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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石易 -【一個頭兩個大】《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2:33     標題: 石易 -【一個頭兩個大】《全文完》

一個頭兩個大 作者:石易

他風流快活一夜的後果是換來一個愛哭種
這個小愛哭鬼已經連嚇跑了五位保母
而不怕死的第六位保母竟只是一位正值雙十年華的鄉下小村姑
可怕的是,她那一口標準的臺灣"狗語"老是讓他聽得霧煞煞
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說什麼
恐怖的是她哄小孩的秘密武器竟是陪著一起哭!
一個小愛哭鬼已經夠折磨人了,現在又多了一個 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然而真正令他想去撞牆的是他竟然毫無自覺的愛上這個傻呼呼的小保母……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2:51

  第一章

    石文,今年三十三歲,目前單身,是一個室內裝潢設計師。

  整天在家中除了畫畫室內設計圖,他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漫畫。

  但在三個月前,突然跑來一個多年未曾聯絡的「女友」,還抱著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前來找他。一見面,她就將孩子丟給他,說是她在五年前為他懷孕所生下的小孩,要他從現在起,負起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石文聽了都傻眼了。

  她將孩子所有的出生證明資料全交給石文之後,人就跑了,沒有留下任何聯絡電話或是位址。

  就這樣,石文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女兒來。

  那一個小不點,就這麼「不請自來」,大搖大擺的霸佔了他買來當裝飾品用的藍色印有Kitty貓圖案的小沙發上,還坐得四平八穩的。

  石文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愕然的張著嘴,瞪著「自稱」是他女兒的儀萱。

  怎麼會這樣?石文死命的睇著她看。

  他有一個四歲大的女兒?真的還假的?

  他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石文如臨大敵的站在她面前繼續瞪著她,這比要建核四還是要反核四的新聞還要駭人啊!

  他倒蹙著八字眉,一臉如家中在辦喪事般的哀戚,四周仿佛響起替往生者超渡的誦經聲。

  石文拚命的想著過往的「月事」。一向都是處在「安全期」的他,怎麼可能會算錯了日期,而遇到他生平最不願意遇到的「危險期」?

  石文哭喪著臉思忖,不對呀!那個妞兒,跟我也只不過是發生了一夜情啊!真的……我敢發誓……真的那個女人……我……我也只不過跟她……跟她上過一次床啊!難道我才一次……難道一次……就這麼一次……一次我就……我就中獎?!

  天哪!不會這麼「准」吧?!想當年當兵練習打靶時自己也從來沒有這麼准過,更何況是一次就OK?

  他瞪著眼前的小女孩。難道這個小傢夥……就是那一夜一時衝動之下,他一不小心所留下的「夜明珠」?!哇……嘖、嘖、嘖,她到底是吸收了什麼日月菁華?讓她「長」成這樣?

  他緩緩搖頭。乖乖,這「夜明珠」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呀!

  石文瞪她,她也瞪著石文。

  她低著頭,眼球還往上吊,用斜著眼的角度瞪著他。

  「哇哇……哇哇哇……哇……」

  不知為何她竟哭了,石文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聲嚇倒在地。

  「她、她、她怎麼哭了?是不是她的眼睛瞪得發酸,所以才哭?」他語無倫次的自言自語。

  小女娃根本不管他在說什麼,只顧著哭,還哭得不亦樂乎。

  一向嗜清靜而且一個人獨居慣了的石文,從此時此刻起,就得面臨整天與愛哭的石儀萱同在一起,而且還得天天高唱著「當我們同在一起,就要哭、就要哭」。

  「石先生,很不好意思,我……我可能……沒有辦法帶你的孩子……」隔壁鄰居介紹來的歐巴桑,也就是石儀萱的保母,堆起一臉充滿皺紋的笑容,吞吞吐吐地把話說出來。

  石文愣了一下,他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有什麼困難嗎?」天哪!別說你不做了呀!千萬別說呀!

  歐巴桑局促不安地,「哎!也沒……也沒什麼啦!」

  「究竟是怎麼了?是嫌薪水太少了嗎?不然我多加三千塊給你,可以嗎?」石文非常慷慨的比出三根手指頭。

  「嗄?再加三千?」歐巴桑瞪大了眼睛。

  哇!這樣她一個月不就有三萬八了?這麼好賺?

  可是……錢好賺,但他的小孩難帶啊!

  歐巴桑隨即又苦著臉說:「不是啊!這三千……」

  我求求你,千萬別說你不做!石文又很用力的再比出兩根手指頭,「不然我再多加兩千好了。」他有些煩惱,這已經是他請來的第五個保母了。

  「嗄?那一個月不就是四萬塊錢?」歐巴桑心動得瞠目結舌。

  「對!只要你留下來繼續幫我照顧女兒,一個月就付你四萬塊的薪水,如何?」石文咬牙切齒,說得實在很不甘願。

  都是那個臭女人,沒事情丟一個孩子給他。他要工作,他要工作呀!他實在是不能沒有保母!

  一聽到一個月有四萬塊,歐巴桑兩個眼睛瞪得比什麼都還要大,一雙幾乎要凸出的眼球閃閃發光,忙不迭地猛點頭,嘴巴也直喊道:「好、好、好,我做、我做!」

  三天后。

  當石文送完了設計稿回家,才一打開院子大門,就看到有個人站在那裏等著他。

  歐巴桑的表情又像前幾天一樣,苦著一張不能看的臉,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石先生啊!這次我……我真的……真的不做了啦!」

  石文整個人愣住了。

  歐巴桑低著頭說:「石先生,實在是因為你的女兒太愛哭了,我帶過那麼多小孩,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那麼愛哭的。喂她吃飽了她也哭;睡個午覺起來她又哭;放卡通影片給她看,她還是要哭。石先生,我真的受不了你家的女兒,我不做了,我不做了!」她不斷揮手,急忙要奪門而出。

  石文在她身後喊著,「你別走啊!不然我再給你加……」

  歐巴桑根本聽不進石文所講的任何一個字,「就算你再加個三萬、五萬,我也不幹!」

  石文被她堵得無話可說,一個人站在原地呆望著歐巴桑倉皇逃跑的背影。

  他沮喪的將院子的大鐵門關上,垂著頭,腳步蹣跚的走進客廳。

  一進去,就看見坐在一張印有Kitty貓圖案的沙發裏的女兒,她抿著嘴唇顫抖,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眼眶噙著淚水,不停地眨著睫毛。

  她靜悄悄地看著石文,然而石文卻是一臉挫敗的望著她。

  石文突然雙肩一垂,像只戰敗的公雞般,無力展翅。

  「唉……」一見面,石文給女兒的問候語就是一聲「唉」。他走到石儀萱的面前蹲下來,拉起她一雙小手哄著,「怎麼啦?我的小寶貝,什麼事情又讓你傷心的哭啦?」

  石儀萱轉著充滿淚水的大眼睛,看著面前叫做爸爸的男人。

  石文抬起她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親了一下,說:「是爸爸回來了呀!跟爸爸說,今天你為什麼又哭了?」

  石儀萱還是轉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不開口。

  「唉……」石文快要被她哭得神經麻痹而歎了口氣,「儀萱,你已經四歲了,為什麼還不開口說話?是因為那個臭女人沒有教你說國語嗎?還是她只告訴你要整天哭,生活才會有樂趣?」他突然一把抱緊了她說:「是那個臭女人害你的,是那個三八婆不好,是那個耍賴皮的女流氓壞壞,就是她把你像不要的垃圾一樣的丟給我,你才會這樣。」他真的被她哭得頭殼壞了。「唉……為什麼你一直都不說話?為什麼你是那麼的愛哭?」

  「哇……哇……」石儀萱又哭了。

  石文恐慌得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緊張的直拍著她的背,「不哭、不哭,我求求你不要一開口就是沖著我哭啊!我求你,你別又哭了呀!爸爸不是在罵儀萱,你別哭呀!」

  臺灣真的要變天了嗎?還是她也正在抗議著反台獨呢?

  不曉得是石儀萱聽不懂「人話」?!還是……還是她只會一個動作——哭!

  上午九點二十九分,石文特意放下工作,心神不定的直在院子裏來回踱步,等著前來應徵保母的人。

  這是第六個了,如果再不成功,沒有人願意帶儀萱的話,他已經做好了打算,就是偷偷的將儀萱送到孤兒院的大門口「丟掉」。

  前來應徵保母的人很準時,剛剛好九點三十分出現了。

  石文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仔細打量著。他蹙著兩道眉毛,托著下巴,食指還不停的摸摸鼻頭,似乎在審視著市場裏的雞鴨魚肉到底新不新鮮般。

  石文在心裏盤算,她的年紀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請她……可靠嗎?他又將雙手插在褲袋裏,默默地觀察著她。

  「嘿嘿……」女孩沖著石文傻笑。

  這個死老猴怎麼一直不說話?難道他在懷疑我的能力嗎?不行、不行,若是再被這個人給「請」出門的話,那這個月底我肯定要喝西北風了,不只如此,還會連睡覺地方都沒有。

  「嘿嘿……」她又拚命的擠出笑容。

  喂!死老猴,你到底是怎麼樣?快點決定啊!我笑得臉上的兩塊肉都要僵掉啦!

  葉麗林緊張的一直抓著她的辮子,她又瘦又小,卻留得一頭已經長至臀部下的直發,她將它紮成兩條麻花辮,不是因為捨不得將這頭長髮剪掉,而是因為沒錢。

  葉麗林家連小康家庭都稱不上,三餐及弟妹的學費都有點負擔不起了,哪里還有閒錢上美容院整理她的頭髮。於是基於省錢的理由,多年來,她就任由頭髮一直長,並紮成辮子。幸好她留頭髮的速度很慢,不知是不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的關係?!

  葉麗林想著自己的煩惱,石文也正在心裏盤算著。

  這個女孩子看起來傻不隆咚的,還呆呆地一直對他笑,她看起來又矬又蠢的,而且還一副前胸貼後背、發育不良的模樣,她有辦法搞定儀萱那個愛哭鬼嗎?憑她這塊沒有三兩肉的排骨,似乎是很難哦!可是……不管再怎麼「沒用」,他還是得「用用看」哪!

  石文沉思了半天,終於打破沉默,一副不太信任的表情問葉麗林,「你……真的確定你可以?」

  「晃心,沒問題、沒問題,我一定口以。」葉麗林點頭如搗蒜的說著一口臺灣國語。

  石文睜大了眼睛。

  哇塞!她說的國語可還真標準哪!晃心?口以?媽呀!他還真的不放心、不可以啊!這、這、這……這個啞巴儀萱交給她帶,將來真會說話的時候會不會一開口就變成跟她一樣——阿爸,晃心啦!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咿……」葉麗林又沖著他笑。

  石文還是有些猶豫,「但你的年紀似乎稍微……小了一點。」

  「不小、不小,我已經年滿二十歲了,去年我就有去選總統哦!」葉麗林一臉傻笑。

  石文驚愕的張嘴叫道:「嗄?你有報名去選總統?可是名單上怎麼沒有你的名字?」

  葉麗林馬上尷尬的搔搔頭,嘿笑了兩聲,「嘿嘿!不好意思啦!是我搜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搜,我去年有去投票……選總統啦!嘿嘿!是投票啦!」

  「哦!」石文恍然大悟的點頭。

  「ㄟ……ㄟ……那個俗先森……ㄟ……」葉麗林有些不好意思。「ㄟ……不朱道你決定的……怎麼樣了ㄏㄡ?」

  哇塞!他真的受不了她那獨特的「京片子」啊!還「俗先森」?!

  「可是……」石文還是有些猶豫。以她這麼輕的年紀來照顧一個四歲大的小孩,他的確是有點不放心,尤其是儀萱又這麼愛哭。

  「哎喲!俗先森哪!晃心啦!我在家裏有照顧那個九個弟弟妹妹,你才一個,安啦、安啦!你相信我啦!」葉麗林笑嘻嘻的,很有自信的拍胸脯保證。

  石文也對她咧嘴一笑。

  嘿嘿!小姐啊!你要我相信你?我還要考慮、考慮咧!安?我現在就是坐立難安。

  石文考慮了很久。他是一個在家裏工作的設計師,工作時間一向都不固定,他實在是非常需要一個保母來照顧女兒,不然他真的會被她哭得沒有靈感畫圖,就快要到馬路上當乞丐要飯了呀!

  他沉默很久,才道:「好吧!就讓你來試試看吧!」

  葉麗林笑得好誇張。「哈哈!ㄙㄟㄙㄟ啦!俗先森。」她那張圖滿大紅色唇膏的嘴巴,活像個吸血鬼。為了要讓新老闆對她留有好印象,她還特地到夜市的路邊攤,花了五十塊錢買了一條沒有牌子的口紅,害她連餓了三餐都不敢再花錢吃飯。

  哈!謝?石文心想,我看你還是先別這麼早謝我,要謝,等你見到了那個愛哭鬼之後再來謝吧!

  石文試探性的問道:「你……方便住在這裏嗎?因為我工作的時間通常都會很不固定。」

  葉麗林又猛點著她的腦袋,「噢!荒便、荒便,我是一個人上來臺北找工作,我很荒便啦!」

  石文放心的又問,「如果請你今天就上班,可以嗎?」

  「口以!」她一口就答應。

  石文整顆心都放了下來,「那需不需要讓你先回去收拾行李?」

  「阿不用了啦!我的東西全部都在這裏啦!」她笑咪咪地指著地上的一個小包包。

  石文又點著頭說:「嗯,那這裏就交給你,都已經十點鐘了,我還要趕去送一份設計圖,麻煩你了。」

  石文也不管這個女孩是否安全可靠,就急著溜之大吉。沒辦法,他真的很想趕快逃離這個煉獄。

  「哈哈!不會、不會啦!俗先森,阿你慢走啊!」葉麗林笑著在大門口送他出門。

  石文走到大門。

  突然,葉麗林對著石文的背影大叫,「喂-……那個俗先森……俗先森啊!你等一下啦!」

  「還有什麼事?」他緊張地回頭問道。該不會她又臨時反悔不做了吧?!

  葉麗林又露出她慣有的傻笑,「是那個……那個你還妹有跟我搜你們家的那個查樞在哪里ㄏㄚ?」

  石文不解,「查樞?什麼是查樞?」她不是要跟他說她不做?!

  「阿就是要生樞煮換的那個木頭,對啦!那個大枝粗粗的木頭啦!」

  他還是不解,「煮飯?那你要拿木頭做什麼?」她真的確定不是要跟他說她不做?!

  葉麗林很老實的說:「阿就是要煮換哪!不然妹有火,我要怎麼煮?」因為在她的家裏,到目前為止,都還是利用火爐燒木材生火來煮飯、洗澡。

  石文不禁笑了出來。好險,她的確不是要跟他說她不做。

  「噢!葉小姐,我這裏不需要用木頭來生火煮飯,你只要進廚房裏,那裏面有電子鍋、瓦斯爐和微波爐,還有烤箱,也有悶燒鍋及快鍋,看你需要用哪一種都可以。」

  當初石文就是為了方便,不是方便,是為了偷懶,所以才買了那麼多的電器用品,結果幾年過去了,他是一樣也沒有用過,有的甚至連箱子都還沒有打開,裏面的保證書都還完好如初呢!

  葉麗林聽得都呆了,她咧著一張嘴,想笑又笑不出來。這個人一下子說了那麼多,我怎麼有辦法記得清楚?

  葉麗林為難的笑著問,「阿俗先森,你剛才一下子搜得太快了,我都有聽妹有懂ㄋㄟ,口不口以請你再搜一次?」

  石文馬上翻了一個白眼。一個愛哭萱就已經夠他頭痛了,現在又多了一個鄉巴老?!

  唉……他石文究竟對不起誰?還是得罪了哪一個幫派的神明,怎麼全部的人都要來跟我作對?

  石文只好耐心的重複一次。

  結果葉麗林還是聽不懂。

  「可是……我妹有用過那個瓦蘇爐,所以我不會用啦!」她真的覺得自己好笨,好難為情。「你荒不荒便教我ㄏㄚ?」

  看來就連牛頭馬面都不想放過他。石文又垮著肩膀,「好吧,你跟我來,我把你教會了再出門。」

  石文大步的走進院子,他在想,她到底是生長在什麼樣的家庭,莫非她是山頂洞人的後代子孫?不然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有人在生火煮飯?!

  葉麗林也跟著進屋。

  石文領著葉麗林走進廚房,石文指著廚房外的一個小後院說:「來,你看好,這個,就是瓦斯筒,專門煮東西用的,你只要把這個瓦斯筒圓圓的開關打開。」他又走進來,「然後再把瓦斯爐底下黑色的開關壓下往左轉,這樣打開了之後就有火了,然後你就可以煮東西吃了。不知道這樣你明白了沒有?」他耐心的一樣一樣教她。

  葉麗林稀奇的睜大眼睛,「噢!這麼奇怪哦?!阿這樣子就口以煮東西來粗了?阿真的不用燒那個查摳哦?」

  石文哭笑不得。他該要笑她的天真和坦白?還是要笑她的愚蠢白癡?居然問他這種不是人該問的問題。

  他無奈的說:「真的不用,在臺北縣市的家庭裏,現在已經沒有人在用那個東西了。」

  葉麗林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起來,「嘿嘿!我不朱道……我家裏又妹有買那個東西,所以我……」

  石文安慰她,「沒關係,要使用這個瓦斯爐是很容易的。」再不趕快把她教會,自己好及時逃難的話,恐怕他會死在這廚房裏。

  葉麗林又問了第二個愚蠢的問題,「俗先森,阿如果要洗澡咧?也要用這個燒嗎?」

  噢……又來了!石文心中喊苦。「不用這麼麻煩,你先跟我上樓。」他該不會是死在二樓的陽臺上吧?!

  葉麗林又像個生怕被主人棄置的小狗一樣,怯怯地緊跟在後。

  石文打開二樓陽臺的紗門,指著牆上的熱水器,「來,葉小姐,這個就是洗澡用的熱水器,這個是調溫度的旋轉開關,水溫太熱太冷都只要轉動這個開關就好。還有,瓦斯跟樓下一樣,要用時再打開,用完了記得關上。因為我這棟是舊式的透天厝,所以沒有安裝天然瓦斯,這兩天等我工作忙完了,我會去申請的,這樣你也比較方便。」他回頭問著葉麗林,「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她又是一臉要笑不笑的說:「嘿嘿……清楚……我都清楚。」

  其實葉麗林一點都不清楚,石文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一下要轉這個,一下要轉那個,又要什麼左轉還是右轉,她真的聽得霧煞煞,所以她只好隨便亂點頭表示聽懂了。

  「聽懂就好。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要死,他情願是死在外頭也不要死在這裏面,不然這棟房子要是成了鬼屋,那他不就別想要賣掉了。

  她一聽,連忙搖頭。「妹有、妹有,我都妹有問題了。」如果不趕緊搖頭的話,她生怕他又會再說一堆她聽不懂的東西。

  「好,既然沒有問題了,那我要出門了。」石文又快步的下樓,好似他真的會死在這裏面一樣的倉皇落跑。

  葉麗林又是慌張的跟著他走。她低著頭走,好怕從這樓梯給滾下去。

  葉麗林嘀嘀咕咕抱怨,「要ㄙㄨ了,妹有事情走這麼快做什麼?害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她跟著石文到了大門口。

  「來,這張名片給你,上頭有我的行動電話號碼,有事情要找我,你就打這個號碼給我。」

  葉麗林拿著他給她的名片看了又看,幸好在鄉下她還有念到小學畢業,這幾個字她還看得懂。

  她漾著微笑說:「我朱道、我朱道,俗先森,你口以晃心去忙你的啦!阿不要擔心我啦!如果真的有事情,我就打這個電話給你啦!」

  臨走時,石文還有些不放心的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但他無奈的馬上又甩了個頭。

  他心忖,這個小女孩應該是不會闖下什麼大禍才對。

  目送著石文駕車駛遠了,葉麗林才將院子的大鐵門關上。

  她興奮的一碰一跳,樂得想要飛到月亮上找嫦娥,告訴她,她已經找到工作了。

  葉麗林從屏東縣的一個鄉下地方上臺北找工作,但總是做不了幾天就被炒魷魚,因為在鄉下,她根本從來沒有見過都市里的文明科技這一類的東西。

  當貿易公司的小妹,頭一天她就被影印機給嚇得目瞪口呆,說什麼機器裏藏有妖怪。

  去西餐廳當領台,結果因為穿著一身合身的旗袍和高跟鞋,大刺刺地一步跨向前,結果在客人面前跌了一個標準的狗吃屎。

  後來去便利商店當店員,又因為不會使用收銀機,在打不開抽屜的情況之下,她氣得連忙抓起在一旁展示的洋酒,拿起來就敲。她原以為這一敲,就可以將收銀機的抽屜敲開,誰知不但不是這樣,反而還將酒瓶給敲得玻璃碎了一地,整個櫃檯到處淹水,酒氣沖天。

  半個月過去了,錢也差不多快要花光了,幸好老天爺保佑,讓她打聽到這一戶人家要找保母,所以就……

  嘿嘿!她實在爽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

  像跳著芭蕾舞,她旋轉著身子進了客廳。

  她蹲下來,「嗨!我是阿季啦!我從現在開始要照顧你啦!你很高興嗎?嘿嘿!我告訴你ㄏㄡ,我很高興哦!因為在這裏ㄏㄡ,有得粗有得睡,統統都不用花錢,真的卯死啊!你搜是不是啊?!」葉麗林對著石儀萱嘰哩呱啦地碎碎念。

  石儀萱仍坐在被她霸佔的個人專屬VIP區的Kitty小沙發上,兩眼瞪著葉麗林。

  葉麗林見石儀萱無動於衷,無趣的搔搔頭發,咧著嘴乾笑著,「嘿嘿!你不搜話哦?阿妹有關係啦!我搜給你聽就好。以後我們就要一起粗換、睡覺,阿你要乖乖聽阿季的話哦!還有ㄏㄡ……」

  「哇……哇……」

  葉麗林的話都還沒有說完,石儀萱突然大聲哭了起來。

  阿她幹嘛哭?葉麗林學著石儀萱一起張大嘴巴。

  「哇哇……」

  葉麗林一臉莫名其妙,還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

  「哇哇……哇……」石儀萱哭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葉麗林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哭聲給嚇得嘴巴無法合上。

  「哇哇……」石儀萱哭得肩膀抖動。

  「你……你是幹嘛啦?我有搜什麼嗎?你幹嘛要一直哭啦?」葉麗林有點不知所措。

  「唔哇……唔哇……唔哇……」

  葉麗林驚慌失措、雙腳無力,身體一斜,就直接跪在地上。「ㄟ,你不要哭啦!」

  石儀萱根本不理會她,繼續哭她的。

  「ㄟ,我求求你啦!裏賣哥靠阿啦!」她直說著台語「你別再哭了」一臉苦情。

  石儀萱才不甩她,繼續用力的哭。

  葉麗林被石儀萱給哭煩了,一直搓著自己的臉,無助得不知道要怎麼辦。

  「啊……啊……」葉麗林突然扯開喉嚨拚命大叫,「啊……賣靠啦……我求求你啦!」

  哭聲霎時停止,石儀萱真的不哭了,她瞪著兩眼,看著坐在地板上的女人。

  本來還仰著脖子大喊的葉麗林,突然發現哭聲沒有了,覺得莫名其妙的低下頭。

  「哈哈哈……這招有用哦!我大聲的叫一叫,阿你就不哭了?早朱道我就叫得比你更大聲,哈……」

  她都還沒有笑完,石儀萱又開始哇哇大哭。

  葉麗林整個人都傻住了,她一張嘴巴張得活像個吸血鬼,又像個女巫婆一樣。

  她說話結結巴巴的,「你……你……啊……我也要哭啦!」

  這一大一小,讓整間屋子充滿了哭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3:15

  第二章

    第二天。

  石文氣定神閑的吹著口哨下樓。

  「嗨!昨天還習慣嗎?」他笑著跟葉麗林打招呼。

  葉麗林正準備要進廚房,見到是他,連忙停下腳步。

  「你好啊!俗先森。」她也回給他一個很有自信的微笑。「我很習慣,妹有問題啦!」

  其實昨天她本想要趁著半夜溜之大吉,只可惜身上的錢不夠她去住一個晚上的旅館,只好作罷。

  但石文可輕鬆了,好久都不曾像昨晚那樣好好地睡上一覺了,難得有一個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的「看護」,沒有石儀萱那惱人的哭聲,真的讓他睡飽了一夜,不只一夜,就連今天的整個上午,都被他給睡掉了。

  但聽見了葉麗林的回答,不禁讓石文停下將要跨出門的腳步。

  他疑惑的問著,「哦?真的沒有問題?難道昨天……你沒有被那個小鬼的哭聲……嚇到?」

  葉麗林仍是口是心非地答,「我……我怎麼口能被她嚇到?」

  「你當真沒有?」他懷疑的走到她面前。

  葉麗林逞強地道:「哎喲!她的哭聲還不算什麼啦!比我家裏的弟弟妹妹哭得還要小聲,阿她那個算什麼。」

  「真的?」石文將頭一歪,斜睨著她問。

  葉麗林依舊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回答,「我妹有騙你啦!」

  「真的就好。」他輕點著頭。「我現在要去一位元客戶家裏,那個愛哭鬼,就還要再麻煩你了。」

  一想到石儀萱的哭聲,不需要充電就可以哭上一整天,葉麗林不禁於心中開始哇哇大叫。

  「不客氣。」她又展現一個虛偽的笑容。

  「真好,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整天只要忙自己的事情,不必再煩惱那個小傢夥了。」石文心情好得又吹起口哨,他隨意將手一揮,「我走了。」

  「嘿嘿!俗先森,請慢走。」葉麗林盯著他笑,但眼中卻向他發著求救訊號。

  石文終於又露出他「無事一身輕」的笑臉,瀟灑的邁開腳步。

  聽見關門的聲音,葉麗林心一慌,馬上追了出來。「嗄?阿他就真的這樣走掉了?」

  她雙眼無神的看著大鐵門。

  「我只是隨便搜一搜,俗先森哪!阿你怎麼口以當真啦?」她有些氣餒與失望的喃哺自語。

  葉麗林的肩馬上垮了下來,任由雙手掛在兩旁,無力的搖晃著。

  「噢……如果我再聽下去的話,一定會ㄙㄨ掉啦……」她突然像個神經病一樣的對著大鐵門亂喊,「噢……希望那個老天爺會保佑我,不要再讓我聽見那個恐怖的聲音了啦!阿不然我今天晚上一定會去睡那個火車站了……」

  她的嘴角倒掛,但再怎麼想要偷溜,也得等到小孩爸爸回來再溜,不然要是出了什麼事,她不就變成通緝犯,整天跑給員警追了嗎?

  葉麗林端著一碗蝦仁蛋炒飯走到石儀萱的地盤來,因為只要她是醒著的,一定會坐在這一張Kitty貓沙發上。

  「來,阿季喂你粗換。」她將小湯匙遞到石儀萱的面前。

  石儀萱定定地看著她。

  「來啊!粗換啊!」她一臉討好的笑容,因為她實在好怕石儀萱會突然給她用力的大聲哭起來。

  石儀萱還是瞪著她。

  葉麗林諂媚的乾笑了兩聲。「嘿嘿!我拜託你啦!嘴巴張開,啊……」說著、說著,她連自己的嘴巴也都跟著張開。

  完了,石儀萱的眼睛開始有點濕濕的樣子。

  葉麗林真的要抓狂了,「喂!我叫你把嘴巴張開,阿你是妹有聽見ㄏㄡ?ㄎㄚㄣㄟ啦!」她直催促快一點。她一說完,石儀萱也同時哭出來。

  「哇哇……哇哇……哇哇……」

  葉麗林又跌坐在地板上,一張臉皺得比石儀萱哭的樣子還難看。

  「阿你又是怎麼啦?你從早上十點半就一直哭到現在中午十二點半了,阿你還要哭?你哭得不會累嗎?」她把手上的湯匙放到碗裏。「我們商量一下ㄏㄡ,你口不口以等粗飽了再哭ㄏㄚ?」

  「哇哇……」石儀萱真的哭得很過癮。

  葉麗林氣得又對著石儀萱大叫,「好了啦!」

  她一吼,石儀萱的哭聲說停就停。

  葉麗林頹喪的將碗放在地上,挫敗的說:「好吧!既然你要哭完才粗換,我就先讓你哭啦!不過我要跟你搜哦!我們先講好,等你哭完了,你一定要粗換哦!」

  兩人似乎已經溝通好了,石儀萱聽完之後,又繼續大哭。

  「唉!我怎麼這麼ㄆㄞㄇㄧㄚ?找的工作妹有一個是人做的。」她一副痛不欲生的看著石儀萱。「不行,一定要堅持下去,我絕不能晃棄。你喜歡哭,那我就先讓你哭,等你哭到妹有力氣了,就一定會肚子餓,阿你如果肚子餓,你就一定會粗換。嘿嘿嘿……我很聰明吧?嘿嘿……」

  好不容易葉麗林終於把石儀萱給喂飽了,但那也是下午三點鐘的時候了。真不知是在喂她吃中飯?還是請她喝下午茶?

  「來,阿季帶你去睡午覺。」她牽起石儀萱的手。

  石儀萱用力的將手縮回來,她神情倔強的瞪著葉麗林。

  「哎喲!你又幹什麼啦?粗飽了就要睡覺啊!小孩子這樣才會長大啊!」葉麗林一臉的理所當然。

  石儀萱不吭聲,她又開始在眨眼睛了。

  「嘿!我告訴你哦!你不要給我哭哦!」葉麗林指著她警告說。

  石儀萱的眼睛眨得更厲害了。

  葉麗林拉著她,「走啦!我們去睡覺。」

  「哇……」石儀萱說哭就哭。

  葉麗林又是一副頭疼的樣子,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個小鬼。

  「ㄏㄡ!阿這樣你也要哭?阿你是不是要跟我玩哭的遊戲ㄏㄚ?」她竟然非常認真的在問著石儀萱這個問題。

  「哇哇……哇哇……」

  葉麗林終於被石儀萱哭得沒有力氣再哄了,她手腳發軟,乾脆躺在石儀萱腳邊的地板上。

  她對著石儀萱說:「我真的不朱道要再跟你搜什麼才好,你請哭吧!」她閉上眼睛。「我先在這裏休息一下,等你不想哭的時候再叫我。」

  石儀萱停止了哭聲,睜著一雙滿是不解的眼睛看著葉麗林。

  她的眼眶裏還有淚水,卻一臉奇怪的看著躺在地上的葉麗林。

  她不再叫她去睡覺了,她也不再叫她不要哭了。

  可是……她怎麼就自己一個人躺在地上先睡著了?

  石儀萱看了葉麗林好一會兒,發現她真的都不會動了。

  於是石儀萱跑進自己的房間裏,拖著一床小毛毯一路到客廳。

  她蹲下來,掀起葉麗林的一邊眼皮,看見裏頭正翻著白眼球,她又鬆手,然後將小毛毯蓋在葉麗林的身上。

  石儀萱坐回她的小沙發,儼然像個守護神一樣,緊盯著正在睡覺的葉麗林。

  葉麗林一睜開眼睛,就看見石儀萱靜靜地坐在她的小沙發上。

  「嘿!阿我不是跟你搜過了,等你不哭的時候就要叫我?阿你怎麼都一直妹有叫我ㄏㄚ?害我都睡著了。」葉麗林爬起來趴在石儀萱的膝蓋上,臉上還充滿著愛困的樣子,她打了一個呵欠,揉一揉眼睛說:「我都已經睡醒了,阿你是有妹有睡覺ㄏㄚ?」

  石儀萱根本不回答。

  葉麗林又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哈……嗯,噢!很累ㄋㄟ,怎麼整天都是我一個人在搜話?ㄟ,你也幫幫忙好不好?不要讓我一個人一直搜、一直搜的好不好?」

  石儀萱面無表情。

  葉麗林又再度受到挫折。

  「唉……以後人家會不會以為我是一個神經病啊?一個人一直在跟自己搜話?」葉麗林懶洋洋地站起來,抬頭一看,「哇!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我快點來煮換給你粗,阿你等我一下哦!」

  當她沖到廚房的門口時,突然停下來又轉過頭來看著石儀萱,並納悶的抓抓頭髮。

  「嘿!奇怪哦,從剛剛我醒來到現在,阿我怎麼都妹有聽到你在哭ㄏㄚ?」

  石儀萱又是張著一雙大眼睛瞪著她。

  葉麗林非常小心翼翼地問石儀萱,「阿你是不是覺得哭的遊戲已經不好玩了ㄏㄚ?」

  不問還好,她這一問,真的讓石儀萱在一秒鐘之內逼出眼淚,嚎啕大哭了起來。

  「哇……」

  葉麗林真的想要躲到廁所去,鑽進馬桶裏不出來了。

  「噢!我只是問一下而已,又妹有真的要你哭?」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一直猛抓著頭髮。「我真的要一個頭變兩個頭,都要給你哭得頭大了。我看我還是把廚房的門關上,要不然我會給你哭得都不會煮換了。」

  晚上十一點整,石文終於從客戶那裏談完所有的細節回來了。

  一進客廳,他便看到一大一小都睡在客廳裏。

  他女兒坐在她的小沙發上,斜著身體仰躺在椅背上睡著了,而那個新來的小保母,卻趴在他女兒的膝蓋上睡覺。

  石文走過去近眼一瞧。怎麼兩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水?

  怎麼回事?

  莫非這個保母也跟儀萱一樣愛哭?!

  不會是這麼慘吧?!

  他的命運真的有這麼悲哀嗎?!

  石文忐忑不安,他輕輕推了小保母一下,低語問道:「喂!怎麼你們兩個人都不進去房間裏睡呢?睡在客廳可是會著掠的。」

  葉麗林揉揉惺忪睡眼。

  她一抬頭,迷迷糊糊地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噢!俗先森,你回來了哦!」

  石文奇怪的看著她問,「究竟怎麼啦?你們兩個好像都哭過的樣子?」不會、不會,老天保佑,她絕對不會跟儀萱一樣愛哭。石文暗自祈禱著。

  葉麗林不好意思的拉拉衣角,「嘿嘿!沒什麼事啦!只是她在哭啦!」

  「她在哭?」石文看著石儀萱,又皺起眉頭看著葉麗林。「她哭?那你呢?你為什麼也哭?你在哭什麼?」

  她不好意思的又扯著衣角乾笑,「嘿嘿!因為ㄏㄡ……這個因為ㄏㄡ……我也不朱道她到底在哭什麼啊!」

  「嗄?」石文錯愕的張大嘴巴。

  天……天哪!怎麼她的功夫這麼遜,才來沒有多久的時間,她就比他早一步「ㄎㄧ肖」?

  葉麗林非常尷尬的看著石文,「ㄏㄟ哪!我就是不朱道她在哭什麼,阿她就一直哭,哭得連我……都一起跟著她哭了啦!」

  石文心中大叫不妙。已經有一個不說話卻特別愛哭的女兒,就搞得他頭痛不已,現在怎麼連請來的保母也跟女兒一樣,都這麼愛哭?!

  「嘿嘿!俗先森,你不用奇怪啦!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樣,都不朱道她在哭什麼,也一定會跟著她一起哭的啦!是不是啊?!嘿嘿!嘿嘿!」葉麗林一直站著傻笑。

  是啊!到現在我跟她「在一起」這久了,我還真不知道她每天究竟是在哭什麼,不過,你也不需要跟她兩部輪唱吧?!

  石文閉上眼睛歎口氣,搖頭認了。他居然請這樣的保母來照顧他的女兒?

  算了,只要有人照顧儀萱的生活起居,不用他操心到無法工作,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不能讓你回房休息,你趕快進去睡吧!儀萱我來抱她進去就可以了。」

  「這樣哦,阿那她晚上要是又哭了怎麼辦ㄏㄚ?」

  石文聽到葉麗林所問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第一次有保母還會關心儀萱晚上睡覺哭了該怎麼辦,就連她自己的親身母親也都不曾替她擔心過。

  那個臭女人,從把孩子丟給他之後,她就像美人魚一樣化成泡沫從海面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石文對葉麗林的印象開始有點改變了,她年紀雖小,沒想到照顧起孩子,竟然還這麼有耐心跟愛心。

  看來這回他選對人了,看來這回這個鄉下來的小保母,應該可以做上好一陣子才對。

  清晨六點,葉麗林早就煮好了早餐。

  而從昨夜就開始趕工,畫了一夜設計圖還沒有睡覺的石文,這時肚子餓得下樓來找東西吃。

  「嘿!俗先森,你早,趕快過來粗稀換啦!」葉麗林一見他下樓,馬上抬起頭來,笑著跟他打招呼。

  石文滿是驚訝之情,當他走到餐桌前望見一桌子滿滿的食物時,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笑咪咪地趕緊拿了一雙筷子遞給石文,「俗先森,粗啦、粗啦!我煮的稀換很好粗ㄋㄟ。」

  石文呆愣的拿著筷子,久久無法說話。

  葉麗林又端出了一盤菜圃蛋,見到石文對著餐桌發呆,她不禁怯怯地笑著問道:「ㄟ……俗先森哪!ㄟ……那個ㄏㄡ,是不是我煮的東西……阿你不喜歡粗ㄏㄚ?」

  石文一時無法回過神來,「什麼?你在跟我說話嗎?」

  「嘿嘿!」她又傻笑,局促不安地。「是啦!是我跟你搜話啦!阿你一直都不坐下來粗,阿是不是不喜歡我煮的菜ㄏㄚ?」

  「不是、不是,我沒有不喜歡你煮的食物。」見她那副有些失望的模樣,石文心頭不覺有些不忍,他連忙解釋,「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麼樣?是不是嫌我煮的菜太少了?如果不夠多ㄏㄡ,阿我再去煮多一點,你等我一下,馬上好。」

  「不用、不用了。」石文連忙抓住她的手。「這些……已經太多了,你不用再麻煩了。」

  葉麗林又傻呼呼地笑著,「噢!太多哦?」

  石文還有些恍惚的看著她。

  「嘿嘿!阿那個俗先森,阿你是不是可以晃開我的手了?」葉麗林不好意思的對著石文傻笑。

  「嗄?」石文低頭一看,馬上像被觸了電一樣的連忙放開了她的手,也一臉的尷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妹有關係啦!你趕快粗稀換啦!冷了就不好粗了。」

  石文滿心的複雜,他坐下來食不知味的猛扒著稀飯,愣愣地望著一桌子的菜肴,不知在想些什麼。

  站在一旁看了他好一會兒的葉麗林,心中納悶。他怎麼只吃稀飯而不配菜?

  她看得實在是忍不下去了,終究還是將滿腹的疑問說出來,「阿那個俗先森,你……怎麼一直光粗稀換,阿不粗菜ㄋㄟ?」

  「嗄?噢!吃菜、吃菜。」他又尷尬的隨便夾了一道菜。

  葉麗林這下子更奇怪了。這個石先生在幹什麼呢?

  「俗先森,你不要一直用筷子夾醬油粗啦!你要粗醬油也要配那個皮蛋豆虎一起粗才有味道啊!」

  「嗄?皮蛋豆腐?」石文這一看,才看見自己手上的一雙筷子正往一個小碟子裏猛沾著醬油,他羞得又埋頭猛扒著稀飯。

  葉麗林主動坐下來,她坐在石文的對面看著他說:「俗先森,我搜我煮的稀換很好粗,可是你也不要光粗稀換而已啊!你也粗粗別的嘛!」

  「噢!好、好,我吃吃別的。」石文心慌意亂的拿起筷子又隨便往一個盤子夾去。

  葉麗林歪著頭,用兩手支撐著下巴問,「俗先森,是不是你不喜歡早上粗稀換?」

  「沒、沒有,我很喜歡。」他又胡亂的塞了一口。

  葉麗林將眉毛挑得一高一低的盯著他,不太相信。「可是你看起來怎麼那麼奇怪ㄏㄚ?」

  「我奇怪?」石文停下來。

  「是啊!你真的好奇怪。」她的眉毛還是一高一低的。

  石文不曉得該怎麼跟她說。他能跟她說,自從父母雙亡,他成了「老孤兒」以後,就不曾在家裏吃過早餐嗎?甚至是午餐或是晚餐,更別談他單身漢一個,還有可能在家吃到早餐嗎?

  孤家寡人這些年來,他從來就不曾下過廚房啊!所以當他看見餐桌上竟會擺滿了食物,他真的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石文吞吞吐吐地說:「葉小姐,你……以後不用這麼麻煩了,請你來,只要幫我照顧儀萱就好,其他像是煮飯給我吃的這些雜務,等我忙完了,我自己會處理。」一向都是自己動手慣了,突然間多出一個陌生人來做這些事情,他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嘿嘿!妹有關係啦!反正我在鄉下已經習慣一大早就做這些事情,不要跟我客氣啦!你不粗,我也要粗啊!阿還有你的女兒她也要粗啊!妹有關係啦!要不然我妹有事情做,我會很難過ㄋㄟ。」

  「這……這怎麼好意思。」石文說得連看她一眼都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不然你的女兒整天都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都不朱道要怎麼辦了,有事情讓我做,我比較不會無聊啦!」

  石文一聽,心想完了。這個新來的保母,不會又想要辭職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她,「葉小姐,你做得還習慣嗎?我指的是照顧我女兒的事。」

  「晃心啦!我做得很習慣,妹有問題,俗先森,你可以晃心交給我啦!」葉麗林咧嘴一笑,還笑得很有自信與把握。「俗先森,你以後不要叫我葉小姐,我聽了很不習慣ㄋㄟ,我在家裏每個人都叫我阿季,你也跟他們一樣叫我阿季就好了啦!」

  他揚聲大叫,「什麼?要我叫你阿季?」叫她姊姊?

  而她卻猛點頭。

  可是石文卻瞪大了眼睛。

  「可是……你的年紀比我小了十三歲,你要我叫你……阿季?」他相當不敢置信。

  「什麼?阿你已經有那麼老了哦?」葉麗林睜大眼睛。

  石文對她這麼直接說他年紀有那麼老了,竟覺有些靦腆。「是啊!我是已經有那麼老了。」

  「不好意素啦!我不是……」這下子變成葉麗林尷尬了。

  「沒關係,事實上,我的年紀也真的是很老了。」石文釋懷一笑,「只是你叫我要叫你一聲阿……」他實在說不出「阿季」這兩個字。

  葉麗林又露出傻笑說:「俗先森,妹有關係啦!你就叫我阿季啦!阿那個……因為我是第一個生出來的,所以我是老大,所以ㄏㄡ……我的阿母搜我就是阿季啦!阿還有那個,所以廠ㄡ……到現在家裏面的每一個人,都還是叫我阿季啦!嘿嘿……就是這樣啦!」

  石文實在面有難色,「可是……我年紀大你那麼多……你要我叫你一聲姊姊……」

  葉麗林又笑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阿不然你就把我的名字當成阿季,這樣不就好了?」

  「呃……」他還是覺得怪怪的,叫一個年齡才二十歲的小女生姊姊?

  「妹有關係啦!就像在叫小貓、小狗一樣。」

  什麼?小貓、小狗?可是她是個人耶!這樣的比喻……未免……算了,就照她的意思好了。

  「呃……這個……」唉!這一聲「阿季」他實在是真的叫不出口。「呃……這個阿……季……」

  「ㄨㄟ……」只要家中有弟弟妹妹在叫她,葉麗林就會習慣性的回答一聲「ㄨㄟ」。

  「嗄?」石文真的傻眼了。他叫她,她還是的回答,居然還回這麼順口7。

  她的嘴張得好開,問道:「什麼事情?」

  石文腦筋都亂了,他一看表,竟然六點四十五分了。

  「我不跟你說了,我從昨天趕圖趕到現在都還沒有睡覺,我得好好地補個眠,我先上樓回房睡了,儀萱就麻煩你了。」

  「好,妹有問題,醫生我會照顧她啦!」

  「醫生?什麼醫生?」石文皺起眉頭。

  「你的女兒你不是搜她叫醫生嗎?」

  石文糾正她,「是儀萱,不是醫生。」唉……你說的是什麼爛國語啊?!

  「儀……生。」葉麗林很努力的說。

  石文再次糾正她的發音,「儀萱,儀……萱,是儀萱。」拜託你發音標準一點嘛!

  她將嘴巴咧成了一直線,「儀……生。」

  石文的嘴巴一下子噘成像雞屁股一樣,一下子又像在拍牙膏廣告咧成一直線,好讓大家可以看見他一口潔白的牙齒般。「是萱,不是生,ㄒㄩㄢ,發ㄒ的音,不是ㄕ。」

  「儀……生。」葉麗林還是念錯。

  石文又捺著性子教她,「萱,ㄒㄩㄢ。」他噘得像雞屁股的嘴開始發酸了。

  「生,ㄕㄢ生。」

  「唉……算了,你要說醫生就醫生吧!」他真的被她這口臺灣國語給打敗了。

  葉麗林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她一直乾笑著,「嘿嘿!俗先森,阿我就很少搜那個狗語啦!所以……」

  「無所謂,我知道你在叫誰的名字就好。就像你頭一天來,也是一直叫我俗先森一樣。」石文也故意說成臺灣國語。

  「嘿嘿!俗先森,不好意素啦!阿在家裏我都是搜台語……」葉麗林猛搔著頭髮。

  他走出廚房,「好啦!我知道了,我上樓了。」

  「好,請慢走,俗先森,你走樓梯上去的時候要走慢一點哦!免得從樓上摔下來ㄏㄟ!」她坐在原位笑著跟他揮手。

  石文真的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

  他嚇出一身汗的趴在上面,雙手還緊抓著樓梯扶手。

  什麼叫走慢一點啊?我本來就已經走得很慢了,被你好心的這麼一叮嚀,我還真的會很快的用滾的「走」下樓咧!

  石文尚未恢復正常心跳,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雙瞳滿是複雜的看了廚房門口一眼。

  唉,我石文真的是造孽啊!

  石文也不再說什麼了,他慢慢地走上樓,免得被那個烏鴉嘴給說中了,當真從樓上摔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3:27

  第三章

    葉麗林一進客廳,就瞧見石儀萱已經坐在她的小沙發上。

  「嗨!醫生哪!阿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阿季還打算等一下要去叫你起來ㄋㄟ,我還妹有叫,阿你就起來了?」她走過去蹲在石儀萱的面前。

  石儀萱抿著唇,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盯著她。

  「阿季喂你粗稀換好不好?」葉麗林仰著臉,討好的說。

  石儀萱的一雙眼睛不再打轉了,卻死盯著葉麗林。

  她搖搖石儀萱的身體問,「要不要粗稀換?」

  石儀萱眼睛一直不眨,依舊盯著她看。

  「阿你搜話呀!要不要粗?」

  石儀萱開始有些扁嘴。

  「喂!醫生哪!阿季在問你要不要粗稀換,阿你要回答我啊!」

  石儀萱的眼睛裏已經有些霧濛濛的。

  問了半天她都不回答,葉麗林也失去耐心的將聲音拉高了些,「醫生,你跟阿季搜啊!你到底要不要粗啦?」

  「哇哇……」石儀萱馬上用著哭聲作為回答。

  一大早就聽見她哭,葉麗林被嚇得張開嘴巴。

  「我……我只是要問問你……問你想不想……要不要粗稀換,阿你為什麼又要哭啦?」

  「哇哇……哇哇……」石儀萱張大嘴巴哇哇大哭。

  葉麗林都快要暈倒了,躺在房間床上的石文,也快昏過去了。這個小不點,怎麼又哭了?難道她是在迎接清晨的來臨嗎?

  葉麗林跌坐在地上,「噢……我求求你,你口不口以不要哭,阿用搜的?阿你一直哭,我根本就不朱道你要幹什麼ㄋㄟ?」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在哭什麼ㄋㄟ?石文氣得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對橘色的耳塞,熟練的往兩旁一推,再將被子從頭蒙住,準備要暈死在這張床上。

  「哇哇……哇哇……哇……」臉上掛著兩行眼淚,又流出兩管鼻涕,石儀萱很用力的在哭。

  葉麗林不知所措的坐在地上望著她,也是一臉像要哭的表情說:「阿季拜託你不要哭啦!我從昨天就一直聽你哭,我很害怕ㄋㄟ。」

  「哇……哇哇……」

  葉麗林急得也很想跟著她一起哭。

  「噢!醫生……你也聽一下阿季搜話好不好?你不要哭得這麼專心嘛!」

  石儀萱才不理她,繼續張大嘴,非常賣力的哭。

  石文終於忍不住了,他氣衝衝地沖下樓。

  一見面他就指著石儀萱大罵,「我畫了一整夜的圖都沒有睡覺,剛剛才想要去休息一下,你就哭,你行行好,讓我睡一下覺行不行?」

  石儀萱的哭聲還在。

  「你又在哭什麼?從你來了之後,我沒有一天睡好覺過,整天被你哭得煩死了!吵得我不能工作,吵得我不能睡覺,你到底有完沒完啊?」石文氣得很想打人。

  石儀萱愣了幾秒鐘,然後又是大哭。

  葉麗林連忙抱著石儀萱,「不要哭、不要哭,乖,阿季抱抱。」

  「實在是會哭!」石文煩得頭都要炸開了。

  葉麗林對著石文說:「哎喲!俗先森哪!阿小孩子有哪一個不是很愛哭的?你幹嘛要這麼大聲咧?你會嚇到她ㄋㄟ。」

  石儀萱整個人瑟縮在葉麗林的懷中抽噎。

  石文心煩的扯著頭髮,還想替自己辯解,「你不知道,她真的是很愛哭,自從她媽媽把她丟給我之後,人就不曉得跑哪里去了,我……」

  「既然這樣,你就更不應該罵她,她這麼小就妹有媽媽,已經很可憐了,阿你還要這樣大小聲?」葉麗林心疼的摸摸石儀萱的臉頰。

  「可憐?我才可憐咧!好好的一個人過日子,突然冒出一個女兒來,我已經夠煩了,結果她還不識相的整天哭。」

  她還是苦口婆心的勸著石文,「你別氣,你好好地跟她搜就好嘛!」她又回頭幫石儀萱擦眼淚。

  石文瞪著石儀萱,「說,如果我說的她都聽得懂的話,我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裏生氣了。」

  「阿她聽不懂你就再搜一次嘛!」她抱著石儀萱搖著身體。

  「你以為我有幾條命好跟她說?」石文一見到石儀萱,就想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我氣得都想要把她「捐」給慈善機構了!」

  葉麗林聽不懂,「阿她又不是那個錢,你要怎麼捐?」

  「你還以為是真的捐啊?誰會要她?我是想要把她丟掉,打算不要她了。」

  葉麗林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著石文。

  她開始替石儀萱叫屈了,「喂!你怎麼口以搜這種話?她是你的女兒咧!阿你怎麼口以這麼無情無義ㄏㄚ?哪有人要把自己的女兒丟掉的?天底下我看只有你才會搜這種妹有良心的話。」

  石文的苗頭突然指向她,「什麼我沒有良心?如果我沒有的話,早就不會領養她了。」

  「對啊!阿你養都養了,幹什麼還搜這種傷感情的話?」

  「連你也來湊熱鬧?你今天是吃錯藥,專門要找我吵架的是不是?我在罵我的女兒,你在一旁叫什麼?」

  葉麗林把石儀萱放下來,然後扠腰,「搜我粗錯藥?你才粗錯藥咧!我為什麼不能叫?阿你這個人實在是……」

  兩個人吵起來了,全是為了石儀萱。

  而那個在旁邊觀看的小人兒,居然不哭了,眼睛眨都不眨的,定定地看著他們吵架。

  石儀萱又在哭了。

  石文躲在二樓的房間裏,他一直在考慮著要不要去買些安眠藥好讓女兒吃了一覺不醒。

  葉麗林又是一頭倒地,她閉上眼睛痛苦的哀號,「噢……噢……我找的工作怎麼都是這樣ㄏㄚ?真的要我回去鄉下再種田嗎?噢……阿季ㄏㄡ,只是想要賺多一點錢寄給我的阿母而已,你也幫幫我的忙,你不要再哭啦!我都要被你哭得快要ㄎㄧ肖了,我再給你拜託啦!賣哥靠阿啦!」

  這回石儀萱好像又突然聽懂「人話」了,她真的好像被葉麗林拜託成功,停止了哭泣。

  停了一會兒,葉麗林的耳朵沒有聽見哭聲,她躺在地板上偷偷地睜開一隻眼睛,偷看著石儀萱。

  咦?她真的沒有哭了?葉麗林再將另一隻眼睛睜開。她真的沒有在哭?!

  樓上的石文也發現到了。儀萱的哭聲竟會自動停止?

  葉麗林終於不再苦著臉,她笑了,只不過她笑得還是有點擔心,「ㄟ……那個醫生ㄏㄡ,阿你……不會再哭了ㄏㄡ?」

  石儀萱又從她的眼睛裏滾下來一滴眼淚。

  葉麗林緊張的大叫,「喂!你不要哭哦!」

  這次石儀萱只是將眼睛眨一眨。

  葉麗林的一顆心提得好高,見她只是掉眼淚而已,她終於放下心說:「好,這樣才乖嘛!小孩子不口以這麼愛哭,我幫你擦眼淚。」說著,她就坐起身子,直接抓了衣服的下擺拉高,就這樣幫石儀萱擦臉。

  石儀萱的身體退後了一下,不語的啾著她。

  葉麗林愣了一下,她又尷尬的笑一笑。「嘿嘿!妹有關係啦!我在家裏也都是這樣幫我弟弟妹妹們用我的衣胡擦的啦!我的衣胡有洗得很乾淨,阿你不要怕髒啦!」

  說也神奇,石儀萱真的乖乖地不動也不哭,就讓葉麗林用著她的衣服幫她擦眼淚。

  葉麗林站起來對著石儀萱說:「醫生,你乖乖地不要哭哦!阿季現在去端稀換喂你粗,粗飽了再換阿季粗。」

  石儀萱默默地瞅著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一會兒葉麗林端了一碗稀飯來,裏面裝了滿滿的肉鬆、麵筋、豆腐,還有一些醬瓜。

  石儀萱瞪著她手上的碗。

  「來,醫生乖哦!啊……嘴巴張開,阿季喂你。」她一隻湯匙就放在石儀萱的嘴巴上,但她只嘟著一張嘴,根本不張開。

  「來呀!嘴巴張開啊!」她不張口,葉麗林自己卻張得好開。

  石儀萱將頭一扭。

  「哎喲!阿你是又幹嘛了?」葉麗林挫敗的放下湯匙。

  石儀萱站起來推開她,一路就沖進廁所。

  葉麗林跟在後頭追著叫,「ㄟ……你跑到廁所是要幹什麼啦?你是不是要尿尿?」

  石儀萱還是沒有開口說話,她拿起旁邊的小板凳站了上去,又拿一支牙刷擠上牙膏。

  「原來哦!你是要刷牙哦!」葉麗林追到了廁所的門邊,見狀說道。

  石儀萱自己便刷起牙來。

  見她雙手靈活的刷牙漱口,又拿著一條小毛巾洗臉,讓葉麗林看得目瞪口呆。

  「噢!醫生哪!你好厲害ㄋㄟ,你自己都會哦?」

  石儀萱踮著腳尖,一直無法將毛巾掛上,但她還是不死心的很努力將毛巾往上丟。

  「來啦!阿季幫你掛啦!」葉麗林實在看不過去,「你這個ㄟ阿當歸。」說人家矮,可是她自己也高不到哪里。

  石儀萱的手指幾乎要勾到毛巾架的欄杆了。

  「浪我來啦!你小心掉下來,到時候把屁股跌成兩半。」毛巾被葉麗林輕易的掛上,結果她又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自顧自地又笑起來。「嘿嘿!阿季怎麼這麼三八?人的屁股本來就是兩半,我還要搜你跌成兩半?我真的有夠三八的,嘿嘿……」

  石儀萱回過頭來,一臉莫名其妙。她還是不說話,又沖出了廁所。

  「ㄟ……;?你又要跑去哪里啊?」一轉身就看不見人影,害得葉麗林又緊追出去。

  石儀萱又坐回她的小沙發上。

  葉麗林一副真的要發瘋的樣子。

  「我也拜託你好不好?你不要都不搜話就一直跑,我就要一直跟著你跑,我會被你嚇死ㄋㄟ。」她拍拍胸口。

  石儀萱又開始瞪她。

  葉麗林端起了稀飯,「醫生,稀換都快要掠掉了,你趕快粗。」

  石儀萱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雙眼飽含的敵意似乎不再那麼強烈了,但她還是不願將嘴巴張開。

  舉在半空中的手僵掉了,葉麗林很無奈的說:「要不然你自己粗。」

  石儀萱盯著她手上的湯匙。

  「唉……」她無奈的再次歎氣。「醫生……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啦?阿不然我喂你。」

  這回石儀萱看不到三秒鐘,自己就主動張開嘴巴將湯匙含住。

  葉麗林高興的抽出湯匙,興奮的大叫,「ㄏㄡㄏㄡ,阿你終於要粗了?對嘛!小孩子這樣才乖嘛!粗換才會長大啊!要不然我都要搜破嘴了你還不粗。來,我再喂你粗一口。」

  誰知石儀萱只是將稀飯含在嘴裏,根本沒有吞下去。

  「啊……啊……」葉麗林嘴巴張開著一直喊「啊」。「快呀!阿季再喂你粗啊!」

  石儀萱又是直瞪著她看。

  葉麗林又出現了一臉無奈的表情,非常且大大地受到挫折。「哎喲……你又是幹嘛了?你剛才不是好好的?怎麼現在又開始了?」

  石儀萱突然將她的嘴巴張開。

  葉麗林大叫一聲,「嗄?什麼?你都還妹有吞下去呦?」

  石儀萱又自動閉上嘴巴。

  「噢……」葉麗林又跌坐在地板上,她幾乎要翻白眼了。「醫生哪!阿季求求你啦!你不要一直糟蹋我啦!你快一點把稀換吞下去好不好?不然這一碗稀換不朱道又要粗到什麼時候了。」

  石儀萱還是不甩她。

  葉麗林苦惱的坐在地上猛抓著她的頭髮。

  「你不要一直含著,來,你跟著阿季這樣做,咬咬吞、咬咬吞。」她嘴巴做著像是在咬東西的模樣,一直蠕動、一直嚼。「ㄍㄧㄣ咧,像我一樣,咬咬吞、咬咬吞。」

  葉麗林像個白癡般,對著無動於衷的石儀萱猛做動作。

  「ㄏㄡ!你也幫幫忙,叫你嘴巴像我一樣咬咬吞、咬咬吞,阿這樣你也不會哦?」她當真翻了白眼。

  石儀萱抿著嘴還是在瞪她。

  「噢……我真的要去撞頭了。」「砰」地一聲,她真的將頭低下去撞地板,而且還真的是很用力的撞。「廠ㄡ……?:我真的快要被你搞得妹有力氣了。」

  「哈哈……嘻哈哈……」

  一抬頭,葉麗林就看見石儀萱對著她笑。

  葉麗林看不懂她在笑什麼,自己也跟著她一起笑,「嘿……哈……」

  「哈……哈……」

  石儀萱是在笑葉麗林頭上腫了一個大包包,但是葉麗林不知道。

  「嘿嘿……嘿嘿……」傻笑似乎會像傳染病一樣,看著別人笑,自己就會跟著一起笑。

  石儀萱這次有反應了,她指著葉麗林笑。

  「我?我怎麼了?」葉麗林笑著指著自己,又問,「阿你口不口以告訴石儀萱突然站起來摸摸她的額頭,然後坐下來又開始笑。

  「這裏哦?」葉麗林摸摸自己的額頭。「廠ㄡ!我的額頭怎麼腫了一個大米辜?廠ㄡ!這麼大?我都口以拿來去拜拜了。」葉麗林直揉著說。

  石儀萱聽她這麼一說,卻不笑了。

  「咦?你又幹嘛不笑了?」她放下手。

  石儀萱突然從小沙發上站了起來,居然伸出她的小手摸著葉麗林的額頭。

  葉麗林驚訝不已,又習慣把她的大嘴巴張開。她有點懷疑,也很不敢相信,這個像啞巴一樣的石儀萱,竟然在幫她按摩?!

  「呼……呼呼……」石儀萱噘起嘴巴一直吹氣。

  「你……你……你是在……在幫阿季……呼呼哦?!」葉麗林有些反應不過來,忘了要趕緊將她的大嘴巴閉上。

  石儀萱的小手又朝著葉麗林的額頭摸一摸。

  「你……你……你是在……幫我……揉我的大米辜哦?!」她的大嘴巴還是沒閉起來。

  石儀萱停下來,又坐回她的小沙發上,看著葉麗林。

  「嗚嗚嗚……我真的好……高興,你……你還會幫我……呼呼……還有幫我揉一揉,我真的好感動。」葉麗林真的哭出來了。

  石儀萱又睜著眼睛瞪她。

  「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我們終於口以溝通了,你終於聽懂阿季在搜什麼了。」

  石儀萱瞪得眼睛都不眨。

  「嗚嗚……醫生哪!以後你不要一直把我當灑瓜一樣啦!要不然我都不朱道你到底是有妹有聽懂阿季搜的話。」

  石儀萱有些不耐的歪著頭。

  一阿季真的太高興了……」葉麗林哭得流出鼻涕,又抓起自己的衣服猛擦。

  石儀萱突然皺了眉頭,她看著葉麗林臉上白白又黏黏的鼻涕,又摸摸自己的臉。

  「太好了,你自己拿稀換起來粗好不好?阿季已經哭得妹有力氣喂你了,你自己粗哦!」

  石儀萱看著那一碗稀飯。而葉麗林真的不再管她,就一個人坐在地上哭。

  瞪得眼睛發酸的石儀萱,快速的將眼睛眨了一下,然後坐在沙發上繼續瞪著葉麗林。

  葉麗林哭得胡說八道,「你不要笑阿季愛哭哦!因為你比阿季還要愛哭哦!我哭,那是因為我是有原因的哦!阿你哭,你是妹有理由的哦!」

  石儀萱瞪得兩眼發直。

  葉麗林又抓衣服起來擦鼻涕,「醫生哪!阿季跟你搜,以後我搜什麼你都要聽我的話,不要一直跟我用哭的哦!」

  這個阿季幹嘛了?石儀萱開始皺起兩道細細的眉毛。

  葉麗林的鼻涕又流出來了,「阿你是有妹有聽見廠ㄚ?你以後都不口以再哭了哦。」

  她說什麼?石儀萱又歪著頭看著葉麗林。

  葉麗林又用衣服擦了,這次流出來的是她的口水。

  「奇怪咧!阿你怎麼又不搜話了?剛才我跟你搜了老半天,阿你都不理我?」

  石儀萱又悶悶地摸著自己的臉頰。

  葉麗林奇怪的抬起頭看著她。

  「你幹什麼一直摸你的臉?」她忽然低下頭又抬起頭,然後一副不好意思的沖著石儀萱笑。「嘿嘿!你不要緊張啦!我剛剛擦你的臉的時候,我還妹有擦我的鼻涕跟口水啦!醫生,你不要緊張啦!現在我不會幫你擦的啦!你大大地晃心啦!嘿嘿……」

  她等了半天,石儀萱還是一臉毫無反應。

  葉麗林又張嘴哭了,「哇哇……哇……阿你是又怎麼樣了廠ㄚ?我在跟你搜話,阿你又開始不理我了。」

  這回石儀萱斜眼看葉麗林。她在奇怪,她都已經不想哭了,怎麼換她要哭?這個一直叫自己阿季的人,幹嘛一直哭?

  「嗚嗚嗚……」葉麗林哭得不知不覺嘴巴越張越開。

  她的嘴巴好大哦!始終不願開口說話的石儀萱,一個小腦袋正在想著,奇怪?她究竟是在哭什麼呀?!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3:40

  第四章

    作息不正常的石文,這一睡,又睡到月亮出來了。

  一下樓,他瞧見那個小保母又趴在石儀萱所坐的小沙發上,卻沒有看見石儀萱的人影。

  石文再走近看清楚,原來她的背上還蓋了一床小涼被。可是……這不是儀萱最愛的涼被嗎?而且她睡覺時,是一天不能沒有它的,它怎麼會在葉麗林的身上?

  石文又看了仔細。咦?這真的是儀萱從來不離身的那床被子啊!

  怎麼回事?

  他輕輕搖著葉麗林。

  葉麗林只咕噥了一句,又轉過頭趴著側睡。

  石文再次搖著她,「醒醒……」

  「嗯……賣岔啦……挖妹哥困啦!」她以為是在自己家裏,所以就很自然的用台語說著她還要睡。

  「你醒醒啊!別睡在客廳啊!你會感冒的。」石文好意的推著她的肩膀,生怕她在這三月中的北部,因還是不太穩定的天氣而著涼。

  葉麗林很不耐煩的抬頭說著,「哎喲!阿母啊!挖公挖妹哥困,力賣一迪岔啦!」她是說她還要再睡,要他不要一直吵。

  「葉小姐,是我石先生,不是你的媽媽啦!」他看她一副那麼想睡的樣子,將她吵醒,他也覺得不太好意思。

  雙手揉揉眼睛,葉麗林還是一臉惺忪的模樣,「阿母啊!挖妹哥困……:啊……是你哦?俗先森,原來是你哦!」葉麗林驚叫,她終於清醒了,整個人不再睡眼蒙朧,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不好意素、不好意素,我還以為我在我的家裏。嘿嘿!真的不好意素。」

  石文站了起來,他不在意的笑一笑。「你怎麼又睡在客廳裏?這樣容易感冒。臺北的氣候還不穩定,可不像屏東哦!」

  葉麗林連忙站起來,趕緊抹掉下巴的口水,陪著訕笑。

  「嘿嘿!我朱道、我朱道。剛剛我就在陪那個醫生玩,阿醫生廠ㄡ……」她一個大叫,「啊!阿醫生ㄋㄟ?她怎麼不見了?」

  這下子葉麗林可嚇壞了。

  她心慌的東張西望看著,又趴在地上看著桌椅底下的細縫找著,她慌得一張嘴直叨念著,「完了、完了,阿剛才她明明還在這裏的,阿怎麼一下子又不見了?」

  「你先別慌,儀萱不可能跑出去,我先到樓上看看。」石文三步並作兩步沖上樓。

  趁著石文上樓去找小孩的同時,葉麗林也跟著跑到廚房及廁所找。

  她焦急不已,雙腳也用沖的,嘴巴還不斷的念,很自然的又說起台語,「害呀啦、害呀啦!郎眸ㄎㄧ呀!妹安哪啦?」她心想糟了,人不見了,她要怎麼辦哪?

  石文大步的沖下樓,給了她一個安心笑容,「葉小姐,你別擔心了,儀萱她自己已經上床睡覺了。」

  「嗄?」她兩眼瞪得快要凸出來。「什麼?阿她跑上去睡覺了哦?好家在、好家在,我都快要急死了。」

  「什麼是好家在?」石文納悶地問著。

  「阿就是那個……那個……要怎麼講廠ㄚ?ㄟ……啊!我想起來了,阿狗語就是那個叫做好險。對啦、對啦!就是叫好險啦!」一時心急,害得葉麗林都直接將台語翻成國語講。

  石文終於聽懂了她的話,他又笑著說:「葉小姐,真不好意思,儀萱一定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其實他在心裏想著,才不會不好意思呢!不好意思?添麻煩?我看是你們這兩個在給我製造麻煩吧!

  葉麗林憨厚的笑了。

  「妹有啦!是我不好啦!我在跟她玩,竟然我先玩得睡著了,我還以為是小孩子不見了,俗先森,你妹有罵我還要跟我說不好意素,這樣我會拍ㄙㄟ啦!嘿……」她又露出了慣有的傻笑。

  石文愣住了。她怎麼會這樣說?她居然還會「自責」?

  他一直看著她。雖然這個女孩有點傻氣,還說一口不標準的國語,但是他現在卻突然覺得,她真是一位心地非常善良而且還很有愛心會疼小孩的乖女孩。

  要是他的「前妻」也跟她一樣那麼的疼儀萱,那有多好?這樣他就不會整天苦惱這個「愛哭萱」了。

  要是她能當儀萱的媽媽來照顧儀萱,這樣不知會有多好,那他就不必整天要忙著工作還要擔心小孩了。

  石文不知不覺的盯著葉麗林,一心只想著如果她是石儀萱的媽媽會有多好。

  一直被人盯著看的葉麗林,突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盯著她看,而且還看得這麼久。

  她又傻笑。「嘿嘿……俗先森,阿你……為什麼一直看我ㄏㄚ?是不是我的臉上還有那個口水?」她有點心虛的擦擦嘴角。

  被叫喚的石文終於回過神來,也是一臉的心虛,他尷尬的甩甩頭,還低聲罵著自己剛才怎麼會有那種想法,怎麼會突然有種希望她能來當他女兒的媽媽這種荒謬的念頭。

  他不自然的笑著,「對不起,我剛才在想一些事情,所以……」

  「妹有關係啦!」葉麗林在心中松了口氣。還好,他不是要趕她走,要她辭職。「阿俗先森,你會不會餓?要不要我煮點東西給你粗?一「嗄?」她的問話又讓石文愣住了。

  石文亂了分寸。從來沒有人問過他肚子會不會餓,怎麼是她……第一個先問了?這個問題……應該是由他的妻子問才對,如果他有結婚的話。可是……怎麼會……是這個新來的保母問呢?

  葉麗林將手伸到他的面前晃一晃,又傻呼呼地問,「俗先森、俗先森,你怎麼不搜話?是不是在想你要粗什麼才好?」

  眼前的黑影又將石文從思維中驚醒,他訥訥地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問你啦,你要不要粗一些東西再去睡覺?」

  「我不餓、我不餓。」其實從他一早所吃的那一碗稀飯到現在,他是什麼東西也沒吃的,就一直睡到剛才。

  「真的不餓哦?」

  「真的不餓,你快點上樓睡覺,我不餓,你不用管我了。」才說完,他的肚子就傳出響亮的咕嚕聲,似乎在抗議他說謊。

  接著又是一陣又長又響的咕嚕聲。

  葉麗林毫不掩飾的笑了,「哈……你的肚子都在叫了,你還搜不餓?」

  石文臉紅了。

  她不以為意的說:「好啦!我煎那個面混給你粗要不要?」

  「面混?什麼面混?」石文皺著眉頭。「你講的可是麵粉嗎?」

  葉麗林又不好意思的笑了。

  「妹有啦!阿就是我在家裏妹有錢買東西粗,阿弟弟還有那個妹妹如果肚子餓了,我就會用那個面混再加一個雞蛋進去攪一攪,再用一點點的油去煎,就像那個蔥油餅一樣啦!要不要粗粗看?」她還加強語氣,「很好粗喲!我妹有騙你哦!」

  看她一臉認真又誠懇的表情,石文心想,他若是再拒絕她,可能就要說不過去了。他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葉麗林開心的馬上走進廚房,還邊走邊說:「我很快就好了,你等我一下ㄏㄡ。」

  他望著她的背影微笑,一顆沒有安全感的心,此時卻有些定定的、沉沉的、重重的感覺……

  石文站在廚房門口。

  他見葉麗林忙碌的打開冰箱取出兩顆雞蛋,又踮起腳尖打開上面的櫥櫃拿出一包白色的麵粉,一下子就將它們弄成一小鍋淡黃色的麵糊,她又快速的放進一些調味料,再在鍋內滴上幾滴的沙拉油。

  她動作快得讓石文看得不禁張了嘴。他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進廚房煮東西,動作是這麼的快又靈巧,除了他已經過世的媽媽。

  葉麗林彎下腰打開瓦斯爐,等鍋子冒出煙之後,她才放進去一些油,等油也冒出白煙之後,她才將麵糊倒進冒著濃濃白煙的油鍋裏。

  不一會兒,一陣香味撲鼻而來。

  葉麗林又靈活的將鍋鏟一翻,一片原本黏糊稠狀的面皮已經呈半焦黑帶白,還帶著有點油油的金黃色。

  石文看著一心專注的葉麗林,他不禁有些恍惚了。

  他直盯著她的側面發呆,就連她是什麼時候將面皮給煎好的,他都沒有發現。

  直到她的叫喚聲響起,他都還一直停留在沉思當中。

  「俗先森、俗先森。」她依然是一臉笑咪咪的。

  石文還是盯著瓦斯爐上的鍋子發呆。

  「俗先森,我好了,你趕快來粗啊!」

  「嗄?」眼前的一個人影又嚇著了他。

  葉麗林笑著仰起頭,手上拿著一雙筷子。「來啊!俗先森,你要趁熱粗哦!要不然冷掉了就不好粗了。」

  石文一低頭,就看見一雙筷子在他的面前。

  第二次了,他總是看見她每一次在叫他吃東西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一雙筷子在等他。

  他的心好亂。為什麼是她?

  葉麗林又是一副期待的眼神將筷子遞到他的面前,「俗先森,你趕快來粗粗看我煎的面混皮好不好粗。」

  石文用著心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接過她那一雙筷子。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真對不起,為了儀萱……而跟你吵架……你不要生氣,我……跟你道歉。」他低著頭逕自坐到餐桌前。

  桌上的盤子裏是一張張油油亮亮的餅皮。

  葉麗林爽朗的笑著,「妹有關係啦!我朱道你心情不好,我不會生氣啦!你一定是聽不習慣小孩子哭,所以才會這樣子啦!」

  她說得讓石文更感到羞愧。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比不上她?當初他還在擔心她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帶孩子呢!沒想到這個又瘦又小的女孩,居然比他厲害千萬倍。

  他又發愣的望著盤子。

  「粗啊!你一直看著它不粗,阿你怎麼朱道我煎得好不好粗?」她笑嘻嘻地催促他。

  「噢!好,我吃,我現在就吃。」

  她期望著問道:「好粗嗎?」

  石文伸手夾起了一小塊放進嘴裏,才咀嚼了兩三下,他不禁睜大了跟睛,對著站在一旁等著他下評語的葉麗林直點頭稱讚的說:「好吃,真的很好吃,你的手藝真棒。」

  「嘿!好粗就好,好粗就好。」她很自然的又坐到他的對面。

  這次他夾了更大一塊,「嗯,你做的比外面賣的蔥油餅還要好吃。」這是他的真心話。

  葉麗林不禁害羞了起來,「妹有啦!妹有比外面賣的好粗啦!是你俗先森妹有嫌棄啦!」

  才一會兒工夫,石文已經吃了一大半。

  突然石文才想起來,他抬頭問著她,「葉小姐,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嗄?不用、不用,你粗就好。」她連忙搖手。

  石文還是堅持著說:「這餅是你做的,怎麼好意思光我一個人吃呢?你還是吃一些好不好?」

  「妹有關係啦!你肚子餓得呱呱叫,還是你粗啦!」她還是笑著搖手。

  「葉小姐……」

  「哎喲!俗先森,你不要一直叫我葉小姐,叫我阿季就好了啦!不然我會很不習慣ㄋㄟ。」

  「好,既然你聽了不習慣,那我叫你阿季,這樣你是不是可以吃了?」這回他居然叫得很順口。

  「哎喲!俗先森,人家不好意素啦!」說著,葉麗林竟害羞的沖出去,直奔上樓。

  石文看見她那副羞窘的模樣,竟然覺得有些甜蜜蜜的,再看看她煎的餅,又讓他的心頭感到暖烘烘的。

  他解釋不出來,只好一個人默默無聲的將盤中的餅吃完。

  時光飛逝,一轉眼葉麗林在石文家當石儀萱的保母已經一個月了。

  雖然每天做著同樣的事情,聽著同樣的哭聲,她也已經習慣,適應了這個環境。

  她主動要求負責家中的三餐及一切雜務,石文拗不過她的堅持,只好妥協。

  今天石文只是出門去收一些帳款,所以下午三點不到,他就回到家了。

  家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石文覺得好奇怪。自從這個小保母來到家裏之後,他一直沒有再接到要求他趕緊回家的電話。以前的保母總是受不了愛哭的儀萱,幾乎只要他一出門,每隔一、兩個小時,就會有電話要他回家哄小孩。

  可是這一個月來,他是真的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接過,不知道是葉麗林不會「打電話」,還是儀萱真的已經改掉愛哭的壞毛病?

  他上了二樓,走到最末一間,他女兒的房間。

  房門是敞開的,他看見女兒居然跟葉麗林一同躺在床上睡午覺。

  石文真的說不出他有多驚訝。

  一向怕生愛哭的儀萱,竟然會跟剛來一個月的保母一同午睡,而且還一同蓋著她最心愛的小涼被?!

  石文站在床邊看著正在熟睡中的她們,他微笑著,是一種父愛的笑容直望著自己的女兒。

  見她不僅睡得安穩,一雙小手還緊牽著葉麗林的一隻手不放。看來她真的喜歡上這個新來的保母。

  望著石儀萱,石文心中覺得自己無法給她一個完整正常的家庭,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他又看向一旁沉睡中的保母,臉上不禁露出另一種奇特的笑容。

  對於這個鄉下來的女孩,他的感覺更加奇妙了。

  有時看她始終帶著那獨特的傻笑,就覺得與臺北都市的女孩一比,她的確是愚蠢得多。但是當她說著那一口不是很標準的國語哄著儀萱時,又覺得這個女孩真的憨厚又熱心,尤其是她對儀萱的疼愛與耐心,讓他深探體會,這才是女人該有的溫柔,及做一位母親所應該具備的愛心。

  石文轉身準備離去,葉麗林卻突然醒來。

  她一睜眼,便驚呼,「噢!俗先森,你回來了哦!」她涼被一掀,連忙躍起。

  「噓,小聲一點。」石文馬上用自己的手掌往她嘴巴一貼。他真的好怕那個小傢夥是清醒的。「小聲一點,別吵醒她了。」

  葉麗林馬上噤聲,全身向後一縮,也跟著他一樣,像做小偷似的,躡手躡腳地溜下床。

  石文用手指著門外,示意她出去再說。

  兩個人都不敢發出聲音的走下樓。

  呼!石文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兩人終於出了那個「管制區」了。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最近石文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對葉麗林講話開始很客氣了,也不會老在心裏頭叫苦,忍耐著她那一串的臺灣國語。

  葉麗林還有些睡意,她傻笑道:「不會啦!我也是剛剛睡飽要起來了,你妹有吵醒我啦!」

  石文拍拍沙發,「來,坐下來再講嘛!」

  她坐下來傻傻地問他,「再講什麼?」

  呃……是啊!他叫她坐下來講什麼呢?

  突然石文也跟她一樣傻笑,「呃……葉小姐……」

  「阿季,叫我阿季。」她又糾正他。

  石文為難的一吸氣,再猛地一喊,「阿季!」

  「ㄨㄟ……」

  石文又呆了。幹嘛呀!別老是當他喊完了她一聲「阿季」,她馬上就回他一聲「喂」好不好?

  「喂,阿你怎麼又不搜了?」

  「嗄?說什麼?」他被她「喂」得靈魂都出殼了。

  「俗!是你自己搜要再搜的,阿我等你等好久了,阿你又問我搜什麼?阿我怎麼朱道你要搜什麼?」

  什麼跟什麼?石文被她的國語弄得頭大。什麼東西一直搜、一直搜?她如果要再一直「搜」,他就不知道要怎麼「搜」了。到底要「搜」什麼?像員警一樣地搜身嗎?

  唉……他的人生從此變得黯淡無光,一個是那麼的愛哭,一個是國語講不輪轉。噢……乾脆殺了他吧!

  「喂,俗先森,阿你到底搜不搜?」

  石文像只快要斷了氣的公雞。「好……我搜、我搜,不要吵我,我馬上就給你搜。」

  「哎喲!俗先森,妹有想到你的狗語跟我搜得一樣好ㄋㄟ。」葉麗林竟還很興奮的誇獎他,她都不知道他已經想要進廚房找把刀切腹自殺了。

  「是啊!我再繼續跟你說話的話,我的國語馬上就會跟你一樣的「標準」了。」他不再叫苦了,現在他要改叫天了。

  「ㄏㄟ呀!阿再來咧?」

  石文誇張的叫,「還再來?再來我就要去上補習班了。」

  「補習班?做什麼?」

  「練國語發音啊!」

  葉麗林贊成的點頭,「嗯,的確是,你搜的狗語是妹有我搜的好。」

  石文定住睇著她。哇塞!這個女人是在說什麼呀?她還真以為……

  「好啦!你講完這個還要講什麼?」葉麗林一臉認真的等著石文開口。「俗先森,阿你快點搜啊!」

  「好、好、好,我快點說。」他看到她那一臉也長得很「臺灣國語」,害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跟她溝通。「你……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葉麗林輕鬆自在的點頭,「混習慣哪!」

  「那你……還習慣樓上的那個愛哭的嗎?」

  葉麗林還以為他要講什麼,「哎喲!我早都習慣了啦!她每天都一直這樣哭,我不習慣也給她訓練習慣了。」

  「嗄?你真的習慣聽她哭?」石文真是不敢相信。到現在他都還不能接受,而這個小村姑竟然已經習慣了?怎麼她……「學習」的速度與精神都還要比他來得快那麼多?

  葉麗林又一副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表情說:「哎喲!阿你就把她當作是在唱勾,阿不就好了。」

  「唱、唱、唱……唱勾?」石文驚訝的居然學起葉麗林說話。

  「喂,阿你是她的爸爸ㄋㄟ,阿你怎麼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

  「奇怪的樣子啊!」

  石文低頭看看自己。他很好啊!衣服沒有穿反,褲子的拉鏈也有拉上,他是怎麼個什麼樣子?

  「你在跟我說什麼呀?」

  葉麗林斜睇他,眼神一副輕蔑的樣子。

  一咳……難怪醫生到現在還不會搜話,就是你這麼空空,也難怪她整天只會哭。」

  這、這、這什麼道理啊?那個小鬼又不是他帶大的,她愛哭,怎麼可以賴到他頭上說他「空空」呢?

  石文不服氣的與她爭辯,「喂!你這個屏東來的鄉姑啊!」

  「ㄏㄟ!什麼香菇?我又不能粗,怎麼叫我香菇?」葉麗林也不服氣的跟他大聲抗議。

  「誰跟你那個香菇啊?我說你是鄉下來的村姑,簡稱鄉姑。」

  葉麗林的雙手馬上一揮,對著石文大聲叫著,「我不要啦!香菇?你還末溺咧!」

  「什麼是末溺?」她怎麼又開始說著他沒有聽過的話了?

  她又是輕蔑的將眼睛一瞟,「連這個你都不朱道?阿末溺就是那個黑黑、軟軟又一大塊,口以粗的木耳啦!」

  石文突然將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木耳就木耳嘛!說什麼末溺?」

  「ㄏㄟ!阿你很奇怪ㄋㄟ!阿我搜台語你是昧送哦?」葉麗林的牛脾氣突然發作了。

  「喂!你又說什麼昧送?我聽不懂啦!」石文火大地跟她抬杠。

  葉麗林跩得一副二五八萬似的,「搜你空空你還不承認?昧送的狗語就是那個不爽啦!」

  完了,兩個人又開始吵起來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3:57

  第五章

    石文突然卷起袖子,好像要找人打架一樣。他的嘴裏罵道:「你這個死鄉姑……」

  「我跟你搜過我不是香菇,阿你是聽不懂ㄏㄡ?」葉麗林也跟著學他把袖子拉高,沒好氣的丟給他一句,「你叫我阿季啦!」

  石文又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他中氣十足的一喊,「阿季!你今天要是再敢跟我說那種夾著台語的國語,我就叫你滾蛋!」

  「你搜什麼台語狗語的,我聽不懂啦!」

  「你少給我裝傻!」

  葉麗林才不鳥他。「我妹有裝,我只是搜,要滾蛋你自己去滾啦!我才不像你那樣空空咧。」

  「喂!搞清楚,我是你的老闆咧!」

  「阿那又怎麼樣?」

  他火冒三丈地站起來,「怎麼樣?你這個叫阿季的女人,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葉麗林坐在沙發上抬著頭看他。

  他一凶,「看什麼?」

  「哈……」然後她又對著他傻笑,「ㄏㄡㄏㄡ,阿你這個樣子,好像是那個小孩子ㄋㄟ。」

  石文最討厭人家說他像小孩子了,因為跟他交往過的女孩,全都受不了他愛看漫畫的行為,原因是只要讓他一專心的看起漫畫來,他可以六親不認、廢寢忘食,還把女友晾在一旁對著他乾瞪眼,連女友什麼時候走的他都不知道,除非是等他將整套的漫畫全都看完了,才會發現他旁邊的人怎麼突然「失蹤」了,這也是三十三歲的他到現在都還是個單身漢的原因。

  有哪個女人敢要他?不是畫設計圖,就是看漫畫或是睡覺,跟他這種人在一起生活有什麼樂趣可言?

  也難怪葉麗林的一句話,就傷到石文的要害。

  這回他像只活力充沛的公雞,高仰著脖子叫著。

  他橫眉豎眼的說:「阿季,你給我聽好,你講的國語真的要比儀萱哭的聲音還要難聽你知不知道?」

  「什麼?搜我講話難聽?」葉麗林也站了起來,一雙眼睛跟石文的互相瞪起來。

  「對,就是很難聽,你怎麼樣?」石文跟她對望,都瞪成了鬥雞眼。

  要比鬥雞眼是不是?她也會啦!葉麗林的胸一挺起,大聲說:「我不怎麼樣,我就要故意一直講那個很難聽的狗語給你聽,阿你要怎麼樣?」

  「你……」石文被她問得不曉得該怎麼說,他突然雙手一推她,「你給我坐下,我現在就教你說標準的國語。」

  倒坐在沙發上的葉麗林又站起來,「我不要!」

  「由不得你!」石文長手長腳的又是一把推過去。

  葉麗林整個人又摔進了沙發裏,「我管你啊!」

  「我就偏要管你!」

  氣不過的葉麗林,不死心的再站起來。

  像是一場正在比賽摔角的表演,只要她一站起來,他的手就往她額頭一推,矮小的葉麗林馬上就倒下,等不及裁判數秒,她又非常迅速的站起來。兩人的動作重複了好多次。

  「坐好!」石文最後喊道。

  這回換葉麗林像在裝滿熱水的滾桶裏被轉動且拔光了雞毛的母雞一樣,全身癱軟。

  石文坐在她的對面,「阿季,你最好是乖乖地坐著,不然下一回我可是會用過肩摔這一招哦!」

  「好啦!」葉麗林哪曉得他說的是什麼招,她只知道自己現在頭暈得沒有力氣跟他比賽起立、站好、坐下。

  石文怒氣衝天的吼著也是一臉氣咻咻的葉麗林,「現在我說什麼,你就跟著我學一句,懂不懂?」

  他發誓真的要改正她說國語的口音,不然他決定不要切腹自殺,直接撞牆死得還比較快。

  「懂啦!」

  葉麗林現在才知道,原來臺北人的錢真的是這麼難賺,連她講話不標準,也有事。

  「哇哇……」

  葉麗林叫道:「阿賣哥靠啊!」

  石文也喊,「閉嘴!你不要哭。」

  兩個人同時對著石儀萱吼。

  一個是一直學不好講國語而生著悶氣,一個是一直教不好說國語的不耐煩。

  石儀萱真的閉嘴了,而且是馬上閉嘴。她扁著嘴,轉著都是眼淚的眼睛望著他們,她心想奇怪,今天他們怎麼都不哄她叫她不要哭了?

  她嘴巴才一張開想要哭而已,他們又開始大聲叫,一個叫她閉嘴,一個是叫她不准哭。

  石儀萱無趣的乖乖閉嘴,只好坐在她的寶座上聽他們在說什麼。

  石文又吼又叫,「我姓石,石頭的石,鑽石的石,石先生!」

  石文的眉毛都快要打結了。都教了她兩個小時了,她還是不會說「石先生」,淨是「俗先森、俗先森」的叫。

  「什麼賺死?賺死不就是探系啊!」

  石文又要吼人了,「我說的是白白透明、會閃閃發亮的鑽石,你專心一點好不好?」

  葉麗林煩躁的轉過頭,嘴裏碎碎念著,「真羅搜,我是來幫你帶小孩子的,阿你管我狗語搜的怎麼樣?反正我又不是要嫁給你當老婆,阿你還管那麼多幹什麼?我管好那個醫生不要哭就好了,你還要求這麼多?」

  在一旁坐著旁聽的石儀萱,竟然也跟著點頭贊成。

  「你又在嘀咕些什麼?叫你跟著我念一次,你就念,別一個人老是在那裏低聲的一直念。」

  「我念我的不行嗎?」她氣得想要將他變成七月半拜拜的大豬公一樣,在他的嘴巴塞一個橘子。

  石文硬是強迫她學標準國語。「來,跟著我說,石,石先生,換你說一次我聽聽看。」

  「俗先森。」

  石文大吼,「石先生!」

  「俗先森!」葉麗林也大吼回去。

  石文這次吼得比她大聲,「是石先生!」

  「是俗先森!」葉麗林居然吼得比他還大聲。

  「噢……」石文搖頭。

  「唉……」葉麗林抬頭。

  他痛苦呻吟,「你真的饒了我吧!你的國語……噢……」

  其實葉麗林也很痛苦,她向石文求饒,「噢,俗先森哪!阿你口不口以不要再教我搜那個狗語了?ㄟ系郎ㄋㄟ!」

  「系郎?是啊!是有人快要死了。」石文有氣無力的回話。

  才剛睡完午覺,一個下午就被石文拖出來要教她講國語,搞得一顆頭快要爆炸的葉麗林,終於按捺不住的發飆了。

  「我跟你搜,俗先森,如果你還要叫我搜那個狗語ㄏㄡ,我就不要做了啦!浪你自己去哄那個醫生哦!」

  石文突然整個人被定住了般。

  是啊!他怎麼沒有想到是請她來幫他照顧那個愛哭萱的?如果她一走,那他不就一輩子完了?

  好,好男不跟女鬥,這次就先饒過她。

  石文衡量了一下,還是別再強迫她學國語好了,免得這第六個保母又跑掉,到時候不知道第七個保母還請不請得到?!

  「算了,你要叫俗先森就隨你叫吧!」他還是向她低頭,不是為了她的狗語,而是為了那個愛哭萱。

  葉麗林雙眼發亮。這麼好?不用再說了?

  她生怕他反悔,連忙問著,「阿俗先森,那我是不是口以去煮換了?」

  石文喪氣的揮揮手。

  她才一站起來,石儀萱就開始哭了。

  「ㄏㄟ!我們才剛剛搜完而已,阿你就馬上哭,你是不是已經預備好等我們一搜完,你就要開始哭ㄏㄚ?」她莫名其妙的看著石儀萱。

  「哇……」石儀萱哭得都可以看到她喉嚨的扁桃腺了。

  石文無力的將兩根食指塞進耳裏。他氣若遊絲的說:「阿季,先麻煩你,把這個小鬼搞定了,你再去煮飯好不好?我拜託你。」

  這時葉麗林突然靈機一動,「嘿嘿!那俗先森,我先幫你搞定這個醫生,阿你是不是以後口以都不要再叫我講那個狗語?好不好?」

  「隨你,我現在什麼都隨你。」

  儀萱怎麼還在哭啊?

  石文像撞見鬼一樣,人都還沒有站穩,拔腿就跑。

  「喂……你在幹什麼?!」石文沖了過去,趕緊將葉麗林推開。

  葉麗林回頭,「倒瓦蘇啊!」她奇怪的望著他。她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嗎?

  「這樣會爆炸的你知不知道?你還傻傻地一直轉,沒瓦斯你不會打電話叫啊?誰教你把瓦斯筒放倒在地上的?」石文吼得臉紅脖子粗的。

  「奇怪咧!阿我在我家裏妹有醬油我也都是這樣倒過來,阿這樣就會有醬油流出來了啊!阿我還以為這個瓦蘇也是跟醬油一樣,要這樣一直給它搖,阿它就會有那個瓦蘇倒出來了啊!」

  石文把瓦斯筒抬起來,「噢!我真是服了你。」

  「這樣不對嗎?」她還弄不清楚這樣做的嚴重性。「把它倒過來搖一搖,不是就有那個瓦蘇會流出來?」

  「是啊!等它「流出來」,整個房子就會燒掉啦!」

  葉麗林被他講得連氣都不敢吭。她是不明白把瓦斯筒這樣倒下來搖有什麼不對,不過她卻知道什麼叫做房子會燒起來。

  「你想幹什麼啦?」

  「煮東西給你粗啊!」

  對哦!今晚他又躲在他的「防空洞」裏,沒有吃晚餐。

  「我煮那個排骨面給你粗好不好?」他一解令不需要葉麗林講標準的國語,所以她說話的速度又像往常一樣的快了。

  石文摸摸扁得一塌糊塗的肚子。「也好。」他先幫她換上旁邊預備的瓦斯筒。「瓦斯換好了。」

  「你等我一下。」她笑咪咪地又開始忙著廚房的東西。

  葉麗林什麼都不會,但是弄吃的,她可是頂尖高手。

  十分鐘後,一塊金黃色、被炸得香酥又脆的排骨,已經和一碗陽春麵一同上桌。

  「粗吧!俗先森。」

  她遞了一雙筷子給他。

  他接過來。

  這是第三次了。石文在心裏默默記著次數。

  見到筷子,又讓他對她有了一點新的感動。

  怎麼他的心臟又開始覺得有些重重的感覺?

  不曉得為什麼,他最近就是很喜歡不吃晚餐,有點故意要叫葉麗林特意為他一個人煮宵夜。

  他真的是有些故意要製造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可是石文卻一直沒有發現自己的動機,他老是將責任推給愛哭的石儀萱,說是她擾亂了他的食欲。

  他總是拖到石儀萱睡了,才走出房門。

  「喂!俗先森,阿你怎麼又來了ㄏㄚ?你不要每次我煮東西給你粗,阿你就一直對著碗花呆好不好?你趕快粗,粗完了我好洗碗去睡覺,你不要一直拖,害我晚上都妹有睡好啦!」

  「嗄?」石文又是被她喚醒。

  她將大碗又向前推,催促地說:「不要再啊了,你快點粗啦!你一直三餐不正常,小心胃會壞掉哦!」

  石文的嘴角突然有些上揚,好像在偷笑一樣。

  沒想到她……也會關心起他來了,雖然她長得不怎麼樣,不過這麼會做菜,又這麼會照顧小孩的女人,把她娶來當老婆其實也不錯。

  石文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的念頭,這個問題一直在他腦中盤旋。

  越想心裏就越開心,越開心筷子上的麵條就夾得越多,夾得越多他的嘴巴也塞得越「腫」。

  突然,一道白光劍影向前飛射,葉麗林馬上「中標」。

  她一聲大叫,「哇!俗先森,你是在幹什麼啦?面是要粗進去那個嘴巴裏面,阿你把它當作那個揮標一樣射做什麼?你看看啦!我整個身體都是你吐出來的那個麵條啦!」

  石文隨意用手往嘴巴一擦,忙不迭的喊,「對不起,我……」

  「我真的要給你們父女搞得要花轟了。」葉麗林捏起她衣服上的白麵條,「我拜託你好不好?一個是很愛哭,一個是很愛花呆。噢!我怎麼會想到要上來臺北找那個工作啦?」

  石文還厚臉皮的直說著,「不錯啊!你上臺北找工作,這樣我們才有緣認識啊!」

  「愣素?」葉麗林怪聲怪調的叫著,「我就是愣素你們父女兩個,我才會這麼倒楣啦!」

  她走到垃圾桶前,甩開一身的白麵條。

  「不會啦、不會啦!」石文諂媚的堆起笑容說:「我們父女兩個能夠認識你這一位元這麼有愛心又這麼會煮菜的阿季,不會倒楣啦!」

  「你不會倒楣,阿我就會倒楣啦!」她回頭對著他大聲嚷嚷。

  石文驚慌的沖到她身後,「阿季,你小聲一點,萬一又把樓上那個愛哭萱給吵醒了,那今晚你鐵定不用睡覺了。」

  「我管你啊!她是你的女兒,她不睡覺,我要睡覺,你睡飽了,換你去哄她,我才懶得管你咧!」她又拿條抹布擦著衣服。「我好像全部都賣給你們了,連下班的時間都妹有。噢……我實在很後悔上來臺北。」

  啊?後悔上來臺北?這個消息比石文聽見石儀萱的哭聲還要恐怖。

  石文以為她不想做了,緊張得不得了。

  「阿季,不然這樣好了,我這幾天也不需要再趕設計圖了,待會兒我帶你去租漫畫書回來看好不好?」石文勉強的扯著笑容,他實在好擔心她會說出「我不做了」四個字。

  「漫畫蘇?」葉麗林懷疑的看著他。

  石文笑著猛力的點頭,「是啊!漫畫書。」

  她的眉頭又是一皺,好像聽不太懂的樣子。

  石文半是鞠躬哈腰的一手扶著她的肩,一手攙著她的手臂。

  「來,我們先坐下來。」他趕緊將椅子拉開,牽著她坐下。「阿季,你請坐。」

  葉麗林奇怪的看著他。「俗先森,阿你今天是幹什麼了?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你……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石文很自然的順著她的話說:「是啊!我是對你有企圖。」他又一叫,「啊!不是,我不是對你有企圖,我只是……」

  葉麗林做好了準備。萬一他要是給她撲過來的話,她就打算把那碗排骨面往他頭上扔過去。

  石文頭一低,他故意說得好委屈,以博得她的同情心,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早已摸透了她的個性。

  「我只是……不想讓你走哇!你如果一走,那儀萱怎麼辦?誰來照顧她?我一個大男人,又沒有帶小孩子的經驗,你一走,她一哭,那我再一煩,不是就不用工作?沒有工作我就沒有收入,沒有錢我就不能給儀萱吃飯,不能給儀萱吃飯她就……」

  「賀阿啦!阿你是搜完了妹有ㄏㄚ?」葉麗林突然大聲一喊。

  石文馬上閉嘴。

  「俗先森,你是不是餓昏頭了?阿一直搜、一直搜,也不管我有妹有聽懂,你一張嘴巴好像那個機關槍一樣,你比我的阿母還要會念經ㄋㄟ。」她半含怒氣的睇著他。

  石文還是閉嘴,什麼都不敢吭聲。

  「我又妹有搜我要走,阿你是在花什麼轟?你如果再一直搜那麼快的狗語浪我聽不懂的話,我就不給你粗面了。」

  「面?」石文一聽到「面」這個字,突然給了他一個靈感。「阿季,來、來、來,我喂你吃面。」

  葉麗林反倒不領情的一推,「給我粗幹什麼?我又妹有肚子餓。」

  「來啦!沒有關係啦!就我一個人吃,我會不好意思啦!」為了不想要把這個保母給惹毛了,他必須不擇手段。

  他莫名的對葉麗林好,害她有些不太習慣,讓她挺彆扭的。

  「不然我喂你吃這塊排骨,是你親手炸的喲!你先品嘗一口再換我吃,這樣好不好?」

  「這樣ㄏㄡ?」

  「對啦!讓你先吃一口嘛!」

  葉麗林被他說得真不知該要怎麼推辭。「好吧!那我就粗啦!可是我只要粗一小塊哦!」

  石文高興的點頭。

  「阿那我去拿筷子。」她站起來。

  石文卻連忙按住了她的手,「不必這麼麻煩了,我夾給你吃就好。」說完,他當真就夾了排骨直送到她的面前。

  葉麗林尷尬的「嘿」了一聲,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石文鼓勵著說:「來,把嘴巴張開呀!」

  她很不自然,但也聽話的咬了一口。

  「好吃吧?」石文笑著等她回答。

  塞了滿嘴的葉麗林,只是猛笑著點頭。

  等了一會兒,見她吃得差不多了,石文又將排骨遞到她嘴邊說:「來,你再吃一口。」

  葉麗林含糊的說:「唔……不要……」

  「好啦!沒關係啦!好吃就再多吃一些嘛!」不管她是否接受,石文又主動的喂她。

  她鼓著兩個腮幫子一直咬。

  石文不動筷子,一直盯著她瞧。

  看她臉頰圓鼓鼓的吃著東西,一副好像很好吃的樣子,他有些心滿意足的直盯著她。

  葉麗林張開嘴,還可以清楚的看見她嘴裏的東西,她咬字不清地說:「俗先森,你也粗一口嘛!」

  他笑了,「好,我也吃一口。」他就往她剛才咬過的地方咬了下去。

  葉麗林也笑著問他,「好不好粗?」

  「嗯……」石文塞了滿嘴排骨,不能說話,只好點頭代替回答,他又夾了麵條。

  葉麗林不等他開口,一個腦袋就主動靠過去。

  她嘴裏的一根麵條滑進了碗裏,石文自然的又夾起來吃。

  兩人共用一雙筷子,共吃一碗麵條,合吃一塊排骨,彼此都沒有發現他們這種曖昧的異樣,還吃得津津有味。

  就這樣,他自己吃一口,他也喂她一口。她一口咬著排骨,他就一口吸進麵條,直到見了碗底。

  石文開懷的大叫,「哇!這一大碗的東西,這麼快就被我們兩個人吃得一乾二淨了?」

  「是啊、是啊!」葉麗林也睜大眼睛點頭。

  等到她完全將食物吞進去之後,石文才問她,「你有吃飽嗎?」

  「有,我粗得好飽哦!」葉麗林好誇張的叫著,還傻愣愣地拍著肚子。「阿你ㄋㄟ?俗先森,你有妹有粗飽ㄏㄚ?」

  「有,我也吃得很飽。」他笑著,笑容裏竟有些寵溺的意味還有滿是溫柔的眼神。

  葉麗林用手背直接擦嘴,又傻呼呼地說:「真不好意素,剛剛還浪你一直喂我粗。」

  石文的笑容馬上僵住了,一身硬邦邦地坐在椅子上。

  葉麗林還後知後覺的問他,「俗先森,阿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果汁?我擠那個柳丁汁給你喝要不要?」

  石文一臉發青。

  「嘿!」她走到他身旁,還低下頭來在他面前揮揮手,「嘿!俗先森,俗先森……」

  石文仍是一臉的鐵青,默默地睇著她。

  「我剛才問你要不要喝果汁?我去擠給你喝好不好?」葉麗林還歪著身體看著他說話。

  石文卻一反剛才熱絡的態度,冷冰冰又凶巴巴地低吼道:「不用了!你以後都不需要再做這些工作了,以後別再幫我弄宵夜了。」

  椅子被他用力向後一推,突然整張倒在地上「砰」地一聲,他用沖的跑上了樓。

  「阿他又是幹嘛了ㄏㄚ?」

  葉麗林還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她莫名其妙的看著樓梯口。

  「真的是很奇怪ㄋㄟ,醫生一直那麼愛哭?就連她的爸爸也這麼奇怪?」她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喃喃自語,「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東西一粗完他就突然結一個面腔?」她又沒怎麼樣,他幹嘛要擺一個臭臉給她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4:13

  第六章

    石文在臥室裏的浴室洗澡。

  他拿著一支牙刷很用力的刷著牙齒。

  他任由牆上的蓮蓬頭灑下熱水,淋得他連頭髮都濕了。

  他突然懊惱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要喂她吃東西,竟還用著自己用過的筷子喂她?這個動作是他從來沒有做過的。

  但今晚他是怎麼了?鬼迷心竅了?從來未有的動作,他居然做了?而且還是對著剛來不久的小保母?

  他生氣的拿著牙刷一直刷牙。

  他剛才拿著自己的筷子喂她吃東西,那筷子上一定留有她的口水,而他的嘴裏也一定留下了她的味道。

  他不能!他怎麼可以對她有那麼一點不一樣的感覺?她是儀萱的保母啊!不行,他絕不能留下任何人的口水在他的嘴裏。

  牙齦都被他刷出血來了,他還是不停的刷。

  他腦中亂烘烘的,他不可能對著剛來的小保母存有好感,可能只是因為她關心儀萱的緣故,他才會好意的叫她吃東西而已。

  也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人關心過他的生活起居,所以他才會好心的喂她吃東西而已。

  對!真的一切都是如此而已。

  沒有別的,真的就只是這樣。

  他吐掉滿口混合著血絲的牙膏泡沫,仰頭對著蓮蓬頭漱口。

  石文胡亂的抓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他氣惱的一直甩頭,甩得整個牆壁上都是水,他還是不斷的甩。

  他頹喪的一拳敲在牆上,語氣有些掙紮,「我究竟是怎麼了我?今晚,我怎麼會對那個小女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沒有人可以回答,只有不停的嘩啦啦的水聲。

  他突然又仰起頭,用著雙手搓著臉。

  石文閉著眼睛胡思亂想。才幾天的時間,他怎麼可能會對那個小女生存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感覺?

  他一直告誡自己,她跟他不配,尤其她只不過是從屏東來的鄉下小村姑,每次都只會聽見她那一口難聽的臺灣國語,她真的跟他不配,他要的絕不是像她這種傻呼呼的小女生。

  他絕不能因為她只是叮嚀過他,要他開車小心一點,他就以為自己對她有了什麼說不出的感覺;他也絕對不行因為她只是非常關心儀萱,他就對她存有任何奇怪的想法。

  躲在浴室裏洗澡,沖水沖了老半天的石文,一直無法解釋這些天來的心情有多麼的莫名其妙與複雜。

  他皺著眉頭讓熱水直沖著他的臉,一個不小心,兩管鼻子吸進水,嗆得他直咳,「咳咳……咳……」

  一直厘不清自己的感覺,他氣得蹲在浴室裏,扯開喉嚨大叫,「啊—— 我到底是怎麼了?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我怎麼會這樣?!」

  今夜,石文失眠了。

  以往都是為了工作而無法入眠,但是今天,他卻是因為隔壁房間裏睡的小保母而無法入睡。

  石文瞪著天花板。

  他又在發呆了,從來不發呆的他,這幾天來,不知已發了多少次的呆?!

  他突然笑了,而且還是笑得很淒涼的那一種。

  「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人關心我了?所以我才會這樣?」他煩躁的拿起床頭櫃上的香煙,點著後,放進嘴裏深深吸了一口,「或許是她讓我想起了已經過世的媽媽,所以才會讓我心裏感到有些像家的感覺;也可能是我太久沒有吃到像媽媽煮的東西,才會讓我心裏感到像有家人在關心我的錯覺?」他吐出煙霧,「一定是這樣,我石文不可能隨意就動情的,她只是讓我想起了我媽媽而已,她只是讓我又懷念起有媽媽的日子而已,她只是讓我覺得有人在關心我的女兒而已。對,應該是這樣子沒有錯,我不能因為這個陌生人而亂了原有的生活。」

  石文想起了這些年來的單身生活,真的是可以用「乏善可陳」四個字來形容。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想著過往,他的眼皮開始有些沉重。

  夾著香煙的手,就這麼垂放了下來,而還正點燃的煙頭,就滑落卡在身躲在浴室裏洗澡,沖水沖了老半天的石文,一直無法解釋這些天來的心情有多麼的莫名其妙與複雜。

  他皺著眉頭讓熱水直沖著他的臉,一個不小心,兩管鼻子吸進水,嗆得他直咳,「咳咳……?:咳……」

  一直厘不清自己的感覺,他氣得蹲在浴室裏,扯開喉嚨大叫,「啊*我到底是怎麼了?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我怎麼會這樣?!」

  rr州今夜,石文失眠了。

  以往都是為了工作而無法入眠,但是今天,他卻是因為隔壁房間裏睡的小保母而無法入睡。

  石文瞪著天花板。

  他又在發呆了,從來不發呆的他,這幾天來,不知已發了多少次的呆?!

    他突然笑了,而且還是笑得很淒涼的那一種。

  「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人關心我了?所以我才會這樣?」他煩躁的拿起床頭櫃上的香煙,點著後,放進嘴裏深深吸了一口,「或許是她讓我想起了已經過世的媽媽,所以才會讓我心裏感到有些像家的感覺;也可能是我太久沒有吃到像媽媽煮的東西,才會讓我心裏感到像有家人在關心我的錯覺?」

  他吐出煙霧,「一定是這樣,我石文不可能隨意就動情的,她只是讓我想起了我媽媽而已,她只是讓我又懷念起有媽媽的日子而已,她只是讓我覺得有人在關心我的女兒而已。對,應該是這樣子沒有錯,我不能因為這個陌生人而亂了原有的生活。」

  石文想起了這些年來的單身生活,真的是可以用「乏善可陳」四個字來形容。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想著過往,他的眼皮開始有些沉重。

  夾著香煙的手,就這麼垂放了下來,而還正點燃的煙頭,就滑落卡在身葉麗林從六歲開始,就有半夜起床的習慣,為的是要幫弟弟妹妹們蓋棉被,或是帶著他們去屋子外頭的公用廁所尿尿。

  雖然現在她已經不需要再幫弟弟妹妹了,但習慣還是一時改不掉,來石家的第一個晚上,她就起來到石儀萱的房間查看她有沒有踢被子。

  一個月過去了,她依然如故。

  當她走出房門時,就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

  「奇怪?怎麼會有一股臭臭的燒焦味?」她皺起鼻頭一直嗅著。她又揉揉鼻子,「難道是我忘記關瓦蘇了?」

  當葉麗林想要下樓梯時,突然聞到樓梯旁有一股濃濃的煙味。

  她又向前嗅了嗅,「嗯,好像是從這裏跑出來的。」

  葉麗林邊走邊聞,一直聞到了樓梯旁石文的房門口。

  「啊!就是這裏,味道就是從這裏跑出來的!」

  她將臉貼在門板上,又深呼吸的吸了一大口氣。

  「哇!真的是從俗先森的房間裏面跑出來臭臭的味道!」她急得直拍著房門大喊,「俗先森、俗先森,你快一點起來啦,你的房間有那個燒焦的味道予久。俗先森、俗先森,你有妹有聽見平?」

  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應聲或是開門,她又急著開始舉起腳來踢,雙手撐在房門上,用右腳一直踢,但她還是忍不住又開始拍著門板。

  「俗先森,開門啦!你的房間裏好像有東西燒起來了,俗先森……」她急得連汗水都流出來了。

  裏頭一直沒有聲音。

  「俗先森哪!你快一點起來開門啦!」葉麗林一急,就用身體撞門。

  她那副又乾又扁的瘦小身材,哪撞得開門板,突然她將手握在門把上一轉,立刻高興的大叫,「還好,他房間的門妹有鎖住!」

  一開門她就直沖了進去。

  「咳咳……咳咳……」她眯著眼睛,被嗆得一直咳嗽。

  整個房間一片煙霧彌漫。

  葉麗林激動的沖進去直到床邊,一把拉起已經被濃煙嗆得呈半昏迷狀態的石文。

  似乎因為有了要救人的勇氣,突然使得她力氣大增,背一彎,就直接將人高馬大的壯漢扛了上來,她背著石文沖到她的房間,隨意將人一甩丟到她的床上,又連忙跑回石文的房間。

  才一會兒的時間,一張雙人床已有一半陷入火海。

  她又急又慌,抓起了還未被燒到的棉被直接鋪蓋在上面,怎知這只增強火焰的燃燒。

  她嘴裏哺哺念著台語,「害呀啦!害呀啦!妹安哪啦?」該怎麼辦呢?

  葉麗林又沖進了浴室,馬上抓了不斷噴水的蓮蓬頭出來,對著床上不停的噴,另一隻手也不斷拉起棉被拍打,但火還是滅不了。

  她放棄了,丟開蓮蓬頭,乾脆將整個床墊抬起來推到浴室,但狹小的門根本就塞不進去那麼大的一張床墊,她只好將著了火的那一頭轉向門口,再使力的推了一把。

  連浴室裏都充滿熱氣與煙霧了。

  她奮不顧身的擠進浴室,又抓起蓮蓬頭灑水,再拿起石文刷牙用的漱口杯,在洗手臺上的水龍頭接水,就這麼一小杯、一小杯的往火焰中倒。

  葉麗林光顧著救火,連自己的手腳和身體被火灼傷了也不知道,只是一味的灑水、潑水。

  整間主臥室的地板到處積滿了水。

  火勢逐漸減弱,慢慢沒有了,只剩下一堆煙霧。

  仍不放心的葉麗林,還是依舊努力灑水。

  她的衣服全被燒黑了,一雙手背也被燙傷了,臉更是被熏得黑黑紅紅的。

  直到她握著蓮蓬頭的手指頭麻痹,白煙也不見了,她才松了一口氣的跌坐在馬桶上喘氣。

  一身都濕透了,不知道是她緊張流汗的關係,還是被蓮蓬頭的水噴濕的關係,總之,她現在真的是狼狽不堪,且又慘不忍睹。

  坐在馬桶上喘氣的葉麗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跳了起來,馬上又沖回她的房間裏。

  她跑到床邊搖著石文,「喂……你醒一醒啊俗先森,俗先森,你快一點起來啦!」

  石文被她搖得全身晃動,但他依舊閉著眼睛。

  「喂、喂,俗先森、俗先森……你醒一醒啊!」搖不醒他,她乾脆用打的。

  葉麗林一直往他的臉上拍,口中急切的呼叫,「俗先森、俗先森,醒一醒啊!俗先森哪!我求求你快一點起來啦!」她還是打不醒他。

  葉麗林又跑到二樓陽臺外面接滿了一桶水進來,雙手用力一提,整桶的水就這麼倒在石文的臉上。

  石文的眼皮突然顫動了一下。

  她高興的笑著大叫,「喂,俗先森……喂,俗先森,你有妹有聽見我在叫你ㄏㄚ?俗先森哪!」

  她又是一個巴掌拍下去,這回石文的眼皮動得比較厲害了。

  她興奮的朝他又捶又打、又搖又拍,嘴裏還不停的叫著「俗先森」。

  石文將眼皮睜開了一下,倏地又閉上了。

  葉麗林生怕他又「睡」著了,於是開始叫著,「喂……你不要又睡覺了啦!喂……俗先森,你要睡覺也要等一下再睡啦!你家裏ㄙ火了阿你還要再睡覺哦?」

  頭有些昏沉的石文,費力的睜開眼睛,他雙眼對不准焦距的看著上面,許多的東西一直搖晃,晃得讓他禁不住又想閉上眼睛。

  她慌張的叫,「好了啦!你不口以再睡覺啦!」

  葉麗林怕石文又閉上眼睛睡覺,連忙捏起了他的兩個眼皮,幾乎要撐到他的眉毛上頭了,還緊緊掐住不放。

  一直叫不醒他,她火大,乾脆趴在他的耳朵旁邊一叫,「俗先森!你不要再睡覺了,你的房間ㄙ火了……」

  這次她這樣一吼一叫,真的將石文給叫得清醒過來。

  他緩緩將眼皮張開,頭腦還有些不太清醒的望著葉麗林。

  石文感到奇怪的問,「你……怎麼會跑到我的房間?」

  「不是啦!這是我的房間啦!」見到他終於不再「睡覺」了,葉麗林整個人都高興了起來,連聲音都聽得出她真的是很高興的樣子。

  石文皺著眉頭,「你的房間?我怎麼會跑到你的房間?」

  「阿你的房間就被火給燒得全部都是煙啊!阿所以我就背你到我的房間裏面睡覺啦!」

  「我的房間失火?!」石文嚇得不禁坐起身子,站在她面前。

  「是啊!你的房間ㄙ火了呀!可是已經被我熄減了。」

  石文不禁松了一口氣。

  見他沒事,又可以跟她說話,葉麗林高興得都流出眼淚。

  「我……也不朱道……我半夜起來要給那個醫生蓋棉被,阿我就聞到有臭臭的味道……我一直叫你……可是你又妹有聽見還在一直睡,我門一打開,就看見……你的床鋪ㄙ火了……好多的火……阿我就很害怕……很害怕ㄋㄟ……」話都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哭得唏哩嘩啦。

  葉麗林啜泣抽搐的抖著身體,才剛說到她很害怕,忍不住真的開始覺得害怕了起來。她真怕這整個房子被火給燒得精光。

  「我……我……我就背你……阿我……就跑到你的房間去……阿我……就用力的把那個床ㄏㄡ……就一直推,搬到那個洗澡ㄏㄡ……然後又一直給那個床洗澡ㄏㄡ……」

  葉麗林已經被嚇得語無倫次,說不清楚了。

  但石文卻將眼睛睜得好大。他真的好驚訝,雖然她說的國語很不標準,而且順序還前後顛倒、文法不對,但他還是聽得懂她在講些什麼,也聽得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說我的房間裏著火了?」

  「是啊、是啊!我好害怕你會被火給燒死……我真的好害怕……」葉麗林哭得一把抱住了石文,「咿咿咿……咿咿咿……」她往他赤裸的胸膛摩擦,將眼淚鼻涕都擦在他身上。「俗先森哪!你妹有死掉我好高興哦……我怕你萬一要是死掉了,我跟那個醫生要怎麼辦ㄏㄚ?咿咿咿……咿咿……你不口以死掉啦!咿咿咿……」

  石文也激動的緊緊擁住葉麗林顫抖的身軀。

  她還在啜泣著,「咿……咿……咿……咿……」

  「別哭,我沒事。」石文忍不住將下顎抵在她的頭頂安慰道:「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不要擔心,你不要哭。」

  葉麗林哭得不停的抽噎著,「嗚嗚……嗚嗚……我怎麼口以不哭?我真的很害怕你死掉ㄋㄟ……」

  石文揉著她的背說:「放心,我已經被你給救活了,我不會死,你放心,別哭了。」

  「是啊!你現在是不會死,可是我都快要被你嚇死了……」她又往他身上磨蹭了一下。

  石文有些內疚的將她緊摟,見到她這麼為他的安危擔憂,讓他的心有些許的抽痛,也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

  「葉小姐……」

  「叫我阿季啦!」這時她還「清醒」的知道要糾正他。

  石文將她輕輕推開,溫柔的撫著她那綁著兩條辮子的發尾,雙眼炯亮的發出柔情光芒,就這樣定定地望著她。

  「阿季,真的很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對不起,以後我會更加的注意安全問題。」這次他叫她「阿季」叫得可真順口,沒有一些忸怩與不自然。

  「對ㄏㄡ,阿我怎麼忘了要問你,阿你的房間怎麼會ㄙ火的?」葉麗林的一雙瞳鈴瞪著石文。

  石文放開了她,滿臉愧疚的說:「可能……可能是我睡前忘了熄掉香煙,所以才……」

  葉麗林馬上用手背擦掉臉上的鼻涕和眼淚,倏地舉起食指指著石文氣呼呼地大罵,「ㄏㄡ!都是你啦!要睡覺了還抽什麼香煙啊?要不是我起來要給醫生蓋被子花現的話,我看我們大家統統都要死翹翹了。」

  石文直道歉著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太累了才會……」

  她馬上又搶走他說話的機會,「還不是故意?要是你真的是故意的話,阿那我不就要死在你這裏了?阿還有那個醫生啊,她還這麼小,那她不是就會死得很煙枉?」

  石文說不出話來替自己辯解,因為他知道全都是他的不對。

  葉麗林氣得伸手想要打他,誰知才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而已,就讓她痛得哇哇叫。

  「哎喲……我的手怎麼會這麼痛ㄏㄚ?」她一看,不得了了,居然雙手都起了水泡。「啊……我的手……我的手……」

  石文緊張的抓起她的手腕,卻又害得她痛得哇啦、哇啦大叫。

  「噢……你也不要這麼粗力的抓我,我的手很痛溜!」

  「怎麼會這樣?你是怎麼弄成這樣?」他看見她手上的水泡非常心疼,當他又看見她的臉和她的衣服,他更加不舍了。「你、你、你……走,我現在馬上送你到醫院去掛急診。」

  葉麗林退後的一甩手,她瞪著石文,好像看見什麼稀有動物出現在她面前一樣,用著一種說不出的奇怪眼神一直瞪著他。

  「送去什麼醫院啦?還掛什麼急診?我用我的口水抹一抹就好了,還去醫院幹什麼啦?」她真的開始用手指頭沾了嘴巴裏的口水塗著自己的傷口。

  石文推開她的手,慌張地喊道:「不行!這樣會感染細菌,到時候你可能會得破傷風的。」

  「什麼轟啦?我從小在家裏都是這樣子的,又妹有怎麼樣?還會得什麼轟的?粗換都妹有錢了,還有錢給你去醫院咧!」她沒好氣的又白了他一眼,「我跟你搜哦!我要「擦藥」阿你不要再給我擋住哦!不然你要小心我會拿那個笨到打你哦!」

  「笨到?什麼是笨到?」

  「阿就是掃地用的那個笨到啦!阿這樣你也聽不懂?」

  石文一臉啼笑皆非。

  突然葉麗林又大喊,「哎喲!夭壽哦!阿我的衣胡怎麼燒掉了?」

  她這一叫,又把石文心裏的那份愧疚感給叫了回來。他不知所措,不曉得該說什麼。

  葉麗林開口趕著他,「這樣啦!俗先森,阿你如果妹有事情的話ㄏㄡ,就麻煩你自己回去整理你的房間啦好不好?阿我要趕快來換衣胡了,不然一身濕濕的我會冷ㄋㄟ。」

  原本還想說話的石文,卻一直被葉麗林給推出門外。

  房門一關,她就馬上蹲下開始苦著臉,叫著一連串的台語,「哎喲……嘖嘖嘖……阿娘喂……嘖嘖嘖……有告ㄊㄧㄚ耶啦……」真的好痛哦!

  「天哪!怎麼會弄成這樣?」石文站在房間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

  他慢步踱進房裏,這回他被驚嚇得更厲害。

  石文低下頭,看見地板上一攤攤的水漬。

  他哺哺地搖頭說;「我的房間……我的房間……剛才是發生了颱風被水淹了嗎?」他又瞧見浴室的門口,眼睛睜得更大,「嗄!我的床……」

  石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將床墊給抬了出來。

  他又看見浴室的裏面,「哇……連浴室都變成這樣?」

  整間主臥室的地板全是灰燼。

  石文不禁發愣起來。

  他不知所措又哺哺地念著,「這……這教我要怎麼收拾?」他環看四周,「這還能睡人嗎?」

  石文撿起了地上的床單與棉被,又看得目瞪口呆,「這……連這個也給燒成了這樣?」他隨手一丟。

  石文又看了看他的臥房。他真的很後悔,沒事情在睡覺前抽什麼香煙,害得他差點就將整個房子給燒起來,幸好有葉麗林,不然他真的難以想像後果會有多糟。

  「唉……或許我該要戒煙了。」他看見床墊上被燒了一個大洞。

  石文開始慢慢撿起地上被燒成灰灰黑黑而且看不清楚是什麼的東西,他一邊撿一邊歎氣。

  撿了許久也撿不完,他索性不撿了。

  他想要找個地方坐,竟找不到有哪個地方還能夠坐人的。

  他又環顧四周,揉著眉心歎了口氣,「唉……真是頭大,這要教我從哪個地方開始整理起才好?」

  被濃煙熏得還有些昏沉沉的石文,再也無力去管他這間屋子該怎麼辦了,他打算放棄。

  「我看還是等明天一早,再打電話叫幾個清潔工過來幫忙好了。」

  石文走出去,他打算今晚先睡在樓下的客廳。

  才一走到樓梯口,他又聽見嗡嗡叫的怪聲音。

  石文又皺起眉頭。「這又是什麼聲音?」他仔細的聆聽。

  「嗚嗚嗚」聲不斷。

  「噢!原來是吹風機。」他終於聽出那聲音。

  石文回頭想要去敲葉麗林的房門,但又一想,或許她剛才去沖澡洗了頭,於是不好意思去打擾她。

  全身無力的步下樓梯,石文猛打著呵欠,人才躺進沙發,便馬上昏睡了,完全不省人事。

  將發燙的吹風機關掉,葉麗林摸摸她的床,還是濕濕的,她又繼續吹。

  過了十分鐘,她又關掉吹風機。怎麼還是濕濕的?

  她不死心的再將吹風機打開。直接將吹風口貼在床上。

  許久,她再摸,還是濕的。

  她眼皮沉重得快要閉上了。

  「唉……唉……」她拚命的歎氣。

  嗚嗚嗚……嗚嗚嗚……

  葉麗林拿著吹風機又開始對著床墊吹。老半天了,她再摸,還是濕的。

  吹風機已經燙得不能摸了,但她還是繼續使用。

  「嗚嗚嗚」了好一會兒,她又把嘈雜的聲音關掉。

  葉麗林最後不支趴在床上。「挖ㄟ系毆,名沉黨?!?!,細妹安那困啦?(我會死哦!床上濕答答,是要怎麼睡啦?)」她摸摸她的床,全都是水,不禁發呆了起來。

  「早哪栽,挖得賣破水。(早知道,我就不要潑水。)」她拿著棉被想要吸乾床鋪上的水,但怎麼擦也擦不乾。

  葉麗林無力的跪在床邊發著牢騷,「ㄏㄡ!挖ㄟ系哦!ㄏㄧㄍㄧㄥ用料娃跪祭ㄍㄧㄥ,阿母啊!挖那ㄟ加尼衰啦?(我會死哦!那間弄完換過這間,媽呀!我怎麼會這麼倒楣?)」

  她再拿起吹風機試圖想要將床墊吹乾。

  「唉……挖系妹安那?(我要怎麼辦啊?)」

  葉麗林終是苦著一張臉了。

  已經吹了快一個鐘頭,床鋪仍舊是濕答答的,連吹風機都被吹得有些燒焦味了,還是徒勞無功。

  葉麗林一連串的抱怨就用著成串的台語說出,「噢……挖金價系卡嫩邱嫩,噢……挖沒力啊!挖得妹系系昏昏ㄎㄧ呀!阿母啊……裏ㄍㄅ來啦!阿季賣動計啊啦……(我真的是手軟腳軟,沒有力氣了,我真的快要昏死了,媽呀!你快來啊!我快要撐不住了。)」

  葉麗林關掉吹風機,又摸摸她的床歎氣。

  「噢……這系妹安那困?(這是要怎麼睡?)」

  她一臉的無奈與疲倦,一雙眼睛眯得好似加菲貓的眼了。

  「唉……管太一,但挖困罷加來共。(管他的,等我睡飽了再說。)」

  葉麗林呵欠連連。幸好她的棉被沒有淋濕,只好將就的把棉被鋪在地板上睡覺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4:27

  第七章

    已經上午十點多了,葉麗林還沒起來。

  樓下客廳的沙發上,也躺著一個昏睡不醒的石文。

  客廳一角,一張印有Kitty貓圖案的小沙發上,坐著一個在啃著吐司的石儀萱。她嚼著吐司,眼睛卻瞪著石文。

  石儀萱雖然不開口說話,但並不表示她什麼都不懂。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大人們所講的話,也聽得懂他們的意思,可是不知為什麼,到現在已經四歲了,還不曾開口,即使是爸爸、媽媽都不會叫,從她出生以來,唯一開口表達的,就是放聲大哭。

  除了發出哭聲,其他的,從來沒有聽她「說」過。

  今天她也覺得很奇怪,那一個一直叫自己阿季的人,怎麼沒有聽見她叫她吃稀飯?到現在也還沒有看到她,是不是被她哭得嚇跑不見了?!就像以前,有好多來家裏煮東西給她吃的那些人一樣?

  這幾年來,石儀萱沒幾天就必須面對不同的陌生人當她的保母,因為大家都忍受不了她的愛哭而紛紛離開。

  她一直瞪著石文,小腦袋瓜子一直感到奇怪。爸爸今天怎麼會睡在這裏?

  早上七點,石儀萱就已經起床下樓,等著葉麗林喂她吃東西,可是她等了半天,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正在沙發上睡覺的石文,於是她又像那一天的情形一樣,上樓去拿她的寶貝小涼被蓋在石文的身上。

  她坐在她的沙發上等著石文醒來,可是這一等,就是三、四個鐘頭,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她只好走到廚房去找吃的。

  她已經吃了第二片吐司,可是爸爸還在睡。

  石儀萱抬頭看著樓梯上的第二扇門,她知道那是葉麗林的房間。

  她真的好希望趕快見到她,除了對葉麗林還存有一絲好感,其他的保母對她來講,一個個都是敵人,心存著非常強烈的敵意。

  或許是葉麗林的那個傻勁吧,讓石儀萱覺得她非常「好玩有趣」,尤其是她額頭上腫的那個大包包,她竟然說那是「米辜」。可是米辜是什麼?到現在她還是不太懂。

  石儀萱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來無聲無息的上了樓,靜悄悄地推開葉麗林的房門,她看見她在睡覺。只是她……怎麼是睡在地上?

  石儀萱走過去又是低頭瞪著葉麗林看。

  斜著頭,她真的覺得好奇怪,這個叫阿季的人,睡覺怎麼會是睜開眼睛睡的?還看見她變成一半白白的眼睛。

  好奇心驅使她蹲下來,一臉專注的研究著葉麗林的睡相。

  嗯,怎麼這個阿季睡覺也張開嘴巴?她是不是也肚子餓了?她為什麼要把棉被拖到地上睡?因為她的床鋪太小了嗎?

  石儀萱覺得奇怪之處還真的非常多,她看了老半天,葉麗林動都沒動,她只好無趣的站起來走到葉麗林的床邊。

  她伸手一摸。怎麼會濕濕的?

  她回頭看看躺在地上的葉麗林,突然揚起嘴角笑了。

  一定是這個阿季半夜偷偷尿尿了,所以她的床鋪才會這麼濕。

  羞羞臉哦!我都不會尿床了,她還會。

  她真的好笨,想要尿尿也不會起來到廁所去。

  我知道了,因為她偷尿床所以才會睡在地上。

  石儀萱又走到她爸爸的房間。咦?門怎麼沒有關?

  才一進去,她差點跌得四腳朝天。

  哇!怎麼連爸爸也尿床了?

  她睜大眼睛瞪著地上,心裏直納悶。爸爸怎麼把床鋪都尿出一個黑黑的大洞來?連棉被也被尿尿淹得破洞了?

  哇!那我腳下踩的……不就是爸爸的尿尿?

  石儀萱驚慌的跑進廁所洗腳。現在她決定要把爸爸買給她的KITTY貓拖鞋拿來穿了。

  她又走回葉麗林的房間。怎麼她的嘴巴還是張開的?

  石儀萱真的搞不懂,既然肚子餓了,怎麼不會起來吃飯?難道一直張開嘴巴就不會餓嗎?

  她臭著一張臉看葉麗林,心裏一直在罵她。你好笨、你好笨,笨得跟你要尿尿一樣,都不會起來。

  好吧!就看在這幾次都是你喂我吃飯的份上,這一次換我喂你吧!

  石儀萱小小的身影,快跑的沖下樓到廚房去了。

  一進葉麗林的房間,石儀萱看見她仍然張著嘴巴躺著。

  她的眼睛還是張開一半,露出一半的白眼球。

  石儀萱的腦袋歪一邊,她一直瞧著,心裏還在納悶。她到底是在睡覺?還是已經睡醒在看她?

  管他的,既然這個阿季還張著嘴巴,那就表示她的肚子還是很餓,那我就喂她吃麵包好了。

  石儀萱蹲下來,將吐司剝成一小塊塞進葉麗林的嘴巴裏。

  昏睡中的葉麗林,自然反應的咀嚼,蠕動了幾下嘴巴。

  石儀萱見她的嘴巴又不動了,還以為她已經將麵包吞下去,於是再塞了一塊小塊,她又咀嚼了幾下。

  嘴又不動了?石儀萱心想,這個阿季吃東西還真快啊!一小塊可能不夠她吃,那乾脆來大塊一點的好了。

  石儀萱將吐司剝下三分之一,一口塞到葉麗林的嘴裏。

  這次葉麗林的嘴巴不動了,她將吐司含在嘴裏。

  石儀萱兩個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看了好半天,又想,阿季怎麼不咬了?難道她直接吞下去?

  不管了,可能是這個阿季太餓了,所以用吞的!

  剩下的吐司,石儀萱一口氣全部塞入葉麗林嘴裏。

  眼見吐司還露出一半,她就用著她的小手慢慢地塞。怎麼還是塞不進去?

  石儀萱納悶的看著葉麗林。她不是肚子餓嗎?怎麼不吃了呢?

  剩下塞不進去的,石儀萱還是硬塞。

  葉麗林被吐司塞滿了整張嘴,兩頰鼓鼓的。

  石儀萱還是使勁要將所有的吐司擠進去,但還是沒辦法,葉麗林的嘴角真的塞不進去了,不管了,等她慢慢吞進去之後,那一邊可能也會被她吞進去。石儀萱暗忖。

  石儀萱像是在動物園看著猴子吃香蕉那般的稀奇與期待,仿佛等著猴子吃完再向她要香蕉吃一樣,繼續蹲在地上等待。

  石儀萱抿著嘴,依然不說話,只用兩個眼睛看人。

  她等得實在有點不耐煩了,終於,她看見葉麗林的頭轉了一下。

  她高興的拿起一片吐司準備要再喂時,只見葉麗林的嘴巴一張,拚命的咳嗽,咳得滿臉通紅喘不過氣來,然後是「嘔」地好大一聲,再來是一陣「嘩啦啦」。

  「噢……什麼……什麼東西……塞在我嘴巴……噢……噢……」葉麗林爬起來,頭歪了一邊,對著地上一直吐。

  一旁的地上全是大小不一的吐司塊。

  葉麗林又用手背擦著流出口水的嘴巴,看見那一堆吐司,她嚇都嚇死了,驚愕的瞪大眼睛。

  石儀萱也被她嚇得跌坐在地上,手裏還拿著一片白吐司。

  「噢……醫生哪!阿你是有神經病哦?!妹有事情你幹什麼在我睡覺的時候一直給我塞那個吐司ㄏㄚ?」葉麗林一直拍著胸口,然後深呼吸,「噢!我都要給你塞得快要斷氣了。呼……呼……」

  石儀萱坐在地上又開始抿起嘴,然後看著她。

  「阿你拿吐司做什麼?阿你要粗就自己粗,幹嘛要叫我粗?你妹有看見我在睡覺嗎?你這樣子一直給我塞,我會妹有氣ㄋㄟ,然後就會死翹翹ㄋㄟ,你空空啊你ㄏㄚ!」葉麗林張開嘴呼吸,連舌頭都露在外面,那個樣子就像狗在喘氣一樣。

  石儀萱開始瞪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張小圓臉明顯生氣的模樣。好,我怕你肚子餓,喂你吃吐司,你還要罵我,那以後我也不要吃你喂我的東西了。

  到現在石儀萱都還沒有跟葉麗林說過任何一句話,葉麗林哪曉得石儀萱的心裏在想什麼,毫無心機的葉麗林又開始對著石儀萱大吼。

  「醫生,以後你不口以再這個樣子啦!阿不然阿季真的會給你弄得死掉啦!我要粗麵包我自己會去拿,你不要ㄍㄟㄅㄜ啦!剛才你給我塞進去這麼多麵包,我吐得真的快要兵爸,我的腸子也要吐出來了啦!」

  兵爸?什麼是兵爸?石儀萱皺著眉頭,不解。

  吸了幾口氣之後,葉麗林一個抬頭正好看見石儀萱皺著眉頭望著她,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又傻呼呼地開始笑。

  「阿你是聽不懂阿季在搜什麼兵爸ㄏㄡ?我跟你搜啦!阿這個兵爸,就是那個台語,阿那個狗語就是叫做反胃啦!阿反胃你聽不懂哦?就是想要嘔吐的意素啦!阿這樣你聽懂不懂啦?」

  石儀萱的眉頭終於鬆開,她聽懂了,但她還是不開口表示她已經知道葉麗林說的意思。

  葉麗林站起來牽起石儀萱的手問道:「醫生哪!阿你怎麼會想到要喂我粗東西ㄏㄚ?」

  石儀萱低著頭卻將眼睛往上一吊,還是瞪著葉麗林看。

  得不到回答,葉麗林又繼續問,「阿你又怎麼會跑到我的房間ㄏㄚ?」

  石儀萱的眼睛還是往上吊。

  「呵……嗯……」葉麗林打著呵欠,張著嘴一邊說:「阿季一個晚上都妹有睡好覺,我好想再睡覺哦!呵……嗯……」她嘴也不遮一下,就一直開開的猛打呵欠。

  石儀萱轉頭看著葉麗林的床。

  一看見石儀萱在看著她的床,葉麗林便連忙解釋道:「噢!那個床ㄏㄡ,是我昨天晚上弄濕的,所以不能睡啦!阿所以我才會睡在地上啦!」

  石儀萱的小腦袋又在想著。當然,你昨天晚上偷偷尿床了,你的床當然不能睡,所以只好睡在地上羅!

  「呵……嗯嗯……」葉麗林眯著眼睛又打個呵欠,「阿幾點了ㄏㄚ?」

  石儀萱始終悶悶的。

  「算了,我跟你這個啞巴搜,你也不會理我,我自己下去看好了。」葉麗林轉身就想要下樓。

  石儀萱馬上拉住她的手。

  「什麼?」葉麗林回過頭,不解的問。

  石儀萱指指地上的吐司。

  葉麗林不在乎的說:「噢!那個妹有關係,我等一下再上來掃啦!我先下去煮換給你粗。」她閉著眼睛打著呵欠出門,經過石文的房間,無意的瞄了裏頭一眼,又驚叫了起來,「哎喲!怎麼他都妹有整理啊?」

  葉麗林站在門口看了一下,搖著頭,一副快要暈過去的表情。

  「噢!我現在實在是妹有力氣了,等我粗飽了再一起整理好了。」

  她又閉起眼睛下樓,還是不停的打呵欠,結果右腳一步沒有踩穩,一腳直直地就這樣向前滑,雙手也不知道要趕緊抓住樓梯旁的扶把,驚慌的只曉得要大叫,就讓自己從二樓一直滾到一樓的客廳。

  乒乒乓乓、咚咚咚、?!?!?!!

  ㄆㄧㄤ!

  終於結束了「翻車輪」。

  葉麗林滾到一樓時,還先翻轉個身,又翻了個跟頭以後才停下來。

  「哎喲……挖ㄟ卡慎啦……挖ㄟ系啦……」她五官皺起,一手還揉著她的屁股喊痛。

  樓上的石儀萱站在樓梯口瞪著她。她怎麼這麼笨哪?又會尿床,吃東西又不會咬咬吞,還說她會梗死,就連樓梯也不會用走的,她以為用滾的下去比較快嗎?真的好笨,爸爸怎麼會叫一個這麼笨的人來家裏陪她?

  石儀萱從二樓一路瞪著葉麗林走下來。

  葉麗林還坐在地上一直叫,「醫生哪!你扶阿季起來好不好?阿季的卡瞠(屁股)已經不會動了,兩隻腳也差不多要斷掉了。」

  石儀萱聽得懂葉麗林的意思,但她就是不願意伸手扶她一把。

  「哎喲……醫生……拜託啦!阿季真的起不來了……你趕快拉我啦!」葉麗林痛得將屁股斜歪一邊。

  她這樣乒乒乓乓地弄出巨響,又在地上哭哭啼啼喊叫,早把睡在客廳的石文給吵醒了。

  他神色驚慌的跑過來,擔憂的問,「你怎麼了?怎麼會坐在地上?有沒有哪里受傷了?」

  葉麗林被石文扶起來,但嘴裏還是念念有詞的,「噢……我是從那個樓上摔下來的啦!我的卡瞠ㄨㄟ……」

  石文直接抱起她到沙發坐下來,「你怎麼會摔下來呢?」他心中卻有說不出的心疼與不舍。

  「阿我就閉著眼睛走路啊!」

  「你閉著眼睛走路?」石文驚愕的瞪大眼睛睇著葉麗林。

  「是啊!」她的屁股還是斜坐一邊。

  石文被她的回答嚇得睜大眼睛,他心忖,他怎麼會請來一個這麼脫線的小保母啊?儀萱托給她照顧……不知道會不會出問題啊?

  「哎喲……哎喲……我的兩隻腳好痛……」

  石文見她似乎跌得不輕,心裏的那份不舍更加的深了。他好意問她;「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

  「哎……你這個人怎麼會那麼奇怪ㄏㄚ?動不動就要叫人家去那個醫院,你是巴不得我去醫院裏睡覺ㄏㄡ?」葉麗林抬頭對著石文哇哇大叫,「我又妹有怎麼樣,我不去啦!」

  石文的一片好意卻被她說成這樣,像啞巴吃了黃連,什麼也別說了。

  「可是你不是一直喊痛?」他還是很擔心她。

  「痛歸痛,我還不需要去醫院啦!可能是我的卡嗔還有那個兩隻腳有一點點的毆彳ㄟ(淤青)而已,我揉一揉就好,不要去醫院花錢啦!」沒辦法,生長在不怎麼富裕的家庭裏,所以葉麗林一向對自己非常小器。

  石文不放心的又問,「你……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去醫院檢查看看?」他真的不希望她受傷。

  葉麗林撐著椅背站起來說:「噢……不用這麼工夫啦!還去醫院?要檢查你來幫我檢查就好了。」

  「我?」石文指著自己。「我又不是醫生,我怎麼幫你檢查?」

  葉麗林用著一種非常受不了的眼神看他,一副好像很無奈的樣子說:「這麼簡單你也不會?我把我的褲子脫下來,你就幫我看看我的卡嗔有妹有毆彳ㄟ就好,阿這樣你也不會?」

  他瞪大雙眼,「什麼?你說你要脫褲子,教我看你的屁股有沒有淤青腫起來?」

  噢!天哪!看來這個小保母可能不是只有脫線而已,她可能連頭腦也有點問題。可是,他怎麼還滿喜歡她的那股傻勁?!

  「怎樣ㄏㄡ?阿你不幫我看是不是?」她抬頭傻傻地問,「阿不然,醫生哪!換你來幫阿季看看好了。」

  石儀萱站在一樓的樓梯旁不甩她。

  一回頭見石儀萱還愣在那裏,葉麗林又叫了一次,「醫生,阿季在叫你,阿你怎麼不過來?」

  不要!石儀萱用著眼睛回答,卻沒有人懂她的意思。

  「阿你們都妹有人要幫我?算了,等一下我自己拿一個鏡子來照我的卡嗔,自己檢查就好,不用給你們麻煩。」

  石文跪在地上問著,「不然,我幫你擦擦紅藥水。」

  「那是幹什麼用的?阿擦那個又要幹什麼?」

  石文牽起了她的手說:「你看,你的手都起了水泡又擦破皮,這樣傷口很容易化膿,我幫你擦藥比較快好。」

  葉麗林縮回手,「阿我就跟你搜不用了,阿你還一直要我擦藥。」

  石文馬上又捉回她的手,「不行,你一定要擦。」

  「要擦,我擦我自己的口水就好了。」她又縮回手抗議。

  石文連忙用力握緊,他也堅持著說:「不行擦你的口水,它有細菌。」

  「阿有細菌又會怎樣ㄏㄚ?」

  「你會感染破傷風,會死掉啦。」

  她重複著問,「我嘴巴裏的口水有細菌?會死掉?」

  「是。」

  葉麗林將手一揮,開始叫道:「騙鬼啦!要是會死掉我早就死掉了啦!我的口水都已經住在嘴巴裏二十年了,都妹有事情,阿一遇到你,你就搜會死掉?」

  「你真的會死掉啦!你千萬不能用口水擦。」石文還在努力的勸她。

  她直覺的一喊,「死你的歐阿含及啦!」

  石文抬頭問她,「什麼是歐阿含及?」

  「就是那個芋頭番薯啦!跟你這個外省的老歐阿搜話,我好累ㄋㄟ。」

  石文還是緊牽住她的手想要對她恐嚇威脅。

  「你乖一點,聽我的話,不然我就要把你送到醫院由醫生幫你擦藥。」雖然說是在威脅她,但他的口氣一點都不像,反倒像是在跟情人撒嬌一樣。

  而葉麗林也突然轉了性情,也有那麼一點點小女人的嬌羞,她不好意思的垂下頭說:「好啦!我聽你的啦!」她又抬頭向他道:「先搜好哦!我擦藥了,阿你不口以把我送去醫院哦!」

  石文笑著捏捏她的鼻頭,「好,你這個膽小鬼,就這麼怕去醫院啊?」

  葉麗林噘起嘴不滿的說:「什麼我膽小?我不想要去那個醫院是怕要花錢,竟敢搜我膽小?」

  「好,你不膽小,你最勇敢,你只是因為太過節儉而已。」石文的雙眼盈滿了溫柔。「等我,我去拿紅藥水。」

  葉麗林又露出笑靨,原本要站起來的石文,不禁看呆了。

  以往總覺得她的笑……是很傻、很呆、又很蠢的,可是怎麼今天他看她……卻覺得她笑得好美麗、好可愛?

  怎麼他從來就沒有發現她竟長得這麼秀氣,而且還有一雙圓圓的眼睛?她的鼻樑好挺,鼻頭好小,連嘴巴也小小的。他怎麼到現在才發現她美的地方?為什麼之前他只注意到她那一口的臺灣國語?

  其實……其實她國語說不標準,也不是什麼多嚴重的事情嘛!自己幹嘛老是這麼在意呢?

  石文真的看傻了,而葉麗林被他盯得非常不好意思。

  她羞答答地輕輕推著石文,「你幹什麼一直這樣看我啦?你不是要去拿那個紅藥水幫我擦藥嗎?」她又忸怩的抓起辮子含羞的問,「你到底還要看多久啦?」

  石文忘情地回答,「如果我想要看一輩子,你願不願意?」

  葉麗林羞得不曉得該躲到哪里,石文還是出神的盯著她。

  「不要再看我了啦!你再不去拿,我不要擦藥了哦!」

  石文被她催得不太情願的站起來。他都還沒有看夠呢!

  他轉到另一頭桌子的下方,拉開抽屜拿出一盒白色的小醫藥箱,又回到她身邊說:「我幫你擦藥,我會很小心的,你不用怕痛。」

  葉麗林哪里享受過這麼體貼的待遇,在家裏每個人都是粗手粗腳的,哪里會有人這麼輕輕柔柔?這回換她看著石文手上的動作看呆了。

  咕嚕……咕嚕。葉麗林的肚子發出咕嚕聲。

  她這時才警覺到自己怎麼一直盯著人家看,害她羞窘的想要趕快打破這僵局。

  葉麗林心虛的一喊,「俗先森,我已經麼了,阿你們會不會麼?要不要我現在去煮換?」了?麼是什麼?她怎麼又說出這種讓他聽不懂的話?

  見他又皺起眉頭,葉麗林知道他又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了。

  她傻傻地笑著,「嘿嘿!不好意素啦,我搜的麼是肚子餓的意素啦!有時候我就會忘記那個狗語要怎麼講咧!嘿嘿……嘿嘿……」

  石文受不了她了,再聽她那口臺灣國語下去,恐怕他也會跟她一樣,整天動不動的一直傻笑。

  不過,他似乎也滿喜歡看見她那副傻樣。

  知道她肚子餓了,竟然比他自己肚子餓還要著急,他聲音柔柔地說:「中午你不用煮了,我們出去吃飯吧!反正你手痛不方便,到外頭吃就不用麻煩,而且省事多了。」

  「手痛?噢!對ㄏㄡ,我都忘記我的手在痛。」她又是一個傻笑。

  不知怎麼地,今天石文對她講話實在是很溫柔。「是啊!既然手痛,那就讓我帶你出去吃飯。你要不要去換件衣服?」

  葉麗林低頭看看她這一身,一件短袖T恤和短褲,應該不用換吧?!她抬頭,「俗先森,阿我們只是出去粗換而已,不用換衣胡了啦!」

  「穿這樣出去?」石文懷疑的說:「你穿這樣……不會冷嗎?」她已經跌傷了,他可不希望她又感冒。

  「不會啦!臺北這麼熱,哪里會冷?」

  石文雙眼淨是充滿著愛憐,他同意的點頭,「好,既然你不覺得冷就好了。」他喊著石儀萱,「儀萱來,爸爸幫你換件衣服,待會兒我們出去吃飯。」

  「俗先森,要不要我去幫醫生換衣胡?」

  他看了她的手,「不用了,你的手還在痛呢!讓我來就好。」他捨不得讓她那雙起了水泡的手,再次弄傷發炎。

  「噢!不用我幫忙哦?」

  石家父女才上了兩步臺階,就因葉麗林突如其來的一聲喊叫,差一點滾下了樓。

  石文以為她又出了事情,驚魂未定的回頭問道:「怎麼了?你剛才那一聲啊是啊什麼?」

  葉麗林知道她又把老闆嚇到了,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縮起脖子,吐吐舌頭說:「噢!我是在叫那個我跟你的房間都還妹有整理ㄋㄟ,阿這樣我們就要先去粗換哦?阿那個房間要怎麼辦ㄏㄚ?」

  原來她是擔心尚未整理的房間?! 還好,只要不是她出事情就好。

  石文歎了口氣說:「房間,等吃飽回來再整理吧!」

  一想到那兩個房間,他的頭又痛了起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4:42

  第八章

    「噢!俗先森哪!到這裏粗換要花很多錢ㄋㄟ。」葉麗林一看見這玻璃櫥窗的店門口,不禁卻步,直拉著石文的袖子。

  他笑笑,「不會啦!這只是一般的小吃店而已,花不了幾個錢的,這一點錢我還付得起,你不用擔心。」

  她還是有點怕怕的,「可是……萬一你帶的錢不夠,阿我會不會被那個老闆留下來,叫我幫忙洗碗ㄏㄚ?」

  石文大笑道:「不會啦!你真的不用擔心,一餐飯我們三個人吃,頂多花個一千塊錢,搞不好還有找呢!」

  一聽見要花那麼多錢,葉麗林不禁大叫,「什麼?!粗一個換要一千塊錢?嚇死人了,我看我們還是去粗那個魯漏換就好啦!粗那個也比較便宜,阿你就不會花那個一千塊了。」

  她只要吃魯肉飯?!她竟還會為他省錢?

  一般女孩子通常只希望對方請客,能到最好、最高級的餐廳吃飯,根本才不管別人花了多少錢,反正又不是自己付帳。而她……竟然還會替他設想?!石文對她的印象是越來越好了。

  石文給了她一個安慰又欣賞的笑容,「不用啦!差沒有多少錢,就在這裏吃好了。」

  葉麗林站在店門口又拉著石文大叫,「什麼妹有多少錢,好多錢你還搜妹有多少。」

  「真的是沒有多少。」

  「俗先森,我們口不口以不要這麼浪會啦?我阿母搜哦!太浪會是會被那個天上的雷公打頭哦!」

  浪費?!他真的拿她沒轍。石文笑著摸摸她的辮子說:「放心,有我在,天上的雷公是不敢打你的頭,你儘管放心好了。」

  葉麗林咧開嘴,但她卻笑不出來,始終一直在擔心。她乾笑了兩聲,「ㄟ……ㄟ……不要進去好不好啦?俗先森,我還是有點那個害怕ㄋㄟ,要是到時候這個老闆……要是妹有地方浪我睡覺……阿那我要怎麼辦ㄏㄚ?」

  石文還是笑著,他乾脆牽起她的手說:「要你別怕就別怕,我是不可能丟下你一個人不管的。」

  「真的哦?」葉麗林的眼睛終於亮了起來,又開始傻呼呼地笑了。「俗先森,你真的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來?」

  「真的。」

  她笑得更加誇張,「哈!我就朱道你一定還會要我。」

  「是,我一定會要你。」才說完,石文就後悔了。

  瞧他剛才說了什麼?他怎麼可以對這個小保母說這種話?

  什麼他一定會要她?這句話讓石文的情緒又不穩定了。

  「我一定會要你」這句話應該是要說給他未來的老婆聽的才對。

  怎麼只要見到這個傻呼呼的小保母,他的心就亂了?說話也不經大腦的。

  石文發現自己竟還牽著她的手,他驚慌的趕緊放開。但是到目前為止,葉麗林都還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石文清清喉嚨,有些不太自然的說:「走,我們進去吧!」

  沒有了擔憂,葉麗林這次釋懷的沖著他笑。

  「好、好、好,我們進去粗換。」有了石文的一再保證,葉麗林這回真的放心的跟了進去。

  而石儀萱還在想,這個阿季怎麼還是這麼笨啊?不夠錢吃飯回家拿錢就好了,幹嘛要留下來幫老闆洗碗?

  她矮小的身子,跟在他們後頭,還一直瞪著葉麗林的背影。石儀萱心想,她一定要叫這個笨阿季搬出她的家裏,要不然她就要一直哭到笨阿季她又倒在地上睡覺。

  當送上第四道菜的時候,葉麗林又嘰嘰喳喳了起來。

  「俗先森,我們才兩個大人一個小孩,你叫那麼多菜幹什麼?這樣粗的完嗎?」光看那四個盤子裏的食物,她就快看飽了。

  坐在她身邊的石文,回過頭露出溫柔的笑容,「你只要負責把你的肚子填飽,其他的,你什麼都不要擔心。」

  咬著筷子的葉麗林,還是「下不了手」。她覺得這樣的吃法,真的不是普通浪費。在家裏,能有一盤青菜,一盤蔥花炒蛋,最多再加兩、三條香腸和一鍋紫菜蛋花湯,就算是非常豐富的一餐了。哪像現在擺在她面前的,有蔥爆牛肉、糖醋魚、蠔油芥蘭菜,還有一大盤的鐵板豆腐。

  再低頭看看自己眼前一大碗的白飯,她看得不禁眼眶泛紅,一雙免洗筷,被她咬得更緊了。

  「咦?你怎麼不吃?」石文這才發現葉麗林一直沒有伸手夾菜。

  咬著筷子的葉麗林垂首輕輕點頭,而她眼裏的淚水,正好滴了一滴下來。

  石文跟她開玩笑的說:「光咬筷子是填不飽肚子的哦!待會兒要是統統被我吃光了,你千萬別再跟我說你肚子麼哦!」他故意學著她的半臺灣國語的說法。

  她又再點了個頭,又掉下了第二滴眼淚。

  一直見她不動筷子夾菜,於是石文自動的夾起牛肉到她的碗裏。

  「你既然不好意思自己動手,就讓我幫你夾菜好了。來,你來吃吃看這道蔥爆牛肉的味道怎麼樣?」

  葉麗林抖著嘴唇。她很想要說她吃不下了,肚子已經飽了,可是她的一張嘴,現在只會拚命的一直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石文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葉麗林被他一問,嘴巴竟扁起來了。

  他放下碗筷,伸手輕輕勾起她的下顎。

  一見她流淚,石文驚訝的問,「你怎麼突然哭起來了?你是不喜歡吃這些東西?還是身體不舒服?」

  見她無故哭起來,石文真的很擔憂。

  她搖頭,「都不是啦!」

  「那你為什麼要哭呢?」連他也緊張得吃不下飯了。

  「我是想到我的阿母啦!」她有些抽噎。

  石文終於整個人放鬆了,原來她只是因為想家。

  「這樣……不然等你吃飽了,我先開車載你去車站搭車回去屏東看看你「不是我想要回家啦!」她擦了一下臉,因為剛才掉下的一滴眼淚正好滴在她的飯碗裏頭。

  「你不是想家?那是什麼?」石文被她弄糊塗了。

  無故的,她突然開始嚎啕大哭,邊說:「我是想到我的阿母平常都沒有什麼東西口以粗,每天粗換都是粗那個菜ㄅㄡ,要不然就是那個倒路(豆腐乳),阿我咧,我現在在這裏粗那麼多的好料……我……我真的……好難過ㄋㄟ。」

  石文疼惜的摸摸她的頭,他安慰她,「別難過,既然你不希望你媽媽再吃豆腐乳那些沒有營養的東西,你就乖乖的住在我家好好照顧儀萱,這樣你才有錢寄回去給你媽媽跟你的家人,他們才能跟你一樣,天天都有好的料理可以吃。」

  他的話很快的又安撫了葉麗林的心,「嗯,好,我聽你的,我會乖乖地一直住在你家裏幫你照顧醫生,除非你叫我搬家不要我。」

  石文繼續摸著她的頭,「我怎麼會不要你,除非是你自己要離開我,不然,你就一直住到我老了不會動了,再換你來照顧我。」

  似乎是在對她說著承諾或是誓言一般,石文一直非常認真的注視著葉麗林。

  她又哭又笑的,「好,我一定,一定會留下來照顧你。」

  此時又送上來第五道菜,石文將這一盤鳳梨蝦球放在葉麗林的面前。

  「好了,你這個愛哭的阿季,是不是可以動手吃飯了?先吃這個蝦球,趁它還熱熱酥酥的。」

  葉麗林抖著手一直夾不起圓圓的蝦球,不禁氣惱了,索性乾脆用手抓起來吃。

  「嗯……好粗,真的好好粗。」她興奮的舔著手指喊道。

  石文發噱的搖頭,「你哦!真像個小孩,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已經有投票權的成年人。」他又轉過頭對著石儀萱說:「儀萱乖,爸爸幫你夾菜,你要趕快吃哦!」

  石儀萱默不出聲的拿著筷子吃飯,邊奇怪的看著他們倆。

  第六道菜又上桌了,葉麗林大叫,「嗄?還有哦?」

  「這是最後一道菜了。」

  葉麗林驚愕得連嘴都合不攏了,直接可以見到她滿嘴咬爛的蝦球。「怎麼叫這麼多的菜ㄏㄚ?我們會不會粗不完?」她懷疑的看著石文。

  「如果你喜歡吃這些菜的話,若吃不完,我們可以打包回去,一樣可以再吃啊!」

  「對ㄏㄡ,我怎麼妹有想到。」葉麗林高興的又露出傻氣般的笑容。

  石文幫她撥開額前的劉海,這個動作就好像他已經做過了好幾次一樣的自然與熟稔,還帶點曖昧的感覺。

  他好像在哄著孩子般,「乖,快吃,東西冷了就不好吃了,等吃完了你想說什麼再說。」

  從來沒有人可以讓石文這樣的呵護與關心,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心裏,已經悄悄地對葉麗林有了一種不知名的情愫產生,他以為這只是因為同情她而已,同情他女兒的保母,同情她是個來自屏東鄉下的女孩……

  石文請來了清潔公司的工人幫忙打掃家裏。

  「不要啦!俗先森,我看還是我來就好了,你去畫你的圖,忙你自己的事情啦!賺錢比較要緊,家裏的事情ㄏㄡ,就交給我啦!」

  石文摟著葉麗林的肩膀,態度從容不迫地半推著她走到沙發前,柔聲地對她說:「你的手燙傷了,你不要動手,只要乖乖地坐在客廳,幫我陪著儀萱,這樣就是在幫我的忙了。」

  「可是我……」她轉過頭來還想再說,但個頭矮小的她,一轉身就被石文的胸膛擋住,害她每次都得仰著臉跟他說話,真的好累。「不行啊!俗先森……我要那個……」

  石文讓她的身體靠在胸前,又自然的摸摸她仰起的小臉。他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說:「好了,什麼不行?你不用再說什麼了,乖乖聽我的,坐著陪儀萱就好,什麼也別做,不然我可要生氣羅!」他佯裝出一副要生氣的表情來嚇唬她。

  「噢……不要這樣子啦!要我坐在這裏不要動,我會很難過ㄋㄟ。」她竟對石文撒起嬌來了。

  見她身子又搖又晃,石文不禁失笑,「你以為你還是三歲的小孩啊!身體還一直搖來搖去,不怕讓別人看笑話啊?」

  葉麗林噘著嘴抗議道:「噢!要人家不要動,怎麼連動我自己的身體也不行哦?」

  她的抗議失效,石文不理會她。「好了,嘴巴嘟得這麼高做什麼?」

  葉麗林輕捶了他的胸,仰高著脖子繼續抗議的叫著,「連翹嘴巴也不行哦?你真的很鴨霸哦!」

  石文笑得好燦爛,低下頭問,「那你呢?你不就是賴皮ㄇㄟ?」

  葉麗林彎著脖子,左右的扭一扭,「嘖、嘖、嘖……哎喲喂呀……我的脖子快要斷掉了,好酸哦!我們商量一下,以後你口不口以不要站這麼高跟我搜話,我的脖子很累ㄋㄟ。」

  石文將她整個身子摟進懷裏,並坐進沙發裏,「既然你嫌我長得太高說話不方便,那你這個矮冬瓜就認分一點,坐下來跟我講,這樣你的脖子就不會酸了。」

  一向不擅於跟人言談的葉麗林,一直說不過石文,只好認分聽話了,誰教她的個子真的很矮,搞不好連一百六十公分都不到。

  「好啦!別嘟著嘴,忙完了,我們還得去傢俱行買床鋪呢!」他又捏捏她的鼻子,「儀萱,你乖乖聽話哦!」他站起來也摸摸女兒的臉。

  兩個無聊的人,面對面坐著盯著對方。葉麗林說道:「醫生,你一定跟阿季一樣都很無聊ㄏㄡ!」

  石儀萱沒有做任何反應。

  「唉……阿季好無聊哦!」

  石儀萱依然面無表情。

  「唉……你搜,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石儀萱還是不予理會的看著她。

  「唉……我們現在能夠做什麼才好ㄋㄟ?」她不停地哀聲歎氣。

  石儀萱靜靜地瞅著她。

  「唉……我也不朱道要做什麼才口以?」葉麗林坐立難安。

  石儀萱皺起眉頭。

  「唉……唉……唉……」葉麗林不斷地哀聲歎氣。

  「唔……哇……哇哇……」石儀萱哭了起來。

  「噢!你幹什麼?我只是在歎氣而已,你幹什麼哭得這麼大聲啦?阿你是要嚇死人哦?」葉麗林嚇得連腳都縮到沙發上。

  石儀萱張開嘴巴拚命的大聲哭,拚命擠出她的眼淚。

  「噢……阿季給你拜託啦!醫生哪!你不要哭啦!我天天都在聽你哭,阿你真的一點都不會累嗎?」葉麗林的臉比剛才叫她不做事的時候還難看,她抱著膝蓋哀求,「醫生……你不要哭,不然阿季開電視給你看,好不好?你不要哭,我馬上開,馬上開。」

  葉麗林不會使用電視遙控器,只好站在電視機前面,按著上次石文教她的那個按鈕,一台一台的換。

  「唉!醫生哪!阿季都已經晃卡通給你看了,阿你怎麼還一直哭啦?你口不口以先閉嘴,然後張開眼睛先看一下,如果不好看的話,阿你想要哭的話你再哭嘛!」

  石儀萱的哭聲大得幾乎可以貫穿兩層樓的屋頂,響徹雲霄。

  石文聽見哭聲,馬上奔到樓梯口探著頭問,「儀萱怎麼哭了?」

  「我也不朱道啊!我晃那個卡通給她看,她還是一直哭。」葉麗林真的想要喊救命了。

  「噢!我知道了,你轉「天線寶寶」給她看,她就不哭了。」石文又走進去房間裏。

  「天線寶寶?阿什麼是天線寶寶?」葉麗林聽不懂的自言自語,「奇怪咧!阿那個天線不是只有在外面的電ㄅㄜ挑才有?阿怎麼電ㄅㄜ挑它也會生那個小寶寶哦?」

  「哇哇……」

  石儀萱的哭聲不斷,葉麗林急得直搖頭。

  「好啦、好啦!醫生哪!阿季找找看那個天線生的寶寶在哪里啦!你先暫停等我一下,等我找不到的時候,你要哭再來哭啦!」

  她拚命一直按著按鈕,終於石儀萱的哭聲停止了。

  葉麗林傻愣愣地回頭問,「嘿!阿你怎麼不哭了?我叫你暫停阿你就真的暫停哦?這次你怎麼這麼聽我的話平?」

  葉麗林一不小心又按了一下選台按鈕,頻道馬上跳開,石儀萱的哭聲也同時開始。

  「噢……我剛剛還在搜你很聽話配合我,阿不到一分鐘,阿你怎麼馬上又哭啦?」

  葉麗林手腳發軟,已經翻著白眼,她又胡亂按了一通。

  石儀萱的哭聲又沒有了。

  「奇怪?阿你是在跟我作做對ㄏㄡ?我隨便轉一轉,阿你就不哭?阿加ㄍㄧ怪啊?」她回頭看看電視螢幕。「咦?這個不是剛剛那個頭上長了一條長長像大便的娃娃嗎?噢……我朱道啦!原來你就是要看這個節目哦!」

  石儀萱破涕為笑。

  葉麗林也坐回沙發上還念念有詞的,「這個哪是天線寶寶啦?一個臉長得像猴子一樣,上面又多了那一條粗粗長長的東西,根本就是要叫那個頭上有大便的猴子才對嘛!」

  「哈哈……哈哈……」石儀萱看得笑呵呵。

  葉麗林像看見了外星人,驚訝的瞠目結舌,「你……你……醫生你……你竟然也會笑哦?」

  石儀萱繼續看著天線寶寶的節目,邊看邊笑。

  葉麗林身體向後退了一下,睜大了眼說:「噢……醫生哪!你……好恐怖哦!我還以為你只會哭而已ㄋㄟ。」

  石儀萱一直沒有理會她。

  不一會兒,石儀萱突然沖到電視機前面,對著電視螢幕搖著身體,接著還舉起雙手左右搖擺。

  石儀萱一臉笑咪咪的愉快模樣,嚇得葉麗林目瞪口呆。

  「哇!哇!」葉麗林真的被她嚇得大叫。

  石文又慌張的沖出來,「怎麼啦?又怎麼啦?」

  葉麗林光顧著大叫,沒那個閒工夫回答他的問題,他乾脆走下樓。

  葉麗林的國語又結巴了,「俗先森,你……你看……你的女兒她……」她驚駭的指著前面。

  石文一看,也訝異的睜大了眼睛。儀萱她……她居然會跟著電視裏的娃娃跳舞?

  石文衝動的一把抱住正在跳舞的石儀萱。他高興的抱著她直轉圓圈,嘴裏樂得喊道:「儀萱,爸爸沒想到你還會跳舞?還一直以為你是個頭腦有問題的智障兒呢!不然我跟你說什麼你都沒有反應的只會哭。爸爸好高興,真的好高興,我的儀萱不是白癡……」

  「阿你又是在胡搜什麼?」葉麗林往石文的手臂打下去,「哪里有人搜自己的女兒是白癡的?阿你是樂昏頭了是不是?」

  石文只曉得高興,這一高興,就都把心底的疑問講了出來。

  「咿……」石儀萱一直推著他,「咿……」她的兩隻腳也跟著踢來踢去。

  「你要下來是不是?」

  石儀萱仍不願開口,只用行動表示。

  當石文一彎腰,她便跳了下來,又是沖到電視機前面對著裏面的天線寶寶跳舞。

  「哇!醫生終於「會動」了耶!」連葉麗林也樂得亂說話,她轉身緊抱住石文的身體,開心得一直跳。「她會動了,她會動了。」

  石文自然的也擁緊她,兩個人互相抱在一起,他開懷的朝她臉上一啄,接著又是一親,然後再將她擁入自己的胸膛裏。

  石文不知道,他跟葉麗林之間的距離,又悄悄地拉近了一步。

  石文右手牽著葉麗林,左手抱著石儀萱。

  一走進傢俱行,女店員便迎面招呼道:「先生,太太,想要買什麼樣的傢俱嗎?」

  「我不是他的太太啦!」女店員喊的那一聲太太,害葉麗林不好意思的向石文的身體靠了過去。

  女店員非常的尷尬,「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還沒結婚。」她對著石文說:「先生,對不起哦!那你跟你的女朋友需要些什麼嗎?」

  什麼?又換成女朋友了?這下子讓葉麗林更加的害羞。

  石文抬起手摟著她的肩,再往內側一拉,她矮小的身軀被他緊緊摟住。他微笑的瞅著她,調皮的對她眨眼。「我跟我的女朋友想要看看床具組。」

  「好的,請跟我來。」女店員領著他們三個人往裏走。

  一走上二樓,葉麗林便「哇」地叫了好大一聲,她雙眼發亮的說:「哇!這裏的床鋪全部都好漂亮哦!」

  石文放下了石儀萱,馬上又將葉麗林擁住,低著頭問她,「你喜歡哪一張床呢?」

  「我也不朱道。」她為難的看看這些床。「每一張都好漂亮,我不朱道要怎麼選ㄋㄟ?」

  「那我們就每一張床都上去躺躺看啊!」說完,他便拉著她走。他指著第一張問,「這張好嗎?」

  她直點頭。

  石文伸出手牽著她,就直接跳了上去,兩個人一躺下去,就開心的側著頭同時向對方說出「噢!好舒服哦」。

  兩個人都忘了石儀萱的存在,也忘了女店員的存在,在他們的眼底,除了彼此,再也容納不下第二個人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4:56

  第九章

    一出門,葉麗林就興奮的抓著石文直問,「俗先森,你今天不用再畫那個設計圖了嗎?」她已經問第二次了。

  石文也很興奮,他終於有機會趁著石儀萱睡覺時帶著她偷溜出來。他低著頭說:「不用,我剛忙完,所以最近比較有空。」

  「噢!那你要帶我去哪里ㄏㄚ?」她仰起頭問他。

  石文神秘兮兮地說:「帶你去租書店。」

  因為租書店就在家門前巷子的轉角處,所以他們用走的慢慢散步,好增加獨處的機會。

  葉麗林仍仰著頭看著石文,因為她從來不曾去過租書店,所以顯得極為興奮。「去那裏要做什麼?」

  石文自然的牽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我想要帶你去租漫畫書回家看。」

  「租漫畫蘇?」葉麗林一直專心的跟他說話,所以連自己的手被人親了都沒知覺。

  「我怕你整天一直待在家裏太無聊,才想到要帶你去租幾本漫畫書回家看。」他拉高了手,又偷親了她一下。

  石文的話讓葉麗林的心不禁暗喜起來。「是不是有畫那個娃娃的蘇?」

  「你喜不歡看呢?」

  「喜歡啊!以前我看別人都一直在看那個蘇,我就很想要看啊!可是我們家裏妹有錢口以浪我租來看。」一講到家,葉麗林的雙眼及燦爛的笑容馬上又變得黯淡無光。

  「沒關係,我有錢,我帶你去看,你愛看多少本都沒有問題,我會讓你看個夠,放心吧!」他又偷偷地親她第三次。

  她感動得眼睛泛紅,「俗先森……」

  石文突然停下腳步,深邃的黑眸直瞅著她。「不要叫我石先生,我要你直接叫我阿文。」

  「這樣不好啦!你是我的老闆ㄋㄟ。」葉麗林竟然害臊了。

  石文不准她低著頭跟他說話,於是輕輕勾起她的下顎,再一次的說:「叫我阿文。」

  葉麗林望著他,看見他一副期待的模樣,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嘴唇顫抖了幾下,還是說不出口。她咬著嘴唇猶豫,「我……我搜不出來啦!」

  石文竟低下頭,讓兩人的額頭相互抵著。哦!他狡黠地一笑,「你不可以耍賴皮哦!是誰當初要我叫阿季的呀?你很不公平哦!這樣你總該知道我那時有多彆扭了吧?!快叫,不然今天我絕對不饒你。」

  「不要!」葉麗林用力一推,轉身就想跑。

  石文哪會讓她有機會逃走。

  葉麗林這一轉身,剛好將她那兩條辮子甩了開來,而石文正好輕而易舉的拉住她的辮子,再稍稍加重手腕的力量,她便被自己的長辮子給絆住了,動彈不得,還被他卷到他的面前。

  葉麗林哇哇叫著,「喂!你怎麼口以拉人家的頭髮啦!」

  石文順勢摟住她的腰,「誰教你想要偷溜?」

  她又心虛的低頭,「我哪有?」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我可不想跟一個沒有臉的人說話。」高大的石文,這時只能看見葉麗林的頭頂。

  葉麗林猶豫著。

  「還不抬頭是嗎?」石文故意將聲音壓低。

  她好怕他會生氣,只好慢慢將頭抬高。

  「我在跟你說話,你必須看著我。」石文故意命令她。

  無奈她只好仰起臉看他。

  「快說,我在等你。」他霸道地命令道。

  葉麗林咽咽口水,想要出聲,卻又說不出口,她真的好難為情。

  「還不說是嗎?」石文的黑瞳閃爍著。「叫我阿文。」

  她還是很為難情,「阿真的要這樣叫你哦?可是人家……人家……哎喲!人家不習慣啦!」

  「我想要聽你叫我阿文,別再叫我石先生了,我聽了也很不習慣。」異樣的感覺籠罩在他們四周。

  葉麗林的嘴一張,喉嚨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她洩氣的又將嘴巴閉上。

  「不叫我阿文的話,那我可就要處罰你羅!」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仍在考慮。

  「叫我一聲阿文,真的有那麼困難嗎?」詭譎的氣氛蔓延開來,石文黝黑的眸子竟閃著一種莫名的悸動。

  葉麗林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他。

  石文突然加強手上的力道,他的聲音居然變得非常粗啞,「這樣……我就要處罰你羅!」

  處罰我?啊?他真的生氣了?葉麗林緊張的一抬頭,話都還沒有出口,她的兩片紅唇便準確的對上了石文的。

  他只是輕含著她的唇瓣,緩緩地吸舔。

  葉麗林慌得六神無主。她的唇,可從來沒有被男人這樣全部含進嘴裏啊!她的心跳又像是打亂了節拍的鑼鼓,亂了她的心神。

  石文只不過是給了她一個淺淺的親吻,他不敢太過於熱情,以免嚇著了生澀的她。

  而葉麗林的頭腦還昏沉沉的,石文就已經將她放開。

  他雙瞳閃著熱情的火簇,她卻一臉的緋紅。

  石文默不出聲的凝望她。他知道,她應該已經明瞭了他的心意,多餘的解釋,只怕全成贅言了。

  這回換葉麗林發呆了。

  從那個吻以後,她就一直精神恍惚,身邊一堆石文幫她租來的漫畫書,她是一本都看不下去,滿腦子想的都是他那突如其來的一吻,沒有任何預警,她只能措手不及的接受。

  她心中有一絲甜蜜,暖暖的熱流竄遍全身。

  想著、想著,她居然一個人傻傻地呆望著前方癡笑。

  「在想什麼?」

  一聲乍響,害得沉思中的葉麗林驚慌的跳起來。

  「你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石文的聲音沉沉柔柔,有著一股淡淡的魅惑。

  羞怯的葉麗林,哪敢把心裏的想法告訴他,一抹紅霞霎時飛上她的雙頰,她羞赧的連忙低下頭。

  「我……我妹有想什麼啦!」

  石文盯著她頭頂上一條中分的發線,筆直得沒有一根黑髮越線,就像她坦白直爽的個性,教人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大人是不可以說謊的喲!」他假意擺出威信。

  她忐忑的回道:「我……我哪里有搜謊?」

  「騙人。」

  她嚇得噤聲。

  石文直接拆穿她,「從你一回來,整個人就呆呆的,一動也不動,還說你沒有在想什麼。」

  葉麗林答不出來,只好大聲說話好掩飾窘迫,「阿我就跟你搜我妹有在想什麼,你不要一直問我好不好啦!」

  他知道這個小妹妹在害羞了,只不過是一個淡淡的親吻而已,就讓她慌成這樣?如果他對她來個熱情式的接吻,不知道她會嚇得變成如何?

  「好,我不問你這個,我問你其他的好了。」石文蹲在她的腳邊說:「你……喜歡我吻你嗎?」

  哇!她的臉馬上從額頭一路紅到脖子。

  「哎喲!你怎麼口以問人家這個啦!」一直想著剛才他的那一吻,她就已經快想破頭皮了,現在他竟然又這麼明目張膽的直接問出來,教她這張臉要躲到哪里去才不會讓他看見她雙頰的酡紅?

  「我不能問嗎?」

  她羞答答地回答,「是……口以問啦!可是我要怎麼講?」

  「很簡單啊!只要說喜歡還是不喜歡?」石文停頓一下,「你選擇第一個?還是第二個呢?」

  葉麗林矜持得說不出口,「我……我不朱道啦!」

  「既然你還搞不清楚,那……我讓你再想想看好嗎?」

  「好……好啦!」她期期艾艾地。

  語畢,石文又攫住了她的唇。

  這次他不再輕柔,似要將體內所有的熱情全灌注給她,好讓她無法忘記。

  石文先用他的舌尖舔著她的唇的四周,逗弄得她又酥又麻,繼而用齒尖輕齧,細細磨咬得讓她起了一個哆嗦;再來他加重舌頭的力道撬開她兩排貝齒,接踵而來的,是他狂野的吸吮,吸得讓她無力到只能伸展,任憑自己的舌滑入他的嘴裏。

  葉麗林呼吸急促,渾身癱軟,第一次的熱吻體驗,教她如何招架得住,她只好將自己偎進他胸前。

  良久,石文終於放開了她。他的眼裏有無盡的愛意,喑啞的嗓音讓她著了魔的忘了東西南北。

  「剛才這樣,是不是讓你更快的回想起來了呢?」石文再問,「喜歡我的吻嗎?」

  終於,她輕輕地點頭了,細如蚋蚊的聲音響起,「喜歡。」

  「我喜歡你。」他直截了當的說。

  聽見他的表白,竟讓葉麗林緊縮了喉嚨,似乎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她心中充滿了無限的喜悅,與滿滿的甜蜜。

  葉麗林的周圍好像有成群的麻雀在嘰嘰喳喳,她心中直默喚著他的名字——阿文。

  他說他喜歡我?阿我呢?我……我好像也有一點點喜歡他,我要怎麼辦?

  「你每一次都要想這麼久才要回答我嗎?」石文鼓舞著她。「說出來讓我安心,別教我等得心急。」

  這時葉麗林才含羞的說了一句,「有一點……喜歡啦!」

  「只有一點嗎?」他笑睇著她。

  她不勝嬌羞,「還有多一點點啦!」

  「只有多一點點嗎?」他依然凝睇,繼續追問。

  她終於強壓不住羞赧,拋開了矜持,大聲喊著,「有很多的一點點啦!」

  石文想要逼出她的心意,「你……」

  他的話都還沒有問出口,葉麗林就先聲奪人的喊道:「哎喲!俗先森,你不要再問我了好不好啦!人家會不好意素啦!」

  石文知道絕不能心急,免得真的把這個害羞的小妹妹嚇跑了。「好、好、好,我不再問你這個。那你……願意跟我交往看看嗎?」

  葉麗林終於抬起頭來,不解的看著他。「什麼是交往看看啊?」

  「就是當我的女朋友。」他很肯定的說。

  一聽是當他的女朋友,葉麗林的腦袋又垂了下去,猛咬著嘴唇偷笑。

  「你怎麼了?平常你跟我講話不都是挺大聲的嗎?怎麼這會兒說得這麼小聲,而且又說說停停的呢?」石文半是故意的逗她。

  葉麗林笑意掛在唇畔,說得好似有多大的委屈般,「那個不一樣啊!阿今天你突然一直問我這個,阿要叫人家怎麼回答你啦?」

  石文不再強迫她,「那你不用說,你只需要用點頭或是搖頭的方式讓我知道,這樣總可以吧?」

  葉麗林拽著發尾搓揉,等了半天,她才有反應的稍稍點了點頭。

  石文突然雙膝一跪,雙手將她一擁,靠著她的耳鬢摩挲,粗啞了聲音又激動地道:「真好,我石文一下子多出了一個女兒,現在又多出了一個老婆來,老天爺對我真好!」

  葉麗林卻害羞的躲進石文的頸窩嬌嗔道;「我只是答應要當你的女朋友,又妹有搜要當你的老婆。」

  石文喜孜孜地將她輕推離身,「放心,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娶進門當老婆。」

  葉麗林羞得把嘴一噘,又趕緊躲進他的懷裏。

  石文在二樓房裏又聽見石儀萱的哭聲。

  這次他反倒拿著鉛筆在食指與大拇指之間轉著圓圈,熟練的讓鉛筆在他手中向前一轉,馬上又讓它往後再轉回半圈。

  他心情好得不想畫圖,直想著昨天葉麗林所答應的話,害得他一個早上都無心工作,就連石儀宣的哭聲也影響不了他。

  他聽見了葉麗林的笑聲,不禁也勾起嘴角微笑著。

  他幻想著她堆滿笑意的臉龐,他已經不覺得她只會傻笑了,她的笑讓他感到天真、感到無邪,感到她似乎是連一點心機都沒有的女孩。

  他真的愛上了這個討厭人家叫她「香菇」的女孩。

  石文對著桌面上的草圖發呆。

  這是怎麼發生的?到現在他還沒有弄清楚。反正愛情來的時候,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它不會事先告知,也沒有任何徵兆;它總是無聲地悄悄來臨,當發現它的存在時,可能已經愛得無可自拔了。

  要不是葉麗林正在跟那個愛哭鬼做拉鋸戰,說不定他早就按捺不住的沖到樓下,抱著她,好好將她吻個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5 00:15:22

  第十章

    難得石文的心情這麼好,一同跟著葉麗林坐在客廳陪著石儀萱玩。

  已經玩了一個小時了,到現在都還沒有聽見石儀萱的哭聲。他心想,還是葉麗林有辦法,能夠將這個愛哭萱哄得不吵不鬧。

  石儀萱突然走到石文的面前,一雙眼睛骨碌碌地望著石文。

  石文欣慰的牽起她的小手。難得她今天這麼乖,又主動站到他面前直盯著他看。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麼,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儀萱她終於會「正視」他這個爸爸了。

  不一會兒,奇跡發生,石儀萱突然開口,「爸爸。」

  兩個大人倏地僵住,石文與葉麗林皆瞠目結舌。

  她、她、她……她居然會開口叫爸爸?葉麗林激動的跑到他們身邊坐在地板上。

  她用力轉過石儀萱的頭。「醫生……你……你會搜話了?我剛才有妹有聽錯?你會叫爸爸了?」她高興得紅了眼。「阿季好高興,阿季還以為你是啞巴,不然你怎麼都不搜話?可是阿季現在已經朱道你不是個啞巴了,你會搜話,你會搜話了……」

  石文也不亞于葉麗林的激動,情緒高昂的他抱緊了石儀萱說道:「爸爸好高興你終於會叫我了……」

  石儀萱靜靜地推開石文,又是一直望著他看。

  一句句童嫩的聲音霎時響起,像在背書一樣,清楚的說著,「東北有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

  石文驚愕的瞪大眼睛,「你……你會說著個?儀萱,你竟然會說這個中國大陸的……」他哽咽得無法再說了。

  而葉麗林也充滿著訝異,因為在之前她看到電視上的一個娛樂節目,其中一位特別來賓講的話,她只是隨便順口說說,沒想到石儀萱竟然記起來了。現在她才發現,儀萱真的是一個天才兒童。

  不顧他們驚奇的眼光,石儀萱又繼續的說:「臺灣有三寶,勞保、健保、一九九元吃到飽。」

  這次石文是驚愕的張大嘴,半晌後他喃喃地說:「儀萱,你……怎麼會講這個?」

  她的話又讓葉麗林再度充滿訝異,「醫生哪!你好厲害ㄋㄟ,阿連這個你都記得哦?」

  當然,這又是葉麗林在她面前隨便念念的東西。

  石儀萱似乎還沒有講完,「有線頻道有三寶,新穎、彩虹、新東寶。」

  石文被她所講的話嚇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他戰戰兢兢地問,「儀萱你……誰教你的?你怎麼……也會講……這個?這個不是……不是電視上……第四台的……」「鎖碼頻道」這四個字,竟無法從他的嘴巴裏說出來。

  這回葉麗林有些尷尬的傻笑了。

  石文詫異的轉過頭問葉麗林,「你在笑什麼?」

  「嘿嘿!妹有啦!我只是……」她考慮著該不該講出來。

  石文的眼中閃過一絲警覺,「是你教她的?」

  「不是啦、不是啦!」葉麗林她連忙撇清。

  他蹙緊眉頭,「不是?」

  「我只是有一天……看那個電視……聽到了,阿我就跟著講,阿我怎麼朱道醫生她……也會。」

  最後石儀萱爆出更具震撼力的話,炸得他們兩個人,一個是從沙發上摔下來,一個是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兩人幾乎不敢相信,石儀萱竟然會說:「男人有三寶,貢丸、香腸、一堆草。女人有三寶,珍珠、乾貝、含羞草。」

  這、這、這……她不說就不說,這一開口說的,就這麼一鳴驚人?

  石文瞪著葉麗林一喊,「是你,一定又是你,不然她怎麼會說這個?什麼男人有三寶,女人也有三寶!」

  「我……我怎麼朱道……」葉麗林手足無措,結結巴巴的。

  石文真想要殺了她。「你竟然教小孩子講這個?」他起身作狀要掐住她的脖子,怒道:「連這種亂七八糟的話你都教,看我待會兒怎麼處罰你。」

  石文都還沒有真正掐下去,葉麗林就開始喊得雞貓子鬼叫,「哎喲……不行掐我的脖子啦!會死掉ㄋㄟ。」

  他佯裝慍怒,「怕死就別亂教小孩子講這種話。」

  葉麗林根本不理會石文在說什麼,只拚命的用力大喊,「員警先生哪!現在有人要殺我啦……」

  石儀萱納悶,心想他們不是一直希望她會講話嗎?可是怎麼她一開口,他們兩個人就要打架了?

  石文與葉麗林兩人的感情,雖不似一般情侶那樣來得轟轟烈烈,有著驚天地、泣鬼神般的熱烈嚇人,但是他們那股淡淡若有似無的情愛,像一縷清煙,環繞在他們的周身;雖不若浩瀚海洋那般波濤洶湧,卻更像是細水長流般,恒久存在又不間斷。

  他們大小三人,現在總是窩在家裏一同看著漫畫,也一同跟著書中的情節而捧腹大笑。

  現在沒有那似乎永不止歇的哭啼,也沒有那哀號不已的歎息,更沒有女友不滿石文這個慢畫迷的抱怨。

  葉麗林陪著石文一同欣賞有趣生動的漫畫書,也一同跟他因為好笑的劇情而狂笑不止。

  終於有一個人能夠接納他唯一的興趣了。石文在心底欣慰著。

  石儀萱又興奮的拿著漫畫書沖到石文的面前指著叫他看,「哈哈……他好好笑哦!竟然把他媽媽的小褲褲戴在頭上耶!」

  石文為了捧場,特意笑得很大聲。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儀萱,之前你為什麼都不說話而一直哭呢?」

  石儀萱小小的臉蛋突然垮下來,一臉的委屈。她畏畏縮縮地說:「不是我不講話……是媽媽她……我每次拉她想要跟她講話,她就叫我閉嘴不要講,不要去吵她,所以我就聽她的話,每天就一直閉嘴不敢說話了。」

  石文聽了好心疼,他輕輕摸摸她的頭安慰她道:「好了,現在你已經跟爸爸住在一起啦!所以你不用怕,我不會叫你整天閉嘴不准你說話的,所以我的小儀萱可以放心了。」

  石儀萱天真的笑著點頭。

  「可是……為什麼你……又那麼愛哭呢?」這是石文的第二個疑問。

  石儀萱緩緩地回答,「因為……我怕沒有人理我,所以我才會一直哭。」

  石文聽了為之心酸,更加心疼了,連原本在一旁看著漫畫的葉麗林也停下來,聆聽父女倆的談話,聽著、聽著她居然哭出來了。

  「哇哇……」

  父女倆同時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納悶的看著葉麗林。

  「你為什麼突然哭了?」石文有了第三個疑問。

  葉麗林哭得抽搐的說:「阿人家聽了好傷心嘛!醫生這麼小,媽媽就不疼她,阿這個爸爸又只會一直罵她,我是在替她叫委屈啊!哇哇……她真的好可憐,所以我才哭啊!」

  「可是你……也不需要哭得這麼大聲吧?」好不容易才消失了一個小愛哭鬼,怎麼現在又多出了一個哭得比她還大聲的大愛哭鬼?

  石文心想,完了,他這輩子是不是都得在女人的哭聲中過日子啊?!

  正專心畫著設計圖的石文,被葉麗林這個冒失鬼突然的闖進來,害他不小心將鉛筆用力向下一畫,整張紙都被劃出一道裂痕來。

  「你怎麼了?這麼慌張?」

  「妹有啦!我是剛剛想到ㄏㄡ,我也想要出一本蘇啦!」她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喘。

  「你要出一本書?」石文皺起了眉頭,「我有沒有聽錯?」

  葉麗林還是興匆匆地抓著石文說:「妹有,你妹有聽錯,我真的馬上要出一本蘇了。」

  「你……寫了嗎?」石文兩眼上下直打量著她。她要出書?不會吧?憑她那一口臺灣國語,寫出來的東西……有讀者看得懂嗎?

  「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啦!你不相信哦?那我拿給你看。」她神秘的從身後拿出一本小冊子塞到他手裏。

  石文拿著小冊子問道:「這是什麼?」

  「我的蘇啊!」她一副神氣的模樣。

  石文隨手一翻,裏面畫著一堆人頭。他皺起眉頭問道:「你上面畫的是什麼東西啊?」

  「你看不懂哦?」

  「我看不懂。」石文說得很直接。

  葉麗林也把頭湊過來一看,「阿這個就是我的蘇啊!我畫的漫畫蘇啊!阿畫得這麼清楚你還看不懂哦?」

  「什麼?!?漫畫書?」石文驚駭地道。

  「是啊!是我昨天一直畫的呀!」

  他瞠目結舌的睇著葉麗林。「這是漫畫書?這個叫做漫畫書?」

  她一臉的理所當然,「是啊!阿漫畫蘇不是都畫一個人頭,然後旁邊再寫幾個字,阿這樣不就是一本漫畫蘇了嗎?」

  「好吧、好吧!你說是就是吧!」

  葉麗林不滿意的噘起嘴,「本來就是漫畫蘇嘛!」

  他將小冊子還給她。「好,我現在已經看過了,你可以繼續去完成你偉大的著作了。」

  「還不行啦!你要幫我忙啊!」她又推給他。

  「我要幫什麼忙?難道你還要我幫你畫啊?」

  葉麗林乾脆把小冊子放到桌上。

  「你把它放到我桌上做什麼?」

  她撿起鉛筆塞給他。「我已經畫完了,剩下的你要幫我寫。」

  「寫?寫什麼?」石文看著裏頭一個個歪七扭八的嘴臉,他真的想不出來她要他寫什麼。

  他的話讓葉麗林不滿的罵起來,「阿你怎麼那麼笨ㄏㄚ?你都已經看過這麼多的漫畫你還不朱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寫什麼字啊!」是她自己技術差,畫得讓他看不懂,她竟然還好意思罵他笨。

  石文的話又讓葉麗林感到不耐煩。「噢……你真的是……笨得口以ㄋㄟ。阿那個娃娃的旁邊不是都會寫一大堆的字嗎?就是用那個圓圈圈框起來的啊!我不太會寫,所以我才要找你幫我寫。」

  石文白眼一翻。噢……被她搞了半天。「那你想要寫什麼呢?總要有個書名吧?」

  葉麗林一臉的苦惱,「我就是不朱道要叫什麼才好咧!我想了好久,想得頭都大了。算了,先別管這個啦!你先幫我寫這個人要講的話比較要緊啦!」她直催著他。

  石文註定逃不掉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樣的故事,你叫我怎麼寫?」

  「是ㄏㄡ!我都忘記要先跟你講ㄏㄡ。」葉麗林直接坐到桌上,她咳了幾聲、清清喉嚨,「你聽好哦!阿我現在要開始講了喲!」

  石文無力的點點頭。

  「阿就是有一個小孩子她很愛哭ㄏㄡ,阿然後她爸爸ㄏㄡ,就給她找一個保母ㄏㄡ,阿再來那個保母ㄏㄡ,就被她哭得快要ㄎㄧ肖了ㄏㄡ,阿又然後……」

  石文聽了不支地趴在桌上。他有氣無力的呻吟,「噢……天哪!如果我再聽你一直「ㄏㄡ」下去,我肯定是第一個拿漫畫書來撞頭自殺的人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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