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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黃苓 -【闇之影】《全文完》 [列印本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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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3:42     標題: 黃苓 -【闇之影】《全文完》

闇之影 - 黃 苓

他們殿下從凱多曼國神殿意外抱回來的金髮女奶娃，
不但在一瞬間變成五、六歲女娃模樣，還自稱叫阿蘇；
又在被截走的短時間內長大成十五、六歲的少女。
最令人驚異的還不是這個，
而是——阿蘇她沒、有、影、子！

究竟，她是人是精是妖是怪？抑或是一抹鬼魂？
不過……也許阿蘇的來歷神祕了點、怪了點，但她實在太美麗可愛又活潑天真，
剛好調和一下他們主子的嚴冷剛硬。 留下她，應該會是個不錯的主意……哦？
他想，自己或許真的著魔了，
著了這女娃的魔。
這小傢夥擄獲他的心的速度確實是快了些。
儘管怪了點、冒險了點，但，他就是決定不放手，
不管將來她會不會為他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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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4:10

第一章

　　一團烏雲緩緩移動，漸漸地，月被遮住，而原本投射向大地的銀色光芒瞬時隱失。

　　天與地同時陷入一片黑暗。

　　不過，即使是在黑暗中，那座金色的建築物仍透出聖潔柔和的光芒。

　　那是一座神殿。一座侍奉凱多曼國常駐女神的神聖宮殿。在凱多曼王國，除了請示天意的君王和服侍女神的祭司使女外，沒有人可以進入這座神殿內接近女神。因此，在凱多曼，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們有位護國女神，卻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得見女神的真面目。

　　傳言女神是人也是神，是兩百年前一位大神將他的女兒賜給凱多曼王國的神賜。女神讓凱多曼王國成為西方各國中的強盛王國之一，同時，自古以來一直困擾著王國的地動天災也在女神出現後消匿無蹤；就連原本頻頻侵犯人類的妖與魔也少有傳出再抓人吃人的事……總之，當女神的傳說出現、當這座金色的神殿出現，人們都熱切虔誠地相信所有關于女神的事跡，也相信只要女神在他們王國一天，他們的王國就會像現在這樣繼續昌盛下去。

　　在凱多曼王國，沒有人敢去冒犯他們心目中的女神，更沒有人敢違背禁令，在這座女神所在的神殿四周徘徊。

　　但，那是指凱多曼王國的百姓。

　　今晚，卻有一批人不顧禁忌，悄悄接近了這座凱多曼人眼中的聖殿。

　　「哈恩真的是在這裡失蹤的？」黑暗中，一個低沉、極富磁性的音響響起。

　　立刻有人因應這音響。「因為哈恩聽說這座神殿裡有種希龍花可以讓龍生病，所以他才會想到這裡來偷花……」

　　「那笨蛋是嫌最近日子過得太平淡了是不是？搞得現在連殿下都得來冒險救人。」另一個音響嘀咕。

　　「那笨蛋只是失蹤，搞不好他根本就沒進去神殿……」說得不是很確定，目的則是－－

　　「殿下，您還是在外面等著，讓我們進去找就好了。」有人勸了。

　　「是啊，請您把這事交給我們，我們先進去查探清楚再說……」他們這一路上都在試著讓主子打消進入神殿救人的念頭。基本上，這件事根本不必王子親自出馬，因為他們原本就已經打算闖進神殿找人了，哪裡知道－－

　　來到凱多曼首都已經半個月，再加上自己的國家和凱多曼之間的交流十分頻繁，所以他們多少都聽說了關于這個百姓敬若天神的女神，和這座神殿的事。

　　當然，他們對女神不是沒有好奇心，但對他們這些必須避開敵人、暫時隱藏身分混進他國來進行某些無法公開事的人來說，「娛樂」是非必要的；再說，女神和她的神殿都與他們的工作沒有關係，他們也就更沒想過要去滿足那好奇心了。不過現在，他們就算不想來也不得不來了。

　　哈恩失蹤了兩天，殿下又不經意問起，既然無法隱瞞，就只好照實說了。當然，對他們來說，哈恩是他們重要的夥伴兼兄弟，他們也想在還未讓主子知道之前設法救出他；不過他們盯了這地方兩日的結果，卻反而遲遲無法下定決心闖進去救人。這座神殿是凱多曼王國最重要的地方，守衛多算是正常的；不過，守衛並不是他們擔心的重點，重點是：他們已經多次不小心碰著神殿前階梯上的小精怪、小動物，那感覺卻像是觸到一層無形的結界一樣，狠狠地被彈開老遠。

　　而這，正是他們到現在還等在神殿外的原因。

　　想也知道，這座住著凱多曼常駐女神的神殿，它的四周當然會布下重重防護，而最厲害的那道結界防護，恐怕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這般堅固的防護，也就難怪他們要懷疑：究竟，哈恩是不是真的能闖進去？還是他根本只是說說而已？因為沒有人真正親眼見到他跑進這座神殿，有的只是最直接的猜測、和他確實已經失蹤兩天的事實。

　　「那些守衛讓你們解決，我來破除它的結界。」那低沉的音響只說了兩句話，就成功地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身邊的近衛們縱使無奈，卻只能照辦。於是，兩個身影以黑暗為掩護，分別竄向分散在神殿前後的兩批守衛－－

　　兩批守衛連警覺心都來不及生出，就被鬼魂般的飄忽身影給定住了身體，甚且連意識都給掏空。

　　守衛們一被制，幾個人影隨即自隱藏的亂石後走出來，其中走在最前面的高大人影幾個大步便走到神殿的石階下。

　　那是一個相貌俊嚴、渾身散髮著一股天生威儀的男人，他那雙充滿智慧、彷佛曆盡滄桑的藍黑眼眸和神殿的光芒相輝映，令人有即將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的異樣感。

　　男人昂藏的身段藏在一身黑的披風中，雖然他頭上戴著兜帽，讓人無法看清他的面貌，但一繒從兜帽下溜出來的黑藍頭髮，卻使得他在威嚴之外，再多加了種神秘氣息。這世上，黑藍發色不但罕見，且代表著其為與王及近似神人的人物。

　　此刻，男人站定在無形的結界前，就見他將一隻手緩緩伸平，當掌心觸到阻礙，前方的氣層像水波似地震顫傳開；他的表情變也沒變，又伸出另一掌，以指尖在結界劃出了一個大圓圈後，立刻向前跨出一步。

　　「別過來。」他頭也沒回地出聲阻止緊跟在他身後、准備向前的幾個人。「結界已經關閉，你們在外面等我。」察覺到自己只能做到讓自己一個人毫髮無傷地穿過那一道防護網，男人毫不猶豫地選取獨自去面對未知的危險。

　　被擋在外面的近衛們開始小聲地抗議：「殿下，您無法自己一個人去啊……」

　　「殿下，您還是回來好了，我們無法讓您去冒險……」

　　「殿下……」

　　「天亮前若我還沒有出來，你們再去找莫長老祈禱吧。」男人漫不經心地安撫著他們的情緒，人卻已踏上神殿的石階，走上神殿了。

　　於是，他的近衛們只能懷著擔心又期待的複雜心情，看著他們向來把冒險當家常便飯的主子慢慢走進神殿。

　　不過，在祈禱主子平安出來之前，他們當然沒忘要注意神殿四周的動靜－－抬頭望向烏漆抹黑的夜空，他們心裡實在不知道該希望天快亮、還是太陽別出來得太早？

　　※ ※ ※

　　走進神殿內的伊薩斯，立刻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座寬廣的金色宮殿中。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全身的肌肉緊繃著，警戒未敢一刻鬆懈地在轉眼間就將宮殿內的所有景物掃視過一遍－－

　　除了兩旁佇立的男女神像、凱多曼常見的雕刻裝飾外，這裡竟半個人也沒有。

　　原本他以為神殿裡也有安排人守衛，卻意外沒看到任何人。不願浪費時間的他，立刻小心謹慎地往神殿后面走，並發覺到：愈往後走，原本懍亮的光線逐漸變黯淡。為了安全起見，他儘量將身形隱藏在光線照不到的黑暗中。

　　未幾，他已經將大半靜謐無人的神殿走過一次，除了發現兩個擺滿貴重器皿的房間外，並沒有任何收穫，更別說看見哈恩那小子了。

　　從進到神殿至今，他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這讓他不禁懷疑，究竟是這裡面的「女神」真的認為無人敢來冒犯，所以只意思意思地派衛兵在外面巡守及布下結界就可以？或者，裡面其實另有陷阱？

　　伊薩斯明白自己沒有大意的本錢，否則他這十年來早就不知道死過幾百遍了。因此，他更加小心翼翼地向神殿的後半部搜尋而去。

　　他必須確定哈恩的安危和他的行蹤；而且，他希望自己此行可以不要驚動到任何人。因為，如果他擅闖凱多曼神殿的事被發現，日後恐怕很難對多曼王交代－－畢竟他這一趟來，是為了要和多曼王見面的。

　　伊薩斯的腳步突然一頓，一手迅速握住掛在腰際的劍柄上。

　　四周的空氣在瞬間揚過一陣幾不可聞的香暖氣息，緊接著，他敏銳地聽到極輕的音響從前方傳來。

　　他的視線立刻精准地盯著傳出音響的地方－－盡頭那一扇開啟的大門後。

　　有人在那裡！

　　念頭剛轉過，身體隨即反應迅速地跟著閃向那個有人在的房門外。門外，根本沒有他可以藏身的地方，不過現下他倒是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因為當他悄悄地向只流瀉出淡淡光影的房裡靠近查探時，驚訝地看見裡面竟靜靜跪伏著一群白衣女人。

　　他微愣。

　　他知道自己應該儘快找到哈恩、趕快離去，可當他看到房裡那似乎是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的景象時，兩只腳竟像被釘住一樣地移也移不開。

　　除了跪伏一地的女人外，一張掩著重重紗帳、看不出裡面究竟有沒有人躺著的床邊，有一個女人站著－－那是一個滿頭白髮垂地、卻聖潔美麗得幾乎令人無法直視的女人。

　　伊薩斯的心不禁一動！

　　難道「她」就是這座神殿的主人、凱多曼王國的常駐女神？

　　伊薩斯凝看著那白髮女人，漸漸地他注意到，她雖然不言不笑，但她專注望向床帳內的眼神，卻顯出即使有再強的理智也壓抑不住的喜悅和期待情緒。

　　床上究竟有什麼？

　　他不由得皺眉。最後終於發現，不僅僅是那個白髮女人，就連那些跪伏在地的女人身上也同樣強烈顯露出和她相同的情緒波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像被催眠了似地緊緊盯著那張紗帳，嘗試穿透紗帳找出裡面究竟有著什麼東西竟能讓那些女人如此失常。突然，他驚訝地挑起眉，因為他看到了重重紗帳內正微微閃爍著一小團柔淡光芒。

　　他十分確定，那裡面有光在閃動，而之前並沒有。

　　那白髮女人似乎也立刻發現了。她重重地急喘一口氣，聖潔的容顏上現出了些微的波動。緊接著，伏跪在地上的那些白衣女人也察覺到了異樣，於是紛紛偷偷地抬起頭，也看到了床帳內那一小團柔和的光。像是見到了她們等待已久的奇跡前百萬般，陣陣低抑的驚呼聲與呢喃聲立時在房內嗡嗡蕩傳開來。

　　伊薩斯無法聽清那些呢喃是說了些什麼，不過卻可以感覺得到那些女人高揚的情緒。此時，他的頭腦反倒清醒了許多。

　　他應該趁著這些人聚在這裡時趕快去搜尋哈恩的下落……這麼一想，他便向那仍透著詭異卻美麗的柔光再看上一眼，接著不再遲疑地移動腳步

　　就在他跨開兩步的突然間，他的披風下襬像被人扯了住。

　　處變不驚、反應敏捷的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握劍，以劍鞘掃向那拉扯的方向，同時立刻轉身，另一手做出預備攻擊的動作。不過，就在他的眸光瞥見那似乎是被他的劍鞘給掃坐在地上的是什麼「東西」時，他一呆，幾乎不敢置信地直瞪著地上的「生物」。

　　也由於他太驚訝了，所以當那「小東西」爬過來、一把抱住他的小腿時，他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一個小女娃。

　　一個渾身赤裸、白白嫩嫩，奇異地在額上貼著一顆發散著微弱白光石頭的漂亮小女娃。

　　這個還只會爬的小小娃兒張開雙手，一把巴住他的左小腿後就不肯放掉；而她也就這麼仰起了小小的頭，以金色的大眼和她巴著的小腿主人對望。

　　伊薩斯自有記憶以來，還沒有出現過愣呆到完全說不出話來的經驗，但是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小小娃兒卻成功地讓他體驗到什麼叫做「腦筋一片空白」。

　　幸好他很快就回過神來。

　　他試著移動他的左腳，可沒想到這霸住他左小腿的小傢伙不但沒有松開的意思，還把整個身體靠在他的小腿上，簡直把他的小腿當抱枕了。

　　這小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神殿裡怎會有小女娃？

　　伊薩斯低頭望著黏在他腿上的小女娃，向來剛硬的心的一角似乎悄悄柔軟了下來，可他並沒有鬆懈警覺，而且立刻察覺房裡開始起了騷動。

　　他立生戒心，准備閃進黑暗中，但他一動，就又感到了腳上的小小重量。他眉頭一皺，沒時間多想，彎身將小女娃抓起，身形迅速往另一個方向逸去。

　　「呀呀……咯咯……」藏在他披風下的小女娃忽然發出笑聲。

　　小女娃的音響雖不大，卻已足夠讓房裡的人察覺到外面發生狀況了。

　　立即有人追了出來。

　　「是誰？」追出來的使女恰巧看到一抹黑影躍進通往前殿的通道，立即喝問。

　　很快地，驚覺有人入侵神殿的訊息，使得整座神殿都沸騰了起來。神殿的使女們完全沒料到竟會有人通過常駐的結界闖進來，而且還是在這個最重要的時刻－－

　　她們追著若隱若現的黑色人影直到神殿外。

　　「站住！」除了仍有人持續常駐在房間外，大多數的神殿使女都追過來了。

　　伊薩斯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行動會敗在這個小女娃手中。行蹤既已曝光，便無法再在這裡繼續找人了，因此他只好選取離開。

　　待他一出神殿，所有等在外面的近衛們立刻奔上前。

　　「殿下！」一邊叫著，一邊驚詫地發現他身後的追兵，使得原本已鬆懈下來的神經馬上繃緊，紛紛掏出了兵器。

　　伊薩斯暫時沒空去理會兩方的人。一到結界前，他立刻伸手釋出力量；此時，他感到腋下的小女娃動了動，接著一顆小小頭顱從披風裡鑽了出來－－

　　身後那群原本一邊叱喝、一邊逼近他的白衣女人，像是突然受到極大震撼似地紛紛驚呼出聲。

　　伊薩斯一時無法理解她們的反應，不過他手上的動作並未受影響－－他用了比來時更短的時間破解了結界。當他正要跨出結界時，幾乎是同時的想將腋下的小女娃放下，卻不料小女娃竟緊緊地抱著他不放。

　　「放開她！」後面已經回過神的白衣女人奔過來要他放人。

　　伊薩斯不願讓神殿的人認出他，而一時之間他又無法順利將小女娃扒開，急迫之間，只好帶著小女娃向前一跨。

　　「走！」及時喝醒目瞪口呆的手下，他率先疾奔而去。

　　※ ※ ※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一刻。

　　一行人將追兵遠遠拋開，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他們原先投宿的旅店裡。

　　一進房，所有人的一致動作就是將他們的主子包圍住。

　　「殿下，這小女娃是怎麼回事？」有人一路上憋著不問，現下再也忍不住了。

　　「殿下，您不會是想告訴我們，哈恩已經變成一個小女娃了吧？」玩笑。

　　「或者這小女娃是您特地擄來的人質？」另解。

　　就算不想、卻不得不將小女娃帶回來的伊薩斯，此刻也開始為這小女娃的問題感到頭痛了。

　　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下，發現小女娃竟抱著他的腰睡得香甜無比；待他將她挪移開，小女娃馬上張開了眼睛，一臉迷迷糊糊卻又可愛至極地看著他。

　　當眾人看清楚被主子抱回來的小女娃時，完全沒料到她竟會如此粉嫩漂亮，而且還是金髮金眼，頓時一干血氣男兒的心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收買。

　　「哇！好可愛的小女娃啊！」

　　「來來！叔叔抱！」

　　「喂！你長得這麼嚇人，別把她嚇哭了，還是我來……」

　　「我也要……」

　　爆出驚嘆後，一堆大男人搶著上前抱人。

　　原本打算將小女娃放下的伊薩斯，發現眼前這些傢伙簡直像惡狼在爭食肉塊的激動樣，下意識地又把小女娃抱了起來。

　　奇異地，他竟感覺到小女娃像是怕離開他似，又想伸手回抱他。

　　伊薩斯看了，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趣。

　　至於那些想抱小女娃卻抱不到的男人們，也都察覺到了小女娃一副只黏他們主子的舉動；更令人驚異的是：他們那八百年難得笑一回的主子此時臉上放鬆的神情……他們的心一動，不禁默契十足地彼此互看一眼。

　　伊薩斯立刻注意到了他們古怪的眼光，笑意不由得一斂，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聲，這才主動開口解譯：「這小女娃是我在神殿裡撿到的……」快速將當時的情況說明一遍，順便將他進去後所看到的情形簡單說明。

　　聽完主子的經曆，所有人靜默了一會兒。

　　「……所以，沒有哈恩、沒有希龍花，只有神殿裡的女人在舉行什麼怪儀式，和突然出現的這個小女娃？」留著兩撇小鬍子的羅迪率先出聲。

　　所有人這時全看向被主子抱著、一臉昏昏欲睡的小女娃，以及她額上那塊以細煉懸貼著的小白石－－剛剛聽主子說那顆小白石曾隱約發出光芒，他們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有這回事，不過，他們都已經瞧老半天了，這顆小白石卻是一點動靜也無，倒是把小女娃盯得轉過頭，將臉埋在王子懷裡，實在很不給他們面子。

　　這讓他們有種……被看輕的不妙感覺。

　　「現在……要怎麼辦？」年紀最大的近衛長格那克直直看向主子。

　　伊薩斯知道，他問的是哈恩和這小女娃的事。

　　經過今夜闖進神殿尋人的行動被發現後，神殿周遭肯定會加強警戒，若想再進去恐怕沒那麼容易；因此，搜尋哈恩的事必須從長計議。至於這個小女娃……

　　把她丟回神殿裡嗎？

　　無庸置疑的，她當然是神殿裡的人；至於她的真實身分，他並沒有興趣、也沒有時間去探究。唯一他能做的，就是儘快將她送回原來的地方。他沒忘記當那些女人發現小女娃被他「挾持」時，那副焦急的模樣。

　　伊薩斯不由得低頭看了已經在他懷裡呼呼大睡的小娃兒一眼，接著起身想把小娃兒放到床上去。

　　一旁的格那克趕忙伸過手來。「殿下，讓屬下來。」

　　伊薩斯沒有拒絕，只是沒想到當格那克的手一碰到小女娃時，原本睡得極安穩的她馬上張開了眼睛，察覺到抱著她的人不是伊薩斯，立時小嘴一癟，「哇」的放聲大哭起來。

　　所有的人都被小女娃的反應給嚇了一大跳，而抱著她的格那克更是僵在當場，一臉的錯愕尷尬。

　　「慘了，近衛長把小孩子弄哭了！」有人開起玩笑。

　　「不是吧？我看是小娃兒只喜歡讓殿下抱。」有人忍不住上前誘哄，發現根本沒效後，於是就有了這結論。

　　一群大男人被小女娃的哭聲給弄得手忙腳亂，最後，小女娃只好又回到伊薩斯懷裡。

　　震耳欲聾的哭聲乍止。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臉上仍掛著淚水、卻窩在伊薩斯懷裡又安心睡著的小女娃。

　　這……這未免太離奇了吧？

　　「殿下……」有人一臉崇拜地望向伊薩斯。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伊薩斯明白他們要說什麼，立刻搖頭。老實說，這小女娃的反應也很令他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唯一比對合理的解譯是：她對他比對他們熟悉點。

　　皺了皺眉，他伸手將小女娃臉上的淚水拭去。

　　從沒見過主子這種溫柔縱容的表情的眾近衛們，眼珠子差點要爆出來。

　　此時外頭的天色漸漸亮了。

　　「殿下，要不要把孩子交給我們，您先去休息？」格那克對剛剛的情況雖然仍心有餘悸，但還是做出建議。

　　雖然主子看來全無疲態，不過畢竟跟著他們奔忙了一整夜，而且他記得這兩日來主子為了和藏身在凱多曼王城、他們撒亞王國的前將軍亞力塔取得聯繫，應該沒有太多時間休息。

　　顯然其他的人也想到這事了，立刻紛紛表示相同意見。

　　伊薩斯點頭，卻說了：「孩子我先帶著就好，你們回房去輪流睡一下，有事我會叫你們。」

　　「殿下……」眾人遲疑，但最後還是被趕了出去。

　　除了門外留下一人繼續守衛外，房內就只剩伊薩斯和睡得正香甜的小女娃。

　　伊薩斯將小女娃細心安置到床上。

　　幸好這次小娃兒沒有哭著醒來，他不由得輕輕籲了口氣。

　　想了想，他便跟著在床邊坐下，視線落到小女娃酣甜可愛的睡顏上，也再次注意到她額間的小白石。

　　他微瞇了瞇眼，忍不住伸出手指朝那顆小石頭碰了下－－猛地，一抹微弱光芒一閃而逝，在這同時，他突然感到指尖傳來螫刺感，立即收回手。

　　這玩意兒，果然有著古怪。

　　伊薩斯的神情變得深沉。

　　為什麼這個小女娃身上會戴著這顆隱藏著莫名力量的石子？她究竟是什麼身分？

　　更令人不解的是，她為什麼一開始就纏著他不放？這麼一個小小的娃娃有可能受到什麼人指使嗎？

　　帕加魯不可能連凱多曼的神殿都能派人混進去，更不可能派這小女娃暗殺他吧？

　　想到帕加魯，那個十年前勾結他的妃子、殺害他的父王母后，還差點讓他和伊芬娜沒命、篡奪了王位的他撒亞王國的前宰相，他的藍黑眸子不由得陰騺了起來。

　　十年來，帕加魯一直沒放棄追殺他；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天不死，他的王位就一天不保。

　　而他也的確讓帕加魯的日子過得心驚膽跳，甚至一天比一天更怕聽到他的訊息－－就算他身邊號稱有這世上最厲害的大魔師以及無數爪牙妖魔保護著他，他還是無法安心。因為他全力要殲滅的人一次又一次地逃離死神之手，再加上不斷有關于他的王運即將結束的預言在民間流傳，致使他愈來愈害怕……

　　伊薩斯冷冷地笑了。

　　「預言」的真假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預言」是從王宮敬奉的神廟大神官口中說出來的－－神廟大神官的地位就連王都撼動不了，所以就算帕加魯懷疑西諾西亞大神官是受到他的指使，也沒辦法處置大神官，更無法阻止「預言」在撒亞王國中散播開來。

　　這，正是他要的。

　　叩叩。

　　「殿下，您休息了嗎？」門外傳來的敲門聲和低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進來。」他回過神，馬上因應，因為知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他們絕不會來打擾他。

　　房門立刻被推開，剛剛才出去的近衛們又全部進來了，他們身後跟著一個畏畏縮縮的人影。

　　伊薩斯一見到那人，不禁意外地揚起眉。「哈恩？」他沒看錯吧？

　　紅發、碧眼，原本應該長相討喜、現在左半邊臉卻像被人揍過、紅腫嚴重的年輕人，本來還用手遮著一邊臉，縮躲在人群後面，這下被主子點名叫到，只好很不好意思地出列。

　　「呃……殿下，我回來了。」行過禮後，哈恩索性把手放下。反正已經被笑過了，不差多主子一個啦！

　　伊薩斯並沒有笑，他直視著哈恩的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兩天你去了哪裡？」

　　哈恩忽然跪下。「殿下，對不起！聽說您為了找我獨自闖進凱多曼的神殿，幸好您平安出來了。殿下，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本來……確實是要偷偷進去神殿的，但因為神殿外守衛太多，還有那道結界在，所以後來我不得不打消念頭……」一口氣不停地懺悔到這裡才稍停下。

　　「你先起來再說。」伊薩斯朝他一頷首。

　　哈恩站了起來，並且偷偷看了主子一眼，發現他仍和平常一樣，沒有特別的情緒波動，這才摸了摸自己紅腫的臉，繼續說下去：「我離開神殿后就直接要回來和大家會合，可是才走到城裡，就遭到幾個混混打劫，還被他們打昏綁了起來，關進一間空屋裡，直到剛才才被路過的人救出來。」說到這裡，哈恩忽然嘿嘿笑了起來，語氣轉為神秘：「您一定猜不到是誰救了我。」

　　所有在場的人都被他這句話引發了好奇心。

　　「喂！是誰呀？有那麼稀奇嗎？」要不是看他臉腫得像豬頭，羅迪早就補上一拳了。

　　哈恩看出他的意圖，趕緊清了清喉嚨，宣佈答案：「是亞力塔將軍。」

　　眾人立刻又驚又喜。「亞力塔將軍？！」

　　十年前帕加魯叛變奪位，王宮裡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當時亞力塔將軍為了保護王和王后，和帕加魯的手下浴血作戰，雖然後來王與王后仍不幸死於帕加魯之手，但混亂中，亞力塔將軍將身受重傷、性命垂危的公主伊芬娜送出王宮交給部屬，他則轉身擋在王宮門前讓其他人可以順利逃走。

　　亞力塔將軍的英勇救了伊芬娜公主和許多人，不過他自己卻在最後不敵叛軍而被抓起來。聽說亞力塔被抓後，一向欣賞他的帕加魯便遊說他為他效力，卻遭到拒絕，於是亞力塔被關入地牢；帕加魯甚至下令除非他投降、稱他為王，否則將一直囚禁他。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亞力塔將軍的下落，一直到最近……

　　近年來由於伊薩斯逐漸秘密召集找回許多失聯的族人以及不肯降服於帕加魯而躲起來的官員、士兵，當他的力量開始茁壯起來，便做出隨時要劫救亞力塔將軍的計畫，卻沒想到最後從宮中得到的訊息是：亞力塔早在牢中莫名失蹤。沒有人知道亞力塔究竟是生是死，不過他仍不放棄持續搜尋亞力塔，直到半年前，終於有人打探到曾看到貌似亞力塔的人出現在鄰國凱多曼；再經過幾個月的秘密追尋，所有線索都在凱多曼的王城中斷，這怪現象反而引起他的好奇，於是趁著來見多曼王這一趟行程，乾脆親自加入找人的行列。

　　他們一行人進到凱多曼王城已經好幾天了，他一邊等待多曼王的因應，一邊跟著部屬去尋人，沒想到帶來好訊息的會是哈恩。

　　伊薩斯不由得詫訝地直視他。「你確定是亞力塔將軍？」

　　哈恩用力點頭。「我確定！將軍的頭髮雖然全白了，還留起了大鬍子，但他的神態一點也沒變……」其實剛開始時哈恩也以為只是個跟將軍長得很像的人救了他－－畢竟他最後一次見到將軍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所以當時他的確不敢確認，反而是將軍認出了他是軍衛長古拉剛之子哈恩，哈恩才終於確定那人就是他們找了很久的亞力塔將軍。「……將軍還問了我很多關于殿下和公主的事，當他知道殿下正在王城中時似乎很激動，本來我以為他會跟我一起來見殿下，可是將軍卻把我送到幾條大街外就和我分開了。他沒說他現在住在哪裡，不過他請殿下晚上在這裡等他，他會過來和殿下見面。」

　　由於事關重大，因此哈恩對自己和將軍相遇的細節一點也不敢輕忽地詳細說明。

　　「將軍對當時怎麼逃出牢中，和他現在在凱多曼國的事都沒提？」有人心急了。

　　哈恩立刻搖頭。「我當然問了將軍這些事，可是將軍好像急著要趕去哪裡，只說晚上見到殿下，自然會把事情經的過全部告訴我們。」

　　意思就是：只要他們在這裡等著亞力塔將軍到來，謎底就會揭曉了。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由衷笑容，那懸在他們心中許多年的掛念總算可以放下。尤其對伊薩斯來說，他對亞力塔將軍的記掛要比任何人都深刻，因為當年亞力塔為了救他的父王母后、救他的王妹所付出的一切，他永遠都銘記在心。

　　伊薩斯敏銳地察覺到格那克臉上一閃而過的遲疑。

　　「格那克，你想到了什麼嗎？」他直接追問。

　　格那克只頓了一下，便毫不隱瞞地說出心中的疑慮。「殿下，能找到將軍我們都很高興，不過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們不知道在將軍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屬下不是懷疑將軍的人格，而是不確定將軍是不是還是以前的將軍。殿下……」

　　其他人顯然也想到了這問題，神情不自覺地漸漸嚴肅了起來。

　　格那克思慮得沒錯。雖然他們十分敬仰亞力塔將軍，但這十年來的變化究竟有沒有對將軍造成什麼影響他們並不清楚。帕加魯對伊薩斯的追殺行動幾乎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即使撒亞王國大部分的百姓並不清楚十年前他們敬愛的尤裡爾王與王后雙雙因急症駕崩、之後王太子殿下失去蹤影、宰相帕加魯登上王位背後的血腥殘酷真相，不過他們私下或公開表示懷念以前的王、期待失蹤的伊薩斯殿下回王宮卻是事實，也因此才更令無法控制民心的帕加魯非置伊薩斯於死地不可，而其實早在帕加魯發動篡位之前，他已明的暗的為自己納進不少降臣，其中兩次，伊薩斯更差點死在被帕加魯收買的臣子手下。

　　就是因為有過這樣的前車之鑒，所以格那克才會有這樣的顧慮。

　　就算那個人是亞力塔將軍也一樣。

　　與殿下的性命相比，對將軍的質疑就顯得重要且必須了。

　　眾人全看向伊薩斯。

　　伊薩斯也同意格那克的疑慮，即使他很高興終於有了亞力塔的訊息，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被沖昏頭。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經過嚴議，所有人對晚上亞力塔將軍的歸來也有了應變措施。

　　被分派到工作的人立刻出門辦事。就在這時，哈恩突然驚疑地抬頭看著殿下身後、床的方向。

　　他……他是不是聽錯了？主子的床上……好像有什麼怪音響傳出來耶

　　嘰嘰咕咕……還有像是有人在床上翻身的音響……

　　哈恩不由得靜下來傾聽，同時努力想透過垂掩下的床帳看穿裡面是不是真有什麼東西……或者是人，在殿下的床上？

　　女人？美女？

　　想到殿下的確有可能在床上藏了個美女，哈恩忍不住愣了愣，接著臉上出現了若有所悟的竊笑。

　　伊薩斯不經意間發現到哈恩一直看著某個方向，這才察覺到由床上傳出的輕微聲響，也才想起－－

　　對了，那小女娃。

　　床帳忽然從裡面被人用手拉住似地動了動。

　　無暇顧及哈恩的目瞪口呆，伊薩斯以兩個快步跨到床邊，手揮開紗帳，及時抱住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坐在床沿玩得差點跌下去的小女娃。

　　伊薩斯抱住了她，猛然發現自己的心臟像是被嚇得停跳了一拍。

　　至於被他救下的小女娃，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差點摔下床，這會兒被他一抱，像是重新找回不見的心愛玩具一樣，兩只小手一張，立刻回抱住他的脖頸，還沖著他咯咯笑。

　　伊薩斯被她這依賴的舉動和稚氣無邪的可愛笑臉給攪得一顆心毫無招架之力地狠狠陷落。

　　「啊？怎麼會有一個小娃娃在這裡？！」身後猛地傳來哈恩的驚呼大叫。

　　沒想到殿下床上藏的不是大美人，而是個粉粉嫩嫩、可愛漂亮到不行的金髮小娃娃！

　　伊薩斯將快被小女娃掙脫的披風仔細地再替她掩好，而她的小手則開始玩弄起他垂落肩頭的黑藍長髮。感受到抱在懷臂裡、和他緊貼的香軟溫暖小身軀，他竟有種真切的感動湧上，就在這一剎。

　　哈恩完全傻眼了。

　　他……他沒看錯吧？殿下臉上真的出現了溫柔微笑？

　　「殿下……」他忍不住像作夢一樣地低叫出聲。

　　還在房內待命的羅迪自然非常清楚哈恩傻掉的原因。雖然他對這來曆不明的小女娃可以讓殿下展現微笑感到驚訝，不過他樂見其成。

　　羅迪無聲地咧嘴笑笑，伸手拍拍哈恩的肩。「一頭羊交換小女娃的來曆，怎麼樣？」玩笑地勒索起這個才曆劫歸來的傢伙。嘖！誰教這傢伙讓他們擔足了心，還忙了一整夜！

　　「羅迪、哈恩，既然你們現在都很閑，就先替我跑腿買樣東西回來。」伊薩斯忽然轉頭對兩人說。

　　兩人看主子一臉的認真嚴肅，以為他有重要工作要交代，於是馬上收起輕松的心情。

　　「殿下請吩咐。」兩人異口同聲。就算主子現在要他們上街去買一顆人頭回來也沒問題。

　　「你們上街去看看有沒有小女娃穿的衣服，我想應該不難買……」伊薩斯突然想到小女娃的穿衣問題－－總無法老是讓她包著塊布吧？雖然他已打算要趁自己還沒對小女娃產生不舍感情前，儘快將她送回原來的地方。不過，在這段時間內，照顧她不可避免的就成了他的責任了。

　　見兩人一時呆愕地還沒回過魂來，他又加了一項工作。「對了，順便去弄點吃的來，也許小娃娃已經餓了……快去！」

　　稍晚，張羅完小女娃的衣服和食物回來的羅迪和哈恩，見到穿上粉藍色娃娃服、顯得更加可愛逗人的小女娃時，不禁高興得笑瞇了眼。

　　伊薩斯順手將小女娃額上的鏈子改掛在她的脖子上，而煉上垂懸的白石自然就藏進了衣服下。雖然他不知道小女娃怎會有這顆擁有奇異力量的石頭，但為了怕它在她額上太顯眼而引人好奇，於是乾脆暫時將它藏起來。

　　小女娃與羅迪、哈恩似乎混得熟了，所以肯乖乖坐在床上讓哈恩喂她吃飯，並不吝給兩人甜笑。

　　不需多久，兩人的心就被攻陷。不一會兒，就見他們心甘情願淪為為搏小傢伙一笑，而不惜扮鬼臉、唱歌、學狗吠的小丑。

　　等到小女娃終於玩累了，伸手要伊薩斯抱，兩個陪玩的大人也累得掛在一邊。不過當兩人看到小女娃一下子便在殿下肩上睡著的天真無邪模樣，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陣感動。

　　「唉！好可惜，這麼可愛的小娃娃很快就要還給人家了……」哈恩一副巴不得主子最好打消這蠢主意、把小女娃霸佔留下的語氣表情。

　　羅迪也深有同感、更何況他向來喜歡小孩。不過。他知道殿下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明知小女娃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自然得將人送回去－－就算那地方現在很危險也一樣。

　　果然，伊薩斯在聽出哈恩話裡的意思後睨瞪了他一眼，不過他似乎也在考慮這小女娃留下來的可能。

　　很快搖頭回過神，他將睡著了的小女娃放到床上。

　　「殿下，要不要我先去神殿附近打聽打聽關於小女娃的事……」哈恩突然自告奮勇。

　　伊薩斯轉過身，心思已經在這極短的時間內重整好，也回復了理智冷靜。

　　「最遲明天晚上，我們必須把她送回神殿。」

　　哈恩只好偷偷嘆口氣，再往床上的小女娃瞄一眼。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屋裡的三人迅速繃緊神經。

　　「殿下！」腳步聲停在房門外，接著是壓抑急迫的低喚聲。

　　羅迪早已等在門邊，馬上替外面的人開門。

　　兩名近衛卡修達和艾肯急步跑了進來，並且不忘反手把門關好。兩人的行動透露出的謹慎，讓伊薩斯三人明白有緊急狀況發生。

　　「出了什麼事？」伊薩斯沉聲問。

　　「殿下，我們剛在外面發現整個王城街道上多了很多士兵，他們一路拿著畫像在找人，我們找機會偷了一張來看，沒想到上面畫的竟然是格那克和羅迪……」卡修達一邊說著，一邊將偷來的畫呈給伊薩斯。

　　哈恩、羅迪趕緊探頭看－－果然！那張紙上不但維妙維肖地畫了有著光頭特徵的格那克、以及蓄著兩撇小鬍子的羅迪。兩人的大頭下方，則用凱多曼文字寫著：通緝兩人與其同夥。底下還有一行備注：這夥強盜以一名小女娃為人質，注意，絕不可傷到小女娃。

　　除了哈恩，所有的人在看過之後心裡已明白大約是怎麼回事了。

　　昨夜他們要離開神殿前，除了伊薩斯，幾乎所有的人都和那些追出來的神殿使女打過照面，她們大概是對最顯眼的格那克和羅迪印象深刻。

　　她們的動作還真快！才沒多久就已經有士兵拿著畫像在抓人了。

　　畫像下方的那行備注讓他們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被通緝。

　　這小女娃，對神殿的人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眾人不由自主的紛紛將目光調向床上的小女娃。

　　「喂喂！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們昨夜還抱著小娃娃去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們會成了凱多曼的通緝犯？」一旁的哈恩即使抓破了頭也想不出其中原由。

　　伊薩斯的眉頭皺緊又松開。「卡修達，剛才你們有沒有在外面碰到格那克？」

　　「沒有！」卡修達立刻回答。

　　「你們回來時，附近有士兵嗎？」伊薩斯快速轉著念頭。

　　「殿下，我們在三條街外見到四名士兵，不過我們認為他們最後一定會問來這裡，所以才趕快回來報告這件事。」艾肯十足把握地說。

　　就在這時，格那克一干人也匆匆趕回來了，才剛開口要說什麼，待看到殿下手上那張通緝畫像後，他就知道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這下我這顆光頭走在這裡可沒人下認識了吧？」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格那克不由得苦笑，忍不住望向那讓他們在突然間變得很出名的小女娃。「殿下，現在要怎麼辦？把『人質』交還給他們？他們不就是要這小女娃？」

　　看來他們真的無端撿來一個大麻煩了。

　　伊薩斯微垂下深思的眸，很快地，他便有了決定。

　　視線在幾個近衛身上轉了一圈回來，他一一下達指示：「羅迪，你那兩撇鬍子先剃掉。艾肯，你的身材和格那克最相近，所以麻煩你把你的短髮再修短。歐林，你請羅迪教你怎麼變出兩撇鬍子。」他一邊說、一邊動手將自己一頭顯眼的頭髮用兜帽掩蓋住。

　　眾人明白主子的用意了。雖然驚疑他似乎寧願冒險和捉拿他們的士兵周旋，也不打算交出小女娃換取自由的決定。但向來就是他怎麼說，他們怎麼做，更何況現在情況緊急，因此被配置到變裝工作的大男人，即使咬著牙、忍著痛，也只好為了主子的一句話拚了。

　　「殿下，那我呢？」格那克指了指自己。難不成要他戴假髮、扮女人？

　　伊薩斯二話不說就把小女娃從床上小心地抱起來，交到他手上。

　　格那克抱著小女娃，一時有點手忙腳亂：而這時小女娃忽然張開眼睛，醒了。

　　格那克僵硬地看著小女娃金色的大眼睛，非常有心理准備的等著下一秒耳邊傳來哇哇大哭聲。

　　「娃兒，別哭，這位叔叔要帶妳出去玩，妳乖乖跟著他，好嗎？」凝視著小女娃精靈般的金眸，伊薩斯一手溫柔地撫了撫小女娃的頭，用最輕柔的音響哄著她。

　　從沒聽過殿下這般溫聲軟語，而這樣醇厚的低磁嗓音滑過眾人耳際，竟令這些大男人不由自主地泛過一陣詭異的輕顫－－每個人都忍不住縮了縮頭，趕緊掩飾心虛地分頭做事去。

　　恐怖恐怖！原來殿下溫柔起來的音響竟這麼性感迷人，幸好他平常不用這種音響說話，否則聖地裡那一票女人大概都不用做事了。

　　對於他說的話，也不知小女娃是不是真聽得懂，就見她真的乖乖任格那克抱著，不吵也不哭。

　　「格那克，你先帶著她到城外西山丘，晚一點我們會去找你。快走！」伊薩斯對自己所做的決定毫不遲疑。

　　小女娃立刻被格那克抱走；不過在她離開他的視線前，她那雙過分靈透、清澈得不像小娃兒的眼睛一直看向他。

　　伊薩斯並不是捨不得將小女娃交出去，因為他心裡很清楚，就算他現在將小女娃交出，他們一樣會被當成強盜抓起來，因為他確曾闖進神殿裡。

　　更何況他這次來是有事要請托多曼王，若他因此而被抓，那可就不妙了。

　　如此一想，伊薩斯趕緊將心思從小女娃身上轉回到眼前即將面臨的難關。

　　非常驚險地，在旅店老闆帶著兩名士兵進門來指認人之前，所有的人恰好「易容」完畢。

　　旅店老闆記得這一群人中確實有追緝影像上的人，一個光頭，一個留鬍子，不過因為他開的這家旅店是城裡最大的，店裡客人多，又每天人來人往，老實說，他也無法真切記住兩人的長相，因此當士兵拿著影像比對，發現根本不符。

　　「對不起，打擾了。」兩名士兵一離開，旅店老闆趕忙對這群貴客的頭頭－－這名英俊、貴氣又威嚴逼人的男人彎腰道歉。

　　另一方面，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氣。幸好這些人中沒有官兵要找的強盜，否則他這窩藏強盜的罪名鐵會毀了他的店。而且說真的，眼前這些人看起來根本不像強盜。

　　待旅店老闆結束去後，所有人才真正松了口氣。

　　好險！總算蒙混過關。過了一會兒，伊薩斯便帶著哈恩從容地離開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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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4:39

第二章

　　黃昏，王城外，西邊的連綿山丘。

　　伊薩斯和哈恩站上一座顯眼的山丘頂，不久之後，格那克悄無聲息地自山丘後走出來。

　　「殿下！」格那克見到平安無事的伊薩斯，立即松了口氣。

　　伊薩斯微微一笑，對他點頭，不過他的眉頭忽然蹙攏。「小娃兒呢？」

　　格那克立刻指了指山丘後，可他的表情卻在瞬間變得遲疑和……古怪。「殿下，那小女娃……」

　　聽出了他話中的古怪，伊薩斯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她怎麼了？受傷了？」想不出其他可能，伊薩斯猜問，並加快腳步。

　　「不是！是她……殿下，您看看就知道了！」照說格那克經曆過的事一定不少，但他卻從不曾遇過像小娃兒這般奇異的狀況。

　　哈恩被格那克帶著古怪的話給勾得心癢癢，迫不及待的跟在伊薩斯身後去一探究竟。

　　很快地，他們眼前出現一片綠油油的草地，還有……一個蹦蹦跳的小人影正四處追著在半空飛舞、捉弄著她的小花精。

　　伊薩斯站定，凝視那光著腳丫滿場跑的小人影，終於確定那忽然會跑會跳的小娃兒就是他不久前還抱在手上的，不禁驚愕住。

　　「不會吧？她……她是那個小不點？」哈恩瞠目結舌。

　　那臉型外框、頭髮、眼睛，的的確確是他們熟悉的小女娃沒錯，但……為什麼？為什麼原本只會坐會爬、讓他們抱著玩的小女娃，竟一下子長大到五、六歲的模樣？！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正當他們驚愕住，原本追著小花精玩的小女娃終於發現有其他人的存在了，立刻停下身影，尤其當她看到了伊薩斯時，晶爍的大眼更是一亮，接著歡呼一聲，毫不遲疑地朝他飛奔過去。

　　伊薩斯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燦爛的眼睛，心念又一動，接著毫不遲疑地蹲下身、張開雙臂，將這抹快樂的小身影收納進懷中。

　　小身軀依然香軟溫暖－－只不過，這副小身軀忽然間變得手長腳長，更有了些重量。

　　小女娃長大了，但愛膩著他的行為仍是沒變，就見她緊抱著他的脖頸後和他對望。

　　伊薩斯看著她圓滾滾的眼睛，明知她不可能解他心中的疑惑，卻還是喃問：「小傢伙，這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我撿到的其實是會在一夜之間長大的小精靈吧？」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精靈，因為她身上並沒有精靈的氣息和特徵，她是人類無庸置疑。若她是其他族類，他該早就察覺的。

　　不過，人類可以像她這樣長這麼快嗎？

　　小女娃對著他搖搖頭，忽然開口，音響嬌嫩又稚氣：「小精靈不是阿蘇，阿蘇不是小精靈。」

　　第一次聽到她說話，說的還是他們的語言，三個大男人不由得又詫異又驚喜。

　　伊薩斯注意到她話裡的內容了。「阿蘇？」他揚眉。

　　「阿蘇、阿蘇！」小女娃開心地重複叫著。

　　伊薩斯有些懂了。「阿蘇是妳？」

　　小女娃眨了眨大眼，笑得甜甜。「阿蘇。」伸出一根小食指指著自己。

　　「她已經幫自己取好名字啦！」見到這一幕，哈恩簡直嘆為觀止，也總算從極度震撼中回魂。

　　殿下果然厲害，即使碰到這種不規則狀況也能處變不驚、面不改色，也就難怪他會如此崇拜殿下，誓死追隨了。

　　小女娃的注意力轉向哈恩，也給了他一個可愛淘氣的笑容。「哈恩、哈恩！哈恩汪汪！」喊了他的名字之後再學狗叫兩聲。

　　哈恩一呆，接著哈哈大笑。「哇哈哈！原來她都記得之前我們逗她玩的事，等一下我一定要教她捉弄羅迪！」所有的驚疑困惑全拋到一邊。

　　伊薩斯和格那克不禁也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

　　「那我呢？」伊薩斯不由得想試試她由小小娃變成小娃後，到底學到了多少事。

　　小女孩立即轉頭看著他。「殿下。」字正腔圓地吐出他身邊的人對他的唯一稱呼。

　　伊薩斯微微一笑，給了她另一個答案。「伊薩斯。」

　　小女娃似乎很喜歡他的笑臉，忽然把兩手貼在他的雙頰上，也跟著他笑。「伊薩斯、伊薩斯！」

　　「還是應該要稱呼『殿下』才好。」一旁的格那克費心糾正小女娃。

　　「殿下！」小女娃阿蘇似乎覺得很好玩。「伊薩斯！」輪流喊。

　　格那克想再開口糾正，伊薩斯朝他搖頭制止。「她只是個小孩子，隨她吧。再說，她並不是我撒亞王國的人民，沒必要限制她。」她是自由的。

　　伊薩斯笑望著她。「在我們撒亞語中阿蘇是『飛翔』的意思。在凱多曼則是『自由自在』，看來她真為自己取了一個好名字。原來……妳想自由自在的飛翔嗎？阿蘇。」

　　因應他的是小女娃的笑靨。「我是阿蘇哦！」

　　格那克見殿下對阿蘇如此放縱，忍不住小聲嘀咕起來，哈恩則是咧嘴笑了。

　　「殿下，現在要怎麼辦？小女孩忽然長這麼大了，搞不好連她的家人都認不出她，說不定還會把她當怪物，您確定要把她送回去嗎？」哈恩突

　　待他們回到了旅店，等在房中的其他人一見到突然像中了魘法似長大了好幾歲的小女娃，紛紛詫訝地圍上前去。不過，儘管他們有滿腹的疑惑待解，但伊薩斯三人卻無法回答任何問題，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真正原因。

　　伊薩斯將小女娃安置在他床上。

　　他發覺，小女娃睡覺的時間一直比醒著的時候多……這，跟她身體的變化有關嗎？

　　眾人圍著她吱吱喳喳討論不停，卻還是沒能把她吵醒，最後統統被伊薩斯揮手趕了出去。等到卡修達替他端來晚餐又退下，房裡才真正回復安靜。

　　除了在房外守衛的艾肯，其他人都在隔房等著可能隨時會到來的亞力塔將軍。

　　當夜星乍現，他們等待的人也出現了。

　　哈恩那時的形容沒錯。當一頭白髮、大鬍子，依然健壯高大的亞力塔將軍踏進房中的那一刻，即使看到他的人會有一瞬間的迷惑，卻還是可以立刻確認那人就是亞力塔將軍。

　　亞力塔是在完全沒驚動旅店的人的情況下現身伊薩斯的房門前，經過艾肯通報後進門，而一直等著的格那克一干人立即跟在他身後。

　　也就是說，他們的暗中警備正在啟動。

　　亞力塔一進房，便直接看向坐在榻上的伊薩斯。

　　伊薩斯也靜靜回視他。

　　近衛們悄然迅速地圍在亞力塔身後，亞力塔卻似乎毫無所覺，直到他灰眸中忽然閃動出熾烈光芒，接著，他在伊薩斯面前屈膝跪下。

　　「伊薩斯殿下。」亞力塔聽似冷硬的音響，反而更顯出他正竭力壓抑住波濤洶湧的情緒。

　　伊薩斯看出他眼中洩露的真切情感了，神情隨即舒緩。

　　「亞力塔，」他起身，站在亞力塔面前。「我一直沒有機會當面跟你說聲謝謝……」他扶他站起來，微笑看著亞力塔猛力搖頭的模樣。

　　「伊薩斯殿下，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亞力塔知道殿下說的是什麼，立即沉肅回答。

　　伊薩斯望了一眼眾人。「你們都來跟將軍打個招呼吧。」用意明顯。

　　深信殿下判斷結果的格那克一干人，很明顯地全松了口氣，立刻上前向亞力塔將軍致意。

　　一會兒之後，剛開始的緊張氣氛已因眾人心中的疑慮消失而逐漸轉為熱絡熟稔。接著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問起亞力塔當年到底是如何逃出帕加魯的囚禁，並且來到凱多曼國的事。

　　亞力塔毫無隱瞞地說出他的遭遇。「是麗絲夫人救了我。」

　　「麗絲夫人？！帕加魯最寵愛的那位？！」羅迪率先驚叫出來。

　　亞力塔點頭。「沒錯。那位麗絲夫人正是現在撒亞王宮裡人稱的麗絲王妃。」

　　所有的人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就連伊薩斯也大感意外。

　　只要是撒亞人民都知道，近十年來，王宮中最得寵的妃子就是麗絲王妃；傳言她美麗、聰慧、能歌善舞，但脾氣喜怒無常；她說的話，甚至比帕加魯身邊所有親信說的還令他相信。這樣的一個女人、一個深得帕加魯寵信的女人，竟是救亞力塔將軍的人？！

　　由於眾人對麗絲王妃的印象太根深柢固，也難怪在聽到救亞力塔的人是她後會以為自己聽錯了。亞力塔卻是一臉的正經嚴肅，一點也沒有「我是在開玩笑」的意味。

　　「事實上，我當時也很懷疑麗絲夫人為什麼會冒著生命危險將我由牢中救出來，而且還為我打點好一切，又將我偷渡到凱多曼國來；我甚至以為這又是帕加魯要我投降的另一個招數。一直到我在麗絲夫人派來的人護送下安全抵達凱多曼邊境後，我才慢慢相信她是真的在幫我。」知道眾人仍不信，亞力塔繼續沉聲說明：「在我和那個僕役分開前，那人才將麗絲夫人寫的一封信交給我。看了她的信後，我總算知道了她救我的原因，因為我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曾經從盜賊手中救下她和她的一家人。她一直記得我，不過我早已忘了有這件事，直到看到她信中的內容，我才想起很久以前確實曾在巡守工作途中無意間殺了一夥正在搶劫一戶人家的盜賊的事。」他皺緊了眉頭。「她救了我，但她希望我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因為她知道只要殿下您還活著，我就一定會繼續為殿下效命。那時，我們就不得不成為敵人了。」

　　眾人聽完亞力塔的說明，才總算明白他能從帕加魯手中脫逃的驚人秘密。

　　「這十年來，你一直待在凱多曼？」伊薩斯想知道的事太多了。

　　亞力塔想了下，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的遭遇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但在殿下面前，他還是希望能儘量說清楚。

　　「剛到凱多曼時，我一直想再回去打聽殿下、公主和其他人的訊息，但因為那陣子帕加魯的士兵抓人抓得緊，而且我知道帕加魯還在抓人就表示殿下你們是安全的，於是決定留在凱多曼。剛開始我四處流浪，想找出可以反擊帕加魯身旁那些魔法師和妖魔力量的方法，後來我來到了凱多曼王城，因為我聽到了很多關於凱多曼王國的常駐女神傳說，所以我想，這位住在王城神殿裡的女神或許可以幫我們……」

　　除了伊薩斯，所有聽到亞力塔提到女神神殿的近衛們，臉上都不由得浮現一抹古怪的表情。

　　亞力塔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異樣的神色，繼續說了下去。

　　為了見到那位女神，亞力塔用盡各種方法，甚至曾暗中打昏過神殿外的守衛幾次，最後卻都因無法跨過結界而功虧一簣。在這幾年間，他一直沒放棄要見女神，且曾興起綁架女神的念頭；另一方面，則積極在暗中召集流落到凱多曼的他以前的部屬，也因此而訓練出了一團精兵。

　　「亞力塔，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凱多曼嗎？」伊薩斯在亞力塔說完之後忽然這麼問他。

　　亞力塔點頭。在意外救了哈恩時，他就曾約略問超過。「殿不是要來見多曼王和找我嗎？」

　　伊薩斯的神色漸漸嚴肅了起來。

　　「或許是你的行動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因而洩露了你隱藏多年的行蹤，所以我們才能打探到你在凱多曼王城的事。既然我們追查得到這些訊息，帕加魯的爪牙當然也不可能漏掉。最近，我聽到帕加魯已經派遣使者到凱多曼王城的訊息，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他希望藉助多曼王之手抓到你，或者他明的希望多曼王准許他派人來抓你，至於暗的，一定已經開始行動了。」

　　亞力塔聽了之後倒顯得平靜，也不意外。「原來如此。難怪我最近常常得解決一些莫名其妙的傢伙。」

　　看來帕加魯一直沒還原追殺他的指令，恐怕也從來不相信他失蹤是因為已不在人世。

　　頓了一頓，他看著伊薩斯。「難道殿下要見多曼王是為了……」

　　「我只是想親自提醒多曼王，如果他還記得當時和我父王締結的和平盟約，那就請他拒絕帕加魯的任何要求。既然這十年來凱多曼國一直沒插手我國的政變，我希望他可以堅持到底。」伊薩斯的嘴角放鬆了一些。

　　亞力塔微愣。他當然清楚當年先王仍在世時，和多曼王結盟的大事。凱多曼在多曼王治理的八十年內早就是西方的強國之一，而當時他們撒亞王國在先王的手中也達到強盛顛峰，因此兩國結盟是很自然的事。不過結盟並不代表他國有事－－例如發生叛變－－另一國就有出兵救援的義務。而且當時那場叛變實在來得太突然，先王就算想向他國求援恐怕也沒辦法。帕加魯叛變成功、即位為撒亞新王，兩國之間的交流雖然沒有因此而停頓或中斷，但多曼王與帕加魯王宮一直沒有正式的外交往來卻是事實。

　　「……多曼王，他肯見您嗎？」亞力塔猛地回過神。

　　伊薩斯一雙黑藍深眸銳利閃爍，淡笑。「他會見我。如果這幾年間他一直留意著我們和帕加魯的戰爭的話，他會見我。」

　　亞力塔自然相信多曼王不是個愚蠢的人。看著眼前十年不見、已經完全顯現不輸先王風範、淬煉出不凡氣勢的伊薩斯殿下，他就知道自己這些年來所做的准備和努力是值得的了。

　　「伊薩斯……」這時，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稚氣喚聲輕輕響起。

　　眾人一愣，隨即往同一方向望去，其中最感驚愕和莫名其妙的大概就屬亞力塔了。

　　不過，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伊薩斯。一聽到這音響，所有的討論立即停止，就見他起身走向床邊，掀開紗帳，只見原本熟睡的娃兒已經坐了起來，正滿臉困意地用雙手揉著眼睛。

　　待伊薩斯一走過來，她便放下手，抬起粉紅小臉給他一朵純淨無邪的笑。「阿蘇睡飽了，阿蘇肚子餓。」童言稚語令在場的人全不自覺地全身酥軟。

　　「餓了？」伊薩斯的眸光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不過……盯看著小娃兒一會，他不由得輕揚眉毛，眼中隱過一絲異光。

　　不是他錯覺，這小傢伙真的又長大了一點。

　　「殿下，我去准備吃的！」哈恩馬上跳起來。

　　伊薩斯點頭。

　　「殿下，她……這小女孩是什麼人？」亞力塔終於看見了坐在床上的金髮女娃兒。

　　當他敏感地察覺到伊薩斯殿下對她顯現的呵護縱容時，腦中只有一個想法－－「莫非……她是殿下的孩子？」又訝又喜地猜測。

　　帕加魯未叛變前，殿下尚未有子嗣，不過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就算如今他有個這般年齡的孩子也不奇怪。

　　他的話讓一干人噴笑。

　　伊薩斯沒想到亞力塔竟會作這樣的聯想，俊俏的臉龐立時顯現錯愕，接著不由得大笑了起來。「亞力塔，她不是我的孩子。」雖然不忍讓亞力塔失望，不過他還是必須戳破他的幻想。「阿蘇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沒有孩子。」

　　亞力塔果然有些泄氣地垂下雙肩。「那她……」看著床上美麗的女娃兒，他仍想弄清楚她的身分。

　　伊薩斯無意識地用手替阿蘇把已經長到腰際的頭髮耙梳整理好，然後對亞力塔說：「她是我從神殿抱出來的。」

　　「神殿？」亞力塔有些困惑，緊接著眼皮不自覺地一跳，他大驚！「你說的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你一直想進去的女神神殿。」伊薩斯點頭。

　　伊薩斯將自己闖進神殿、意外帶出小女娃、及小女娃稍早之前奇異轉變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亞力塔。

　　亞力塔聽完後不禁怔愣了下，再次望向那自叫「阿蘇」的女娃兒，知道她絕不是普通的女娃兒，因為他在她燦亮的金眸裡發現一種充滿智慧卻又淘氣的光芒。

　　這時，哈恩捧著一些適合小孩子吃的餐點進來了。

　　阿蘇沒有拒絕讓哈恩喂著她吃。

　　亞力塔和伊薩斯走到一旁，好讓小傢伙專心填飽肚子。

　　「殿下，您說為了她，你們還成了被追緝的強盜犯，可見這小女孩的身分一定相當重要。」亞力塔不禁開始憂心，怕這小女孩為殿下帶來大麻煩。依多曼王對神殿的重視，如果讓他知道殿下曾闖入神殿，不管理由是什麼，恐怕都難全身而退。更何況殿下還從神殿帶出這麼一個來曆不明又充滿奇異的小孩。萬一她跟神殿、跟多曼王有什麼關係……

　　伊薩斯當然明白亞力塔擔心的是什麼。這種時機，的確不宜和多曼王發生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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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4:45

第三章

　　深夜時分，一抹人影如來時般悄悄離開了旅店。

　　夜更深。

　　原本沉睡中的伊薩斯忽然警覺地醒來，在還未張開眼睛的當兒，他便已抓起了放在枕頭下的劍，全身的肌肉繃緊。比常人敏銳上幾倍的知覺和經年的訓練，讓他立刻察覺到四周的氣流突然被擾亂，並有人逼近的氣息

　　他睜開眼，小心地控制著呼吸，一點聲響也沒發出地在黑暗中坐起。就在他右手肘不經意碰到身後的柔軟身體時，他立即想到了地轉過頭；令他意外的，原本已熟睡的小阿蘇竟不知何時已醒來，並且安靜地坐在床上。

　　黑暗中，小女娃晶亮的金眸一點也不見慌張地看著伊薩斯。

　　伊薩斯的心微微一震！只是這時刻已不允許他多想。

　　他誘哄地對她微微一笑，將食指壓在自己唇上示意她乖乖別說話後，接著轉身握住長劍，准備全心應付這突如其來的不明威脅。

　　氣場的擾動更明顯了，不過守在他門外的近衛顯然還沒察覺。

　　伊薩斯感應到接近門外的不止一兩個人，霎時眸光冷凝下來，接著伸出一隻手掌，掌心開始凝聚出一股力量，他讓這股力量在小阿蘇前方形成一道無形的牆。就在這時，門外的近衛歐林終於發覺異樣地拔劍、喝叱出聲。

　　「什麼人？！」

　　幾乎是同時，隔壁左右兩間房的人全閃身出來了，當他們護在伊薩斯房門前、看清在一群士兵前面的兩名白衣女人時，立刻聯想到她們可能來自哪裡－－她們竟找到這裡來了－－即使驚駭莫名，但早練就一身面對大敵時臨危不亂本領的他們，卻是一點也沒洩露真正情緒地面對這些突然到來的人。

　　「各位深夜到訪，有事嗎？」身為近衛長的格那克站前一步，說話了。

　　褐發冷漠的白衣女人以令人頭皮發麻的無神膏眠珠直盯著他。

　　「昨夜就是你們闖進神殿。把你們帶走的人交出來。」毫無感情的音響直接戳破他們的虛擬裝。

　　眾人互看了一眼，眼中傳達著同一個意含－－

　　「妳說誰闖進哪裡？喂喂！妳以為帶官兵來就可以這麼囂張地擾人清夢嗎？莫非這裡沒有王法啦？」羅迪劈頭就搬出王法。

　　「我記得你。」另一名灰發的白衣女人認出少了兩撇鬍子的羅迪。

　　羅迪嘻嘻一笑，處變不驚地哈啦：「不好意思，本少爺抱過的女人實在太多了。不知道妳是哪一個？」

　　回答他的，是一束忽然飆射近他身前的光影－－羅迪反應迅速地舉刀抵擋，只聽「當當」兩聲……

　　眾人低頭一看，見地上多了兩支銳利的刀片。

　　即使藝高膽大的羅迪也不禁被女人這一手給嚇出一身冷汗。

　　「她一定在裡面。」褐發白衣女人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身後的士兵把這些礙眼的傢伙除掉。

　　就在兩方人馬即將爆發衝突之際，他們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拉開，所有人的動作不由得一停，注意力全轉向那扇開啟的房門。

　　只見仍然穿著睡袍、一頭黑藍得近乎邪異的長髮微亂地垂落在袒露胸膛前的伊薩斯，以一副彷佛剛被人從女人身邊挖醒的暴躁表情睨瞪向房門外神色不一的眾人。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們這群混蛋居然在我房門外吵吵鬧鬧，給我滾遠一點！」口氣極之惡劣的大罵。

　　他這舉動不只令格那克他們愣住，就連那兩個白衣女人也被這個突然出現、性感到幾近邪惡的男人給弄得一時反應不過來。

　　伊薩斯等的就是這一刻－－

　　把握住她們分神的一剎間，他眸中的精光陡然大盛，深藍到近黑黝的眼凝視著那兩名白衣女人。

　　「妳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發現……回去吧，回妳們原來的地方去……」

　　猝不及防地，白衣女人被伊薩斯控制住了精神意識，連帶地，站在她們身後、意志力更形薄弱的士兵們也喪失了意識。

　　照著他的指示，兩個白衣女人毫無反抗地慢慢轉過身，接著，原本迷茫的神色一轉－－

　　回復神識的兩名白衣女人和士兵們，就像已經完成了某項工作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如伊薩斯給她們的指示：她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發現。

　　待人都走後，眾人才敢把眼睛張開、把摀住耳朵的手放下。

　　殿下的催眠力量不常用，一旦用上便效果驚人－－因此他們一察覺殿下的動作，就立即做自我防護。

　　伊薩斯的身軀微微晃動了下。距他最近的卡修達立刻沖上去扶住他。

　　「殿下！」卡修達緊張地低喚。

　　伊薩斯借著卡修達的支撐，先是閉眸調整氣息，當感覺力量逐漸回覆後，才慢慢張開眼睛，重新站穩。

　　所有的人全焦急地看著他。

　　「殿下，您沒事吧？」哈恩發現主子並沒有完全回復血色，不禁擔心地問。

　　伊薩斯深呼吸，搖頭，給他們一抹輕淡的微笑。「我沒事。」舉步往房內走。「只是一次對付這麼多人，消耗太多力量了。」

　　一面心想：不管那些人是如何追蹤上他們的，為了防範有人再上門，他們勢必得離開這裡。至於交出阿蘇的事……

　　伊薩斯站在床前，出手解去之前為保護阿蘇所布下的小結界。

　　小阿蘇自伊薩斯出門後便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等到伊薩斯回到她面前，她才眨了眨眼，仰頭望著他。

　　「我不要回去。我永遠都不要跟她們回去。」她突然用脆嫩卻堅定的語氣這麼對伊薩斯說。

　　她這驚人之語，不但羅迪、哈恩他們嚇了一大跳，連伊薩斯也一臉詫訝。

　　伊薩斯的心思一動，定定地凝視此時已有著六、七歲孩童模樣的小阿蘇。

　　「阿蘇，為什麼妳不要回去？妳知道剛才那些人是誰嗎？」他俯身，以極溫和輕松的語氣問她。

　　既然她會這麼說，是不是就表示她知道那些人是誰、以及自己的來曆？更明白那些人要帶她回去的原因？

　　他剛剛其實可以將她交還給那些人－－亞力塔顧慮得對，這小女娃會為他帶來麻煩，只是，不可思議的是，儘管他所有的理智都在警告他必須把這麻煩送走，但他靈魂深處潛藏的奇異情感卻阻止他這麼做。

　　每多看一次她天真無邪的眼睛，就愈想將她留在身邊，並且放任自己的情感淪陷。

　　對於一個才短短相處一天的人來說，這小傢伙擄獲他的心的速度是快了點，不過怪就怪在－－他一點也不介意。

　　即使這小娃兒身上藏有太多的不尋常與秘密，他仍是決定了不放手。

　　他知道自己著魔了。

　　或許，是因為這小女娃身上有種令人心甘情願為她著魔的力量吧……

　　女娃被他這麼一問，小臉忽然皺了皺，回望他的眼神裡染上一層迷惘。「我……我不知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看到她們……」她茫然無措地說。

　　原本期待小娃兒會給解答的眾人，不禁感到有些挫敗。

　　伊薩斯當然也感到失望，但他立刻將這問題拋開，因為光看阿蘇的模樣，就明白她確實無法說清楚事實－－他將她帶出神殿時她是那麼的小，不記得神殿裡的事是自然的。不過，他推測在她身上一定曾發生過什麼事，以致她潛意識裡才會這麼說。

　　而且他也注意到了，當她提到「不要回去」時的神情並不是害怕，倒像是小孩子迫不及待要掙脫束縛、飛向自由的感覺似……

　　「好，妳不要回去那就不要回去。」他安撫她，承諾著。

　　哈恩驚喜地急問：「殿下，你是說真的？你決定把小阿蘇留下來了？」

　　伊薩斯氣定神閑地睨向哈恩樂不可支的臉－－其他人的表情也差不多－－「她現在雖然還小，但已經有能力表達自己意向的能力，她不回去不代表就得和我們在一起。」說到這裡，他驀地回頭注視著小女孩，問她：「是嗎？阿蘇？」

　　阿蘇微微歪著頭，像在認真思考伊薩斯的話，小臉上出現一種不符她年紀的深遠神情，靈動可愛的眼眸則閃爍著智慧的光釆。

　　伊薩斯的心又是一動！

　　阿蘇出現這種思索的神態只是在一剎間，很快就又像個天真的小孩子一樣地對他露出純然開心的笑臉。「阿蘇不回去，阿蘇可以和伊薩斯在一起嗎？」

　　伊薩斯的黑藍深眸隱閃過異光，隨即給她一個溫暖應許的微笑。「好。只要妳願意，我保證沒有人可以從我身邊帶走妳。」他輕輕地說。

　　彷佛一種誓約。

　　※ ※ ※

　　第二天，知道伊薩斯昨夜出事的亞力塔，很迅速的替伊薩斯安排了另一個住處。他安排的地方，是一間離王城中心稍遠的農舍；那是他用自己在凱多曼王城開了多年打鐵鋪賺得的錢所購置來的一個住所。

　　這座農舍，實際上卻是他這些年來和他手下密會的場所。

　　亞力趁這機會讓伊薩斯和他手下見面。

　　稍晚，伊薩斯輾轉接到多曼王願與他會面的非正式邀約函。

　　果如伊薩斯所料，多曼王一定會見他。

　　而為了預防羅迪、格那克被認出，為這次會面添加變數，他決定只帶亞力塔和哈恩前去會見多曼王。

　　夜暮時分，伊薩斯依約出門，留下來的除了格那克、羅迪一干人，當然還有小阿蘇。

　　既然無法跟著去，他們只好待在屋子裡聊天、擦劍，各自找事情做。至於伊薩斯離去之前囑咐他們要好好照顧的小阿蘇，則在吃飽飯後玩了一陣子，接著便在僕婦伺候下洗完澡，然後她就自己躺上床睡覺去了。

　　因為亞力塔的農舍房間並不夠用，所以小阿蘇還是和伊薩斯睡同一間房。

　　眾人對此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總無法要那嬌嬌嫩嫩的小女娃和他們這些粗人擠在一起睡吧？反正阿蘇只是個孩子，再說殿下對這安排也沒表示什麼意見，所以大家也就視作理所當然了。

　　※ ※ ※

　　月亮升至半空，

　　一直在等著伊薩斯回來的眾人，開始感到有些焦躁不安，因為他們覺得主子去的時間好像比他們預估的久了點。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這樣的想法慢慢在每個人心中出現，不過他們還是決定再等下去。畢竟殿下和多曼王的會面非比尋常，而且就算真有什麼意外狀況，依殿下的身手和應變能力，以及身邊還有亞力塔將軍支援著，應該不會出問題才是。

　　再說，凱多曼王宮外有亞力塔將軍的手下守著，因此，他們是不需要擔太多心的。

　　就在這時，寧靜的夜裡突然傳出一聲尖叫－－

　　格那克立刻聽出那是阿蘇的音響。他大驚，立即火速往後面的房間沖去。

　　其他人顯然也聽到了，幾乎是在同時往同一個方向急奔過去。

　　當所有人趕到阿蘇的房門前時，只看到房門大開，於是想也沒想的便沖進房去，驚恐地發現房裡已經失去小女孩的身影。

　　出事了！

　　突然，門外的近衛歐林像發現了什麼地一邊大叫一邊追去。

　　「那裡有人影！」

　　所有人隨即掉頭，跟著歐林飛快的背影。

　　沒多久，原本死命追趕著前面白影的歐林忽地停了下來，眾人也跟著停下腳步。

　　明亮月光下，他們看見一個有著長長白髮、身穿白衣的女人背對著他們。

　　白髮女人似乎正被眼前的什麼情況給震懾住，動也沒動一下；她身後的格那克，則被白髮女人的舉動給奪去了思考能力地愣看著她的背影。

　　一會兒之後，白髮女人似乎回過了神；而她原本伸向前像要抓住什麼人、卻落空的手，竟緩緩頹喪地垂了下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在冰涼的夜空中回蕩。接著，她轉過身－－

　　當她轉過身來，進入格那克他們眼中的，是一張美麗聖潔的面容，所有人幾乎立即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他們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絕塵出色、氣質空靈到令人不敢心生一絲邪念的女人。

　　白髮女人對格那克等人的注視似乎有些著惱，她絕色的臉上出現薄怒，纖手一揚，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猛地向他們襲去。

　　格那克大驚，卻只來得及抬手遮住自己的臉，免去被這陣狂風刮傷。其他人的情況則是－－慘。

　　唉叫聲此起彼落。

　　等到這陣怪風消失，受到皮肉痛的眾人紛紛睜開眼睛、回過神，這才驚覺那神秘的白髮女人已失去蹤影。

　　所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如果不是此刻身上還存留著被風刮痛的紅腫，他們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她……那個女人……」歐林猛眨眼，有點艱難地開口。

　　格那克用力搖頭，很快地讓自己清醒。冷靜下來之後，他馬上想到那女人一身的白衣。

　　「我想，這個女人和昨晚那兩個女人定是同夥，她們可能都來自神殿……」

　　「啊！她……那她會不會就是……就是……」有人低喊，卻不敢確切地叫出那個名稱。

　　格那克深吸一口氣，接道：「凱多曼國的女神？」

　　眾人不由得又恍神了下，同時想到剛才那白髮女人帶給他們的震撼。

　　傳言凱多曼國的常駐女神擁有這世上無人可比的美麗與智慧；如若現在有人對他們說剛才的白髮女人就是凱多曼國的女神，他們一定相信。

　　過了好一會兒，待其他人的神智慢慢回復之後，幾乎是同時地都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阿蘇呢？

　　他們追著這白髮女人往這裡來，那小女孩呢？

　　眾人面色大變！

　　所有人立即散開，在附近搜索了起來。

　　他們幾乎可以肯定那白髮女人和之前的兩個白衣女人一樣，是要來帶走小女孩的，但他們剛剛並沒有發現那白髮女人帶著阿蘇，因此，他們假設阿蘇應該在被人追到之前就已自己躲了起來……可是，她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每個人都急切地想找出小女孩，若不是怕驚擾到附近的百姓和擔心白髮女人再出現，他們早就大喊出聲了。

　　月影已西斜，找人找得滿頭大汗、卻還是毫無所獲的眾人，最後只得決定先回去再想辦法。他們心裡莫不抱著希望：也許小阿蘇已經自己溜回去，在等著他們了……

　　等著他們的是伊薩斯。

　　伊薩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倒是他的眼神深不可測得令人望之生畏。

　　就連見慣主子酷嚴神色的格那克也忍不住暗中抖了兩下。

　　伊薩斯已由先回來的艾肯口中知道發生的事了。

　　「殿下……」格那克硬著頭皮開口。

　　此刻他腦中想的，再不是主子和多曼王見面的結果，而是最迫切的一件事－－小阿蘇失蹤了。

　　「帶我走一趟你們追出去的地方。」伊薩斯沒有責怪他們，只是開口這麼要求。

　　伊薩斯沒料到神殿裡的人還是追來了－－一聽艾肯說明那白髮女人的模樣，他立刻知道她就是那個在房間裡舉行奇異儀式的白髮女人－－也或許是因為他們的行蹤不夠隱密，她們才會追到這裡來。

　　伊薩斯的心一緊。只要一想到阿蘇有可能發生任何意外，他就不由自主地焦躁起來－－

　　沒錯！向來自認冷靜自製、就算大敵目前也不曾慌亂的他，竟為了一個小女娃的安危而心焦！

　　察覺到自己不安的情緒，他先是一愣，接著暗暗深吸一口氣，立刻回覆穩定的心緒。

　　眾人並沒有察覺到主子平靜神色下真實的情緒變化，原本還想請主子先休息，讓他們再去找一趟，不過發現主子已向外走去，他們只好把話給吞了回去，趕緊上前帶路。

　　因為伊薩斯不需要太多人跟著，所以這回只有格那克和歐林、卡修達三人領路，其他人則守在屋子裡。

　　沒多久，格那克三人便帶著伊薩斯一路來到他們追著白髮女人最後停下來的地方－－那是一處無人居住、房子半傾圮的後花園。

　　格那克指出當時白髮女人站的位置。

　　伊薩斯靜靜地站在那裡。他想知道那女人當時看到了什麼？他想感覺……

　　微微垂眸調整呼息，他的雙手各向左右伸出，力量逐漸在他掌心凝聚，接著，兩股銀白淡光自掌心透出。他神情肅穆地將兩股淡光合而為一，並將這淡光向天空一撒－－

　　銀白淡光彷佛獲得解放般地在半空進散開去，卻又立刻化作點點銀芒緩緩落下……銀芒像雪花幻影似飄散下來，籠罩住伊薩斯視界所及的一切……

　　他身後的三人屏氣凝神，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不過，更令他們說不出話來的發展還在後頭－－

　　當銀芒完全灑下、在地面消失之後，伊薩斯似乎終於藉由分散出的那些力量，探測到了某個地方有不規則現象。他的神色一喜，倏地兩個大步來到了雜草叢生的一處空地，接著伸出雙手向下做出要捉住什麼東西的舉動－－只見草地裡一團似影子的東西忽然像被他的力量逮住了似地平空浮了上來，而影子在接觸到空氣後立刻變為實體－－變成了一個人！

　　伊薩斯再施力，那人隨即跌進他等著接抱的臂彎中。

　　低頭看著懷臂裡的人，他快速地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扯下，將她裸露的身子包覆住。

　　格那克三人在察覺殿下手上似乎多了一個人後，趕忙跑到他身邊；而當他們一看到安安穩穩躺在殿下臂彎中的阿蘇時，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並且倒抽一口氣－－阿蘇是怎麼出現的？！不過，等到他們再次看著那正閉著眼睛、顯然陷入昏迷中的小女娃時，終於察覺心裡出現的另一怪異感覺是什麼了……

　　小女娃的臉形變了。不，應該說是：眼前的阿蘇已經不是原來的小阿蘇了。那臉形、模樣，還有她的身形，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十五、六歲少女！

　　「殿……殿下……她……」歐林盯著這忽然長大的阿蘇，腦筋立即糾結住。

　　格那克、卡修達看著阿蘇的表情同樣是震驚又失神。

　　伊薩斯的心緒也是好一會兒之後才從最初的震撼中回覆鎮定。他根本沒預料到被他找到的阿蘇又變了，才過沒多久的時間，她竟又從五、六歲的小女娃變成了花樣年華的少女。老實說，他一時還無法跟上她快速長大的速度。

　　「先回去再說吧。」面對三人的驚疑，伊薩斯立刻做了這個決定。

　　※ ※ ※

　　果然，一回到住宿的地方，所有的人在看到殿下找回來的阿蘇時，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伊薩斯將仍昏迷不醒的阿蘇安置在床上之後，派了僕婦在床旁隨時看顧著她，再讓兩個部屬守在門外，以防再有神殿的人闖進來將人帶走，接著才回到前院。

　　院子裡，除了負責四周守衛的人之外，其餘的人都在等著他解惑。

　　待伊薩斯在中間的靠榻上坐下，哈恩就迫不及待地問出大家心中的疑惑。「殿下，您是怎麼找到阿蘇的？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和伊薩斯一起出去又回來的格那克三人，被大家追著問當時所發生的事，但關于小阿蘇的一切謎團，包括她是怎麼躲過白髮女人的追蹤、又為什麼一下子長大到現在這模樣的問題，他們實在回答不出來。

　　因而所有的人只好把希望寄託在伊薩斯身上。

　　「在她身上發生的事，也許除了她和神殿裡的那些人外，沒有人會知道。」伊薩斯早思索過這些問題了。環視了眾人一眼，他說：「所以，我也不知道答案。」

　　當他追到她失蹤的地方，運用力量搜查到她微弱氣息、以及他將化為一抹影子的她由地面強拉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更加確定了她不是平常人的事實。不過，就像現在他給他們的回答一樣，他甚至連她是不是「人」都變得無法確定了。

　　他也許通曉很多事，但這世上卻有太多事是他所不知道的，例如，阿蘇。

　　眾人對殿下的回答不禁大感失望。而既然討論和猜測都無法驗證阿蘇的身分，最後大家只好決定把她的事暫放一邊，等她醒來後再做打算。

　　他們並沒有忘記殿下與多曼王會面的大事。稍早之前，亞力塔已經將殿下和多曼王會面的結果向其他人說過了－－

　　多曼王待伊薩斯以王君之禮，此舉充分察看他對伊薩斯身分的認定。

　　多曼王已明白表示，他一直敬重尤裡爾王，不過基於他必須常駐自己國家的現實考量，他沒辦法給予伊薩斯太多的輔助說明，但他不介意給帕加魯一點小麻煩，例如，他會讓帕加魯派來的使者什麼事也辦不成地回去－－這其實已等於應允了伊薩斯對他的要求。

　　離開王宮前，多曼王對伊薩斯的祝福是：希望他和他的臣民早日復國成功。

　　「……殿下，既然我們已經完成工作了，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格那克直言。

　　為了見多曼王和搜尋亞力塔將軍，伊薩斯一行人離開月光峽穀已將近一個半月，而這期間，他們也很難將訊息傳回去，因此怕在外逗留的時間愈久，伊芬娜公主和長老們會擔心他們的安危。

　　伊薩斯深思了下，接著看向亞力塔。「亞力塔，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他沉肅地開口問。

　　亞力塔立刻在他身前跪下。「請殿下再給臣半個月的時間，等臣把這裡的事做個結束後，臣就會帶著所有的人回去，誓死效忠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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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4:59

第四章

　　阿蘇一直到隔天才醒來。

　　張開眼睛後，阿蘇首先看見的是背對著她在喝酒的伊薩斯。

　　她忍不住閉回眸子，搖搖頭想讓自己昏沉的意識清醒些，而她這輕微的動作卻立即讓伊薩斯察覺了。

　　伊薩斯舉杯的動作一停，立刻轉過頭，發現床上的金髮少女正左右晃著頭，他的神色三吾，隨即起身走到床邊。

　　「妳醒了？」在床沿坐下，伊薩斯一邊低著音響問，一邊伸手按上她的額。

　　阿蘇睜開眼睛，對上了近在她頭頂上方的男人的藍黑眸海。

　　「伊薩斯！」她毫不猶豫地喊出他的名字，同時她發現自己的頭已經不暈了後，拉著他的手就想起來。

　　伊薩斯讓她坐了起來，而她也真的乖乖地坐在床上。發現伊薩斯看著她的表情有些古怪，不由得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阿蘇變得很奇怪嗎？為什麼你－－咦！」對他嘟囔了幾句，卻忽然覺得怪異地頓了頓，接著放下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然後猛地在床上站了起來。

　　伊薩斯觀察著她的反應，以為她會被嚇到，或者出現意外的神色，不過，事實卻是－－她再次令他感到驚奇。

　　終於察覺自己已經脫離小不點行列的阿蘇，突地笑出聲，還開心地在床上轉了一圈。

　　「太好了！太好了！我快長得跟伊薩斯一樣大了！」雀躍的歡呼。

　　伊薩斯看著小娃兒……不，此刻在他眼前雀躍歡呼的已是個少女了。他看著她因純然的興奮而閃閃發亮的眼，心情無來由地被她感染地飛揚了起來。不過，真正讓他發笑的原因是她說的那句話。

　　「要是妳長得跟我一樣大，我不覺得妳還會高興得起來。」他笑。

　　阿蘇蹦蹦跳跳的身子停了下來。她站在他身前，淨是得意地俯看著他。

　　「誰說的！要是我長得比你高比你大，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去更多的地方，而且什麼都不怕！」她發下豪語。

　　伊薩斯深邃的眸心有種異光閃過。忽然，他伸出一手撥撫過她垂落在他前方晃動的金絲長髮。

　　「長得比我高比我大，並不一定就代表什麼都不怕……」他的手改握住她的腕臂，接著將她拉坐下來。他笑著與她的眼睛對望。「阿蘇，小阿蘇，我希望妳長到這樣就好了，妳長到這樣已經足夠妳做很多事、去很多地方了。妳不覺得嗎？」

　　回視伊薩斯具有催眠魔力的眼，阿蘇認真地想著他的話。好一會兒，她才問他：「你沒騙我？我現在這樣子就夠了？」彷佛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讓自己長更高似的。

　　伊薩斯已經在她身上見到幾項奇跡了，因此他不懷疑她真的擁有可以超脫自然限制、立刻又長大長高的異能。

　　「阿蘇，妳讓自己這麼快長大，就是為了要去很多地方？」如她的名字，自由自在去飛翔嗎？

　　被他這麼一問，阿蘇明顯地愣了愣。她皺著美麗的眉。「我……我不知道……我只是這麼想……我腦子裡一直這麼想……」

　　伊薩斯凝視著她，發現她果真一臉困惑的神情。

　　「阿蘇，妳還記不記得妳『小時候』的事？妳在神殿裡的事？」伊薩斯忽然深思了起來。

　　阿蘇的反應是莫名其妙地回問他：「神殿？什麼神殿？」她蹙起額，似乎正努力地要去想起某些遙遠的事。「我……我只記得你……我還記得哈恩、格那克……伊薩斯，好奇怪，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提到『神殿』，我……是不是從那裡來的？」她直接表達自己的感受與好奇。

　　伊薩斯原本就沒怎麼期待能從她口中獲得她的身世之謎，果然沒錯。看來她的記憶似乎只從遇上他之後才開始，不過她對神殿的感覺倒是同樣真切－－不喜歡。

　　至於她對自己來自何處的疑問，他毫不隱瞞。「如果妳想知道自己的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部分告訴妳，妳要聽嗎？」

　　沒想到阿蘇竟連掙紮都沒掙紮一下就搖頭了。「我不要知道了。等我以後想知道的時候再問你好了。」像甩開一個大包袱似地，她朝伊薩斯燦笑如花。「伊薩斯，你是不是曾對我說過，只要我願意，就沒有人可以從你身邊帶走我？」

　　伊薩斯看著她的笑顏：心再一次無法克制地悸動著。

　　「我是說過。」他承認。

　　阿蘇獲得他的保證，立刻出人意料地張開雙臂將他牢牢抱住。

　　伊薩斯沒想到她會這麼做，意外地呆了呆。

　　「好，伊薩斯，那我就跟著你，直到那一天為止！」她抬起嬌顏，笑嘻嘻地跟他說。

　　伊薩斯總算回過神來，也冷靜下來了。他注意到她奇怪的用語。「那一天是哪一天？」

　　阿蘇毫不遲疑。「就是我要走的那一天啊！」她放開了些他的懷抱，金眸跳躍著淘氣卻又說不出來的智慧光芒。「伊薩斯，我很喜歡你，你身上有一種令人感到很舒服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它就是很吸引我，所以我現在還不想走。」

　　總有一天她會離開的這意念微微刺疼了他，不過他卻是輕輕一笑，令她意外地忽然主動伸出強而有力的臂膀回抱住她。低下頭，他湊到她耳邊，溫存的、寵溺的說：「等妳要走的那一天……等妳要走的那一天，小傢伙，就怕反而是我不想放妳走了。到時候妳會怎麼做？」

　　他的氣息呵吐在她耳邊，讓她直覺縮著縴肩，想笑。但他說出來的假設、和他那種含著詭譎深意的語氣，卻令她的身子不自覺地泛過一陣輕顫。

　　她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可是，我要走的話，是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的，包括你哦，伊薩斯。」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她就是知道，所以她很好心地提醒他。

　　伊薩斯嘆了口氣。他從不曾有如此強烈想擁有某個人的意圖－－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但如今，他卻超乎理智地渴望擁有這個才剛「轉大人」、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怪少女。

　　他真的是深深著魔了。

　　在他還背負著復國重任、多少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中的時候，他竟滿腦子想著要怎麼把一個隨時想要離開他、往外飛翔的少女留在身邊……

　　「我希望那一天不會到來……」他眼光深邃莫測地凝視著她，輕挑一下嘴角。「不過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我們再來試試，我是不是可以阻止妳。」

　　※ ※ ※

　　阿蘇清醒過來的訊息很快地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而她的活潑率真，活力四射，比起她小女娃時的可愛天真更快擄獲每個人的心。

　　不過，就在一個不經意間，有人在阿蘇身上發現了一項驚人的事－－

　　羅迪面色古怪地呆看著正在和亞力塔養的羊兒低低喃語的阿蘇。

　　「殿……殿下……阿蘇她……她沒有影子……」以為自己看錯，他揉揉眼睛，但當他發現在阿蘇腳邊確實只有那頭羊的影子時，既驚駭又不敢置信地對伊薩斯吞吞吐吐開口。

　　原本正和亞力塔在討論如何離開凱多曼的路線的伊薩斯，聽到羅迪的話後一頓；而亞力塔和坐在一旁的格那克、哈恩，也全聽得仔細，愣了愣之後，視線不由得都往阿蘇的方向瞧去。

　　除了伊薩斯，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啊！阿蘇……」哈恩驚呼出聲。

　　怎麼會有這種事？！阿蘇真的沒有影子！

　　「我知道。」就在眾人驚愕之際，伊薩斯平淡地開口了。

　　亞力塔首先從震驚中醒來，他回頭直看向伊薩斯。「難道殿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影子？」除非不是實體，否則萬物在光線下應該都會有影子，但阿蘇卻違反自然－－也或許她的出現、她的成長速度早就與自然法則背道而馳－－難道……阿蘇只是一抹鬼魂？

　　亞力塔搖搖頭，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阿蘇當然不可能是鬼魂，她有血有肉，真實得跟一般人沒兩樣，只除了……只除了她沒有影子而已。

　　其他人的視線不由得在阿蘇和伊薩斯兩人身上輪流轉，既想確定她還是他們熟悉的阿蘇，又想聽聽伊薩斯怎麼說。他們心裡不約而同的疑惑著：為什麼他們之前一直沒發現這件事？

　　伊薩斯望向阿蘇的眸光顯得銳利又透徹。「我知道在阿蘇身上有太多我們無法解譯的現象，但是，既然是我把她帶出來的，又決定不送她回原來的地方，那麼不管她是精是靈還是人……」他將視線轉回眉頭深鎖的亞力塔，語氣雖和緩，卻察看出宛如鋼鐵般堅強的意志。「不管她是什麼，我都不會違背我說過要保護她的承諾。」

　　所有人的心不由自主再次受到撼動。

　　※ ※ ※

　　伊薩斯一行人早在阿蘇醒來之前就已為隨時離開而做好了准備。現在，離開的時間終於到了。

　　暫別了亞力塔，伊薩斯帶著原班近衛和此行意外鄉出來的阿蘇上路。

　　傳回月光峽穀的時間預計是半個月。

　　伊薩斯讓歐林和艾肯先行趕回去，好讓伊芬娜和長老們放心。至於其他人，則按照原定的腳程路線走。

　　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他們很快地便離開凱多曼王城，朝北邊的方向前行。

　　兩日後，趕了半天路的他們，決定暫時在河岸邊休息一陣。

　　格那克、哈恩忙著取水照料馬兒，而這一路上都顯得興致很高昂的阿蘇，則是一下馬就興奮地直接跳到河裡玩水。

　　卡修達將食物和水遞給坐在一旁、看著少女在水裡玩得不亦樂乎的伊薩斯。

　　「殿下，請用。」卡修達邊說邊忍不住好笑地瞄向已經卷起裙襬、一副努力想抓魚的阿蘇。

　　伊薩斯接過食物和水，視線卻沒離開過阿蘇。

　　「殿下，要不要先叫她上來吃點東西？」站在後面的羅迪也有趣地看著突然撲進水裡的阿蘇。

　　其他人忙完了之後也全靠過來，當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有志一同地望向那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耀眼身影－－其實他們這些天來都很細心在觀察著阿蘇的身高和變化，令他們鬆口氣的是，最近她似乎已經停止了那種令人吃驚的成長速度。從那一天找回她後，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副少女的模樣。

　　「沒關係，再讓她玩一下吧。」伊薩斯看看天色，搖頭。「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這時羅迪忍不住往四周戒慎地梭巡了一眼，覺得有些奇怪。「神殿裡那些人好像沒再追來了……」

　　沒錯，自從發現神殿裡的那些白衣女人和白髮女人竟然不管他們到哪裡都能追來之後，他們就一直繃緊神經戒備著，因為他們都清楚她們的目標是阿蘇。不過，從那天發生的事來推測，可能是因為凱多曼常駐女神沒達到帶走阿蘇目的，因此那些人也就跟著放棄了。

　　她們沒再追來對他們來說當然是件好事，不過還是無法太掉以輕心。

　　「也許是我們成功的把她們甩開了。」哈恩樂觀地猜測。

　　「也許是她們已經放棄了。」卡修達介面。

　　伊薩斯的神態依然閑散。「不管是什麼原因，最重要的是她現在玩得開心就好。」

　　對于他的縱容，眾人已經很習慣了。

　　格那克趁伊薩斯的心情還不錯，不由得說出他心中的疑問。「殿下，您真的要帶阿蘇回聖地？長老他們一定會反對您把來曆不明的阿蘇帶回去，到時候您要怎麼辦？」

　　先行回去的歐林和艾肯，被伊薩斯吩咐暫時別對長老們及公主透露阿蘇的事，不過可想而知，等他們見到伊薩斯帶回去的人、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之後，肯定會對阿蘇產生極大的反感，因為長老們不會允許任何身分有疑慮的人進入他們最隱密神聖的保壘。

　　月光峽穀，是幾千年前伊薩斯先祖的發源聖地，而據稱有聖靈看守的月光峽穀，也被他們當作另一個庇護所，因此代代伊薩斯那一族的族長，就是月光峽穀聖地的主人；而也只有聖地的主人才能指令聖靈解開咒語、進入聖地，這也就是當年發生叛變後，帕加魯的爪牙一直無法抓到他們的原因。

　　在上一任族長－－尤裡爾王身故後，身為撒亞王國繼承人的伊薩斯，自然成為新一任族長、聖地的主人。不過輔佐族長的長老們，其勸諫族長、王太子殿下的權力可是不容小覷－－格那克他們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被長老們訓話。至於身為族長的伊薩斯殿下，雖然是握有最後決定權的那個，但必要的時候，他也是必須尊重長老們的意見的。

　　伊薩斯仰頭喝了一大口水，接著才暖身似地現行著修長而靈活的手指，神態依然閑適。

　　「那有什麼問題？長老們要來曆，那就編個來曆給他們。」他回得一派輕松。

　　格那克他們卻忍不住面面相覦。

　　「您是說，要騙長老他們？」哈恩咋舌。

　　伊薩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們一眼。「要不把阿蘇留在聖地外？」

　　愣了愣，眾人表情一陣為難。

　　「哇啊！」這時，阿蘇的尖叫聲突然傳來。

　　眾人大驚，伊薩斯的身影卻已在下一瞬間朝河邊奔去。

　　「阿蘇！」伊薩斯幾個大步便已來到阿蘇正掙紮著的水裡。他一邊面色發白地喚著她，一邊伸手去抓她彷佛被什麼拖著往河深處下去的身軀。

　　千鈞一髮之際，伊薩斯的手指勾到了她的衣服，他立刻用力一拉，另一手緊接著撈住了她的腰，將她抱出水面。而她一被救出水面，就一邊咳著、一邊仍不忘抓抱著懷裡的大東西不放。

　　其他人這時也趕過來了。不過一看到殿下已經將阿蘇救起，便安心地等在岸邊。

　　伊薩斯沒心思去注意阿蘇雙手緊抱著的是什麼東西，一抓到渾身溼透又直打顫的她，馬上直接往河岸邊走去。等到他把阿蘇安全放回地面上，這才終於看清她懷臂裡的是什麼－－

　　一條銀色小龍。

　　陸續圍過來的羅迪、格那克他們也看見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條足有半個人長的銀色美麗小龍，在阿蘇懷裡有氣無力地亂竄掙動著。

　　最先發現阿蘇的裙子染了一片血跡的是哈恩。

　　「啊！她受傷流血了！」哈恩馬上緊張地大叫。

　　其他人一驚，有人立刻去拿藥，有人在她身邊蹲下，忙問她的傷勢。但在這一團混亂中，阿蘇卻慢慢停止了顫抖、回過神來。

　　她一眼就對上了正要為她檢查傷勢的伊薩斯。

　　「伊薩斯，你快看看小龍，牠受傷了。」她的臉色有些透白，並沒有發現周邊的騷動是為了她，她將懷裡的銀色小龍稍稍放開，讓伊薩斯看。

　　伊薩斯手上的動作一停。「妳沒有受傷？」求證地問她，換來她的猛搖頭，他這才把注意力轉到她抱著的銀色小龍身上。

　　這只全身覆著銀光鱗片、額前長有獨角的生物，的確就是世上少見的銀龍。

　　伊薩斯曾在很久以前見過這種介於精與怪之間的銀龍，不過他看到的那只是大的，沒這只這麼迷你。

　　小銀龍碧色的眸與伊薩斯對視一眼，即使因為受傷而氣力虛弱，但眼神仍充滿著戒備。

　　伊薩斯讀出牠的戒心，一挑眉，沒露出特別表情地將視線下移到牠身上，很快地便在牠腹部發現一小截留在外面的斷箭。

　　「把牠放下來。」他指示阿蘇，而她馬上小心翼翼地照做。

　　小龍一被放在草地上，立刻就要掙紮著溜掉，不過，把牠的頭按住的是阿蘇。

　　她一邊按住牠、一邊趴在地上與牠對瞪。「喂！伊薩斯要救你的命，你還想跑，你到底想不想活？！」不客氣教訓牠。對了，為了救起牠，害她全身都溼了，衣服還沾滿牠的血，而牠竟想讓她做白工？

　　聽她對著一隻龍訓話，其他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滑稽表情。至於這只被教訓的龍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阿蘇的話，還是清楚再掙紮也是白搭，因此也就不再亂動，只有那雙充滿靈性的碧眼直直看著阿蘇。

　　阿蘇彷佛懂牠的意思，隨即點頭。「好啦！我保證伊薩斯會把你救活，不過會不會痛我可不知道哦。」說完，隨即抬頭望向已經在一旁等著動手的伊薩斯。「好了，牠說牠相信你了。」

　　此時並不是問她怎能與牠溝通的好時機，因此伊薩斯暫把疑問放一邊，開始專心替這只倒楣的小銀龍清除斷箭、處理傷口。

　　時間慢慢地過去。在曆經小龍的忍痛、伊薩斯他們的努力後，銀龍身上中的箭總算被挖掉、敷上傷藥，命終於撿回來了。

　　稍後，陷入昏迷狀態的小銀龍平靜地仰躺在草地上，其他人總算可以鬆口氣地各自攤坐下。

　　「沒……沒想到……我們竟然救了一隻龍……」哈恩還在頻頻喘氣。沒辦法，剛才在一旁看得太緊張了。

　　格那克卻注意到比對實際的問題。「殿下，我們的時間已經被耽擱了。」提醒。

　　望著已經微暗下來的天色，有人苦起臉。

　　看了地上的銀龍一眼，伊薩斯只略略思索了下便作了決定。「既然天色已晚，今天我們就提早在這裡休息過夜吧。」

　　眾人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於是馬上各自去准備今晚的食宿。

　　至於阿蘇，從小銀龍敷好藥、陷入昏睡沒了動靜後，卻還是坐在旁邊出神了地看著牠。

　　「怎麼了？還不放心牠？」不知道去什麼地方轉了一圈回來的伊薩斯忽然彎身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阿蘇回過神，發覺伊薩斯正拉著她走。「沒有。我只是覺得我以前好像見過牠，可是沒這麼大……伊薩斯，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跟著他遠離其他人，往樹林裡繞了又繞，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伊薩斯沒說話，繼續握住她的手走。過沒一會兒，一陣陣水聲愈來愈近，接著在一個轉彎踏出樹林後，答案揭曉了－－

　　夕陽餘暉下，一池清澈的潭水在她眼前映著誘人的粼粼波光。

　　「這是妳的新衣服，妳把身上臟掉的衣服換下，順便下去洗洗……」伊薩斯話還沒說完，阿蘇已經歡呼一聲，一邊動手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邊迫不及待地往水潭裡跑。

　　伊薩斯微愕，但隨即低低笑出聲。在她把最後一件衣衫扯下、跳進水裡前，他轉過身去，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找到一塊平坦的臺地坐下。

　　身後一聲「噗通」響，阿蘇暢快的大叫聲傳來。

　　伊薩斯的情緒也被她感染了。

　　「哇！好舒服、好涼！伊薩斯，你幹嘛背對著人家坐在那裡？下來一起玩嘛！」一頭栽進冰涼水裡玩了好一會兒的阿蘇，忽然發現下對勁，停不在水裡悠哉玩水的動作，不解地轉向伊薩斯的高大背影，向他喊話。

　　伊薩斯是個正常的男人，雖然他下意識裡仍將阿蘇當成那個才被他抱來沒多久的小女娃，不過現實卻是：那小女娃此刻早已是個小女人了，即使她的身形看來仍像還未發育完全，但畢竟是女人……

　　腦中浮現的畫面令他不由自主呻吟出聲。他一手按住自己的額角，轉嘆出一聲苦笑。

　　該死！他是真切地想擁有她，不過不是現在。

　　「伊薩斯？」阿蘇實在討厭這男人背對著她。

　　伊薩斯深呼吸一下，心跳總算平穩多了。

　　「阿蘇，妳洗好了嗎？」他力持鎮定地問。不過就在他忽然意識到身後有細微動靜、才要警覺地拔出長劍前，他就已經被一雙細嫩的雪白臂膀從後抱住，同時一具滿是水珠的柔軟身體貼上了他的背。

　　猛然察覺了貼抱住他的是什麼，他猝不及防，身軀整個僵直住，呼吸一窒！

　　「洗好了。我要你幫我穿衣服。」嬌軟甜美的音響裡藏著一絲令人不易覺察的惡作劇。可惡！竟然不理她，看她把他的衣服弄溼！

　　心智還沒跟著外表長大的阿蘇，根本不知道自己這舉動無異是在玩火，因此當她自以為是地在伊薩斯背部磨蹭時，很快地，她就嘗到挑戰男人自製力的後果－－

　　下一瞬，阿蘇即莫名其妙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已躺在伊薩斯懷裡時，他的臉龐正朝她俯下，而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咦，接著，她的唇便被封住……

　　她張大眼睛瞪著伊薩斯藍黑色的眸，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緊攫住她的唇不放，還有他碰觸她唇舌的方式－……一種她從沒經曆過的熱潮由他的唇舌席捲向她，讓她的腦袋開始發暈。

　　伊薩斯終於克制不住欲望地吻住她。深切的渴望，讓他幾乎發狂地想要將這甜得誘人的小女人整個吃掉！不過在最後一刻，理智還是回來了－－

　　他粗喘著氣息，頹然倒臥在她身側。

　　阿蘇急喘著，而她似乎還可以感覺到伊薩斯剛剛在她身上製造出的魔法，讓她一時無法回過神來。

　　一會兒之後，她急快的心跳速度終于慢慢平復下來，然後終於意識到身旁男人的存在。她立刻轉過頭向他看去，沒想到，她一眼就跌進他沉定的眸海裡。

　　伊薩斯臉上有抹溫柔的表情。他一伸手就拉著她一起站起來，什麼話也沒說就開始幫她把衣服穿上，而他的手指穩定、不見一絲遲疑。

　　阿蘇任他擺布，不過她疑惑打量的視線一直沒離開他臉上。

　　伊薩斯為她著裝的最後，還是忍不住低頭在她雪嫩的胸前印下一吻，接著才幫她拉好衣襟，掩住那一片美好的肌膚。

　　舒了一口氣後，他面對著她。

　　「對不起，我不應該縱容自己的欲望……沒嚇到妳吧？」從剛才他撤退的那一刻開始，殘存在他意識裡的最後一絲猶疑馬上蒸發無蹤，他終於不得不正視被他抱在懷中的阿蘇，已經不是小女娃的事實。

　　此刻，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想佔有她的深切欲望。除了她的心，還有她的身體。

　　不過，他無法在這裡隨隨便便就要了她，也無法在她還沒准備好接受他之一剛就……

　　阿蘇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他話中的意思，也漸漸明白了剛才兩人之間發生的事是什麼了。

　　她的臉蛋仍發燙著，心仍在輕顫，但她一點也不討厭伊薩斯在她身上點燃的火花。

　　她對他搖搖頭，綻顏一笑，接著張臂抱住了他。「被嚇到的人好像是你。我試試！」說著，她學習力很強地偷襲他性感的薄唇。

　　伊薩斯一愣，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不由得逸出一聲輕笑，一手環住她的腰，另一手上移扣住了她的後腦勺，給了她一個真正令她臉紅心跳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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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5:18

第五章

　　夜裡，除了守衛的卡修達外，其餘的人大都已沉入夢鄉了。

　　格那克他們四散躺在火堆旁，阿蘇則一如以往地偎在伊薩斯懷裡睡，至於那只被他們救起的小銀龍，還是動也不動地躺臥在最中間。

　　夜空，無月無星。風，冷冷地吹過。

　　空氣中，某種隱隱的騷動正在接近。

　　阿蘇像是睡得極不安穩似地動了又動，伊薩斯則是忽地睜開眼睛。

　　被空氣中隱約的異動驚醒的他，仍不忘輕拍她的背安撫她，接著他在儘量不驚動到她的情況下慢慢起身。

　　卡修達馬上發現主子的動靜。「殿……」他才開口喚，立刻被伊薩斯以手勢制止，他隨即警醒地察覺有異。

　　替阿蘇仔細蓋好毯子，伊薩斯這才悄無聲息地走離一步，神情專注沉凝地面向東方。

　　卡修達來到他身邊。知道主子一定是發覺了不規則狀況，因此他大氣也不敢喘地跟著謹慎望向同一個方向。

　　騷動，挾帶著一絲血腥味，此刻更加明顯地往這裡而來，就連卡修達也察覺到了。

　　伊薩斯在這同時對他打了一個手勢。

　　很快地，格那克他們都被卡修達叫醒，並且在發現有異變後立刻進入應戰狀態。而阿蘇，則在卡修達走動時，自己醒來了。

　　看見伊薩斯和所有人的舉動，阿蘇似乎也感受到不規則詭譎的氣氛，揉了揉仍迷蒙的眸子，便默不作聲地移到小銀龍旁邊。

　　這時，小銀龍已經靜靜地睜開碧瑩的眼睛看著四周，牠的視線最後定在阿蘇臉上，而她也眼波閃亮地回視牠。

　　突然，原本一直靜肅不動的伊薩斯手中長劍倏地向前方的黑暗一點，揮去一道劍光，身形跟著躍進。而他一動，羅迪、卡修達他們也毫不遲疑地隨他移動。

　　就在這瞬間，刺耳的動物負傷哀號聲、陣陣威脅的低吼、男人們的呼喝聲在夜空中交錯回蕩。

　　一場混戰開始－－

　　微暗的月光下，只見一群全身覆滿短刺毛的紅眼狼獸不再掩藏行蹤地現身攻擊人。不過向來已經習慣應付各種突發狀況與強敵的伊薩斯他們，面對這群足有壯漢高大的狼獸，卻絲毫不見畏懼，下手更是一點也不留情手軟。尤其當他們發覺這些狼獸一直不斷向阿蘇那裡侵襲去時，他們愈是不敢大意。

　　一隻接著一隻狼獸被砍倒在地，到最後僅剩的幾隻，眼看打不過這些人，只好逃之夭夭。

　　哈恩他們正要松一口氣，阿蘇的一聲驚叫立刻又讓他們想也沒想地全往她的方向沖－－

　　阿蘇一見到半空中一隻兇狠地往她飛撲下來的獨眼大鳥，嚇叫了聲，雙手直覺要擊出什麼的指向牠，不過她才剛感到手心微熱，一道銳利的光芒已經在剎間穿透妖鳥的身體。

　　發出悽厲的鳴叫，妖鳥負傷轉往黑暗的夜空逃去。

　　愣了愣，阿蘇放下了手，不由得急喘著。

　　「阿蘇，妳沒事吧？」眼前影子一晃，及時揮出那一道劍光的伊薩斯已經蹲下身、伸出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細檢視著她的神色。

　　阿蘇看出他表情裡透露的關切，只覺得似乎有股熱流在一瞬間泛漫全身，而且貼在她胸口的石頭也在這同時微微發燙著。她搖了搖頭，握住他的手。「我沒事。」現在沒空理會那一剎發生在她心上身上的變化，她轉向另一邊，指著地上的小銀龍。「伊薩斯，牠們都是要來找牠的。」

　　伊薩斯一愣，看著已經清醒、精神似乎也回復許多的小銀龍。「來找牠？妳知道……是牠跟妳說的？」先是猜疑，後來猛然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念頭。

　　這時，仔細巡探完四周、確定已沒有活的狼獸或其他妖類在附近的格那克等四人，跟著圍到了伊薩斯身邊，而且非常剛好的聽到伊薩斯和阿蘇的對話，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阿蘇，妳真的可以和這只龍溝通啊？」哈恩忍不住問。

　　雖然這世上能和異類溝通的人並不是沒有，不過那通常是擁有最強大異能的人才有辦法；即使是具有常人無法及力量的伊薩斯，也無法做到與異類溝通無礙的程度，可是這看來還需要他們保護的阿蘇，竟有懂得和異類溝通的本事？！

　　難怪連伊薩斯都要感到驚奇了。

　　「小龍說因為牠們嗅出牠現在氣息虛弱，所以想趁機把牠殺掉、吃下牠的力量……」阿蘇似乎一點也沒有她能與小銀龍溝通很厲害的自覺，因此也就沒注意到其他人瞠目結舌的表情。她只是疑惑地皺著眉，轉頭看向伊薩斯。「為什麼吃下小龍就會有力量？小龍說牠也不知道。伊薩斯，你知道嗎？」以為他什麼都懂。

　　伊薩斯已經習慣阿蘇既天真、偶爾卻又出現令人震訝不已的神秘面了－－只要發生在她身上的怪事都不是怪事－－所以他沒花多少時間就接受了阿蘇擁有與異類溝通能力的事實。

　　「我曾聽人說過銀龍身上確實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至於那是什麼樣的力量，那個告訴我的人他自己也不清楚。」記憶中，西諾西亞大神官曾對他提過一次關於這種靈獸的事。不過大神官說的並不多，主要是因為這類靈獸很少在人類世界現身現行，人類自然對牠的一切感到陌生。至於他自己，則曾在很久以前經過東方的一個國家途中見過一次銀龍。

　　阿蘇皺眉，一副認真想想出什麼的神情，但一會兒後仍是放棄了。

　　「伊薩斯，我們可不可以帶小龍一起上路？等到牠可以保護自己了，我們再放牠走？」她突然對伊薩斯提出這樣的要求。

　　伊薩斯並沒有立刻答應。因為今晚發生的事足以證明：只要這只銀龍在，這樣的麻煩肯定還會繼續出現。

　　他必須考慮到其他人的安危。更何況帶著傷還沒好的牠上路，他們的行程勢必又得往後延。

　　他低頭思索著，那只銀龍也正靜靜地看著他，碧綠的眼裡透出彷佛已有了打算的神情。

　　至於哈恩他們，雖然也想到小銀龍可能會再引來麻煩，不過難得可以跟一隻罕見、又有著神奇力量的銀龍相處，他們其實也頗心動。但即使如此，他們卻必須克制住，因為他們還有一個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工作－－主子殿下的安全。

　　「伊薩斯，不行嗎？」阿蘇單純的想法中並沒有伊薩斯他們考慮到的這麼周全，她只是擔心小銀龍會再受到攻擊，然後真的被吃掉。她急得垮下了小臉。忽然，她伸手去抱住銀龍開始在擺動的頭。「喂！伊薩斯沒說要趕你走啊！他都救了你了，當然不會把你丟下不管，你別亂動嘛！你不想快點好了是不是？！」小銀龍像是極有自尊心地掙紮著要爬走，但阿蘇卻緊抱著牠不放。到最後，阿蘇的語氣也跟著惱火起來了。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不知該驚訝還是該笑。

　　倒是伊薩斯這時在她身邊蹲了下來。他看著這只頗有個性的銀龍，要笑不笑地對牠開口了：「阿蘇說得對，既然一開始就救了你，要是現在放下你不管，那我前面為你花費的時間，外加剛才那一場殺戮，不是都白做了？好！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不過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對牠開出條件。

　　他全槃想過了，其實並不是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解決小銀龍會引來其他妖獸的最好方法，就是運用他的力量暫時封住小銀龍的氣息，只要等牠傷好了，他就能立刻解開這道封印。這方法對牠既無害，也可以阻絕麻煩。

　　聽他這麼一說，小銀龍便沒再掙動了，而阿蘇也開心又好奇地看向伊薩斯。

　　「伊薩斯，你快說要牠答應什麼事！」阿蘇迫不及待地問。

　　不只哈恩他們，連小銀龍也在等著他說出條件。

　　伊薩斯好整以暇地指著阿蘇。「很簡單，聽她的話，我只要你乖乖聽她的話。做得到吧？」問的是銀龍。

　　他出人意料的條件，讓所有的人都不禁愣住。

　　「做得到就點個頭吧！」伊薩斯要牠表態。

　　就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只見這只小銀龍真的緩緩點頭了。

　　於是，伊薩斯他們接下來的行程裡，就這樣多了一項照料一隻受傷銀龍的工作。不過對阿蘇來說，卻是多了一個玩伴。

　　※ ※ ※

　　伊薩斯的發色和眼睛是個引人注目的特徵，尋常人只要見過就很難忘記，因此，為了避免引人注意，甚至引來帕加魯手下的追蹤，他到凱多曼時便儘量走人少的地方。而回程時，他身邊多了同樣有人追蹤的阿蘇，現在又有一隻罕見的銀龍跟著，所以除非必要，這幾天他們很少進到途中經過的城鎮休息過夜。

　　再兩天，他們就能離開凱多曼的國境進入撒亞。

　　這一天，他們在一處山谷中停下。格那克他們照例開始在為晚上的晚飯和休息地方做准備，就連阿蘇也幫忙著去附近撿拾燒火用的柴枝。

　　而早已傷愈、回復了力量，卻還是留在他們身邊的小銀龍，一如往常地亦步亦趨跟著阿蘇。

　　「小龍好像成了阿蘇的小跟班了。」正在喂馬喝水的羅迪，看到小銀龍在阿蘇身邊左跑右跳的，不覺地感到好笑。

　　「對啊，牠這幾天一直黏著阿蘇，大概培養出感情了，所以牠才沒走……」已經整理出升火地方的格那克，視線從他們遠去的背影轉了回來。

　　羅迪忽然擠擠眼竊笑著，下巴朝主子的方向抬了抬。「難怪最近有人心情不大好，原來是不小心被冷落了。」

　　格那克一愣，瞄向不遠處正向哈恩交代著什麼事的主子，接著立刻心領神會。「看來我們的小阿蘇已經有影響主子心情的能力了。」

　　沒錯，就算再遲鈍的人也看出了伊薩斯對阿蘇的保護和寵縱，他們這些一路追隨的人當然全感受到了。對主子來說，阿蘇是特別的；但主子卻從來不曾說出未來對阿蘇要如何安排？收她當寵妾嗎？其實依主子的條件，只要他喜歡，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但自從王太子妃的背叛之後，主子似乎就不再信任女人；再加上為了復國大業，主子除了偶爾會召喚侍女到房裡服侍外，其餘時間根本不曾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當然，他們也不希望主子一直沉溺在女色中，不過如果這世上還有個女人能讓他在乎、能讓他相信、能讓他愛，他們會更高興。

　　現在，他們期盼已久的那個人似乎出現了。

　　也許阿蘇的來曆神秘了點、體質特殊了點，但是她美麗可愛又天真活潑，正好可以調和一下主子的嚴厲剛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喜歡她。

　　他喜歡她，這就夠了。至於其他問題，例如：阿蘇的身世、長老們能無法接受她……這些問題相信主子都解決得了。

　　羅迪他們對主子排除萬難的能力向來很有信心。至於此時「心愛女人的注意力完全被一隻爬蟲類占去」這等小事，對主子來說當然不成問題，對吧？

　　似乎早注意到阿蘇去向的伊薩斯，一和哈恩說完話，便直接朝她身後走去。

　　看到這一幕，羅迪和格那克不禁露出賊笑。

　　※ ※ ※

　　阿蘇已經撿了滿懷的樹枝。

　　「這些應該夠了吧？」看了看自己努力了好久的成果，她點點頭。

　　為了趕快把這些樹枝拿回去給羅迪用，因此阿蘇轉身招呼一直跟著她的小龍就要往回走，不過沒想到腳邊的小龍卻猛地一溜煙往另一個方向沖。

　　她一愣。「你要去哪裡？喂！小龍！」她朝牠身後喊。

　　小銀龍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似地一下飛竄得老遠。

　　阿蘇完全沒有多想地立刻丟開手上的柴枝，開始追著牠跑。

　　小銀龍跑進山谷的林子裡了，阿蘇的腳步雖然很快，但還是失去了小銀龍的身影。她一邊喊著牠，一邊試著在昏暗的光線下辨別路徑，不過滿是野草和荊棘的林子已經嚴重阻礙了她的前進。

　　雖然如此，她仍然不放棄找到那只偷跑的小龍。

　　她雙手上已經多了好幾道被銳利的草葉劃過的傷痕，痛是痛，不過她並不怎麼在意，反正這些傷口等一會兒就會自動癒合。她現在只想趕快找到那只臭龍，不為什麼，只是擔心牠會再被其他異類攻擊。

　　雖然牠的能力已經完全回復了，不過牠個性那麼急躁魯莽，誰知道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笨笨地落入人類的箭矢射程啊。

　　阿蘇停下來喘口氣，再看著四周迅速暗下來的黑色樹林，這時才開始有點兒怕的感覺。

　　下意識伸手按住胸前，靜靜貼在她衣服下的白色石頭彷佛緩緩釋放出一股溫暖的能量－－感受到了穿透她掌心的力量，她只覺得自己的勇氣又生出來了。

　　深呼吸一口，又看了左右前後一眼，她依稀有了小龍的氣息往哪裡去的直覺。毫不猶豫地，她立刻往那個令她產生感覺的方向走去。

　　才朝前走沒多久，她就發覺這裡有一條淺淺的路徑。雖然感到奇怪，但她還是繼續向前走。正當她懷疑自己選取的方向不對時，忽然！隱約聽到了有人說話的音響。

　　她一愣，腳步不禁停下，再仔細傾聽。

　　男人的說話聲夾雜著笑聲傳了過來。

　　阿蘇聽得很清楚，卻不確定那是什麼人的音響。

　　是伊薩斯他們嗎？

　　難道伊薩斯在前面？

　　才這麼一想，她的心就不由得雀躍起來，並且趕緊跑上前去。不過就在她愈往那說話的音響接近後，愈知道情形不對－－

　　那不是伊薩斯的音響，也不是哈恩他們的。

　　就在這時，她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哀鳴聲……

　　小龍！

　　那是小龍的急叫聲！

　　一聽出是小龍的音響，阿蘇心一跳，立刻毫不遲疑地繼續往前跑；而她才跑了幾步，就看見前方微亮的燈光和幾個人影。

　　她一出現，馬上驚動到那幾個人－－三、四個原本正大聲呼喝、得意地捆綁著剛捕捉到的幾隻獵物的男人。男人們沒想到自己看見的，竟會是個宛如仙子般的金髮美少女。

　　四個粗壯彪形大漢同時呆住，接著眼睛一亮！忽然用詭異的眼神看了彼此一眼。

　　至於阿蘇，雖然一來就看見了那四個人，可她接下來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到好幾隻躺在那些人腳邊的生物身上。除了鳥怪、妖精，她也看到小龍了。

　　和其他精怪一樣，小龍也被一條紅繩綁住動彈不得，不過除了被綁，小龍的眼睛緊閉著，看起來像是昏迷了。

　　盯著小龍，阿蘇一陣心驚膽跳。

　　她立刻向小龍走去，但就在她快接近牠的時候遇到了阻礙。

　　那四個男人擋在她前面，甚至將她包圍住。

　　「嘿嘿！小姑娘，怎麼自己一個人跑來這裡？要不要陪叔叔玩啊？」打著赤膊的男人，目露淫光地盯著眼前美得像娃娃的少女，吞了吞口水地說。

　　「小姑娘，我猜妳是迷路了對不對？沒關係、沒關係，叔叔們帶妳出去好不好？不過這代價可不低哦……」另一個滿臉胡渣的男人已將一隻手摸上她那一頭閃耀著光芒的金髮。

　　阿蘇的眉頭一皺，在敏感地察覺到男人的手要接近時，倏地轉過身，金眸乍現厲芒地直視向他。「你要做什麼？！」她的音響低低的，依然有著少女特有的柔嗓，卻奇異地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與她的視線一接觸、聽到她這句喝問，胡渣男人伸出的手立刻像觸電般僵住。

　　其他三個男人也像被震懾住般一時沒動，不過他們還是立刻色向膽邊生，回過神後又放聲大笑了起來。

　　「小姑娘，妳還不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對不對？不要緊，妳要是不懂，叔叔們可以一個個輪流教妳，妳放心，叔叔們保證會很溫柔的……」在她左邊的男人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她，而右邊的男人像怕被先佔似趕緊出手。

　　阿蘇心中陡生的厭惡與憤怒，使得她的胸口感受到一股強大的牽引力量－－那是藏在她衣服裡的白石對她的感應。

　　就在那些男人即將碰觸到她時，她只覺得自己體內的溫度忽然降到冰點似，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朦朧模糊，但她卻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和上次她在亞力塔的農舍一樣，怕被她躲開的那些人追回而產生的身體變化相似－－不過這回她的意識卻可以維持著三分清楚……

　　她身上的轉變發生在一剎間，而就在這時，那些已經碰到她的男人忽然怪叫了一聲地把手縮回去。

　　「哇！影……影子……」

　　「媽呀！鬼影子……」男人們的駭聲四起，並且立刻跑的跑、逃的逃。

　　四個原本要對少女伸出魔爪的男人，轉眼間已被嚇得逃竄無蹤。

　　阿蘇呢，則在聽到他們的驚叫聲後，依稀察覺到他們的逃離消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在思考，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她感覺到由胸前白石釋出的那股力量緩緩傳遍全身，這一次，她撐著殘餘的意識努力想藉由自己的力量回復過來……

　　忽然，一種強而有力的力量加入了她，她只感到腦際轟然一震，所有的意識隨即離她遠去，不過下一瞬間，才剛遠揚的一切又回來了－－

　　溫暖，是第一個感覺，接著是音響……

　　「阿蘇！」沙嘎急切、低沉熟悉的叫喚，就在她耳邊。

　　她張開眼睛，在微弱的光影下，她看見一張她最熟悉的臉龐。

　　「阿蘇！」又喚了一聲，這回是松了口氣的輕語。

　　阿蘇眨了下眼，終於意識到這唯恐她消失似而將她緊抱在懷裡、輕輕叫著她名的是，伊薩斯。

　　「伊薩斯……」微感困惑地看著他，但倏忽問，所有發生的事重湧回她腦中，她記起來了。「啊！小龍！」來不及問伊薩斯怎麼會在這裡，她第一個便想到小銀龍的處境，於是立刻就要從伊薩斯懷中跳起來，沒想到伊薩斯的雙臂卻更加牢緊地箍住她。

　　「咦！伊薩斯，我要救小龍，小龍牠－－」以為他不知道小銀龍的狀況，阿蘇急著想告訴他，不過她的話尾卻結束在他突如其來的吻中。

　　伊薩斯的吻有些狂暴，彷佛要宣洩連日來被舍棄的不滿，不過懷中人兒的因應使得他的吻一轉為激情憐愛……

　　最後，他緊繃的情緒像終于得到紆解，輕輕嘆了口氣，才不舍地放開她玫瑰般的唇。

　　「妳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嗎？」沒空理會那四個一臉驚恐和他擦身而過的男人，他一來就看到即將再次化為一抹透通淡影的阿蘇。害怕她隨風而去，他不顧一切地使用力量拉住了她－－就像上次一樣。

　　他已經仔細檢查過，她身上除了一些像被利草劃過的淺痕、衣服也只是稍顯淩亂外，其他並沒有受到傷害的跡象－－可見那些男人並沒有傷到她－－或者根本沒有機會傷到。所以這時他還能心平氣和、冷靜地問她。

　　阿蘇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好不容易急促的氣息平復下來，她抬起酡紅的小臉望向他。

　　「伊薩斯，你怎麼會來的？」她反問他。

　　她這一問，卻讓伊薩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他不放心她離開他的視線太久？還是不滿那只小龍老是霸佔住她的注意力，所以他才忍不住跟在她後面？

　　他籲了口氣，又狠吻了她誘人的唇一下再放開她。「因為妳離開太久了。」給她這個答案後，他隨即將注意力暫時移到一旁的小銀龍身上。

　　蹲在那些被獵人用陷阱誘來、捆綁昏迷的幾隻小精怪和小銀龍身邊，他只思索了下，就開始動手將牠們身上的束縛解開。

　　阿蘇也跟著幫忙。

　　待身上帶有迷咒的紅索一解開，精怪們立刻就清醒過來，也隨即從伊薩斯和阿蘇手上逃之夭夭。

　　最後當然只剩餘小銀龍還待在原地。

　　剛被救醒的牠先是迷迷糊糊地看著焦急和牠對望的阿蘇，很快地，想起發生了什麼事的牠，雙眼隨即蒙上一層惱怒又羞愧的神色。

　　「笨蛋小龍！誰叫你自己跑來這裡讓壞人捉的？！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看小龍終於沒事，放心下來的阿蘇忍不住對牠扠腰、跺腳。

　　面對生氣的阿蘇，小銀龍也只能求饒討好地在她腳邊磨蹭。

　　伊薩斯這時從快熄滅的火堆中撥出幾顆黑炭似的東西，撿了一顆在手上仔細端詳。沒一會兒便看出那是什麼東西，證實了他的猜測，他微微一笑。

　　「小龍和其他精怪應該都是被這種子的香氣吸引過來的。」

　　阿蘇已經發現伊薩斯手上的東西了，再聽他這麼一說，馬上好奇心大發地把那顆黑黑的東西拿了來。「伊薩斯，你說它是什麼？種子？什麼種子？沒味道啊！」左翻右看，還湊在鼻子前嗅了嗅，就是聞不出它有伊薩斯所說的什麼香氣。

　　跟著，她眼睛一亮！把種子遞到小龍面前要牠聞。

　　小銀龍吸吸嗅嗅，卻是什麼事也沒有。

　　阿蘇失望極了。

　　「種子的香氣已經燃盡，沒用了。」伊薩斯看出了她的意圖，嘴角上揚，伸手將她手中的種子取過來，丟回火堆裡，接著，牽住她往回走。

　　小銀龍馬上跳向前跟著兩人。

　　「那些捉小龍和精怪的男人，我想一定是專門捉精怪妖獸出售的獵人，愈是稀有珍貴的精怪愈不容易捉，所以經驗老道、有辦法的獵人，就會去找來精怪最愛之一的希龍花來誘惑牠們……」不用阿蘇追問，伊薩斯主動解譯給她聽。「很不巧，小龍也抵抗不了它的香氣。」當初哈恩就是因為認為凱多曼神殿裡有這種種子可以誘龍、花氣能使龍生病的希龍花，因此才想偷溜進去摘。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連花的影子都沒看到，倒是挾帶了個活生生的小娃娃出來。

　　小龍甩甩頭，低鳴一聲，似乎對於自己這麼容易就屈服在那香氣下感到很不好意思。

　　阿蘇安慰地摸摸牠的頭。「好啦！這也不是你的錯，是我錯怪你了。」安撫完小龍，她卻忽然不明白地問伊薩斯：「真的有人會買獵人捉到的精怪嗎？他們到底買去做什麼？」滿是疑惑。

　　伊薩斯在掌心幻化出一小圈似火花的白花，好在暗黑的樹林中辨識方向；他的另一手則堅定地握緊阿蘇柔軟的小手。

　　「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就是因為有買的人，才會有賣的人。至於買的人買去做什麼，我知道有錢人家最常以豢養奇珍異類用來炫耀於人；還有馴獸師訓練異獸以供差遺辦事；巫師取精怪身體的某個地方練咒朮……」隨口說到這裡，他眼角瞄到小銀龍渾身震顫的模樣，唇角不由得略微上彎，黑藍的瞳眸綻出輕淺笑意。

　　阿蘇忽然搖了搖被他握著的手，轉頭張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伊薩斯，你不是在嚇小龍吧？是真的嗎？」她以認真無比的表情和語氣問。

　　伊薩斯只回望她一眼，就繼續盯緊前方找路。「這只笨龍若是再隨便亂跑，到時候不是被其他異類捉去補充力量，就是被獵人捕去賣，不管哪一項，牠的下場都會很悽慘。」平靜淡然的語氣。

　　阿蘇相信他說的話了。

　　沒多久之後，伊薩斯他們終於重回營地；而已經因為他們失蹤的時間太久、由原本不在意變為開始緊張、深怕兩人出事的羅迪他們，才正要出發去找人，恰好這時發現他們回來了。

　　伊薩斯帶著阿蘇及小龍一現身，羅迪等四人立刻迎上去。

　　「殿下，你們沒事吧？」格那克露出些微焦急的神色問。

　　伊薩斯滅掉掌心的光彩，將阿蘇帶到溫暖的火堆旁才放開她。「剛才的確出了一點小事，不過已經解決了。」

　　阿蘇向哈恩他們搖頭一笑，然後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怕她渴了餓了的哈恩馬上主動把水跟早就准備好的食物遞給她，小龍當然也有一份。同樣地，卡修達也已經在服侍主子喝水用餐了。

　　當然啦，兩人剛才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依然是大家最想知道的。等到兩人吃了點東西後，哈恩終於憋不住問了。

　　伊薩斯輕描淡寫地將小龍被獵人抓住、阿蘇追上去、到他找到他們的事說過一遍，至於阿蘇化為幻影的那一段他則隱瞞沒提。

　　羅迪他們聽得眉頭緊皺，並且不約而同朝又出事的小龍看去。察覺到眾人飽含同情、指責、無奈各種複雜目光的小龍，原本正吃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的動作不由得一僵，慚愧地低嗚了聲，接著頹喪地默默轉身背向大家。

　　看到小龍這像在懺悔的舉動，所有的人忍不住睜大眼睛想笑。

　　就連伊薩斯也感到有趣地放鬆了面部的肌肉。

　　「小龍，你這麼快就吃飽啦？咦！才吃這麼一點點……小龍，你是不是被獵人弄傷還是生病了？」一邊吃著、一邊已經在打瞌睡的阿蘇，完全沒注意到小龍受創的心理狀態，勉強撐起精神才發現牠的不對勁，於是急猜著問。

　　伊薩斯卻伸手摸摸她的頭，意態輕松地對她說：「沒什麼，小龍只是對大家的關心感到很感動，妳不用管牠。阿蘇，妳累了想睡了是不是？妳要不要先去睡？」最後兩句聲調低了下來，轉為輕哄。

　　這時，小龍總算稍稍克服了難堪沮喪，又轉了回來。

　　伊薩斯對牠淡瞟過去一眼，而牠也像立刻能會意地趕緊低頭繼續吃牠的晚餐，一副已經沒事的模樣。

　　阿蘇看了看小龍，終於放心地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揉揉自己的眼睛。「好……」咕噥一聲，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

　　哈恩早已准備好她今晚睡覺的地方。在伊薩斯的示意下，他趕緊把阿蘇帶過去睡下。

　　這一夜，就在這段小驚險的插曲下，很快便過去了。

　　※ ※ ※

　　第二日，伊薩斯一行人加快速度趕路。第三天，一如預期地，他們終於離開了凱多曼、踏進了撤亞國境－－他們在離開凱多曼邊境時，不由得松了口氣。一來是因為可以回到自己的國家，心情畢竟不同；另一個原因是：他們認為凱多曼神殿裡的那些白衣女人不可能再追到撒亞來。

　　在輕松避開巡守撒亞邊線的士兵後，伊薩斯一行人又往北走了兩天，之後，聖地派出的衛兵便來迎接他們了。那些衛兵們雖然驚訝地發現伊薩斯身邊多了一名美麗的金髮少女和一隻小銀龍，不過既然伊薩斯沒說，他們自然不敢多問。

　　撒亞的聖地，隱藏在更北方的一處荒漠峽穀中。

　　再幾日後，伊薩斯他們總算平安回到聖地。

　　而已經得到通知的長老們，早就領著眾人在聖地外等候。

　　正午的強烈陽光直接照在這處壯觀得宛如巨大迷宮的峽穀中，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終日為雲霧所籠罩的峽穀才會稍稍露出它青蔥翠綠的美麗風貌來。這裡，是撒亞王國裡最惡名昭彰的「惡魔峽穀」，只因為它除了惡劣不適合人生存的地理環境外，還有傳言惡龍和魔物都在此處出沒－－這些傳言其實有真有假，不過對于尤裡爾一族和世代服侍他們的人來說，這裡卻是他們最神聖的故鄉與永遠的聖地。

　　在高聳直入雲端的巨大黑色石門前，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正引領而望他們出門已久的伊薩斯殿下歸來的身影。

　　就在陽光稍向西斜、霧氣又即將把峽谷封藏起來之前，聖地內的靈獸先是有所感應地傳出兩聲鳴吼，接著，一陣隱約的馬蹄聲便出現了。

　　沒多久，護衛在前的衛兵首先進入眾人視線內」接著，座騎上高大威猛的伊薩斯隨之現身。

　　「殿下！」所有人立刻跪伏在地迎接。

　　伊薩斯將座騎停在巨門前，翻身下馬，其餘的人也紛紛下來。

　　「你們都起來。」沉聲對跪倒一地的眾人發出指令。

　　所有人起身。這時有人把頭稍微抬起，終於不小心發現到歸來的行列中多了一抹美得耀眼的身影，和跟在她後面的銀色小龍。

　　看到的人不禁意外又驚愕地猛睜大眼睛，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莫長老和各位長老，我不在的期間，這裡有勞你們了。」面對灰袍、長臉的莫長老，和其他眾位長老，伊薩斯臉上現出一抹沉著的微笑。

　　「殿下，您能平安回來就好。請先回寢宮沐浴更衣、歇息一會兒再說吧。」雙目充滿智慧精光的莫長老瞧伊薩斯一身風塵僕僕，立刻回道。不過就在這時，他的視線在不經意問瞄到伊薩斯身後、被格那克他們包圍在中間的陌生少女時，他明顯愣了愣。

　　其他長老自是也注意到那像一道不可思議的金色光束般的少女了。

　　「殿下，她是……」總算回過神的莫長老，趕忙追上已經大跨步往門內走的一行人。

　　神哪！他還發現一隻小銀龍從他腳下溜過去？！

　　「她？對了，她叫阿蘇。至於剛剛跑到前面去的是只小銀龍，叫牠小龍就可以了。」

　　偏過頭，伊薩斯神情不變地為莫長老和其他人解惑。

　　阿蘇？小龍？

　　「殿下，等等！他們到底是……」莫長老即使仍一頭霧水，但隨之而起的警覺心還是讓他嘗試在殿下將那來曆不明的一人一龍帶進聖地前先問清楚。

　　拉著阿蘇向前走的伊薩斯，不慍不火地留下一句：「稍晚我就會讓長老們知道所有的事。」

　　莫可奈何的長老們，也只能暫時任伊薩斯去了。

　　※ ※ ※

　　阿蘇被伊薩斯牽著走，過了那道高入雲霄的奇特石門後，她先是被眼前一大片的花草樹海吸引住了，差點就要甩開伊薩斯的手往五彩繽紛的花海裡飛撲去，不過因為被伊薩斯緊捉著不放，她才勉強收回雀躍的腳步，跟著，她看到後方一座座在峽穀樹影和迷霧之間若隱若現的宮殿建築。

　　「伊薩斯，你們就住在這裡？」阿蘇看著前方的景象，感覺到吸入胸腔的舒服氣息，臉上不由自主漾出一朵令人心蕩神馳的笑靨。

　　伊薩斯一低眸就發現她的笑了。

　　「妳喜歡？」手指愛憐地滑過她的臉頰，他柔聲問。

　　兩人之間的親暱舉止，羅迪他們這些一路跟隨的近衛早就見怪不怪了，不過對於第一次見到這情況的人來說，可就有點小震撼了－－例如這些剛奔過來、要迎接伊薩斯的近侍和侍女們。

　　他們簡直是以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伊薩斯殿下那副對美麗陌生少女寵溺入骨的模樣。一時之間，他們像被下了迷咒般地動彈不了。

　　阿蘇在經過這群近侍、侍女面前時，倒是被他們失常的舉止給勾起了頑皮心。

　　「喂！」突地湊到一名侍女眼前喊了聲。

　　這侍女被她一喊，立刻回神，但當她忽然驚見眼前竟出現一張幾乎和她相貼的臉龐時，馬上嚇得大叫一聲往後跌。

　　阿蘇適時伸手抓住了她。

　　這時，其他人也被阿蘇和這被嚇的侍女一喊，統統驚回過神。他們趕忙一臉肅靜地立定站好。

　　「哈哈……」除了哈恩，羅迪他們全忍著笑。

　　「對不起，嚇到妳了。妳沒事吧？」向仍在哈哈大笑的哈恩睨去一眼，阿蘇趕緊不好意思地對這褐發秀氣的侍女道歉。

　　褐發侍女沒想到自己竟會被這美麗的少女救起，而且還向她道歉，她忙不迭地猛搖頭。「沒……沒事！小的沒事……您……對不起！是小的沒用……」生怕得罪了殿下的嬌客，幾乎要將頭給搖斷了。

　　阿蘇不由得皺起眉。「喂，喂喂！妳可不可以別再搖了？我的頭都快跟著暈了。」

　　「米拉，阿蘇小姐沒責怪妳，妳別緊張了。」看不過去的羅迪忍不住出聲安撫這在宮中膽小排第一名的小侍女。

　　「阿蘇，過來。」在前面等著阿蘇的伊薩斯在向她招手。

　　哈恩一見阿蘇一副還想跟米拉說什麼的樣子，乾脆一把將她推到主子身邊去。

　　伊薩斯眼底閃過一絲奇異的光釆，他冷不防地低頭吻她，在成功地奪占回她的心思後，這才放開她的唇，手臂環住她繼續往前走。

　　「阿蘇，我很高興妳喜歡這裡。等一下我讓侍女帶妳去洗個舒服的澡，之後妳就好好地休息，明天我再帶妳去四處參觀……」他當然沒忘記自己還有一堆重要的公事要處理。

　　他可得收束這兩個月來在外面輕松的心情。一回到這裡，他要面對的人和事就複雜多了。至於阿蘇的身分、她在他身邊的暫時定位，他早在回來之前就已經全想好了。

　　之後，阿蘇被侍女們帶進伊薩斯的寢宮，伊薩斯則轉到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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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5:42

第六章

　　由山谷深處引進的溫熱泉水，終年不斷地注入這座位于聖地主人寢宮的浴池中。

　　熱氣氳氤的浴池裡，一抹快樂的身影正悠然自在地玩著水。一直到她玩夠了，這才甘願地從池子裡起來，讓一旁等待的侍女們為她擦拭身體、穿上衣服。

　　侍女們贊嘆她宛如嬰兒般細嫩的美麗肌膚，和她那一頭彷佛絲絨般光滑耀眼的金髮－－不過安靜地任侍女們擺布的阿蘇，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阿蘇的眉皺緊，總感到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就當她的手不自覺地往自己胸口碰觸後，才猛然察覺到那種說不上來的空虛感是因為什麼了……

　　小白石！

　　她一直掛在身上的小白石不見了！

　　心一急，阿蘇顧不得侍女們還沒完全為她擦幹頭髮、穿好衣服，就忙推開她們低頭在池邊找了起來。

　　「小姐，您在找什麼？」愣了一下之後的侍女們看出她的不尋常舉動，趕緊問。

　　「……石頭……我戴的那顆小白石不見了……」阿蘇心神有些恍惚地回答她們。

　　小白石？侍女們立刻記起地望向她的頸間，果然沒看見她剛才一直戴著的鏈子。

　　雖然不明白那看來平凡無奇的石頭有什麼重要，不過看阿蘇那副焦急的模樣，還是立刻讓所有的人動起來了。

　　「快點！快幫小姐找出鏈子！」

　　三、四個侍女，加上阿蘇，不用一下子的時間就將整個浴池四周搜尋徹底，不過仍沒有發現那條鏈子的蹤跡。

　　「咦！鏈子……會不會是小姐在沐浴的時候掉進浴池裡了？」忽然有人想到地說。

　　所有人的視線不由得全投向池水下，而阿蘇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躍下水。

　　侍女們發出一聲驚呼，趕忙跪在池邊緊盯著重回池水中的阿蘇。

　　阿蘇潛進了池底，水的溫度使得她難以張大眼睛看清楚下面，不過她還是靜靜地沉在水底、跟著閉上眼，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感覺到它。果然，就在她靜下心之後，馬上就有了感覺。慢慢地，她將身子朝右邊飄遊過去，接著伸手往前一摸……

　　就在這同時，水面突然起了一陣劇烈震蕩，一股力量直切進水底，將她整個人撈抱上來－－

　　阿蘇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感到自己的身體忽然被抓住，跟著很快就離開了水面。而一直憋著氣的她，卻反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岔了氣－－她咳了又咳。

　　她馬上被抱坐在池岸上，一隻溫柔的大掌不斷輕拍著她的背。

　　「阿蘇……阿蘇，妳沒事吧？阿蘇……」雙腳仍踩在池底的伊薩斯將衣衫半褪、全身溼透的阿蘇摟在胸前，低聲安撫。

　　阿蘇一時仍沒順過氣來地輕咳著。

　　伊薩斯淩厲的目光立刻射向那些跪伏在地上的侍女們。「我要妳們服侍她沐浴，妳們竟讓她差點在池裡溺水？！妳們到底是怎麼服侍她的引」回想剛才他一踏進這裡時所看到的，竟是阿蘇的身影隱約沉在池裡動也不動的一幕，他的心臟直到此刻仍然不住地激烈狂跳著。

　　聽到伊薩斯殿下輕低、卻透著寒氣的音響，眾侍女不由得瑟縮了下身子。

　　「殿……殿下……是小姐……小姐她的鏈子掉了，所以她才……」大侍女頭也不敢抬地戰戰兢兢回話。

　　伊薩斯深吸一口氣，嘗試壓抑下幾近失控的情緒。他總算聽出事情的關鍵了。

　　「伊薩斯……」這時，終於回復順暢呼吸、回過神，發現自己處境的阿蘇，稍稍推開了伊薩斯的懷抱，對他噘起小嘴。「幫我把鏈子戴上好不好？」將她一直握著的手在他面前張開。

　　伊薩斯深深凝視住她澄澈純淨的瞳眸一眼，發現了其中略略淘氣的光芒，他的嘴角掠過了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地，他以指尖挑超她手心的鏈子替她戴上。

　　小小的白色石頭又重新回到阿蘇身上，心一定，她甜甜地笑了。

　　伊薩斯的視線由她笑甜的臉，下移到她渾然不覺自己半裸誘人的雪嫩嬌軀上。欲望陡然緊繃，他悶哼了聲，趕緊一甩頭，闐暗的眸光投向地上的侍女，硬著音響吩咐：「妳們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幫她擦幹身子換上衣服。」

　　侍女們一嚇！趕忙從地上起身，動作俐落迅速地幫她擦拭穿衣。

　　就在他眼前，阿蘇身上仍滴著水珠的衣服被侍女們七手八腳褪下、乾爽的巾子擦上她的頭髮和身體……

　　伊薩斯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地就在池邊要了這早已勾動他深切渴望的小女人，因此最後還是轉過身去，將自己身上早就溼透的衣物一件件脫掉，准備沐浴。

　　而察覺到他這舉動的侍女們，馬上分出了兩人去預備伺候他沐浴的所有物品。

　　阿蘇呢，在他剛才以灼熱的眼光注視著她時，其實她的心已莫名跳得飛快，更像忽然明白他那彷佛燃著噬人烈焰般的眼神代表著什麼－－知道自己能夠引起他的反應，她只單純覺得開心。所以當他最後還是壓抑下所有情緒轉過身背對著她，她反而失望地嘟起小嘴。

　　一會兒，侍女已經為她換上舒適寬松的袍子，著裝完畢。

　　「阿蘇，妳先到前面等我一下，我們一起用餐。」不用回頭就能察覺到身後動靜的伊薩斯，對她這麼說。

　　可惡！她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他用背對著她－－

　　原本一直盯著伊薩斯健碩的背影、腦子在轉著驚人念頭的阿蘇，這時微歪著頭，考慮了一下，這才終於決定暫時放過他。「好，我等你。」對他做了一個鬼臉，然後走開。

　　在侍女的帶領下，她回到了寢宮。

　　一張小桌上，已經擺好了幾槃食物和酒。

　　待阿蘇在墊子上坐下，侍女們便悄悄退到了寢宮門外。

　　窗外，陣陣花香隨著風吹送進來。

　　阿蘇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去，驚喜地看見不遠處的樹海上有一團變幻不定的色彩光影在那裡跳躍。光影一下子像動物、一下子像妖精，沒多久又成了飄忽的雲……

　　她看得入迷。不知道看了多久，當她無意識地伸出手、做出彷佛想將它召喚到眼前的動作時，她感到胸前的石頭和手心一起在發熱，一股若有似無的金色淡光由她額心浮現－－像忽然感應到從她這裡逸出的奇異能量似，受到吸引的色彩光影變幻跳動的動作一停，接著在下一剎便直直朝她的方向投射過來。

　　「阿蘇。」身後伊薩斯的叫喚猛地將阿蘇自出神狀態中驚醒，同時她額心的光芒也像受到震蕩似地倏然隱退。

　　阿蘇呆了呆，有種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的茫然感。她眨了眨眼，看著前方蒙上薄霧的樹海和峽谷，完全不記得原本還在那裡的色彩光影是怎麼不見的。

　　她的身子被人扳轉了過去，視線剛好對上伊薩斯只穿著浴袍、半敞的迷人胸膛。氣息微微亂了一下，心跳有些失序，她忍不住伸手輕撫上他垂落在胸前那綹仍帶著水氣的發。

　　被她的小手一碰觸，伊薩斯的胸肌不受控制地顫跳了下。他屏住呼吸，再慢慢吐出。

　　他抓住了她的手。「阿蘇，別再挑戰我的自製力……」他喑啞著嗓音。

　　阿蘇總算從迷茫中清醒過來，她安靜了下，雙眸卻立刻染上狡黠的光。她突將把臉蛋向前貼上他的胸膛，還深深呼吸了一口，嬌軟無邪地低喊：「哇！伊薩斯，你身上好香哦……」

　　伊薩斯的幽眸一暗、下顎緊繃，最後只得接受挫敗地低頭吻住了她，緊接著，如星火般燎原的欲望一髮不可收拾……

　　※ ※ ※

　　「……凱多曼的女神神殿？您……您說您帶回來的少女，是那座神殿裡的人？」伊薩斯才開頭說了幾句因應長老對少女身分懷疑的話，莫長老就已經愕詫地皺緊兩道白眉了。他對凱多曼常駐女神的事當然非常清楚，但……殿下怎會莫名其妙和凱多曼女神扯上關係？

　　伊薩斯面對眾長老的質疑仍不改沉穩神色，他的策略就是：不隱瞞阿蘇身分的事。因此，趁著今早的會議，他除了再詳細補充先行回來的近衛沒說到的事之外，也順便把長老們想知道的阿蘇的事向他們坦白報告。

　　他認為長老們的智慧和見識，也許可以從阿蘇奇異的身體變化與她身上的那塊白石中猜測出她的真正身分－－這其實是伊薩斯最後決定對長老們說出一切的主要原因。

　　接著，他簡單扼要地把他闖進神殿、遇上還是小娃娃的阿蘇、直到他將她帶回來這之間過程中的經過很快說了一遍。

　　等他說完，廳殿中的眾長老個個變得表情不規則嚴肅凝重。

　　一陣沉默之後，長老之一開口問：「殿下對她到底有什麼打算？」

　　「我認為，殿下應該將她儘快送還給凱多曼。」另一位長老介面。

　　「殿下，不管這少女是不是人，我擔心的是她會為我們帶來麻煩。」紅發長老毫不避諱的挑明。

　　伊薩斯對長老們不會輕易認可阿蘇早就有心理准備，所以對他們的一面倒並不感到意外。

　　「你們認為，一個小小的阿蘇能夠帶給我們多大的麻煩？」他將一隻手背頂在下顎，態度依然穩重如山。

　　莫長老忽然緊緊盯著他，雙目炯炯。「殿下，您已經被她迷惑了！」

　　沒想到伊薩斯竟爽快承認：「沒錯，我是。」

　　除了莫長老，其他長老們全倒抽一口氣，愣住！莫不懷疑：他……他真是他們向來冷靜理智的伊薩斯殿下嗎？

　　莫長老在聽了伊薩斯的回答後，眼底也閃過一絲錯愕，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殿下……您是認真的？」

　　伊薩斯挑眉，那雙具有催眠魔力的藍黑眼睛直視向他。「長老，如果我已經決定在收復王國之前，給她一個侍妃的地位，您覺得我是不是認真的？」

　　眾人再次受到震撼！莫長老的一張老臉更是無法繼續維持平靜的扭曲變形。

　　「殿下，我不贊成！」莫長老站起身，面對伊薩斯，表達反對立場。「在還沒確定她的身分、證明她不會對您造成危害之前，她無法留在您身邊，更何況是以侍妃的身分……殿下，我無法同意您這個決定。」

　　在艾姬雅蘭王妃之後，伊薩斯殿下就不曾再給任何女子專屬地位，沒想到這次竟要賜給那陌生少女唯一的侍妃身分－－雖然侍妃的地位遠不及正妃高貴正統，不過在伊薩斯的正妃之位仍空懸著的現在，侍妃幾乎就算是整個宮中地位最高的女性，也是今後最貼近伊薩斯的人，他當然要大表反對了。

　　其他長老紛紛和莫長老站在同一陣線。

　　看著這群老人家以捍衛他的安全為由，一副沒得商量的神態，伊薩斯不禁有些頭疼地撫著額。

　　「各位長老，阿蘇的成長速度和她的體質或許奇特了點，但她完全不可能做出危害我的事。難道你們曾在她身上感受過一絲絲邪惡的氣息？」他的音響仍維持著乎穩理智。

　　長老們微愣，尤其是莫長老，他的表情明顯的猶豫了下－－他確實不曾察覺到一丁點異樣。

　　「再說，她若是邪惡的，聖地的聖靈會讓她通過大門、留在此地嗎？」伊薩斯見長老們的神情已略微松動，再接再厲遊說。

　　守在聖地的聖靈是極敏感的聖獸，不管是妖怪精獸，只要讓牠感應到一絲絲有害聖地或聖地主人的氣息，就會立刻對聖地主人發出警示，甚至在瞬間關閉巨門－－而事實就是：聖靈並沒有對阿蘇做出任何拒絕的舉動。

　　所以說，他們的顧慮是多餘的？

　　一時之間，長老們再找不出話來反駁。因為之前他們是以阿蘇的身分未明、恐怕會對伊薩斯有害為由來反對她待在殿下身邊，甚至成為他侍妃的決定，但此刻伊薩斯殿下提出了最強而有力的證明。他們還能再說些什麼？

　　一會兒之後，莫長老終於挫敗地嘆了口氣，繼而對伊薩斯蹙了蹙眉，讓步了。

　　「看來，就算我們再反對也改變不了您的決心了，如若我們繼續阻礙下去，恐怕都會變成不受人歡迎的頑固老頭……」

　　儘管伊薩斯終於贏得了勝利，不過他只是露出淺淺一笑。

　　「多謝各位長老的成全。」

　　如果長老們知道了他非給阿蘇一個身分不可的原因是為了束縛她、怕她飛遠，就怕他們會驚嚇到掉了下巴－－只是，想到那雖然暫時安棲在他身旁、卻不知何時會展翅飛走的「鳥兒」，他的心不禁一緊！

　　※ ※ ※

　　淡淡的薄霧籠罩住半空，使得遍灑下來的太陽光線意外變得柔和。

　　相對於一早就開始忙碌於宮中各項雜務的侍女、下人們，正在大殿旁空地進行每日例行各種操練的衛士們，也同樣不敢偷懶懈怠。

　　在早晨清冽的空氣中，這群看來精壯幹練的男人，即使已經被魔鬼教頭操得滿身大汗、苦不堪言，但他們還是繼續咬緊牙關撐下去。

　　這時，一個金髮、宛如精靈般耀眼的美麗少女，在一名近衛的陪伴下「不小心」地逛到這裡來。

　　先是陣陣劍擊聲將她吸引過來，接著是空地上男人們以兩人為一組的激烈廝殺場面，讓她停下了腳步。

　　她是看得津津有味啦，但陪在一旁的哈恩卻是直想把她拉走。

　　「小姐，這裡沒什麼好看的，我們走吧。」在殿下的示意下，他們已經改口了－－主子一早出門前，就指派他守著阿蘇。而依據主子的推測，昨天很晚睡的阿蘇，至少在他和長老們開完會回來之前不會醒來，可是沒想到在殿下才出門沒多久後，阿蘇就醒了。

　　沒問殿下去了哪裡的阿蘇，一在房裡用完早膳，就直接往外走。哈恩也就只好一路跟隨了。

　　經過了一晚，殿下帶回一名陌生金髮少女、並堂而皇之住進殿下寢宮的事，自是已傳遍整個聖地，甚至連他們都成了所有人探問的目標－－當然，謹守殿下指令的他們，一直不敢洩露太多關于阿蘇的事，只除了她來自凱多曼之外－－因此，許多關于阿蘇身分的揣測已在每個人之間流傳……哈恩或多或少聽過那些耳語傳言，不過知道實情的他，自然把它們全當笑話聽嘍！

　　幸好阿蘇的適應力很強，她看來一點也不在意旁人對她的好奇目光。

　　訓練場上的衛士們就算再專心，也無法忽視場邊那抹燦爛生輝的金色光影－－分心的結果，就是場中開始陸陸續續傳出出挨打的悶哼聲。

　　哈恩實在不忍卒睹。為了避免災情擴大，他得趕緊把罪魁禍首請走。「小姐……」還來不及說出口，便感受到場中那最高教頭向這邊射來一道淩厲的目光；而一接觸到這令他頭皮發麻的目光，他忍不住縮了縮頭，暗自叫苦。

　　阿蘇也發現了那魁梧大塊頭向她投來的眼光了，不過和哈恩老鼠遇見貓的反應不同，她眼睛一亮，仔仔細細地把對方瞧了又瞧。

　　那正領著一幹部屬做日常訓練的灰發魁梧男人，對場邊嚴重幹擾軍心的兩人做出警告動作後，就又回頭繼續他的監督。

　　阿蘇這時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坐下來。

　　哈恩吃驚地趕緊蹲在她旁邊。「妳……妳還要待在這裡？」有些慌張地問。這裡可不是遊樂場啊。

　　喔哦！又一記厲芒殺過來了。

　　「哈恩，那個人是你什麼人啊？」阿蘇指了指那個似乎對她很有意見的灰發男人，毫不掩飾好奇地開口問。

　　哈恩呆了下，沒料到她竟發現了。「妳說的是軍衛長吧？他……是我父親。」摸摸鼻子，認了。

　　阿蘇綻開笑顏，偏頭看了他一眼。「你們兩個長得好像……」除了發色和身高之外，那位軍衛長的眉眼臉形簡直就是哈恩的年長版，難怪她毫不懷疑兩人有直接關係。

　　「妳該不會是因為這樣才留下來吧？」哈恩忽然反應了過來。

　　阿蘇的視線又轉回場上，這次她的注意力顯然立刻被那些人接下來的動作吸引過去了。「哈恩，我可不可以下去玩那個？」本來只是看著好玩，現在她卻手癢了。

　　場中的男人們此時改練射箭。而儘管場邊有美少女持續考驗著他們的專注力，不過在魔鬼長官的嚴厲督促下，他們可不敢再往那方向多瞄一眼－－他們當然知道那少女是什麼人，只是沒想到她竟會出現在這滿是風沙和男人汗臭的地方……

　　聽到阿蘇的詢問，哈恩差點嚇跳起來。「妳……什麼？！」射箭？阿蘇？「不！不行！太危險了！」猛搖頭，拒絕她的異想天開。

　　先別說她拉不拉得開弓、或者會不會不小心傷到自己了，眼前的情勢是：如果她下場去擾亂軍心，會被他父親萬箭穿心的肯定是他！嗚……他一點也不想測試這魔鬼教頭父親的耐心。

　　阿蘇已經站了起來，一副躍躍欲試地朝場上走。「危險？好！那你留在這裡等我。」

　　哈恩錯愕，趕忙追上去。「不是！我是說妳……」

　　「請問你可不可以教我射箭？」阿蘇來到了軍衛長古拉剛身後，在眾衛士的驚詫目光下，用又甜又軟的音響問。

　　所有人的動作不由得頓住，全場一陣靜默。

　　阻止不及的哈恩，只能把快拉到阿蘇的手給縮了回去，硬著頭皮看著轉過身來的父親大人。

　　沒想到她竟會直接踩進他的地槃，還提出令人意外的要求，古拉剛一張臉更顯得嚴厲冷硬。

　　「抱歉，這不是小孩子可以來玩的地方。」一點也不客氣地拒絕，就算她是殿下重視的人也一樣。「哈恩！你還呆在旁邊做什麼？快把人給我帶出去！」威稜虎目瞟向哈恩。

　　哈恩苦著臉，不過他還沒開口，阿蘇便對古拉剛露出極懊惱又認真的表情說：「我看起來真的像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會嗎？」臭伊薩斯！還哉她長大到這樣就可以做很多事，騙人！

　　現在就算她想要再長大一點也來不及了－－雖然她不明白自己這意念從何而來，不過她就是清楚地知道。

　　古拉剛眼神一閃，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心裡不得不承認，這個看似嬌生慣養的小女孩竟不像一般人那樣看到他連大氣都不敢喘，竟還能自在地跟他討價還價。這情形確實令他困惑－－這小女孩究竟是只長身體不長腦袋？還是心機深沉？

　　他忽然想親自弄清楚殿下執意帶在身側的女人的真面目。

　　「巴裡，把你的弓給她。」二話不說，他撇頭吩咐站在最前面的年輕人。

　　沒想到軍衛長會做這決定，而不是堅持將她趕出去，眾人的神色－－阿蘇立刻笑開眼，哈恩呆住的表情，其他人則是一副又驚訝又期待的表情。

　　被喚作巴裡的年輕人，立即上前將自己的長弓遞給阿蘇。

　　「只要妳拉得開弓，我就教妳射箭。」看到她開心地將長弓拿在手上把玩，古拉剛開口道。

　　那是撒亞戰士襲敵時所用的弓，不是普通人的臂力能拉得開的；古拉剛故意讓她拿這幾乎快跟她一般高的弓，用意根本是要刁難她。他要讓她明白，這裡，不是她可以隨便來玩耍的場所。

　　阿蘇並不瞭解古拉剛的心思。她接過有點重量的長弓，沒想到這弓豎起來竟和她一般高，而那繃緊、充滿力量的弦身更不用說了……手指小心地撫過鋼弦，再把弓舉到身前，另一手的雙指則勾在弦上，深吸一口氣，她試著將弦拉開。

　　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當然，他們一致的看法是：以她的力氣，根本不可能將弓弦拉開。果然，她才稍稍將弦往外拉一點，就已經像是用盡所有力氣地手微顫。不過她還是咬緊牙關，努力地要把弓弦拉開。

　　「阿……小姐，妳還是放棄好了……」哈恩看不下去了。

　　古拉剛見她一副認真拚命的模樣，不由得對她嬌嬌女的印象稍作修正。

　　阿蘇搖頭，不信自己對這把弓沒辦法。她繼續賣力地拉弦。

　　古拉剛的眼光一閃，終於，他哼了聲。「卡地，去拿一把練習用的小弓來。」

　　眾人馬上會意，想笑，但忍著。而被點到名的卡地，則立刻去取了另一把弓來。

　　哈恩趕忙上前阻止阿蘇的白費力氣。「好了好了！妳已經有拉開一點點，算妳通過了。來來來，這把弓交給我！」哈恩不管父親的用意為何，先把她手上的長弓搶下來再說。

　　阿蘇的額上已經泌出細細的汗珠，來不及要回被哈恩莫名其妙搶走的弓，手上突然被塞進另一把弓－－一把較輕、較短小的弓。

　　一把非常適合她的弓。

　　阿蘇微愣地看向哈恩，再循著他的視線看向大塊頭軍衛長。只見他此時已取了一把弓與箭在手。

　　有人遞來一支箭給她。她呆呆接下。

　　古拉剛一臉硬酷的表情依然變也沒變地向前踏了幾個大步，不過忽然停了下來，接著回頭向阿蘇投以一眼冷瞪。「妳不是要我教妳射箭？還要我請妳嗎？」哼！教練場上他最大。

　　阿蘇立刻反應過來，歡呼一聲，向他跑去。

　　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由得被她愉悅的心情感染，跟著露出微笑，紛紛將手邊的事拋開跟上前去。

　　伊薩斯在經過許多人的告知之後總算找來教練場，而他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幅景象－－

　　原本應該在軍衛長古拉剛帶領下認真操練的衛士們，竟然把兵器丟到一邊，或蹲或站地排了好幾排，對著前方激動地呼喊。

　　現場氣氛熱鬧不規則，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伊薩斯的到來。

　　伊薩斯四處掃視過一逼，並沒有發現阿蘇嬌小的身影，倒是聽見前方的衛士們此起彼落地喊著「阿蘇」和「巴裡」。

　　伊薩斯的眉頭一挑，目光立即直射向最前方。

　　「殿下，她好像在前面……」格那克確定自己聽到了他們在喊著「阿蘇」。「我去看看！」說完，馬上往前鑽。羅迪則仍守在主子身側，不過他用的是最省時不費力的方法－－

　　他伸手將一名衛士拎過來問。「喂！前面在幹嘛？軍衛長竟然放任你們這樣玩？」帶兵嚴謹、一絲不苟的軍衛長古拉剛耶！怎麼可能在這該操兵的時候讓他們把這邊當竟技場？

　　待年輕的衛士一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時，嚇了一跳。「啊！殿下！羅迪大人！」趕忙屈膝行禮。

　　衛士還來不及回答羅迪的問話，這時，不知道前方出現了怎樣令人血脈賁張的畫面，眾人竟開始鼓噪歡呼，音響之大簡直可以把天上的眾神吵下凡了。

　　「贏了！贏了！」

　　「呀喝！阿蘇贏了！」

　　「巴裡要接受懲罰……」

　　顯然前方進行的比賽已經分出勝負，掌聲和噓聲四起，連還未完全搞清楚狀況的伊薩斯和羅迪都能從中聽出一些端倪。

　　看來，他的小女人倒是非常懂得為自己搜尋樂趣、打發時間哪－－總算逮到她身影的伊薩斯，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地揉著眉角。

　　這時，陸陸續續有人發現伊薩斯殿下的到來，很快地，原本毫無節制的歡樂場面慢慢收斂，直至最後，就只剩喚著「殿下」的音響。現場大致安靜下來後，伊薩斯往前跨步，人群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伊薩斯這下總算看到了被衛士們圍住的嬌小人影。站在她旁邊的，正是古拉剛。

　　他幾個大步就來到阿蘇身前，只一瞥，就將她手持弓箭、一身汗，卻顯得神釆飛揚的模樣看進眼裡。

　　「伊薩斯，我射箭贏了巴裡一個紅心哦！」一髮現他的到來，阿蘇立刻想也沒想地跳到他身前，驕傲地和他分享她的射箭成果。

　　「殿下。」古拉剛即使瞧見了阿蘇的舉動，如岩石般堅硬的臉上依然沒有出現多餘表情地朝伊薩斯致禮。

　　伊薩斯自然地抬起一隻手撥開阿蘇因流汗而黏在頰畔的發絲，同時對古拉剛直問：

　　「軍衛長，阿蘇沒帶給你太大麻煩吧？」

　　古拉剛停了一下，這才緩緩開口：「屬下不在意。」是麻煩，但他沒說。

　　伊薩斯自然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視線從阿蘇紅潤得像蘋果的臉上移到她手上的弓，最後轉到古拉剛身上。「你親自教她射箭嗎？」他記得阿蘇應該不會這項。

　　「她很有天分。」說出這句話的古拉剛，語氣倒顯得有些溫度了。

　　這小女孩確實令他驚訝。沒想到他才簡單地教了她射箭的幾個技巧，，又示範了兩次，她就能完全掌握訣竅，且在其他人慫恿下和他的手下比賽，結果竟還贏了。

　　雖然不清楚這小女孩有什麼地方令殿下著迷，但他至少已經確定她不是腦袋空空、只用美色迷惑殿下的花瓶角色。

　　古拉剛這句話立刻贏得所有在場觀看的男人們一致點頭同意。當然，最訝異的人要算是哈恩了，畢竟他可是從頭看到尾啊。

　　至於伊薩斯，即使早習慣了阿蘇偶有的驚人之舉，不過他真的沒想到她竟能得到古拉剛的贊賞。

　　轉過身，笑咪咪地謝過古拉剛稱贊的是阿蘇。「謝謝！軍衛長，那我下次再來玩別的可不可以？」把弓箭交還給他。

　　古拉剛收下，斂了下灰眉，忽然出人意料地向伊薩斯道：「殿下，我想挑一副弓箭送給阿蘇小姐，可以嗎？」

　　阿蘇第一個開心笑出來。「咦！行行行！伊薩斯，我要、我要！」雀躍得不得了。

　　眾人見她這副毫不掩飾情緒的模樣，嘴角不禁往上揚。經過這一段和她意外接觸的插曲後，這群鐵漢男兒心已經完全被她的天真活力給收服了。儘管他們曾在偶然間發現她沒有影子而引起一陣騷動。待騷動過後，這全身是秘密、也充滿獨特能力的少女，仍然沒讓他們對她的喜愛減少半分。再說，她既然是伊薩斯殿下寵愛的人，那麼他們喜愛她就更有理由了不是？

　　伊薩斯不用問，光看衛士們的神情，就知道阿蘇又輕易征服他們了。還有古拉剛……眼中向來只有帶兵、維護聖地宮殿安全、人稱鐵面硬漢、魔鬼教頭的軍衛長古拉剛，竟願親自教阿蘇射箭，並且主動要求送她一副適合她用的弓箭？

　　伊薩斯直視著古拉剛的眼，忽然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既然是軍衛長的好意，我怎麼能拒絕？不過，從現在開始，你們可要習慣稱呼她阿蘇妃了……」

　　阿蘇妃？！

　　眾人聞言一愣，接著紛紛醒悟過來。

　　※ ※ ※

　　不明白的只有當事人。

　　原本還想留下來繼續和其他人比賽的阿蘇，被伊薩斯以無法再打擾他們訓練為由，將她帶離現場。雖然她仍感到意猶未盡、沒玩夠，不過她一，看伊薩斯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決心，所以也就只好暫時放棄－－反正以後只要伊薩斯忙，她多的是機會嘛。

　　不過……她突然蹙了蹙眉，不解地扯了扯伊薩斯的袖子。「伊薩斯，『侍妃』是什麼意思？我是你的『侍妃』又是怎麼回事？」剛才伊薩斯在軍衛長他們面前忽然對他們這樣說，從今以後她就是我的侍妃。那時，她發現他們的表情似乎既驚訝又高興。

　　為什麼？她不明白。

　　伊薩斯正帶著她往他寢宮的方向走，這時聽她這麼問，俊臉立即浮上了一抹笑意，偏頭低眸凝看了她一眼，腳步卻不曾稍停。

　　「在回到撒亞王宮之前，侍妃是我給妳的暫時身分……」王妃，才是他真正要給她的身分。他毫不懷疑自己身邊唯一的愛妃是她，他只要她。「怎麼？成為我的妃，永遠和我在一起不好嗎？」心一動，他探詢地問。

　　阿蘇先是一陣困惑，接著自然地說：「可是我不知道能無法一直和你在一起……」雖然她喜歡伊薩斯，非常非常喜歡，甚至喜歡到只要一想到要離開他心就會痛的地步。不過，愈是這麼確定，她潛意識裡就愈感覺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因為她雖然沒從伊薩斯口中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但她明白自己的確和其他人不同。雖然沒有人告訴她，她卻十分清楚一件事－－總有一天，她必須再回到「那裡」。至於「那裡」是哪裡，她又為什麼必須回去，她現在還不明了；她只知道，時候到了她自然就會知道。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會對伊薩斯這麼說。

　　她怕自己有一天會飛去某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伊薩斯，我可不可以不要當你的侍妃？」她軟聲地央求他。「我是阿蘇，我只要當阿蘇就好了……」

　　不待她說完，早就臉色難看的伊薩斯忽然側身、雙手一撈，就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來，並且加大步伐往前走。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稍稍嚇到的阿蘇，雖然不明白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但光感覺到由他身上散髮出來的怒氣就直想先避難去，更別提抬頭觀察他的表情。

　　她吐吐舌，雙手抵在他胸膛上，想從他懷裡跳下來。

　　一察覺到她意圖的伊薩斯，強壯的臂膀倏地收得更緊，並且不顧臣子、下人的目瞪口呆，就這樣什麼也沒說地一路將她抱進他的寢宮。

　　當然，瞭解主人脾氣的哈恩三人，也只能在宮門外暗自替不知死活的阿蘇禱告了。

　　那笨傢伙啊！多少女人求都求不來成為殿下寵妃的機會，她竟一點遲疑也沒有地就將它往外推，難怪殿不會被惹惱。雖然他們知道阿蘇的思考邏輯時常會令人無法捉摸，但這回她拒絕殿下的原因又是為了什麼呀？

　　門外的三人抓破頭也想不出答案。至於門內的伊薩斯和阿蘇呢？

　　不說話不說話！伊薩斯似乎真的鐵了心地緊閉他性感的雙唇不跟她說話。從她拒絕當他的侍妃、到他進門將她往浴池一丟，到現在她都讓侍女們伺候沐浴完畢出來挨到他身邊逗他了，他還是不開口，擺明瞭就是在生她的氣。

　　伊薩斯坐在靠楊上繃著一張臉在喝酒，而阿蘇則在一邊撒嬌、對他做鬼臉，甚至主動親吻他的唇，所有她能想到的把戲都做過了，卻依然無法讓他的面色好看一點。終於，她受不了地跳起來，在他面前像只被觸怒的獅子一樣地走過來走過去。

　　「啊！臭伊薩斯！你就是要逼我答應你就對了！」暴跳，她揮舞著拳頭，像要宣洩出不滿地叫了出來。

　　伊薩斯繼續以著沒有表情的黑藍深眸睇了她一記。

　　阿蘇挫敗地抓抓自己一頭還未完全擦幹的金髮，回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口大氣。「可惡！你逼我也沒用！我現在很喜歡你、很喜歡待在你身邊這還不夠嗎？我……我真的無法保證可以永遠跟你在一起嘛！以後的事我怎麼知道！」煩躁。

　　而且，說實在的，直到現在她內心深處仍存在著一絲想掙脫所有約束、遠遠高飛的念頭。雖然她極喜愛伊薩斯的懷抱、伊薩斯的氣息、伊薩斯的一切，可是她怕一旦說出承諾後，從此她想飛也飛不成了。

　　伊薩斯這回終於直視著她，眸心隱隱有簇奇異的光芒在跳動。

　　阿蘇的心微驚，忙不迭搖頭避開他蠱惑迷魅的眼。「伊薩斯，不准催眠我！你催眠我答應的事都無法算數！」她嘟著小嘴抗議。

　　「過來。」突然，醇厚的低啞嗓音出自伊薩斯的口。

　　毫無設防的阿蘇一呆！總算再次聽到他的音響；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不理她、不跟她說話，對她來說是一種多殘酷的懲罰。

　　松了口氣，她立刻跳到他榻前，接著張臂投進他懷裡。

　　伊薩斯被她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舉動弄得先是一愣，然後臉部剛硬的表情瞬間舒緩，他雙臂回摟住她香暖的嬌軀，半疼半惱地。

　　阿蘇把頭埋進伊薩斯的頸窩裡，而他溫熱的體息，奇異地讓她躁亂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伊薩斯……」遲疑了下，她開口輕喚他。

　　「嗯？」男人喃應。

　　儘管她沐浴過後的身子再次將他深切的情欲勾起，不過在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他還未得到她明確的承諾之前，他必須按捺不想狠狠愛她的欲望……

　　或者，他該趁她意亂情迷之際誘哄她許下誓言？

　　該死！他知道，他知道她從來就沒放棄過總有一天要自由自在飛翔的念頭。他確信她已經愛上他了、他確信自己的愛已經將她留在他身邊，但她的心卻依然渴望向外。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他從她偶爾流露出的眼神和細微的舉動中感覺到了。

　　所以他怕。

　　沒錯，他怕，他怕失去她，他怕她掙脫了他的約束後，從此不再回過頭來。

　　他，伊薩斯，撒亞王國的王儲，即使失去國家、面臨死亡威脅也不曾如此害怕過；一定不會有人相信，他怕極了失去懷中這小人兒。

　　阿蘇只感覺到伊薩斯促快的心跳和升高的體溫，卻完全猜不透他此時的心思。

　　「伊薩斯，好吧，你要我當你的什麼妃我就當，可是……」她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了，雖然她還搞不懂到底當他的妃有什麼必要。她把頭微往後仰，望進了他深濃的眸海裡。「你等我好不好？你等我到我可以給你承諾的那一天好不好？」她嬌甜地對他呢噥。

　　伊薩斯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的嬌顏。「妳說，真會有那一天？」抬指，愛撫地滑過她玫瑰般的頰。

　　「會有那一天！」阿蘇主動傾前淺啄了他的唇角一下。

　　而伊薩斯沒讓她這樣就撤退。眼神一熱，他的大掌移到她的後腦勺、扣住，反攫住她甜美的櫻唇。

　　當然，他要的絕不止如此，但暫時就這樣吧。

　　他的阿蘇、他的妃。

　　自這一天起，阿蘇正式成為伊薩斯侍妃的訊息火速傳遍全宮，甚至連遠在聖地外、遠在撒亞王國外的伊薩斯的臣屬們，也都在之後聽到伊薩斯，納妃的這件大事。

　　阿蘇身分的改變，對於旁人來說也許是項大事，不過阿蘇自己卻渾然不覺。她被人從阿蘇小姐改叫阿蘇妃後有什麼不同？除了在伊薩斯不忙公事時陪在他身邊外，其他時間她照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例如她和古拉剛與他那群部屬愈混愈熟；例如她已經將整個聖地的前大半範圍都快摸透，就等有機會再去探險後半邊；例如她跟著小龍去找到了她第一天來到這裡就發現色彩光影的地方，原來色彩光彩就是駐守聖地的聖獸變幻出來的，而小龍早就跟這只聖獸玩熟了……

　　總而言之，阿蘇我行我素、毫無半點妃子該有的端莊形象地在聖地四處遊走，有時還一身不知剛從哪個地洞鑽出來的狼狽行徑，早就令見過的人嚇到好幾回。不過即使如此，卻很少有人因此而對他們這位特立獨行的阿蘇妃發出什麼貶損的話。就因為她的率真不虛虛擬，他們的殿下才會喜愛上她，而他們當然會喜愛殿下所喜愛的。

　　不管阿蘇是人是精，只要她能夠讓殿下露出笑容、心情好就行了。

　　不過，在這塊聖地中，也不是每個人都對阿蘇持有相同的心思。例如，伊芬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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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5:57

第七章

　　正在草地上逗著滿地打滾的小銀龍玩耍的阿蘇，忽然感到貼在她胸前的白石開始奇異地熱燙起來，她眉心一皺，腦海裡似乎有某個意象將浮現。白石緩緩散放出一絲微弱的光。

　　她不禁低頭，下意識將藏在衣服下的白石拉出來，並且將它放在手心上。

　　只見小白石果然流瀉出奇特美麗的白色光芒。

　　阿蘇屏住呼吸注視著它，腦中的意念隨著白石光芒的燦耀終於出現了－－

　　小銀龍像是也被白石柔和的力量吸引地跟著跑到她前面，一雙碧眼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手上的白色石頭。

　　白色的石頭！

　　阿蘇腦中出現的是一顆和她手上一模一樣的白色石頭，但是，那白色石頭綻出的光芒更強烈，強烈到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它的力量。

　　那是一股……重生的力量！同時，她還隱約看到了一張女人的面孔－－

　　「阿蘇妃！」一聲突如其來的叫喚猛地將她震醒，此時，她腦中的影像和她手上石頭髮出的光芒也一併消失。

　　阿蘇一時仍回不了神地愣望著仍在她掌心上的石頭。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很快便到了她面前。已經被派做她近衛的哈恩跑到了坐在草地上的阿蘇身邊，不過他還未說出原本要說的事，就先注意到她的異樣。

　　「咦！妳……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哈恩見阿蘇出神地呆看著手上的白色石頭，馬上察覺不對勁。更何況，連她身邊的小龍都跟她一樣的眼神呆滯，即使他不想緊張都不行。

　　難道是這塊白色石頭把這一人一獸變傻了？

　　哈恩緊張的音響馬上讓阿蘇回過了神。

　　眨了眨眼，她終于確定石頭沒有再發熱發光後，才抬起頭看著哈恩。「什麼？」她發現哈恩的臉色不對。「你怎麼了？」反問他。

　　哈恩呆了呆，接著籲出一口大氣，指著她和小龍。「是你們兩個怎麼了！剛才你們兩個都沒反應，我以為出了什麼事……」看著阿蘇將鏈子掛回頸項、將石頭藏進衣服裡。

　　對于哈恩的疑問，阿蘇想了想才搖頭。「我沒事，只是剛才石頭有點奇怪而已。」先甩開這問題，她跳了起來，打算穿越這片草地到另一邊去，小龍也興奮地跟著她。

　　哈恩趕忙阻止。「對了！我差點忘了，有人要見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過來找她。

　　「有人要見我？誰呀？」阿蘇也很好奇。

　　「伊芬娜公主。」

　　稍後，阿蘇在哈恩的帶領下，終於在北峽穀最幽靜隱密的宮殿見到了這位因為曾受過重傷、導致身體不好而幾乎不曾踏出自己寢宮過的伊芬娜公主。

　　伊芬娜公主有著一頭栗色的長長捲髮、湛藍的眼、冶艷高貴的相貌，儘管她的臉色蒼白了些，不過仍無損她驚人的美麗。

　　穿著一身華貴卻極舒適的藍袍坐在床上的伊芬娜，以一雙看不出情緒的藍眸靜靜打量著這個一進門便帶來明媚春風的金髮少女。

　　她……就是王兄鍾愛的侍妃？

　　這個美得近乎純淨、看來卻仍像小孩子的少女，就是王兄從凱多曼神殿帶回來、身世和行徑都充滿奇異的阿蘇妃？

　　意識到她全身洋外溢的青春，以及幾乎令人無法逼視的光芒，和她被賦子的身分，伊芬娜不自覺地捉緊身下的被子，雙眉幾不可察地微擰。

　　一進門就被人緊盯著看的阿蘇，當然知道坐在床上的藍袍女人就是公主伊芬娜，於是也好奇地觀察著她。而她看了之後的第一個直覺是：公主和伊薩斯一點都沒有相像的地方。

　　雖然跟著伊薩斯來到這裡已經有一段時日，也知道這位一直待在自己宮中養病的伊芬娜公主，不過阿蘇就是沒有機會見到她，直到現在。

　　聽說伊芬娜公主美艷動人，果然名不虛傳。

　　但，阿蘇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喜歡這位伊芬娜公主，因為，在公主身上，她敏感地察覺到了某種不悅的情緒，甚至還有一絲敵意……

　　咦！她為什麼會對她有這種感覺？

　　「對不起，因為我不大能出門，可我又很想見妳，所以只好請妳過來了，希望妳不會介意。請坐。」在經過一陣靜默後，伊芬娜忽然朝阿蘇漾出一抹輕淡淺笑。

　　阿蘇眨了眨眼，也回她一笑。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她只好走過去坐下。

　　一旁侍女立刻擺上點心，伊芬娜也慢慢踱步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兩人對望，伊芬娜眼裡微光一閃。

　　阿蘇卻忽然感到有趣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伊芬娜有些驚訝地瞠圓美目。「妳……」

　　阿蘇一點也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我錯了，本來我以為妳跟伊薩斯沒有一點像兄妹的地方，但我現在發現，伊薩斯皺起眉頭的表情竟然跟妳一模一樣！」

　　她完全出人預料的話，令伊芬娜一陣錯愕，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真的！妳不信？不然我叫哈恩進來，妳問他。」以為她不相信，阿蘇立刻就要找人來作證。

　　「不用了。」伊芬娜直覺阻止這個讓她感到有些無力的少女。她暗暗深吸一口氣，嘗試心平氣和地重新面對她。「我和王兄像不像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突地住口。

　　阿蘇坐了回來，張大眼睛看著她。「是什麼？」等著伊芬娜繼續說下去。

　　一對上阿蘇似明澈無垢、卻又彷佛藏著深不可測智慧的金瞳，伊芬娜的思緒有一剎的空白，但她很快便回過神，美麗的臉龐閃過了一絲異樣神色。

　　她對著阿蘇淡淡一笑，不過笑意卻沒有到達她眼底。「我只是想看看，能讓王兄不顧長老們的反對，堅持要納為妃的，究竟是怎麼樣的特別女子……妳果然很特別。」

　　阿蘇卻蹙了蹙俏鼻，在這一瞬間，她更確定伊芬娜那明顯的敵意了。

　　眼前的公主不喜歡她。

　　阿蘇雖然明白一個人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不過對於第一次才見面的人生出這樣的敵意，就有些莫名其妙了點。尤其這個人還是伊薩斯的妹妹……

　　嗯……不會是對她成為伊薩斯的侍妃感到不滿吧？

　　阿蘇不由得仔細看著伊芬娜公主。而她突然的凝視，令伊芬娜感到驚慌。

　　「妳……到底在看什麼？！」為了掩飾心中的煩躁，她出聲叱問。

　　阿蘇眨巴著清亮的大眼。「我只是想，能無法看出妳討厭我的原因。」

　　伊芬娜的心狠狠一震，一時語塞。

　　「是因為伊薩斯嗎？」只要事關伊薩斯，她似乎就會變得不規則敏銳。

　　伊芬娜幾乎掩飾不住自己顫抖不穩的氣息，但她仍挺了挺身子，面色不改地回望阿蘇。

　　「我的確是討厭妳！」說出來輕松多了。「因為妳……讓王兄分心了。」理由之一。

　　「我讓伊薩斯分心？」阿蘇像貓咪一樣可愛地歪著腦袋，不解。

　　「沒錯。」伊芬娜美目微瞇。「本來王兄一直專注在對付怕加魯，而且他只要再加緊努力一些便能成功復國、替我父王母后報仇，可是現在因為妳，王兄竟一直延遲出兵去攻打帕加魯……」長老們的話和王兄說起他的侍妃之時的愛戀眼神，都讓她不由得歸納出這樣的結論。「王兄為了打敗帕加魯，不知已經策畫了多久，不可能無故將計畫拖延。但自從妳來了之後，王兄就變了，所以一定是因為妳。」毫不留情地指責起這讓王兄不再一心以復國為念、一心以他王妹為念的女人。

　　是的，她嫉妒，她深深嫉妒起眼前的少女；因為她占據了王兄的心的，是她！

　　阿蘇邊聽她含怨帶恨的責難、邊動手去拿桌上的水果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不過，瞄到她竟敢一心二用的伊芬娜卻光火了。

　　啪！她怒拍桌子。「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惱火。

　　美人，即使生起氣來也別具風情。不過就在她一髮怒之後，她原本就蒼白的面色忽然變得更加難看，下一刻，更是開始用力地咳了起來，還緊摀著心口。

　　阿蘇馬上發現了不對勁，立即把食物丟開，半跪起來俯向一臉痛苦的伊芬娜。「妳怎麼了……」從未碰過這種狀況的她，手忙腳亂地扶住伊芬娜，接著才想到地對著門外喊：「來人哪！快來人哪！」哇！伊芬娜的體溫高得嚇人。

　　原本高雅貴氣的公主突然變成病貓，阿蘇差點適應不過來。

　　而她這一叫，馬上就有人從外面沖進來。

　　「阿蘇妃，怎麼……」哈恩第一個沖進來，至於隨後進門的侍女們，顯然一看到阿蘇手上的公主就知道出了什麼事，毫不遲疑地推開哈恩這障礙物，奔近伊芬娜身邊。

　　兩名侍女動作俐落熟稔地將伊芬娜扶上床，其他的侍女則趕緊准備藥水和巾子。

　　哈恩隨即也意識到發生的事，趕緊安靜地退到一邊。

　　阿蘇則望著床上痛得喘息的伊芬娜，神情若有所思。

　　長期照料伊芬娜公主的侍女們，用著迅速卻不急亂的步驟照料著忽然又病發的公主。經過一陣折騰之後，伊芬娜公主的狀況才漸漸平穩下來，而她痛苦的呻吟也慢慢平息。

　　因為侍女們要替公主拭汗、更衣，所以哈恩結束了房外，阿蘇則依然靜靜坐在一角看著伊芬娜。

　　一直到侍女們為公主換好衣服、退到兩旁之後，阿蘇這才走近她床邊。

　　床上，伊芬娜臉上雖然仍無血色，但至少已經平緩多了。她顯得十分疲憊地抬眸看向竟還沒走的阿蘇。

　　「哼……看我這模樣……是不是很好笑……」竟讓她討厭的女人看到她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可惡！不過強烈的自尊還是讓她的語氣顯得冷硬。

　　阿蘇當然不可能被她虛擬裝的尖利面具嚇到。

　　她忽然對伊芬娜做了一個鬼臉。「是嗎？那要不要叫其他人來打一下分數？我這樣才比妳好笑好不好？」

　　伊芬娜瞪大眼睛，看著她把自己弄到醜到不行的鬼臉，又再次被她古怪的行徑打敗。同時，無法克制地，一串笑意泡泡開始在身體裡冒著。

　　她咬著下唇，仍然以冷淡的表情回視這怪少女。

　　「妳真醜！」她嫌惡似地撇開臉。

　　阿蘇放下手，在自己臉上揉了揉，嘻嘻笑了。「那現在呢？」指了指自己，一副期望得到她贊美的表情。

　　靜默了好一會兒，伊芬娜終於慢慢把臉轉向她，瞪著阿蘇笑得像孩子般淘氣又燦爛的笑靨，她眼裡不由得悄悄浮現一層複雜的神色。

　　「還是一樣醜！」繼續給她難看。不過，說話溫度幾不可察地升高了半度。

　　阿蘇卻很神氣地抬起下巴。「我才不相信！到目前為止只有妳說我醜，那一定是因為妳嫉妒我才這麼說。」

　　伊芬娜似笑的可疑眼光一閃，但仍一臉的面無表情。「別開玩笑了，要不妳可以去問問我的侍女們，她們會告訴妳實話。」

　　阿蘇對她搖搖手指，露出玉貝般的齒，一笑。「嘿！我才不上當。她們是妳的人，當然聽妳的。」她開始向後退。「我還是走好了，免得等一下妳又被我氣到病發作，到時妳的侍女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嗯，妳看也看過我了，應該沒事了吧？」對她揮揮手，退場。「和妳聊天很愉快，下次等妳身體好了我們再繼續。」走人。

　　一會兒後，伊芬娜的寢宮內響起一聲悶悶的、卻掩不住一絲惱意的低喃。

　　「……哼，誰跟妳聊得很愉快啊……可惡……」

　　※ ※ ※

　　阿蘇一踏出伊芬娜公主的寢宮門，立刻發現一抹高大昂藏的背影，她眉開眼笑地飛撲向他。

　　聽到身後動靜、立即轉過身的伊薩斯反應很快地張臂，恰好接住向他投來的香軟嬌軀。

　　「伊薩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把頭埋入他的臂彎裡，阿蘇深吸一下他身上獨特的清冽氣息。三天來莫名的焦躁不安，總算在碰觸到他熟悉的身體時漸漸消散。

　　三天前，為了即將回來的亞力塔將軍，伊薩斯決定親自前去迎接他。本來阿蘇也想跟著去，不過因為長老們反對，使得向來隨心所欲的阿蘇只好作罷。可如果她知道伊薩斯竟一去就是三天，當時她說什麼也要跟著去－－因為她發現，隨著伊薩斯不在身邊的時間愈久，她愈感到不對勁。以前還不曾和伊薩斯真正分開過，所以她從來沒察覺，原來，她一點也不喜歡無法一轉身就看見伊薩斯、無法一伸手就碰觸到他的感覺。

　　她想他。想得快發瘋。

　　她當然知道這樣很糟糕，可這又不是她說不想就能不想的。

　　那……如果有一天，她必須和他分開要怎麼辦？她自然想過這問題，不過因為愈想愈讓她頭痛，愈想她愈難過，所以乾脆拒絕再想。也許，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反正她已經決定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什麼人，都無法阻止她黏在伊薩斯身邊。

　　她更用力地抱住這個男人。

　　伊薩斯沒想到自己一回來就獲得佳人主動投懷送抱，因而顯得有些意外驚喜。

　　他雙臂回摟住她，愛憐地輕撫她的背。「我才剛回來，亞加塔也一起回來了。有人說妳在這，所以我就想順便過來看看伊芬娜，告訴她這訊息……哈恩說伊芬娜剛發病，她沒事了吧？」

　　阿蘇在他懷裡抬起頭來，晶亮的金眸凝看著他，一抹笑躍上她粉嫩的臉。「她沒事。」然後將剛才發生的事全說給他聽。「……我猜，她是不是怕我把你搶走，所以才這麼討厭我啊？」最後忍不住皺了皺眉，提出她的懷疑。

　　伊薩斯攬著她往前走。心想著：既然伊芬娜已經在休息了，他只好晚一點再過來。至於她和阿蘇之間的事……

　　「不，我想伊芬娜不會討厭妳。」忍不住低頭在她發旋上親了一記。這麼甜美可愛的人兒，就算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她的笑給收服，更何況是伊芬娜。

　　「真的？」阿蘇語調上揚，偏頭瞅向他。

　　「相信我。」伊薩斯毫不客氣地攫住他已經想念了三天的甜嫩小嘴。

　　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阿蘇，不一會兒就忘了這個問題。

　　稍後，一臉紅撲撲的阿蘇跟著伊薩斯去見回到撒亞的亞力塔。

　　再稍晚，一場專為歡迎亞力塔將軍歸來的盛大宴會正式展開，幾乎所有聖地的人全加入了這場盛宴。

　　只要是撒亞人，沒有人不知道亞力塔將軍的英勇事跡，沒有人不崇敬亞力塔將軍的英雄行徑，因此在這場盛宴上，所有人都以最真誠的心向他致意。

　　※ ※ ※

　　夜深了，酒酣耳熱的眾人終於隨著宴會的結束而逐漸散去。慢慢的，莊嚴的聖地再次回復了平靜。不過，晚宴雖然結束，一場至關重大的深談才正要開始。

　　伊薩斯、長老、亞力塔，和一群重要的臣屬移到議事殿；至於不小心喝醉了的阿蘇，則早早就被帶回床上休息了。

　　只留一點光亮的寢宮，靜謐得幾乎聽不到一絲音響。

　　半掩著紗帳的大床上，一抹玲瓏嬌嬈的身影深陷睡夢中。

　　夜更深了。

　　床上原本酣睡的人兒這時忽然有了動靜－－

　　像是夢到了什麼似，她吐出一聲模糊的喃囈，同一時間裡，就見自她睡袍裡滑落出來的石頭光點一閃！接著，又閃了兩下後，柔和淺淡的白色光芒緩緩從石心透出。

　　不一會兒，阿蘇整個人便被這股美麗溫柔的白色光芒給籠罩住。

　　睡夢中的阿蘇像是感應到了，眉頭漸漸皺緊，呼吸開始沉重起來，而隨著石頭泛出的光芒愈強烈，她的反應就愈明顯。

　　她搖著頭，身體也在輕微擺動，彷佛正努力想逃開一直企圖搜尋到她的力量。沒多久後，她像是終於擺脫了那追蹤似地停止了掙動。

　　阿蘇忽然睜開了眼睛。

　　夢中的那張面孔依然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中，一時之間，她的意識還未能完全清醒過來。但慢慢地，她發現到一層在她眼前閃動的光芒了。

　　眨眨眼，她終於察覺了自己現在正置身何處，也知道這光芒是什麼了。

　　在床上坐了起來，低頭看見垂落在她胸前的石頭，依然靜靜地散髮著白色光芒。她將石頭握在手心，光芒在瞬間斂盡。

　　阿蘇沒將手指開啟，但她的視線一直停在緊握著石頭的手上。

　　她已經感覺到了，有人在呼喚她、有人在找她。

　　在某個地方，有人持著另一顆一模一樣的石頭，它的力量更強大，而持有它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幾乎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差別只在，那女人看來比對像再長大幾歲後的她。

　　那女人就是她。

　　不知道為什麼，阿蘇就是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埃蘭蘇兒。

　　她們一直在喚著這個名字。

　　阿蘇用力搖搖頭。

　　不不不！她不是埃蘭蘇兒！她是阿蘇！她只要當阿蘇！

　　她的情緒開始猛烈地波動起來。

　　不！她不想讓她們找到！她不想再回去那裡！她已經自由了不是嗎？

　　阿蘇不知道「她們」是誰，不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不過她內心就是強烈地排斥著那些。她的思緒開始混亂，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只有－－她必須逃開！

　　正當她這麼想著時，她的身體便做出了反應－－在她手心的石頭忽地熱燙起來，但她的身子卻開始發涼。

　　阿蘇只感到眼前慢慢暗下，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就在這瞬間，她突然知道自己即將發生什麼事，伊薩斯的影子猛地躍上她腦海，也就是因為他，才令她開始掙紮起來。

　　伊薩斯！對了！她還有伊薩斯！

　　阿蘇大口地喘著氣，嘗試讓自己的腦子保持清醒。她低頭，看著自己漸漸變成淡淡黑影的雙手、還有身體……

　　影子！她就要變成一抹影子了嗎？

　　不過也許……也許她本來就只是一抹影子，一抹還無法完全成為真正的人的影子。

　　阿蘇突然害怕了起來。她怕自己如果又變成了影子，那她還能再變回人形嗎？她還能和伊薩斯在一起嗎？

　　因為怕，反而激起阿蘇不甘就此屈服的鬥志。

　　一咬牙，握緊拳頭，阿蘇立刻感覺到了掌心上的石頭透出的奇異能量，也感覺到從自己體內湧現出來的力量。而不管它們是屬于石頭或她的力量，她都要掌控住－－她一定可以！

　　心隨意轉，忽然之間，石頭碎裂成無數碎片，並且激出光芒；緊接著，光芒化作氣與力量由她手中射迸了自己的肌膚、進入身體。她的呼吸一窒！感到兩股力量在她體內交纏，在一陣翻湧之後，消失。

　　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一種突如其來的舒暢暖意罩住她全身，令她的意識豁然開朗。當她再睜開眸，眼前原本模糊的景物再度清明，而她的身體……

　　她依然是一抹淡淡的影子。

　　她臉上不禁泛出一朵淘氣的笑，眉毛輕輕一挑，就在這眨眼間，她的身影變得清晰了起來，並且回復成原來的實體。

　　她成功了！

　　※ ※ ※

　　黎明前，和眾人開了近一夜會議、滿身疲累的寢宮主人終于回來了。

　　摒退了守在門前的卡修達和歐林，伊薩斯儘量不發出聲息的進門、走近他的床前。當他看見安穩睡在床上的人兒時，臉上不禁露出滿足的笑容。搖搖頭，他換下衣服，這才躺到床上。

　　極輕悄小心地，他將睡著了的阿蘇攬進自己懷裡，眷寵地親吻了她微啟的粉唇一下，這才嘆了口氣，閉眸，隨即陷入深眠。

　　這時，原本該在他懷裡熟睡的阿蘇卻悄悄地睜開了眼睛。

　　眸中波光蕩漾，她凝視著他的睡容好一會兒後，忍不住伸指想撫平他即使在睡夢中仍微微打褶的眉頭。

　　伊薩斯的眉心動了一動，阿蘇下一瞬立即跌進了他黑藍深邃的眸海裡。

　　習慣隨時保持警戒的伊薩斯，即使前一刻已經睡去，但在她一有動靜後，他就醒了。

　　「怎麼不睡了？是我吵到妳了？」帶著些許因困睡而沙啞的魅磁低嗓喃問。

　　阿蘇回他一句咕噥，傾前在他唇上點了一下，便將頭縮回他的胸膛前。

　　「阿蘇？」敏銳地察覺到她有些古怪的行止，伊薩斯這下睡意消去大半。他低下頭想弄清楚，卻見她閉著眼，一副沒事要睡的模樣。

　　蹙眉瞪了她好一會兒，伊薩斯最後還是籲了口氣，決定暫時放過她。他替兩人拉好薄被。

　　「伊薩斯……」像夢囈似的，阿蘇忽然開口喚他。

　　伊薩斯幾不可察地一頓，但仍繼續若無其事地撫上她的背，放鬆全身肌肉。

　　「嗯？」不催促她。

　　又悶了一會兒，阿蘇才有些遲疑地出聲。「如果……我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你還會繼續喜歡我嗎？」

　　有問題！

　　「妳這個樣子？什麼樣子？」即使對她的狀況已有所警覺，不過為了怕她又龜縮回去，伊薩斯以幾近誘哄的慵懶語調問。

　　「……我只是個影子。」屏息著說。

　　伊薩斯靜默了一會。接著，他伸指抬起了她的臉蛋，一雙神秘灼然的深眸緊緊地凝視著她。

　　阿蘇終於還是把眼睛張開了。兩人的視線交纏。

　　「伊薩斯，我只是個影子。」她重複地低喃。

　　伊薩斯的眸光一閃！忽然低頭封住了她的唇，熱烈得、深切得幾乎要將她體內的感情全撩撥出來。他一邊吻她，一邊沙嘎低沉地問她：「妳是影子……影子能因應我的吻嗎？」

　　被他吻得嬌喘連連的阿蘇，根本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接下來，他更將煽情的碰觸移轉到她全身，她身體的每一吋肌膚都沒放過。他一邊在她身上點火，一邊還不忘問她：「影子會有這樣的反應嗎？嗯？」最後，濃烈的喘息聲和嬌吟漫燒開來……

　　天，亮了。

　　清晨的日光輕輕灑在大床上交纏相擁的男女身上。

　　男人為他在歡愛過後便沉沉睡去的小女人拉上被子，而他自己則在跟著決定瞇上眼休息片刻再出門之前，忍不住愛憐地撥開她額上的發，在她耳畔親暱地低吟：「就算妳是影子……就算妳是影子，我也要定妳了，我的……阿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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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6:11

第八章

　　這兩天，聖地開始彌漫著緊繃的氣氛，精兵探子的進出也變得頻繁。

　　每個人都清楚，這是因為伊薩斯要親自領兵對帕加魯的王宮展開大規模進襲的前置作業。

　　屬于伊薩斯的兵力早已從一個月前就由四面八方向撒亞首都集結－－包括這十年來一直隱藏在全國各處的舊勢力和在伊薩斯旗幟下新組織成的各路人馬，為了這場一觸即發的戰事已准備備妥。

　　伊薩斯和所有臣屬們常常為了商討這場戰事和各項准備而忙到三更半夜，甚至筋疲力竭。

　　至於往常聖地四處可聞的歡聲喧鬧，現在也全壓低了。男人們積極准備戰事，無法上前線的女眷、下人們也沒閑著，幾乎每個人都在幫忙趕制可以讓男人們帶在身邊的食物衣物和用品。總而言之，此時聖地的每個人都在為這場戰事而忙碌著。

　　當然，也有例外的。

　　阿蘇完全幫不上忙。她當然早就知道伊薩斯和他的臣民一直以來都在策畫這場戰事；對他們來說，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復國，將那個十年前弒君篡位的帕加魯拉下王座，奪回屬于伊薩斯的國家。

　　她不喜歡戰爭、不喜歡這些爭權奪位的事，因為只要牽扯上這些，就跟血腥殘殺脫不了關係。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些事，但……

　　這是伊薩斯必須走的路、必須做的事。

　　阿蘇只能看著它發生，她不可能阻止它－－她也阻止不了。

　　她當然也想過，伊薩斯可能會有危險，他可能會受傷、可能會死……想到這些時，她便無法克制地由心底湧現深深的懼怕。她完全不敢想像，有一天伊薩斯會自她眼前消失、會自這個世界消失；也因為怕這想像成真，所以她下定決心，她要保護伊薩斯。

　　「嗤！憑妳？妳要保護王兄？憑妳這要力氣沒力氣、要身高沒身高的小不點也想保護他？！我看妳別到時候要他分心保護妳就好了！」毫不留情貶抑她的，正是伊芬娜公主。

　　阿蘇根本不把她的毒舌當回事。唉！每個人都在忙，她只好又跑來找這最閑的人聊天。

　　「妳說得沒錯，我是沒力氣、沒身高，可是我有心啊！」她很有自信。

　　伊芬娜睨了這似乎有些天真過頭的小女人一眼。此時此刻，她心裡正興起第二十一次懷疑，懷疑當時自己怎會以為這笨傢伙讓她撤開心防的那些秀逗舉動是智慧的表現！

　　「有心沒啥用，有能力才重要。」冷回她。

　　阿蘇丟了一顆果子到小龍大張的嘴裡。「我想，只要我願意，我應該就有能力做到。」還不是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不過目標倒是十分明確。

　　瞧她堅定的神情，伊芬娜的心也不禁一動。對了！她差點忘了，阿蘇本身就是個異人，莫非她真有什麼深藏不露的本領可以保護王兄？

　　其實伊芬娜比任何人都擔心伊薩斯的安危。雖然她知道他本事高強、勇猛過人，但這次的戰事不比以往。他這回要面對的不但是帕加魯的大軍，還有帕加魯身邊的睫師、常駐獸以及各種妖類異怪，因此就算他再怎麼厲害，意外仍有可能發生－－王兄對她而言，是這世上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親人。可是在這緊要時刻，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如果可以，她是多麼渴盼能夠和他並肩殺敵，將劍刺進帕加魯的心臟，好為他們的父王母后報仇。不過此刻的她，別說是要殺死帕加魯了，就連自己都很難照顧好，更別提可以像阿蘇一樣大聲說出要保護他的話了。

　　她嫉妒阿蘇、羨慕阿蘇，但，也深深地喜歡上她了。

　　「妳真的有辦法保護王兄？」她不禁帶著期盼地問阿蘇。「可是王兄他根本不可能把妳帶上戰場，他一定會要妳留在聖地等他們回來。」突然想到伊薩斯肯定會做的安排，她不禁又泄氣了。

　　阿蘇笑逐顏開。「別擔心，反正到時候我不會讓他發現，我一定會在他身邊就是了。」想來心中已有了主意，阿蘇開始放心地在伊芬娜面前吃吃喝喝。

　　伊芬娜一臉狐疑。見阿蘇一副什麼事都不必擔心的輕松模樣，她反而輕松不起來。

　　「告訴我，妳到底要怎麼做？」伊芬娜眉心揪起，直視著阿蘇。

　　阿蘇眨眨眼。「這是……秘密！」

　　沒錯，是秘密。是一個連伊薩斯都不知道的秘密。

　　伊薩斯雖在察覺到一直掛在她身上的石頭不見了後，問過她這件事，不過她只把那一夜石頭髮生的變化告訴他，卻沒有說出她夢見的、及她之後幾乎又幻化成一抹影子卻又成功地自我回復的事－－她對他隱瞞了這些。

　　這就是她的秘密。

　　她現在終於知道，她可以利用這秘密做什麼了。

　　伊芬娜瞪她，她討厭被弔胃口。不過……如果這傢伙真的有辦法保護伊薩斯，她就勉為其難地原諒她吧。

　　※ ※ ※

　　幾天之後，軍隊極有紀律地一批批出發。亞力塔將軍、軍衛長古拉剛、幾位長老及各將領，也都已隨隊離開聖地，而今天即將啟程的，則是由伊薩斯帶領的最後一隊人馬。

　　伊芬娜預料的果然沒錯。伊薩斯到最後一刻還是不肯鬆口答應讓阿蘇跟在他身邊－－不管這幾天來她再怎麼跟他撒嬌、取悅他、誘惑他，甚至最後跟他生起悶氣都沒用。她只能從他口中得到千篇一律的答案：不行。

　　雖然伊薩斯因對這次的突襲行動有著必勝的把握而曾想過要答應讓阿蘇跟隨的念頭，不過又顧慮到此去還存在著一些不可預測的危險性，所以他必須鐵下心拒絕。即使兩人會因此而分開一段時間，他也無法讓她去冒險。

　　要出發了。

　　聖地的巨門前，所有人都來為伊薩斯殿下的軍隊送行。

　　在莫長老為伊薩斯他們行過祈求凱旋歸來的簡單祝禱手勢後，離別的時刻終於到了。

　　伊薩斯以幾乎要把阿蘇揉進身體裡的力量，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再不舍地放開她。

　　「阿蘇，答應我，妳會乖乖留在這裡，好嗎？」忍不住低頭留戀地吻了吻她甜美的唇，這才松開手，神色隨即斂回冷靜，灼灼的目光盯著她，沉喃。

　　依她如風的心思、不愛受拘束的個性，難保她不會在沒他看著的時候四處亂跑，就像掙脫牢籠的鳥兒一樣。

　　「你還是不讓我跟？」一根纖指戳向他結實的胸膛，她不滿地噘著小嘴，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不行。」第一百零一次回答。「快答應我！」要她保證。

　　這時，其他的人已紛紛上馬准備出發，格那克也將伊薩斯的座騎牽到了他身邊。

　　所有人都在等伊薩斯。

　　伊薩斯則在等阿蘇的回答。

　　阿蘇咕噥了一句什麼「臭伊薩斯、蠻橫」之類的唇語，最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好啦！」

　　眾人忍不住松了口氣。

　　伊薩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複雜難解，不過還是轉身上了馬。

　　出發的號角聲響徹峽穀。

　　大隊人馬在送行的人們眼前慢慢遠去，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馬兒的蹄聲再也聽不見。

　　不過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就在伊薩斯他們離去不久後，一大一小兩抹影子已悄悄串通好守門的聖靈重開巨門，朝伊薩斯他們身後偷偷追去。

　　※ ※ ※

　　伊薩斯帶領的軍隊行軍的速度如疾風閃電，就在他日夜兼程趕路，卻又行動如鬼魅般的連連避過帕加魯士兵的追蹤之下，已在四天內來到距撒亞首都不到半天的地方。

　　所有之前先行的各路軍隊早已各自在首都四周駐紮。

　　撒亞的首都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包圍了，而且還有為數不少的衛兵喬裝成普通百姓混進了首都，當然也有一直住在首都內的舊民兵等著伺機而動。

　　這一夜，伊薩斯又推進了與首都的距離，他甚至只要站在高處遠眺，就可以看到首都那一片宛如星光燦爛的燈火。

　　微瞇了瞇眼，他幾乎可以毫無困難地描繪出首都的每一條街道、地標位置。

　　這十年來，他當然曾回過首都幾次，也曾和帕加魯近距離面對面過，但他當時並沒有機會殺掉帕加魯－－想必帕加魯和他一樣有著遺憾吧。

　　「殿下，依魯隊長回報，帕加魯還待在王宮。不過首都的衛兵忽然增加了一倍，似乎帕加魯已察覺到異狀。魯隊長已將這項訊息傳達到各將領手中。」所有的人分散在暗黑的林子裡安靜地做著事，這時，格那克走到伊薩斯身後，低聲向他報告戰情。

　　伊薩斯略略思索了下，接著下了個指示後，格那克立刻飛奔去辦事。

　　伊薩斯在格那克離開後，仍沉凝地看著遠方的首都，腦中不斷推演著明天即將展開的突擊戰。

　　「殿下，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了？」已經在營地四周巡了一圈回來的羅迪，輕步來到伊薩斯身邊問著。

　　伊薩斯一揮手，正待說話，不過他猛地濃眉一皺，犀銳的視線火速掃向那傳出細微動靜的手邊草地。

　　那裡，是一小塊空地，什麼都沒有，但是……

　　伊薩斯卻有那地方剛才有什麼影子閃過的直覺。

　　「殿下，怎麼了？」羅迪在伊薩斯出現這下尋常的舉動時，跟著謹慎地戒備起來。

　　伊薩斯冷厲的目光來回梭巡四周，最後不得下承認，也許真的是他的錯覺。

　　「沒什麼。」眸中精光斂去，他對羅迪一搖頭，接著走向他今夜要休息的地方。

　　該死！是因為他太過思念那小人兒嗎？剛剛那一瞬，他竟恍然以為自己看到了阿蘇正站在那裡對他傻笑，甚至還感覺得到她的氣息……

　　慢著……等等－－

　　伊薩斯陡地住腳、轉身。

　　因為想到了某種可能，他的面色忽然變得嚴厲鐵青－－雖然這種情況不應該發生，但並不代表它不會發生。

　　「阿蘇，妳是不是在這裡？妳出來。」他閉眸屏息，待調勻氣息後才又睜開眼睛，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處以極輕極低的音響說出。

　　阿蘇兩次化為影子的模樣他都看到了，所以他不排除這種可能。如果她真的把自己化作影子一直跟在他身邊，而他又沒想到這一點的話，恐怕不會去察覺到她的存在。

　　一想到這可能，伊薩斯不由得又氣又急。

　　跟著伊薩斯莫名其妙轉回的羅迪，一聽清楚主子在說什麼，不禁瞪大了眼睛。

　　阿蘇？在這裡？

　　「呃……殿下，阿蘇她……不在這裡，您是不是太累了？」羅迪含蓄地輔助說明主子，沒明白地說出他想人想瘋了。

　　伊薩斯沒理會他。他靜靜地等了一會，才又開口：「阿蘇，妳出來，我保證不會趕妳回去……」目光嚴厲認真地對著空氣瞪了一記，彷佛她就在那裡。「我給妳一次機會，妳要是不出來，讓我親自動手逮到的話，到時候就別怪我沒警告妳……」利誘加威脅。

　　羅迪在一旁憋著不敢出聲。不會吧？主子的精神狀態不會有問題吧？

　　夜風，輕輕吹過。

　　伊薩斯的等待毫無因應。

　　他的眉心攏蹙。難道，真是他想太多了？

　　又過了一會兒，仍是沒有任何動靜後，伊薩斯輕輕地籲了口氣，表情放緩，不過他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緊繃著－－因為連他也無法完全確定，阿蘇究竟在不在這裡。或者，她的確在這裡，但卻打算繼續躲著他？

　　「殿下？」羅迪遲疑地喚著兀立不動的主子。

　　伊薩斯的眼神閃了一閃，接著什麼也沒說地回身就走。羅迪則一臉古怪地瞄了瞄四周，這才趕緊跟上主子的腳步。

　　電光火石間，一團襲向他們的青色飛影撞上結界，猛烈的沖擊力道使得四周的空氣為之震動，地面也狠震了一下。

　　伊薩斯神情一凝！格那克一干人等更是面色大變地睜大眼看著在他們眼前和結界產生撞擊、並且槃據大殿後面大半上空的這一大團青影。

　　形似一條巨龍、充滿邪惡氣味的那團青影，不停地在半空中做出逼近的動作。

　　伊薩斯當然知道這巨形青影就是帕加魯有恃無恐的常駐獸，也是他們必須面對的最大難關。

　　十年前，帕加魯就是仗恃這只不知從何處得到、擁有強大力量的常駐獸，才能夠殺害尤裡爾王和王后，成功奪取王位。傳言，這只從未以真實形象出現的怪獸是一隻銀龍。只是傳言歸傳言，牠確實的模樣恐怕只有帕加魯見過。

　　伊薩斯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只巨獸，但就像先前一樣，除了盡力，他並沒有對付牠的絕對把握。

　　這時，青色巨影倏然朝他們噴吐出一簇青紅色的火焰。

　　所有的人連忙閃躲開。巨獸則像是已經鎮定目標似，攻擊的方向一直對著伊薩斯；而伊薩斯也在同時間將一道道毀滅的力量回擊向牠。

　　狂風、烈焰、電光、雷鳴，撼動著這座大殿。

　　格那克他們只能退到一旁找掩蔽，而且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也站不穩。但一身黑袍、神情肅穆沉凝的伊薩斯，卻宛如一尊神祇般立定在風暴中心。他雙手劃出的一圈圈白光仍不斷激射向那身形變幻不定、破壞力十足的怪獸。

　　巨獸似乎不知道疲憊，力量也彷佛源源不絕；同時，眼下這人類的強大反抗能力似乎更激起了牠的執拗，牠簡直就像是發了狂地將所有力量打向這還不倒下的人類。

　　天搖地動，末日來臨還不足以形容此時這裡的境況。

　　而即使是伊薩斯，當面對這樣的強敵，他額際也不禁淌下了大顆冷汗。他十分清楚，再這樣激鬥下去，他再也撐不了多久。

　　這是場生死決戰，如果不是牠死，死的就會是他－－還有那些他帶來的人。

　　深吸一口氣，伊薩斯眉目一挺，他知道自己必須另想辦法解決這巨獸，否則他們會全死在這裡。

　　就在這緊迫情勢之間－－

　　一陣熟悉的獸鳴突然加入了這場混戰。

　　伊薩斯還分不出心思去追想這獸鳴從何而來，就已察覺到那鳴聲一出現，原本緊壓在他上方的巨獸力量竟忽然微松……

　　伊薩斯沒有放過這一絲絲機會。就在他發現到這空隙後，立刻毫不猶豫地將全身僅剩的力量用在這最後一擊－－強烈的白光射向巨獸在瞬間不動的形體上。

　　巨獸猛地一震，接著開始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吼，身形不住地在半空翻滾。

　　「小心！」就在伊薩斯全心應付巨獸的同時，一聲令他胸口劇震的尖叫聲隨著一抹平空閃到他身旁的人影出現。

　　饒是伊薩斯的反應再快，也來不及在那道黑芒射進她身體前將她拉開。

　　駭然大驚的伊薩斯一把將她抓進懷裡，並且迅速閃過再疾射而來的另一道黑芒。

　　緊接著，一聲慘叫響起。

　　所有的事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

　　半空痛苦翻滾的巨獸終於跌落地面，現出一身銀鱗閃耀的龐大身軀，而在牠旁邊，則出現了另一隻和牠相同、卻小許多的銀色小龍。

　　所有的狂風烈火、天搖地動瞬間停止，使得格那克他們總算可以張開眼睛，清楚地看見大殿裡的景象。除了那只被打下來現出原形的銀龍，和令他們大感意外的小龍外，主子殿下此刻抱在手上的人、大殿后那被人從背後刺穿一劍，正跪伏在地上發出痛嚎的帕加魯、一臉快意卻又冷漠站在他後面的麗絲夫人……這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所有情況，全令他們驚愕極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震驚於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格那克他們畢竟久經陣仗，很快地，他們便各自從剛才坐倒的地方奔到伊薩斯身邊。

　　已經將現場火速打量過一遍的伊薩斯，此刻正專注於被他抱著的阿蘇身上。

　　他一臉鐵青冷峻地將一隻手掌貼在阿蘇的左胸口。鮮血，不斷自他貼著的掌心指間緩緩透流出來。那是她的血。

　　阿蘇緊緊皺著眉，面色如雪，但她仍嘗試對伊薩斯露出保證的微笑。「伊薩斯，我……我不會有事……真的……」她輕喘著，燒灼的痛開始從傷口漫向全身，不過她仍是努力忍著。

　　一邊注意戒備著銀龍和帕加魯的動靜、一邊分心看向竟忽然出現在這裡的阿蘇的格那克羅迪眾人，也發現到她受傷了。他們既愕訝又緊張。

　　「殿下，阿蘇她……」哈恩被阿蘇毫無血色的臉和一直流血的傷弔足了心。

　　「還有帕加魯……」格那克等著主子下令處理。

　　只見似乎是在意想不到之間，被他平日最寵愛的麗絲妃刺進一劍的帕加魯，此時的哀嚎聲已漸漸轉弱；他趴跪在地上不斷抽搐著，視線卻不是看向伊薩斯，而是望向立在他旁邊的麗絲妃。

　　他掙紮著伸出一隻手，搭上麗絲妃的縴足。「……為……為什麼……妳……為什麼要……」

　　絕艷美麗的麗絲妃原本冷漠的臉龐忽地染上一種深沉的、令人心驚膽跳的恨，就連她的碧眸也是。她慢慢半俯下身，同時伸手握住插在他背上的劍，說：「為什麼？你不知道我為了等可以親手殺了你的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多久嗎？你問我為什麼要殺你……」她笑了，眼中進出淚花地笑了，同時，就像要延長折磨他似地緩緩、緩緩轉動著她手中的劍。

　　原本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帕加魯，此時只能不停地抽動著身體、痛吟出聲，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般毫無抵抗能力。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是毀在他最寵愛的女人手上。

　　「帕加魯，當你殺了我心愛的丈夫、將我囚禁到你身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的手上……就是現在。」冷酷地說完最後一句，便用力將劍拔起。

　　鮮血噴出，在一聲不甘心的呼叫後，帕加魯就這麼死在麗絲腳邊。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和心神全被這一幕攝去，就連趕奔進來的亞力塔將軍、長老等眾人，也被這場景震懾住。

　　這時，陣陣悲鳴聲從一進來就飛竄到銀龍身邊的小龍口中傳出，而小龍發出的音響也將眾人驚醒了。

　　「殿下！」亞力塔和長老們大步奔近伊薩斯。他們終於發現到伊薩斯抱在懷裡的人，和她身上明顯的傷。

　　伊薩斯在慢慢止住阿蘇不斷流出的血後，感覺到了她心臟的跳動稍稍增強了一些，且她的面色已不再那麼慘白，這才微放下心地將注意力從她身上轉開兩分。

　　他要亞力塔確定帕加魯是否已死，並將麗絲帶過來；兩名長老則去探看兩只銀龍的狀況。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身上染著帕加魯鮮血的麗絲已踩著虛浮、夢遊般的步伐來到伊薩斯面前。她看來已回復了清醒。她先是朝一旁的亞力塔神情複雜地望了一眼，這才看向伊薩斯。

　　「伊薩斯殿下，是你們讓我有機會親自動手，為我所愛的人報仇，謝謝。」她要說的，便是這個。

　　接著，丟開刺死仇人長劍的麗絲，便頭也不回地往大殿外走去。

　　眾人的目光不禁尾隨著這身世曲折離奇的麗絲而去，尤其是曾被她所救的亞力塔。看著她似灑脫、實際上卻是孤寂的背影，不由得在心裡深深地嘆息一聲。

　　之後，亞力塔證實帕加魯的確已死絕，至於那只受到伊薩斯全力一擊而受到重創的巨獸，此刻仍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著。小龍則趴在牠身邊，一直對著牠嗚嗚低鳴。

　　「殿下，這只銀龍要怎麼辦？救牠嗎？」長老之一確定這只銀龍還有救，不過在知道牠就是帕加魯的常駐獸之後，猶豫著該不該讓牠活下去。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只和他們相處已有一段時間的小銀龍和巨獸一定有著某種關係，否則小銀龍怎會有這種近乎要失去摯親的哀戚神情？

　　幾乎所有的人都看出了這一點。

　　就在長老詢問伊薩斯時，令人意外地，原本一直待在銀龍身邊的小龍竟馬上飛竄到伊薩斯面前，對著他就是一陣猛磕頭，嘴裡還不斷發出鳴喊聲，簡直就像在哀求伊薩斯救巨獸的命。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伊薩斯則是眉頭一揚，但沒等他開口，在他懷裡的阿蘇卻輕咳了兩下，掙紮著出聲了。「伊薩斯……救……救牠吧……小龍……牠是小龍的媽媽……小龍好不容易才找到牠……伊薩斯……你別……」

　　阿蘇的話令大家全驚愕住－－什麼？！巨獸是小龍的……媽媽？！

　　伊薩斯搖頭，不讓她再說下去；她現在的情況無法再浪費一絲一毫體力，他的掌心仍源源不絕地匯出能量到她身上，護住她心脈。

　　「長老，銀龍就交給你們處置，先救。」伊薩斯俐落果斷地一一下達指令：「軍衛長，將王宮內殘餘的帕加魯余黨全搜索出來。亞力塔將軍，王宮外的軍隊讓你去處理。卡修達，你帶人將帕加魯的屍首暫時封存起來，我要用他來祭我的父王母后……」

　　接到指令的人各自去辦事。

　　不用多久，帕加魯死亡的訊息就傳遍首都王城。所有的百姓一看到王宮飄揚起的黑色旗幟，立刻就知道，回來收復王位的伊薩斯殿下成功了。許多早在等這一刻的王城百姓更是開始在街道上歡聲雷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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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6:24

第九章

　　夜，深了；但已經深夜的撒亞王國首都卻比白天更熱鬧、更燦爛。

　　不過，阿蘇暫時聽不到、也看不到那些歡樂的景象，因為她正被伊薩斯勒令躺在其中一間專為她收拾出來的寢宮中靜養，不准下床一步。

　　在確定她沒有生命危險、又讓醫官為她處置傷口後，伊薩斯便留下她出去處理剛收回王宮後的一切大小事項。也因此，他短時間內還沒辦法責罰她沒聽他的話私自跑來，又讓自己受傷的事。

　　陽光初露臉的清晨，伊薩斯才又回到阿蘇的房裡。而他一進門，阿蘇就醒了。

　　「伊薩斯……」她仍有些半睡半醒地張開眼睛，喚他，想坐起來。

　　伊薩斯大步走近床邊，大掌輕按著她的身。「不行，妳躺著。」不讓她起來。注意到她在晨曦下仍微微透白的雪色嬌顏，他在床沿坐下，大掌改移到她的額，觸測著她的體溫。

　　「伊薩斯，我已經好了。」阿蘇這時清醒多了，她努力對他綻出生氣盎然的笑容。她討厭當病人。為了他，她已經非常配合地當了一晚的病人，這樣應該夠了吧？

　　體溫略低－－他放下了手，凝看她的笑靨一眼，接著視線下移到她受傷的胸口位置。

　　「妳這個笨蛋……」他喑啞著嗓音。

　　回想到為他擋住帕加魯偷襲的竟是阿蘇那一剎，他仍可以感到自己心臟劇烈的收縮。

　　阿蘇發現到他黑沉的臉色了，一搖頭，伸手拉著他的臂膀。而察覺她意圖的伊薩斯，唇角抿緊，但最後還是將她抱坐起來。

　　笑容回到她臉龐，她忽然張臂把他摟個結實。「伊薩斯，我真的好喜歡你！」心動情動，脫口而出。

　　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呼吸一窒，伊薩斯再慢慢吐出一口長氣，輕柔地回擁住她。

　　「妳答應我要乖乖留在聖地的……」她現在不應該在這裡，可他又很高興她就在這裡。

　　阿蘇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我已經先答應伊芬娜一定要保護你，反正我又沒讓你分心、沒影響到你，這樣不好嗎？」

　　「所以前天晚上我在城外發現到的影子，真的是妳？」伊薩斯的思路終於回復條理冷靜。他低頭瞪著她的發心，懷疑她到底跟了他多久。

　　阿蘇縮了縮肩、吐吐舌，安撫地揉揉他堅實的背。「還不是因為小龍突然鼻子癢打噴嚏，要不我保證你絕對絕對不可能察覺到我的存在……」回想到當時，她還真以為他已經發現她了呢，甚至差點上當現身懺悔。

　　在她小手的揉按下，伊薩斯不覺放鬆了背部僵硬的肌肉，不過他還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所以，要不是帕加魯出來暗算我，妳就打算偷偷跟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回去是吧？妳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知道、不會怪妳了，是嗎？」他輕哼。

　　阿蘇當然聽出了他話中的氣惱，可她還是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錯。

　　稍稍放開他的胸懷，她抬起頭，像孩子般坦蕩剔透的眸子對上他黑藍深邃的眼睛。「我只是想要保護我喜愛的人嘛。對我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事……伊薩斯，你不也想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傷害？」手指不由得輕撫上他剛稜的下巴。「現在我沒事了，而你，也如願地打倒仇人、重新奪回屬于你的王國。以後就會有更多人奮不顧身地保護你，也許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一次，不管你覺得我做得對不對，反正我很高興，那個人沒有傷到你。」噘起紅艷逗人的小嘴。

　　因為她毫不掩飾的情感流露，伊薩斯的下顎先是繃緊，接著再放鬆。終於，他嘆了口氣，傾前吻了吻她誘人的紅唇，這才放開她。

　　「妳是故意不告訴我，妳已經有辦法隱藏在我身邊，卻能不讓我發現的力量了嗎？」明白她的堅持和他不相上下，他決定等有時間再好好和她溝通這件事。現在，他記起了另一件疑惑。

　　被他吻得臉頰浮現兩抹嬌艷紅暈的阿蘇，迷茫的眼睛眨了又眨，總算回過神。聞言，她的嬌顏不由得一亮！她直看著伊薩斯，朝他泛開無辜的笑臉。

　　「伊薩斯，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只是那時我還沒完全確定自己能無法繼續掌控我變成影子的能力，再加上你前一陣子很忙很忙，我怕打擾你嘛，而且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影子？！

　　他的猜測果然成真。

　　這回阿蘇老老實實把那一晚白色石頭在她身上產生的奇怪力量、和她忽然變成影子又成功變回來的事說給伊薩斯聽。

　　聽她說著，伊薩斯的濃眉不由得皺緊。原來那一晚她會一直說自己只是個影子，就是這個原因嗎？

　　他早知道那顆白色石頭藏著某種力量，不過他並沒有想到那力量竟是會讓阿蘇隨意化為影子的力量。

　　似想到了什麼，他忽然雙掌扶在她肩上將她推開，銳利的目光往她身後搜尋了一遍，接著再神色不變地將視線緩緩調回她充滿好奇的臉上。

　　「伊薩斯，你是不是想看我怎麼變成影子？」調皮地問他。

　　伊薩斯搖頭。「不。」她還是沒有影子。他以為那白石的力量或許也包括讓她成為真正正常的人，但顯然他想太多了。不過即使他還不明白她與白石之間的變化牽連，卻隱約有種說不上來的強烈不安直覺。「阿蘇，答應我，以後儘量別使用力量成為影子，好嗎？」他忽然要求她。

　　阿蘇疑惑地看著他突然一臉認真嚴肅的神情。

　　「為什麼？怎麼了？」

　　伊薩斯勉強將那不好的預感暫時壓在心裡，不動聲色地將她緊緊攬進懷裡。「因為……我不喜歡看不見妳的感覺、因為我怕妳化為影子以後，也像影子一樣從我身邊消失。阿蘇……我的阿蘇，答應我好嗎？」完全沒有洩露出他真正的焦慮，反而像在她耳畔傾吐愛語般。

　　阿蘇棲息在他溫暖的懷臂、呼吸著屬於他的獨特氣息，迷醉了。

　　「好，我答應你！」她甜甜笑著。

　　其實在他擁緊她的那一剎，她即敏感地感覺到一種令人不安的顫栗。她搖搖頭，選取暫時舍棄。只要她現在還在他身邊、還擁有他，她就不去想未來的事。

　　甚至那在她夢境中愈來愈清晰的呼喚、她愈來愈察覺到快逼近她的探索，她也儘量不去理會－－不管她們是什麼人，她絕不離開伊薩斯。

　　埃蘭蘇兒！埃蘭蘇兒！

　　就算她們一遍遍呼喚著這個名字，她也絕不因應。

　　叩叩。

　　「殿下。」敲門聲和叫喚聲打斷了心思各異的兩人。

　　稍後，伊薩斯偷得的這一點閒置時間只好宣告結束，他又被找去處理剛重掌王國之後的龐大事務。而在他離開之前，他仔細看過了阿蘇身上已毫無痕跡的傷口，這才答應讓她四處去走走。不過前提當然是：她必須讓哈恩跟在身邊。

　　※ ※ ※

　　雖然是已經離開十年的王宮，不過畢竟在這之前他曾是這裡的少主，因此伊薩斯很快就度過初期掌權的混亂，更在眾位長老、臣屬的協助下，在短短的半個月內讓王國步入正軌。

　　撒亞王國，伊薩斯王太子打倒篡位的帕加魯、成功重登王位的訊息，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傳遍鄰國，甚至已有鄰國使節帶著王的賀信來向撒亞新王表達恭賀之意。

　　以往在尤裡爾王時期，撒亞便是個強國；即使現在經過十年帕加魯只顧享受權位、放任臣子荒廢朝政，撒亞王國也只是慢慢走向衰落，但還不至於成為一個能任對它有企圖野心的鄰國輕易打敗的地步。而現在，尤裡爾王真正的王位繼承人伊薩斯回來了－－早年，伊薩斯殿下協助尤裡爾王處理內政外交、邊疆戰事時，其英明果斷、驍勇善戰的形象早就名傳四鄰，因此不管鄰國對撒亞原本的態度友不友善，此時此刻，撒亞想當然爾在這位新王即位後絕不會繼續衰敗下去，甚至它會在伊薩斯領導下再創尤裡爾王時期的強盛是極可預期的，這也正是鄰國的各君王開始積極向撒亞新王釋出善意的原因。

　　而就在撒亞新王即位的日期確定、並且向鄰國發出邀請函後，接獲邀請的眾位君王，幾乎沒有不當面向撒亞來使點頭應允出席撒亞王的即位大典的。

　　一個月後，在眾神、眾人的見證下，撒亞新王登上王位。

　　為了慶祝伊薩斯王即位，整個撒亞王國將舉行六天六夜的狂宴。

　　阿蘇一點也不喜歡參加王宮的宴會，伊薩斯也似乎為了不讓她和某人碰到面而沒勉強她。所以當伊薩斯以主人身分招待為了參加他的即位大典而來到撒亞的幾位鄰國君王時，阿蘇就自己在宮中找事做。

　　而剛剛，她才從伊芬娜的寢宮出來。

　　伊芬娜只是暫時回來王宮。為了親眼看到伊薩斯即王位、一償她多年的心願，她才從早已打算居住一輩子的聖地月光峽穀過來。因為她的身體狀況，也因為她真心喜歡月光峽穀，所以她決定等慶祝宴結束後就回去。她說，反正兩地相距不到幾天路程，要見伊薩斯隨時都可以，她只要知道他平安幸福就好。

　　至於她是怎麼預告下次回王宮的時間的－－

　　「等我王兄迎娶王妃那一天，我會親自過來向我的王嫂道喜。」伊芬娜對著她一臉認真地說。

　　王妃？

　　伊薩斯的王妃啊……

　　阿蘇的思緒一直在伊芬娜說的那句「伊薩斯的王妃」上打轉。就算她正坐在花園的階梯上，看著小龍努力以誇張好笑的姿勢、對著懶洋洋躺在她身邊的龍姬撒嬌也一樣。

　　她雙手撐著細致的下巴，一點也不喜歡此刻腦中浮現的畫面－－伊薩斯身邊出現除了她以外的另個女人。

　　她只是他的「侍妃」，所以說，以後他還必須給另一個女人「王妃」的頭銜。而那個女人，不會是她。

　　因為她來曆不明、因為她沒有顯貴的身分。

　　和這些人相處了一段日子，她漸漸也懂得宮中這些長老、大臣們在想什麼、考量什麼，更慢慢懂得「身分」在他們眼中是多麼重要；所以，當初伊薩斯非要給她一個「侍妃」身分時，他們才會極力反對。現在，伊薩斯已經是個君王了，他們一定會為他找到一個名副其實的高貴王妃。

　　伊薩斯，是一定要立王妃的，對吧？

　　而她，就不再是他的唯一了。甚至，她會成為他眾多「侍妃」中的一個……

　　君王，不都是這樣嗎？

　　阿蘇想得出神了。

　　這時，一聲警示的低鳴出自龍姬的喉嚨，就連小龍也有所感應地立刻從牠媽媽身上翻跳下來，跟著將頭轉向出現陌生氣息的方向。

　　阿蘇隨即回過神，皺眉，抬眸望向不遠處傳來交談聲的樹影后。不過，當其中一個男人低沉的說話聲進入她耳中，她的心猛地湧現一種奇異熟悉、卻又排斥的感覺。她的身體很快地反應了過來－－立刻從坐著的石階上跳起，直覺地就要找遮蔽物躲，不過，好像來不及了……

　　一個在隨侍陪同下邊走邊說笑的高貴豪邁男人一從轉彎處跨出，神情便幾不可察地愀然一變，彷佛那魂牽夢縈多年的芳影香息再次出現。他的眼神一熾，立刻抬頭向前方一望－－

　　一抹正將身影背向他、匆匆要跑離他視線的金色縴影，在猝不及防間令他的心魂猛然一震！他想也沒想地馬上展開驚人的行動力，朝那意圖逃開他的人影追去。

　　「等等！埃蘭蘇兒！」怕她化作一抹煙雲在他眼前消失，他焦灼地呼喊出聲。

　　前方的金色嬌影不但停也未停，甚至連回頭都不曾地繼續奔離。在這同時，他更遇上了一大一小兩個阻礙－－兩只銀龍擋住了他的去路。

　　被一隻足有近十人身長、威脅地飛騰在他前方的銀色巨龍阻擋，腳邊又鑽著一隻小銀龍，這下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而他這一停步，那金色影子立即消失在他的視線外。

　　「陛下，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跟在他身後跑來的近衛急問。不過當他們一看到近在咫尺的兩只很不友善的大小銀龍時，全驚駭地倒退一步。

　　「多曼王陛下，您沒事吧？」負責招呼貴客的撒亞王宮大侍長也被他剛才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忙著沖過來問。自然他也發現了這兩只銀龍了。「啊……」以為多曼王是因為牠們受到驚嚇，他趕忙上前兩步擋在多曼王身前。「這位……是王的客人，不准你們嚇人，快退下！」即使面對這只曾被帕加魯控制、但此刻幾乎變成阿蘇妃的寵物的大銀龍龍姬，他仍會感到心驚膽跳，不過他還是努力力持鎮定，把伊薩斯王搬出來用。

　　兩只大小銀龍朝著大侍長齜牙咧嘴了下，似乎很滿意把他逼出一身冷汗後，這才轉身向後方飛竄開。

　　「非常抱歉，讓您受驚了。」松了口氣的大侍長趕忙回頭對多曼王表達歉意。

　　多曼王這回沒有再追過去，他只是慢慢地將激動的視線從那抹金色影子消失的方向收回來，逐漸變得深無止境的褐眸轉看向大侍長。

　　「大侍長，請問你，剛才那兩只銀龍身邊，是不是有位金髮的……」對大侍長微笑，他故意說到這裡便住口。

　　果然，大侍長馬上自然地接下去：「您說的一定是阿蘇妃！這王宮上下，除了我們王，那只大銀龍也只讓阿蘇妃接近。」他一愣。「多曼王陛下，您見過阿蘇妃了？」不由得偷眼瞄了瞄四周，不過卻沒看到那耀眼美麗的影子。

　　可當他把視線轉回眼前這英挺的多曼王身上時，多曼王那忽然變得有如鷹般銳利的眼神，令人不由得一驚！

　　「阿蘇……妃？阿蘇……是嗎？」多曼王彷佛正玩味的推敲這名字。

　　阿蘇……

　　一定是她！他的感覺不會有錯！

　　為了找到她，他幾乎將王國的土地一吋吋翻過來，但怎麼也沒想到神殿祭司感應到的北方，原來竟是撒亞國，而且就在撒亞的王宮。

　　阿蘇妃？她成了伊薩斯王的妃子了？

　　伊薩斯王？為什麼她會答應成為他的妃子？

　　想到這裡，多曼王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既心驚又傷感。

　　伊薩斯王到底是怎麼得到她的？難道貝拉亞梅說的闖進神殿、帶走她的人，就是伊薩斯王？！

　　多曼王忽地瞇起了一雙陰騺危險的眸子。

　　很好！原來這就是伊薩斯王給他的回報－－偷了他凱多曼的女神、再將她藏在他的王宮裡！

　　他現在總算有點明白為什麼總是見不到伊薩斯王傳聞中的美麗侍妃了……

　　埃蘭蘇兒。

　　不管用什麼方法，他一定要將她帶回原本屬於她的地方。

　　※ ※ ※

　　阿蘇不得已化為影子甩脫那個追逐呼喊她的男人後，便直接跑到伊薩斯的寢宮。

　　阿蘇本來以為伊薩斯已經回來了，所以直覺才往他這裡來；但她一進來就發現，偌大的房裡並沒有她想依偎的那道身影。遲疑了一下，她皺著眉，決定留在這裡。

　　那個男人……

　　雖然只聽到他的音響，但她知道他是誰－－不用想，他的模樣和名字立刻從她腦海深處跳出來。

　　多曼王，凱多曼王國的君王。

　　背靠著身後的大床，她坐在地上，摀著頭，想阻止腦中紛亂的畫面繼續湧出，但是，不行！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她看到了金色的神殿、伏跪在地上的男男女女，其中包括多曼王，和一個白髮美麗的女人、一群白衣女人；她還看到穿著一身金袍、神情淡漠的「她」將自身的力量布出神殿外、妖獸異類臣服在「她」腳邊、「她」在對「她」身邊的白髮女人說話、「她」救治身受重傷垂死的多曼王、「她」最後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自始至終，「她」的身影不曾踏出過那座金色宮殿、「她」的臉上也不曾出現過開懷的笑容。

　　第一次回憶起這麼多的事，阿蘇幾乎有好一會兒的時間完全無法動彈，她的心急劇地猛跳著。因為，那就是她！

　　她是「她」！她是……埃蘭蘇兒。

　　將下巴靠在膝上，她把自己抱縮成一團。

　　她不願想起來，但現在她卻什麼都想起來了。包括，為了掙脫長久以來被禁錮般的束縛，埃蘭蘇兒最後決定用她的常駐石封下「重生」的力量，接著她陷入不醒的沉眠，並且開始等待重生。

　　到了預言的那一天，埃蘭蘇兒的影子成為另一個分身，帶著埃蘭蘇兒的心願重生了－－也就是現在的她，阿蘇。而她，既是埃蘭蘇兒的影子，也是埃蘭蘇兒。

　　因為埃蘭蘇兒渴望自由、渴望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她變成了阿蘇。

　　埃蘭蘇兒在凱多曼的命運已經結束了，為什麼多曼王、貝拉亞梅他們就是不明白？

　　阿蘇輕輕吐出一口氣，把自己放開，頭仰靠在柔軟的床沿上。

　　現在，多曼王找到這裡來了，她清楚他一定不會輕易放棄她。而如果讓他知道他要找尋的埃蘭蘇兒已經成為伊薩斯的妃，他會對伊薩斯做出什麼樣的事？

　　伊薩斯……

　　想到他，她的心不由得一暖，唇邊不禁漾出甜蜜的笑。

　　她一點也不眷戀受盡萬民崇拜，卻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過著沒有自己的日子。她此刻甘願棲息的地方，是有伊薩斯在的地方。不過如果她想從此安穩無慮地當她的阿蘇，「埃蘭蘇兒」的事是一定得解決的，而現在她有兩條路走－－

　　阿蘇伸了伸懶腰，轉身把雙手和下巴都趴在床上。她的神態有著說不盡的慵懶，不過她宛如金色琉璃般的瞳眸卻是愈來愈燦爛輝爍。

　　既然多曼王在這裡，那麼她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乾脆去找他談－－但她懷疑依他那堅持到近乎頑固的腦袋，會聽她的話而放開她？所以這方法她並不抱持太大期望。至於第二條路，就是她回去毀了「埃蘭蘇兒」。

　　沒錯，毀了埃蘭蘇兒。

　　她現在是埃蘭蘇兒的意識、埃蘭蘇兒的影子，她是埃蘭蘇兒用她和常駐石的力量創造出來的，可以說，她幾乎已經是個完整的人，另一個埃蘭蘇兒。至於現在躺在女神神殿內的埃蘭蘇兒，其實只是具軀殼，只要毀了那副軀殼，或許就可以真正斷掉他們對埃蘭蘇兒的執著。

　　不過，毀掉埃蘭蘇兒卻是個大賭注。因為事實上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把握－－把埃蘭蘇兒毀了，「阿蘇」是不是還能繼續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甚至「阿蘇」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這些，連她都無法掌控，所以第二條路，她不到最後關頭不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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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16 00:06:50

第十章

　　夜深，宮宴結束。

　　沒想到會在自己寢宮內看到這幾乎讓所有人翻遍王宮、找得人仰馬翻的罪魁禍首的伊薩斯，結結實實愣住了。

　　伊薩斯一進門，就敏銳地察覺到房內有著屬于阿蘇的氣息，所以他將近侍摒退後直接進到內室去。果然，在淡淡的光影下，他發現趴在他床邊睡著了的阿蘇。愣了愣之後，他立刻走近她身側，彎身、探臂，將她從地上抱起來。

　　不過他才打算把她放到床上，她就醒了。

　　逸出一聲嬌吟，阿蘇睡眼惺忪地向他看去，咕噥著，下一個動作就是伸出雙臂，無意識般地攬抱住他的頸項，身子動了動，找尋更舒服的位置窩進他寬闊偉岸的胸懷裡。

　　伊薩斯一時哭笑不得地繼續抱著她。

　　「阿蘇，妳是什麼時候跑來這裡的？」瞧她嬌懶的模樣，他忍不住低頭溫柔地貼著她粉色水嫩的唇喃問。

　　她來他的寢宮，守在門外的守衛怎麼完全不知道？除了怠忽職守，另一個原因就是……

　　因為他親密的貼近，阿蘇只覺得像被搔癢了似，迷蒙的眸眨了又眨，逐漸斂聚專注力後，這才察覺他的舉動。不過她忽地狡黠一笑，伸舌舔了他的唇一下。

　　伊薩斯冷不防一震！被她這無意的挑逗燃起了情欲。悶哼一聲，他徹徹底底地吻了她。

　　而一邊承受著他熱情的阿蘇，忽地分了心地問他：「伊薩斯，你是不是故意不讓我見到多曼王？」

　　伊薩斯恣意地、纏綿地吮吻著她迷人頸側的動作猛然一頓！他緩緩地抬起頭，翻湧的情欲迅速褪去，精炯的銳眼直直凝進她的眸心深處。

　　「阿蘇，妳為什麼會突然提起他？」將她放到他膝上，他的下顎肌肉開始繃緊。「發生什麼事了？妳見過他了？妳見過多曼王了是不是？」他的音響裡充滿了風暴的氣息。

　　他不讓她參加宮中的宴會、不讓她露臉，為的就是要提防她和多曼王見面。更正確的說，是提防多曼王見到她。

　　之前他雖然忙著策畫攻打帕加魯，但關于多曼王不斷在全國各地搜尋被「強盜」擄走的小女娃的訊息仍傳到了他耳中，因此他更肯定阿蘇對凱多曼及多曼王的重要性，也讓他更加堅定不讓多曼王見到阿蘇的決心。就算阿蘇的模樣已不是當初被他帶出神殿的小女娃，但誰知道多曼王會以什麼憑證來認人，也許他一眼就能認出現在的阿蘇即是他一直在找的小女娃。

　　伊薩斯不想冒一絲絲風險。

　　雖然他自信有能力在任何時刻、任何情況下不讓阿蘇被人奪走，但他寧可事先預防，儘量避免與多曼王為敵，畢竟多曼王之前曾幫過他，也和撒亞有結盟關係存在。

　　而此刻，阿蘇竟這麼問他－－問起多曼王？！

　　阿蘇也沒料到自己的一句話會引起伊薩斯這麼強烈的反應。

　　她將掌心貼在他胸前，真切感受到了他肌膚下強而猛烈的心跳。她的水眸微轉－－要老實說嗎？

　　伊薩斯嚴峻的嘴角抿緊。阿蘇細微的反應沒逃過他的眼。

　　「阿蘇，不准對我說謊。」他低沉的音響滲進了氣惱。

　　阿蘇不再遲疑。「我沒見過他，只是差一點點就見到了……」將稍早之前發生的事全說給他聽。

　　伊薩斯在聽完多曼王追喊她的經過之後，俊臉上儘是凝重深思的神色。

　　「……妳確定他沒真正見到妳的臉，卻喊妳埃蘭蘇兒？」是他的預感成真了？埃蘭蘇兒？為什麼多曼王會喊她這名字？這名字究竟代表什麼？「阿蘇，為什麼妳要避開多曼王？」緊緊盯著她坦率的眼睛，他忽然察覺到這是個關鍵。

　　對了！他從沒將他對多曼王的顧忌告訴過她，也小心翼翼地沒讓她發現他答應她這侍妃不用陪他在宮宴中出席的真正用意，但她竟知道他是故意不讓她見到多曼王，而且，還自動躲著多曼王？！

　　看來，她還有事瞞著他。

　　阿蘇的心微微一跳，沒想到伊薩斯的觀察這麼敏銳。

　　「那是因為……」一開始只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測，她壓根兒不想讓伊薩斯知道她的「身世」、她的打算。她要自己去解決這件事，於是她對他笑得愈發嬌甜，腦中則迅速轉著該以什麼理由蒙混過關。

　　「那是因為妳已經想到自己是誰了？！」伊薩斯提醒自己要克制對她的甜笑產生悸動，因而神情愈見冷靜地點出最大的可能。

　　以前她還「小」的時候就已懂得要避開神殿的人，現在她這明確的反應動作，靠的就不只是直覺了。

　　沒想到伊薩斯還真是一猜即中－－阿蘇簡直要為他像是可以看透她的心的能力驚出一身冷汗。

　　原本阿蘇想搖頭否認，不過在他那雙既溫柔又嚴厲的目光盯視下，最後她還是點頭承認了。

　　「對啦，我……知道自己以前是什麼人了……」嘟著嘴小聲嘀咕。

　　「妳不願意讓我知道？」伊薩斯看出她的遲疑了。

　　阿蘇忽然抱住他，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裡。她悶悶的音響傳出：「是不是只要我變成什麼人，你的長老才會認為我有資格當你的什麼妃？」想到那令她不開心的事了。

　　伊薩斯一愣。「阿蘇……」怎麼話題轉到這裡來了？不過他還是聽出了她情緒的轉變。「怎麼了？有人跟妳說了什麼嗎？」原來，長老們對她的觀感她並不是完全不在意，否則不會突然冒出這些話。伊薩斯決定暫把之前的問題擱到一邊，專注處理她心情低落的原因。

　　「伊薩斯……」想一吐什麼怨氣似。

　　「嗯？」他等著聽。

　　「答應我一件事。」她抱住他腰際的雙臂微微放鬆。

　　「妳說。」他伸出一手，輕輕撫順她一頭美麗的金色長髮。

　　「如果你身邊出現第二個女人或你必須迎娶你的王妃了……你就要放開我。」她的語氣有點兒酸，卻帶著說不出的認真。

　　可她才剛說完，立刻就得到伊薩斯強悍的、狠命的一抱，一時反應不過來的她，肺部的空氣在猛然間全被擠壓出來似，差點令她窒息。

　　「……咳……咳咳……伊薩斯……」用力深呼吸，她掙紮著要離開他太過蠻橫的懷抱。

　　似乎意識到自己差點壓壞她了，伊薩斯趕忙松開臂膀的力道，但，那也不過是松開一點點，只足夠讓她可以自由呼吸；他擁著她的力道依然牢緊。

　　是她的話令他做出了如此劇烈的反應。

　　「我不答應！妳忘了我發過誓，我永遠都不會放開妳！」咬著牙，他的表情又疼又惱。這小女人，竟敢說出要他放開她的話！

　　掙不開他，阿蘇只好發泄般地掄起拳捶著他的背。「我不管！反正我要離開你……」她就是不願和別的女人一起擁有他。如果這個懷抱不是她獨占的、這個男人不是她專屬的，那麼她放棄自由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阿蘇！」伊薩斯乾脆將她壓在床上，將她的雙手制在她頭頂的兩側，他俯在她的上方，黑著俊臉看她。「別再輕易說出要離開我的話，它永遠也不可能成真……」

　　「是嗎？」咬了咬唇，阿蘇眼中含著倔強與水氣。

　　伊薩斯的視線在接觸到她帶著某種含意的眸光時不覺微愣，心倏地一動！也就在這同時，在他眼前的阿蘇忽然開始化作一抹淡影。

　　他大驚。「阿蘇！我不准！」暴喝一聲，他在瞬間做出了反應－－將所有力量集中到自己雙掌，緊扣住她還未跟著化為淡影的手，運用他的力量一點一點地對她做出結界，讓她無法隱身，慢慢地將她從影子中逼出來。

　　兩人的力量在互相抗衡著，不過伊薩斯此時的能力終究強過阿蘇太多，因此沒多久，差點化為影子自他身邊逃開、消失的阿蘇，又再次完整地出現在他眼前。

　　阿蘇又氣又怒地張大眼睛瞪著伊薩斯。

　　「你……可惡！你到底想怎麼樣嘛！」她激動得連雙頰都被怒火燒紅。

　　伊薩斯臉上的神情已經趨于平靜，凝視著她的眼光卻變得灼熱犀利。

　　「我認為，我們都把問題的重心搞錯了。」淡啞的嗓音有種安撫人心的效果。

　　阿蘇的表情仍一樣憤惱。「你先放開我！」

　　伊薩斯一聽，非但不放開她，還將他魁偉的上半身降低，結實精壯的胸膛幾乎抵著她急遽起復的美妙曲線，他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就近在她呼息可聞的上方。「妳聽仔細了。我身邊的女人、我的王妃只會有一個，只有妳。阿蘇，妳怎麼會不懂？除了妳，我的眼裡還容得下其他女人嗎？」他一開口，溫熱的氣息盡悉侵入她的鼻腔，再沉入她的心口，令她的身子不由得泛起一下輕顫。「難不成妳把我對妳承諾過的話當耳邊風？阿蘇，妳說，真正該生氣的人是誰？嗯？」他的音響低沉誘哄。

　　阿蘇的心臟跳得飛快，一股熱流由她胸口向全身迅速擴散。「伊薩斯……」她的眼波開始閃亮。

　　「妳還會再說要離開的話嗎？」森森然地睨視她。

　　阿蘇朝他漾出甜得幾乎可以掐出糖水的笑。「我想，我一定會愛你很久很久，你相不相信？」

　　伊薩斯的心被一股強大的喜悅攫獲，他動情地啄著她玫瑰般紅艷誘人的唇。「阿蘇……妳這折磨人的小妖精……我到底該把妳怎麼辦？如果可以……我真想就這樣直接將妳揉進我的身體裡……」

　　阿蘇被他的吻逗得又癢又難受，臉上跳躍著頑皮的表情，忽然，她背部使力一挺，趁著他毫無防備之際，反轉身體將他壓在自己身下。

　　趴在他身上，臂時壓著他結實的胸膛，她雙手撐著下巴，一臉得意地低眸笑睨著他。

　　「哈！偉大的撒亞之王，我現在指令你對我發誓，永遠只愛我一個，永遠不得背叛我，快說！」

　　伊薩斯挑挑眉峰，眸中除了寵溺的笑意，還有一抹深思的厲芒閃過。

　　「我，伊薩斯，撒亞之王，在此發誓，永遠只愛阿蘇一個，永不得背叛阿蘇……」沉穩有力地說到這裡，他抬指，愛撫地滑過她細致的粉頰，音響低了下來：「那麼，可以讓我知道我發誓深愛的阿蘇是誰了嗎？」沒忘記這事。

　　又轉回之前的問題了。

　　眨眨眼，阿蘇臉上的笑淡了下來。她忽然放下手，離開他身上，垂首坐到一旁。

　　伊薩斯在她身側坐下；沒看她，他的視線望向前方。

　　氣氛僵凝。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開口。

　　然後，阿蘇先動了，她把他的一隻手牽過來，用自己微涼的面頰緊貼在那溫暖健實的手背上。

　　伊薩斯黑藍眸子深黝黝地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剛硬的臉部線條瞬間柔緩了下來。

　　「伊薩斯，你那時候為什麼會接受我？你本來可以把我丟下的，我是個麻煩不是嗎？」讓他的手偎熱她的頰，她還是沒有看他，卻突然小聲地開口問。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嘴角一揚，他眼裡染上一層笑。「因為……有個小女娃一直抱著我的腿不放，怎麼甩都甩不掉，所以我只好帶她走了。」揶揄的語氣。

　　阿蘇忍不住噘起紅唇，偏頭嗔了他一眼。「哼！明明是你看我可愛，自己把人家拐騙走的！」

　　伊薩斯反手撫著她白裡透紅的臉蛋。「是，妳說對了。而且那時候我連妳是個麻煩都不知道就把妳拐騙走，可見當時我是多麼笨了，好吧？」

　　阿蘇看著他令人迷醉的笑臉，金眸眨了眨。「如果你那時候就知道我是誰，你還會帶我走嗎？例如……埃蘭蘇兒，凱多曼的常駐女神？」終於說出來了。

　　凱多曼的常駐女神？！

　　即使伊薩斯心中早隱約預期到是這個答案，但當真的從她口中聽到這答案時，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定定地望著她，接著，他將拇指輕輕地撫過她眼底下的陰影，微微淡笑。「妳是妳，不管妳是埃蘭蘇兒還是阿蘇，妳永遠是我發誓唯一真愛的女人，就算是多曼王來了，我也不會讓他帶走妳……」

　　謎底解開－－原來這就是她躲開多曼王的原因。

　　她是凱多曼的常駐女神，難怪神殿裡那些使女會對她緊追不舍。雖然他還不明白她既身為凱多曼的常駐女神，為什麼那一夜會以小女娃的模樣出現，甚至連她自己都在躲避神殿裡的人。不過他可以十分確定的事是：不管她是凱多曼常駐女神或是阿蘇、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依然是他的。

　　沒想到伊薩斯竟什麼也沒問地就接受了她的身分－－阿蘇呆了一呆，然後緩緩朝他漾出一朵甜蜜嬌美的笑花，再張臂抱住了他。

　　「伊薩斯，我現在更確定，我會愛你很久很久，愛你到……就算我不是我、不是阿蘇了，我還是會愛你。你一定要記住我的愛哦！伊薩斯，我最愛的伊薩斯……」

　　※ ※ ※

　　「埃蘭蘇兒，果然是妳！」彷佛一直在等著什麼人到來的多曼王，一聽到身後響起的一聲淡喚，立刻轉過身，驚喜交集地大步跨近來人。

　　埃蘭蘇兒－－阿蘇，對他搖搖頭阻止他再前進。「別過來了，我只是來跟你說兩句話就走了。」她是趁伊薩斯睡著了之後才溜出來的。她必須儘快跟多曼王說清楚。

　　多曼王順從地停住急快的腳步。在半幽暗的光線下，他不由得有些貪婪地盯著她久違不見的美麗容顏－－雖然此刻在他眼前的埃蘭蘇兒是少女神態，不過她的確是埃蘭蘇兒，終於從長久的沉眠中重生、充滿生氣的埃蘭蘇兒。

　　他凱多曼王國最珍貴的常駐女神。

　　「埃蘭蘇兒，妳想說什麼？是不是妳覺得已經玩夠了，現在就要跟我回國去？」多曼王有些急切期待地說。

　　阿蘇此時的神情仍是她平日嬌甜討喜的模樣，但她的眼神裡卻多了種難以形容的凜然迫人。

　　「多曼，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說過，重生後的埃蘭蘇兒不會是原來的埃蘭蘇兒，也不再是凱多曼的常駐女神。你不是答應過我，埃蘭蘇兒重生後，你就會把常駐石交給我、放開埃蘭蘇兒？難道你現在打算背棄你的誓言？」厲聲質問他。

　　只有那樣做，才能算是獲得真正的重生，才能真正成為一個人。她是一直到之前憶起所有的事之後，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多曼王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仍不放棄。

　　「埃蘭蘇兒，妳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妳難道不知道我凱多曼所有百姓依然虔誠地敬奉著妳？因為我相信妳一定會重生回來，所以我一直對所有百姓隱瞞妳早已沉眠多年的訊息。埃蘭蘇兒，就算妳重生了，妳依然是我凱多曼的常駐女神，妳無法就這樣丟下凱多曼的百姓不管！埃蘭蘇兒，我要求妳……」他幾乎是完全放下王者的尊嚴，以最低的姿態懇求著她。

　　阿蘇不為所動。「多曼，埃蘭蘇兒已經為你們常駐兩百年了，這還不夠嗎？再說，現在的凱多曼，根本就不需要常駐女神的常駐，這一點，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明澈無垢的金瞳直視著他。「多曼，我要你實現你的誓言。」

　　多曼王的臉龐浮現一抹黑暗陰鬱，他伸指捏了捏自己皺結的眉心，再回望她。

　　「就算是我……求妳跟我回去，也無法？」彷佛正極力壓抑某種感情般的僵硬語氣。

　　「多曼！」不耐地警告。

　　多曼有些無奈地輕扯嘴角。「埃蘭蘇兒，妳堅持不回去除了這理由外，另一個最大的原因，是不是為了伊薩斯王？」

　　提起伊薩斯，阿蘇原本清朗無思的眸心很快閃過一抹光釆。

　　多曼王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雙眼的溫度降到冰點。

　　「就算是為了他又如何？」阿蘇的眉一蹙。「多曼，我說的已經夠多了，不過看來你還是聽不進我的話……哼！」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

　　算了，她該說的都說了。

　　她轉身就走。

　　「埃蘭蘇兒！」忽然，多曼王喚住了她。

　　阿蘇的腳步只頓了一下，沒回頭。「還有事？」

　　「我只是想跟妳說最後一件事……」嘆息的音響慢慢接近。

　　敏銳地，她警覺到了某種危險迫近，於是反應很快地往前一跳，同時釋出力量要將自己再次化為影子，但，來不及了……

　　她的意識在倏忽間被奪去。

　　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身子被一雙大掌珍惜地接抱住。

　　「……我想說的是，埃蘭蘇兒，為了妳，我才努力成為王的，所以沒有妳在的王國……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 ※ ※

　　金色燦爛的神殿靜靜矗立在陽光下，一如過往的兩百年。

　　凱多曼的百姓從來都不知道，他們所崇敬、依賴的神殿主人，已經平靜地沉眠許多年；他們更不知道，他們的女神曾經重生，而現在，她又悄悄地回到了她的殿堂……

　　神殿深處，一場神秘的儀式已經開始。

　　就在一名白髮聖潔的女人手上，一顆白色小石頭正發出強烈的光芒。她緩緩地將白石放到了躺在石臺上雙眼緊閉的少女額上，奇異地，少女的身體慢慢淡褪，到最後，在白石的力量下，少女還原成了一抹幾不可察的影子。而那影子，又像被白石的光芒所吸攝般，終于完全在石臺上消失。

　　白髮女人接著將白石移到了躺在另一邊的人的額際－－那同樣是一個宛如陷入沉睡中的美麗金髮女，而她的模樣，竟和剛才已化為影子的少女一模一樣。

　　她剔透無瑕的額上，被白髮女人以白石貼觸。而在白髮女人呢喃般的咒語下，白石綻放出的光芒更加耀眼炫目；不過，白光彷佛自有生命似地，只向金髮女子的全身覆去。接下來，白石似乎將它的能量在最後一刻完全釋出般地再強力一閃，然後消逝。

　　所有跪伏在地上的白衣使女們，受不住這光芒地驚呼一聲，忙閉上眼睛。

　　至於手上拿著白石的白髮女人，自然也無法抵擋這光芒地閉了閉眸，不過那也只是一剎問，她很快地又張眼，且立刻看到了在她手中的白石忽然毫無預百萬地裂成無數碎片，然後再化為微弱的淡光，在空氣中逸散。

　　她不禁將手指收攏，原本平靜無波的臉龐現出了一絲嘆息般的神色。但她馬上在下一瞬回復了鎮定，目光隨即移向了石臺上承受所有力量和重新得回「影子」的埃蘭蘇兒身上。

　　她屏氣凝神地看著。她看到了埃蘭蘇兒濃長的眼睫毛一顫，胸口的呼息起復漸漸明顯；再一會兒之後，她交迭在腹間的手指動了動，然後張開了一雙天地間最清澄美麗的金色眸子。

　　「埃蘭蘇兒！」白髮女人－－貝拉亞梅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喜極地低喊。

　　伏在地上的使女們，也是又驚又喜地看著被祭司貝拉亞梅扶著坐起來的埃蘭蘇兒，跟著齊喊出聲：「女神！」

　　而醒來的埃蘭蘇兒，原本迷茫的眼神在看過四周一遍後，最後停在貝拉亞梅臉上時，神色已經轉為冷靜沉著。

　　「……貝拉亞梅，我失敗了嗎？」略略沙啞、帶著失望的輕聲漫語，出自埃蘭蘇兒的口。

　　貝拉亞梅凝視著她，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只有她自己明白的遲疑，但她還是點頭了。

　　「是的，您只是沉眠了，您並沒有重生成功。」

　　※ ※ ※

　　用最快的速度從撒亞王國趕回來的多曼王，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埃蘭蘇兒。不過沒想到他竟被摒拒在神殿外。

　　埃蘭蘇兒不見他。

　　「貝拉亞梅，埃蘭蘇兒為什麼不見我？妳不是說她跟以前一模一樣，已經完全沒有那段記憶了？」站在結界外，多曼王又急又疑地問著出來傳達埃蘭蘇兒旨意的貝拉亞梅。

　　他用盡辦法避開重重難關，先派人將「阿蘇」送回來，他則隨後再離開撒亞王宮。而就在他回國的沿路上，貝拉亞梅一直依他指令地將埃蘭蘇兒的一切狀況寫信向他報告，所以他才能完全清楚她的事－－不讓她知道自己曾重生為「阿蘇」的事，也是他指示的。貝拉亞梅曾假設埃蘭蘇兒醒來後，有一半的機會會忘記自己重生過的事，所以他要貝拉亞梅瞞著她，如果她真忘了的話。

　　他很高興，埃蘭蘇兒真的忘了。因為那就表示，她會連帶忘了伊薩斯王、忘了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只要她忘了，他確信埃蘭蘇兒還會是以前的埃蘭蘇兒，他也就不會失去她。就算她仍是他無法褻瀆的女神，他也甘願。

　　只要她在！只要她仍在他看守得到的地方，什麼代價他都願意付出。

　　貝拉亞梅寧靜地看著他。她從以前就很清楚，這位凱多曼的傲岸君王早就徹底為埃蘭蘇兒丟了心。

　　「埃蘭蘇兒是跟以前一模一樣沒錯，所以她才不見你。」

　　雖然她不知道那段期間埃蘭蘇兒過著怎樣的生活、是不是如願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但最起碼她知道，埃蘭蘇兒應該是快樂的，否則她不會在她身上感受到那樣的波動－－所以她一點也不後悔那時她其實可以追回埃蘭蘇兒卻放手的決定－－現在，即使她照多曼王的要求，不讓埃蘭蘇兒察覺她曾重生過的事，但這幾日來她看著埃蘭蘇兒，她的行為舉止還是沒變，只是偶爾出神深思的次數卻增多了。

　　她明白，埃蘭蘇兒雖不記得那一段時間的事，不過某種曾刻畫在心底的感受卻是抹滅不掉的。

　　埃蘭蘇兒還是埃蘭蘇兒，可又不完全是以前的埃蘭蘇兒－－至少這些細微到難以言明的變化，她並不打算多說。

　　「什麼意思？」多曼王愣了愣，不明白貝拉亞梅的話。

　　「埃蘭蘇兒在沉眠前就說過，不管她能無法重生、能無法醒來，在她預言的那一天后，她就不再是凱多曼的常駐女神。」她直言。「埃蘭蘇兒不是隨便說說。王，她已經不屬於凱多曼了。」

　　多曼王狠狠一震，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她……她真這麼說？！」

　　貝拉亞梅望著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悲憫。「王，現在我已經明白，埃蘭蘇兒給予凱多曼、給予我們的已夠多了，現在應該是我們回報她的時候－－那就是放開她、讓她自由。」陪埃蘭蘇兒這麼多年，其實有時候她也會為埃蘭蘇兒感到不忍及難受，雖然埃蘭蘇兒擁有幾乎無所無法的力量，又被人們尊奉為女神，但她卻像被關在牢中的金絲雀一樣，沒有辦法自由地飛翔。終於，她決定掙脫這束纏了，倒是多曼王他……

　　多曼王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用針狠狠在心臟紮了一下似。

　　「讓我見她……讓我和她談談！貝拉亞梅，她……她還在裡面吧？」他的面色開始有些焦灼不安。

　　貝拉亞梅平平靜靜地說：「王，您現在再說什麼都沒用，更何況她如果要走，您也阻止不了她。」

　　絕望的恐懼感立刻襲向多曼王。看向貝拉亞梅身後的神殿，他宛如一尊石像般呆立不動。

　　※ ※ ※

　　夜才開始，金色的神殿忽然被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闖入。

　　常駐神殿的結界一受到震蕩，神殿的主人馬上就察覺了。

　　一個高大偉岸、有著神秘黑藍深眸的冷峻男人，從帶著他由遙遠北方飛來的大銀龍背上跨下。

　　才一站定，一群白衣使女已經警戒地圍在他前方，她們驚駭地看著平空出現的銀龍和男人。

　　一身王者氣勢的男人，並不是來打架找麻煩的，他只是來找人。

　　「抱歉，阿蘇是不是在這裡？」毫不在意眼前這些白衣女人對他的敵意，他銳利的視線在她們身上轉過一圈，最後停在站在最前方的白髮女人臉上。

　　貝拉亞梅早在見到這闖入者的第一眼時，就知道他是誰－－因為他罕見的眸珠發色。現在更因為他一開口就說出的人名而更加確定。

　　「伊薩斯王。」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她直接喚出他的身分。

　　男人，伊薩斯，並不否認她的指認。

　　「妳們知道我說的是誰吧？麻煩把我的侍妃還給我。她不在，已經造成我非常大的困擾。」吃不好、睡不著的。他像是嘆氣又無奈的神色。

　　「你要的人不在這裡，伊薩斯王。」貝拉亞梅平淡的語氣讓人聽不出她真正的情緒。

　　伊薩斯挑眉。「她不在這裡？難道她被藏在多曼王的王宮中？」

　　那天夜裡，他像感應到什麼似地醒來，然後發現阿蘇已經不在身邊。過了一夜之後，她仍是沒回來，他便知道不對勁了。王宮裡的人都沒看過她－－阿蘇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接下來的兩天裡，他的所有心思都投注在找出阿蘇忽然失蹤的蛛絲馬跡上，後來總算讓他找到了－－陸陸續續有衛兵來向他報告，阿蘇失蹤的那一夜，他們曾攔下一行自稱是多曼王部屬的人，因為那些人行跡可疑地扛著一個大箱子出宮，所以他們才攔人下來問。不過那些人確實帶著多曼王的親筆信物，證明他們只是先替他帶些東西回國，因此衛兵才沒再多問地放他們出宮。

　　多曼王－－伊薩斯曾經懷疑，但還沒將念頭真正轉到多曼王身上，不過衛兵的話以及他想到多曼王在阿蘇失蹤後隔日就匆匆向他辭行回國，使得他立刻敏銳地將目標鎖定在多曼王。不顧長老大臣的勸阻，他決定親自到凱多曼一趟。他直覺阿蘇一定是被多曼王帶走。不過沒想到幫了他大忙的是龍姬。就在他准備好一切要上路時，龍姬竟到他身邊做出要載送他的舉動。

　　而龍姬彷佛能察覺出阿蘇在哪裡似，所以牠一路將他載來了女神神殿。

　　雖然他以阿蘇在凱多曼的身分，判斷她不會有危險，不過她被多曼王以非她自願的方式擄走是事實，因此他即使可以確定阿蘇不會有危險，但難保多曼王不會對她做出其他什麼事－－這才是讓他感到極度不安的地方。

　　阿蘇說她已經不是凱多曼的常駐女神了，不過顯然多曼王不這麼想。

　　想到那被人從他身邊硬生生奪走的阿蘇，他的胸口又是一陣發疼。

　　「伊薩斯王，我女神神殿裡只有女神埃蘭蘇兒，現在已經沒有阿蘇這個人了，請你離開吧。」貝拉亞梅回答。

　　伊薩斯立即從她的話中聽出了某種含意。他的冷眸微瞇。「妳們是不是把她怎麼了？」

　　貝拉亞梅還想回話，一個低潤卻又冷淡的音響幽緩地從她們身後響起：「妳們把誰怎麼了？」

　　她們當然知道是誰來了，立刻轉過身去，而當那抹金色的影子出現時，最驚喜的人莫過伊薩斯。

　　「阿蘇？！」伊薩斯看著眼前的人兒，眉心不自覺揪起。

　　那站在階梯上的，確實是阿蘇沒錯，她的面貌模樣他當然不可能錯認；但是，她此刻的感覺卻又不像是以前的阿蘇－－如果，失蹤前的阿蘇是個少女阿蘇，那眼前這個阿蘇，就是個長大後的阿蘇，一個完完全全的女人……

　　伊薩斯緊緊凝視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她，知道在她身上定又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外貌有些微改變，神色也變了些，但是他毫不懷疑她就是阿蘇－－那個能夠左右他情緒、讓他寵溺愛戀的阿蘇。

　　「阿蘇？」埃蘭蘇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第一眼見到這男人時：心竟奇異地一跳。而從他口中聽到這名字，她不自覺地竟感到心在騷動。

　　這是怎麼回事？

　　伊薩斯在發現她仍以陌生眼神看著他時，就更加感到事情的不對勁。

　　「妳……就是凱多曼的常駐女神，埃蘭蘇兒？」眼光忽地深邃莫測起來，他若有所思地問。

　　那麼，他的阿蘇呢？

　　「我是。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應該就是撒亞王太子伊薩斯殿下了。」將初見時的異樣心緒壓下，埃蘭蘇兒很快就從他顯眼的特徵上猜出他的身分。

　　伊薩斯的嘴角忽地撇出似笑的痕跡。「看來女神的訊息不夠靈通，我現在已經不是撒亞的王太子殿下了。」

　　埃蘭蘇兒微擰眉。

　　「伊薩斯王，如果您還不走，就別怪我們將您當闖入者處置了。」一旁的貝拉亞梅忽然出聲；而她像是輔助說明般的稱呼，立刻適時解了埃蘭蘇兒的困惑。

　　伊薩斯不由得向她望去一眼，不過他隨即又轉回「阿蘇」身上。

　　埃蘭蘇兒明白了。「原來你已經復國成功了。恭喜你，伊薩斯王。」在進入沉眠前，她約略清楚撒亞發生的事，只是沒想到這時伊薩斯已經復國成功即位為王了。「不過，以你堂堂一國之王，這樣闖入我神殿，似已超出應有的禮節了。」她的語氣不冷不熱，卻很容易讓人明白，她希望他儘快離開。

　　他灼熱的、熟悉的眼神令她莫名的頭痛起來，似乎有某種深埋在她靈魂的意念，就要因為他的眸光而浮現出來－－好像她這幾天看著自己的影子一樣。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凝視著自己的影子愈久，她就愈感到悲傷。現在，這個男人，撒亞的伊薩斯王，竟給了她同樣的悲傷，卻又帶著點喜悅複雜的感情。為什麼？她從來沒和他見過面不是嗎？

　　而儘管她理智冷靜地想將這些詭譎的感覺甩開，但他的存在、他的視線，卻使她的努力完全白費。

　　她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卻毫不猶疑地接受他的存在、他的視線，甚至他的一切，彷佛她早已習慣了一樣－－就是這樣的矛盾，令她更加頭痛。

　　伊薩斯對於她的出言趕人，倒是答應得很爽快。「好，我走。」但他立刻接著說：「只要妳答應，讓我把我的愛妃一起帶走，我馬上就離開。」

　　埃蘭蘇兒一愣！「你的愛妃？」這伊薩斯王是傻了嗎？竟跑來神殿要來帶走他的愛妃？而就在這男人有個「愛妃」的意念滲進她的意識時，她莫名的有種……不悅的情緒閃過。

　　她這又是怎麼了？

　　「阿蘇。」他又提起這名。

　　「阿……蘇？」埃蘭蘇兒的心再次起了一陣古怪的翻騰。

　　伊薩斯那雙具有催眠魔力的深眸緊緊望進她的眼裡。「沒錯，我的愛妃，阿蘇，她就在這裡、就在我眼前。就算她的模樣稍微變了，我還是可以一眼將她認出來；就算她不記得我了，我還是要她。阿蘇……埃蘭蘇兒，我的愛妃，難道妳真的忘了我對妳的愛，還有妳對我的愛嗎？」

　　埃蘭蘇兒幾乎沉溺在他那雙魔眼的魅力之下，而他在說著這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語時，她隱約有種預感。果然，當答案揭曉時，她幾乎呼吸一窒！

　　「你在說什麼？！」克制住一剎的心緒混亂，她冷叱他。「伊薩斯王，我是凱多曼的常駐女神，一直待在神殿內不曾離開過，我怎麼可能會是……」

　　「看來妳身邊的人沒對妳說實話，埃蘭蘇兒。」伊薩斯截口道。他不知道阿蘇是怎麼變回埃蘭蘇兒的，但他可以肯定，她身邊的這些神殿使女一定明白所有事情。並且，她們全都隱瞞了她。

　　果然，有些使女的神情開始出現古怪。

　　埃蘭蘇兒的眉驀地一蹙，原本稍失冷靜的眸忽然重新回復清澈晶澄。

　　「貝拉亞梅。」她淡如水、卻帶著嚴厲意喻的音響，喚住了貝拉亞梅。

　　貝拉亞梅毫不畏怯地直視埃蘭蘇兒。

　　「我再問妳一次，我的重生，失敗了嗎？」埃蘭蘇兒問。

　　停了一下，貝拉亞梅才緩緩開口：「如果伊薩斯王沒出現，我會一直遵守對王的承諾，告訴妳這個答案。不過既然伊薩斯王追著妳來了，他知道真相……」說到這裡，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埃蘭蘇兒的心像被狠狠撞擊了一下。她閉了閉眸，嘗試整理腦中紛雜的思緒和混亂的情緒。

　　原來，她真的重生過，她成功了。那麼她和伊薩斯王之間確實曾發生過什麼事……在她成為另一個人時，那個叫「阿蘇」的她，最後成了他……愛的人嗎？

　　她也愛著這個男人？

　　這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她的心一動，視線不禁向伊薩斯望去。

　　伊薩斯繼續以熾熱的眼神靜靜回視她顯出正在強烈變化情緒的眸子。

　　埃蘭蘇兒發現，只要一接觸到這男人的眼，藏存在她腦海深處的某些影像、記憶，就會開始蠢蠢欲動，但是，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深吸一口氣，任腦中的情思去翻湧。她放棄了。

　　「伊薩斯王，就算我曾經是阿蘇，但是很抱歉，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所以你要帶你的愛妃回去，恐怕我無法讓你如願。」她現在是埃蘭蘇兒。

　　伊薩斯緩緩搖頭。「我不在意妳忘了，對我來說，妳還是我的阿蘇，我可以等。」

　　「等？」她一愣。

　　「我可以等妳想起來、等妳再次找到回家的路……」他深情溫柔的眼神散髮出一股不可思議的魅力，使得她完全移不開眼睛，心更加不明所以地在發燙。「可是我對妳的思念極限，最多只能讓我放開妳一年。一年後，如果妳還是沒有想起來、還是沒回到我身邊，那麼就換我來找妳，讓我帶妳回家，好嗎？」

　　好嗎？好嗎？

　　她怎麼可能答應他這荒謬的提議！但……在他能讓人融化般的眼神和充滿蠱惑的音響下，她竟點頭了。

　　「好。」

　　至於一年後，到底是誰去找誰？

　　答案，就在兩人約定即將期滿的一年後、一抹嬌俏的影子悄悄地偷襲上伊薩斯王的床中揭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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