中,緊緊地攬住他的頸項,委屈地癟癟紅豔的嘴。“為什麼現在你卻對我這麼冷漠?”
康嗣兩手緊握成拳,沒有說話,好半晌後,才伸出手扶著她的肩膀。
男的英俊尊貴,女的美豔嬌柔,而此刻他們正在親密的相擁!這兩情相悅的情景,說不定旁人會覺得美麗目眩,但芸兒只覺得難以入目!
她的男人正和他的舊情人—一個像她的女人充滿感情地擁抱!
此刻,一股酸澀襲上她心頭,思緒霎時全被抽空,拳頭握緊得連指甲紮入皮肉都沒有知覺。
恍恍惚惚之中,芸兒不知不覺地走出了風園,將這個天地留給誰也打擾不了的男女……
******** ********
當康嗣回到芸兒的庭園時,天已經黑了。他一踏進屋內,小菊便焦慮地上前對他說道:
“貝勒爺,小姐從白天到現在,都沒吃過半點飯菜呢,您可要勸勸小姐才好,否則她會撐不住的啊!”
“沒吃飯?你是怎麼照顧她的?”康嗣原已不好的臉色再度沉下來,不悅地斥責道:“為什麼沒差人來通報一聲?你們這班奴才全在偷懶嗎?”
“不,是小姐不讓咱們去通報,她說貝勒爺有事在忙,千萬不能打擾您!”小菊跪下來說著苦衷。
康嗣冶哼一聲,微一擺手。“你們全給我退下,我倒要親自看看她葫蘆裏賣什麼藥!”
說完他大步走進寢室,只見芸兒和衣躺臥在床上,臉頰埋在繡被中。
“為什麼不吃飯?存心要餓死自己嗎?”
聽見他的聲音,她驀地彈坐起來。他怎麼無聲無息就走進來?他不是要陪那個女人嗎?
“我不餓。”她帶著哭腔,用著幾近低吟的聲音回答道。光是想到他和那女人在她面前如此親熱,她再也沒有胃口吃任何東西。
他心裏一緊。“你在發什麼脾氣?早上為何不說一聲就走了?”她從沒這樣任性過。
他今天的耐性已經所剩無幾,她還要心血來潮地耍性子,他實在沒心情再去包•容忍受她。
“那個姑娘……是誰?”她迫切地想知道這困擾她一整天的問題。
她的直接令他不知如何應對,靜默片刻後,他才撇開頭,輕描淡寫地道:“一個你不需要認識的人。”
不需要認識?他是不想她知道這女人的存在,還是她沒有資格去過問他的事?
可是……
“為什麼那女人的樣貌跟我有幾分相似?”她一雙美眸浮上一層淚霧,語音輕顫地問。
她終於明白那天郡王爺見到她時,為何會露出那種訝異的眼神,又說她和某人很像了……原來所有人一直都知道,她只不過是別人的替身,而她,卻到此時此刻才明白!
“誰說的!你們一點都不像!”康嗣大聲吼她,聲音之大,簡直就要衝破屋頂了。
“你在逃避我的問題。”芸兒心裏已經有了底。“你不想讓我知道,原來我長得和你心愛的舊情人這麼相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他究竟怕她發現什麼?
芸兒幾乎不留餘地的質問,讓康嗣忍不住惱羞成怒,猝不及防地便將她壓倒在軟榻上,令她動彈不得。
“你什麼都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男人、你的主子,只要知道好好愛我、服侍我,其他一切都與你無關——”他撂下狠話,隨後粗暴地堵住她的紅唇,急迫地吻著她。
他容不得她對他有質疑,對他有了愛慕之外的第二種情緒!
康嗣傷人的話仿佛是刀刀般,倏地插進她的心坎底,痛得她連遭到他粗暴地對待都無法驚呼叫喊。
康嗣不理解自己為何如此熱切狂亂,此刻他只想瘋狂地去證明自己能擁有她的一切,掌控她的身心。
芸兒掙不出他的掌控,即便想推開他的手,也使不出一絲力氣,甚至無法靠克制自己就此融化在他的吻中。
她將頭埋在他的懷中,熱淚滾滾而下。她很怕,怕他還在愛那個女人,怕他原來只把她當作是那女人來疼愛!
“為什麼要背叛我!昭鏵……你為什麼還要再出現在我眼前?”康嗣在狂亂之中,雙眼含怨地憤然低吼,發洩似地不斷喃喃自語,似是在刹那間錯把芸兒當作是昭鏵般懲罰。
芸兒臉上的血色轉瞬盡褪,腦海一片空白,胸口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咽喉喑啞得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他果然把她當成“昭鏵”!再怎樣遲鈍單純的女人,都能感覺到自己最愛的男人把自己當成什麼,而她竟然什麼都不是,只是另一個女人的替身!
她閉上眼,什麼話都沒有說,任由他摟抱她的軀體。
她知道,這樣的交纏,已變成她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時刻。即使他的心是離她如此遙遠,她也不想連這點連系都被剝奪!
“芸兒,你明知道我疼你,但以後別在我面前,為了芝麻綠豆的事讓我生氣,知道嗎?”
冷靜下來後,康嗣發現自己的確因為昭鏵對她說了重話,可是若不是她在他心煩時強加追問,他也不會失控!
她半晌無語,突然幽幽問道:“就算我像她……像你從前的未婚妻,也算是芝麻綠豆的事?”
他聽到這句話,渾身一僵,健臂如鐵箍一樣勒緊了她,冷冷答道:“對,因為你們根本不同。”
不同?他是這樣說服……不,欺騙自己?“我……會讓你生氣?”即使她什麼也沒做,只是想知道他的真心?
自從上京進府以後,她確實處處感受到他的關懷憐愛,她以為他分了一部分的愛給她,讓她的生命因他的滋潤而再生。
她一直把這些當成事實,然而這夢醒得太快,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的殘酷便突然撕裂了她的幻想,昭鏵這名字也成了她的夢魘!
“只要你乖巧溫順,別再計較無關痛癢的人,我自然不會再對你生氣。”康嗣端起她的臉龐,吻上她的額。
她微笑得好苦澀,眼角慢慢溢出無奈的淚珠。
只怪自己太傻了,怎能傻得以為自己得到他的愛了呢?她只不過是一個隻配生活在鄉間的小女子而已,除了這張容貌,憑什麼能讓尊貴多情的貝勒爺垂青!
她終於清醒了!
******** ********
有時她會想,為什麼自己會那麼愛康嗣,明明為他傷心,怨他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對待自己,但到頭來,她還是會死心塌地的順從他,只為博得他的歡心,難道她就這樣喜歡飛蛾撲火?
就好像現在,她被人通知要出席府中的晚宴,有機會見到他,她便在屋子裏潔身沐浴,讓白蘭花的清香圍繞著自己,希望能夠取悅他。
“小姐,你最近究竟為了什麼事不開心?是不是天氣太冷,身子不舒服?”侍候完芸兒更衣梳頭的小菊,忍不住問近日看來鬱鬱寡歡的主子。
往日小姐總是心情開朗,貝勒爺來陪她時眉開眼笑,就算不來看她,她也不曾不高興過,但這幾天即使是貝勒爺來過夜,她也打不起精神來,仿佛有千斤的重擔壓在身上。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可能真是因為天氣冷,我不太習慣,才會這樣沒什麼精神。”芸兒搖頭,淡笑地否認。
她沒有告訴小菊發生了什麼,畢竟那是比較私密的事,不便與外人道,況且她真的無從說起。
“那小姐要穿多點衣裳才好,免得著涼了!”小菊馬上為她多披一件白狐毛披風。
聽說這白狐毛皮,是貝勒爺前陣子親自獵來的,其他姑娘想要也要不到,可想而之小姐的地位越來越高。
整裝完畢後,芸兒帶著小菊去風園。還未走進屋中,便可聽到陣陣絲竹管弦之聲,中間還夾雜著女子的嬌笑。
“芸姑娘吉祥!”門口的僕人一見到是她,便向她屈膝請安,禮數一點不少。
“不用多禮了,我的身分和你們沒差多少,不要再施禮了。”芸兒微笑地對僕人說後,便走進廳堂。
僕人神情怪異地望著她的背影。芸姑娘說話真奇怪,她可是貝勒爺現在最寵愛的侍妾,地位非凡,怎麼可以自比為奴才呢?
芸兒靜靜地向裏頭走去,一路不少婢女僕役向她請安,並告訴她宴會已開始。
實際上在宴會中能坐下來享用晚膳的,包括她在內也只有十人,其中幾個是康嗣遺散部分姬妾後留下來的女人,另外便是昭鏵和幾個下屬。
芸兒見到昭鏵也在場,臉色更加蒼白了,好半晌後,她才能轉頭去尋找康嗣的蹤影。
只見他一身錦衣華服,嘴角上掛著一抹淺笑,看來瀟灑不羈,而他身邊則坐了一個濃妝豔抹的陌生女人為他倒酒。
“你來得真晚。”康嗣看見她,露出俊逸的微笑,對清新可人的她說。
“請貝勒爺恕罪。”她道歉。
她不知道原來他在等她,還以為自己即使沒出席,他也不會發現。
“紅紅,你先下去坐吧!”說畢,他身旁的女人立即退下來坐到一旁,接著他又朝芸兒令道:“芸兒,坐我這裏。”
“不用了,我坐那邊……”她茫茫然地道。
“過來。”他不容抗拒地命令。
她低頭沉默一會,便順從地走到他身邊。
康嗣二話不說拉著她的手,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他這親昵的舉動讓其他姬妾頓時表情哀怨、心中極不服氣,無不輕蔑地看著芸兒,但又不能抗議,免得康嗣會發怒。
“來,大家開懷暢飲,不要拘束。”他端起酒杯,先行喝下去。“來,咱們共飲此杯!”
昭鏵似乎已看習慣男人這種喜歡美女在懷的德行,臉上雖未顯露不悅的情緒,但她卻不小心傾倒酒杯,讓婢女霎時有點手忙腳亂。
康嗣冷笑著看著昭鏵的反應。
可笑的昭鏵,你也嘗到被人忽視的滋味了。被自以為勢在必得的男人所鄙棄、玩弄的感覺一定很難受吧?我已經不是當年任你愚弄的毛頭小子,我會讓你知道,我並不是非要你不可,一天沒見你痛苦,我一天都不會甘心的!
芸兒留意到康嗣的眼神正落在昭鏵身上,以為他著急她弄翻了酒。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他會離自己這樣遙遠,明明他的人就在她身旁,然而卻有如相隔了千里之遠。
同時,感受到許多道嫉妒的目光,芸兒不安地想起身,卻被康嗣緊緊地拽住,並且不顧在場的眾人親自挾起鮑片喂她。
“貝勒爺!”芸兒猛一側首,低聲制止他,亦以眼神乞求他停止這種會為她帶來麻煩的舉動。
康嗣朗聲一笑,然後玩世不恭的將她摟得更緊,湊近她的左耳,快要舔著她似的,以小得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
“留下來陪我,我要讓人知道你是我最寵愛的女人。”
他的親密舉動和說話,不僅令她感覺不到絲毫欣喜,反而如坐針氈般,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這一切是他刻意做給別人看的。
她強忍內心翻湧的苦海,強顏歡笑地說道:“我……真是你最寵愛的女人?難道我不是為了陪你演戲才被邀?”
“你……放肆!”康嗣怒目圓睜,驀地憤怒吼道。她不但看穿他的小把戲,甚至還譏諷他?
一想到兩人間會產生這樣的齟齬,全是因為昭鏵的出現,他體內頓時竄升憤怒之火,更氣芸兒的不懂事!
她不是說自己很愛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嗎?為什麼不過為了這等小事便激怒他?她不僅越來越不馴,也越來越會惹他生氣。
現場的氣氛緊繃,風暴在兩人之間翻滾流動。被康嗣的怒氣嚇得噤若寒蟬的眾人,非但為大膽的芸兒捏把冶汗,更怕會波及自己。
芸兒垂著頭,滿身顫抖,淚水湧出眼眶。她一直都怕他生氣,但無奈近日自己就是忍不住要冒犯他!
“怎麼,連道歉都不會?那好,我看這佳餚美酒是對不了你的胃口,那你馬上回自己的院子,少在這殺風景!”他危險地眯起利眸。
芸兒胸口恍如被火燒般疼痛難耐,但仍站起來福了個身,心碎地道:“那我先告退了,貝勒爺。”然後,在周圍一道道諷刺且能把她刺得千瘡百孔的目光中,提起裙擺、腳步不穩地快步離開。
康嗣捏緊拳頭,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後,渾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冰冷氣息,下令道:“取消晚宴!”
昭鏵仗著自己是“客人”的身分,聲調中有難掩的愉悅大膽地說:“康嗣,何必為了一個不馴的女人動氣,不如咱們當她沒來過,繼續用膳吧!”
眼中釘已被他趕出去,她當然能吃得愉快!
“這是我的家務事,由不得你干涉!”他眉眼倏地變冶,瞪了這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眼後,便滿臉鐵青、頭也不回地走出廳堂,留下一室呆愣的眾人。
光是一道視線,就夠嚇壞昭鏵了!
見他沉著臉、陰鬱動怒的表情,她不忿地癟著嘴,對芸兒更是怨恨不已。
那叫芸兒的,只不過是個低下、樣貌有點像她的漢女而已,憑什麼可以令康嗣一向淡然的情緒,波動得如此厲害?
她不甘心!她一心要在苛刻無比的丈夫死後,找個男人依靠,重回曾經喜歡她的康嗣身邊、撈個妻妾的名分。
她知道他可能已不再對她有意思,但即使這如意算盤會輸掉,她也不甘心輸給芸兒,一個從頭到尾都是代替她慰藉康嗣的*女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3:41
【第九章】
“貝勒爺,紅紅先回歡玉仕房了,特來告退。”
在寒風颯颯的風園涼亭一隅,獨自喝悶酒的康嗣見到紅紅來告辭,便道:“那你先跟隨管家到帳房領銀吧。”
“不用了,紅紅今晚沒做過什麼,這場飯局的賞銀就免了。”紅紅搖頭,上前替桌上的白玉杯斟滿了酒。“恕紅紅蠢鈍,今晚氣氛原來好好的,怎麼會落得不歡而散呢?”
“都是那個女人的錯!”一提到剛才的情形,他的鬱悶又湧現心房,眯起含怒的鷹眸。“她不知好歹,連我的命令都視若無睹,為了雞毛蒜皮的事發脾氣,活該被趕出去!”
剛才的事讓他感到煩鬱,使他興致頓失,才會匆匆結束那場晚宴。
他已經說過無數遍,要芸兒別介意昭鏵的存在,因為他和昭鏵之間的恩怨,根本與她無關,可是她偏偏為了這事與他起衝突!
紅紅默默注視康嗣半晌,便了然地撇一撇唇,道:
“貝勒爺愛上芸姑娘了。”
康嗣因紅紅的話而愣了一下,強自壓下心裏翻騰的情緒,僵硬而嚴峻地繃緊下顎。
“你在胡說什麼?”
“貝勒爺怎麼會不知道紅紅在說什麼?您心裏很清楚,現在最能令您有情緒起伏的,不就是芸姑娘嗎?”
剛才在大廳上第一次見到久聞大名的芸兒,在歡場打滾的紅紅就感覺得到,康嗣對這芸兒的心思超越對任何一個侍妾,甚至是那個自恃身分高貴的寡婦,也比不上芸兒在他心中的地位。
當芸兒一出現,便輕易地吸引貝勒爺所有的目光,她就明白貝勒爺對芸兒是特別的。
其實這些都是明眼人一看就會明白的事實,只是貝勒爺太過自我,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康嗣端起白玉酒杯,仔細地端詳,恍惚間好像看見酒裏浮現兩張臉孔,正迷惑著他向來清明的心思。一張是少女時候的昭鏵,另一張則是芸兒,兩張俏麗的臉龐仿佛將要結合,但又不時地漂離分開……
“你可覺得芸兒和昭鏵……有點相似?”他認真地詢問這自己向來不必多說,卻總能深知他心意的美妓。
現在他為了這兩個女人,整個人變得混亂不堪,必須找一個既能瞭解他,又明白女人的人來給他意見。
“除了容貌有幾分相像外,她們再無其他相同之處。”雖然看不慣風流多情的貝勒爺竟然露出這種無措的表情,但紅紅仍細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芸姑娘溫婉善良,直率淳樸,所以連貝勒爺都敢惹怒,只為表達自己對您的感情。”
貝勒爺逃不了利用芸姑娘向昭鏵夫人示威的嫌疑,但同樣身為女人,她也明白如果不是對貝勒爺的感情深厚至此,芸兒又怎麼會露出令人心碎的哀痛神色?
康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白玉杯中的影像驟然只剩下一個——
那是一張羞怯而甜美的嬌顏,老是默默地凝視著他,含情脈脈地露出充滿愛意的笑靨。
他心頭一震——那是芸兒!
“如此說來,我愛的可不是容貌吧……”他沙啞的低沉嗓音喃喃地說著,低頭又飲了一杯酒。
或許,在蘇州與芸兒相識時,他的確因她和昭鏵長得有幾分相像,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在後來的相處中,他壓根不曾想起昭鏵,心中看見的就是她這單純樸實的性子,享受著她全心全意的依賴。
直到濟俱的質疑、昭鏵的突然出現,他才被迫不得不把這兩個女人重新連在一起比較,而他報復的心態竟然成了他和芸兒之間的阻礙?
他不允許!他要做的事情,從來沒有東西阻止得了,何況是想要的女人?他一定要讓芸兒回心轉意,像從前那樣專一地愛他!
******** ********
芸兒回到房間,脫去了白狐毛披肩,摘下頭上他所贈送的珠簪,任由滑順如絹瀑的發絲披散著。
她趴在床上,將身子蒙在被子裏痛快地哭泣著,胸口疼痛得像是有人正以刀刀淩遲著她的心。
是她不好,給了別人傷害她的機會,她實在不該去赴剛才的晚宴!
她早該認清自己的身分,不該妄想打扮得宜,事事柔順就能取悅他,因為不管自己再怎麼愛他,自始至終也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芸兒心裏自嘲地苦笑,潰堤的淚水怎麼樣也無法停止。
她本來就沒有得到幸福的權利。從小她和娘親兩人便承受著別人的冷嘲熱諷,娘親說這是她們的命運,所以不該有怨憤……
因此她從來沒有任何怨慰,以為只要辛勞地工作,對人和氣誠懇,天神爺爺受到感動,會讓她在上天和爹娘相逢,受到兩人無限的愛護,不用再受苦。
自從遇見康嗣後,她便多了一個希望,那就是能待在他身邊,跟他在一起。他就像她的守護神、她的陽光,讓她理解愛情是怎樣刻骨銘心的感覺,讓人學會變得更堅強。
可是過去那些甜蜜的美好記憶,此時卻全變成了傷人的利器。是不是因為她太過沉溺在幸福的日子裏,所以天神爺爺要懲罰她,讓這偷來的幸福瞬間碎裂?
“小姐,你不要再哭了,這樣對身體不好。”小菊在床邊擔憂地勸著。“貝勒爺可能是一時心情不好才會這樣,你千萬別介意啊!”
小菊一直在一旁勸解著,希望芸兒能釋懷,即使是她這小小婢女,也知道貝勒爺的心情有些陰晴不定……
芸兒虛弱地輕搖螓首,啞著聲音道:“反正就算我變成如何,他也不會再關心了,他根本從來沒有愛過我,他在乎的只有昭鏵夫人……”經過今晚,她難道還看不出自己在康嗣心中的地位嗎?
見芸兒這副模樣,小菊心中不禁著急起來。如果小姐從此一蹶不振,那就更加不能留住貝勒爺了!
“那就從那個寡婦手上奪回貝勒爺的心吧!只要小姐趕快振作起來,讓貝勒爺知道你的好,貝勒爺一定會回心轉意的!”小菊鼓勵地說道。
“從來就不曾得到過,又怎麼能奪回來?”芸兒睜開眼睛,忍著心痛說出這個令她難受的事實。
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她是該認清事實,平凡的自己終究還是留不住康嗣這尊貴俊美的貝勒爺。
可是失去了他,她又該怎麼活下去?
胸口忽然傳來一陣抽痛,芸兒一陣昏眩,腦中一白便昏了過去。而小菊以為她是哭得太累,睡著了,便輕歎一聲,為芸兒蓋上錦被,拾起地上的披風及珠簪,悄悄離開……
******** ********
康嗣佇立在芸兒屋外的暗處許久,緊握拳頭,默默地看著窗內坐在椅子上、靠在窗邊,滿臉憔悴的芸兒。
芸兒神情恍惚,漫無目標的視線落向遠方,頭髮隨意紮成一條大辮子,白色的衣裙使她更有飄然若仙、隨時會乘風飛去的感覺。
可是康嗣不喜歡這樣的她,她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當在人間的牽掛都消失了,她隨時都會一聲不響地回到天上去。
這些天來,他不斷地命人把禮物送到她房裏,心想她終究會來見他,至少也會當面跟他說一聲謝。可是等了三天仍不見她來風園,他只好放下自尊,順著心中的強烈渴盼來到她的屋前。
誰知一來,他看到的竟然是她鬱鬱寡歡的模樣,好像對所有事情都失去興趣,甚至是生厶叩……
不,他不容許她繼續這樣消沉下去。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時候說句話哄哄女人也不為過。
正當他要邁出步伐時,康嗣見到小菊鬼鬼祟祟地從外面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陌生的少年,兩人一起進到屋裏。
他感到奇怪,便走到窗邊,想聽聽他們究竟在談些什麼。
“芸兒姊!”
聽見這熟悉的少年嗓音,芸兒愈見清瘦的身子震了震,細聲問道:“是小狗子嗎?”
“是我,芸兒姊!”小狗子見到芸兒,欣喜若狂地拉住她的手臂。“終於讓我找到你了!你找到你大哥,怎麼也不回來告訴我和林大叔一聲呢?害咱們一直以為你發生什麼事了!”
芸兒先是愣住,隨即熱淚盈眶地摟住小狗子。“是我不好!我不該沒交代一聲就走,害你們為我擔心!”
知道仍有人為她如此憂心,她原來空蕩蕩的心又被感動填滿。看來她差小菊出府去客棧找小狗子的決定是對的!
“算了!知道芸兒姊原來住進貝勒府了,咱們也能安心啦!原來你的大哥是在貝勒府裏當差,真威風!”小狗子在屋內左看右看,露出驚喜興奮的表情。“這裏住起來一定很舒服,你大哥對你真好。”
小菊聽著兩人的對話,卻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她家小姐哪來的大哥在貝勒府當差?而且對小姐好的可是貝勒爺啊!這個少年怎會誤會得這樣離譜?
小菊正想開口反駁,芸兒剛巧開口道:“小狗子,我想回去跟你們在一起,好不好?”其實林大叔早就想認她作幹女兒,她想現在應該還不算遲吧!?
她想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更不希望變成康嗣和昭鏵之間的阻礙,最重要的是,康嗣不再要她,她也沒有任何留下的意義了!
康嗣聞言,全身的血液彷佛都霎時凝結住了!芸兒說要走?她竟然求別人帶她離開他身邊?
他用力推開門扉,大步走到她面前,怒目瞪視著她訝異削瘦的小臉,一手擒住她纖細得不像話的手腕,咆哮道:“你想走?我不允許!”
芸兒怔怔看著他充滿怒火的雙眸,一動也不動,任由他仿佛要捏碎她手腕般地用力攫住自己。
“怎麼不回答?”見她無動於衷的樣子,他心慌地大聲問道:“說話呀!我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你竟想偷偷溜走?”
這個事實簡直震垮了他的所有理智。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她不是說愛他嗎?難道她連解釋都不想聽,一心想離開他?
“你是誰?為什麼不讓芸兒姊走?快放開她!”小狗子見到芸兒被這男人粗暴地抓緊,便挺身而出要救她。
小狗子的叫駡讓一旁的小菊幾乎腿軟。老天……這小子竟這樣對貝勒爺說話,他不想活啦?
“這句話該由我來問!你是誰!?”康嗣的聲音毫無溫度,讓人毛骨悚然。
芸兒怕小狗子惹禍,便連忙道:“小狗子,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你還是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難道他就是你大哥?”小狗子上下打量著康嗣。瞧這男人穿得挺光鮮的,樣貌也俊俏,說是漂亮的芸兒姊的大哥也不為過。“就算是你的大哥,也不可以限制你的行動吧?他之前不也是丟下你不管,任由你孤零零地上京找他嗎?”
“是誰帶這個人進來,要拐走芸兒的?”康嗣怒不可遏地喝道。既然瞻敢動他的人,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貝勒爺……”小菊嚇得半死,連忙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只希望康嗣能高抬貴手饒恕她的無心之過。“是奴……奴婢帶他進來的!奴婢下次絕對不敢再犯了,求……求您饒我這一次吧!”她也不知道原來小姐想要逃走啊!
“不關小菊的事,是我要她帶小狗子來的!”芸兒焦急地為小菊辯解。
“貝……貝勒爺?”聽見這個稱號,小狗子先是訝異地瞪著康嗣,久久不能反應,但瞧見芸兒無奈地點點頭後,他嚇得臉色發白,忙不迭地和小菊一樣跪在地上猛磕頭,差點沒昏厥過去。
他竟然罵了一個貝勒爺,一個彈彈手指就能終結他小命的貴族公子?老天爺!小狗子全身抖個不停,甚至已經開始覺得後頸一陣涼颼颼的……
“聽著,我不是芸兒的大哥,我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康嗣不介意再嚇唬這個可惡的少年,誰教他竟有“誘拐”芸兒的念頭。“芸兒是我的愛妾,若你膽敢擅自帶她離開,小心你的腦袋!”
小狗子一聽,兩眼昏花,立刻嚇得昏死過去!
“小狗子、小狗子!你怎麼了?”芸兒焦急地喚著倒在地上的少年,要不是康嗣仍緊緊扣住她的手,她早就撲過去看他了。
都是她害了小狗子!若不是她叫小菊帶小狗子進府,就不會被康嗣撞見,還被他嚇得昏過去……
“我在問你話,你還沒有回答我!”康嗣惱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想離開我?為什麼!?”
從來沒有女人敢這樣對他,哪個女人不想待在他身邊過好日子?就算是昭鏵,都已經後悔地滾回他這裏來,而她卻想走?
“我留在這裏只會惹你生氣,不是嗎?”芸兒的語調有些悲愴。她曾經以為只要自己乖巧柔順,就能使他開心,可是她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不!你不是!”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胸口湧上一陣愧疚的劇痛,康嗣只能定定地看著她,一把將她摟住,一股踏實的感覺充斥心中,讓他確實感覺她還在自己懷中。“是我自己胡亂發脾氣,那根本不是你的錯!”
清淚緩緩從芸兒的臉頰滑下,心裏因為他這難得的焦急語氣而軟化下來,但一想到他當她是昭鏵的替身,她便知道自己還是不適合留在這裏。
“你還是讓我走吧……”芸兒顫抖著發紫的唇辦,虛弱但堅定地說道。
其實她在心底不斷地問自己,她能忘掉這一切嗎?不,她不能,可是她又能怎麼辦?
她的話狠狠地擊中康嗣的胸口,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假思索地怒吼:“想都別想,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從你在九門提督衙門出現的那刻起,你就該有這個自覺!”
他絕不會為了兩人間的誤會爭執,就趕她離開貝勒府,更不會讓她有機會從他手中逃離!
“死都不放過?”她眼中蓄滿淚水,低低地問。
“是,死都不放!”他被她不吉利的話激得失去理智,摟著她的力道大得快讓她窒息。“即使要死都只能死在我懷中,何況我絕對不會讓你死!”
莫非她寧願死,也執意要離開他?他究竟做了什麼,她才這樣恨自己?
“我好懷念我們在那茅屋裏的那段日子。”芸兒咬著下唇,閉上眼睛回味著記憶中的幸福。“那時候只有我們兩個守在一起,我每天可以親手煮飯給你吃,看你練功舞劍,原來那才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那一瞬,康嗣仿佛明白了一些事,一些模糊不清,卻又呼之欲出的事情。
芸兒露出淒涼的苦笑。“康嗣,我要的,就只是你真心待我罷了……”
在她心目中,他就是她的唯一,她何嘗想離開他?一想到若離開貝勒府,往後就必須過著沒有他的日子,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熬過去。
可是她再也無法承受他在看自己的同時,想的卻是別的女人!她寧願自己先退開,也不願見到他那傷人的眼神。
“我當然是真心待你的……”看到她受傷害的神情,他不由得沉重地歎了口氣,不忍再看她這副淒苦的模樣,禁不住撫上她清麗的容顏,溫柔地抹去她的淚水。
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開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飄過。那些甜蜜美好的過往原來一直不曾被他遺忘。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早就愛上了這個單純直率的笨丫頭,只是生性不羈的他從來沒坐下來好好想清楚罷了!
芸兒深深地凝視著他,在他黑如子夜的雙眸中見到自己的倒影。他心中真的有她引該不該再給他、也給自己一次機會,賭他的真心?
芸兒將頭靠在他的胸前,聽著許久不曾聽到的沉穩心跳聲。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希望。不管這樣是否太過任性或不自量力,她都不想放棄任何留在康嗣身邊,佔據他溫暖懷抱的可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3:54
【第十章】
待芸兒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了,蒙朧之中,她看見了坐在房裏的康嗣。
她以為自己還在作夢,連忙揉了揉眼角、眨了眨眼睛,用力閉上,然後再猛然睜開,見他果然還在,便坐了起來,輕喚道:“康嗣?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昨晚明明走了啊……
“醒了?”康嗣放下手中的公文。“今天不用上朝,我就來陪你。仔細想想,我很久沒這樣陪你了,難怪我們之間有誤會都解釋不清楚。”
芸兒再度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漸漸漾出一抹柔美的笑靨。看來他把她的話都聽進去,他們之間終於雨過天晴了!
“是芸兒……一時想不通,鬧笑話了。”面對他的體貼,她對之前的不快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康嗣勾起一抹微笑,深邃的眼中滿是柔情。他來到床沿坐下,伸出手輕輕為她順了順軟細的長髮,柔聲說:“那你以後要乖巧一點,最好像小貓咪一樣,來好好補償我。”
她終於像從前一樣對他只有全心的依賴愛慕。看來,他所要做的,是好好守護著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而不是進行那些已變得幼稚無益的報復行動。幸好有芸兒,他才能放下這個包袱!
“嗯,我一向都很乖的。”芸兒投進他的懷中,嬌憨地笑著。
“我昨晚已叫總管請昭鏵離開。”他突然說道。
芸兒怔住,滿臉為難地抬頭看著他。“這樣好嗎?你不用為了我而……”
“不全是為了你。”他安撫地摸摸她的頭後,面無表情地繼續道:“昭鏵剛喪夫,理當留在八王爺府中守喪,不宜外出。而且我和她非親非故,更不應收留人家的寡婦,那樣於情於禮都不合宜。若宗人府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芸兒心地太過善良,即使她不喜歡昭鏵,也不會希望看到外表楚楚可憐的昭鏵黯然離開。不過現在有了這個理由,芸兒想必不會再多說什麼。
“那她的確該回去替她夫君守喪。”畢竟他們夫妻一場,即使亡夫對她怎樣不好,都不該在喪期內離家另投男人懷抱。
“別談她了,免得殺風景,我叫小菊來侍候你梳洗。”他已經計畫今天要和她騎著揚風到城郊散心。說不定到郊外一趟,她會減少對家鄉的思念,從此一心一意留在京城。
這時,叩叩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吧!”康嗣揚聲應道,語調有著淡淡的冷漠。
“貝勒爺,侈王府的阿泰戈求見。”侍衛垂頭跪地通報。
“讓他進來。”他要芸兒坐回床上。“我出去一下。”然後走出內室,在外廳接見佟王爺的近身侍衛阿泰戈。
“康嗣貝勒吉祥。”阿泰戈恭敬地行禮。
“起喀。有什麼要事?”惟經會叫他直接來一趟,肯定有重要的事非找自己不可。
“王爺想請貝勒爺與他一同進宮面聖,商談有關江南一帶官僚訛詐國庫財物的案件。”阿泰戈特意提醒一下。“這次貝勒爺或許會留宮兩、三天,所以王爺請貝勒爺先向府中交代安排一聲。”
“好,我準備一下,你叫惟經先行進宮吧!”
康嗣輕輕歎了口氣,回到內室,看見芸兒已穿好衣裙,正在自己梳頭。
“原本今天想帶你去郊遊,但公務纏身,這計畫要先擱下了!”他站在她背後,看著鏡中的佳人說道。
“沒關係,國事比較要緊。”他和阿泰戈的談話,她都聽見了。“這兩天你都不回府嗎?”
“咱們要處理事關國家機密的公務,所以必須留在皇宮中,不能回府過夜。不過等我回來,我就帶你去散心,好不好?”他承諾。
“好。”芸兒知道他希望她開心一點,這份心意教她十分感動。“你要不要帶幾件衣服去?不如帶我替你做的那件好嗎?”
他輕撫著她的發絲,搖頭道:“只不過是去個兩、三天,一轉眼就過了,況且宮內自有人侍候,你不要勞神。”
“那你早去早回吧!”她送他到門口,仿佛是妻子送丈夫出門一樣。
“嗯,你凡事小心,乖乖等我回來。”
******** ********
當天下午,芸兒主動去見昭鏵。
她心想,自己應該放開胸懷,好好跟昭鏵說聲再見,畢竟她們同樣愛著康嗣,一切的爭執都只不過是因為愛他罷了。
她來到客院,見四下無人,也沒有能為她通報一聲的婢女,便逕自走進屋內。
她一走進去,便看到昭鏵正坐在床上掩面哭泣,地上則是一片狼藉。
“昭鏵夫人……”芸兒擔心地走上前叫她。
一旁服侍打掃的婢女們見到芸兒來了,正想請安,伹又怕挨昭鏵責駡,只好冒著冷汗匆匆低頭離去,以免兩個女人起衝突時,遭殃的卻是她們。
昭鏵聽見這聲輕喚,抬起頭一見是芸兒,便沖上前去狠狠揪住她!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竟然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哼!你一定是知道我要被康嗣趕出府了,心裏得意得要命,故意來跟我示威的對不對?”她抓著芸兒的肩膀用力搖晃,那極其尖銳刺耳的聲音在屋內回蕩著。
“我沒有!我是來……”芸兒心急地想解釋來意,但她的力氣拼不過比她還要高壯的昭鏵,一時之間只能任由昭鏵擺佈。
“你這個狐狸精,居然敢跟我搶康嗣福晉的位置?我告訴你,你是永遠搶不過我的!你只不過是個低下的漢女,而我本來就是滿格格,身分比你高貴幾十倍,只有我才配得上他!”昭鏵神態瘋狂地盯著芸兒,一字一字緩緩地威脅她。
“我知道自己不配,我知道……”芸兒哭著搖頭。
她什麼都不是,沒有家,沒有朋友,而他卻是皇親貴族,身居要位,與她之間的差距何止天與地!
“康嗣只不過是一時被你迷惑,他心裏自始至終就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你這替身別妄想跟我爭!”此刻昭鏵齜牙咧嘴的兇狠模樣,和平日表現出來的溫婉形象相差甚遠。
“可是我愛他,很愛很愛他!我想待在他身邊!”她現在能如此滿足快樂,都是有因為他。她的世界只繞著他打轉,一旦失去他,她就變得一無所有了!她不能沒有他啊!
“好!你愛他是不是?那就繼續愛吧,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得意多久引”昭鏵氣極,她放開芸兒,表情猙獰地拿起一旁盛滿水的木盆往芸兒臉上潑!“等著瞧!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咳咳!”芸兒一時沒有防備,不但嗆咳不止,還被潑得渾身濕透。眼看昭鏵又張牙舞爪地沖過來,她連忙狼狽地逃上樓梯,奔向二樓。
“你別跑!有種和我搶男人,卻沒有膽子跟我打架嗎?”昭鏵瘋狂地追著她上樓,將她逼到圍欄邊。
芸兒從二樓看下去,被那高度嚇得腿都軟了,她顫抖地靠著圍欄緩緩滑下,恐懼無助地低喃:“不……不要!好高……救命!救命啊——”
她怕高,從來不敢爬上那麼高的地方!現在她一陣頭暈目眩,胸口也緊繃得隱隱作痛……
“康嗣……康嗣!”芸兒害怕地呼喚著他,卻想起他身在宮中,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也不可能來救她!
昭鏵的表情卻突然變得溫柔,她驀地伸手想摸摸芸兒的臉,已陷入恐慌的芸兒反應劇烈地起身躲開,忘了自己正站在圍欄邊……
奉命在傍晚前送昭鏵出府的總管領著家丁走進庭園時,赫然發現芸兒和昭鏵竟在二樓高處拉扯,接著,便見到原本蹲下的芸兒猛地站起來,身子搖搖欲墜,然後跌了下來——
“芸姑娘!”大夥在下麵驚愕地大叫!
“快!快去找貝勒爺和大夫過來!快啊!”總管慌忙吩咐家丁,自己則立即朝芸兒墜落的方向飛奔過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芸姑娘可是主子最鍾愛的姑娘,主子為了她甚至撤走其他姬妾,也是因為有她才能走出過往不堪的記憶,更有可能是府中未來的福晉!她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他有十個人頭也賠不起啊!
芸兒跌下後,精神便恍恍惚惚的昭鏵忽然被人從後頭重重拉住,然後她的雙手被反扣在背後。“放開我!你們這群狗奴才,快點放開我!我是你們的福晉,你們瞎了嗎!?”
“咱們沒有你這種蛇蠍心腸的瘋福晉!哼,你不配!”家丁厭惡地罵道。
總管審視倒在地上的芸兒,發現她仍有氣息,連忙輕拍她的臉想喚醒她。“芸姑娘!芸姑娘!”
然而芸兒卻早巳陷入一片黑暗中,再也聽不見眾人的叫喊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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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痛、妤冷,一開始自己奸像被困在冰雪之中,冷得她渾身顫抖不已。可是一陣子後,又像是有一把火在烤著她的身體……
劇痛和高熱折騰著原來就不壯健的芸兒,侵蝕著她的神智。
接到消息後,康嗣立刻飛快地趕回來,一走進芸兒的房間,便見到芸兒病撅佩地躺在床上,額頭上纏著的布條沭目驚心地染著血!
而在她床邊,一直照料著她的小菊、婢女們和總管都忙得不可開交。
他立即撥開床邊的人,坐在床沿。“芸兒!芸兒!是我,你聽得見嗎?”
“爺,小姐她一直高熱不退!”小菊紅著眼眶,哽咽地說著。
康嗣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口因為她蒼白如雪的小臉,而痛得無法呼吸。
“胡禦醫,你幫她診治一下,務必要治好她!”半晌,他終於回過神來,對身後的禦醫吩咐。
“卑職遵命!”胡禦醫靠近床邊,執起芸兒的手檢查她的脈象,眼睛則觀察著她無血色的臉蛋,凝神思考。
“姑娘的身子骨不夠壯,勞累積蓄體內,又受了刺激,因此受的傷勢雖然不致危及性命,卻因體燥氣虛而高燒不退,若兩天后仍無起色,恐怕……”
胡禦醫無奈的話語讓康嗣陡然倒退一步,下一刻,他臉色鐵青地上前揪住禦醫的衣領道:“你一定要醫好她!一定要!”
此時芸兒突然猛烈地咳嗽著,還吐出鮮紅的血液,緩緩沿著她的嘴角流下,讓人沭目驚心!
“芸兒!”康嗣見狀,所有冷靜盡失,他顫抖地說:“芸兒,你怎麼了?你快醒醒!不要嚇我!”
他伸出手不斷擦拭著她嘴角流出的血,弄得他一身都是她的血。
這不可能是真的,他不過才離開她進宮一會兒而已,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子?早上她明明健康地笑著與他道別,晚上卻如將死的人般地躺在床上?
“康嗣……”芸兒好像感應到康嗣正在發怒,她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低喃,使勁地要睜開眼睛看他。
康嗣聽見她微弱的呼喚,仿佛從惡夢中醒來。他驚慌地大聲叫著:“禦醫,她醒了,你快過來看她!芸兒,你振作點!”
她吃力地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手背,氣若遊絲地低喃:“你別……生氣……我沒事……”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說謊話哄我?”康嗣緊緊抓住她的手,眼眶激動得紅了。“你再忍耐一下,別睡著了!聽見沒有,我不准你睡,你要跟我說話!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我身子不好,我自己知道……”她輕輕一咳,血絲便又流了出來。“我早該告訴你,讓你有心理準備……”
上京的路途中她便已常常感到身體不適,最近也有好幾次都心悸得昏倒,她早該發現的……
“心理準備?你這在說什麼話!我不要聽!”她說得絕望而哀戚,教康嗣痛徹心扉,有如受傷的野獸般地咆哮道。“我要你快些好起來!答應我,留在我身邊,我就求你這一次!”
只要她能過了這難關,再怎麼名貴的補藥他都會買給她,只要她別離開他!
他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的心情,下了決心要娶她,兩人相約一起白頭到老,她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懲罰他,她怎麼忍心!?
芸兒漸漸沉默,呼吸也開始變得緩慢。
“芸兒!”康嗣一陣撕心裂肺,豆大的男兒淚終於從眼眶中滴出,心痛得仿佛被人活生生剜出靈魂。“別走!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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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為什麼變得這麼黑?她在哪里?
“康嗣!?”芸兒輕叫,但仍無人回答。
“我的芸兒,你終於來了!”
她回頭一看,竟見到娘親微笑地望著她。“娘!”她想跑過去抱住娘親,卻發現手腳無法自由行動。
“是那個男人絆住了你!”美婦皺眉,向女兒催促道:“快過來我這邊,從此以後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不用再看人臉色了!”她一直擔心著柔弱的女兒,現在她們總算可以團聚了。
“你說的男人……難道是指康嗣?”芸兒喜形於色地回頭叫道:“康嗣,我在這兒啊!你快來找我——”
“芸兒,你竟然叫他來找你?你不要和娘在一起了嗎?”美婦沒料到女兒會這樣做,氣得七竅生煙。
“咱們不可以都在一起嗎?”芸兒不解地問。她既想要康嗣,也想要娘,任何一邊都不想失去。
“不!在我們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芸兒為難地看了看娘親,又看看身後那隱約能見的高大身影,想了好久,她才終於說道:“娘,你離開我好幾年了,我已經習慣你活在我心中;可是我不能沒有康嗣,我希望能天天待在他身邊……”
對死去母親的思念,和之前對不辭而別的康嗣的朝思暮想比起來,她寧願選擇留在康嗣身邊
“是嗎?”美婦看見女兒那愧疚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和女兒都敵不過愛情的威力,甘心奉獻自己一切;但是芸兒終究比她幸運,因為她所找到的,是一個威武、堅強的男人。
“那就回去他身邊吧,別再隨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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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芸兒醒過來,已經是五天以後的事了。
一直守在她床邊的男人,見她終於蘇醒過來,不禁喜上眉梢,連忙高興得呐喊著:“芸兒,你終於醒了!”
等待她度過危險期的這三天就有如三年一般漫長,他每天悉心照顧她,希望她早點清醒,現在終於如願了!
芸兒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她注視著康嗣憔悴的臉,和下巴雜亂的胡渣,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頹廢面貌。
“你……”難道這都是為了照顧她,不眠不休之下的結果?
“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人來看你!”
“不用,我很好……”她的身體不再劇痛,精神也十分清明,好像只不過睡了很久似的。
在房內侍候的小菊見芸兒沒有大礙,便沖出去通知大夥兒,也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康嗣緊緊地摟住她,像要把她嵌進自己懷中。“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他的聲音有難以掩飾的慌亂,也有不容她反對的霸道。
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她永遠不會醒來。看到她在他面前再度陷入昏迷,他的心跳幾乎停止——
若不是醫術高明的方淮突然出現,拿出丹藥為芸兒續命,恐怕她會就此香稍玉殞。
自己對他真的有這麼重要?芸兒眼眶湧出了淚水,卻是幸福的淚珠。
“我不離開!就算你要趕我,我也絕對不走。”
“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也不會讓人有傷害你的機會。”他對她承諾。“我會奸奸愛惜你的。”
瘋癲的昭鏵已經被送進宗人府等候發落,他也會正式迎娶芸兒,相信不會再有人傷害她了。
芸兒聽了,露出花朵般的燦爛笑容。“什麼苦我都能承受,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不怕。”
她就是憑著這個信念,才能從蘇州一路挨過來。相信只要他一直愛著自己,她也能繼續這樣堅強地走下去。
康嗣覺得眼眶發熱,除了緊緊摟著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這個女人真不知該說她呆頭呆腦,還是天真可愛,總是在有意無意間,說出令他措手不及的感人話語來。
可是,他就是愛這個傻傻的女人!愛這個以他為天,眼中只有他一人,獨一無二的芸兒!
“我絕不會再放開你!”他閉著眼睛道,聲音中充滿愛意。
窗外雪花飄飄,一片淒涼冷清的冬景;但房內甜蜜相擁的男女卻正沐浴在柔煦的春風中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3 00:14:03
【尾聲】
這天,康嗣一回到府,便風也似地飛奔回到風園,急著尋找他的小女人。
“十三皇爺剛才下朝後告訴我,說你的阿瑪原來是昭鏵額娘的同胞弟弟,真是這樣嗎?”他一見到芸兒,劈頭就問。
“十三皇爺是這樣提過。”她不以為意地回答,不明白他為何這樣緊張。“那天他來府中見到我後,便問了許多有關我娘親和家鄉的事,還有我的生辰八字,之後他也是這樣猜測的。”
可是她對於爹爹的身分,其實已經不是那麼執著地想要知道了,因為她現在最關心的,就只有康嗣一人。
“那個可能是你阿瑪的男人,若不是前幾年已在沙場上戰死,現在就能跟你見上一面,揭開你的身世之謎了。”
他歎氣,覺得失去這個能讓芸兒身分提高,讓別人不再看輕她的機會,實在可惜。
“你失望了?”她知道他為了什麼歎氣。“如果我爹是個滿州貴族,你是不是會更喜歡我一點?”
“傻瓜!”他失笑地敲了敲她那不知在想什麼的腦袋。“當你還是個鄉下姑娘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你了,怎麼還會去在乎你的身世!”
他愛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的背景。
芸兒滿足地投入他的懷抱裏,笑盈盈地道:“我也是,愛的是你這個男人,無論你是什麼人,我都會一直愛你。”
他的胸膛漲滿了感動,摟住這樣容易滿足的她。
他發誓,一定會好好愛著這個義無反顧地愛著自己的女人,因為她是要陪伴他一輩子的寶物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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