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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湛清 -【唬王爺】《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3:18     標題: 湛清 -【唬王爺】《全文完》

湛清--唬王爺        

“平郡王出生時天有異象,據言為白虎轉世,
俊美無儔,天賦異稟,皇上欲傳其帝位,
平郡王以身有隱疾推卻,其實是因他有斷袖之癖……”
這叫蕭筱小的女人簡直是胡說八道!真是不要命了,敢拿他來說嘴!
把她抓了來,才知道年紀小小,個頭小小的她,膽子比誰都大,
一張嘴能哭能求,難聽的、好聽的,都能說得入他心裏去,
打他出生起,就遇見她之後過得最樂,如此可人兒,
他可捨不得捏死了,就拎在身邊最好。

這平郡王樊仰極把她抓了來,她是該怕上一怕的,
但她只覺得這美得傾國傾城的王爺只是人怪了些。
沒先治她唬哢、壞他的名聲的罪,好像還挺同情她的,
更令她感動的是,還願意借她銀兩紓困,他人真不壞。
真不懂大家幹麼這麼怕他啊,難道這裏頭有古怪?
要真有古怪她也不怕,就不信他會突然張口吞了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3:43

第一章

  位於京城胡同間的大大茶館,規模其實並不大,平日客人也不多,不過有些熟客倒是喜歡挑這種熱鬧京城中的僻靜之所,聽聽小道消息,喝上兩杯熱茶,休息一下再去忙活兒,算是忙裏偷閒。

  但這幾日以來,大大茶館卻異於尋常的人滿為患。老闆笑得合不攏嘴,但卻有人笑不大出來。

  後臺,蕭筱小對著銅鏡摸了摸自己黏得極緊的胡髭,再順手摸了摸平坦的胸口跟身上的長袍,有點心不在焉地望了下身旁的人。

  “余姐姐,老是要你幫忙,真不好意思。”蕭筱小真誠地對余茜兒說。

  手裏拿著琵琶的余茜兒抿嘴一笑。“這是小事,我幫你彈琵琶,你多說些故事,客人自然多,我的賞銀也多,這樣也是幫到我自己。”

  蕭筱小清了清喉嚨,再開口卻已經是小老兒的低沉嗓音。“老夫謝謝姑娘了,等等就得上場了,請多指教。”

  蕭筱小誇張的動作,惹得余茜兒掩嘴猛笑。不過旁人可看不出來,這個身穿長袍,頭戴寬帽,臉上還有著鬍子的清瘦老頭是個花樣少女。

  兩個人笑得正開心,茶館老闆探頭進來。“蕭師傅,準備好了嗎?外面都坐滿了。”

  蕭筱小聞言斂色,雙眉一皺。“老闆,說完今天這場,老夫就要告辭了。”

  “告辭?”老闆一臉不解。

  余茜兒聞言又是噗哧一笑,蕭筱小不著痕跡地偷瞪了她一眼。

  “老夫的故事大約是說得不夠精彩,那麼就不要厚顏賴著老闆的場子了。”蕭筱小一臉沉思的模樣。

  “怎麼會?我們茶館生意從沒這麼好過,這幾日大家都是沖著您老來這兒聽書的,您這忽然說不來了,怎麼可以呢?”老闆難得收銀子收得這麼高興,怎麼肯放過這大好機會。

  以往客人來喝茶不過收個幾文錢,現在進茶館聽書加上茶資,每個人差不多花上一兩銀,屋子裏擠滿了人,怎麼看都是滿屋子銀子,老闆可是天天笑開懷呢!

  “因為我聽說別處都給師傅分上五成茶資,老闆分明是覺得我說得不好,演出不夠精彩,才會只給我三成,所以我想還是不要再拖累老闆了。”蕭筱小說著還歎了口氣,一臉鬱悶。

  說書師傅跟茶樓的拆帳方式有幾種,有的是拿固定工資,有的是跟店家抽成。隨著每個說書人的行情,從三七拆到五五拆都有,更炙手可熱的說書人甚至能拿到七成,店家取三成的七三拆法。

  蕭筱小一開始到這茶館毛遂自薦,茶館老闆看她沒什麼名氣,但因為平常來店裏說書的那位蕭老先生病了,茶館太冷清,才勉強答應的。所以一開始工資也是只給少少的幾文錢,然而隨著客人的增加,老闆不得不改成三七分帳,以免這個老師傅被別家茶館給請走。

  但眼前看來,三七分帳還是不能滿足蕭老師傅呀!

  “老師傅就是對分帳方式不滿意,是吧?其實我也有為難之處,這幾日茶資收得雖多,但用的茶可都是好茶,因為小鋪裏來的客人可是越來越多,連有錢的大爺們也都上門了,我們也不能給人家喝太差的茶……”老闆還想唱悲調,看能不能躲過這波討價還價。

  不過蕭筱小可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她眉眼一斂,伸手打斷老闆的哀號。“老夫雖然是在這市井裏說書的小人物,但好歹也是讀書人。原本不願為這俗氣的身外之物跟老闆討價還價,但其他店家老是上門騷擾,老夫也覺得困擾……”

  老闆聞言,眼珠子瞪直,身子骨也挺了起來。“這……蕭師傅萬萬不可去別家茶館呀!客人都習慣了,再說你可是蕭先生的親戚,咱們也算有緣,在你之前,蕭先生已經在這兒說了好多年書了,這等緣分我可不能隨便斬斷。”

  蕭筱小聽了差點沒翻白眼。這老闆也真愛說瞎話,她爹蕭士朗在這茶館說了多少年的書了,就是這老闆給的小氣工資,讓他們父女倆餓不死也活不了,近日阿爹一生病,她才發現家裏連看病的銀兩都沒有。

  後來她跟鄰居借了些銀兩,先找了大夫來替阿爹看病。但大夫說阿爹的身子不好,這藥不便宜,讓她心裏有個底。所以逼得到頭來,她只能想辦法出門掙錢了。

  “唉,那還能怎麼辦呢?其他店家老是纏著我,老夫也很為難。”蕭筱小歎氣又搖頭,轉身往前臺走去。

  茶館老闆忙扯住她袖子。“好,一句話,就五五拆帳,明天開始。蕭師傅往後可得天天到這兒說書才成,不能去其他茶館,這樣可以嗎?”

  開玩笑,這蕭老師傅人正紅,他怎麼能讓別家茶館分一杯羹

  蕭筱小猶豫地回頭望著老闆,一臉為難地頓了頓,然後在老闆差點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才緩緩點了下頭。

  “呵呵,就這麼說定,就這麼說定了!”老闆笑顏逐開,仿佛看到滿天銀子繼續往他身上撒來,真是好不快活哪!

  “老夫先上場了,老闆。”蕭筱小斂袖轉身,朝旁邊聽著的余茜兒眨了眨眼,害得她差點又噗哧笑出聲。

  比起蕭士朗這位說書先生的平實,蕭筱小可是個古靈精怪的姑娘,就連同是女兒身的余茜兒都忍不住喜歡她。筱小總是有讓人開懷的能力,自認識她之後,余茜兒常常被她逗得很開心,日子過得比平常都要快。所以幫筱小的忙,在她說書時在旁彈琵琶營造故事氛圍,余茜兒幫得很情願。

  兩人一上了台,已經聚滿人的茶館頓時響起一陣掌聲。余茜兒坐定位,開始彈起琵琶,那節奏緊湊的樂音昭示著故事即將進入高潮,把眾人的心都給攢緊了。人人目光緊盯著臺上,連呼息都嫌大聲。

  樂聲方歇,蕭筱小手裏的醒木一拍。“昨日說到這潑猴被困五指山,經過百年不得……”

  “不對、不對啦!昨天說的可不是這個,師傅糊塗啦?”眾人開始起了抗議之聲。

  “昨天說的是王爺的故事,可不是這個。這個我們都聽過了,不想聽了!”眾人又是一陣鼓噪。

  蕭筱小望著群眾,悄悄地歎了口氣。她完全不能明白,這平郡王的傳聞有那麼好聽嗎?眾人簡直百聽不膩,還硬要她編故事。她寧可說些忠孝節義之事,或是傳奇鬼怪都好,就不覺得說些還活著的人的事有什麼趣味。

  她的目光掃過人群,卻在看見那個挺拔男子時,心窩恍若被撞了一下,一陣驚悸,這陌生的感覺教她訝異,目光竟無法移開了。

  男人坐在最後面的那桌,手裏搖著把摺扇,桌上的茶杯連碰都沒碰一下,神情淡漠,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切。

  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蕭筱小仍清楚地看見他的樣貌十分出色、俊美,氣質清冽,身形挺拔,儘管身上的打扮並不浮誇,卻看得出來質料都屬上等,這男人應該出身不凡。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到這小茶館來呢?

  蕭筱小還在想著他身上的故事,但眾人的鼓噪聲已經聲聲催促,她歎了口氣,繼續說起這眾人喜愛的故事——

  “那日說到這王爺前往東北督軍,軍中主帥李尉康對這位先皇的十四子充滿了不滿,若不是平郡王作對,他老早就從這戰爭中賺足了銀兩。如今皇上派了平郡王來督軍,簡直是大大壞了他的計畫。這日,趁著兩軍按兵不動的空檔,李尉康提議去打獵,或許是東北地處荒涼太過無聊,王爺竟然答應了……”

  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說書的蕭筱小身上,但是她的心思卻集中在那個陌生的男子身上。

  說到這兒,她的目光對上那男人的,竟覺他眼底浮現一抹嘲笑神色。就在她詫異地想看清楚時,他的目光又移了開去,仿佛剛剛那一眼是出自她的幻覺。

  “這日午後,李尉康領著王爺到樹林裏打獵,這天氣有些悶熱,草都枯黃了。樹林安靜得不得了,一路上只聽得那馬蹄踩在乾草上的窸窣聲。這李尉康不知為何,扯著嗓門說話——聽說這一帶有許多山豬,王爺,今天可得靠王爺一展功夫了……”蕭筱小隨著角色的改變,不斷地變化著嗓音,又說又演的。“其實這處哪是什麼山豬出沒之地?反倒是猛虎出沒的地帶,當地人沒人肯打這處過……”

  說到此,眾人不約而同地齊聲倒抽口氣。

  “我就知道這李尉康不是什麼好人!”聽眾裏有個大漢忍不住快嘴地說。

  “你閉嘴啦,老朱!我們要聽師傅說。”旁邊的朋友拍了那大漢腦門一記。

  蕭筱小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目光又掃到後面那男子身上,他的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微微皺眉,忍不住更賣力說著故事,就想看他出現一點反應。

  “果然,才進樹林沒多久,忽然聽聞一陣陣奇怪的吼聲,那吼聲又低沉又驚人,陣陣都撼動大地。頓時間隨行的士兵開始竄逃,口裏嚷著﹃老虎來啦!吃人的老虎出現了!﹄平郡王才一轉頭,這些隨從逃的逃、竄的竄,而那李尉康老早就消失了身影。平郡王心裏才一想——慘,中計了。那只站起來有兩個大漢高的大老虎就這樣從草叢中跑了出來,對著他狺狺嘶吼著。”

  “哇啊——”眾人驚歎又屏息。

  蕭筱小開始口沫橫飛地述說這老虎有多麼可怕,情況有多麼危急,最後這位差點被拆吃入腹的王爺如何元神出竅,白虎轉世的平郡王如何躲過這一劫。然而她說得正精采,卻在看見那人的神情時岔了氣,差點說不下去。

  蕭筱小發誓她真的看到那人冷哼一聲,神情輕蔑地望了她一眼,然後起身,離開前還不忘給了她警告的一瞥,害她頓時覺得要被老虎吞吃的不是平郡王,而是她蕭筱小。

  “怎麼不說了?”

  “對啊,然後呢?”

  “王爺元神出竅,現出白虎身形,然後呢?”

  蕭筱小被眾人催促著,心下卻有股衝動想追上那人,問問他那聲冷哼是什麼意思。面對陌生人那少見的輕蔑,心裏竟覺得有幾分忐忑。

  “欲知詳情如何,請靜待下回分曉。”蕭筱小將手裏扇子一收,朝眾人鞠了躬,不顧眾人的挽留,回身進入後臺。

  外面的客人依然在討論著劇情,余茜兒還繼續彈著琵琶,讓氣氛繼續熱絡著。但是回到後臺的蕭筱小卻覺得平靜不下來,眼裏老見到那雙淡漠的眼眸跟那薄唇邊的冷笑。

  “別想了!世人百態,何必管他幹麼不高興?我有銀子掙就好了唄!”她收拾著擺放在後臺的幾本書,準備趕快回家幫阿爹煎藥。

  但她才抱著書起身,一個大漢走了進來。

  “你是什麼人?走錯地方了喔,這是後臺,閒雜人等不准進來的。”蕭筱小開口說。

  “你是剛剛說書的老頭吧?”大漢粗聲問。

  “是又怎樣?”蕭筱小不悅地皺起眉頭,挺起胸膛問。

  誰想到對方一聲都不再吭,舉起手就往她後腦劈來。

  “啊!”蕭筱小在喪失意識的前一刻還在想,今天的工資還沒跟老闆算呢,真該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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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筱小醒來時的第一個感覺是痛。

  她努力地張開沉重的眼皮,感覺自己的頭很沉,肩膀很硬,手跟身體都很酸。她拚命想清醒過來,好弄清楚這怎麼回事,但腦袋昏昏然,神智有些渙散。

  她張開眼睛隨即又閉上,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因為她竟然看到先前在茶館的那個男子,依然是一襲淺色衣衫,俊雅的臉依舊好看,不同的是他一反之前的淡漠神情,此刻正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

  “呵呵,原來你也會笑的。”她含糊地細聲咕噥,因為手無法動彈,她更覺得自己在作夢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那一臉傻笑,已經讓對方那抹得意變成哭笑不得了。

  樊仰極惱怒地皺起眉頭,對這個小老頭的表現不滿意極了。想看他痛苦,想聽他求饒,想讓他後悔自己的孟浪,但是他這樣沖著他傻呼呼的笑是什麼意思?

  “水,潑醒他。”樊仰極下令,旁邊站著的大漢立刻拿起水桶往蕭筱小身上潑去。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後張開眼,一眼就看到那個劈昏她的大漢。“你、你、你!就是你暗算我的,可惡的傢伙,說,你為何這麼做”她毫不客氣地開始張嘴嚷嚷。還好她反應快,一醒過來馬上換了老頭子嗓音,應該沒被發現她是個姑娘吧?

  但那大漢沒回嘴,只是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的男子。只見那男子微點了個頭,大漢就躬身行禮後退出這屋子。

  “你!你是那個……”蕭筱小這一扭動身體才發現自己竟然被綁起來了。正確來說,她是被吊在牆邊,一邊一隻手,她像只待烤的小雞般被困在牆上。“你是什麼人?這是有王法的地方,怎麼可以隨便擄人,還把我銬著。快放開我!”

  這下子問題大了,顯然來者不善哪!

  她環視這空蕩蕩的屋子,這裏什麼都沒有,倒是旁邊牆上掛了條鞭子,看起來很嚇人。

  “王法?”樊仰極冷笑。“王法也叫你亂編故事,造謠生事了嗎?”

  平郡王出生時天有異象,據言為白虎轉世,俊美無儔,天賦異稟,皇上欲傳其帝位,平郡王以身有隱疾推卻,其實是因他有斷袖之癖……

  樊仰極想起幾日前下人傳回來的內容,額際的青筋就忍不住隱隱跳動。斷袖之癖?這小老頭好大的狗膽!敢造他的謠,生他的是非。

  “我又哪里造謠生事了?這位爺,不知道怎麼稱呼?”蕭筱小看情況不對,趕緊站直身子,打起精神。

  首先,她得搞清楚對方為何尋她晦氣。

  樊仰極冷哼一聲。“你編造了我那麼多故事,怎麼就不認得我?”

  “編造你那麼多……”她倒抽口氣。說書的即便有編造故事,大多也是編造古人的故事,而她最近唯一編造的,也是最受歡迎的題材,只有平郡王了。“你……可是姓樊?”說著還陪上兩聲乾笑。

  “正是。”樊仰極看著她的臉色變得灰敗,隨即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蕭筱小覺得天塌下來應該差不多是這樣了。她竟然被平郡王本人給逮到了!早知道是他,她今天就打死也不該說那些故事的。

  “呵呵,王爺,小的不知道是王爺,失禮了。不如王爺先把小的放開,小的會好好跟王爺解釋一下來龍去脈。”她乾笑兩聲,努力在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

  只見樊仰極挑起一邊的眉,唇邊又是那抹要笑不笑、不懷好意的神態。

  就在蕭筱小覺得他大概永遠都不可能放了她時,樊仰極一個彈指,扣住她兩手的繩子竟然就斷了。

  “啊!”因為毫無準備的關係,她整個人趴跌在地上,差點跌了個狗吃屎。

  她七手八腳地爬起身站直,臉皮子卻因為困窘而微微發紅。

  樊仰極看到蕭筱小臉上有抹嬌媚的神態,竟微微出了神。呿,他是不是被這神智不清的老頭給氣壞了,要不怎麼會覺得一個老頭的臉上會有小女人的神態呢?

  “你自己選,看是要死在官府,還是死在郡王府。”樊仰極涼涼地低頭看蕭筱小,發現這小老頭個頭還真是小。

  “都不要!”蕭筱小往後退,整個人貼著牆壁站著。“你……王爺應該是個讀書人,像王爺這麼尊貴的人,不值得為小的賠上聲譽,在王府動私刑有違善良風俗……”

  “那我就把你送官府了,相信官府會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他要笑不笑地說,仿佛他真的很好商量似的。

  老實說,他的心情確實很好。看著對方那惶恐的臉色,還有那變換得極快的神情,忍不住覺得這小老頭確實是說書的人才,短短的間,討好的笑,惶恐的神情,計算脫逃之計的打算等等,比看戲還精采!

  “啊,那不好。這樣一來王爺的名譽不就毀了?小的名譽不算回事,可是王爺您是尊貴的皇親國戚,怎麼可以被這樣折損呢?”蕭筱小努力想說服他,打消他送她到官府的決定。

  如果被送到官府,她肯定是不能活著回家了。那她爹沒人照顧,也會跟著死翹翹的。她可不能進官府!

  “名譽”他逼近她。“你還好膽跟我說這兩個字?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最清楚!”

  “王爺!”蕭筱小的腿兒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

  這郡王府這麼大,她被抓進來時說不定都沒人知道,她若死在這兒,肯定沒人會曉得。再說平郡王可是先皇的麼子,現今皇上的皇叔,別說沒人動得了他,就算眾人都知道她死在王府,也不會因此折損王爺一根毛發。

  簡而言之,她的命運全握在眼前這男子身上。

  “王爺,您饒過小的吧!小的做錯了,小的給您磕頭!”她一把抱住對方的腿兒,緊揪著不放。

  樊仰極皺著眉頭想甩開他,卻發現這老頭竟比糯米還要黏,巴著他的腿不放。“放手!”他低喝。

  “王爺……”她抬頭看他,神態是可憐兮兮的,但手卻還是拽著他的衣擺不放。“饒了小的吧!”

  樊仰極臉上的笑容消失,那張俊美的臉再度變冷。他不耐地彎身,一把拽起蕭筱小的衣領,打算扯開,沒想到手一探到胸口,卻感覺到掌下奇異的觸感。

  這老頭是女的他眸子緊盯著她的臉蛋瞧,詫然地發現自己剛剛那頃刻間的被吸引並不是錯覺。就連此時,情勢對她如此不利,一般人早說不出話了,她還不放棄掙扎,想靠她那張嘴說服他,想自己找出一條生路。對於這樣的性子,他覺得特別,也很想看看她還能說些什麼。

  胸口被摸了這一把,她先是一愣,然後就拚命地掙扎了起來。“放開我,難道王爺真的有斷袖之癖嗎?”

  樊仰極眯起眼,但是任憑她怎麼掙扎,嘴裏怎麼嚷嚷,那扣住她領口的手就是文風不動。

  “你倒是提醒了我你幹的好事。”他的嗓音陰沉,她頓時停止了掙扎。

  她臉上的表情像是想咬斷自己舌頭似的,充滿了懊悔。

  樊仰極滿意於她的安靜,一手扣著她領口,一手扯住她的鬍子,使力一扯——

  “唉呀!”她哀嚎了起來。

  她下巴的鬍子被這一扯掉了一大撮,那黏著鬍子的地方甚至都發紅了。害得她眼淚差點飆出來,真是該死的痛哪!

  樊仰極一愣。這小老頭當真是女的?

  仔細瞧她的五官,如果抹去下巴的鬍子,還有臉蛋上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顏料,她的五官確實細緻,越看就越覺得她帶著點嬌媚的味道,就連她說話的神態,都感覺多了抹嬌氣。

  “你究竟叫什麼名字?”他看著那雙仰望著他的靈活雙眼,這下子完全確定她是個姑娘了。

  蕭筱小不甘願地噘起嘴兒看他,然後在他的逼視下小小聲地吐出一句。“蕭筱小。”這下子倒是完全露出她小姑娘的清脆嗓音了。底都被揭了,又何必再裝呢?

  “你說什麼?”他怎麼聽都覺得她嘴裏咕噥著那三個字像是罵人的話。不過眼前看來,她還挺有女人味的,為何他一開始沒看出來?

  “我姓蕭,名筱小。蕭筱小!”她拍開他抓著她衣領的手。

  “小小?是挺小只的。”他淡淡地評論。

  “不是兩個大小的小,中間的筱是……”她忽然停住了嘴。“算了,這不重要。”

  “重不重要不是你決定的。”他涼涼地提醒。一反剛開始的不耐,忽然覺得很有興致跟她瞎耗了。

  她抬頭看他,想到自己的小命都掌握在這男人身上,肩膀又垮了下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4:03

第二章

  蕭筱小被困在牆角,宛若一隻逃無可逃的小老鼠。

  樊仰極不知道何時弄了把凳子坐了下來,像是個牢頭似的,擺明跟她耗上了。她瞪著他,想起自己這陣子來的遭遇,不禁感到心酸。

  她原本是個樂天的人,但阿爹一病,她的生活竟跟著全走了樣。她才知道一分錢確實能逼死一條好漢,嘗盡了人情冷暖。想起自己挖空心思才想到這個掙錢的方法,今天過後卻全部都要白費了。如果她不能回家,那她阿爹怎麼辦?說不定會病死,說不定會因為擔心她而昏迷……

  想到此,她眼淚潸潸,抽泣了起來。

  “嗚……”她的哭聲抑揚頓挫,聽來倒有幾分吟唱的味道。

  樊仰極不可思議地眯起眼。

  這老頭……不,是這小丫頭又是在演哪出?他都還沒動手,她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她塗上顏料的小臉在淚水的洗滌下出現一條條的斑駁痕跡,下巴的鬍子更是被他扯掉了一大撮,就連頭頂的寬帽都歪了,露出她烏黑的髮辮來。

  她的模樣煞是狼狽,而她那專心的哭法卻教樊仰極看得出神了。一面想看她眼淚把臉蛋洗淨後的真面目,一面又覺得她這模樣有些可憐,甚至想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一點安慰。

  這真是見鬼了!他把她綁到這兒來,可不是為了安慰她的。

  “哭夠了沒?我都還沒開始行刑,你就先哭起來?”他的聲音冷靜,甚至帶著一絲譏諷。

  “反正……橫豎都要死,你管我……管我哭不哭?”她一邊粗魯地拉袖子抹臉,但這動作更是把她唇上的那撇鬍子給拉歪了,害樊仰極故作冷硬的表情差點維持不住。

  “你剛剛不是急著求饒,還說要說清楚來龍去脈,現在是想圖個俐落,直接等死了?”他竟然有點不滿意她的投降,原以為她應該會努力地想活下來才對。不知怎地,他竟然有著淡淡的失望。

  “你豈會明白我的滿腹委屈……”蕭筱小抹了把臉,乾脆把鬍子都摘下來,她甚至掏出帕子把鬍子收好,萬一能活著出去,說不定還用得上。

  “委屈?”他不以為然地瞠目。

  “我阿爹原本是個說書先生,日子勉強還過得去,可前不久阿爹病了,我去請大夫,才知道我們家好窮,只好向鄰居借了點銀子,勉強抓了幾帖藥。很快地連買藥的錢都沒了,我到處找人借錢,根本借不到,找事情做不是工錢很少,就是沒人要用我,最後終於想到一個辦法……”她說著神情居然出現了一絲得意。

  “什麼辦法?招搖撞騙?”他立刻潑了她一桶冷水。

  “什麼招搖撞騙?你不知道說書這活兒並不好混嗎?多的是生意冷清的說書人,不然你以為我們家為何那麼窮?”她理直氣壯地抱怨。“說到這個我就氣,我一開始去說書,也是想說些忠孝節義的故事,最好還能教化民心,勸人向善……”

  “你廢話不能少說一點嗎?順口就能編造一堆辭,真是……”

  “真是說書的料,對吧?”她得意地笑了,但一碰上他涼涼的眼神時,笑容頓時斂住。“我……反正,就是客人很少,生意很慘澹,我根本賺不到什麼銀子。好在我這人天資聰穎,窮則變,變則通,我去茶館坐著,到處聽聽人家聊天的話題,想找出大夥兒感興趣的,然後我就發現……”

  她的視線轉到他身上,這男子的氣質真是特殊,任誰看了也想多看他兩眼。雖然他神情冷漠,但那好看的臉皮跟頎長身材所散發出來的清冽氣質,還是讓她想盯著他看。更別說他身上那些個故事,不管是真是假,總是充滿傳奇色彩,也難怪大家愛聽。

  她聽說他很小就讀遍了人家得花上許多年讀的書,才華洋溢,天賦異稟,是以先皇很寵這個麼兒,一心想把皇位傳給他。後來雖然不是如此,但關於他的故事倒是從沒斷過。至今他已經年近三十,依然沒有娶妻,甚至沒有納妾,因而斷袖之說甚囂塵上。

  “發現什麼?”他冷眼睨著她催促。

  “發現王爺簡直是個大紅人,大夥兒對王爺的故事萬分感興趣。那天剛好我借來的銀兩都用光了,大夫又說不給錢就不給藥,我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試著講了一段白虎轉世的故事,我……我沒說是王爺,可大家都那樣認為啦!”看著他沒好氣的冷臉,她越說越心虛。

  她從沒想過會面對自己故事底下的主角。其實說書的哪個不添油加醋,甚至自行改編的?可是人家都不會遇上這問題,就她會。因為她講的不是死人故事,而是活人傳奇。這風險還真大,誰想到竟會賭上這顆腦袋呢?

  “換作你是我,聽了你這段說詞,真能自歎倒楣就算了?”他淡淡地開口,但眼神卻充滿壓迫性。

  “呃……”她被他的眼神堵得無處可逃,整個人都要貼到牆上去了。“雖然不大可能,但我好歹也想抱點希望。王爺,您就原諒小的,小的是情非得已。那忠孝節義的故事沒人要聽,我也是莫可奈何,百般不願。其實我很會說故事的,打小聽我爹說書,還讀了很多腳本,可是大家都不想聽那些故事,我也是千萬個不願意哪!”

  “難不成我還得安慰你?”他好笑地問。

  “啊,不然這樣好了,小的想到一個能解決我們彼此問題的法子,不知道王爺有沒有興趣?”她靈光一閃,精神都來了。

  樊仰極不置可否。這時看她,竟覺得這丫頭有幾分姿色,她那對靈活的眼睛,煞是動人,教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逮住機會趕緊開口。“就是王爺借我銀兩,我讓我阿爹買藥吃。然後我阿爹好了就可以去說書了,我就不用去說書,自然也不會惹得王爺不悅了。你說這樣好不好?”

  聞言,樊仰極雙眉都掀了起來。

  這妮子到底是哪來的狗膽,現在竟然想跟他借銀子?不過她的“膽色”卻激起他幾許讚賞,對這個丫頭的興趣更高了。

  “我為什麼要?殺了你,你同樣不會再去散播謠言。”他淡淡地說,看她怎麼掰下去。

  “唉呀,殺了我還要處理屍體,很麻煩的。你別看我瘦瘦的,其實我很重,要把我拖去扔了都嫌累。”她說得激動,兩手還跟著亂揮。

  “我有手下,不嫌麻煩。”他望瞭望她單薄的身子,懷疑她有幾兩肉。

  “嘿嘿,別這麼說。殺生是不好的,借錢給我還可以做善事,會有好報的!”她繼續遊說。

  “什麼好報?銀子?我有了。地位?我也有。那你說,我還需要什麼好報?”他不知怎地,竟然跟她抬杠起來了。莫非他真的那麼喜歡她說話時那種飛揚歡欣的神采?宛若屋子裏不只他們兩人,感覺很熱鬧、很溫暖。跟他所處周遭的氛圍全然不同,所以他才會這樣貪戀這種微妙的感覺?

  是因為他寂寞太久了嗎?

  “呃……娶得美嬌娘?”才說出口,她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對一個傳言有斷袖之癖的男子說娶得美嬌娘?這怎麼聽都充滿了諷刺哪!可是現在改口也太明顯了,怎麼辦呢?

  還好樊仰極並沒有如她預期的大發脾氣,反而是用一種非常詭異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好像充滿了興味,還有一種躍躍欲試,像是等著看好戲,她不禁瞧得頭皮直發麻。

  “這麼說來,我要借你多少錢呢?”他露出和煦的笑臉。

  蕭筱小對著他的笑臉,一顆心直打顫。

  她想,只要真能借到銀子,就算最後還是會被他殺了,起碼能給阿爹一點安家費。她一臉痛苦地開出價碼。“呃……五十,不!一百兩好了。”

  只見他依然笑得很迷人,她只能嘿嘿乾笑兩聲,其實心底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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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館的後臺,蕭筱小抱著一疊腳本,唉聲歎氣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余蒨兒抱著琵琶進來,關心地望了她一眼。“筱小,你爹身體還好嗎?”

  “嗯,昨天我又抓了幾帖藥,爹吃了有起色了。”藥雖然貴,但倒是真的有效,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可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余蒨兒又好奇地看她一眼。

  “喔,我有其他煩心的事。”蕭筱小走到門邊,掀起簾子,看了看茶館裏的人。因為沒有看到預期的身影,心底稍稍放鬆了。

  “筱小,你是不是缺銀子?我那邊還有一點積蓄,可以借給你……”余蒨兒聽說她爹的藥費很貴,一帖藥就要五兩,普通人家哪吃得起這等藥。

  筱小搖了搖頭。“我借到錢了,應該夠我爹把病治好。”

  “奇怪,這兩天你為什麼不再說平郡王的段子了?這兩天客人都很失望,來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了。”余蒨兒有點不解。

  蕭筱小看了她一眼,又歎了口氣。“我覺得老是說些沒有根據的傳言,對這社會風氣不大好,決定還是說些忠孝節義的故事,比較能教化人心。”

  “可是老闆好像……”余蒨兒還沒說完,茶館老闆就掀開簾子進來了。

  “蕭老師傅!”茶館老闆一見到蕭筱小就嚷嚷道。“今天你可得好好表現,否則客人都跑光光啦!”

  “老闆……”蕭筱小看了一臉氣急的老闆猛皺眉頭。“這個……有點困難。”

  她拿人錢財,怎麼還能道人長短?那天她被抓進平郡王府,出來時懷裏還真拽著一包銀子,正是平郡王樊仰極借給她的。現下哪還有膽再賺這種錢?

  就算王爺沒借她錢,再繼續說那些故事,被抓去也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雖然銀兩討人喜歡,她卻沒辦法多賺哪!

  “困難?哪來的困難?!”茶館老闆受不了地說。“當初我讓你五五拆帳,可不是為了小貓兩、三隻的生意。你再這樣下去,可沒辦法給你這麼好的待遇了。”

  “老闆,你說些忠孝節義之事不好嗎?平郡王的故事大家都聽過了,再說也沒意思……”蕭筱小努力想找出說詞,打動老闆。

  誰想到茶館老闆一點都不領情。“忠孝節義?呿,有錢才有義,沒錢休怪我無情無義。今天,就今天你一定得好好表現,否則別說五五拆帳,連三七都不給你。”

  “老闆,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再說前幾日的銀兩都還沒給呢!”蕭筱小抗議。她被抓進王府那天,老闆根本沒把工錢給她,這兩天也只給了她一些碎銀,說是生意不好。也不想想她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在賺錢的,老闆真沒良心。想到此,她眼前又浮現樊仰極那似笑非笑的臉了。

  “你今天好好表現,我就一併把工錢給你,否則……哼哼!”老闆吭了兩聲就走了。

  “喂!”蕭筱小氣結地望著老闆的背影。“真是變臉變得比什麼都快。”

  “筱小,這可怎麼辦?你要不要再說個王爺的段子,就算舊的也成,大家就是愛聽……”余蒨兒在這茶館賣藝貼補家用已經很久,很清楚老闆的性格,對方可是個標準的生意人。

  “可是……腦袋跟銀子,你說要選哪一個?”蕭筱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著臉說。

  “什麼腦袋跟銀子?”

  “算了,時間到了,我們先上場吧!”如果今天那個債主沒來,那她可以考慮說一點不指名道姓的“王爺”故事。

  余蒨兒只好拿起琵琶跟著上場。

  一站到臺上,就可以感覺觀眾少了很多,原本都高朋滿座的茶館,如今只剩五成滿。

  蕭筱小一見到角落那一桌今天沒人,偷偷松了口氣。這兩日,樊仰極天天上茶館來,他總是坐在最後面那一桌,也不喝茶,也不聽書,手裏就拿著一本書,或是搖著把摺扇,目光甚至不放在臺上。就算他看起來沒在聽她說書,但她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

  他是來監視她的。

  難怪他那天借她銀兩時,會露出那種詭異的笑容。早知道要天天被監視著,她還不如換個地方去說書,就連裝扮都給換一個,不就得了?

  為什麼大家就是只想聽他的故事?真不好玩。

  “昨兒個說到這和尚把潑猴從大石底下救出,那和尚才把符咒一撕,頓時飛沙走石,連眼睛都張不開了……”蕭筱小開始賣力地說起故事。

  “唉呀,又是這個,聽過了啦!”觀眾開始出現耳語。

  “我們要聽點有意思的!”

  “要白虎轉世的那個王爺,就說那個吧!”

  蕭筱小手裏的醒木舉在空中,拍也不是,收也不妥。正當被群眾鼓噪到想偷渡一點小段子時,那個據稱白虎轉世的王爺,手裏搖了把大摺扇跨進茶館。

  她的目光對上他的。

  樊仰極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望著她,然後緩緩在大漢拉開的椅子上坐下,身上依然是那襲淺色袍子,氣質依然令人髮指的優雅從容。

  “筱小?”余蒨兒細聲詢問,不知道筱小是不是要改說平郡王的段子。要改段子的話,連彈的曲子都要變的。

  蕭筱小瞪了角落那淺色身影一眼,忿忿地提高嗓音,繼續說下去:“只見飛沙走石,漫天飛舞,頓時間連眼睛都張不開了……”

  群眾繼續有人抗議,但她當作沒聽見,提高嗓子把那些“耳語”給壓過去。她邊說邊咬牙,因為那人一臉笑意地望著她,讓她更覺氣憤。

  什麼白虎轉世?依她看是掃把星轉世啦!

  過了今天,她這活兒八成丟定了,欠他的那一百兩恐怕是還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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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筱小說完了書,下了台,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物品,猜想明天大約是不用來了。

  果不其然,老闆很快出現在後臺。

  “蕭老師傅,等等。”茶館老闆一臉困惑地喊住她。

  “老闆?”筱小一臉憂鬱地,大約猜想得到老闆要說什麼了。可是她有什麼辦法?當事人就坐在台下監視她,銀子跟腦袋選一個,怎樣也得選腦袋啊!

  “你是不是認得一位十四爺?”老闆壓低聲音問。“這位爺是什麼來歷?看起來是個有錢人,莫非是當官的?”

  “十四爺?什麼十四爺?我不認得……”蕭筱小詫異地說。

  “那就怪了,那人說他們爺認得你,想找你去他府上說書,怎麼會不認得?我還以為你這兩日生意差到不行,大概沒救了,沒想到還有人想找你去府裏說書……”老闆喃喃自語。原本是打算辭了蕭老師傅,沒想到竟有人要找這老頭去說書,看來還有點行情,貿然辭掉似乎有點不妥。

  “十四爺?那人長什麼模樣?”蕭筱小想到某人也是排行十四,難道是他?

  “我遠遠看到那位爺一眼,很尊貴的模樣哪!但來跟我說的是他的隨從,一個高頭大馬的大漢。怎麼,想起來了?這爺姓什麼?”結交一些權貴,對生意人有好沒壞,茶館老闆打著如意算盤。

  很尊貴的模樣?高頭大馬的隨從?

  蕭筱小揉了揉額頭,差點把臉上的顏料也給揉掉了。這人到底想做什麼哪?

  “這位爺……很重隱私,不喜歡人家說太多。所以老闆……”蕭筱小有點尷尬地回答。

  如果老闆知道樊仰極就是她之前故事裏的那個平郡王,恐怕要嚇得屁滾尿流了。

  “好,你去、你快去。那個隨從說了在前門等你,你就從前門出去吧!明天記得來上工啊!”老闆交代著,看在這位爺的分上,他打算多給幾天觀察期,再來決定是不是辭掉這個老頭。

  蕭筱小無奈地笑笑,收拾好物品後慢吞吞地走出去。

  才跨出茶館,就看到樊仰極身邊的那個大漢站在門口等她,而樊仰極則在前面不遠的書畫攤上逛著。

  “蕭……”那大漢拱手,但頓時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她。顯然他也知道這個說書老頭是個小丫頭扮的,但是稱她姑娘又不方便,頓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隨便你喊,稱呼不重要。”蕭筱小隨意地揮揮手說。“你們爺是不是很無聊啊?當王爺的成天都沒事幹嗎?幹嘛天天上茶館來?這兒茶又不好喝……”

  那大漢聞言差點笑出來。“做下人的沒有權利干涉主子的去處。”

  “這位大哥,你叫什麼名字?”蕭筱小看了他一眼,現在覺得他好像沒那天看來可怕了。只要他不再動手劈昏她,什麼都好說。

  “我叫巴格,是十四爺的隨從。”大漢很老實地回答。他也覺得這個小姑娘挺有趣,竟敢抱怨當王爺的太閑,才會成天跑來聽她說書,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有人敢這樣說主子。

  他不大懂主子為何沒有懲罰這姑娘,還三天兩頭上這破茶館來。但他知道主子近日精神看起來很好,笑容也多了,覺得這是件好事。長年跟在十四爺的身邊,這主子素常冷著一張臉,少有表情,要看他笑一笑,還真是不容易。有時候連他都覺得生於皇室不見得是好事,看主子從沒開懷過就知道。

  “巴大哥,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他……”蕭筱小指了指遠處那身影。“真的要我去王府說書?”

  “嗯,主子剛剛是這麼交代。”巴格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現在要站在這邊,等他逛到高興?”蕭筱小不耐地說。“當王爺的真的很閑喔!”

  巴格差點又笑了出來,那抹笑硬生生地咬住,教他黝黑的臉脹紅了。

  攤位那端的樊仰極雖然低頭翻看著書畫,耳朵卻是拉長了在聽這邊的對話。他的耳力極好,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聽得到蕭筱小的抱怨。

  不過當他發現那小丫頭居然跟巴格聊了起來時,不禁有點不爽。她的注意力該全擺在他身上,即使只是為了擔憂他砍她腦袋,也該如此。

  他有意無意地翻弄著骨董攤的貨品,老闆口沫橫飛地介紹著那只瓷瓶的來歷,他卻一點也沒聽進去。

  “多少錢?”樊仰極打斷對方的吹噓。

  “五……五十兩。”骨董攤老闆開價。

  “可我昨天聽你開給一位爺的價是五兩耶。”蕭筱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過來,一聽到骨董攤老闆開的價,馬上插嘴。

  老闆的臉色一變。“這……你記錯了,老頭。這可是前朝的遺物,起碼有上百年了,怎麼可能只賣五兩?你肯定是記錯物品了。”

  “是這樣嗎?我記得長得一模一樣啊,這兒都有朵牡丹,旁邊還有鳥,就連這鳥的模樣都一樣。莫非你家還有好多這種一模一樣的‘骨董’?”蕭筱小馬上戳破老闆的牛皮。

  老闆臉色脹紅。

  樊仰極則是噙著一抹笑,看起來心情挺好。他其實不大介意那老闆信口開河地開出高價,他也是識貨人。讓他心情好的,是她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

  “不……不可能。”那老闆支支吾吾,顯然是被蕭筱小給說對了。

  樊仰極拿起一支簪子,又問他:“這個多少?”

  那支簪子是玉做的,樣式挺雅致的。但這下老闆可不敢再冒充是骨董了,老老實實地說:“那個五兩銀子,已經是最便宜的價格了。”

  樊仰極朝巴格點了下頭,巴格趕緊掏錢付款。然後樊仰極轉身就走,連東西也沒拿。

  “等等,那個王……十四爺,別只付了錢,東西忘了呀!”蕭筱小抓起那支簪子追上。

  樊仰極頭也不回地說:“收著吧!”

  他忽然有買東西給她的衝動,買了那根簪子後,腦中竟然浮起她穿女裝的模樣。不知道她穿上女裝會不會如預期的那般嬌俏可愛?思緒雖然在腦海中奔騰,但他的臉色依然平靜如常,邁開大步而去。

  “收著?給我的?”蕭筱小皺皺眉,覺得上次收了他銀子導致他天天上茶館監視,這次收了簪子會怎樣呢?

  她可不可以不要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4:29

第三章

  一路上,只見樊仰極不時地停下來東逛逛、西晃晃。她偷偷噘起嘴,卻也不敢吭聲,就怕惹得這位十四爺不爽,乾脆順路把她送去衙門了。雖然她這兩天沒再說平郡王的故事,但樊仰極權大勢大,隨時想把她扔進牢裡都不是難事。

  在大街上晃了快一個時辰後,樊仰極終於甘願回王府了。

  再一次踏進王府的蕭筱小,這回可是清醒的,因此忍不住東張西望,幾次差點跟丟了。

  跟著這一對主僕東拐西彎的,最後終於進了一個偏廳。樊仰極才坐下,巴格便趕緊招呼僕人送上熱茶。

  蕭筱小手裡捧著那根簪子,手腳無處放地斂袖立於一旁。

  「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樊仰極喝了一口茶,從杯緣看了她一眼。

  「呃?」她反應不過來。「這……是王爺的簪子。」她趕緊抽出手裡的簪子。

  「你變笨了嗎?剛就說給你了,還捧著做什麼?」他不耐地瞪她一眼。「好了,開始吧!說個你覺得最精采的故事來聽聽。」

  「王爺當真要聽我說書?可是……剛剛在那個茶館……」不是聽很多了嗎?幹嘛還把她抓來這兒說書呢?蕭筱小困惑地望著他。

  「剛剛是去觀察觀察,但我瞧你客人少得可憐,所以想聽聽你認真說的段子是不是真的那麼不吸引人。」他淡淡地說。

  其實他是喜歡聽她說話。她的聲音極有層次,在說書時因著角色的轉換也總能變化得很細緻,更重要的是,她那吱吱喳喳的說話聲總能讓屋子裡熱鬧起來,所以這幾日他都到茶館去了,一來是故意給她施壓,二來是真的喜歡聽她的聲音。

  這屋子冰涼涼的,如果成天都能聽到她說著話,感覺應該會大不相同吧?

  「可是……可是……」她實在想回家幫阿爹煎藥,可是眼前這人還是她的大債主,她也不能得罪。「可是小的家中有事,必須要趕回去。那個……改天好不?」

  樊仰極沒作反應,但是臉色冷了幾分。她究竟明不明白,他是極少會主動邀人來府裡的。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

  蕭筱小也不是笨蛋,懂得看人臉色的她趕緊站到他的前面去,抽出折扇跟醒木,開始說起書來。他這人變臉也未免變得太快了!

  「……只見春色風光明媚,垂柳絲絲,師徒三人行到一處,卻見一山擋路。唐僧道:『前有一山,恐有虎狼阻擋。』但是他這猴徒弟卻一點兒也不擔憂,拍拍胸脯說道:『掃除心上垢,洗淨耳邊塵。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師父,有我老孫在,包你平安無事。』——」

  「等等。」樊仰極舉起折扇打斷了她。「你這簡直是在唸書,哪是說書?換了角色,說話就得換個嗓音、換個動作,如此才是說唱俱佳。」

  蕭筱小聞言僵在那兒,真想把手裡那塊醒木朝他扔去,若能敲到額頭,大約也會有點殺傷力吧?這傢伙是怎樣?不知道她很累了嗎?她哪有心思在他面前演那猴子啊!

  「呵呵,小的說得不好,謹遵王爺教誨。」她咧嘴假笑,轉身斂起苦笑,再來一次。「只見春色風光明媚……」

  就這樣,她努力地、賣力地說著書,但這位唯一的聽眾可是絲毫不給面子,遇到他覺得說得不好的段子,就要她重說一遍,光是這一回書,她已經來來回回說了快十遍,嘴邊的笑容也越來越僵硬了。

  終於,不知道是他倦了,還是覺得沒意思了,這才喊停。「今兒個就說到這兒吧!明天你弄點道具,把這段子弄得熱鬧點。」

  「明天?」她的聲音忍不住拔高。

  「怎麼,對於我的好心指導,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故意笑笑地說。

  蕭筱小的苦瓜臉終於露了出來。「王爺好興致,怎麼忽然想指導小的呢?」

  這些說書的技巧她也不是不懂,有些底子深厚的說書人還會又演又唱,那通常是戲班子出身的,才有這等功力。小時候阿爹也曾想送她去學唱戲,但她吃不了苦,沒多久就哭著說不肯去了。家裡雖不是富裕人家,但她阿娘去得早,她阿爹對這唯一的孩子可是極為疼寵的,所以她說不去就不勉強了,以至於她現在除了靠嗓音吃飯,真要她唱戲她可不會。

  「你不賺錢怎麼還我銀子?你該不會以為那一百兩不用還吧?」樊仰極又喝了口茶說。

  說話間,僕人端上了點心。「十四爺,這是桂圓紅豆粥。」

  那桂圓的香氣馬上散發出來,飄蕩在屋子裡面。蕭筱小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連剛剛在跟他「聊」什麼都給忘了,眼珠子就猛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甜粥瞧。

  樊仰極舀了匙甜粥,然後瞄了她一眼。「想吃嗎?」

  「呃……小的不敢。」蕭筱小非常用力地將目光掉轉開來,這一轉卻轉到他臉上了。這樣近距離地看他,她才發現這位王爺的長相還真是俊美。他的臉龐清瘦,修長的眉眼看起來就是優雅,鼻樑鋌而不翹,薄唇的輪廓更是吸引人。這一看把她給看傻了,起碼她說書時說到他「俊美無儔」可不是謊言了。

  瞧她臉上顯露著饞樣還硬要忍住,他差點沒笑出來,殊不知她現在發著傻,可是因為他那好看的面容。他拿了一碗甜粥,往旁邊的位子一擺。「坐下。」

  「喔。」她傻愣愣地坐下,卻動也沒動。

  樊仰極吃了兩口,發現她沒動作,終於又開了口。「吃。」

  「喔。」她呆呆地應,然後這才醒過來,趕緊說:「謝王爺。」

  她低頭舀了口甜粥嘗,臉龐微微發熱,即便是在市井長大,但這樣明目張膽地盯著一個男子瞧,她還是會有基本的羞恥心。只是當那綿密的紅豆一在她嘴裡化開,她的思緒立即被轉移,眼睛滿足地彎了起來。

  恰好抬頭的他看到她那一臉感動的模樣,好奇地問:「有那麼好吃嗎?瞧你吃得滿嘴都是。」

  他說著還想伸手拭去她嘴角的痕跡,但馬上就被自己這莫名的衝動給嚇到了。他怎麼這樣衝動地想照顧她呢?好像疼她、照料她是很自然的事情似的。他究竟是怎麼了?

  然而筱小可不知道他心底翻騰著的心緒,注意力依然擺在食物上。

  「嗯,好好吃喔!」她狂點頭。「這口感真好,還有吞下去的剎那,桂圓的香味都在喉頭回甘了,真的很贊。不信你試試,舀一口,慢慢嚼,然後緩緩吞下……」她說著便抓起他的調羹,舀了一口送進他嘴裡。

  他竟也這樣張口,讓她餵食。他照她這說法做了一回,確實這甜粥煮得不錯,只是也沒好吃到像她說的那麼誇張,竟還露出那種幸福得不得了的表情。由於出生在皇宮裡,在先皇去世前他都一直住在裡頭,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但是,他從來不曾從吃食裡得到什麼樂趣,起碼不會像她那樣,有種滿足到不行的快樂。

  看著她吃,竟比親自嘗到美味更令人覺得享受。

  「好吃唄?」她一臉期待地問著。

  他聳了聳肩。「還行。」

  「喔,王爺肯定是平常吃太好了,才會都不覺得有何樂趣。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是要覺得感動,這樣才是對煮食的人的一種尊敬。」她說著,又笑咪咪地舀了一口吃,臉上的表情很迷人。

  他笑了笑,不知道她是太樂天,還是太容易被感動,一碗甜粥也能吃得一臉滿足樣。

  「你是不是說書說慣了,所以習慣把什麼事情都給誇張了?」他問。

  「是這樣嗎?」蕭筱小偏著頭想了一想。「我也不知道。打小我娘就死了,人家聽了都說我好可憐,可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可憐啊!我阿爹對我可好的呢!再說,活著還是有很多好事啊,我這樣一點都不誇張啦!」

  「活著還是有很多好事……是這樣嗎?」他的神情顯得有點恍惚。那麼他認識了她,也算是一件好事嗎?她讓他的許多知覺甦醒了過來,這是件好事嗎?

  他想起了他的娘親,在他十二歲那年,她就過世了,死的時候才剛滿三十。而今他都快滿三十了,有時候想起娘親去得早,還是忍不住會歎息。他不知道活著究竟有哪裡比較好?他的一生總覺得無趣,總覺得那一年若跟著娘親一塊兒被毒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看到他露出了落寞的神情,筱小竟覺得心頭一擰。他看起來好憂鬱、好寂寞,那神情宛若被拋棄的孩子,讓她真想伸手上前抱抱他。他的落寞讓她鼻頭微微發酸,看來他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往事了。

  雖然這陣子她搜集了不少坊間的流言,說了他不少故事,但是對於他在朝廷裡的實際狀況、他過去的生活,可以說是並不瞭解。第一次見面,她就覺得這人活得並不快活,但她忙著保住小命,因此沒有多想。然而多見幾次後,總難免會看到他那淡漠神情底下的落寞,令她對他更感好奇了。

  一個人長得這副好模樣,生在這樣一個天下權貴之家,家裡的銀兩多得可以讓一百個阿爹看病都用不完,為什麼他卻不快樂?

  住在這樣偌大的王府裡,為什麼竟感覺寂寞?

  「你……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屋子裡嗎?」她輕聲問,不自覺地放軟了嗓音。

  他斂目抬首,神色一變,先前的細緻神情已經消失。「你沒瞧見這宅子裡有很多傭僕嗎?」

  「我說的是親人。」她又說。

  「親人?」他淺淺一笑。「我父皇過世了,這你知道。我娘親在我十二歲那年就往生了。至於那些兄弟姐妹……偶爾會在宮裡碰到。所以哪來的親人一起住?」

  「那你應該娶個妻子,生一屋子小孩兒,到時肯定很熱鬧……」她才說完趕緊又打住。啊,她怎麼老是學不乖,竟然又說到娶妻生子的事情!不過她還真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男人甚於女人。「啊,天色不早了,王爺若沒其他事,筱小可以回去了嗎?」

  「你急著回去做什麼?」他不是不知道她才剛到王府就想走了,他只是不想讓她如願罷了,絕對不是眷戀著她的陪伴。

  筱小遲疑地說:「是我阿爹該吃藥了,回去還得生火煎藥,我怕過了時辰……」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明日再來。」他揮了揮手裡的扇子說。

  「明日真的還要來?」她詫異地問。

  「難道你覺得今天那段子說得很好了嗎?明天帶點道具來,若沒說得好一點,我可不放過你!」他拿扇柄敲了她的額頭一記。

  道具?難不成她還得做一支金箍棒不成?筱小垮著肩膀,無奈地點了點頭。「那筱小告退了。」

  誰想她才踏出偏廳沒多久,樊仰極頓時覺得屋子有點安靜得過分。但這想法才剛出現,她的嗓音就在院子裡面響起——

  「哇啊,這李子好多、好多喔!巴格大哥,怎麼都沒人采,這樣掉得滿地哪?」

  筱小的嗓音脆脆的,尤其興奮時更是帶點娃娃音,煞是好聽。

  樊仰極一踏出去,就看到一個穿著老頭衣裳,但動作可是一點兒都不像老頭的丫頭繞著一棵棵李樹轉,一臉興奮的表情。

  「王爺!」她手裡捧著幾顆從地上撿起來的李子,一臉開心地喊他。「這個……我能不能撿回家去呢?」

  樊仰極皺起眉頭,他從沒注意到這李子樹結滿了這麼多李子,這李子也沒人去採,只有負責打掃的傭僕會把掉在地上的李子掃掉而已。

  「幹嘛撿地上的?喜歡就摘新鮮的。」他大方地說,不懂就幾棵李樹罷了,怎麼也能讓她像撿到寶一樣?可一聽到她那興奮的嗓音,他很自動地就這樣開了口。

  「真的嗎?謝謝你,王爺!」她開心地伸手摘李子。「我阿爹最愛吃醃漬的李子了,把糖跟薑末混一混,再把李子醃好,嘗起來又酸又甜的,王爺吃過嗎?」

  「呃,應該……有吧?」樊仰極回答得有點不確定,轉頭看了眼站在旁邊的巴格。

  巴格嘴巴雖然沒笑,但眼睛可是充滿了笑意。

  他的爺大概是第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所以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事實上,主子對吃的不大上心,胃口不大,對吃的也不挑剔。既然不上心,吃過什麼、沒吃過什麼,可能都記不大清楚的。

  「十四爺近日都不曾吃過這種醃漬的李子,這是民間在李子大量生產的季節時,常用的方式。在這種逐漸炎熱的天氣,吃這酸酸甜甜的東西,好像會格外開胃。」巴格趕緊小聲解釋。

  樊仰極胡亂地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然而,那一端的筱小根本沒在聽這一對主僕說話,因為她已經爬到樹上去了。「哇啊,這上面還有好多喔!都熟了,又紅又多汁,肯定甜的!」

  樊仰極聽到聲音,抬頭一瞧,發現她已經把長袍紮著上了樹,腿兒夾著樹幹,一手摘李子,一手還忙著捧李子,看起來忙碌不堪。「你當心點兒!」

  即使她的行為如此莽撞,動作有點粗魯,但陽光透過樹枝照在她燦爛的笑臉上,一瞬間,他竟然覺得這丫頭很美。他望著望著,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在枝頭間忙碌,那粉嫩的臉蛋在陽光下透出美好的色澤,讓他想伸手摸摸,或者把她唇邊那抹笑靨也給吞進肚子。

  「沒事的,我小時候常爬樹。可是……沒東西裝耶!那個……你把袍子兜起來借一下,幫我接住喔!」她說著,開始快手快腳地摘李子。

  聽到她毫不客氣的命令,樊仰極從冥思中回過神來,咬了咬牙,但還是把袍子給拉起來,而那小妮子竟然真的把李子往下扔,全扔到他懷裡了。

  「左邊一點,你站太遠了,這樣會丟歪,掉了很可惜的。」筱小坐在樹幹上,還一邊指揮著。

  巴格差點笑出來,他趕緊在失態前轉身,然後去廚房拿了個提籃來。總不能讓主子爺幫她捧著那些李子回去吧?不過看到爺剛剛的表情,他真的好想笑喔!

  或許認識筱小姑娘是件好事,因為十四爺最近表情豐富多了,整個人也比較有人氣了。

  筱小忙了好半天後,終於甘願地下了樹。「上面還有好多呢!吃不了這許多,你應該摘了送人吃的。你瞧,這李子長得真好,肯定好吃的!」

  他瞪著她,這丫頭竟很自然地差使起他了,剛剛也不叫他王爺,就「你你你」的喊來喊去,真是大膽哪!

  「喔,真的好吃耶,酸酸甜甜的。來,這顆看起來更好,給你!」她左手拿著顆李子,自己咬了一口,嘴角還留著紅色的汁液,讓他看著一陣恍神。然後她右手又挑了顆,在身上隨便擦乾淨,就伸手遞到他面前了。

  他兩手還拎著袍子,袍子上是滿滿的李子。遲疑了一下,在她催促的目光下,他咬下那顆李子。

  因為汁液太多,他這一口咬下去,唇邊流下了一道痕跡。她格格笑著,伸手替他抹去。「好吃吧?」

  他看著她笑咪咪的臉,她的臉上還黏著鬍子,頭上還戴著那頂醜醜的寬帽,但是眼珠子圓滾滾的,燦亮異常,就連那嘴兒都因為李子汁液的洗滌而顯得紅艷艷的。見她又咬了一口李子,他卻感覺那一口咬在他的心坎上,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似的。

  「再來一口?」她又把右手的李子舉到他面前。

  他沒咬下那顆李子,反而避開她舉高高的手,低頭吮住了她紅通通的嘴。

  「唔……」

  筱小瞪大了眼珠子,兩手都還拽著李子,一手還舉得高高的,全身都無法動彈。他的嘴先是輕輕地吮住,然後在她呆愣愣的目光之下,他再度張嘴咬住她的嘴。

  他的吸吮輕輕的、軟軟的、甜甜的,又有點酸酸的。她覺得有股熱度在臉頰邊蔓延開來,忍不住閉上了眼,沒想到這一閉眼,他身上的氣息竟漫天而至。他探索的唇舌更是令她繃緊了胸口,心狂跳不已,像是要跌出胸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被放開,然後她低呼一聲,把手裡的李子塞進他嘴裡。

  「筱——」他被塞了一嘴李子,還沒能喊出聲,她就氣急敗壞地轉身要離開。

  「筱小姑娘,這個籃子給你裝李子。」巴格不知道何時去而復返,手裡提了一個提籃。

  筱小的腦袋亂哄哄的,聽到巴格的聲音,被動地接過他手裡的籃子,把樊仰極兜在懷裡的李子全給倒進籃子裡,然後一聲招呼也沒打,提著籃子就晃了出去,腳步還有點凌亂。

  「十四爺,要不要小的護送筱小姑娘回去?」巴格低聲問。

  樊仰極扶住自己的額頭,瞪著手裡那顆被塞進他口裡的李子,擺了擺手,然後歎了口氣。

  這丫頭真是……讓他氣結。

  ***    ***    ***    ***

  樊仰極坐在偏廳裡,桌上擺著一碗甜粥,才吃了兩口就一直擺著,現在都涼了。他起身將窗戶全給推開,望著外面那棵依然結滿果子的李樹,眉頭微微攏了起來。

  已經兩天了。

  從那天他衝動地親吻了她,她腳步凌亂地離開這兒後,已經又過了兩天。

  她銷聲匿跡了兩天。

  原本想到那天她那有點傻愣的模樣時,他的嘴角還會浮起一抹笑,笑她那天真又惹人憐的表情。他想自己肯定嚇到她了,但是他卻不後悔自己的孟浪。

  從第一次碰面開始,他就被這丫頭吸引了。不是因為她的容貌多麼美麗,而是她那活潑的性子、樂觀的天性,還有她身上那溫暖的氣質。他想把她擺在身邊,所以在她訝異的目光下借了她銀兩。

  一百兩對他來說雖是不痛不癢,但其實他並不是很有同情心的那種人,會借她銀子僅僅是因為還想再見到她。光聽她說話,他都覺得有趣。

  那天的衝動其實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他雖然不若坊間流傳的有斷袖之癖,但是對女色也沒什麼特別的喜愛或需求。跟他熟一點的人都覺得他是個情淡的人,對人對物都少有慾望,所以朝廷裡面想結交他、依附他權勢的人,總摸不清他的好惡。其實說穿了,他對這些都沒有慾望。

  他不想要權,不想要利,這世上也少有讓他開心的事情,所以見到她總是為小事笑瞇了眼,他就很想瞭解那是什麼感覺?為了一碗甜粥笑瞇了眼,那是什麼滋味?

  他真想現在就見到那個活潑的身影,但是她人呢?為什麼沒出現?

  思索間,巴格的身影出現,穿過院子抵達偏廳。

  「爺,筱小姑娘今天也沒上茶館去。昨天聽說有去,但是應該說完書就回家了。而今天連茶館都沒去,老闆也挺氣的。看來店家也不知道她怎麼了,要不要屬下去她家看看?」巴格低聲說。

  樊仰極皺起眉頭。這丫頭現在是完全不怕他了,是嗎?

  昨日她沒按他的話下了工後到王府來,他想她是被那個親密的吻給嚇到,所以壓抑下想見她的衝動。但今日又等不到人,他就氣惱了起來,差了巴格去茶館看看,必要時要巴格把人給抓回來。好歹他還是她的債主,她也太不把他當回事了!

  他難得對一個丫頭如此在意,但瞧這丫頭,是把他當洪水猛獸了嗎?他的心裡一陣不暢快,連臉色都冷了幾分。

  「這丫頭是越來越大膽了!」大掌在桌上拍了一下。

  「爺?」巴格困惑地抬頭。「爺要親自去?」

  「嗯哼!」樊仰極神色一斂,臉色又沉了幾分。

  巴格暗暗替筱小捏了把冷汗,看來主子生氣了。

  ***    ***    ***    ***

  「巴格,帶路!」

  穿過了好幾條窄窄的胡同,這一對主僕甚至還小小地迷了段路,才輾轉找到這戶據說姓蕭的人家。

  屋子就位在胡同底端,推開木門進去有個小天井,屋子很舊,卻打理得很乾淨。一眼望去,正中間是廳堂,兩側各一間房,廚房則是在旁邊搭起的一間小屋,此時還冒著炊煙。

  「應該就是這家沒錯了,可怎麼沒見到人呢?爺,我去問問。」巴格正要去敲門,就看到筱小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手裡捧著一盆水,從一間房裡走了出來。

  「筱小姑娘!」巴格趕緊喊了聲。

  筱小一抬頭,就看到樊仰極那抹淺色身影,眼底先是出現一抹欣喜之色,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困窘地垂下頭去。「你們……怎麼會來?」

  「我不是讓你下了工到王府去嗎?你這樣不守承諾,究竟是原本就習慣食言,還是不把我放在眼底?」樊仰極臉色不悅地說。

  他的壞臉色,還有那冰冷的話語,令她委屈地扁了扁嘴。「小的怎敢?」

  認識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對她發脾氣,她竟覺得有些難受。再者,他說什麼承諾哪?根本就是他單方面的「命令」嘛!這兩天她又忙又急,因為阿爹原本有起色的身子又惡化,連燒了兩天,到今天早上才退了些熱度,她已經兩晚沒睡好了。

  原本見到他是挺開心的,但他一開口就罵人,讓她像被澆了盆冷水般,頓時更覺淒慘。

  樊仰極一見到她扁嘴的動作,又看到她眼底的血絲,不禁有點後悔。但是馬上又覺得這丫頭太不怕他也是件不好的事,因此還是決定繼續板著臉。只是,她的氣色看起來真差呀!

  「嘴裡是說不敢,但行為卻是這樣的。」他冷哼。

  「我……我有點事……」她想解釋,又怕他覺得自己在找借口。「王爺可不可以先回去,我會盡快去王府的,不敢勞駕爺到這小地方來。」

  「你以為我愛來嗎?你當真認為我要待在家裡等你大駕光臨嗎?」他為自己浮躁的心緒感到陌生,出口的話也顯得有些衝動了。他急著想見她,但她一見到他就趕人,這會不會太過分了點?這讓他那份急切想見她的心變得有些難堪。

  筱小看他越說越不高興,不禁縮了縮肩膀,但還是不大明白他今天為什麼會跑到她家來。「那王爺今天來是……來討債的嗎?我……那個……還有一點剩下的銀子,不然先還你好了。」

  「你——」樊仰極氣得咬牙,真想伸手敲她,可惜折扇忘記帶出門了。

  正當此時,屋子裡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打斷了他們之間越來越奇怪的對話——

  「筱小啊!是誰來了?」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應是上了年紀的男子。

  「啊,阿爹!」筱小有點慌亂地看了樊仰極一眼。「王爺還是先回去——」

  她話都還沒說完,樊仰極就繞過她,推開門走進那間小屋子裡了。

  「等等!你……」筱小趕緊跟上,不懂他想做什麼。

  樊仰極一腳剛踏進屋子裡,筱小的兩手便攀住他的胳膊,但是蕭士朗已經看到他們了,疑惑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筱小,是哪裡的客人?」蕭士朗的臉色有點蒼白,有禮地朝樊仰極點了下頭。

  「爹,沒有啦,他是——」筱小忽然頓住,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他。

  她可不想要阿爹知道她為了給他治病,去跟一個王爺借了一百兩。忽然間,她無助地抬頭看他。

  樊仰極看到了她那有點可憐兮兮的神情,剛剛的滿腔彆扭忽然間就消退了。

  「蕭先生,你好,在下姓樊,是筱小姑娘的——」

  「朋友!」筱小迅速接口,還哈哈地乾笑兩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4:45

第四章

  蕭士朗是個身子骨清瘦的人,現在更是因為生病而氣色不佳。即便如此,一聽說客人來訪,還是趕忙從床上坐起身。

  “是筱小的朋友?抱歉,老夫身體不好……”蕭士朗說著還咳了兩下。

  筱小忙過去幫他拍背。“阿爹,你別起來,燒才剛退,多睡一會兒。要不我給你盛碗剛熬好的粥?”

  “蕭先生不用忙,不必見外。我只是聽說你身子欠安,今日路過順便來探視一下。”樊仰極似乎鎮定了不少,原先眉眼間的躁色盡褪。

  看來她這兩天是因為她爹的病而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連茶館那邊也沒去。那麼他可以稍稍原諒她剛剛的態度,畢竟她不是不想見他,是因為要照顧爹親而分身乏術。

  雖然筱小一直想轉移她爹的注意力,但是蕭士朗還是對樊仰極相當感興趣。

  “這位樊公子是在哪里跟小女認識的?”蕭士朗好奇地問。

  “呃,阿爹,樊公子是在茶館聽我說書……”筱小趕緊插嘴,說著還轉頭警告地看了樊仰極一眼,不准他拆她台。她可不希望阿爹知道她為了糊口,而差點被捏死在平郡王府。

  “可是你不是都扮男裝?唉,若不是不得已,我真不希望你去拋頭露面,實在太辛苦了。”蕭士朗歎了口氣。

  “一開始是不知道,但成為‘朋友’之後,他就知道我是……姑娘家。”她三兩句解釋帶過,儘量把謊話順著真實狀況說,只是避重就輕,以免以後忘記自己的說詞而穿幫。“還有,阿爹,說書很有意思,樊公子就說過我很有說書的天分,對吧?”

  樊仰極接收到她傳過來那警告的眼神,嘴角不禁抿起一抹笑。“那倒是,她這張嘴能說頻潰蘯頁3>醯檬涓餻慫苈兀 ?br />
  “唉,我身體要是好一點就好了。”蕭士朗還是不捨得女兒出去辛苦工作。

  “蕭先生的身體是哪里不適?”樊仰極探問。

  “一開始就像尋常風寒,咳嗽又發熱,後來吃藥一陣子就好多了,但那日又發起燒……”蕭土朗也就這樣跟他開始聊開。

  筱小竟然一時間插不進嘴。可是她總覺得趕緊把樊仰極弄走才比較安全,以免他說溜了嘴。如果阿爹知道她惹上什麼麻煩,可能不會再讓她去說書,甚至不想花這借來的銀子去看病。

  他們家雖然沒錢,但是她阿爹可是個讀書人出身,該有的骨氣還是有,對於是非看得比別人都重。

  “阿爹,樊公子可能有事不能久待,不如你先歇下——”筱小努力找個話縫插進去。

  “你這丫頭,怎麼隨便打斷人談話?沒看我跟樊公子在聊天嗎?去,準備一下。”蕭士朗轉身跟樊仰極說:“不介意的話就留在寒舍,吃過飯再走吧!難得有筱小的朋友來,不能好好招待,老夫真是過意不去。”

  蕭筱小的嘴巴不可思議地張了又閉,閉了又張,看來有點可笑。“可……可是今天只有熬粥,樊公子吃不慣這種粗茶淡飯……”

  樊仰極倒是一點也不合作,拱手就朝蕭士朗說:“晚輩是來探病,還讓蕭先生招待,怎麼好意思?”

  “不用客氣,跟你說說話,我感覺精神許多。來,坐坐坐,我們再聊聊。”蕭士朗示意他在床前的椅子坐下。

  筱小見狀只好跺跺腳,嘟著嘴出去,準備多炒兩樣菜待客,否則等等她阿爹可是會不高興的。真不懂阿爹為何喜歡他,對他真好,第一次見面就留他吃飯。

  “哪有人這樣,說來就來,還留下來吃飯呢!”筱小邊走出去邊嘟囔,卻被守在前院的巴格全聽進耳裏。

  巴格看她的反應,嘴角忍不住笑了開來。“筱小姑娘,我來幫你吧!看是要劈柴還是挑水,吃重的工作都交給巴格。”

  “巴格大哥,那怎麼可以?你是客人哪!”筱小可不好意思差遣他。

  巴格喜歡這位小姑娘,是因為她雖然與王爺認識,卻不曾對他們這些下人頤指氣使,相反的還一直喊他“大哥”,讓他忍不住也想對她好。再說,只要能讓王爺快樂的人,他巴格都願意對那人好。

  “這有什麼?筱小姑娘現在要煮飯嗎?巴格幫你挑水。”巴格挽起袖子。

  筱小猶豫了下之後,終究還是接受了他的幫助。“好吧,那我會努力煮好吃一點,等會兒你就多吃兩碗喔!”

  老實說,阿爹病了之後,家裏的粗活都是她自己來,光是挑水進廚房,她就得多跑幾趟,畢竟她人小力氣弱,只好這樣了。

  她到菜園裏多摘了幾樣菜,再準備一些醃好的菜幹煮湯。反正都是粗茶淡飯,是樊仰極自己要留下來吃飯的,吃不慣她可不管。

  “筱小姑娘,你別惱王爺,這兩天你沒來,他其實很擔心的。”巴格把水缸的水挑滿,找了個空檔說話。

  “擔心我?可他剛剛踏進來的表情很不高興耶!”筱小微微嘟起嘴。

  雖然樊仰極是個位極尊貴的王爺,但因為第一次碰面就是那種生死交關的情況,她早豁出去,以至於對他說話的態度直率了點。其實細細一想,他今天對她並沒有很過分,只是她總覺得有點傷心難過。

  其實她不該有這種反應的,不是嗎?

  可是她為什麼不喜歡他用那態度待她?為什麼覺得這樣不舒服?就算他那日親匿地吻了她,可不代表她就能與他平起平坐的交往。想到那個吻,她的臉禁不住又發熱了。這幾天因為忙著照顧阿爹,都沒多想,偶爾想起也只是發發愣,紅紅臉,隨即又被眼前的事情支開。

  但眼前手裏拿著鍋鏟,為何鍋裏浮現的儘是他專注凝視的眼眸?

  “筱小姑娘,王爺雖然嘴裏沒說,但肯定是看重姑娘這位朋友的。今天爺派我去茶館探查,一聽說你沒去茶館之後,就直接上門來找了。為了找到這兒,還耗了點功夫呢!巴格跟著王爺這麼久,很少見王爺這樣,所以王爺脾氣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就多體諒他一點。”巴格小聲地說。

  “他……平常沒什麼朋友嗎?”難怪她總覺得他眼底偶爾會浮現一種令人心酸的寂寞。總覺得在他的心中似乎掩藏著不欲提起的往事,仿彿過去的傷口都還存在,只是他不想喊疼,不想張揚,假裝沒事地過下去。

  “王爺……外人看他總覺得冷淡,所以知交並不多。加上宮裏環境複雜,想要有真心的朋友,實在是奢求。”巴格無聲地歎息。

  “是啊,那環境確實不是我們尋常百姓可以想像的。”筱小深吸了口氣。“好吧,王爺有沒有什麼愛吃的?”

  巴格想了想,困惑地搖了搖頭。“王爺不重吃,也不是太挑食。”

  “連吃的也沒覺樂趣,生活對他是不是挺沒意思的?”筱小吐了口氣。“好吧,我就露一手,讓你們吃吃粗茶淡飯的好滋味。”

  看她又開朗地笑了,巴格嘴角也掛著淡淡笑痕。王爺就是需要這樣一個女子,一個開朗一點,達觀一點的女子,偶爾可以讓他大笑,讓他氣得大吼,活得更有人樣的女子。

  這天,這對主僕在蕭家吃了頓便飯,意外的是樊仰極的胃口挺好,足足吃了兩大碗飯。就連生病多時的蕭士朗似乎都有元氣多了,還堅持下床跟大夥兒一起吃飯,頓時間一向冷清的小屋子熱鬧了不少。

  只是樊仰極到底都跟她阿爹聊了些什麼,她怎麼問他都不說,氣得她想推他一把。

  吃過飯後,樊仰極帶著巴格走了,還交代她等阿爹身子好了,就上王府報到。可是樊仰極才走沒多久,巴格竟然去而複返,還領了個大夫來。

  “蕭先生,這位司馬大夫是我們家公子跟您提到的那位。讓他幫您瞧瞧吧!”巴格直接跟蕭士朗說。

  “那就麻煩司馬大夫了,請這位壯士務必跟樊公子表達老夫的感激之意。”蕭士朗難得沒有拒絕。

  筱小訝異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一直到大夫都走了,巴格也把藥抓回來了,她都還不懂樊仰極怎麼說服她阿爹接受幫助的。這位司馬大夫開的藥跟之前大夫開的都不一樣,不過單看他只幫阿爹針了幾處穴位,阿爹的精神就好上許多,她忍不住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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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姓司馬的大夫果然高明,才兩日,她阿爹的病就好了大半。

  今天早上,她到茶館去道歉,但是茶館老闆把她臭駡了一頓,還說不準她再去茶館說書。她早料到這結果,所以連換上老人家的袍子、黏上鬍子都省了,直接冒充“蕭老師傅”的孫女。

  沒了茶館的工作,她還是決定上王府一趟,起碼她欠樊仰極一個道謝。老實說,他不僅借了銀子給她,還親自找大夫幫她阿爹看病,可說是她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伸出援手,她現在可能已經分身乏術了。

  才踏進王府,下人就領著她去見王爺。遠遠地就看到他坐在後院的涼亭中喝茶,那熟悉的身影教她駐足凝望。

  他依然穿著淡色長袍,那抹身影怎麼看都有點寂寥的味道,或許是他本身氣質使然,總使旁人覺得不好親近。其實他心腸不錯,大家都不懂!

  “王爺!”她清脆的聲音如玉器撞擊,極為清亮悅耳。

  手裏拿著書卷的樊仰極轉身,一看到她,眼底竄過一抹欣喜,但很快地斂住。“你爹身子好點沒?”

  雖然這樣問,但樊仰極其實很清楚蕭士朗身子已經好轉,因為司馬大夫總會回報對方的情況給他。司馬大夫是他認識多年的長輩,醫術十分了得。

  “好多了,今天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謝謝王爺的幫助,阿爹千交代萬交代要我好好謝謝‘樊公子’。”筱小撇撇嘴說。

  樊仰極笑了出聲。“樊公子有什麼不對?瞧你那一臉不以為然。”

  “我差點被你嚇死了,還說呢!要來也不通知,我真怕你說溜嘴,讓我阿爹知道你是個王爺,還是我的大債主。”筱小忍不住埋怨。

  樊仰極顯然不當回事,只是笑了笑。“我不是配合得很好嗎?你不要我說的,我半句也沒說,以後你可得做牛做馬報答我呀!”

  “做牛做馬?”她眯起眼。“你缺匹馬拉車嗎?還是你也下田耕種?那我可以當你的牛幫你犁田。”

  他還缺人差遣嗎?說是做牛做馬實在是太誇張了。

  “小心,搞不好沖著你這句話,我就去種田了。”他一臉嚴肅地警告她,但是眼底的笑意還是洩漏了他的真正情緒。這丫頭不懂,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快活許多,比她做牛做馬都要有用。

  筱小撇撇嘴,把手裏的包袱放到桌上。“這給你的,伴手禮。”

  “什麼東西?”他好奇地傾過身子。

  她將包袱打開,拿出一罐淺陶罐,用手捏了一顆李子遞給他。“喏!”

  他反射性地張嘴咬住,頓時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斥著嘴裏,他給酸出了一陣淚,臉還皺了皺,模樣甚是有趣。

  “酸嗎?瞧你那表情。”筱小也捏了一顆塞進嘴裏。“嗯,不會啊,酸度很剛好。這李子醃這樣超好吃的呢!那天拿了那麼多回去,都沒時間做,好在放著也沒壞。昨天我就把李子醃好了,我阿爹吃了好多。原來你怕酸哪?”

  “哪……哪有?”他故作鎮定,把眼底那濕意眨掉。“是你給的那顆太酸了。”他不信邪地又朝她努努嘴,要她再給一顆。

  “又要我幫你拿?”她噘起嘴又捏了一顆給他。

  他忍耐地咬了咬,好在這次沒再酸到他想哭,而微酸的滋味也十分開胃。“這個就還可以。”

  “還可以?拜託,我醃的李子可是聲名遠播的呢!隔壁的李大嬸想要跟我買,我都不賣她呢!虧巴格大哥還說你不挑嘴,其實他真是誤會大了,明明就挑嘴!”她還批評起他來。

  “你跟巴格偷講我壞話?”他眯起眼問。

  “壞話?你不瞭解巴格大哥嗎?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說你是壞人,他還是覺得王爺最好。”她咬著李子說。

  “喔,那麼你呢?你覺得我好是不好?”他的目光專注地凝望著她,害她頓時不自在起來。

  筱小趕緊正襟危坐,但臉上那微微發紅的痕跡,卻洩漏了她小女人的心思。她竟在這種時候想起他親吻她的事情。“王爺借了銀兩給筱小,還請大夫幫阿爹看病,筱小怎麼會覺得王爺不好?”

  但他為什麼要吻她呢?只是一時衝動?還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對女人有感覺?

  “可我怎麼覺得你常在碎碎念著什麼,其實都是在偷罵我?”他挑眉。

  因為被說得太准了,她頓時露出心虛的表情,但再來否認已經來不及了。“我……哪有?你讓我來王府,我就來,筱小是很聽話的。”

  “喔?”他懷疑地看她一眼。“那麼……過來。”

  她眨了眨眼,兩人就隔著一張石桌對面而坐,他要她過去幹嘛?

  “你瞧,哪里聽話了?”他攤攤手。

  筱小遲疑地起身,然後龜龜縮縮地蹭到他身旁。“王爺,什麼事?要小的幫你做什麼?還是要再摘李子呢?沒問題,我很會爬樹的。”

  看她有點緊張,話還碎碎地說個不停,他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她懊惱地瞪他。

  “你犯不著緊張,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吃了你不成?”他的聲音還帶著笑意。

  “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你也吃不了我。”她不知道哪來的好膽,立刻就頂了嘴。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握住她的手。

  “王……王……王爺!”她頻抽氣。

  “怎樣?”他不痛不癢地回答。

  “我……那個……放手!”她忐忑難安,一顆心就快跳出來了。慘了,那天他親她時就這種感覺,她不該胡思亂想的。

  誰想到這人似乎一點都不幫忙,反而將她拉到大腿上,然後淡淡地說:“剛剛你不是說就算不是光天化日,我也吃不了你。不如咱們就這樣坐到天黑,看看會不會發生什麼。”

  “那怎麼可以?!”她立刻伸手去推他。但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猛地往後跌去,好在他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她。

  但這一扯,兩人的手腳全給纏在一塊兒了。

  “啊,放開我,快點!”她懊惱地瞪著他貼得很近的臉。

  他的手環抱著她的腰,而她的則勾住了他的脖子,姿勢顯得十分親密。他低下頭瞧她那紅通通的臉,細細看她那粉嫩的肌膚,輕歎了口氣。“你以後還是別做老頭妝扮了。”

  “為什麼?”她困惑地問。

  他一臉嚴肅地說:“因為我忽然發現你穿女裝很好看,還有……這個很重要。你不覺得一個大男人親吻一個老頭子,看起來很傷風害俗嗎?”

  “親吻老頭子?”她腦子還轉不過來,他就朝她俯了下來,乾脆示範給她看。

  他又親了她嘴了!筱小瞪大眼睛。

  雖然她空出一隻手捶他,但是因為姿勢的關係,她差點又要往後跌,趕忙兩手都攀住他。

  他笑著接受了她的“投懷送抱”,那吻更是帶著幾分得意。

  她懊惱地瞪他,但他那薄唇傳導出來的熱力逐漸吞蝕了她的抗拒跟扭捏。她覺得渾身發熱,腿兒發軟,好在她是坐在他腿上,否則可能已經溜到地上去了。

  他微微打住這吻,唇離得她極近。“筱小?”

  她感覺他的氣息吐在她臉上,麻麻癢癢的。她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嗯?”

  “筱小!”他再喚。

  “嗯?”她微微退開,目光卻剛好落在他柔軟的嘴唇上。他的嘴紅紅的,看起來很好摸的模樣,她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指,在他嘴唇上撫過。

  然後他的眸色變了,眼底的侵略意味更濃。他垂眸,咬住她的指尖,然後順勢啄吻著她的嘴角。

  那些吻細碎地灑落,在她細緻的下巴到耳垂間烙下濕濕的痕跡。最終他的嘴含住了她耳下的那一小片柔軟,他唇舌的動作擾得她心亂如麻。

  “王爺!”她閉上眼,不知道她這神情有多麼動人。

  他的情欲翻騰,真想將她橫抱起來,找個地方徹底地佔有她。

  但是他不行,有些事他得想清楚。他不願隨便要了她,他得想清楚……

  於是,他只好斂住奔騰的情欲,微微喘息地鬆開自己貪婪的嘴。

  糾纏的親吻方休,她眨動著水亮的眸子望著他。“你親我嘴,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喜歡女子,對嗎?”

  “什麼?”他身上的情欲尚未褪盡,她的話卻讓他怒意又起。

  “不是嗎?還是你真的比較喜歡男人?”她一臉認真地問。

  樊仰極額際青筋跳動,覺得自己大概老了,竟然有種心臟無力之感。他咬咬牙,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些謠言?看來當初沒把散播謠言的她抓起來打一頓是錯了!都怪他一時心軟,放過了她。而今他竟沾惹上這個老是讓他氣悶的小女子,真是……氣絕!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5:53

第五章

  樊仰極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走過宮廷的回廊,然後在太監的通報下進入偏殿。

  不久前,皇上派人急召他進宮。

  雖說是急召,但樊仰極的模樣怎樣也看不出個急字。一來他約莫猜得到皇帝找他什麼事,二來他那悠閒淡漠的態勢是種保護,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在宮裏過活,沒能隱藏好自己,惹來的時常不是小麻煩而已,嚴重的話還可能會丟了性命。

  人說大隱隱於市,而他是身在權力的集結中心修行。置身於這些鬥爭之中,要能不動如山,晦暗莫測,還能像他這樣把欲望降到最低,實在不容易。人家總說他難對付,其實說穿了只是因為他無欲。因為無欲自然無弱點,旁人想要攻其要害也辦不到。

  “皇上召臣進宮,有何要事?”樊仰極朝這個按輩分是他侄子的皇帝行了個禮,態度不卑不亢。

  當今皇上樊子蘊見到他,隨即把手裏的筆擱下。“十四叔這邊請坐。”

  樊仰極在旁邊落坐。樊子蘊是他大哥唯一的兒子,當初他的父皇本欲將帝位傳予他,但最後他拒絕了。樊子蘊是他建議給父皇的人選,只是這一點大家都不知道。尤其是樊子蘊的母親李妃,這幾年來更是視他為眼中釘,恨不得把他的勢力拔除乾淨,就怕兒子的皇帝位子坐不穩。

  他會提樊子蘊,是因為這孩子天資不錯,且城府夠深。加上他的父親,也就是樊仰極的大哥是個有德之人,他相信樊子蘊會是個恰當的帝位傳人。

  “十四叔應該知道朕找你何事。”樊子蘊頓了一下,果然看到樊仰極的眼眸中有著了然的神色。“別拒絕我啊,皇祖父過世前跟朕說過,朕可以仰賴皇叔,所以皇叔怎忍心讓朕失望?”

  樊仰極歎了口氣。“上回你讓我到東北督軍,發生了什麼事,記得嗎?”

  想到那段東北督軍的事情還被筱小給編成段子在說書,還說他什麼元神出竅,說得滿嘴白沫,大家還聽得如癡如醉,真是夠了。哪來的元神出竅?幸而他對李尉康那廝有防備,否則真要靠那個,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唉,那事是朕對不住十四叔。這回朕一定會派高手暗中保護皇叔,定不讓皇叔出事。”樊子蘊堆上滿臉的笑意。“老實說,這次南方的防水工程實在消耗國庫太劇,太后一直施壓給朕,終究還是派了李國舅去主持。可朕不能讓李國舅吞吃了去,說什麼也得派個可以信任的人去守著。”

  樊仰極冷哼,他豈會不知道皇上打的算盤。太后是個手腕強硬的人,這些年下來,她娘家勢力在朝廷可說是股撲不滅的火,而樊子蘊若要徹底掌政,斷不可能任母系人馬過度得權,否則只有被左右挾制的分。

  “這麼多年下來,太后從來不忘提防本王,就怕當初那些擁護本王繼位的老臣會再有所動作。怎麼皇上就不怕本王勢力過大,反而屢次委以重任呢?”樊仰極淡淡地問。

  樊子蘊一笑。“皇叔如果要當這皇帝,哪里還輪得到朕呢?皇爺爺當初一心想把位子傳給皇叔,這朕是很清楚的。再說,皇爺爺既然說過可以仰賴十四叔,可見得十四叔必然不會是威脅。如此推算下來,當初必定是十四叔不肯接這位子,才會輪到子蘊。”

  樊仰極抿嘴一笑。“你倒是聰穎。”

  “其實也沒那麼聰穎,剛登基那幾年,朕也受了母后影響,對十四叔時有提防。但隨著年歲漸長,很多事情就逐漸想通想透了。朕畢竟還是不夠聰明,才多吃了許多年的苦。”

  “怎麼?後悔當初沒讓我替你打江山?你算盤撥太快了,我對這些沒興趣。”樊仰極嗤笑。

  “哈哈哈,十四叔倒是不怕傷了朕的心哪!那麼這回就有勞十四叔下南方去監工了,朕感激不盡。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朕一定儘量幫十四叔辦妥。”樊子蘊順勢而下,三言兩語再把這大任推到樊仰極身上。

  “只要我開口就可以得到嗎?那皇上二十年內別召本王進宮,這就算是對本王的回報了。”別見面就不會有差事,樊仰極涼涼一笑。

  皇上聽了苦了張臉。“十四叔還真是為難朕哪!那這樣好了,以後朕有事找十四叔,就上平郡王府去,你說好不?”

  上王府去?皇帝一出門就是大陣仗,是怕朝廷裏有誰不知道是不是?那簡直比他被召進宮更慘。

  “能不來就不來,別把那些是非全帶進我府邸。”樊仰極瞪了他一眼。“何時出發?”

  “越快越好,最好三日內啟程。”皇帝還是不放心。“李國舅明日就出發了,朕怕……”怕他把勢力布好,那麼屆時派誰去監督都沒用了。

  樊仰極點了點頭。“知道了,我準備好就出發。”

  皇帝起身送他,樊仰極揮了揮手阻止了他。

  走出偏殿的回廊,樊仰極腦子裏直想著即將遠行而來的必然分離。他還沒決定好該拿筱小怎麼辦!看來他得先放著,此去江南監工,起碼要一個月,這一個月夠他好好思考了。

  但他還來不及走出皇宮,就被聞訊而至的太后給攔住了。

  “平郡王,哀家有事與你相談,隨哀家到甯君宮一坐吧!”太后態度頗為強硬地說,那氣勢教見著的人莫不低垂著頭。

  樊仰極泰然自若,可沒被這位皇嫂給嚇著。他打開摺扇扇上一扇,態度優閑,說的話卻是氣死人。“皇上派了急差事下來,本王得速去辦理,恐怕沒時間陪太后喝茶聊天了。”

  “樊仰極你……”太后氣得直呼他名諱。“不要以為朝中還有很多老臣擁護你,你就可以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底。皇上找你,可是為了南方水患的事?”

  樊仰極也不動怒,僅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太后又何必動怒,皇上在早朝已經把治水的差事交給李國舅了,本王又哪能壞太后的事兒呢?”

  “你……”太后被堵得無話可說。這個平郡王一直就像她背上的芒刺,子蘊登基時,她擔心他會危及帝位,但這麼多年下來,也沒見他有何動作。倒是最近,皇上似乎總派他去監督她娘家人負責的差事,讓她更覺得不悅。既然她對皇上發不了脾氣,但對這位郡王她可就不打算壓抑怒氣了。“奉勸平郡王一句,少擋哀家的路,否則休怪哀家不客氣!”

  樊仰極眼睛微微一眯。“那麼本王也給太后一個良心的建議。到目前為止,本王都不曾攪和進去這些爭鬥,不要逼得我跳進去,到時候要死什麼人,怎樣個死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話很輕很淡,但是那眼神不知怎地教太后一陣顫慄。

  “你……”太后竟連反駁的話都想不出來。

  樊仰極淡然一笑,又回復了他素日優雅閒適的模樣。他微微頷首,隨即搖著那把大扇子從容地離開了。

  只是旁人沒發現他的眼神冷了幾分,心底有了決定。

  他不能把筱小娶進門,這些人肯定會把腦筋動到筱小身上,天知道她會遭遇什麼?想到他娘親的下場,渾身的血液恍若結冰了。

  他不能把筱小扯進這一堆爛泥中!

  可是他捨得放手嗎?

  真的要保護她,就應該徹底把她推開才是,連朋友都不要當,這樣對她最安全。可是他怎麼能夠?在孤寂了這許多年,他嘗到了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的快活,恍若從數十年的冰封中醒來,教他如何再躺回那冰川之中呢?

  貪戀溫暖本是人的本能哪!

  他怎麼能親手扼殺自己的喜悅呢?

  他的胸口感到一種灼熱的痛楚,心情沉鬱了起來。

  ***   ***   ***   ***

  筱小的阿爹在司馬大夫的診治下,很快地恢復了健康。這幾日已經回到大大茶館去說書了。她這幾日還跟著阿爹去,就怕他身體吃不消,不過看來他已經完全康復了,沒有發生體力不濟的狀況。

  茶館的老闆甚至也認不出她就是那個蕭老師傅,惹得餘蒨兒老是跟她躲著偷笑。

  結束了今天的表演,蕭士朗讓筱小收好話本,父女倆一起走出茶館。

  “阿爹,你先回家,我有事情要去辦。”筱小可沒忘記樊仰極的規定,她得去王府說書給他聽。這幾日她都沒有上臺說書,所以能去王府說書,即便觀眾只有他一人,她也覺得不錯。

  “筱小,你是不是要去見樊公子?”蕭士朗停住腳步,有點遲疑地問。

  “阿爹,我有點事情.那個樊公子請了人幫阿爹看病,也不跟我收診金,所以我想去他府上幫忙做點事,也算是還他人情。”筱小避重就輕地說。

  其實她確實是去還債沒錯,樊仰極說只要她當天段子說得好,一次就讓她抵扣五兩銀子,賣力一點,她欠的一百兩要還清也不是那麼難了。

  “那你可要認真做事。可是丫頭,有些事情阿爹得先提醒你。”蕭士朗頓了一頓,還是繼續說:“那位樊公子看得出來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人品、外貌都卓然不凡,但是阿爹要提醒你,這朋友的分際不可失,咱們的身分地位……”

  “阿爹,你想到哪去了?我們只是朋友,樊公子是心腸好才幫忙,我怎麼會……想那些。”筱小說著有點心虛。

  她怎麼會不想?光那日被他擁在懷中的親匿,就常讓她夜裏思前想後,臉蛋不由得燒紅起來。而阿爹的疑慮她也想過,別說樊仰極是個郡王,就算他只是尋常人家的有錢公子,她也是配不上的。只是他那樣親吻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難道是因為她近在身邊所以方便輕薄嗎?

  不!她不認為樊仰極是那等好色之徒。如果真是如此,以他的地位老早娶妻納妾了,又怎會至今還是孤單一人呢?她曾經猜想,他以往可能真的喜歡男人,最近才試著跟姑娘家交往。說不定他很快就會發現他也可以喜歡女人,那麼就能娶妻了。

  自然那人不會是她。所以阿爹說得並沒錯,她是該克制自己的心思了。只是天天見面,夜裏都還想著,要三兩下就把感情劃清,又豈是件容易的事?

  “不是就好。樊公子的談吐不俗,阿爹也喜歡他這人。但若是因此對你造成傷害,爹寧可現在就少來往。”蕭士朗說。

  “爹,你別操心了。只要還清了人情,我就不會再與他見面了。那我走了,回去記得把補藥吃了呀!”筱小說完轉身就離開,生怕多待一會兒會洩漏了她真正的心緒。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腦子裏面竟被這人的影子給占滿了?是他親吻她之後?還是早在認識他的初始?他樣貌極為俊美,誰遇到了都想多看兩眼。但對她來說,他一直都是故事裏的人物,哪知道有一天她會與他相遇?

  她也想少看他一眼,少想他一分,但是他偶爾流露出來的那抹孤寂,總讓她感覺心疼,想要帶給他多一點溫暖,給他多一點笑聲。所以這陣子她專挑好笑的段子說,就是想要他多笑一點。

  只是,還是到了應該疏遠的時候了。她越來越克制不了心思,所以阿爹的警告來得正是時候,她決定今天說完書就回家,絕對不留下來吃飯,不要多看他。明天開始,她也去找個活兒做,晚上累了自然就不想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有事的關係,今天她覺得樊仰極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她說完了今天的段子,他還若有所思地發愣,不若以往毒舌地批評她的表演。

  “那個……王爺,如果沒別的事,筱小就告辭了。”筱小沒忘了阿爹的訓示,趕緊起身就打算離開。

  但是樊仰極只是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眼神裏有著悲哀,卻又有著深深的眷戀。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就要把她拉過去緊緊抱住了,但終究他還是沒有動作。

  她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該失望。她僵硬地轉身,走出偏廳。

  “筱小!”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聽起來似乎很沉重。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他。“王爺,什麼事?”

  “再陪我吃頓飯吧!”他的聲音壓抑,聽起來悶悶的。

  是他聲音裏透出來的痛苦讓她停住了腳步。“我……好吧,但這是最後一次,阿爹說不該太麻煩你,以後我可不能再在王府叨擾了。”

  “好,就按你說的。”他輕聲應,但心底卻知道這一去彼此恐怕要成陌路了。

  樊仰極喚來僕人,桌上很快地擺滿美味的菜肴。為了掩飾不自在跟心底那異樣的情緒,筱小如平常那樣賣命地吃著,仿佛很餓的模樣。

  而他不時舉著筷子望著她發怔,眼底看著她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樣,知道往後可能就只能在記憶裏這樣思念她,心底不禁一陣悶痛。

  為什麼他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呢?

  他終究只能孤獨以終?

  生命如此漫長,他要這樣過下去?

  原本以為相識的時間不久,趁著對她感情還不深,割捨掉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到了這關頭,他竟然覺得滿腹的痛楚,難道這小丫頭竟如此深刻地在他心裏生了根?但就算再不舍,他已經做了決定。

  “王爺怎麼都不吃?還是被我的吃相給嚇到,吃不下了?”筱小抬頭看他,詫異地問。

  他笑笑。“看你吃都飽了。”

  筱小瞪了他一眼。

  “你明天開始不必上這兒來了。”他淡淡地開口,語氣像在談論天氣一樣輕鬆。

  她咬住雞腿的動作一頓,隨即鬆開嘴裏的食物,抬頭看他。“為什麼?那我欠你的銀兩怎麼還?我當然可以去賺錢,但是那會比較慢,你可能要等很久……”

  明明打定主意要跟他疏遠了,但當他這樣說時,她卻覺得被拋棄了。為什麼她的心慌了,直想抓住些什麼?

  樊仰極輕歎了口氣。“明日我要到南方去,皇上派我到南方監督治水工程,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那些銀子不用還了,你就當是給你阿爹的禮物,收下吧!”

  若不是太奇怪,他還想多給她一些銀兩,讓他們父女倆可以過得舒服些。

  她身子一僵,知道他肯定是想趁此機會跟她撇清了。明明她也決定要這樣的啊,可是她心裏卻覺得十分受傷,甚至還有些生氣,畢竟她可不是那個主動親吻人的傢夥,他怎麼可以想親就親,轉身就說要走了?

  “銀子筱小肯定是要還的,雖然時間會慢一點,但是一等攢到足夠的銀兩,我就會送到府上交給管事轉交。既然王爺時間寶貴,小的就不打擾了。”她放下碗筷,拭了拭手就起身。

  他看到她小臉上那受傷的神情,心底一酸,真想握住她的手,阻止她離去。可是既然決定要放手,又何必徒增痛苦?

  “筱小……”他望著她,滿腹的話都梗在胸口。

  她回頭看他,看到他眼底那複雜而憂鬱的神色,不禁也黯然。為什麼明明是他拒絕了她,但是他還用那種落寞的眼神看著她?好像被拋棄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王爺,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請多保重。”她說完轉身就走了,以免自己再心軟,讓自己出更多笑話。

  是啊,他與她豈止是雲泥之別呀!再怎麼奢想,也該有個極限吧?

  ***    ***    ***    ***

  天空滿是陰霾,雲層很低,但雨卻下不來。

  巴格趕著馬車在鄉間道路上,眼睛卻一直飄向呆坐在馬車前座的主子。離開京城已經整整一日了,主子爺開口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又回復了以往那個淡漠的王爺。可這回更慘,王爺不僅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吃,總是望著遠方,眼眸裏有著讓人看了都不忍的寂寥。

  “十四爺,我們是不是應該走官道?爺也知道萬歲爺派了人保護,如果走官道,往來的人車也多,那些人比較好掩護。”巴格開口了。

  “人又不是我派的,難道我還得管他們吃喝不成。”樊仰極冷淡地說。“再說,保護的人容易隱藏,難道敵人就沒有這優勢嗎?”

  “爺說得也有道理。那天氣好像不大好,前面十幾裏就有個鎮,要不要停下來打尖?”巴格又問。

  “隨便。”樊仰極索性閉目養神。

  但是巴格可不打算就這樣放棄。“爺,其實爺可以把筱小姑娘帶著的。這回萬歲爺派出來的人身手真的不錯,我有測試過……”

  樊仰極倏然睜開眼瞪他。“你很清楚我這麼做的理由。”

  “可是……”巴格當然知道主子決定放開筱小姑娘是為了保護她,可是這對自己主子太殘忍了,他看不下去。“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就算帶在身邊,扮成主子的丫鬟,旁人真的會發現筱小姑娘是重要的人嗎?再說這樣下去,難道主子真的想孤老終生?”

  “我哪里有孤老?難道你要離開我嗎?”樊仰極反問。遇見筱小之前,他對自己澹然寡情的生活沒有絲毫不滿意,既然過去都能那樣過了,有什麼道理這回忍不過去呢?他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

  “巴格當然不會離開。可是那不同,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以讓爺開心的姑娘,這種緣分可不是尋常就有的。我跟在爺身邊這麼久,還第一次見到。錯過了她,還會有另外一個筱小姑娘嗎?”巴格邊說邊撇嘴,還是覺得這樣很不好。

  他喜歡筱小姑娘,也喜歡他的主子,他希望這兩個人能在一起,能讓彼此快樂。尤其是主子,這一生沒多少快活時光,實在太不公平了。

  “別再說了。太后的人虎視眈眈,這一路去怎可能平安,再怎樣也不能讓她身陷險境。”樊仰極反駁。

  “爺可曾把這情況說給筱小姑娘瞭解?說不定筱小姑娘的想法不是這樣的。爺怎麼就自個兒做了決定,從不問問筱小姑娘的意見呢?說不定她就是不計較名分也想跟爺一塊兒,那也算是個方法……”

  “巴格!”樊仰極制止了他。“你越來越囉嗦了。”

  “或者等皇上真的瓦解了太后的勢力,那時威脅也就解除了,屆時再給筱小姑娘一個名分,這樣也……”

  “閉嘴。”樊仰極的扇子終於拍上巴格的腦門。

  巴格咬了咬牙,勉強忍住了話。

  這不公平,對爺不公平,對筱小姑娘也不公平!他怎麼想都覺得不舒服,就覺得這樣不對。

  然而樊仰極又怎麼會不知道巴格的心思呢?巴格是真心為他好,這麼多年來,巴格很清楚他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他父皇死了,他拜託父皇讓他脫離皇宮的環境,某種程度上取得了自由,但是他父皇終究無法幫他擺脫皇室人的枷鎖。

  他雖無意於爭鬥,但爭鬥卻從不放他清閒。就像他不想惹是非,是非卻總是圍繞他一樣。生命充滿了太多無法如意的,以前勉強忍受,覺得橫豎沒有什麼好損失,但這回錯失了筱小,他還能淡然處之嗎?他還能不怨天尤人嗎?

  當馬車駛進可以落腳的小鎮,他一看到街上賣的熱騰騰的燒餅,第一個竟是想到筱小。若她在,此時約莫對著那燒餅大流口水,非要他掏腰包去買一個回來不可。甚至她還會堅持讓他咬上一口,證實她說燒餅好吃不是謊言……

  “巴格,停馬。去買個燒餅回來。”在他意識到之前,已經開口下令了。

  “是,我馬上去。”巴格以為主子終於有胃口吃飯了,開心得很。

  把馬車靠邊一停,巴格跳下車買了個燒餅回來。“爺,您先墊墊肚子,客棧應該快到了。”

  到了客棧後,巴格看到他的主子手裏捧著的那塊燒餅都冷了,連咬都沒咬上一口,他忍不住偷偷歎息。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6:06

第六章

  “筱小啊,這些醃好的桃子給你,你爹不是很愛吃嗎?”隔壁的趙大嬸喊住經過的筱小,塞給她一缽桃子。“上回你送的李子很好吃,這些你帶回去好好嘗嘗,喜歡的話我家還有喔!”

  “謝謝大嬸。”筱小接過那只陶罐。

  趙大嬸笑咪咪地回屋子去。

  筱小捧著那罐醃桃子走回自家,把罐子先往旁邊一擱,繼續晾她剛洗完的衣服。

  說到這李子,就又把她的思緒拉回到那人身上。她想起自己攀在樹上,命令他拉好衣袍接李子的情景,嘴角不禁彎起一抹笑。

  回想起來,她真是好大膽,竟然讓堂堂平郡王幫她接李子,還指揮他左邊點,過去一些,套句樊仰極的話——好大的狗膽!

  真的才兩天而已嗎?她怎麼覺得已經好多天沒見到他了?今天出門買東西,一路她怔怔地走著,待回過神後,發現自己竟然站在王府門口,她驚慌地快步離去。

  她認得樊仰極才多久的時間?一個月?兩個月?竟然被他如此牽動心思?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想他,但是不管她如何讓自己忙個不停,夜裏一上榻,眼兒一閉,他的身影就立刻來報到。

  她從沒認識像他這樣的人,明明有著萬貫家產,地位又是如此顯耀,但是卻不快樂。巴格說他以前很少笑,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覺得他挺嚇人的。當初若不是遭逢生死關頭,她怎麼會有膽跟他討價還價,甚至還跟他借了銀兩。

  而他竟然還願意借她銀兩,一開始他確實是滿生氣的,對於她散播他傳言的事情確實火大,但是他還是借她錢了。

  自那以後,她時不時說話都會忘了分際,還直稱他“你、你、你”的,他雖然偶爾會警告地瞪她,卻也不曾發過脾氣。

  是因為看見了他的好,她才忘記了彼此之間的差異,貪戀起跟他相處的時刻,最終想要抽腿時,卻發現自己很難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如果不是遭遇分離,她是不是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了?人家說的“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說的可是她這等狀況?

  “不管怎樣,他顯然已經做了決定,決定跟你停止往來了,蕭筱小。”她歎了口氣,把衣服披上竹竿。

  她歎口氣,但思緒一轉到那些親匿的親吻,怒意又來了。“所以說沒事幹嘛隨便親人?那是對喜歡的姑娘才能做的事,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她懊惱地跺跺腳,決定不管花多少時間都要把他忘了。反正他現在可能已經在南方跟漂亮的南方姑娘尋樂了,只有她像個傻子,陷在糾葛的情思中轉不出來。

  可是不管她怎麼氣憤,怎麼下決心,當她打開那罐醃桃子,掏出一顆咬下去,一股酸意直竄腦門時,眼眶瞬間盈滿淚水,潸潸落下。

  她氣惱地又咬了更大一口,恨恨地大口咀嚼。

  而這一幕全教剛從外面回來的蕭士朗給看在眼底了。

  “筱小丫頭!”蕭士朗喚了一聲。

  筱小猛然轉身,趕緊抹去臉上的淚。“阿爹!這……隔壁趙大嬸送的醃桃子,不知怎地酸到不行。你要不要吃一顆,小心酸到掉淚喔!”

  看到女兒的強顏歡笑,蕭士朗心下覺得十分不舍。“你這幾天都沒去樊公子那,不是說要去幫忙做事嗎?”

  筱小臉上的笑消失了,再抬頭時神情變得有點嚴肅。“他……出門辦事了,可能很久很久才會回來。還有,以後我也不用去他府裏幫忙了。等我攢了錢,再把錢還他就好。爹說得沒錯,我們不適合太多往來,即使只是交朋友,都是高攀了。”

  “筱小,爹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這幾日女兒的落寞他都看在眼裏,怎麼會不知道呢?

  顯然他阻止得太遲了,女兒的心恐怕已經給了那位翩翩公子。

  筱小看到爹親臉上的擔憂,決定把真相說給他聽。“阿爹,其實樊公子不僅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他……是皇親國戚。”

  “皇親國戚?”蕭士朗一愣,真的非常驚訝。

  筱小點了點頭。“他就是坊間很多傳說的平郡王樊仰極,就是那個差點成為皇上的人。”

  蕭士朗訝異地張大了嘴,雖然猜得到這樊公子的身分不凡,卻怎麼也沒想到是這麼不凡。“那你怎麼會認識他呢?”

  “這得從阿爹生病那時說起……”筱小扭了扭手,緩緩地說起原委。“那日我照樣去茶館說書,說的也正是那陣子讓我大受歡迎的段子——王爺東北督軍,遇敵埋伏遭困,結果才下了台就被個大漢敲昏……”

  筱小老老實實地把跟樊仰極認識的種種說了,當然除了那些親匿的親吻之外,她再怎麼老實,也不可能連這個都說。

  她阿爹聽完她的敍述,沉吟了好一會兒。“他……王爺為什麼要借你銀子?甚至還到我們家來,探望生病的我?”

  “他為何借我銀子,我也不是非常明白。雖說有錢人不會把那一百兩放在眼底,但是怎樣也沒道理幫助一個毀他聲名的人,不是嗎?至於會來探病,其實是因為我沒依約前去,他特意來找我算帳的。”

  “就算如此,他也該請人把你抓去,怎麼會親自來呢?”蕭士朗說。回想那日樊仰極對他的態度其實滿客氣的,他才會覺得這個年輕人氣質很好、談吐不俗,忍不住跟他多聊了兩句。

  既然他對筱小好得不尋常,會不會有可能他是真心喜歡他們家筱小的?他是不是害了這一對年輕人,做了棒打鴛鴦的事?

  “那……可能是他沒其他事好做。”筱小虛弱地辯解。

  蕭士朗搖了搖頭。“我怎麼想都覺得這位公子,不,這位爺喜歡你。”

  “爹!”筱小本能地抗議。“他哪有……喜歡我?他那天才說皇上派他去南方監督什麼治水工程的,要我以後不用再去王府,欠他的銀兩也不用還了。聽起來就是不想再見到我,怎麼可能會是……會是……”她說著喉嚨有點梗住,趕緊打住話,以免讓自己的心事全都洩底了。

  “去監督治水工程哪?”蕭士朗想了想。“我是有聽說南方今年水患嚴重,看來這事得耗上一段時間。他會不會是不想耽誤你,才這麼說的?”

  “阿爹!”筱小抗議地喊。“是誰跟我說我們不適合來往的?現在你這是替他說話嗎?”

  “阿爹哪是替他說話?我只是覺得他不像那種朝秦暮楚的傢夥……”蕭士朗的聲音在女兒的瞪視下收住。

  “總之,一切都不重要了。”筱小抱起那罐醃桃子,轉身就要進屋。

  “筱小。”蕭士朗喊住她。“如果你覺得跟他在一起會開心,可以不計較名分這些世俗的事,那麼阿爹……阿爹不想你不開心,你懂嗎?”

  筱小咬了咬唇。“阿爹,我沒事的,真的。”

  蕭士朗聽了也只能偷偷歎口氣,沒再多說什麼,心底卻是惋惜。為什麼他偏偏是個王爺呢?如果只是尋常有錢人家公子,或是尋常書香門第的孩子也好,這年輕人的氣質他實在喜歡,怎麼就不能當他蕭某人的女婿呢?

  可惜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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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的小鎮非常安靜,除了偶爾有夜鶯啼叫,沒有什麼吵雜之聲。一輪新月高掛天上,客棧的上房窗口,卻有一抹白色身影佇立良久。

  樊仰極站在窗前凝思。晚膳吃不下,只覺得悶,躺在床上也睡不好,乾脆起身,沉默地看著夜景,但此刻他的情緒就像沸騰的水一樣翻騰不已。

  忽然,他拿起桌邊的棋子朝窗外彈了出去,眨眼間客棧屋簷上幾抹黑影掃過,他利眼一眯,縱身從窗口飛躍而出。

  他朝其中一抹黑影使出幾招淩厲的招式,那人原本打算轉身竄開,卻被樊仰極的攻勢給打得不得不應戰。

  只見樊仰極摺扇一收一放,更多不留情的掌風朝對方而去。那人悶不吭聲吃下招數,回身用幾式俐落的掌法回應,卻不曾出招攻擊。如此來來回回過上二十幾招,樊仰極終於收起手裏的摺扇,打開摺扇扇了幾下,鬢邊的發絲在夜色中飛揚。

  那人見狀亦急收招,隨即朝他單膝跪下。“屬下夜梟見過王爺。”

  樊仰極看他一眼。“你是皇上的秘密侍衛?這回來了多少人?”

  “屬下確實是接獲皇命而來,無論何時,屬下跟我的人都會隨時在王爺身邊。但王爺不呼喚我們,我們絕對不會隨意現身。”夜梟不卑不亢地說。

  樊仰極很清楚歷任的皇帝都養著一批武功高強的秘密侍衛,做為防身保衛之用。而這個組織,只聽令於皇上。要是他沒記錯,夜梟可是這支秘密組織的頭頭。皇上這次派夜梟來,算是很夠意思了!

  “太后那邊有動靜嗎?”樊仰極又問。

  “屬下一路探查,尚無蹤影。我猜測太后的人應該是部署在王爺的目的地,總之危險是有的。”夜梟很實際,把所有風險都告知。皇上說得很清楚,這段時間,平郡王就是他的主子。

  樊仰極沉默了一下。“你的功夫很不錯,倘若我身邊再多帶一人,你有把握能保她周全嗎?”

  “這回夜梟帶上的都是身手不錯之人,屬下願意全力以赴,不負王爺所托。”夜梟自信地回答。

  “好,記住你的話。”樊仰極推開隔壁巴格的房門,把巴格喊了起來。“起來,巴格,別睡了。咱們上路!”

  巴格睡眼惺忪地跳下床。“王爺?天還暗著,怎麼要上路了?”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在作夢,因為他竟然看到王爺在笑。這幾天連說話都懶的王爺居然在笑?

  “還傻著做什麼?快點把東西收收,把馬上鞍,我們騎馬比較快。”樊仰極等不及要行動了。他終於不再跟自己的心過不去,決心賭上一賭。

  巴格不懂王爺為何那麼急著上路,但是當兩人一前一後各騎著一匹馬,王爺卻往來時路而去時,巴格摸了摸腦門,笑了。

  他的爺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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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剛亮,筱小從廚房裏走出來,準備去挑些井水回來備用。但是還沒踏出廚房,她就聽到馬蹄聲。她困惑地皺皺眉,心想八成是聽錯了,這小胡同裏哪有人會騎馬進來?

  然而才踏出廚房,她就看到那個這些天總是佔據她的思緒,害她咬牙切齒的傢夥,正從一匹馬上翻身下來。

  “啊!”她手裏的水桶掉到地上去了,發出了不小的聲響。“你……王爺怎麼會在這兒?不是去南方……”

  樊仰極沒說話,也沒讓她把話問完,韁繩一扔,他踏上前一步,張開手臂就將她攏進懷中。

  “王爺?!”她詫異地任那沉默的身影緊緊地抱著自己。

  當他的氣息盈滿了她鼻端,她終於忍不住閉上眼,將臉貼靠上他的胸膛。不管他是為了什麼而來,起碼此刻他是真的,不是夢。

  “筱小,天哪,你不知道我這幾日怎麼過的……”他低喃著抱緊了她,甚至勒疼了她,但她沒有抱怨。

  他語氣中的濃烈情感,讓她紅了眼。“你不是走了嗎?不是說不要見我了嗎?”

  “筱小,你可願意跟著我去南方?”他握住她的手,低頭看她。

  “跟你去……南方?為什麼?”她這次要搞懂他的意思,不想再在曖昧中思考他的意向。

  “我對你,難道你還懷疑嗎?若不是我苦苦壓抑,你早是我的人了。你還問我為什麼?”他歎息地說。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亦福蘯銥墒歉齬媚錚鬩狍肭宄跹!彼馔俅吻康鼇?br />
  樊仰極聽了直想翻白眼。“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是個姑娘,難道我還會搞錯你的性別不成?”

  “那你之前親吻我是因為喜歡我嗎?不是因為想試試看能不能喜歡女人?”見他歎著氣猛點頭,她才抿起嘴瞪他。“那你還說走就走?我怎麼知道你的喜歡能維持多久?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在路上想把我扔了?我是傻子嗎?幹嘛跟你去?”這下子她的滿腹委屈可收不住了。

  樊仰極暗暗叫苦。“筱小,很多事情我一時無法解釋清楚,只能說我不帶著你是因為怕你有危險。如果我夠理智,我應該不要回頭的,可是我熬不住沒有你的日子,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意志力這麼薄弱,你實在不該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所以你拒絕我吧!這樣我就能死心了……”

  筱小又好氣又好笑地聽他說話,簡直不知道該踢他還是抱他。“你這樣是在裝可憐嗎?難道意志力薄弱的就只有你嗎?你都不知道那日離開王府後,我有多難過,你害得我都不正常了!”

  “筱小!”對於她的表白,他激動莫名。

  他捧住她的臉,俯身就想親吻她,但是一個低沉的咳嗽聲卻打斷了兩人的親密。

  蕭士朗不知道何時站在屋子前,也不知道聽了多少。此時他朝雖然鬆開懷抱,卻不願鬆開交握的手的兩人走過來。

  “蕭先生。”樊仰極朝他點了點頭。“我來是為了筱小……”

  “阿爹。”筱小不好意思地喊了聲。

  蕭士朗看了看他們兩個。“你想帶走筱小?”

  “蕭先生,我對筱小是真心喜愛的。我知道接下來的話你聽了可能會想打斷我的腿,雖然現在還有困難,沒辦法確切給她一個名分,但我絕不是想隨意玩弄她的感情……”樊仰極忽然慌了起來,他要怎麼說服筱小的爹讓他把人帶走呢?如果是他,他也不願意把女兒交給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還不能保障女兒福祉的男人。

  蕭士朗伸手打斷了他的話,反而轉頭問筱小。“你,想跟他去嗎?”

  筱小微微紅了臉,想點頭又遲疑。“可是阿爹的身子剛好,我不能放阿爹一個人……”

  蕭士朗笑了笑。“我好得很,現在身子骨比往常都硬朗。你就隨王爺去吧!不是還欠著人家銀兩?去當丫鬟也好,好好服侍王爺,把他當主子,等還完了銀子再回來吧!”

  “阿爹!”筱小沒想到阿爹會這樣說,眼眶立刻紅了。

  她知道阿爹一開始是反對的,但是看她苦了,過得不好,就心軟了。她這個爹真是太過寵溺孩子了。

  樊仰極更是感動,他知道要同意他帶走女兒,對蕭士朗來說並不容易。且他剛剛稱他王爺,想必是已經知道他的身分了。

  “蕭先生,我會好好保護她的,這是我的承諾。”樊仰極堅定地說。

  蕭士朗點了點頭。“去吧!”

  於是樊仰極帶著筱小,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又啟程往南方去。這回巴格很快地去弄了輛馬車,讓連夜趕路的主子可以休息一下。他想王爺跟筱小姑娘肯定有很多話要說的。

  馬車內,樊仰極雖然閉目養神,但手卻扣著筱小的手不放。

  筱小乖巧地坐在他身旁,凝望著他那好看的臉龐,不禁看得癡了。這一切恍若作夢一般,她真想伸手摸摸他的臉,證實這是真的。可她不敢,因為聽巴格說他一夜沒睡,兼程趕路回京城見她。

  他是領了皇命要到南方監工的,他又折返京城帶她,對他來說是冒了許多的險。看著他疲憊的容顏,她的眼神不禁變得更柔軟了。

  就這樣看著瞧著想著,她隨著馬車顛簸,最終還是跟著沉入了睡夢之中。再醒來時,天色已近午,三人找了間野店買點東西吃,然後再上路時,巴格被遣去馬車裏面休息,而筱小則陪他坐在前面駕車。

  “其實你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是吧?”轉身看到巴格睡著了,筱小才小聲地跟駕著馬車的樊仰極說。

  “什麼面冷心熱?我只對我在意的人好,旁人我是不想管的。”他聳聳肩,不想自己的“形象”被破壞。

  “那我是你在意的人嗎?”她咬了咬唇,故意鬧他。

  他斜眼看她一眼,匆促的一眼,然後正襟危坐。“遠超過你想像的在意。”

  他的答案讓她紅了臉頰,頓時甜滋滋的味道湧上心頭,相對於這兩日的消沉,此時此刻感覺就像在天上飛一樣。

  “筱小。”他神情凝重地開口。“我生在皇家,這一生都擺脫不了這些權力鬥爭的糾纏,跟著我會很辛苦,你真的願意嗎?”

  “你有很多敵人嗎?”她偏著頭問。

  “敵人肯定是有的,且是虎視眈眈的那種。這麼多年來我身邊都沒有人,如果我娶了妻或是納了妾,這人馬上就會成為目標的。你可知道這嚴重性?”他嚴肅地說。

  “意思是有人想要傷害你喜歡的人,好達到傷害你的目的?!你已經過得這樣孤獨了,這些人怎麼可以這樣?!”她聞言氣憤了起來。“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想跟我分開,不再往來的,對嗎?”

  “我在這環境成長,很清楚這裏面有多煩人,而且一旦踏了進來,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去了。我如果夠理智,就不該拖你下水……”

  “你不覺得應該問問我本人嗎?”她不以為然地瞪他。

  其實若不是這短暫的分離,她恐怕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但現在,她已經很清楚知道自己的選擇了。

  “所以我煎熬了很久,終究還是折返京城去見你了。”他把確認秘密侍衛武功的細節略去。

  “那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我人都坐在你身邊了呀!再說我現在只是你的丫鬟,這一路可是要張羅你的吃食跟身邊雜事的,既不是你的妻或是你的妾,你又何必杞人憂天呢?”她淺淺一笑。

  “筱小,你可能要等上一段時間。等我先把這監工的事情搞定,等皇上徹底把太后的勢力瓦解,大半的危機就可解除。屆時我才能放心把你娶進門!”他握緊她的手,轉頭注視著她。

  “你會不會愛上別人?”她只問這麼一句。

  “你以為對我來說喜歡一個人那麼容易嗎?這麼多年來也只遇到一個蕭筱小,我哪來那麼多心力?”他苦笑著,順便還調侃她。

  “好吧。既然我阿爹都相信你了,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就算要這樣一輩子跟在你身邊當丫鬟,只要你心底只有我一個,我願意當你一輩子的丫鬟。”她眼底濕潤,語意真切。

  “筱小!”他摟過她的肩膀,激動地低喚著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6:26

第七章

  因為折返了趟京城,使得前往南方的時間被耽擱了,所以這一路來,他們都是儘量少休息,多趕路。

  筱小雖是個姑娘家,但是卻一點都不以為苦。甚至每次樊仰極跟巴格換班去駕車時,她就去坐在他旁邊陪他說話。就連平日很少說話的樊仰極,這幾日都說了不少話。

  這日,他們中午吃了一點乾糧果腹,稍事休息,下午就繼續趕路。只是一路南下,天氣越來越糟,天空的雲低得像是要垂到地面了,遠方還有雷聲隆隆作響。

  樊仰極看了眼天空,說:“筱小,快下雨了,你進馬車去。”

  筱小搖了搖頭。“我剛剛有睡一下,現在一點都不困。”

  “可是快下雨了,等會兒你就淋濕了。”他皺著眉頭說。

  怎料她笑嘻嘻地說:“那好,我沒跟你一起淋過雨,咱們就來試試雨中駕車的滋味。”

  轉頭看她臉上的笑容不像勉強裝出的,樊仰極也只能歎了口氣。

  “你怎麼就不能單純的聽令行事呢?”他無奈極了。這丫頭原本就不是什麼乖巧的類型,自從彼此表明心意以來,更是活得完全沒有束縛。有時候連他吃飯穿衣的小事也要管上一管,真讓他哭笑不得。

  “我乖巧聽話你會覺得比較好嗎?那我們試試吧!”她說完就閉上嘴,視線放在前方的道路上,不再開口。

  樊仰極抿嘴一笑。“你這丫頭想裝乖,我瞧你能忍得了多久?”

  這回筱小連反駁他都沒有,也沒轉頭看他,就繼續望著前方不理他,但是也沒進馬車裏去就是。

  原本樊仰極是等著她先破功的,畢竟她平日那麼愛說話,怎麼可能忍得了多久。但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天空都飄起了細雨,她卻依然不吭聲地望著遠方,好像那兒有什麼有趣的事物吸引她似的。

  這下子換他受不了了。

  他故意讓馬車輾過一顆略大的石頭,馬車一顛,將她摔向他。

  她撲跌在他身上,竟連驚呼一聲都沒有,拍拍袖子又坐回去原位,連衣袖都沒有沾惹到他。

  樊仰極氣惱地瞪了她側臉一眼,然後揮了馬鞭,讓馬車在官道上狂奔起來。這一陣騷動,把馬車裏的巴格都給吵醒了,探出頭來看個究竟。

  “爺,發生什麼事了嗎?下雨了,讓小的來駕車吧!”巴格開口。

  但是馬車前面的兩個人沒人要回應他,他看狀況不對勁,又看主子沒應聲,趕緊識相地摸摸鼻子縮回馬車裏,當自己不存在。

  可憐的巴格在馬車裏面被摔得鼻青臉腫,也不敢吭聲。

  這兩個人就一路較量,誰也不肯先開口。最後,樊仰極終於受不了,緊急勒緊馬韁,馬兒嘶鳴一聲煞住了步伐。

  樊仰極將手裏的馬韁一扔,人就跳下馬車。正當此時,一路飄著的小雨變成大雨,朝這兩人一陣猛打。

  “王爺,你去哪里?”筱小見雨大,他又邁步離開馬車,越走越遠,她趕緊跳下車追上去。

  巴格探出頭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最終還是決定先按兵不動。

  “樊仰極!”筱小氣惱地跺了跺腳,然後小跑步追過去。

  她扯住他,兩腳抵在地上,就是不想讓他再往前走。

  終於,他回頭看著她,臉上卻是帶著大大的笑意,她一見愣住了。

  “你……”看著他那逐漸演變成大笑的臉,她噘起嘴開始耍賴。“這不算!你設計我。”

  為了讓她先開口,他竟然出這種狠招?!還以為他生氣了,她一時間還慌了、急了,狠狠地擔心了一下!

  “什麼不算?”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不用比賽,我就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你真那麼安靜,我可會悶死的。所以算我輸了,你別再憋了,我怕你憋出病來。”

  “你說得我好像很愛講話。”她咕噥。

  “你沒有嗎?”他打趣地問。

  “沒……”她猶豫了一下。“是有那麼一點,但沒有很多好嗎?”她還不就是怕他寂寞,總想跟他說說話。

  “好,沒有很多,只有一點。”他說著就要繼續往前走。

  她又拉住他。“你又要去哪里啦?”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非常嚴肅地說:“去樹林裏解手,想跟嗎?”

  她聞言先是一愣,然後臉整個脹紅,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甩開他的手大步往回走。他在雨中哈哈大笑,比那隆隆的雷聲更為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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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挑天氣不好時瞎鬧的結局,就是淋成兩隻落湯雞。

  後來雖然巴格堅持接手駕車,但這兩人已然全身濕透。一直到天色暗了,才終於抵達一個小鎮。好在巴格能幹,很快地找好客棧,讓兩個人得以換下這一身濕衣服。

  “爺,這些炭火可以烤幹衣物,而桌上的點心跟茶可以墊一下肚子,等爺休息夠,想要用晚膳時再喊巴格唄。”巴格一進了客棧就很快張羅好。

  樊仰極點了點頭。“你去忙吧,不用在意我。”

  巴格朝筱小點了點頭,就退出房門去了。

  筱小手裏拎著他的衣物,趕緊放在床上,把包袱打開,揀了套乾淨的衣物出來。“快點換上吧!不然要染上風寒了。”

  這幾天她都與他共住一房,原本是該讓她獨眠的,可是他實在不放心沒有武功的她,只好把她帶在身邊。只是這兩晚因為有她躺在身邊,反而害他睡不好了。

  雖然已經是初春時節,但是淋了雨還是會教人發著哆嗦,樊仰極不疾不徐地脫下衣物,換上乾爽的,但一轉身卻不見筱小的身影,他心裏一震——

  “筱小?!”他急切地喊。“你在哪兒?筱小。”

  相對於他的急切,那個從衣櫃旁邊探出頭來的小人兒卻是一臉靦腆。“噓,小聲點啦,我在這兒。”

  樊仰極松了口氣,無奈地瞪她一眼。“你躲在那角落做什麼?那裏黑漆漆的,過來我這兒。”

  “才不要,就是要黑漆漆的才好。”她咕噥著拉高遮掩自己胸口的乾淨衣物。“你轉過去啦!我很快就好了。”

  看到她扭捏的神情,他終於知道她做什麼縮在衣櫃後方了。這小丫頭躲在那兒換衣服,也就是說她現在除了手裏那塊布,全身是光裸著的……

  想到此,他原本冷冰冰的身子立刻感覺到一陣熱。再想到昨晚窩在他懷中的那個軟呼呼身子,他這下子連臉都要冒熱氣了。

  “換好就把衣物拿過來這兒烤,別再磨磨蹭蹭了。”他把掛衣服的架子拉到火爐旁,把濕的衣物都掛上去攤開,然後搬了兩張折凳放到炭火前。

  筱小還是磨蹭了好一陣子,才再度探出頭來。“那個……王爺,你可不可以幫我拿外衣?我剛忘了拿。”

  “不需要穿外衣,就算穿著單衣,烤烤火,馬上就覺得熱了。”他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半點都沒有不自在的樣子。

  “那……你不要看我,我自己去拿。”她還是覺得不大自在,於是又跟他討價還價。

  “隨便你嘍!”他聳聳肩,把手伸至火爐上方取暖。

  她盯著他看了一下,發現他都沒有要動的跡象,所以就趕緊把握機會,抓著換下的濕衣服跑了出來,迅速地奔過他身邊。

  但就在她即將抵達目標之前,他大手一撈,撈住她手上的濕衣服,也連帶撈住了她。

  “啊!你做什麼……”她的目光對上他,然後低呼一聲又瞪他一眼。“我叫你別看我的!”

  “我說隨便,又沒答應你。”他理直氣壯地說,然後一把扯過她手裏的衣物,把濕衣服晾到架子上去。

  結果只穿著一件單衣的她,就只能忐忑地站在爐火前,有點不知所措。

  樊仰極不知從哪兒拿了條幹的布巾,還把她拉到炭火前的凳子上坐好,然後動手解開她的髮辮,再幫她擦幹濕發。

  “我可以自己來……”她掙紮了下。

  他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筱小,當我跟你爹要了你來,不是真的要你來服侍我。而是來當我珍寵的伴侶,所以我會照顧你,會對你好。在我面前不必不自在,什麼話也都可以跟我說。”

  他溫柔低沉的嗓音融化了她最後一絲猶豫。她仰頭看他,望進他溫柔的目光中,感覺爐火在他眼底躍動著,閃動著好看的光芒。

  她微微紅了臉,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的唇邊泛起一抹淺笑,然後手雖然有點笨拙,卻還是仔細地擦拭著她的發,一時間屋內的氣氛變得十分親匿。

  他將發絲擦得半幹,再取了梳子幫她把頭髮梳開,火光在她絲緞般的發絲上跳動,他近乎迷戀地用手指穿過她的發。

  “以後我想常幫你梳頭,像這樣。”他的指尖搔過她頭皮跟頰邊,引起她陣陣酥麻的感覺。

  “嗯,換我幫你了。”她接過他手裏的梳子,起身解開他束著的發,學著他的動作,但手卻比他靈巧許多。

  他閉上眼,屬於她的淺香在室內浮動,他感覺自己被撩撥了,只是這個始作俑者完全不懂這些,做得可專心了。

  他的掌心按住她梳發的手。“這樣就可以了,筱小。”

  “可是還沒完全幹……”她說著遇上他那變得灼熱的眼神,一時間連要說什麼都給忘了,只知道他的眼神像是想吞掉她似的,開始充滿了侵略意味。

  她的手在他掌下顫抖,手一松,那木梳就跟著掉落地板。

  “筱小,你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麼嗎?”他的聲音沙啞,語氣卻依然溫柔。

  她的眼神一軟,唇邊漾起一抹靦覥的笑,溫溫婉婉的煞是迷人。光這樣一個神情,他就覺得自己完了。

  伸手將她拉進懷中,他低頭尋找她的唇。

  她難得乖巧地偎在他懷中,小手還攀上他的脖子跟肩膀。他的唇舌貪婪地搜尋著她那熟悉的甜蜜,然後深深地吸吮著那一方溫暖。

  她只覺得身子開始熱了,可能是離炭火太近了,她想。

  “王爺。”她輕喃著。

  這聲呢喃換來他更熱烈的親吻,然後那吻細碎蜿蜒地從她下巴到她耳垂,來到她的頸子,最後停在脈搏跳動之處,歎息著纏綿著。

  她的單衣松了開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他目光所及已然被那美好的風光給徹底撩撥。一手托著她的背,一手隔著衣物圈握住那一隻綿柔。

  “啊!”她低呼,那聲音卻被他吞噬。

  隨著加深的親吻,她的衣領被撥開,連抹胸的系繩都給拉了開來,那件小小的貼身衣物很快地就飄落在地板上。

  “啊,你別看。”她趕緊直起身子,拉攏衣襟,但是因為抹胸已被除去,那挺俏的紅梅就這樣隔著單薄的衣物跟他的欲望招呼著。

  他邪惡地一笑,握住她的腰,舉高了她。這動作害她只能伸出手去抵著他的肩膀,可是他下個動作卻教她猛抽氣——

  他隔著單薄的衣物吮住了她一邊的紅梅,輕彈慢咬,勾惹起糾纏的渴欲。她的手無力地抵著他的肩膀,感覺到他厚實的肌肉在掌下抽緊,充滿了男人的強壯力度。

  當他的親吻從這一邊到那一側,她的腿都快撐不住自己,整個人猛往下滑。若不是他撈住她的腰,她可能已經軟倒在地了。

  他大手一拉一扯,那件單衣離開了她的身上,被拋落在地板上。

  “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的上身完全赤裸,渾身上下只剩一條褻褲。為了阻止他那放肆的目光,她只好勾住他脖子,整個人貼上去,以免被他看光。

  但她卻沒想到,那美好的賁起這樣抵住男人的胸膛,才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勾引。

  “哈哈哈……”他低沉的笑聲震動著胸膛,連帶著震動著貼靠他的可人兒。

  她臉都紅透了,整個人被舉抱起來,然後被放在床前的那張圓桌上。她紅著臉遮掩住胸,小腳在桌邊晃蕩著。

  他退開一步,目光凝望著火光下她漂亮的肌膚,然後緩緩褪去身上並不多的衣物。

  隨著衣物離開他的身子,她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後甚至猛抽口氣,連嘴兒都閉不上了。

  原來男人的身體長這模樣?

  看起來充滿了力量,還有充滿了侵略性。她羞紅著臉看著他那怒張的欲望,感覺到臉滾燙得很,卻又忍不住好奇地想看。

  他走到她面前,拉住她一隻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

  “碰我。”他低沉命令。

  她的手滑過他厚實的胸膛,感受那肌膚的光滑觸感,接著連另外一隻手也加入,在他身上好奇地東摸摸、西捏捏,惹得他頻頻抽氣。

  當她的手指碰到他堅挺的欲望時,她感覺他跳動了一下。

  她低呼:“這樣你會痛嗎?”

  “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痛。”他咬牙苦笑。

  接著貼上前,將她的手拉上來勾住他的頸項,然後低頭深深地親吻了她,結束了她的探索之旅。

  然後他的手脫去她最後的遮蔽,指尖揉撚著那敏感之處,讓她暈紅著臉抵著他的身子蠕動著。

  “那麼這樣你會痛嗎?”他低聲問。

  她往後靠躺在桌上,猛搖著頭。“不會,可是感覺……好奇怪。”

  “這就跟你碰我的感覺很像。”他低聲說,手指的動作卻不曾稍緩。他的指尖竄進那緊窒的溫熱中心,感覺到她滾燙的包圍。

  “王爺!”她小臉發紅,滿臉無助地轉動著頭。

  “噓,再一下。”他手裏的動作不變,繼續挑惹著她。想讓初識情欲的她多點準備,才不會在這過程中受太多苦。

  “唔……”她覺得渾身像是被螞蟻爬滿了似的,麻癢不已。

  最後當那陣陣的顫慄掃過她的身子,她感覺到自己好像被燒灼過的紙張,即將散了開來。

  她喘息著,漂亮的胸乳上佈滿了細細的汗水。

  他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汗,然後親吻了她的鼻尖。“好一點了嗎?”

  “結……結束了嗎?”她的胸口依然劇烈起伏著。

  他微微一笑。“才要開始呢!”

  她困惑地望著他,但接著他那魅惑人的吻再度落了下來,她就又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他的手在她身上撩撥著,將那滾燙的欲望之火再度挑惹起來。最後,在她快要受不了時,他終於將她的腿曲起,讓自己那滾燙的欲望尖端抵著她那溫熱的火源。然後一個輕刺,他進入了她。

  即便有之前的激情,對於他那巨大的欲望,她的身子還是感覺到被緊緊撐開了,然後那滿漲的感覺讓她連呼吸都喘急了起來。

  他的拇指按住她敏感的珠蕊,揉弄著,想幫她適應他的存在。她好奇地也伸手往下探,手指圈住了他,害得他頓時驚呼——

  “筱小!”

  她可真會幫倒忙!他很努力地想要有耐性,沒想到這小傢夥這麼沒耐性,這下子害得他腦門火熱,隱忍不住地一個用力的頂撞,將自己完全地頂進了她熱燙的甬道中。

  “啊——”她痛呼出聲。

  “唉!”他歎息著,喘息著,忍耐著。

  最後汗水從他額際滑落,那欲望終於如脫韁的野馬一般無法控制。他握住她纖細的腰,開始在她身上衝刺著白熱化的欲火。

  筱小感覺自己在一團火焰當中,那滾燙的火包圍著她,讓她只能任他一次又一次將她推上高峰。

  她嗚咽著,輕喊著他的名。

  在這激烈的結合之下,她徹底地變成了他的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6:42

第八章

  她一定是昏過去了。

  再醒來時,筱小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放到床上去。然後他離開,再回來時手裏拿著一條濕熱的帕子,輕柔地擦拭著她腿間輕微的血痕。

  她這下連臉紅都沒力氣了。

  然後他回到床上,將她抱進懷中,拉起棉被蓋住赤裸的彼此。

  “累壞你了。”他愛憐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她掀起眼皮看他,算是瞪他一眼。

  他笑了,非常得意的那種。“看來這也是一種讓你安靜下來的方法呀!”

  她伸出手,擰了他一把,但是卻絲毫沒弄疼他。

  “原來你老是要我跟你一起睡,是早有預謀。”她終於恢復了點氣力,忍不住輕聲抱怨。

  “這你可誤解我了。”他撩起一綹她的頭髮把玩著。“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讓你自己睡。你不知道抱著你卻要忍著衝動,是多困難的一件事。”

  聽到他苦哈哈的抱怨,她終於明白他這幾日為何看來那麼沒精神,原來他晚上真的睡不好。

  “為什麼說如果可以?為什麼我不能自己睡?”她詫異地問。

  “雖然有我跟巴格在,暗中也有皇上派的人保護,但你畢竟毫無武功底子,如果敵人真要傷害你,難保可以完全護你周全。”他摟緊了她,不願她受到任何傷害。

  感覺到他那異于常人的防備,她轉頭看他。“雖然是這樣,但我總覺得你的擔憂過於誇張。是什麼讓你擔憂到寧可捨棄與我在一起的機會,也想把我置身事外?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對嗎?”

  雖然防備是正常,但是他的保護可以說是已經超過正常範圍,唯一的解釋就是曾經發生過嚴重的事情,才會讓他這樣。畢竟他不是那種容易大驚小怪的人。

  “那是因為你不瞭解這皇宮裏的惡鬥可以醜惡到什麼程度。這得從我娘親說起……”他歎了口氣,語調頓時充滿了苦澀。

  “你娘?不是過世多年了嗎?”看到他眼底的傷痛,她真想抹去他的苦澀。

  “我娘親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由於她只生了我一個孩子,從小我就備受疼愛。因為小時天資聰穎,年紀小小已經遍覽群書,父皇老早就打定主意想把帝位傳給我。這等親情若是在尋常人家,自是美事一件。但在宮廷裏,太多人想要父皇的注意跟重視,所以我們母子倆就成了旁人的目標……”

  “有人想對你們母子不利嗎?”她皺著眉頭問。

  “我喜歡的下人時常在更換,這個就不說了。在我十二歲那年,我娘被下毒,當天就過世了。”想起這一切,他額際的筋還是抽緊了。

  “下……下毒?”筱小倒抽了口氣。

  “對,我也中了毒。只不過我挺了過來,我娘卻走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但是她還是聽到了掩藏在那之下的深切痛楚。“所以我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走了,死的時候也才三十歲,正是我現在的年紀。”

  她聞言眼眶迅速泛紅,伸手搗住他的嘴。“不准你這麼說!以後別再這麼說!你會活得好好的,下一次三十歲、下下一個三十歲,都要陪在我身邊。”

  看她頓時間哭成了個淚人兒,沒想到她的情緒會如此激動,他起身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你別哭呀!都過去的事情了,別哭了。我都已經不哭了,為什麼你還哭呢?”

  她哽咽著,猛搖著頭。“就是你都不哭,你都憋著了,是嗎?那麼小,才那麼小就遭遇這麼殘忍的事情,你都憋著了,嗚嗚……”

  光想他吞下了多少悲痛,忍下了多少寂寥,她就難過得酸了鼻子。莫怪他總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他不得不這樣吧?不然一個孩子究竟該怎麼活下去,最後連他的父皇都走了,他孑然一身了。

  在遇到她之前,他已經孤獨了多少年呀?!

  “筱小。”他的掌心托住她的小臉,她那真切的眼淚教他感動不已。

  這個小女人對他是真心真意的,痛他的痛,哭他的苦,真真切切是把他端在心底愛著的。

  他鼻子微微發酸,將她摟進懷中輕晃著。“別哭了,都過去了。以後有了你,不會再孤單了。”

  她圈抱著他,不舍地抱著他,在心底發誓,以後不會再讓他孤單了!

  “那你的身子真的沒事了嗎?完全都治好了嗎?”她有點擔憂地追問。

  提到這個,他的臉色沉了,臉上有著一抹淒然。

  “是留下了後遺症。”他的聲音低沉異常。

  “什麼後遺症?現在還痛嗎?”她緊張地問。

  他搖了搖頭,然後閉了閉眼。“我這一生恐怕難有子嗣了。”

  “天哪,你嚇到我了。”她吐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要說你只能再活幾年之類的,差點嚇死我了!”

  他詫異地望著她。“你不失望嗎?因為我,你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孩子,喜歡熱鬧的你,不會覺得失望嗎?”

  “失望是有一點,可是比起你只能再活幾年那種事,這就輕微很多了。好在你現在也不是當皇帝,沒有子嗣我們也可以這樣過呀!啊,難道你是因為這樣……你父皇才沒把皇位傳給你?我還一直很認真地研究你的斷袖之癖……”

  “為什麼你總有那種讓人前一刻還想親你,下一刻就想把你掐死的能耐呢?”他被搞得哭笑不得。“何況你都親自體驗過了,還懷疑我喜歡的是男人嗎?”

  她被他瞪得有點心虛。“也對。可是我以前不知道嘛!放心,以後聽到的話,我會幫你闢謠。”

  “怎麼闢謠?”他好笑地反問。

  “就說那個我可以證明……”她忽然打住。

  “證明我喜歡的真的是女人,因為你跟我睡過了?”他故意粗魯地介面。

  她聽了差點被口水嗆到。“喔,天哪!你越來越風趣了。這……喔,好好笑喔!”

  看她笑得誇張,前不久才在哭,現在又笑得前俯後仰,他也只能無奈地望著她。“很高興你賞識我的笑話。”

  她拍了拍他。“改天我引介你去說書吧!”

  這次他是真的瞪她了。

  “那麼你父皇是因為你不能生育,所以才沒把皇位傳給你?”她問。

  “不,是因為我拒絕了。”

  “為什麼?”很多人都想當皇帝,就他不想當。

  “因為我覺得沒意思,在那環境裏,喜歡的人留不住,鎮日只能與自己的寂寞相伴。我跟父皇說,如果他是個疼愛兒子的父親,就把皇位傳給別人,讓我出宮去住,讓我有機會得到一點自由。原先我父皇還是希望我能當皇帝,若真的無法有子嗣,再把帝位傳給侄子。但是我說服了他,建議他把位子傳給現在的皇上,也就是我大哥的獨子。”他簡單述說著。

  “那……可是,可是那太后為什麼要跟你過不去?若不是你,她的兒子也無法當上皇帝……”她知道他最近最明顯的敵人就是太后,為了讓她有所防備,他大致都跟她提過。

  “因為她不知道,而我也不想跟她說。就算說了,她也不可能相信的。”他苦笑。

  “因為她肯定不懂你怎麼會不要旁人那麼想要的地位。”她也點了點頭。“其實當皇上也沒什麼好。如果你真當了皇上,那我們根本沒機會認識,不是嗎?能認識我可是比當皇帝有福氣呢,你說對唄?”

  “你是老王呀?真愛自誇呀!”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唉呀,人家又沒說錯,你就承認一下,讓我開心又怎樣?”她嬌嗔著抗議。

  他哈哈大笑,兩個人又鬧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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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夜大雨的洗滌,清晨醒來時的陽光顯得格外燦亮。

  筱小一睜開眼睛,就感覺到一雙溫暖的眸子慵懶地停留在她身上。她對上樊仰極含著淺笑的臉龐,昨兒夜裏的種種就此湧上心頭。

  “早,身子還疼嗎?”他撥開她臉頰旁邊的發絲問。

  她垂著頭,拉高棉被。“不要問這個啦!”

  “為什麼?筱小,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今後我每天都要這樣看著你醒來,所以不用害羞了。你還沒回答我呢!”他一臉正經地說。

  她迅速地瞥他一眼,然後低下頭搖了搖。“啊,昨晚我們沒用晚膳,那那個巴……巴格大哥有沒有來喊人?”

  “巴格沒那麼笨,見我緊閉房門,也沒喚他,他不會隨便來打擾的。”昨天晚上他們唯一吃的東西,是剛進客棧時巴格請人送來墊肚子的點心。“你該餓了吧?快點起來。”

  他起身套上衣物,然後轉身到處找她的衣服。

  筱小窩在棉被裏,這才看到她的衣服到處亂扔,想起他昨天是在哪種情況下剝除那些衣物的,她真想用棉被把頭都蓋起來算了。

  相對於她的窘迫,樊仰極顯得很自然,仿佛早晨起來幫她撿衣服是件多麼正常的事情。他很快地把衣物找齊了,走回床邊。

  “來吧!”他拿起一件貼身衣物,作勢要幫她穿。

  她一把抄過他手裏的衣物,然後把他推離開床邊。“你走開,我自己穿。”

  她才不要讓他幫忙,天知道再讓他幫下去,今天還要不要啟程哪?昨天已經讓巴格看笑話了,再不快點起床,她還有什麼臉見人哪!

  樊仰極被這麼大力一推,朝她聳了聳眉。“好大膽的丫鬟,竟敢推本王!”

  看他故作姿態,她真想抓起什麼東西打他,沒想到他私底下也有這麼頑皮的一面。“人家都是丫鬟服侍主子穿衣,哪有主子服侍丫鬟的?”

  他側著頭想了一想,竟然開始動手剝除剛剛穿上的衣物。

  “你做什麼脫衣服?”她才把衣服大致穿好,一抬頭就看到他的詭異行為。

  “把衣服脫掉,才能讓你這丫鬟服侍我穿衣啊!我可是很能配合的主子。”他一臉正經地說。

  “天哪!”她受不了地搖著頭,撥開棉被下了床。“我不管你了,我要去弄點水來梳洗,你快點穿好。”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後從後面抱住她,在她鬢邊落下一個深情的吻。“筱小,我的筱小呵,你不懂我有多開心,第一眼醒來就看到你,我的生命沒這麼滿足過。”

  她聽到他溫柔的細訴,心窩都暖了。“我也很開心,很滿足。”

  他又在她頰邊落下好幾個細吻,這才肯放開她,讓她去打理。

  筱小親自去打水,真的像個丫鬟般張羅著他的生活細節。只是她比丫鬟更細心,總希望能對他好,就像他對她好一樣。

  巴格真不愧是跟了樊仰極多年的貼身隨從,一直到主子梳洗好了,早膳送上來了,他才進來。

  “爺,馬車我已經備妥了。今天再趕一天路,估計傍晚就可以抵達濟州城。”巴格說。濟州城正是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就南方河堤工程的中心段落。

  “那好,一抵達濟州城先不要進地方安排的住所,找間普通的客棧先住下。”樊仰極交代著。

  負責此番治水工程的李篤鳴已經早他一段時間抵達濟州,他希望先不要讓對方發現,到處探查一下民情。

  “知道了,王爺。”巴格回答。

  “以後在外面也別喊我王爺,不要隨便洩漏了身分。”樊仰極提點道。

  而從剛剛就在幫忙擺碗筷的筱小,聽到這兒就湊了過來。“你是不是想偷偷去探查?這樣好像欽差大臣喔,到時候我跟你去喔,肯定可以探聽出一些消息。”

  瞧她那張興致勃勃的臉,樊仰極低歎了口氣。“然後你還可以把這段時間的所聽所聞寫成話本,最好還能去茶館說上一回書,肯定能大大賣座,是吧?”

  “啊!”她嘟起嘴。“你還在記恨喔?”

  他撇撇嘴。“我是那種會記恨的人嗎?”

  筱小看了看巴格,然後老實地點頭說:“好像是耶。”

  樊仰極愀然變色,巴格差點噗哧笑出來。

  為了不要挨主子白眼,巴格吃完飯趕緊去張羅,三人很快就上了路。

  因為天氣已經放晴,官道走起來舒服多了,經過一天的趕路,三人果然在傍晚時分抵達濟州城。

  只不過才進濟州城,樊仰極的算盤就被打亂了。因為李篤鳴不知道哪得來的消息,竟然算准他今天會抵達。他們的馬車才進了城門,李篤鳴就率著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來接風。

  “下官李篤鳴見過王爺。”李篤鳴年紀一大把,但是目光看起來滿犀利的,正是那種很適合在官場打滾的人。

  樊仰極淡淡地點了點頭,絲毫沒有露出計畫被打亂的慌亂。“李大人官務想必繁忙,又何必特地來招呼本王呢?”

  “再怎麼說平郡王爺也是皇上禦筆欽點的欽差大人,往後還得要王爺多多協助,才能把這治水大業儘快完成,以報皇恩哪!”李篤鳴說得頭頭是道。

  旁邊看著的筱小被這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看來很會耍嘴皮子的不是只有她耶,當官的都這麼厲害嗎?若不是場合不對,她真想問問樊仰極。

  “呃,王爺就只帶了兩個僕人嗎?”李篤鳴詫異地指著樊仰極身旁的巴格跟筱小。

  “兩個已經很夠了。巴格、筱小,見過李篤鳴李大人。”樊仰極打開摺扇,一派從容地搖著扇子。

  “巴格見過李大人。”

  “筱小見過李大人。”

  巴格與筱小依令行了禮,李篤鳴不耐煩地揮揮手,算是打發了他們。

  但是筱小卻沒那麼容易被打發,她很有興致地拱手道:“敢問李大人可是那位前不久才被皇上派到東北領軍打仗的李尉康將軍的父親?”

  李篤鳴一愣,沒想到這丫鬟這麼有見識,知道要巴結巴結他。他們李家可以說是當權的勢力,想要與他們親近也是自然。這丫鬟比她主子還上道!

  “正是我兒。”李篤鳴驕傲地點點頭。

  筱小看了樊仰極一眼,他無奈地偷歎著氣。

  “呵呵,那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筱小滿臉堆滿笑,但是心底卻是咬牙切齒。原來故事裏的奸臣就是長這副模樣?

  那李尉康設計樊仰極,想害他的事情顯然是真的。筱小真想狠狠瞪一眼這個虛偽的傢夥。

  但李篤鳴老早不把她放眼底了,轉身就招呼地方官員去擺宴了。

  樊仰極住進了地方官準備的宅邸。

  才一進了門,筱小就忍不住說話了。“那個李篤鳴就是李國舅?他兒子就是那個害你的李尉康對吧?”

  “筱小,你剛剛太莽撞了。我不希望你跟那些人有接觸,最好不要引起任何注意。”樊仰極語帶責備。

  他剛剛真擔心筱小會脫口而出,說李尉康就是傳說中那個引他去被餓虎包圍的壞蛋。雖然她沒真的這麼說,但望向李篤鳴的眼神可真是充滿了氣憤呢!

  “他不會把我們這種小人物放眼底的。這李國舅在民間的風評都不怎麼好耶,常有人說他不是個好官,既然他是太后的兄長,太后為何不勸勸他,還讓他來幹這重要的差事?”筱小的好奇心可真是沒完沒了。

  “事關權力、利益,人就常常失去是非。以前太后為了穩固初登基的皇上勢力,借助了娘家的力量,但是時至今日,很多權力還被握在李家人手中,皇上想處理李家人已經很久了。”樊仰極解釋著。

  “那皇上明知道太后把你當敵人,為何又要派你來呢?上回你在東北被困的事情,難道皇上一點都不知道嗎?不可能吧!坊間都流傳得沸沸揚揚的,連我都知道,皇上怎麼會不知道?”筱小誇張地說。

  “對,連你都知道,還有誰比你清楚?我那天第一次去聽你說書,簡直是聽得我瞠目結舌哪,蕭老師傅。”他調侃地瞥了她一眼。

  “唉呀,誰跟你說那個了。那都過去的事了嘛!”她撒嬌地扯了扯他袖子。“你剛剛還沒回答我呀,皇上為什麼要派你來?”

  “因為李篤鳴是個三品官員,來監工的最好能夠官階大於他,氣勢才能壓過他。再者,他既然是國舅,如不派個皇室的人來,他的氣焰恐怕更囂張。加上李家權勢很大,能與之抗衡的並不多……”樊仰極緩緩說著,也很清楚皇上是不得不派他來的。

  “是呀,郡王是正二品,又得是皇親國戚,勢力要夠大,確實沒有比你合適的人選了。”筱小點了點頭,因為說書的開系,對於這些官場糾葛她好歹有些概念。“那麼你打算怎麼做?我們是不是該去探聽探聽李國舅都在這兒做些什麼?”

  “不是我們。”他毫不猶豫地打斷她。“你給我乖乖待著別亂跑,也別攪進這事裏。沒有巴格或我的陪伴,不要單獨出門,瞭解嗎?”

  樊仰極打算晚上要找個機會招來夜梟,叮嚀他加強保護筱小。他怕那些人早晚會看出筱小不是一般的丫鬟。畢竟他拚命想把她藏好,但這丫頭卻拚命想攪和進來,真是無法控制。

  “唉呀,我沒那麼笨。”筱小抗議著。“可是你還是需要我的幫忙的。你想,你就算穿得再隨便,看起來都是個公子爺,想要不引起注意融入當地人圈子,可不容易。可是我就不同了,我換上男裝,再黏上鬍子,誰認得出我是你的丫鬟?保證可以探聽到李國舅在這裏的所作所為。”

  樊仰極知道她說得沒錯,但他又不想要她冒任何危險。他微微皺起眉頭,考慮著。

  “不然這樣好了,明天我們都換裝,然後我們先去茶樓聽書,你看怎樣?”筱小靈光一閃。

  樊仰極笑了。“我不得不說你有點小聰明。”

  說書人的消息總是多,謠言、傳說總在這圈子傳來傳去,加上茶樓人多口雜,總會聽到些訊息。如果有需要再深入打聽,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聰明就聰明,幹嘛加個小字?真沒誠意。”她不以為然地說。“嘿嘿,我也好想跟這兒說書的人聊聊,說不定可以交流交流。”

  樊仰極眯著眼看她。“你別胡亂給我上去說書就得了。”

  “哪可能呀!你不要太緊張了。”她哈哈大笑。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6:58

第九章

  樊仰極一在濟州城的官邸安置好,就把官邸裏所有的僕人全給撤換掉了。接下來好一段時間,他成天扮演無所事事的王爺,搖著把摺扇,偶爾去施工的河堤旁晃一下,作為視察。

  大半時候,他都是在城裏喝酒、聽戲,出手之闊綽,讓人印象很深刻。這些消息傳回到李篤鳴那邊,讓他放心了大半。看來太后高估了這位平郡王的能耐,他得到一個重要差事,也只是來南方度假玩樂而已。

  又過了些時日,李篤鳴的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懶得掩飾。

  這日,換過裝的樊仰極一身布衣,身旁是打扮成老頭的筱小,跟另外一個也被扮成灰發老翁的巴格。三人坐在茶館的角落裏面,剛聽完一段書。

  筱小從別桌轉悠回來,然後坐到樊仰極身邊。樊仰極遞給她一杯茶,她很自然地呼嚕一口喝掉。

  “哇啊,累死我了。”筱小喘了口氣。“剛剛跟我聊天的那個人,是這次築堤工人的工頭,他吐的苦水可多了。這濟州城連年水患,已經夠窮了。據說李篤鳴發包工程時回扣收得很高,那些商人為了維持開支,只好儘量減低物料的品質。可是商人裏有不少是當地人,心底也怕這亂蓋的堤防會很快潰堤,所以每個人臉色都很不好。”

  樊仰極眉眼間充滿了不悅。“這個李篤鳴越來越不像樣了,他要是能把這築堤的事情辦好,賺點肥水我勉強可以放過他。但在已經受苦的百姓身上一直榨油水,就教人覺得齷齪。”

  “爺等的不就是李篤鳴露出馬腳嗎?眼見著各項證據都調查得差不多,再不阻止他,這笏瑨姑煥矗拎彌莩前儺站拖裙颡幌氯チ恕!卑透褚簿醯悶顇摺?br />
  “我今晚就上摺子給皇上。明天開始我得到工程現場去熟悉狀況,不論皇上派了誰來接手,都得等新上任的官員來報到。還有,巴格,你小心李篤鳴那邊的動作,明天我要私下召見地方官員。”樊仰極簡單地下著指示。

  “是的,爺。這些事情我會辦妥。那麼我們是不是快要回京城了?”巴格問。

  “真的嗎?!”筱小興奮地說。“那我可以回京城了嗎?我好想我阿爹喔,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身子好不好,我們離開京城都快一個月了呢!”

  雖然她離開前有拜託隔壁的大嬸多關照她爹,也給了她爹足夠的銀兩,就算不去茶館說書,也足夠他生活上大半年的,但她畢竟還是放心不下哪!

  “這麼想你爹,等我們成親後,把你爹接來王府住,好嗎?”樊仰極大方地提議。

  “當真可以嗎?”筱小驚喜地說。

  “有什麼不可以?王府裏住的人已經夠少,你家裏也只有你與你爹兩人,不如大夥兒都住一起,熱鬧。”樊仰極越說越覺得是個好主意。

  “謝謝你。”筱小說著就要圈住他臂膀。

  “咳咳!”巴格趕緊出聲警告。“筱小姑娘,別忘了你還穿著男裝。”

  一個老頭跟一個大男人親匿地抱著,怎麼看都是不倫不類。巴格有義務維持主子們的名譽哪!

  “嘿嘿,我差點忘了。”筱小搔了搔頭,傻笑。

  緊接著真的如樊仰極所預料的,皇上下了旨撤換掉李篤鳴,並且讓人將其押解回京。聖旨一到那日,李篤鳴的人果然群起反抗,好在樊仰極預料到這些,早讓地方官員調兵來備用,果然派上了用場。

  李篤鳴不情願地詛咒他,但樊仰極臉色絲毫沒有改變。他接手了那個爛攤子,重新整頓治水的工程。於是這樣一折騰,等皇上派來接手的官員上手,又在濟州城多待了半個月。

  一等事情處理妥當,樊仰極迫不及待帶著筱小回京。途中遭遇了幾次太后人馬的攻擊,夜梟都派上用場,把人給處理掉了。

  等到他們回到京城那天,筱小就聽說李尉康也因為其他事情被皇上撤去官職,李家的人紛紛被查辦,這太后娘家的勢力算是正式瓦解了。

  樊仰極本對這些勢力消長沒什麼興趣,但是這件事情告一段落,表示他最擔憂的危機已經解除,他可以有所動作,將筱小給娶進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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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京城隔日,筱小從家裏過來王府,陪樊仰極用早膳。但樊仰極顯然不大滿意她堅持回家去住的決定,臉色有點沉。

  “吃飽了?怎麼才吃這一點?沒胃口嗎?”筱小一看他放下筷子,忍不住關心地問。

  “昨兒個睡不好,所以沒什麼胃口。”他哀怨地看她一眼。至於睡不好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這小丫頭不在身邊,害得他反而不習慣了。

  筱小不舍地拍拍他的臉。“不要這樣嘛,人家離家快兩個月,我長這麼大還沒離開過我爹這麼久呢!再說,我這一早不就來陪你吃飯了嗎?”

  “我得快點把你娶進門。”樊仰極一點都不想要讓她離開,即使她每天都會過來也一樣,他希望每天一張開眼睛就能看見她。

  筱小紅了臉。“可是你是個王爺耶。”

  她遲疑著,畢竟彼此的身分地位真的相差懸殊,即便他不在意,其他人呢?身為皇親國戚,難道皇室不會有一些不成文的規定嗎?

  “那又如何?王爺就不用娶妻嗎?”樊仰極好笑地說。

  “難道不會有人反對嗎?例如說……皇上?”她小心翼翼地問。

  “皇上按輩分來說是我的侄子,有聽過侄子干涉叔叔的婚事嗎?再說皇上現下可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若我要請他賜婚,相信他也不會拒絕。”樊仰極說。

  其實不是不會拒絕,正確來說應該是不能拒絕,這回若不是他到濟州城鎮著,皇上想順利剷除李家勢力,哪有這麼容易?

  “賜婚?!千萬不要。”筱小驚恐地說。“你還怕不搞得天下皆知嗎?我可不想變成說書人的題材,往後上街都讓人指指點點的。”

  “說書人的題材,嗯哼?”他眯起眼看她。聽她那語氣,好像對“說書人的題材”很有意見,想當初他也是受害者。

  筱小馬上發現自己失言,趕緊傻笑蒙混。“啊,總之我們低調一點,簡單辦一辦,不宴客也無妨。好不好?”

  “這個再討論吧!晚上把你阿爹帶到王府來,我請他吃頓飯,順便跟他老人家聊聊成親的細節。我等等得進宮去,皇上想聽我稟報濟州城治水的事宜,應該近午會回來。”樊仰極拭了拭嘴後起身。

  筱小送他到大門口,在他上馬車時還跟他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望著筱小倚門而立的身影,他的眼底盈滿了溫柔。

  這一幕是他以前從來不曾夢想過的,而今他就不再是一個人,他有家人了。

  沒有多久,樊仰極就進了宮,直接朝皇上的書房而去,但還來不及見到皇上,他又在皇宮的回廊被太后給攔住了。

  太后見到他也不打招呼,就瞪著一雙含恨的眼看著他。樊仰極歎了口氣,看到這略顯老態的皇嫂,此刻竟有些同情她。

  “太后找我有事?等本王見過皇上後,再到甯君宮拜訪。”樊仰極淡淡地說。

  太后眯起眼。“等你去跟皇上領賞嗎?我不要,我現在就要跟你談,要不在甯君宮,要不就在這裏了,反正哀家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損失了!”

  看到她眉眼間的癲狂神態,樊仰極皺起眉頭。他不是第一次在宮裏的人臉上看到這等神態,以往失寵的妃子也時常望著他父皇的身影露出這種眼神,然後再用那種含恨的眼神看著他,仿彿她們的不幸都是他害的。

  他有些憐憫這樣的偏執,現在有了心愛的人,他能體會得不到所愛的苦痛。太后迷失在權力中已久,他希望給她的憤怒一個出口,否則難保她不會傷人傷己,他並不想這位皇嫂因此邁向不歸路。

  “好吧,但本王無法在甯君宮待太久。”樊仰極終於讓步。

  太后領著他到甯君宮,但一踏進太后的宮闕,她的情緒卻更無法控制了。

  “平郡王,哀家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你要這樣對待哀家?我兄長被關到了牢裏,我甥兒被除去了官職,我們李家一敗塗地,這樣你就滿足了?今後再無人可以跟你為敵,然後呢?你想當皇帝嗎?”太后語帶諷刺地說。

  樊仰極搖了搖頭。“李家人有很多機會,但是卻沒有好好表現。如果不是這樣,就算皇上有意動李家人,也找不到名目。皇嫂,在身為李家嫁出的女兒之前,你是皇上的親娘,應該以皇上的福祉為最優先。”

  “我皇兒已經變了,他現在都不聽我這個娘親的話了。都是你,你蠱惑了他,讓他以為你是朋友。其實他哪里懂,狼子野心哪!”太后說著還帶著怨恨,話語裏充滿了不屑。

  “如果我想當皇帝,十五年前在父皇駕崩的時候就可以當了,父皇到死前都還希望我能改變主意。所以皇嫂,你實在是誤解本王了。”原先這些事情樊仰極是不想提的,但如今他希望能化解太后的怨恨,否則只是傷害彼此而已。

  “怎麼可能?!你騙人!”太后根本不信。“若不是你,現下怎麼會是這種情景?若不是你,我兒……皇兒怎會這樣對待我這娘親?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會親手殺了你,還有你喜歡的人。”

  太后的最後一句話讓樊仰極怒氣勃發,他可以容忍她發洩情緒,卻不能容許她試圖傷害他的人。誰都不能動筱小一根寒毛!

  “我本無意捲入這一切,若不是你威脅本王,本王絕不願與你為敵。”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力量,直逼著太后而來。“要是你執意發洩恨意,那就針對本王而來吧!”

  太后往後退了兩步,眼睛瞄到旁邊繡架上的剪刀,就順手抄起了剪刀對著他。“對,我無法不恨你。”

  “你想殺我嗎?那就針對我來。”他打算讓她的憤恨有個出口,希望她發洩過後能夠冷靜。否則他永遠都得提防著她,就怕她會對他的家人不利。“來吧!朝這兒刺下去,然後你可以不要恨了,可以獲得平靜了,動手吧!”

  太后被他的舉動嚇到了,但是滿腔的怨恨又無法就這樣放下,於是邊流淚邊吼著:“不要過來,我真的會動手的!”

  “我所認得的皇嫂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記得大哥娶的那位嫂子,是個有氣質又溫婉的女子。大哥是個有德之人,嫂子溫良恭儉,教出來的孩兒肯定不差。所以我才建議父皇把皇位傳給子蘊。是什麼讓嫂子變成今日的模樣呢?這樣真的值得嗎?”樊仰極真切地說。

  握著剪刀的太后神情淒迷,跟著也憶起過往的自己,憶起嫁給大皇子的自己,那個單純的姑娘。看見一旁銅鏡中的自己,披頭散髮,眼神狂亂,難掩老態的模樣,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襟。

  “放下吧,把所有仇怨都放下,好好過清閒日子。子蘊還是會孝順你這娘親的,你並沒有失去太多。”樊仰極勸著,連聲音都溫和了許多。

  太后流著淚,激動的情緒已然穩定了些。

  然而門口傳來的騷動,讓她又驚慌了起來。

  “十四叔,我聽說母后把你找來甯君宮了,發生什麼事了?”皇帝焦急地走進來,傭僕根本來不及通報,將這尷尬的一幕撞個正著——

  太后依然舉著剪刀對著平郡王,兩人驚愕地看向皇上。

  “母后!”皇上愀然變色,怒聲吼道。

  “不!”太后慌亂地揮著手,不想自己這狼狽的模樣被兒子見著。

  混亂中,皇上上前想阻止,平郡王伸手拉住她,一陣拉扯下,那剪刀先是紮傷了太后的手,接著又刺傷了樊仰極的肩膀,頓時血流如注。

  “喔,天哪!好多的血,好多的血……”太后驚恐地哭叫著。

  皇帝趕緊伸手搗住樊仰極的肩膀。“來人哪,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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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郡王府裏,滿桌子豐富的菜色,搭配上好的瓷碗、象牙筷子,擺上的一切足夠普通人家瞪大眼珠子了。然而燭火通明的屋子裏,氣氛卻是沉悶的。

  “巴格,王爺從早上進宮,就一直沒回來嗎?”筱小微微皺著眉頭說。

  “是啊,筱小姑娘。爺是說近午就會回來,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臨時派了什麼差事下來,所以才延誤了時間。”巴格說著還轉身朝蕭士朗行了個禮。“蕭先生,真是抱歉,我們主子從來不曾爽約的。”

  “無妨,王爺既然是進宮去,想必是要務纏身,老夫可以諒解。”蕭士朗很相信樊仰極的為人,他看人還沒看走眼過。

  “爹,王爺肯定是臨時有事。我們就先用餐吧!”筱小見天色已晚,滿桌子的菜都已經冷了,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主人不在,這……”蕭士朗遲疑著。

  “蕭老先生,我們爺找您來是為了好好跟您吃頓飯,商量商量筱小姑娘的婚事。如果他知道因為自己不能趕回來,而讓您餓肚子,心裏肯定過意不去。所以請用膳吧,不用客氣,往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巴格趕緊勸說。

  其實巴格滿擔心的,王爺進宮未歸,亦未派人捎來訊息,這種狀況是從沒有過的,但此刻他不能把這憂慮說出來。

  蕭士朗聞言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好吧,為了不折損了主人家的美意,我們就用膳吧!請這位壯士也一起來。”

  “巴格大哥,一起吃吧!”筱小也跟著招呼。

  “筱小姑娘,該改口了,往後您就是王妃了,怎麼還能稱小的’大哥‘呢?”巴格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難道嫁進王府就可以沒有長幼規矩了嗎?巴格大哥還是長了筱小幾歲,稱您一聲大哥並不過分哪!”筱小不以為然地說。

  “呃,那巴格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搔了搔頭,傻笑起來。

  三人用起豐盛晚膳,只是這頓飯各自吃得心事重重。

  末了,筱小在陪她爹回家之前,找了個機會把巴格拉到一旁,細聲詢問。

  “我問你,你可得老實跟我說。”筱小一臉嚴肅地盯著巴格說,見他點了點頭,她才繼續說:“王爺進宮未歸,這種情況常發生嗎?”

  巴格擔憂的神色終於顯露出來了。“不,王爺從不曾在宮裏過夜,有時若有耽擱,也會派人來說,但今天都沒有消息,確實很奇怪。現在宮門都已經關了,想找人打聽也找不到,得等到明日天亮才能去打聽了。”

  筱小聽了心情更是沉重。“你想……王爺會不會出事了?”她想起樊仰極說過皇宮裏的種種複雜關係,頓時覺得那個地方危險重重。像這樣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在外面瞎等瞎猜,感覺真是難受。

  “筱小姑娘不用過於擔心了。宮裏雖然複雜,但想對王爺不利的人倒是不至於敢明目張膽在宮裏動手。畢竟皇宮是在天子眼皮底下,誰敢亂來?”巴格安慰著她。

  “那你說,會是什麼原因讓他沒回來?”筱小難掩擔憂之情。

  “呃……會不會是皇上宴請爺,畢竟爺這次替皇上辦妥了一件漂亮事。說不定爺喝多了,醉倒了,所以皇上留爺在宮裏住一宿。”巴格猜測地說。

  “那怎麼沒派人來府裏說一下?”筱小提出疑問。

  “可能沒人張羅,或是時間晚了,宮門關了,沒法派人來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爺可能明日酒醒就會自己回來了,要不我明日一早就找人去探聽一下。筱小姑娘還是先回家吧!”

  筱小無奈地點了點頭。“明日宮門幾時開啟?”

  “卯時。”巴格答。

  “為了不讓我爹跟著擔心,我明天早上再過來。萬一有急事,你知道上哪兒找我。”

  巴格點了點頭。

  筱小忐忑不安地跟著她爹回家了。

  這一整夜,她根本無法安寢,怎麼想都覺得不安。於是天未亮,她就煮好早膳,讓她爹起床時有飯吃,然後留了字條,朝王府走去。

  春天的清晨,天氣依然帶著寒意,配合上她現在的心情,益發顯得淒冷。

  天剛微亮,王府大門鎖著,她不想一早吵醒僕人,她想王爺肯定還沒回家,否則巴格早跟她說了。

  在王府大門前的臺階坐下,她低垂著頭,眼裏盈滿了擔憂。

  他肯定是出事了,只不過事大事小而已。這時候她真恨自己什麼都不懂,不曉得該怎麼處理,該往哪兒打聽。萬一他出事,又該找誰求救去?

  她想起他的娘親被下毒,年紀輕輕就過世的事。她知道王爺的娘很得先皇的疼寵,如果這樣一個妃子都會被下毒而亡,那麼又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呢?他們會不會故技重施?當年是誰毒死了他娘,上次她怎麼就忘了問呢?

  天哪,她可沒辦法承受失去他。

  聽了更多他以往的生活以後,私下想起她還常常紅了眼眶。原本以為現在兩人在一起了,她會一直陪著他,讓他過得開心,以後不會再孤單了……難道這也是奢想嗎?

  他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是不是需要人去救他?而她就只能坐在這兒等嗎?

  光想到這兒,她的心就快要被擰碎了。

  拭去臉上的淚水,她吸吸鼻子,禁止自己再沉溺在恐懼的情緒中。看看天色已亮,她遲疑著要不要拍門,把巴格叫起來,找人進宮去打聽打聽。

  她才起身,王府的大門就打開來,巴格走出來,看見她,一臉詫異。

  “筱小姑娘,怎麼這麼早?”巴格的目光落在她那蒼白的臉上,同情而瞭解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歎了口氣。“我昨兒夜裏已先安排好人了,等天一亮,就去打聽,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會不會是太后?這一路回京城都不安寧,不是有過幾個刺客嗎?王爺是不是進宮時遇到太后……”筱小擔憂地猜測著。

  “筱小姑娘,別瞎猜了,這樣只是折磨自己罷了。”巴格自己也是一夜沒睡,但還是安慰著這個未來的主子。“王爺吉人自有天相。”

  “是啊,現在只能這樣祈禱了。”她鬱鬱寡歡地應。

  “進去等吧。用過早膳了嗎?”巴格關心地問。

  筱小搖了搖頭。“我沒胃口,我想在這兒坐一會兒。你去忙吧,我……等他回來。”

  瞧著她悽楚的神態,巴格心底也一陣酸。希望王爺沒事,否則就太可憐了,兩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呀!

  兩人各自沉溺於擔憂之中,府前道路上忽地響起了馬蹄聲。

  筱小跟巴格同時彈跳起來。

  “巴格,那是王爺的馬車嗎?”筱小抓著巴格的袖子問,眼睛卻緊盯著那由遠而近,緩緩而行的馬車。

  “不是。”巴格也緊張了。“可這時間怎麼會有馬車經過呢?”

  筱小屏息以待,等到馬車在王府前停下來時,她終於忍不住迎向前去。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樊仰極臉色蒼白地出現在眼前。

  “嗚!”她哽咽一聲迎向前去。“你去哪了你?!”

  樊仰極給她虛弱地一笑,然後傾身細聲地跟她耳語:“抱著我。”

  筱小微愣了一下,隨即機警地意會過來。她熱情地抱住他,一邊說著:“王爺,我好想你。”

  樊仰極淺淺一笑,摟抱著她進門。

  然而才踏進王府大門,大門才在身後關上,樊仰極腿一軟,差點癱到地上去了。

  “巴格,快來。”筱小立刻攙住他,然後低聲跟巴格說:“王爺受傷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7:18

第十章

  好在巴格體格強壯,一個人就足以扛起高大的樊仰極。

  筱小趕緊跟上,等到巴格把他放到床上,樊仰極肩膀上的衣服已經滲出血水了。“快,去請大夫。”

  “慢著。”樊仰極撐著虛弱的身子,出聲阻止。

  筱小緊張地望著他。“都流血了,傷到哪了?除了肩膀,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嗎?”

  “不要緊張,只是傷口裂了。去準備乾淨的布來,傷口再上一下藥就可以,不必請大夫了。”樊仰極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沒事了,不要擔心,在宮裏太醫已經診治過了。”

  筱小悶著臉,開始指揮人去打水、取傷藥。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幫他脫下外衣,接著便發現他肩頭已經包紮過了,只是如他所說,傷口又裂了。

  她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親自幫他清理傷口,然後仔細地上藥。確認傷口都沒再出血了,再仔細地包紮起來。

  幫他換上乾淨的衣物,僕人也都離開了,她這才在他床沿坐下。

  “筱小。”他看著她悶著的小臉,搞不清楚她是生氣了,還是在擔心。“我昨晚失約了,對不起。”

  她只是垂著頭,然後眼淚一顆顆落在擱在床沿的手背上。

  他見了一驚,趕緊起身。“筱小!怎麼哭了?這麼氣嗎?我這不是沒事了嗎?”見她這樣默默掉淚,他慌張地手足無措。

  “哪里是沒事?肩膀破了那麼個大口子,血流了那麼多,還說沒事?誰管你昨晚是不是失約,你人給我平安回來才是重點。還有,我擔心了一整晚,現在放鬆下來,哭一下不成嗎?”她說著還忿忿地看他一眼。從昨晚到現在,情緒緊繃到一個極限,現在見到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鬆的緣故,眼淚就這樣關不住了。她真的好害怕失去他!

  樊仰極趕緊舉手投降。

  “可以,當然可以。”他看了她一眼,頓時覺得她真是他的家人了,自己不再孤單了。“要不要過來這兒靠著我哭,比較舒服?”

  他朝她張開臂膀。看到她的煎熬,想著昨夜他在宮裏因為失血而昏昏然的時候,她想必擔心到快發瘋了吧?換成是他,恐怕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了。他的筱小平常並不把甜言蜜語掛嘴邊,但是護衛他可是從來不曾猶豫過。

  “你肩膀受傷了。”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那是左邊,右邊沒事。”他拍了拍自己右肩。

  她猶豫了一下,明知道這樣不大應該,但最後還是屈服於感情的需求。她需要抱著他,感覺到他的存在,因為她真的被嚇死了。

  於是她爬呀爬,爬到他沒受傷的那側坐下,然後輕輕地圈著他,找了個舒適的位子,再專心地哭了起來。

  樊仰極輕歎了口氣,右手輕撫著她的發絲,任由她宣洩著情緒。

  她哭得極專心,但身子靠著他,逐漸感覺到他的體溫跟存在,心情在宣洩過後也逐漸平穩下來。

  “把事情的經過說給我聽,是誰刺傷你的?”她抹了抹臉。“是不是太后?她肯定很氣你,對吧?”

  “呃,她是很氣我。”樊仰極見到她一臉氣憤的表情,安撫地說:“事情沒那麼嚴重,其實是陰錯陽差,算我運氣不大好——”

  “都被刺傷了,這跟運氣有什麼關係?明明就是故意傷害!”筱小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替敵人說話。

  樊仰極苦笑。“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他開始把他進宮後遇到的事情給說一遍,包括他去甯君宮發生的種種。

  “當時場面真的很混亂,皇上一進來,太后急了,慌亂中才會刺傷我。太后自己也是割傷了,手也流了不少血。”他淡淡地說,仿彿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她若不拿剪刀,又怎麼會不小心刺傷人?她若對你沒有敵意,又怎麼會拿剪刀對著你?你不是有武功,怎麼會給一個婦道人家刺傷了?”她氣憤不平,覺得他又沒做錯事,太后幹嘛老要恨他。

  “其實這該怪我,是我故意激怒她的。”他訕訕地說。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懷疑地看著他。

  樊仰極無奈地看她一眼。“她並不是真心要殺我的。我想與其讓她氣恨地悶著,不停地找麻煩,不如一次解決。這次發洩後,她會漸漸冷靜的。”

  “你是怕她再派人來殺我,對吧?”筱小很快就猜到要點。雖然他沒明說,但她就是猜到了。

  他尷尬地笑笑。“也不全然如此,不管是殺我還是我身邊的人,畢竟都在暗處,我們老要這樣防著,也不是辦法。”

  “所以你就叫太后乾脆殺你,這樣光明正大一點嗎?然後你還真的被她刺傷了,這是要證明你是個勇敢的大男人嗎?”她光想到那場面就覺得冷汗直冒。萬一太后真的不顧一切的動手了,刺傷的就不只是肩膀了。

  那麼即使事後太后被追究責任又怎樣?他可能一命嗚呼了!

  “筱小。”他歎口氣,對她的怒氣無法招架,只能放低姿態。“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你這叫沒事?”她沒好氣地瞄了眼他的肩膀。“臉色這麼差,肯定流了很多血。為什麼不在皇宮裏養傷?你可以叫人來通知我,我願意進宮去照顧你的。”

  “只是流了點血,以後會補回來的。昨天事情發生得太倉促,太后事後也很後悔。等我想到要通知府裏,宮門都關了。我怕你們擔心,今兒一早就請皇上找人送我回來。”樊仰極交代著。

  “為什麼這樣一大清早?”她皺起眉頭。“你不想讓早上進宮的人看到,不想張揚,是吧?”

  樊仰極看了看她。“娶個太聰明的老婆也是不大好。”

  “你這是抱怨嗎?被我猜對了吧?太后對你那樣,你還想息事寧人?”她兇悍地瞪著他。“還有,我還沒嫁給你,什麼老婆不老婆的!你還敢抱怨,我現在不想嫁給你了。”

  樊仰極一聽臉色都變了。“旁的可以商量,這件事沒得說。等我休息一下就會跟你阿爹商量婚事,我們要儘快舉行婚禮。”

  “現在那不是重點。”她氣唬唬地瞪他。“少轉移話題,我們剛剛明明說的是太后。”

  “筱小……”他放軟了嗓音,將她拉回懷裏抱著,然後才緩緩地說:“按照我以前的個性,太后既然想動我的人,我是會跳進去跟她鬥個你死我活的。當初會答應皇上,也是因為太后屢次威脅我,我才會出手的。但是自從我有了你以後,我更覺得活在皇宮那一方天地的人,宛若井底之蛙,是非常可憐的。”

  “因為每日所見所聞,都是跟權力鬥爭有關,眼界也只能到那兒了。”筱小知道很多歷代權力爭奪的事情,也想過那些人就算得勢恐怕也不會太快樂,因為得防著再被拉下來。

  “是啊,想我娘即使有父皇的寵愛,畢竟是跟那麼多女人分享丈夫。更別說是其他嬪妃,鎮日生活在那環境中,想法能正常嗎?太后娘娘以前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當初大哥娶她時,她真的是個溫婉的大家閨秀。可能是我大哥死得太早了,子蘊又年紀輕輕就登基,她一個婦道人家得與人爭鬥,最終連性格都改變了。”樊仰極說。

  “你這麼說,我也能體會。可是她不想想你更可憐嗎?娘親那麼早就死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她說著又抱緊了他。

  “我現在不孤單了。因為你,我有了溫暖,才會想到旁人的悲哀。皇室裏面爭鬥很多,想想實在可悲,這些人全都是至親,卻彼此殘害。我不願再落入這圈子裏打轉,所以才想勸勸太后,她畢竟也是我的皇嫂。”

  聽他這一說,筱小的心情平和許多。明白他是想法有了改變,才會選擇這樣做,是冒了險,但她也不能說他做錯了。雖然是讓她擔心了,但她似乎也沒立場繼續氣他了。

  “那她……我是說太后,現在有平靜一點嗎?事情鬧成這樣,皇上要怎麼處置他的母后啊?”筱小又問。

  “皇上也很自責,覺得刺傷了郡王,怎麼說都不能不處置,原本想將她軟禁,但被我阻止了。太后並不是故意要傷我的,這一次也被嚇得不輕,以後應該會調整心態。何況事情鬧大了,也只是讓皇室被看笑話,所以我今早才會悄悄出宮,一路上就擔心傷口裂了,事情會被張揚出去。”

  “可是這樣真的可以嗎?我看晚一點還是找司馬大夫來看一下,這樣我比較放心。”她想起那個大口子,就覺得膽顫心驚。

  “我沒事,真的只是皮肉傷。不過如果這樣你會放心一點,我們就請大夫來吧!”他終於讓步。“對了,我昨晚失約,你爹有沒有很生氣?”

  “我爹很信任你,說你不是無故失約的那種人,還替你擔心呢!不知道他為什麼對你印象那麼好,一直說你是個外貌跟性情都很好的人。”她說著還撇了撇嘴,有點吃醋的模樣。

  樊仰極笑了。“你爹是個有智慧的人。”

  “你這是在捧自己吧?”筱小刮了刮他的臉。

  他又是一笑。“那麼你跟你爹提了住到王府的事嗎?”

  “提是提了,但他不答應。”筱小苦惱地說。“他說女兒嫁出去,他沒什麼道理也住進王府讓王爺養,在他的觀念裏面,這不合傳統,所以到現在還不肯答應呢!”

  “下次我來跟他說吧!你說你爹會不會有興趣教孩子讀書寫字?”他靈機一動。

  “教孩子讀書寫字?哪來的孩子?”他們倆甚至不會有孩子,去哪里找孩子來給她爹教?

  “傭僕的孩子呀!你不知道府裏有多少人有孩子,有些有上學堂,有些從小就跟著父母幹活,沒學過半個字。我以前就曾經想過替他們請個夫子了,不知道你爹會不會肯來幫忙?”樊仰極打算著。

  “真的嗎?如果是你跟他說,他可能會答應。”筱小知道她阿爹是那種禁不起人家拜託的人。

  “那好,就這麼辦。”他打了個呵欠。

  看他一臉倦色,她皺了皺眉。“你早該休息了,我怎麼還跟你說這麼多話?睡吧。”

  她說著就要起身下床,但被他拉住了。

  “陪我吧,你昨晚也沒睡好,對吧?”他摸了摸她眼睛底下的陰影,心疼地說。

  她點了點頭,最後還是乖乖地爬回床上,在他身邊躺好。

  他將她摟進懷中,閉上眼,當她那熟悉的淺香在鼻端浮動,他終於有了一種回到家的感覺了。

  當軀體靠著軀體,體熱偎著體熱,他不禁想起筱小說過的——

  活著還是有很多好事!

  他從來沒有這樣深切的體驗過這句話。

  他在歎息中入睡,嘴角還含著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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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仰極雖然受傷了,但並沒有耽擱婚事。

  他傷口才好點,就急切地找了蕭士朗談婚事,不到半個月,這王府的婚事就低調地辦了。雖說低調,但整個府裏還不曾這麼熱鬧過。

  成親之後,靠著他的說服,蕭士朗終於願意住進王府,開始教起那些孩子讀書寫字,頓時間王府熱鬧了許多,天天都有孩子的讀書聲。

  比較令筱小訝異的是,太后在知道樊仰極要成親之後,居然親自送了賀禮上門,還很誠懇地跟樊仰極道歉。筱小見她眉目間的神態已經平和許多,不禁覺得她的王爺相公還是對的,太后的怨恨終於散去,能夠再重拾平靜的生活了。

  時至今日,她正式成為平郡王的王妃也已經三個月了。但她實在沒有一個王妃該有的樣子,成天忙東忙西,忙吃忙玩。反正她的王爺不介意,她也不需要當一個端莊的夫人。

  只是她的活潑讓樊仰極有些困擾,王府那麼大,她老是亂跑。就像現在,他才從書房出來,已經繞過了好幾個院落都找不到筱小的人。

  終於,他在走廊遇到巴格,喊住了他。“知道王妃在哪里嗎?”

  巴格頓了一下。

  “王妃在後院裏呢!聽這聲音,往人多的地方找去,肯定沒錯。”巴格笑著說,府裏這位新主子有很多鬼點子,王府裏的孩子都愛跟著她。

  樊仰極聽這一說,果然聽到了一陣嬉笑聲,他歎了口氣。“知道了。”

  沿著這人聲而去,他很快地找到了自己的娘子。

  “等等,小六子,我還沒喊開始,你怎麼就搖了呢?”筱小清脆的聲音在大樹下響著。“還有那個甯寧,地上的紙要鋪好,不然桂花會沾土了,到時候做成桂花糕就沒你一份了喔!”

  那被點名的孩童趕緊聽命行事。

  樊仰極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好幾個孩子排成一列,站在後院那排桂花樹前,地上都鋪上了紙。而他的王妃像個孩子王似的,站在樹底下遮蔭,順便指揮著孩子們。

  “好了,準備好了沒?預備……開始!”筱小一聲令下,幾個孩子拚命搖著桂花樹,那桂花紛紛落在地上鋪好的紙上面。“好好,做得好。小虎,搖輕點,別把樹給拔了,那明年可沒得吃了。”

  樊仰極搖著頭走過來,一把摟住他的孩子王。“你又到處亂跑了,不是說等我處理完事情要出門聽書嗎?”

  “你好了呀?”筱小很快地賴到他懷裏。“我閑著沒事,帶孩子們來弄桂花,晚上就有新鮮的桂花糕吃了,開心吧?”

  “開心的是你吧?最近嘴可饞了。”他笑謔道。

  “最近胃口很好,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忽然好想吃桂花糕喔!”她困擾地說。

  “有胃口總比沒胃口好。要出發了嗎?還是你不去了?”他看了看那些孩子還在起勁的搖著桂花樹。

  “要去,現在可以走了,等等巴格回來會幫我收拾的。孩子們也不能玩太久,我爹當夫子可是很嚴的,他們得回去練字。”她笑著說。

  “那我們走吧!”樊仰極領著她離開。

  沒多久,他們已經在城裏的一家大茶館落坐了。桌上除了冒著香氣的茶,還有大大小小的點心盤,幾乎擺滿了桌面。

  “唉呀,這家說的書真不精采,比我說的還差。”筱小嘴裏吞下一口甜湯,不忘批評著。

  “那你怎麼還來這家?”樊仰極遞上一杯水,很自然地照顧著她。

  “因為這家的點心比較好吃呀!”她馬上回答。

  “可是你出門前不是才吃過紅豆粥而已嗎?”樊仰極看著桌上那堆空掉大半的盤子,他只吃了一點,表示其他的都是他娘子吃的。

  筱小愣了一下,然後哭喪著臉說:“對呀,我最近好像豬喔!你看看我,總是吃不飽似的。明明腰都圓一圈了,還是餓,還是想吃。怎麼辦?你說我會不會病了?”

  樊仰極皺起眉頭。“你最近食欲是不錯。”

  “還有肚子一直胖起來,你應該有注意到吧?”她摸了摸自己圓了不少的腰身,沮喪著。“我不要吃了,再胖下去你會嫌棄我。”她把桌上的盤子推開。

  雖然昨晚她的王爺相公還是很熱情,親吻依然火熱,撫觸依然充滿溫柔,但她還是會擔心。

  看到她那麼沮喪,樊仰極趕緊安慰她。“會不會是天氣太好了,所以食欲才跟著好?”

  “那麼你呢?有覺得食欲變好嗎?沒有吧,可見得是我自己的問題。”她垮著肩膀,看到桌上那好幾個空掉的盤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近來她也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對勁,吃得太多,且對某些以前不愛吃的東西特別有胃口。她恐怕是病了,不然怎會這麼反常?

  “如果擔心的話,司馬大夫的醫館離這兒不遠,我們順路去給他把把脈,可好?”樊仰極也開始有點擔心了,筱小圓潤一點是無妨,但就怕是生了什麼怪病。

  “好……好吧!”筱小也只好點頭了。

  “別擔心了。”他揉了揉她舒展不開的眉峰。

  於是夫婦倆結了帳,直接往司馬大夫那兒去了。

  不久之後,司馬大夫一邊把著筱小的脈,一邊皺著眉頭問:“王妃說最近胃口很好?特別喜愛吃甜食?”

  “對,且還很喜歡吃一些以前不吃的東西。像昨天我吃了很多雞胗,那個我以前都不敢吃的。還有,我今天忽然好想吃桂花糕。大夫,我這病是不是很嚴重?得多久才能治好?能治吧?”筱小擔憂地問。

  “嗯,王妃放心,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司馬大夫終於點了點頭,然後算了一算。“大約再五、六個月,這就能結束了。”

  “五、六個月?”這下換樊仰極叫出聲。“要治那麼久,還說不嚴重?”

  司馬大夫終於忍不住哈哈笑出聲。“孩子總得要懷上十個月才會落地,王爺急也沒用。”

  “什麼?!”這下子樊仰極跟筱小同時叫了出來。

  司馬大夫被他們的反應逗得很樂。“對,王妃只是有喜了,不是得了什麼怪病。”

  筱小開心地揪著樊仰極。“我們要有孩兒了,對吧?喔,我還以為我要胖成小豬仔了,好擔心喔!”

  樊仰極呆得可嚴重了。

  “可是,王爺,你不是說你……”筱小見他還回不了神,只好轉頭問大夫。“曾經有太醫診斷過,說王爺以後難有子嗣,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老夫幫王爺把把脈吧!”司馬大夫伸手搭脈。

  “不瞞大夫,本王曾經中過毒,當時太醫診斷本王再難有子嗣,而今為何……”樊仰極困惑地說。

  “嗯!”司馬大夫沉吟一下。“身子是有點受損,但不是完全沒機會,可見得王爺這幾年身子調養得不錯。好好保持這樣,往後也還有機會再懷上第二個孩子。”

  “喔,那就是以前幫你看的太醫是庸醫,居然害你以為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兒了。”筱小氣憤地說。“不過看在我們有了孩子的分上,我就不去找他算帳了。”

  “我……真的要有孩子了嗎?”樊仰極傻愣愣地看了看筱小,然後伸手摸了摸她圓潤的肚子。這個夢想他從來不曾有過,因為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所以儘量不去想。他不想要因為不能擁有的部分,而折損了已經擁有的幸福。但是看來老天爺還是疼愛他的,沒讓他孤單太久,先是把筱小給了他,現在又要給他孩子了。

  “大夫都這麼說,應該沒錯了。”筱小開心地笑了。

  “這真是……太令人驚喜了。我本來以為……本來以為我們倆這輩子大概就這樣過了,沒想到……”樊仰極一臉激動。

  看見他既興奮又感激的神情,筱小也感到欣慰不已。她知道他以前過得有多麼孤單寂寞,現在有了孩子,王府裏面會更熱鬧了,往後他只會過得更幸福。

  “一定是老天爺憐憫,讓我們有孩子了。”筱小抱住他的手。“我們快點回家,跟我阿爹說這事,他一定很高興的!”

  “等等,大夫,還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樊仰極咧著嘴笑,還不忘問重點。

  於是大夫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項,並且承諾會定期去王府探看筱小,樊仰極才終於放下心來,牽著筱小的手離開了。

  回王府的路上,兩個人時常四目相對,然後露出溫暖滿足的笑容。

  “你開心嗎?”他輕輕地問她。

  她溫柔一笑,將頭靠在他身側。“我開心,因為你的開心,我也滿足了。”

  “你說得沒錯。”他凝望著她,深深的情感在沉默中流露。

  “我說的什麼沒錯?”她不解地問。

  他抿嘴一笑,那神情極富有魅力,害她看得都覺得自己相公真迷人。就在她看癡了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你說……活著還是會有很多好事。”

  可不是嗎?好事多到無法預料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7-20 00:27:36

尾聲

  五個月後——

  平郡王府裏面人仰馬翻。

  “啊——”

  慘烈的叫聲不斷從門內傳出,等在門外的人個個神情焦急。其中臉色最難看的,大概就是樊仰極了。

  “怎麼那麼久了還沒生呢?她好像很痛,怎麼辦?”樊仰極在門外踱來踱去。

  今天,天還未亮,筱小忽然肚子痛了,他請人去找了產婆來。產婆一來,立刻把大家趕出房間,但是好幾個時辰過去了,筱小還在屋子裏受盡折騰。

  “別急、別急,我聽說頭胎都要比較久,有人還生了兩天呢。”蕭士朗安慰地拍拍女婿的肩膀。

  “兩天?那不痛死了?!”樊仰極臉色又白了幾分。光聽她的喊叫聲,他就快要崩潰了,真要痛上兩天,他可能會先昏過去。

  “不用擔心,這是必經之途。”蕭士朗繼續安慰著。

  “啊……”筱小的哭喊聲又傳了出來。

  樊仰極跳了起來。“我不管了,我要進去看看。”

  “王爺!”旁人喊著,但沒人攔得住他。

  他沖進屋裏,產婆一看到他就變了臉色。

  “王爺,請在外面等。”

  “我不要再等了,我得看看她。”他焦急地走到床邊,握住筱小的手。

  她滿臉都是汗水,眼眶裏都是淚,看起來實在狼狽。

  “筱小,我在這兒陪你,你別怕。”他溫言安慰著,輕柔地替她擦拭臉上的汗水。

  筱小低聲說了什麼,他聽不真切。

  “再說一次,你是不是想要什麼?”他貼近她的臉,仔細聆聽。

  “我……你去幫我把那大夫找來。”她邊喘著氣邊說,感覺得到下一波的痛又來了。

  “哪個大夫?司馬大夫嗎?”他看她又痛得臉扭曲了,忍不住急了。

  “不是,是那個說你不能有子嗣的太醫。”她邊忍耐疼痛邊說著。

  “吳太醫?為什麼?他已經告老還鄉了,現在找不到人了。你找他來要做什麼?”他困惑地問。

  “要親手掐死他,啊——”她又痛得死去活來。“算了,我可能沒力氣掐他,王爺,你幫我……到時候你幫我掐死他。那個庸醫,居然說你不會有孩子……”

  樊仰極愣了一下,然後哭笑不得地問:“天哪!筱小,你現在還在說笑嗎?”

  筱小咬牙。“你不懂,真的很痛,我真的想掐死他!”

  “好,我知道,那你掐我好了!”他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

  “啊……”再一波的痛楚湧上,她當真掐了他的胳膊。

  好在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小男娃呱呱墜地了,不然樊仰極的胳膊恐怕要廢了。

  生命雖然從這麼痛的地方開始,但是望著懷裏的孩兒,平郡王夫婦還是心滿意足地笑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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