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陽光晴子 -【家有廚秀(娶妻不閒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0:18     標題: 陽光晴子 -【家有廚秀(娶妻不閒之一)】《全文完》

陽光晴子 - 家有廚秀【娶妻不閒之一】

他身為威名赫赫的御前侍衛統領,落到他手上的犯人無不招供,
可誰知,這次奉皇命押解重犯回京卻出了個大糗──
打退來劫囚的敵人後,居然餓暈在荒郊野外……
誰叫他打小就是個挑嘴吃貨,這一路比起嗑乾糧他寧願餓肚子,
不過大概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救了他的是個廚藝高超的小廚娘,一頓飯徹底收服他的胃,
本來他只想把人拐回家當廚子,不料隨著相處,
他不只對她的手藝上了癮,就連她本人都令他食指大動,
她練習做點心累到睡著,他親自送她回房、替她擦臉照料她,
看著她柔嫩的唇瓣,他卻有嚐嚐看的衝動;
更不願她為旁人做菜、接受別人送的禮物,只想獨佔她……
他明白自己喜歡她喜歡到沒救了,管他什麼門第高低都要娶她!
可偏偏就是有一些不長眼的女人來礙事,
為了嫁他,竟在她掌廚的筵席上動手腳,害她被強押進大牢?!
是可忍孰不可忍,敢動他的美人和美食,代價可是很、高、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0:56

楔子

炎陽高照,一支隊伍在山谷間策馬行進,炙人的高溫讓這一行人汗流浹背,好不容易,行進間的週遭景致漸漸改變,太陽不再那麼灼人,也可看到蒼翠森林,這代表的是他們已經離開北川。

北川乃南楚王朝在邊關的咽喉,位置險要,而杜鐵身為北川監軍,卻與驃悍民族黎族私下結盟,劫走邊關駐軍米糧,苛扣軍餉,刻意製造衝突,意圖讓咽喉之地戰火蔓延,幸而南楚皇帝事先得到軍情,命朝日大將軍率領上萬兵馬大敗黎族,杜鐵成了喪家犬,匆匆帶著幾名貼身侍衛逃跑,卻不知行蹤已被另一幫人掌控,慘遭活逮,一身狼狽的被禁錮於囚車押解返京。

蓬頭垢面的杜鐵每每趁著讓人餵水或塞食物時,急急的向前方俊美無儔的韓元殊高聲嚷著,「二爺,你放我走,我可以給你用之不盡的金子!唔……」

最後一聲,是一團髒布再度塞住他的嘴。

一行人日夜行進,囚車離京城愈來愈近,杜鐵的聲音也愈來愈沙啞。

這一隊押解行伍其實只有六人,其中的頭兒韓元殊神情漠然的高坐馬背,後方的五名暗衛,有三名與他同樣策馬而行,另兩名暗衛則駕馭囚車,一路行來月餘,除了在北川附近省城仍有逃亡的黎族餘孽企圖劫囚外,倒也平靜,直至進入這林蔭蓊鬱的山間道路,韓元殊策馬的速度才放慢下來。

當一行人穿過林蔭,眼前豁然開朗,湛藍天空下,前方為一峽谷棧道,風光極美,但另一邊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連人帶車摔落,絕無活命機會。

「慢。」

韓元殊突然開口,身後五名充當解差的暗衛也一一勒住韁繩停馬。

空氣中突然飄來一股怪味,接著,前方飄來煙霧,隱約可見數條人影乍現。

韓元殊黑眸半瞇,「小心!」話語一歇,長長棧道已經冒出火舌,同時,數條人影猝然撲掠而至,手上的刀刃在陽光下泛起刺眼光芒。

「有膽焚燒棧道,設陷劫囚,竟沒膽以真面目示人!」韓元殊冷冽一笑後向暗衛下令,「把朝廷重犯給爺送回京去,不得有誤!」

「是!」

一名暗衛一手拉起囚車內的杜鐵,一刀斬斷囚車上的鐵鏈,點了他的穴道,將他丟到馬背上後,其他暗衛立即戒備保護,頭兒早就說了,杜鐵是個沒腦袋的粗漢,這等叛君大事絕對有人在背後操弄,這一路押囚絕不平靜,一定要護杜鐵周全,不能讓他被滅口!

來襲的蒙面黑衣人的手臂上皆綁著一條黃絲帶,他們身形迅疾,但韓元殊亦身手敏捷,如蛟龍般的身影疾掠反攻他們,蒙面黑衣人一驚,迅速交換目光,其中兩人纏住韓元殊,其他人再飛掠欺近杜鐵,暗衛立即出手護衛,武器再度交擊。

韓元殊此時已驍勇的殺過來,沉聲一喝,「走!」

暗衛們帶著囚犯走人,韓元殊出手愈見兇猛,血雨噴灑,慘叫聲一聲接著一聲,半刻後,煙霧消失,棧道已成黑色殘木,上方沾濺不少鮮血,橫躺多名屍體,馬蹄聲早已漸行漸遠。

韓元殊冷漠的黑眸盯著唯一倖存的蒙面黑衣人,「誰派你們來送死的?」

蒙面黑衣人眼神驚懼,雖然早已聽聞京城韓家二爺武功高強,但總以為公侯皇家的貴公子哪有什麼真功夫?

但這一戰下來,他不這麼想了,瞧瞧那些慘死的同伴,不少是血肉橫飛,死狀淒慘。

「砰」地一聲,遠方天際突然閃現一道光,那代表的是暗衛帶著杜鐵已經安全脫困,韓元殊冷笑一聲,「剩你一個。」

黑衣人深吸一口氣,回頭看看身後的萬丈深淵,縱身一跳,葬身深谷。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靜寂,空氣中有股濃濃的燒焦味兒。

韓元殊抿緊薄唇,汗水從他額角滑落,他的肚子餓得咕嚕叫,這一路押解杜鐵,伙食原就不好,加上他嘴又挑得很,只能勉強自己吃些東西果腹。體力欠佳,還得耗損體力打這一場……不行了!他太餓太累,索性躺平。

驀地,一陣急促而雜沓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他半瞇起黑眸,側頭看著愈行愈近的人馬。

怎麼又來了另一群蒙面騎士,他可是一點都不想再打了。

馬蹄聲愈來愈近,他半合著眼眸,看著幾名蒙面大漢拉扯韁繩,馬兒仰頭嘶鳴,踩踏蹄子,一名大漢拉下蒙面黑巾,粗魯的咒罵一聲,「該死!來太晚了!」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具具倒臥在血泊中、東倒西歪,甚至肢體分解的屍首,空氣中更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老大,還有一個活人,要不要救?!」另一名大漢興奮的指著穿著貴氣的韓元殊,瞧他胸口還一起一伏,不是活人是啥?

「救什麼?咱們是馬賊,是搶財物的!」第一名大漢大手往該名漢子的腦袋用力巴過去後,率先跳下馬背就往韓元殊走去,居高臨下的拿著刀子指著他,「喂!把財物交出來,就饒你不死!」

韓元殊緩緩的坐起身來,如果他還跟暗衛一起,他是不在乎給錢,但他現在孤家寡人,回京還有一段路,難道要他乞食回京?

他仰頭瞪著眼前這名高大的中年大漢,吐出一字,「滾。」

他肚子太餓,說出的話連半點震懾威勢都無,反而將這幾名馬賊逗得仰頭哈哈大笑。

「原來是個軟腳蝦!」帶頭馬賊一臉可憐的看著他,但一定眼,眼睛一亮,是個英俊的年輕男人,「你這張臉有價值,好,老子將你綁給一家相識的「妓」院老鴇,她那裡有斷袖之癖的客人,你好好侍候,還是能吃好睡好。」

「哈哈哈……老大說的好!」其他馬賊大聲叫好。

「老子就是聰明啊。」他得意洋洋的拍胸。

「人笨真的沒葯醫!」韓元殊搖頭,以一種看白癡的冷峻眼神看著帶頭的大漢,「我要是軟腳蝦,躺在這裡的黑衣人是誰殺的?」

帶頭大漢生平最恨聽到「笨」這個字,過去,別人罵他笨到連妻子戴綠帽、讓好友當白癡賣了田地還幫忙數錢,他才性情大變的去當馬賊頭子,所以,這話一入耳,火冒三丈外,偏又找不到詞反駁,只能惱羞成怒的怒吼,「找死!」

還來啊?韓元殊輕歎一聲,他已經沒力了,但生命太美好,他就算要死也不能當個餓死鬼!

當大漢一刀刺過來時,他黑眸閃過冷光,一腳踢掉刀子後,他迅速起身,提刀力抗馬賊!

這些馬賊武功只是普通,若非韓元殊已先跟一幫高手戰過一回,此時他早就將這二、三十名馬賊擺平了!

但就是太累太餓,雖然砍殺不少人,還是在混戰中,讓一名馬賊搶走他腰上的荷包。

「老大!到手了,退啊,快走!」

「他奶奶的,長得那麼俊,看起來又軟趴趴的,功夫還真嚇人!」

「快走,老大!」

韓元殊躺臥在地,喘著氣兒,望著急急策馬逃離的馬賊消失在他的視線外,可他身邊儘是刺鼻的鮮血味兒,也多添了幾具屍體。

真是不長眼!竟敢來惹他,更該死的是……竟然連一匹馬也沒留下!

韓元殊稍事休息後,勉強撐起虛弱的身體,從一名死亡的黑衣人手臂上拿走染血的黃絲帶塞入懷中後,再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得找個果腹的東西。

但荒郊野外,哪裡有食物?而且,還得入得了他的口……

日漸西斜,他踉踉蹌蹌的走了一步又一步,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他的視線漸漸模糊,眼前一黑,終於昏厥倒地。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1:14

第一章

晨曦劃破天際,山間逐漸起霧,朦朦朧朧的,一抹嬌小身影背著重重的背包騎馬走在林蔭道上。

「小敬,霧太濃,咱們走慢點。」

唐翎邊騎著馬邊喚著馬兒的小名,努力的看著前方的路。

隨著陽光漸漸烈了,霧氣散了,唐翎正想讓馬兒走快點時,就見到一名男子倒臥在前方路邊,身上似乎還有傷,她很快的翻身下了馬背,快步跑上前,在男子身邊蹲下來,伸手探他鼻息,「活著呢,嘿,醒醒,醒醒啊。」

她邊喊邊打量著他,在外面行走多年,還是頭一回看到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五官像讓老天爺細細雕琢而出,極為出色,身上那襲貴氣的黑色織錦袍服雖然有破損,但仍不減其霸氣。

他不知在這裡躺了多久,後背已沾了露氣,衣服半濕,她直覺的伸手摸他的額頭,還好,雖然涼了點,沒發燒。

她這個動作令韓元殊緩緩醒來,他蹙起濃眉,靜靜望著眼前清晨陽光下的清麗臉龐,長長的黑色髮辮從耳後垂到身前,很乾淨的一張臉。

他的眼睛好好看,深幽得像一泓看不見的深潭,唐翎忍不住的眨眨眼,看直了眼。

女人看到韓元殊大多是這樣的反應,他早已習慣,且此刻他全身虛軟無力,更懶得應付一個花癡,索性閉眼道:「我好餓……」

唐翎這才意識到自己看他看得太入神,尷尬的拿下後背包,這是娘請人替她特製的真皮大背袋,裡面全都是她的寶貝,她從裡頭拿出一個紙袋,遞到他眼前,「這是乾糧,給公子吃。」

光聽就難吃,他緩緩搖頭,「不要……」

她一愣,「公子不是好餓?」

「有沒有……有沒有……熱、熱食?」他真的好虛弱,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她倏地瞪大了眼,這傢伙有沒有搞錯?身上有傷,都餓扁了,還要挑熱食?雖然從他的氣質、穿著都可看出他出身優渥,但也得看看場合吧!「只有這個,公子不吃就餓死好了!」

韓元殊蹙眉,勉強張開眼,看著她手上那塊一看就硬梆梆、毫無口感的玩意兒,黑眸立即閃過一絲嫌惡。

她將乾糧放回背包內,站起身來,娘說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瞧,這不就一個嗎?只是,他的神情跟娘還真像,不合口味的不吃,寧願挨餓……

她背起背包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倒退回來,他的個性要是像娘,她要沒救,心裡怎麼過得去?她娘可是這個世上跟她最親、對她最好的人,優點多得數不清,缺點就只有挑嘴這事兒。

「老天爺會原諒娘的,娘做那麼多好事,不過想吃愛吃的,怎麼說都還是個大好人啊。」

娘常掛在嘴上的一席話閃過腦海,唐翎輕咬下唇,想著萬一他就跟娘一樣……

罷了!也不過是一頓熱食,她糾結什麼?

她再度拿下重重的後背包,「我去替公子找點食材,回來弄給公子吃,但公子最好移一下位置,萬一有人騎馬過來,不小心就會被踩到了。」

韓元殊張開眼眸,看著這張清麗的臉龐,點點頭,但移位置……他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唐翎見狀歎了口氣,只能彎身助他一臂之力。

令他意外的是,這個兒小小的女子力氣還不小,他不由得詫異的看向她的手,與一般女子沒差,甚至還要更白皙粉嫩,不過,他也注意到她手指虎口處有硬繭。

唐翎努力的撐著男子沉重的身子走到不遠處的小溪旁,讓他靠著一邊的樹幹坐了下來,這位置也方便她野炊,洗滌方便。

「呼……」她喘了口氣,他還真是高壯,饒她已是娘口中廚房界有力的小小女巨人,竟撐不太住他。

她再跑到馬兒身邊,從掛在馬背旁的皮袋裡抽出一張小被子,再匆匆跑回男子身邊,「你後背的衣服濕了,先披著,還有,你身上有點小傷,我也有葯。」

「被子不用了,我不冷,傷也不礙事。」韓元殊沒想到她如此細心。

「哦。」她又咚咚咚的跑回馬兒旁邊,將被子放進皮袋後,再背起背包咚咚咚的跑回男子身邊,將背包放到他身旁,從中拿出水囊遞給他,「公子喝點水,我馬上回來。」

他蹙眉接過手,忍不住再看她一眼,卻見她爽朗一笑,「沒毒的!」

她又拿過水壺,仰頭不碰袋口的喝了兩口水,再遞給他後,轉身就往馬兒走去,喃喃自語,「娘說過,有錢人都怕死,看來這位公子也是如此。」

韓元殊雖然虛弱,但內功精湛,她的嘀咕自然入了他的耳,但他只是喝了幾口水,沒說什麼,聽著馬蹄聲離去,他也同時閉上眼睛。

唐翎騎著小敬到樹林裡掏了鳥蛋,又去撈了魚,還採了些野菜、野菇,很快的就回來了,一眼就見到男子仍靠著樹幹合眼休息。

她沒叫他,而是俐落的將背包裡的很多廚具拿出來,再撿拾木柴升起火後,她拿了鍋子到溪邊舀水,開始忙碌起來。

韓元殊半合著眼,在陽光搖晃的樹影下,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她從大背包裡拿出大碗公似的鐵鍋時,已是一愣,接著見她又拿出一隻頗大的精緻條紋木盒,一拉開木蓋,竟見裡面除了有尺寸不一的刀子外,就連小型砧板、勺子、鏟子、碗筷等廚具皆依序排放,連油紙也有。

唐翎拿起其中一把薄而利的刀子,尺寸適中,很好上手,她俐落的將一條魚去鱗剖腹,切成片,再放在鍋上火烤,撒了些許調味料,再切了豆丁大的一塊蜂巢放上去,隨著火勢漸大,冒出熱氣,香味四溢。

另一個小鐵鍋的水也煮沸了,就見她將洗淨的野菇以刀子一刻一劃,刻花其上,如夏日睡蓮,丟入沸水中,再放入蛋花、調味,一股誘人的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韓元殊的鼻子一向靈,東西好不好吃一聞就知,他已在期待了。

但唐翎卻是先拿了布巾到清澈見底的溪水裡打濕,擰乾布巾後走到他身邊,「吃東西前,公子要不要洗個臉?還有手,呃-有血跡。」

他接過手,擦拭微黏的臉與手後,整個人也清涼舒爽許多,他將布巾交給她。

她側著頭看著他,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覺得他長得特別好看,若以她娘的話來說就叫「絕世極品」,她脫口道:「公子身為男子,長得可真俊,說真的,第一次看到公子時,我差點看呆了,都要忘了呼吸呢。」

他一愣,因她毫無忸怩,說話還如此直率,不似其他女子見到他這張臉時,臉紅心跳的說不出話來。

但許是見他愣住,她粉臉突然漲紅,「呃,可以吃了。」她連忙將布巾拿去洗洗擰淨了,再以鐵盤盛裝烤魚及生野菜過來給他,「試試,這是以溪水洗過的現摘野菜,夾著魚吃,本來應該用豬肉,但手邊沒有,生菜包肉可是我娘最愛吃的一道好料。」

他蹙眉,「野菜並未煮食。」

她注意到他的聲音冷冷的,但低沉清潤,很好聽,「這樣吃來才清爽可口,你試試,其實我娘都是用手,她說這樣吃起來才夠味兒。」她用筷子將肉包在生菜裡,再將筷子交給他。

他接過手,挾起入口,魚的嫩度剛好、滋味鮮美,在這夏日炎炎的午後,吃刁的嘴,儘是滿足。

她在一旁注視著他的吃相,這就是娘說的冷酷面癱吧,吃東西的時候,黑眸瞬間一亮,但隨即恢復成酷樣,見他一連面無表情的吃了幾塊,她實在忍不住開口,「你這樣吃東西不會得內傷嗎?」

「什麼?」

「我娘說的,東西好吃就要表現出來,憋著對身體不好,而且,表現出好吃對做菜的人來說,是一個大大的

鼓勵。」她一臉認真的說著。

但他沒接話,身為皇上的御前侍衛統領,兼管數千名暗衛,還得替皇上處理一些檯面下的事,他早已養成擺出漠然的姿態,不會在臉上透露一絲一毫的思緒。

瞧他還是一臉淡漠神態,「你聽不懂?那我吃給你看。」她燦爛一笑,其實是她聞著香味,也嘴饞了,她學娘以乾淨的手拿生菜直接包上烤魚後,一口塞入嘴裡,開心咀嚼。

韓元殊不由得一愣,那張只稱得上清麗的臉蛋,在吃到美食時,整個都亮了起來,一雙如深夜星辰的明眸璀亮發光,竟讓他有瞬間的眩目。

她嬌憨一笑,「還有我煮的湯也很好喝喔。」她笑咪咪的再以鐵碗盛了半碗熱湯過來給他。

好的菜餚講究色香味,這碗湯美得如一幅畫,野菇如花綻放,飄浮在像是金色陽光照射的池塘上,他難掩驚艷,以湯勺吃了口野菇,竟是清脆香甜,那鼓起的蛋花嫩如豆腐,入口即化,而湯汁帶了點微辣,清爽好喝。

唐翎也為自己盛上一碗,小小臉蛋上儘是滿足。

不過,她還真是小看了這男人的胃,那數條烤魚、青菜及一鍋湯全讓他吃光了,然後他回報一聲淡淡的「謝謝」。

「不客氣,相遇即是有緣,何況,我也吃了一頓。」她說得大方,仰頭看著湛藍的天際,「吃飽了,眼裡的天空也更美了。」

他靜靜的凝睇著她,不得不承認她很特別,見他一個男人躺臥山徑,沒問姓名、也不問他發生什麼事,只因他餓了,雖然對他要求熱食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為他張羅一餐。

她也是個奇人,大大的背袋裡竟裝了許多只會在廚房裡出現的東西,而那些餐具及鍋碗瓢盆還是鐵製的,雖然重了些,但可保溫、不容易破,而且,碗筷盤子等還有鏤空雕花,可見打造者功力不凡,價值應當不菲,偏

偏這個小姑娘穿得樸素,一襲斜領白裙、袖子窄小,身無綴飾,就連頭上也無任何簪釵,一頭烏絲編成的髮辮上也只有一條深藍緞帶,如此素淨又不見半點貴氣,卻相當招眼,乾乾淨淨的,怎麼看怎麼舒爽。

在韓元殊打量時,唐翎也一臉滿足的將視線從湛藍天空收回來,轉頭看向他,就見他的眼神落在那些雕紋鏤空的鐵盤上,「我娘說吃美食時,質感外觀兼具的餐具也是一環,能為美食加分。」

「大背袋裡的東西全是你娘為你準備的?」他問。

唐翎莞爾一笑,她早已經習慣別人對她背包裡一應俱全的廚具用品的驚訝與好奇,「是啊,我娘是個很特別的人,她在京城郊區設了一家慈幼莊園,專門收留一些孤兒寡婦、殘兵老將,她讓收留的這些人付出對等的勞力,在農田里幹活兒,讓那些人來經營農場,還強調絕不收留不做事的人,我娘強調產地直送,因此與不少客棧、飯館都有往來,因而認識不少擅長各地菜色的大廚師。」

她嘰嘰喳喳的說著,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頓了一下,嫣然一笑,「我娘她最愛喝茶,常說飯後來一杯熱茶,快樂似神仙呢。」

她這一說,又動了起來,一邊煮沸水一邊說,「我娘她很愛美食的,也有許多聽來不可思議的美食點子,但她愛吃不愛動手,所以,每隔一段日子,她都會做安排,讓我去學習新菜色,這個背包、還有裡面的各式鍋具刀碗,都是我娘找人打造準備,是我專屬的,她說,我在學習上快上手,她就可以快一點吃到好東西。」

他沉靜的看著她笑意盎然的臉龐,看來她娘跟他還真是同路人,對美食情有獨鍾!

思忖間,茶香撲鼻,唐翎俏生生的端了杯熱茶到他眼前,「公子試試。」

他接過手,緩緩的喝了口,心裡一喜,脫口而出,「沒想到,姑娘連泡茶都有一套。」

唐翎聽到讚美,眼睛更亮了,「當然,溫度、放茶葉的時間、浸泡茶葉的時間,都是關鍵,還有霧過雨後,取葉上露珠泡茶,也別有一番詩意。」

「詩意?」

她用力點頭,「娘說過,美食、好酒、好茶,有時吃的是環境、是氣氛,」她愈說愈開心,「你瞧,此時天朗氣清、滿山翠綠盈繞、有啁啾鳥鳴、葉片隨風敲擊之沙沙聲,閉眼屏息,自然之樂有如天籟,有美食、有茶香、人生小確幸不過如此。」

「小確幸?」他打一開始就發覺她有些用詞相當奇特。

「嗯,微小而確定的幸福,這是我娘常掛在嘴上的,意思就是,知足常樂。」

韓元殊直視著她靈動璀亮的眸子,再啜飲一口甘醇香的好茶,他的心激動無比,他決定了,在回京的路上,他賴定有一手好手藝的她了!

但即使心緒百轉,韓元殊那張俊臉上仍看不出任何情緒,僅有一雙深邃黑眸迅速的閃過一道喜悅之光。

唐翎俐落的將火踩熄,再淋上水,確定澆熄火花,一抬頭,看到他正直勾勾的看著她,想也沒想的,她微笑道:「星火足以燎原,在山林間更要慎之。」

見她開始收拾那些鍋碗等物,想到自己總是吃了人家一頓,遂要蹲下身幫忙。

「不用不用,我動作很快的。」唐翎朝他搖搖手,她不是客氣,這些廚具都是為她個人打造的,怎麼依序擺放進木盒內,也只有她會,她動作俐落,將所有使用過的餐具、鍋碗盤子等物在溪邊清洗並以布巾擦拭整理好,全部放入後背包。

她再次跪坐在溪邊,掬起水洗了把臉,再以布巾擦拭後,就從背包外袋拿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些白色乳液抹在臉上。

這事兒,每逢在外,她都得做,不然,娘一見她曬黑總叨念不停,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她倒忘了別人怎麼看,她直覺的回頭,果真見到男子正蹙眉看著她。

她尷尬一笑,「我娘交代的,一白遮三丑,雖然她說我是個清秀美人,但女子有一張白皙的臉蛋才是美,我還是廚娘,更要白皙,才能給人乾淨的好印象。」

她這話只說三分,她娘自稱為「極致美白的追求者」,一身皮膚不粉粉嫩嫩、白得晶瑩剔透誓不罷休,所以,自己雖然是個幹活兒的廚娘,但除了手上握刀的硬繭外,全身上下的肌膚可都讓她娘養得軟嫩有彈性,白裡透紅。

他還是第一回聽到廚娘得白皙才能給人乾淨好印象的話,畢竟,食客甚少見到廚子的,但再細想,她娘的話不無道理。

「這是我娘請田姨研發的「防曬乳」,田姨是個大夫,跟在我娘身邊做事的,」她逕自解釋著,一邊擰乾布巾,再起身走到他身邊,「東西收好了,我也該走了,公子有何打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實不相瞞,我遇到馬賊,被洗劫了財物,身邊的侍從又……」他停口。

「我知道,他們一定為了保護你犧牲了,所以只剩公子一人。」澄淨的眸子裡是清楚可見的不忍,難怪,他會受傷還餓倒在路邊。

韓元殊沒打算解釋,事實上,也不宜解釋,「我想回京,若姑娘不介意,可否與姑娘同行?」

她一臉為難,「不是我不願意,只是我才從京城東郊的慈幼莊園出來,此行要往南,並不往京城走。」

「往南?我也想往南,姑娘到哪裡?」他瞬間改口,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不是想回京?唐翎咬著下唇,有點被他搞迷糊,但還是誠實回答,「我要到甘城一家「唐心樓」學廚藝,快則一個月,慢則三個月,才會回慈幼莊園。」

「很好,上路吧。」

她愣愣的看著他率先拎起她的大背包走到體長腿健的馬兒面前,拍拍馬的側頸,「這是一匹好馬。」

她連忙快步上前,傻傻的點頭,「它叫小敬,是我娘特別替我挑的坐騎。」

但見他逕自背起她的大背包,她忙道:「我習慣自己背。」

但他已輕鬆的翻身上了馬背,讓她又錯愕的眨眼,下一秒,她只覺得自己讓人一拉手臂,整個人就往上一提,飛也似的騰空然後端坐在馬背上。

「走了。」他又說。

唐翎回頭微仰的瞪著他那張俊朗的容顏,雖然她也算江湖兒女,不是那些會說男女授受不親的大家閨秀,但陌生的兩人共乘一騎,他是不是太自在隨興了?

「還有事?」他問。

黑眸裡只有漠然,她要說什麼?好人就做到底了。

韓元殊腳一蹬馬腹,一扯韁繩,馬兒奔馳,至於懷中的女子-本以為她會全身僵硬,沒想到,一會兒後就自在的靠著他,果然與一般女子不同。

他嘴角微微一勾,韁繩再一甩,胯下黑馬跑得更快,如狂風奔馳。

「慢點,小敬從沒跑這麼快的。」她回頭看他。

「難怪,它這麼開心。」

是嗎?她愣了愣,再轉回頭,看著馬兒那黑得晶亮的大眼睛,再回頭看著那張仍面癱的俊顏。他看來是個懂馬的人,既然如此,她可以更放心的靠著他吧,不然,到甘城還有幾天的路,坐姿不佳,可是會腰酸背疼的。

馬蹄噠噠,兩人一馬來到南合縣東郊,附近峰巒起伏、古道不少,高聳入天的老樹盤根錯節,再加上峭壁崖上飛濺瀑布,一路上清幽靜謐風景迷人,兩人雖然合騎一匹馬兒,也沒有太多尷尬,一個心心唸唸是她的廚藝,一個想的不過是出外仗義、助人為樂,一路下來,倒也融洽。

幾日的相處,韓元殊不得不承認,她廚藝好得不可思議,隨手拈來的溪澗泉水、野蔬野果、一條活魚兒、野兔山雞,烹煮後無一不甘甜鮮美,堪稱人間美味,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收買了。再想想,他為皇上辦事數月來,實在委屈自己的胃太久,他早打算向皇上要個長假,好好犒賞自己。

此刻,他坐在如茵草地上,等著已從山野間摘來食材的唐翎大展身手,而這些食材中,還有幾朵鮮黃色小花,「這花也能吃?」

「嗯,花可入菜、蔬果可入菜、草葯亦可入菜,葯膳可解暑生津、養生治病、養顏美容。」對這些,她可是如數家珍。

韓元殊發現她懂的食譜極多,每每備膳或用膳時,她就會說一大串,還會分析各地的烹煮方式、地方名菜,讓他這堂堂男子漢好幾回都得低頭或起身轉頭,來掩飾自己嚥口水的動作。

「你莫非是出身什麼廚藝大家?」

「不是,翎兒只是一名孤兒,四處流浪、打點零工換取食物果腹,偏偏嘴兒饞,老是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吃山珍海味,」她俏皮的聳個肩,靈巧小手仍俐落的切著蔬菜,「於是,流浪時若有掙錢就淨往餐館、食堂跑,想著有那麼一天,自己有銀子了,也能有能力自己辦上一桌。」

聽來很辛酸,但她說得笑意盈盈,可見她心性開朗堅強,只是……她是孤兒?

唐翎將菜撥入沸騰的鐵鍋裡,「我娘說我這叫因禍得福,熟悉了各地料理、當地食材,現在成了料理界的百事通,可當廚神了。」

她說得萬分驕傲,那自得的模樣卻一點都不讓人討厭,一張清秀的臉龐漾出光采,相當吸引他的目光,只是,她話也說得矛盾。

他忍不住開口,「你說你是流民孤兒,卻一直提到你娘?」

她微糗的摸摸鼻子,目光卻是盯著鍋內的菜,「呃,我說的娘其實不是我親娘,我爹娘在一場水患死了,家鄉也不能住了,我才成了孤兒。」

他明白點頭。

「現在的娘,其實是我的養母,我八歲時遇到她,她見我小小年紀就有一手好手藝,就開心的把我帶回家了,」想到與養母相遇,她小臉上露出幸福的光芒,「公子知道嗎?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一人飽全家飽,有一點點胡亂學來的拳腳功夫,但也只能自保,遇上高手只有裝死的分兒,凡事都要靠自個兒。」

他蹙眉,這些滄桑沒在那雙燦亮眼眸透出半點。「你看起來很不錯。」

他並非阿諛,這些年來在朝堂上,甚至在檯面下替皇上做了不少事,看過的人不少,多得是自怨自艾、剛愎自用、貪贓枉法、好逸惡勞、老蠶作繭之人,然而像她這樣樂觀、沒有一絲埋怨的,他從沒見過。

「老天爺很眷顧我的,雖然自小到大風雨不少,但娘說我有一種善良的奴性,刻苦耐勞、知足惜福,像她家鄉的一種小蟲子,名字可逗了,叫「打不死的小強」。」

他雙眉攏緊,「天底下有這種怪名的蟲子?」

她用力點點頭,「我娘說有就一定有,她是奇女子,她走遍很多地方,看過聽過很多奇聞怪事,在想食材點子上更是無人能敵……」說著說著,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話少,倒是我話說不停,這是長久以來的習慣了,我自己一人時也會一直說呢。」

「我不介意。」

她其實也不介意,他長得很好看,跟這樣的人說話很享受,尤其大多時候,他總是靜靜的聽著,可是,她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呃,我這裡還得要一會兒,公子先替我拉小敬去河邊喝點水?」

他頷首,走到馬兒身邊,輕撫馬鬃,拉著它到不遠處的河畔,馬兒低頭喝水。

他靜靜的看著馬兒,說來唐翎會照顧人,也很會照顧馬,待它如家人,不忘帶它吃草喝水,馬兒身上若沾泥水,還會適時為它清洗擦拭。

這幾天,可以的話兩人一定找店家入住,她直言,「我娘說,對別人好,要對自己更好,懂得愛自己的人,才有能力愛別人。」

她是一個樂觀爽朗的女子,直率好相處,與她對話中,更可以聽出她對她娘相當崇拜,說她娘的豁達,她娘的見識多廣,說有朝一日,她也想成為那樣的人。

但他不認為她做得到,就她娘所設的慈幼莊園,人數就有四、五十人,要管理這麼一大群人可非易事,唐翎年方十五,經歷的事雖多,但就如她娘所說,有著善良的奴性,個性溫和,腦袋卻不夠精明。

黑眸突然一瞇,他看著不遠處,一輛馬車停下,接著,兩名男子下車,連袂往唐翎走去,就見她笑咪咪的跟他們交談,接著-他俊臉一沉,立即牽著馬兒走回去。

「公子回來了,呃,這兩人路過這裡要往京城去,聞香下車,想嘗嘗我的手藝,他們願意付錢,但只是一些簡單菜色,我就請他們一起吃了。」

雖然她也是這麼對待自己的,但對她的一視同仁,他莫名的就是不舒服!

兩名年輕男子見他眉目俊俏,相貌出眾,震懾於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還帶著天生貴氣,定非等閒人物,有意結交,遂拱手道:「在下雲南盛、雲南葉兄弟,聞香下車,希望不會太過打擾。」

「相逢即是有緣,說什麼打擾,對了,我是唐翎,他是……」唐翎笑著要介紹公子,這才發現這幾天,她呱啦呱啦的說了自己許多事,但某人卻只是讓她「公子」、「公子」的叫,壓根也沒介紹過自己!

「吃飯吧,我們還得趕路。」

韓元殊冷冷的說,毫不掩飾他對這憑空冒出來的兩人不歡迎。

雲氏兄弟尷尬無比,識相的說臨時想到還有事,不好叨擾,就要上馬車,沒想到,唐翎很大方,拿了油紙包了不少菜給他們,讓他們可以在車上吃。

唐翎笑咪咪的見馬車離開後,一回頭,竟見某人全身散發著懾人寒氣,冷颼颼的看著她!

怎麼了?她只是分食給別人而已,沒有那麼嚴重吧?「公子怎麼了?」

她這一問,他突然笑了,但這抹帶著邪氣的笑容卻莫名的讓她膽戰心驚。

「你可知我平常只有五分飽,不曾吃的盡興,今日,你還外送?」

她一怔,怎麼可能?她都只吃剛剛好,其餘的全進了他一人的肚子。

等等,他是在向她控訴他一直沒吃飽,這一次,她還分食給他人?

「可是我不知道你從沒吃飽啊。」真是冤枉!

「你沒問。」他答得直接。

這也是她的錯?!這可不公平。「你沒問我事情,我還不是跟你說了很多很多?還有,你怎麼都沒跟我說你姓啥叫啥?」

「你也沒問。」他還是答得簡潔。

她瞪大了眼,這什麼怪癖?別人沒問,他就懶得說?「好,請問公子姓啥名啥?哪個地方的人?」

「韓元殊,京城人氏。」

他這麼大方的報名字,是篤定她沒聽過他的名字,京城百姓大多只知道京城裡有個「二爺」,是宣平侯的嫡二公子,更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衛統領,且他這二爺很挑嘴,酷愛美食,年齡大約二十四,是個俊美無儔的美男子。

就算跟著她到唐心樓學藝,也不會有人相信位高權重的二爺會跟著唐翎這樣的一個小廚娘趴趴走,穿梭城鎮,身邊還無半個隨從。

思緒間,他已經席地而坐,開始用膳,只是,唐翎著實包了不少好料給那雲氏兄弟,他愈吃俊臉繃得愈緊,還不時以控訴的眼神瞪著也坐下來用餐的唐翎。

原本好好的一頓飯,就這麼讓人瞪著,再美味的食物吃了也會走味的。

唐翎大為光火的放下碗筷,「公-不對!韓元殊,你會不會太過分?這一路上,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現在還一直瞪我!」

本來嘛,就連他身上換洗衣物都是她找了一個小村落的人家湊合著買來的,因為這一路尚未進到熱鬧城鎮,根本無商店可買。

韓元殊也放下碗筷,深邃黑眸定定的凝睇著她,她莫名的心跳紊亂,頭皮發麻,然後,他冷峻開口,「不許再有下次。」

「什麼?」

「不許再將你煮的東西分送他人。」

她難以置信的眨眨眼,這男人是不是太無賴了?!他哪有立場控訴?又怎麼能霸道的要她不許再將飯菜分送出去?「原因呢?」

「我吃不飽。」

「是我的錯?」她開始後悔救他了。

韓元殊也知道自己無理,但-他抿緊薄唇,「誰餓了脾氣會好?」

她杏眼圓睜的反問,「你還有理由?」

「想想你娘。」他毫不客氣的拿她娘來當盟友。

唐翎一愣,再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他還真的說對了,娘只要餓了,就變得很難溝通,還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知道了,下回會確定你吃飽再送人。」

可憐的唐翎,注定要被拿著她娘當令箭的韓元殊給吃得死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1:31

第二章

刺眼的陽光照在唐翎的臉上,天亮了?!

她倏地彈坐起身,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內衫,再看著屏風後方冷掉的洗澡水,她揉揉眼睛,這幾日真的太累了,她怎麼記不起自己有進到浴桶洗澡?

她下床梳洗,穿妥衣服後,正準備去替韓元殊備早膳,才發現桌上竟然有張紙條,她拿起一看,一字字念著,「這幾天不必替我準備三餐,我會外出。」

叩叩叩-敲門聲陡起,門隨即拉開,站在門外的竟然是一襲翠綠衣裙的李鳳芝。

「唐姑娘,你知道韓公子去哪兒嗎?他不在房裡。」她巧笑倩兮的問,身後的丫鬟手上還端著湯盅。

「他要出去幾天。」她直覺的吸氣聞香,那盅湯香氣濃郁,好像是雞湯。

李鳳芝輕咬下唇,媚眼如絲的她僅僅淡掃娥眉,卻仍美得令人驚艷,「好吧,」她轉身就走,但停頓一步,又回頭道:「唐姑娘與韓公子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這問題,好多人問過唐翎,尤其是那些作風大膽的鶯鶯燕燕,「我們是朋友。」

她勾起嘴角一笑,「明白了。」

唐翎看著她妖妖嬈嬈的轉身走人,卻不知她明白了什麼?只是,俊美如神祇的韓元殊就像一塊上等肉品,這些美人都搶著吃,但好在,韓元殊一點也不想大享艷福,冷眼嚇人……老實說,她很開心,卻又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

不要想了,趕快學好十道菜,她才能回慈幼莊園,做菜給娘吃,還有,嘴刁的韓元殊一定也會想吃的……

想到他一口一口餵她吃麵,她的心好像怦怦跳快了些,她連忙搖搖頭,快步往廚房走去。

接下來幾天,唐翎心無旁騖的不斷練習,終於,揉?的面皮過關、內餡的調味也不成問題,兩天后,就正式製作。

把包好的餃子放進蒸籠蒸熟,片刻後,一籠一籠的擺放長桌,翡翠色、粉櫻色、粉紫色、金黃色的餃子一顆顆的像珠寶般晶瑩剔透,美得教人都捨不得入口。

傅老在眾人頻嚥口水的注視下嘗鮮,「皮薄彈牙、內餡鮮甜,小小年紀,本事真不小,你娘要我教你這娃兒十道菜,第一道老子就找最難的,還以為你得花個兩、三個月才能學會,現下看來你大有可為,老子低估你了,哈哈哈……」

傅老脾氣古怪,難得讚美人。

但此等讚美,也讓一些同在習藝的廚子學徒眼紅,傅老從不吝收徒,有錢的付學費跟食材費,沒錢的,幹活兒來抵,他教得大方從不藏私。

只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偌大廚房裡,多的是學了一年半載卻連熬個雞湯都做不來,埋怨自己沒天賦的更多。

然而,唐翎像開竅似的,一天天的愈學愈快。

「老母雞斬後汆燙,再加上瘦肉,去油的火腿,一起放入冷水鍋,以大火煮沸,最後以中火熬四個時辰。」

傅老如往常的教,但唐翎才試四回,就能端出一鍋色澤金黃卻又清澈可見的熱騰騰湯品。

傅老見此湯看來清澈,喝起來卻是味濃香厚,與自己親手熬煮的毫不遜色,「這道湯,老子當年可整整學了半年,果然,你就像你娘說的,有底子,不同凡響啊。」

她很開心,看來更是神采奕奕,想也沒想的就衝出廚房,要跟韓元殊分享她的喜悅。

「啊-他還沒回來呢!」他若回來,一定會來找她討吃的……只是她才緩下腳步,卻看到韓元殊的房間透著明亮的燈光,她嘴角一揚,快步奔向前,興高采烈的打開房門,「你回來了,韓元殊。」她看到他時,開心得

一雙澄淨眸子熠熠發亮。

「難得!我以為你又要三更半夜才回房。」韓元殊從椅子上起身,指著桌上的兩隻小小青色瓷瓶,「這是我差人買來的葯膏,塗上去,肌肉酸疼就去了大半,一夜過後,就無酸痛感。」這是他要暗衛進宮向太醫要來的,是皇室使用的鎮痛玉膏,價值不菲。

「這麼神奇?其實我娘也給我不少這類葯膏,但這回出來,我忘了帶。」她拿起打開,聞了一下味道,「好清香的味兒。」她塗了一些在握刀的手腕上,馬上感受到涼意,她眼睛更亮了,「好舒服,謝謝,這算是過意不去而送來謝我的禮物嗎?因為我天天準備你的膳食。」

他眉頭一蹙,是過意不去嗎?不對,只是怕她手酸煮出來的食物也差了些,沒錯!就是如此。他淡淡地道:「東西你拿了也塗了,我餓了。」

「好,我馬上去廚房。」

她興高采烈的轉身出了房間,臉上笑容沒消失過。

這段日子下來,她已習慣看到他,但這幾天她從廚房回到房裡,見隔壁的房間黑漆漆的,她胸口都悶悶的,還開始胡思亂想,想他會不會就此離開?她只知道他是京城人氏,可京城並不小……但他回來了!回來了!

他看著她飛也似的快樂背影,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那一天,看著她疲累熟睡,莫名的憐惜在他心裡悄悄萌芽,他知道他一定哪根筋出問題,才會逼自己離開唐心樓幾天,讓她不必為他準備三餐,在心底,他就是不喜歡她這麼累……

只是,人在外頭,卻又將她的事放在心上,多了牽絆,就怕她不小心弄傷自己,或是寧願睡也不吃,或是在浴桶裡睡整晚……

他想著念著,倒沒想到看到她見到自己如此喜形於色,他莫名的也感到快樂。

「韓元殊嘴巴很刁啊,這幾日在外肯定沒吃飽,我得多煮些……」

唐翎腳步輕快的往廚房走去,腦海想的是她要煮道細嫩清蒸的白魚、醃泡醉蝦……想過一道又一道菜餚,不知怎的,她的一顆心就像泡在糖水裡甜滋滋的。

只是,回到廚房做菜,她想做幾道賞心悅目的好菜卻不順利-「這個爐灶我要用。」

「抱歉,這條魚是我的,客人已經點了。」

「這水我要用,你自己去打水吧。」

她走到哪裡、要用什麼,都有人阻擋,低聲的要讓她移開或不能使用食材。

其實,韓元殊不在的這陣子,她莫名的遭到排擠,這幾日讓傅老讚美,她感受更深。這樣的情況在她學藝生涯中已經發生多回了,因為,她總是比別人努力,也比別人早一步看到學藝成果,所以,有人妒嫉、冷嘲熱諷,甚至處處找碴,但她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勤勞點,多跑幾趟,或是另找地方練習,一切總會過去的。

傅老將廚子學徒夥計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卻沒吭聲,皇帝老子有後宮三千爭寵,廚房裡也有爭功諉過,恃強凌弱的戲碼,學藝也得學人際相處,弱肉強食,誰來哭訴抱大腿都不干他的事兒。

傅老繼續叉腰教著另一名學徒,不久,就聽他怒吼一句,「油溫都沒控制好,手要這麼翻炒……」

月光下,唐翎提著三層雕花漆盒踏進韓元殊的房裡,將三菜一湯,連同晶瑩的白米飯一一擺上桌。

「可以吃了。」她一抬頭,就發現韓元殊直勾勾的看著她,「怎麼了?」

他蹙眉,她以為他眼瞎,沒看到她左手兩根手指都裹著紗布嗎?!

她一見他的黑眸掃向她的手指,笑了笑,「沒事,只是不小心切到手。」

「以你的工夫,閉著眼也切不到手。」他冷冷的瞪著她,說的很肯定。

「真的是不小心啦。」她很認真的說著,但在那雙凌厲黑眸定視下,她愈來愈心虛,不自覺的退後、再退後,將左手藏到身後。

沒想到,他竟起身走近她,粗魯的將她的手拉到他身前,迅速的扯下紗布。

她痛呼一聲,「痛。」她齜牙咧嘴的想收回手,但他扣著手腕不放。

這一看,黑眸倏地一瞇,兩指上有一道血口,該是同一刀,雖然已經沒在流血,但仍看得出切得頗深。「不小心?!」

語氣裡的冷峻令她的心「咚」地漏跳一拍,她慌亂解釋,「呃-有人不小心跌了一下,撞了我一下,我正在切-幹什麼?幹什麼?去哪裡?」

這可是天天要做好料給他吃的一雙巧手,竟然有人膽敢傷害?!

韓元殊胸口冒火,自豪的冷靜徹底崩潰,一言不發的拉著她就往廚房走,遇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讓路,因為那張俊顏上有著清楚可見的殺意,好不嚇人。

韓元殊一陣颶風似的拖著唐翎踏進廚房門檻後,怒聲開口,「是誰傷到她?」

他那雙狠戾冷眸,還有全身散發出來的威勢讓空氣變得凝滯,每個人莫名的感到背脊發寒,心驚肉跳。

除了傅老,彷彿泰山崩於前,也不干他的事兒,仍繼續用力翻炒他的菜。

韓元殊凌厲的黑眸一一掃過每一張臉孔,只要他的目光一過,每個人都嚇得臉色發白,直到他的眼神掃到一名恨不得能藏身在他人身後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臉害怕,全身簌簌發抖。

韓元殊記得他,當唐翎重複揉?麵團時,他總給她一個嘲弄的眼神。

瞬間,他身形如鬼魅般迅速欺近,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一聲慘叫已起,「啊-我的手!」

孫彰哀號著跌坐地上,恐懼的看著左手兩根指頭已被齊齊切斷,鮮血直流。

眾人也嚇傻了,沒人看到韓元殊何時拿到刀,又是何時欺近孫彰身邊,切了他的手指。

「天啊,快止血!」還是唐翎先反應過來,她急急的跑到一個木櫃前要拿葯箱,但她伸出的手突然被人扣住,她回頭一看,就見韓元殊冷冷的站在她身後。

她急著要甩開他的手,「放手!你怎能傷了孫叔的手,手可是廚師的生命啊!」

「他傷害你時,可有這麼想?」他嚴峻反問,手也不願意放。

她頓時語塞。

另一名廚子已經拿了葯箱過去替孫彰處理傷口,孫彰頭垂得低低的,嗚嗚的哭著,是傷口太痛,也是沒臉見人,他的確是故意跌一跤害唐翎切傷自己的。

「要是誰敢再傷害翎兒,我定當加倍-不,百倍奉還!」韓元殊話語裡的血腥之意,讓每個人都嚇呆了,包括怔住的唐翎。

只有傅老還在往熱鍋裡豪氣的灑鹽巴,最後再將一把青白蔥花往鍋裡送,起鍋!

韓元殊早已經拉著唐翎的手走出廚房,回到她的房間,就見她特別的安靜,「你嚇到了?」

她直覺的搖頭否認,卻莫名的熱淚盈眶。

「你快哭了。」他口氣極差,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而且,這股氣還是往自己身上燒的!他做錯了嗎?她為什麼要哭?

唐翎眼眶熱熱,鼻頭酸酸澀澀,喉頭更像是被什麼梗住-她不是被他的以暴制暴嚇到哭,而是,從來沒有人這麼護衛著她,即使是她娘,也只叮嚀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出外習藝,她總是一個人,會遇到好人,也會遇上一些合不來的人,在背後嘲諷、中傷排擠,甚至做出一些害她受傷的事,但不管酸甜苦辣,她都得獨自品嚐,哭完了再將淚擦乾,繼續堅強的苦練廚藝……

她吸了吸鼻子,將眼淚逼回眼底,雖然感動於他的護衛,但小臉上難得的浮現肅色,「請你別再做剛剛的事,太殘忍了,我更不想要有人因我受傷。」

「取決於你,你沒受傷就不會有人受傷!」他俊臉上儘是陰霾,頓一下,還是忍不住又道:「你做事得瞻前顧後,免得又被暗算!」

「那不就分神了?!做什麼事都應該全神貫注、盡心盡力,不然,別人何必給你機會?」她想也沒想的就反駁。

他劍眉擰起,沒好氣的瞪著她。

她尷尬的咬著下唇,吞吞吐吐的說:「我、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並沒有,我只是擔心你手受傷,我就得餓肚子。」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轉身往房門口走去,「我回房吃東西。」

「欸-」她一呆,看著他跨出門檻的背影,好無言。

她感動得正要涕泗縱橫了,怎麼一大盆冰水就往她頭上淋下來?!

房內,桌上燭火隨著夜風搖曳,韓元殊坐在桌前,心情欠佳。

也許是唐翎替他備的飯菜涼了,也許是想到她為烹煮這幾道菜而受傷,他嘗起來並不可口,吃不了多少,就全丟回漆盒內。

敲門聲陡起,接著,門咿呀打開,就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鳳芝,她不請自入,身後還有兩名丫鬟提了雕花漆盒進房,伸手就要將酒菜擺到桌上。

「慢。」韓元殊冷聲制止。

李鳳芝朝他燦爛一笑,「聽說公子今夜動怒,鳳芝身為唐心樓的當家,特別備了酒菜向公子賠罪。」

「動怒一事與你無關,出去!」

即使韓元殊一臉冷峻不領情,李鳳芝仍是步步生蓮的笑著走到他身邊,柔嫩的手搭上他的肩,「那麼奴家擅長按摩,可以替-」

「不必了。」他濃眉突然一擰,他聽到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但也隨即聽到女暗衛傳音。

「稟告二爺,唐姑娘在爺的房外作勢偷聽,屬下已點了唐姑娘的睡穴,抱她回房。」

「嗯。」他同樣內力傳音回道,之後看著李鳳芝說:「還不走?」

一再被攆,李鳳芝臉上的笑容幾乎撐不住,但瞧瞧這屋裡的被褥枕套、韓元殊身上的綢緞袍服,可全出自以精緻繡工出名,綾羅綢緞都昂貴無比的雲繡坊,再加上這段日子,她向多名身份尊貴的恩客探問下,她幾乎可以確定眼前俊美非凡的男子就是京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稱「二爺」的御前侍衛統領韓元殊。

李鳳芝一揮手,要兩名丫鬟提起漆盒退出去,一待房門關上,她俏生生的跪下,「鳳芝不知大人微服到訪,讓大人屈就寒酸破房,請統領大人恕罪。」

韓元殊臉上浮現森冷笑容,「統領大人?」

「是,還是大人希望鳳芝喊聲「二爺」?」她抬頭,笑得更甜。

他一挑濃眉,「二爺?」

她溫溫柔柔的說著,「鳳芝認罪!因大人看來就是人中之龍,鳳芝遂斗膽問了常到飛燕樓尋歡的幾名大人,這些大人聽到二爺的名字,就說出二爺的身份。」像是想到什麼?她連忙解釋,「二爺請放心,眾位大人好奇鳳芝為何知道二爺名字,鳳芝僅答曾聽某位來客提及,絕無向眾位大人說出二爺就在唐心樓一事。」

韓元殊定視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可笑!世上同名者不知凡幾,你以此認定爺就是名聞遐邇的京城二爺?」

「不止,還有爺的容貌,外界傳言如玉雕神祇,」她粉臉微紅,「另外,眾所周知二爺對美食的要求極高,鳳芝亦斗膽猜測二爺就是看中唐姑娘的手藝,才屈身於此。」

「是嗎?若爺真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爺,要命唐翎進京為爺烹煮三餐,唐翎焉能不從?爺又何必屈就此地?」韓元殊見她神情略顯遲疑,冷冷再道:「再說,二爺乃御前侍衛統領,專責護衛皇上與皇宮安全,皇上又怎會允許一名要臣無所事事的窩居此地?」

她一愣,難道真的只是同名同姓?!她輕咬下唇,他要真是二爺,在這裡白吃白喝,她也不敢吭上一聲-想想,他要真是二爺,又有什麼理由不用二爺這塊響噹噹的招牌?!

但就算他不是二爺,瞧他俊美的面容、挺拔的體態,她就整個人都想貼上去……這一想,她全身發燙了。

她緩緩起身,再風姿綽約的福身一笑,「鳳芝雖然弄錯公子身份,但仍心儀公子,懇請公子給奴家一次機會服侍公子。」

「鳳姑娘,不要爺給臉,你不要臉。」黑眸裡的冷光在燭火下閃爍。

這陰鷙眼神冷得扎人,連語氣都是冰的,尋常人聽了都要打哆嗦,但李鳳芝從小就在青樓長大,現在還是個老鴇,三教九流的客人哪種沒見過?

她知道私下不知多少姑娘偷偷的過來,不是在他身邊打轉,就是剝了自己的衣裳上了他的床,可結果都讓他這雙冷眸嚇得奪門而出,日後就算見著,姑娘們也都不敢再拋媚眼。

可是,只要是男人都會有需求,韓元殊沒有女人,唐翎那丫頭也只顧習藝,而男人,外貌愈是冰冷,內在就愈火熱,這是她多年來的歡場經驗。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鳳芝仍是微笑行禮,「鳳芝明白了,今晚就不擾公子休息了。」

待她的腳步聲遠了,韓元殊思索一會兒,吹了一聲口哨,女暗衛隨即現身。

「叫袁鷹速來見我。」

「是。」

不一會兒,袁鷹一身夜行衣前來,恭敬拱手,「二爺。」

韓元殊放下手上的茶杯,冷聲問:「甘城最大的官是誰?」

「啟稟二爺,皇上御派的礦區監官紀長春。」

「查查他,也查查其他的官,朝廷給的月俸並未多到可以「常常」到飛燕樓尋歡,我要知道,這些官員尋歡作樂的錢打哪來?」

「遵命。」

一如以往,唐心樓門外車水馬龍,店內座無虛席、人聲喧嘩,只見跑堂的來回招呼或端菜斟酒,但廚房裡的氣氛就大不同了,唐翎往哪裡走,每個人就自動讓位,也不再有排擠問題,甚至,還有些人向她道歉,對她多了一分尊敬,她那句「手是廚師的生命」,顯然收服不少妒嫉的心。

不過,被切斷兩根手指的孫彰,暫時也只有右手能幹活兒,一見到她就主動閃避,要是她與他對上眼,他額上就冷汗凝結,急急忙忙的閃人。

但傅老對韓元殊的態度卻與眾不同,看到他反而笑咪咪的,有時,還會主動煮些好料給他吃。

唐翎仍在努力學習中,有時菜色火候少了一點,滋味就差那麼一點點,韓元殊也寧可不吃,好像食物跟他有仇似的,不吃就不吃,黑眸變得冷冽,但如果食物合口,他的眼神雖然一樣漠然,但嘴角會隱隱勾起,不過只瞬間就恢復成淡漠。

傅老的十道菜學來真的很煎熬,一道菜會了不是就沒事,幾天后,他會要求重做,一旦味道稍有不對,得重來再練。

這一日午後,她邊收拾桌上的碗盤,再看著一道被韓元殊嫌棄不吃的百合炒青蔬,她不想浪費食物,逕自坐下吃了,其實,也不錯吃嘛,「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實在該改一改。

她鼓起腮幫子,起身將杯盤放入漆盒後,看著坐在對面的韓元殊道:「韓元殊,我學的有點慢,你真的沒事要忙嗎?不一定要跟我留在這裡的。」

「你懶得替我備膳?」他正看一本書,頭也沒抬的問。

她一愣,「沒有,只是……」

「那就做你該做的事。」

「我怕你無聊,而且,這個地方不是很好。」她輕咬著下唇。

「哪裡不好?」他問的直接。

能說嗎?她雖然耗在廚房的時間多,但也會在廚房跟住房間走來走去,就算別人不說,她也會看到花娘往這後院裡來,她們穿著粉胸半掩的輕薄紗裙,總是笑咪咪的進去韓元殊的房間,再臉色發青的跑出來。

更奇怪的就是她傷了手指頭的那一晚,她明明記得李鳳芝帶著丫鬟酒菜進到他房裡,她忍不住躡手躡腳的要偷聽偷看,但最後,她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當她在床上醒來時,已是翌日。

她想了想,還是傾身靠著桌子道:「韓元殊,這個地方有的時候-我是說那些姑娘們是會用葯來讓男人-噢,好痛啊!」

韓元殊竟然直接伸長手過來,用力彈了她的額頭一下,「你的小腦袋只要裝學習的料理即可,別裝些不入流的東西。」

她邊揉額頭邊瞪他,「我們是朋友,我怕你中招嘛,長那麼好看很招搖,萬一不小心,會染病的……呃,別彈,別彈,不說了,我回廚房。」

她其實也沒想理會的,但廚房幾個夥計說,那些姑娘幾次來找韓元殊,送吃的喝的,估計裡面是摻了春葯的……聽聽,他身邊不是充滿危險嗎?

何況,入夜後,唐心樓多少男女摟摟抱抱,有的擦槍走火,在人前就摸來摸去、調情婬笑,很齷齪的嘛。

不過,他既然不擔心清白受損,她又何必替他瞎操心?!

韓元殊看著她沒好氣的提起漆盒,嘴裡嘟嘟囔囔的走出去。

她竟然要他走?不!這樣的生活其實很舒心,她用心的煮菜燒飯,戰戰兢兢的看著他吃東西時的神情變化,有時皺眉、有時笑得燦爛、有時更是心虛、懊惱,在這雙乾淨單純的眼下用餐,他其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是相當享受的。

不過,再來可有事忙了。

袁鷹查了紀長春等幾名飛燕樓的常客,還真查出東西來。

唐心樓客人來自四面八方,極為複雜,當官的、士紳商旅、江湖人、形形色色,袁鷹報告中,最令他感興趣的是,不少宮中消息竟然也會在這裡悄悄傳遞,一些吃飽撐著的有心人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由紀長春帶頭貪污,從礦區著手,多采少報,硬是抽了不少油水。

最大問題是,在這幾位大人沉浸美人鄉時,提及的官大人還真不少,刑部及禮部、戶部都有點到人,同流合污的還真不少。

但他還無法動這些人,礦區裡被偷走的金子下落不明,要逮人可得有物證才行。

思索至此,陽光燦燦的房門外,再次有動靜。

「進來。」他邊說邊翻了書頁。

袁鷹無聲無息的推門而入,刻意站到房內照不到陽光的陰影處,事實上,袁鷹實在不樂見主子住在這裡,撇開說話不便外,他有事要報時,還得避開唐翎、在院落廚房穿梭送菜的跑堂,以及那些恬不知恥想勾引主子的青樓女子。

「有什麼消息?」

袁鷹拱手,「屬下查出唐心樓的背後當家另有其人,是東方會。」

他黑眸閃過一道訝異,東方會是近幾年來才出現的江湖組織,組織成員分散在各地活動,但首領相當神秘,從不現身,屬下只依首領的密信行事,勢力不小,但沒人見過主事者的真面目,足見首領城府之深。

「還有另一件事,唐心樓在八年前只是單純的酒樓,聽說是原來的東家在一夜之間欠下鉅額賭債,不得不以唐心樓抵債,接著便大興土木蓋新樓,李鳳芝也出現,她妖艷放蕩,常在上房招待一些非富即貴的客人,風流韻事不少。」

袁鷹說到此,似乎猶豫了下,才開口,「恕屬下直言,二爺在這……咳,有人身安全之慮。」

「不過是些不入流的下葯招數,何憂之有?」韓元殊直勾勾的看著他,「派人去盯著那幾個貪官,有什麼動靜速報。」

「那李鳳芝?」

「她要是東方會的要角,不會連傅老都制不了。」

意思是不必盯梢,袁鷹明白的拱手退下,施展輕功離開。

韓元殊起身步出房間,走出唐心樓外,熙來攘往的街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

當今皇上賢明,愛民如子,各地百姓安居樂業,但就是有人想自尋死路,不過,皇上若是知道他在享受美食之際,還順道替他揪出一些不法貪官,理當獎賞他一些外邦異族上貢的特殊食材吧。

這也算近朱者赤?

「做什麼事都要全神貫注,更要盡心盡力,不然,別人何必給你機會來做呢?」

回想唐翎認真的駁斥,那神態其實還挺可愛的。

他不自覺的一笑,迎面而來多少姑娘看了心神蕩漾,粉臉煞紅。

但韓元殊無感,只打量其他酒樓餐館,甚至大排長龍的小吃攤子。

縱然有唐翎備膳,他還是會在外覓食,看看有什麼新鮮美饌,至於女人,在他的認知裡,從來就不屬於食物,何來興致注意?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1:54

第三章

時序轉至夏末,夜暮低垂,又是掌燈時分。

李鳳芝擱著一擲千金的貴客不招呼,又來到這離廚房不遠的後院平房。

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有自信,善弄風情也善於交際,遇到大小事都能處之泰然,也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永遠錯失良機。

外人不知,她年已二十,不管韓元殊是否出身將侯之門,他是她唯一入了眼的男人,當小妾也罷,通房美婢也行,年華易逝,她知道她不可能一輩子當花娘。

而唐翎學習已近三個月,十道菜已達火候,明日就要離開,她一走,韓元殊自然也不會留下,她只有今宵得以把握。

思至此,她舉手敲敲韓元殊的房門,一手端著她親自熬煮的人參雞湯,開門入內。

房內,燈火通明,夏夜悶熱無風,韓元殊赤裸著上半身,神情漠然的半躺靠在床榻上看著書冊,那鎖骨,肌肉厚實的強健胸膛,再加上那張俊美無儔的容顏,饒是嘗了不少男人的李鳳芝也是暗吞口水,腦海裡想像著被他壓在床榻上翻雲覆雨的畫面。

珠光映鬢的她一襲低胸薄紗刺繡錦裙,裙腰還束至腋下,強調她的豐滿身姿,但韓元殊的目光從她進來到將湯盅放至桌上,都不曾抬頭看她一眼。

「公子,這可是奴家親手做的,請公子嗜嘗。」只是裡面加了些料。

「拿走。」

「公子,怎麼對鳳芝如此冷漠?」她忍不住又吞嚥了口口水,他淡漠中又帶著霸氣,這樣的男人品嚐起來鐵定夠味兒。她笑靨如花的走近他,「公子不曾到過飛燕樓,那裡有一處造型特殊的地下浴池,只有幾名貴客才能使用。」

「地下浴池?」黑眸閃過一道精芒。

她微微一笑,拉起裙擺坐在床邊,「是啊,那浴池足以容納四、五十人,公子若有意願,鳳芝很願意帶公子過去感受感受。」

韓元殊略微思索,袁鷹至今都找不到紀長春偷占金子的藏匿處,也許要從這女人身上查查,他於是應允。

「好。」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李鳳芝欣喜得眼波如媚,「太好了,請公子跟我來。」

他起身下床,抓了外衣要套上。

「公子去的地方是浴池,其實不必--」

她羞答答的還沒說完,門就「砰」地一聲被打開,唐翎像後頭有什麼在追似的飛奔進來。

「韓元殊,我送點心來了,天氣悶熱,我特別弄了一碗冰涼的銀耳蓮子湯,你快來吃啊。」

「唐姑娘別忙了,公子要隨我到飛燕樓,我自會餵飽他的。」李鳳芝嬌笑道。

「可是、可是,他嘴巴很刁的。」

唐翎擠出僵笑,再看著已穿妥上衣的韓元殊,她將手上的雕花漆盒放上桌,再皺眉看著桌上那盅雞湯後,快步走到韓元殊身邊,揮手示意他稍微彎身,不然,她不能說悄悄話。

韓元殊蹙眉,微微傾身,她就背對著李鳳芝,雙手圈在唇上,小小聲的說:「你別跟她去啊,她擅狐媚之術,她是老鴇,你會被她吃掉的。」

「你擔心我?」他的音量很平常。

她急得使眼色,一手又指指自己胸口,意思是別讓她後面的李鳳芝聽到,「我明早就要離開,你不走嗎?剛剛有人跟傅老說些話,傅老就跑到我身邊說,叫我動作快一點,你要被鳳姑娘吃了,還說鳳姑娘是蜘蛛精,那盅雞湯有下葯,你會被……呃……玩死的。」她慾言又止半天,就是吐不出傅老說的「精盡人亡」四字。

「唐姑娘說什麼?我也想聽聽。」李鳳芝千嬌百媚的走近兩人。

韓元殊表情漠然的看著憂心忡忡的唐翎,再看著眉宇間有著勾人媚態的李鳳芝,突然覺得他剛剛答應得太快,雖然想去看看地下浴池是啥模樣?有無玄機?卻忘了地下浴池也可能有迷香或機關,這事還是派袁鷹去探探要適合些。

他正要開口,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老掌櫃急急的跑進來,「鳳姑娘,不好了,出事了!傅老得罪了貴客,客人很火大,說要將這裡夷為平地啊!」

該死!什麼時候不鬧事,偏偏這會兒來鬧!「什麼人口氣如此之大?」

「那年輕公子自稱是京城國公爺的親外甥,他帶了幾個皇親貴胄,說傅老煮的菜像餿水,要傅老去磕頭謝罪,」老掌櫃哭喪著一張臉,吶吶的道:「但傅老脾氣硬,人是去了卻吼他們是豬,所以只適合吃餿水,雙方就打起來了。」

李鳳芝臉色一變,再也顧不得韓元殊,連忙轉身拉起裙擺離去。

唐翎也跟著要跑,但韓元殊一把拉住她,「你幹什麼?」

「傅老是我的師父,我得去看看,我會三腳貓功夫,需要時--啊!」她尖叫一聲,因為韓元殊抓著她的手臂一拉一扯,她就飛身跌坐到柔軟的床鋪上,嚇到魂差點飛了。

他俊臉一沉,「還真是三腳貓功夫,那你只能留在這裡。」

「不行!傅老脾氣怪,肯定出事的!」無法袖手旁觀的她還是跳下床鋪。

但不行是她說的,韓元殊就擋在門口,不管她往左往右閃,施展小拳頭槌、用小腳踹,甚至想從他的胯下鑽過,韓元殊都像拎小狗小貓似的將她一次次的扔回床上,害她頭昏腦脹,滿天星星,差點沒口吐白沫,只真哪兒也去不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傅老鼻青臉腫的被扶回後院,右手還被割了一刀,雖然不嚴重,但傷好之前無法再拿菜刀。

這回招惹上的是皇親國戚,李鳳芝安撫不了,只能急急派人去請紀長春幾個大官過來打圓場,但幾個年輕貴族就是不肯賣面子,最後,還是李鳳芝答應對方一連三天盛宴賠罪,這三天,除了他們,不接任何客人,酒菜任他們吃喝,姑娘也隨便他們玩才解決。

「那些人來頭不小,得罪不來,唉,人就是有分貴賤,這類仗勢欺人的戲碼,不時的就會上演。」

李鳳芝楚楚可憐的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韓元殊,沒想到他還是一臉淡漠,她再度折回他的房間,不是奢望他英雄救美,而是以為能繼續剛剛的事,她可沒忘了,他明天就要跟唐翎離開。

唐翎無奈的看看她,再看看當起守門侍衛的韓元殊,「我可以回房間了?」

他直視著她,這一晚,不會那麼快平靜,國公爺的外甥鄭富威是個不學無術的敗類,他是識得的,也曾在京城多次見他胡鬧,這一想,他回答,「你今晚就睡在這裡。」免得她又衝動亂來,萬一被傷到了,那恐怕就不只是切斷兩根手指頭而已。

「睡你--」

唐翎杏眼圓睜,李鳳芝更是臉色一變,但韓元殊卻一臉平靜的看著李鳳芝,「爺今晚有人陪睡了。」

唐翎原本就處在驚嚇狀態,他這一說,她嘴巴大開,更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李鳳芝臉色難看但仍不想放棄,「爺明天會留下嗎?鳳芝真的想侍--」

她話未說完,跑堂又急匆匆的衝進來道:「鳳姑娘,上等廂房內又是一陣咆哮聲,老掌櫃要鳳姑娘再去安撫安撫啊。」

她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怎麼回事?」

「傅老說他手不能拿刀,煮的菜客人也不喜就回房去睡了,由其他廚子上菜,但廚房裡每個人戰戰兢兢、忙亂失序,就、就--」

李鳳芝咬牙切齒的又快步離去,跑堂也急急跟著離開。

唐翎想了想,在這種情形下,端出的菜餚肯定也失了平時水準,「不成,我也要去看看。」

她才往前跑兩步,腰間就讓人猛地一扣,她嚇了一跳,但接下來--韓元殊摟著她施展輕功,飛掠出月光皎潔的屋外。

「你幹什麼?」她一眨眼,怎麼就聽到乒乒乓乓聲?!

她定眼一看,韓元殊已抱著她落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樹上,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三樓上等廂房內的情形。

就見穿著華貴的幾名年輕男子憤怒掀桌,杯盤碎落一地,沒有食用的酒菜自然也是倒了一地。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糟蹋食物,太可恨了!」她說得氣憤,也很心痛,想當年多少流民還不敢盼這一桌好菜,只要有個饅頭果腹,他們就謝天了!

「再去上一桌菜來,而且菜色不能同這一桌,要能入爺們的口,不然,爺們就再砸一桌。」其中一名年輕男子朝夥計再吼道。

她火了,「這些人根本是故意來找碴的!啊--」

冷不妨的,韓元殊再一次摟著她又飛掠而下,一個轉折就回到房間,他放開她後,逕自走回椅子坐下,「你去看過了,可以睡了。」

唐翎聞言雙拳倏握,猝然回身瞪著他,「韓元殊,你當我是什麼?那些鶯鶯燕燕嗎?要我陪睡,我替你煮過幾頓飯,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他先是像見鬼似的瞪著她,接著突然捂嘴低頭,肩膀開始可疑的抖動著,然後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抬頭看著仍怒不可遏的瞪著自己的唐翎。

人生頭一回,他是因為憋笑而得內傷!笑話,他若真要女人,會要她這個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小不點嗎?再說,他半點也沒有「吃」女人的興致!

「我早就叫你那顆小腦袋裝些你該學的東西就好,看看你裝了什麼?」他的臉色極冷,口氣也冷,「讓你在我這裡睡,是怕你去湊熱鬧,不小心讓別人傷了,我又得去傷人。」

她一楞,臉兒一紅,「所以是我搞錯了?那、那也不管,我是一定要離開這個房間的,我要去廚房看看,那裡肯定亂成一團,我也要去看看傅老,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安心的離開!」她說著火氣又大了起來,一手直指著他,「我不想再飛了,你也不許再擋我。」

瞧她一副他要敢再做這兩件事,就跟他拚命的認真樣,他竟然不怒,反而想笑,不自量力的笨丫頭,在乎這些人做啥?別人根本不在乎她!

但他沒再攔她,因為,她明天是該走了,他已為她做好安排。

唐翎先跑去看傅老,關心他的傷口,沒想到卻被傅老吼出去,「老子要睡了。」

唐翎再走到廚房,沒想到,所有廚子夥計都在,爐火仍燒著,卻沒人幹活兒,一片靜默,她不解的看向臉色忽白忽青的李鳳芝,「怎麼回事?」

「哼,沒了傅老,這群人全成了廢物,要他們集思廣益,做不同菜色,沒想到每個人都成了啞巴。」她一臉鄙夷的掃過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不是他們不開口,而是唐心樓第一把交椅傅老做的菜都入不了那些貴族的眼,還得下跪磕頭,最終還傷到最重要的右手……

這時候,誰想挺身當英雄?就怕也有罪受。

李鳳芝徹底變臉,神情兇惡的揚聲怒罵,「不說話?本姑娘留你們幹啥?!馬上滾出去,唐心樓永不錄用!」

聞言,眾人嚇得紛紛開口,「鳳姑娘,我馬上做。」

「我們馬上做,鳳姑娘。」

他們這些人都得養家活口,不能沒活兒干,只是,夏夜氣溫燠熱,爐火一灶灶開,每個人汗流浹背,手忙腳亂又頭昏不適,眾人愈急愈做不好,有的肉燒焦,有的炒的菜過老,狀況一堆。

李鳳芝已經先行離開去親自招待那幾個仗勢欺人的貴客,但唐翎不放心仍杵在廚房,看著幾個廚子雙眸和臉都發紅,一道道菜從外觀看就知送不出去。

「你們大家聽我說,先停下來,由我來煮十道菜,但我需要大家的幫忙。」唐翎義無反顧的站出來。

「你願意太好了。」

「是啊,我們慌了,亂了,你是傅老最快教會的高徒,由你來做,今晚一定能安全度過。」

突然間,每個人視她為救世主,走近她、圍著她,此起彼落的頻說好話,也是大大鬆了口氣,唐翎的菜要是過不了關,要受罪的也是她,與他們無關……

「何必多事?你明日就要離開。」

韓元殊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另一個廚房入口進來,他這一出聲,所有人全轉身看向他,「這些人中,在今晚之前,不知有多少個巴不得你快走,這會兒,卻又在心中暗自慶幸,你跳下來替他們扛責受罪。」

語畢,不少人因被說中心事而臉色漲紅,尷尬的不敢看向唐翔。

「臉皮似銅牆鐵壁,半點情義都不顧,這些人哪值得你義氣相挺?」

「韓元殊,我只想幫忙,我有能力啊,我娘說過,施比受更有福。」

她這一說,在場羞愧的人更多了。

但他還是不想讓她幫忙,只是唐翎堅持起來也很倔強,她直言慈幼莊園的人口眾多,每次上桌人數少則二十、多則五十,要她一次辦上十桌菜也沒有問題。

接下來的半個多時辰,她向韓元殊證明他真的小看她。

唐翎是真的有兩把刷子,先確定那幾個皇族喝什麼酒,迅速決定了快炒快煮的菜色,井然有序的吩咐誰該做什麼?誰負責什麼?甚至誰擅長什麼?

韓元殊坐在靠窗一隅,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他真的沒想到忙於學習的她竟然還有空觀察其他廚子擅長的部分。

也因為她的指揮,每個人不再像無頭蒼蠅,聽唐翎的專注在手上的工作即可,鬧烘烘的廚房頓時不再充滿焦躁不安的氣氛,接著,每道完成的佳餚,她一一看過、聞過、品嚐味道,確定色香味俱全才讓跑堂送上桌。

小小年紀,竟然有這等處變不驚的掌控能力?真令他刮目相看。

這一桌筵席也完美的滿足那些紈褲子弟挑剔的嘴,終於過關,在吃飽喝足後,各擁一美人回房翻雲覆雨。

但在廚房的眾人並未因此而放鬆,除了唐翎外,每個人臉上仍是一片愁雲慘霧。

因為還要侍候那幾個年輕大爺兩天,可是唐翎明兒一早就要離開。

要是那幾個貴族不滿意,依他們的權勢地位,要將唐心樓夷為平地有何難?唐心樓可是甘城最大的青樓及酒

樓,在這裡幹活的不下數十人,他們每月領的薪餉可得養家活口,唐心樓萬一沒了,全家人不就得喝西北風?!

每個人對她動之以情,請求她再多留兩天。

一向心軟的她,看著一張張拜託央求的臉孔,就連孫彰也在內,對他,她還是歉疚的,再也不忍心拒絕,她點頭了,只是,在眾人感謝之際,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窗下的空椅,咦?韓元殊剛剛還坐在那,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哦喔……嗯嗯……」

上等廂房裡,一對赤裸男女男下女上的在紗帳內翻雲覆雨,男粗喘、女嬌吟。

此時,窗外飛掠進來一個黑影,無聲無息的靠近吱嘎作響的床鋪。

油頭粉面的鄭富威正享受銷魂激情,雙手在美人兒豐滿的胴體來回搓揉,突然間,美人兒軟趴趴的倒臥他身上,他皺眉看她,竟見她雙眸合上、鼻息均句,睡著了?怎麼在興頭上就睡了?!

他火冒三丈的將她推離身上,甫坐起身,猛地看見一個杵在床鋪旁的高大身影,「搞什麼?」他先是抽氣怒罵,但眸子驀然瞠大,接著,臉色隨即一白,「二……二爺!」

韓元殊黑眸冷冽,如果可以,他還真想一掌打死這個游手好閒的蠢貨。

他更氣唐翎當濫好人,讓那群廚子得寸進尺。

他承認她今晚的表現令他驚艷,但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她像陀螺一直轉,還得連轉兩天,可以想像她會有多疲憊!

他不願意,也不准她那麼累,他只允許她替他掌廚!其他閒雜人等,都給他滾得遠遠的。

「二、二爺……」看著俊美的容貌轉為猙獰,鄭富威驚恐萬分,顧不得全身赤裸,連忙下床跪下,「二爺要我做什麼,我一定照做。」

「明日一早立刻給爺滾出甘城,包括你那群酒肉朋友,不然,爺也不敢保證你們會發生什麼意外。」

此言充滿威脅與警告,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顫抖著聲說:「是、是。」

「還有一件事,不准將今晚發生的事,還有爺在甘城的事說出去,否則,」韓元殊冷颼颼的看著他,「你仗著國公爺外甥的身份在這裡風流快活的事,爺是一點也不介意上稟皇上,讓皇上治治你爹跟國公爺對你放縱欺壓百姓之罪。」

「我絕不會說的,二爺,求求你別跟皇上說,國公爺跟我爹若被治罪,他們會先打死我的。」鄭富威頭皮發麻,怎麼也不敢對他耍威風。

論家世,兩人其實不分軒輊,但其他的外貌、才識、人品就天差地遠,光拿韓元殊受皇上寵信一事,就足以壓死他。

韓元殊銳利的黑眸一掃向他,「行!爺就看你如何表現。」

翌日。

「韓元殊,你說的是真的?天才濛濛亮,那群凶神惡煞的貴公子就急急上了馬車離開?還丟下百兩銀子,這太奇怪了。」

唐翎愈來愈迷糊了,她昨晚在房裡等著他回房,等著等著,她不小心睡著了,直到今早醒來,她才又看到他,沒想到,就聽到惡客要離開的消息。

其實不只唐翎,唐心樓上上下下,包括廚子、夥計,連李鳳芝都覺得奇怪,但韓元殊沒打算解釋,只看著她道:「那群人走了還不好嗎?去備早膳,吃完我們就出發。」

韓元殊不想讓她再留在這是非之地,他幾乎是押著她到廚房備早膳,吃完後,再讓她去看看傅老,他知道不讓她去,她也會吵著去的。

唐翎謝謝傅老教導的恩情,還眼眶泛紅了。

「去去去!謝你娘吧,她給了我一筆優渥的學費,不過是一筆生意而已。」傅老說得很絕情,但卻是背對著兩人,想來也是不捨。

世界之大,什麼樣的人都有,唐翎也明白,她也一一謝謝廚房裡的每一個人,有的人依依不捨,有的則是鬆了口氣,李鳳芝對她極冷,倒是看向韓元殊充滿哀怨,總之,每個人表情各異,而唐翎十五歲的人生其實也已習慣離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有對某個人,她真的有些捨不得。

片刻之後,她跟韓元殊已經坐在一輛舒適的馬車內,這馬車是韓元殊買來的,還請了車伕駕車,至於她的小敬,韓元殊則是吩咐一個中年男子騎乘,對她困惑的目光,韓元殊也僅說了句,「我自有安排。」

她知道他們都將回京,所以一路上同車不奇怪,然後他進京城,她轉往京城郊區,他們勢必要分道揚鑣,屆時,她騎小敬,他坐馬車,這肯定就是他的安排吧。

可是,她怎麼有點--不,是很多的依依不捨?還有很多的擔心?他的嘴巴那麼刁,沒她在身邊,他吃得好吃得飽嗎?

她突然伸手捶捶自己的頭,她傻了?京城裡有多少好廚子好食館,她也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思緒百轉間,韓元殊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開始寫吧。」

她頓時回神,「什麼?」見他手再一指,她才注意到馬車內的小桌上竟準備好了文房四寶,但更吸引她目光的是擺放在硯台旁,兩張略微泛黃的食譜。

韓元殊見她眼睛一亮,飛快的拿起來看,愈看她眼睛愈亮,然後一臉難以置信的問:「你怎麼有這個?天啊,我好想試試,這是哪來的異國食譜?我從沒見過。」

「爺府上還有很多,你想去看看嗎?」

「想想想,想極了!」她興奮的直點頭。

「那就到我府上當廚娘。」他說。

「好啊,好--不行啊!」她先是答應,又急急搖頭,「我得回去慈幼莊園,我出來都快三個月了。」

「知道我是誰後,也許你的答案會有不同。」他將自己的身份告知。

她是真的傻了,她知道他非富即貴,但怎麼也沒想到他的來頭這麼大,這樣的大人物竟然跟她窩在青樓後院生活這麼久?!

她其實也曾多次到京城的餐館、客棧習藝,每個大廚都會提到「二爺」這號響噹噹的大人物,還說要討好他的嘴簡直難如登天,但也因為他對美食挑剔無比,再加上他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有不少皇親國戚想攀關係、巴結他,所以,投其所好的送上好酒好菜加好食材。

但冷酷二爺全拒收,唯一會看上一眼的也只有食譜,但也非來者不拒,而是得特殊、珍貴、鮮有人知,符合幾個要件,他才會付出重金買下,絕不欠一絲人情,再加上,他也會利用各種機會或關係收集食譜,這些大廚們都說,武林高手想要各派的武功秘笈,但他們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看二爺的收藏,大開眼界。

當時,她就在想,要是有機會能見著二爺,不知能否跟他套關係?讓她看看那些珍藏的食譜……

「你是他!你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爺,天啊!天啊!」

回過神後,她興奮至極的像個孩子拉扯著他的袖子,雙眸閃閃發亮。

見她孩子氣的反應,他強忍著笑意,故作一臉淡漠,「沒錯,所以,只要你願意到爺的府上當廚娘,食譜可以任你閱覽試做,包吃包住,且外加月銀五十兩。」

她杏眼圓睜,舉起五根手指頭,「五、五十兩?」

其實,光是食譜就足以讓她心動了,現在再加這筆重金--慈幼莊園雖然月月也有收入,但有這麼一大筆,上上下下可以過得更好。更重要的是,娘喜美食,昂貴食材動輒百兩,雖然奢侈,但只要娘想吃的,她都想買來做給她吃,因此,她點頭如搗蒜,「好,我去,我去。」

他微勾嘴角,「你寫封信,不需提及這幾個月的事,只說我在唐心樓嘗到你的廚藝邀你入府掌廚。」韓元殊主張不提,是他相信唐翎的娘跟他的大嫂都是個人精,他不希望這事多生枝節。

「好。」她雙眸亮晶晶的捧著寶貝食譜,他說什麼都好。

「我會讓人快馬帶信去給你娘,咱們一樣上路,我的人會再回頭將你娘的回復送來給你。」他又說。

馬車轆轆,唐翎興高采烈的伏案寫信,一寫完,韓元殊立即將信交給那名騎著小敬的中年男子,讓他辦事去了,套一句韓元殊說的,他自有安排。

京城郊區,慈幼莊園處在半山腰、依山而建,遠離繁華,但又沒離繁華太遠,種植的農作物送到城裡販售,仍能保持新鮮青翠,而這裡淳樸安靜,對唐姍姍這名穿越女來說,也是個療情傷的好地方。

此刻,她正坐在亭台一隅,仰望蒼翠慾滴的山巒,享受莊園中的寧靜,偶爾,只有奴僕們掃著落葉的刷刷聲。

驀地,一陣雜沓的馬蹄聲劃破寂靜。

有人到訪?她轉身往書房走去。

甫踏進到書房,田雲後腳也到,拿了一封唐翎的親筆信交給她。

她展信一看,微微一笑,再將信遞給與她情同姊妹的田雲。

田雲看完後也笑了,她的目光再看向天生麗質的主子,一張有如桃花般艷麗的姿容,再加上擅醫的她熬製的多款嫩白乳霜,誰也看不出主子已是三十歲的女子,「莊主會允了翎兒吧。」

唐姍姍走到桌前坐下,一手支撐著頭,笑看著站在前方的田雲,在她眼中,有著一雙丹鳳眼、好膚質的田雲,就像是古畫裡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只是美人的命都不好,跟她同是難姊難妹!

「我記得你說過,韓侯爺府裡的嫡二公子可以與我結拜,因為他與我相同,在美食上的要求寧缺勿濫,寧可熬出病也不肯吃覺得不好吃的東西?」

田雲微笑點頭,「是,二爺雖然是御前侍衛統領,但身邊不喜有小廝隨侍,也鮮少在宴席上露臉,但他的挑嘴卻是遠近馳名,翎兒能與他在唐心樓相遇,也是有緣。」

聞言,唐姍姍精銳的眸子閃過笑意,「在我的家鄉有個詞兒叫「磁場」。」

田雲露齒一笑,知道這個幾乎無所不能的主子又說些新鮮的「家鄉話」。

「簡單說,就是某一類人特別會吸引到一種人,翎兒吸引我這種刁鑽吃貨,也一定會吸引到挑嘴的二爺,不過,這樣的人收集到的食譜肯定不凡。」

她愉快的拿了毛筆沾了墨,很快的寫了封信,交給田雲,「我讓她放心的去學,反正她離我們也不遠,當廚娘也有假日的,不是?」

田雲笑著接過手,再轉身離開書房,主子雖是女子,卻有著男人的果決,當年的她若是也有這樣的果斷,如今的生活也不該如此……

田雲心裡有諸多感慨,但沒多贅言,她將信交給送信來的男子,再拍拍乖順的小敬,目送人馬離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2:10

第四章

韓元殊跟唐翎這一趟從甘城前往京城,約耗時十日,期間因山路較多,他們也僅能找個山中小棧、或是轉入另一個城鎮的客棧入住,然後再繞遠路的往京城前進。

這中間,那名前往慈幼莊園送信的中年男子還前來與他們會合,送來唐翎娘親的回信,接著,在唐翎點頭下,他再騎著小敬返回慈幼莊園,將小敬留在莊園。韓元殊說白了,她住侯府用不上小敬。

這一點,她認同,但另外一件事就不認同了。

她覺得他們乘坐的馬車已相當寬敞,內有小桌子、軟墊、被褥,桌下還有暗格,內有茶葉、壺杯、點心等等,兩人就算一左一右的睡在馬車內,也很舒適,但韓元殊就是不肯,一定要住店。

「爺又不急著回京,何必屈就睡在車上?何況,又是誰的娘說--對別人好,要對自已更好,懂得愛自己的人,才有能力愛別人?」

什麼嘛,拿她娘的話來堵她,她只能閉嘴。

想想,她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這天底下嘴刁出名的男人有幾個?她怎麼從沒將二爺跟韓元殊放在一塊兒?

離開唐心樓後,已表明自己身份的韓元殊也不吝讓她知道他的嘴到底能有多刁,要是食物不合他的胃口,他只勉強吃一些,再以控訴的眼神看著她,好像他會吃這麼難吃的東西全是她的錯,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他們出門在外,有客棧、有店家,怎麼也輪不到她掌廚嘛,但見他吃得少,她還真的捨不得他挨餓,所以後

來她只好客客氣氣的向店家借廚房、運用現有的食材,再替他張羅一頓吃的,韓元殊自然是要付錢的,而且,給的一點都不小氣,讓店家是頻頻哈腰點頭,謝謝聲不斷。

不過,要是有哪個店家不長眼,想進一步挖角,韓元殊就會把俊美的臉孔一板,冷鷙的表情讓店家嚇得連連搖頭擺手說:「沒--我們什麼也沒說。」

像這會兒,兩人回到馬車內,某人的表情還是很臭,但唐翎就不同--「人家只是對我的好廚藝驚艷,希望我留個幾天,展展廚藝,又沒真的要我留下來幹活。」

韓元殊瞧她那雙璀亮明眸有著躊躇滿志的光彩,神情上儘是驕傲,他勾起嘴角一笑,「你很開心?」

「沒有人不喜歡被讚美的。」她是得意洋洋。

「你有把握我的家人都喜歡你的手藝?」他刻意問。

她臉上笑意先是一僵,隨即又放心一笑,「你這麼難纏的都沒問題,他們哪會有問題?安啦。」

「你說什麼?!」他黑眸倏地一瞇。

她這才發現自己未免也太過誠實了,乾笑兩聲,「嘿嘿,實話總是難聽。」

他再瞪她一眼,但能怎麼辦?

即使他的身份變成大名鼎鼎的冷酷二爺,她對他的直率態度一如往常。

若要說有什麼改變,就是她偶爾會自言自語的傻笑,「我遇見二爺,二爺就在我身邊,他有好多食譜哦,呵呵呵……」

韓元殊不想回想她那副傻樣,突然開口,「我餓了。」

「誰叫你剛剛擺臭臉只吃一點,呃--可是--這在荒郊野外,算了!」瞧他那雙濃眉一挑,冷冷眸光直射,她也不知怎麼就妥協了。

總之,善良的奴性再度發揮,只是這回是由駕車的小廝到附近山野人家買了食材,她煮了一頓好料,讓剛剛因那不識時務的店家而食慾大減的韓元殊飽餐一頓。

接下來,隨著他們離京愈來愈近,唐翎硬是纏著少言的韓元殊告知他家裡的成員有多少,她才知道要備多少食材?煮多少量。

其實,韓元殊根本就不打算讓她為其他人烹煮三餐,但一家人住一起,還是有機會同桌吃飯,所以,他還是將家中成員告知,除了他父母外,他有一個嫡出大哥,兩位庶出的弟弟,還有一位庶出的妹妹。

父親只納一妾,但在生庶妹時難產過世,除了大哥與大嫂與家中父母同住外,兩位庶出弟弟皆已成親,但父親讓他們兄弟移居河北,那裡有韓家產業,就近全交由他們管理,一年也只有父親壽宴及過年才會回京,而庶妹遠嫁江南,所以,備膳的話包括她就是六人。

「哪能包括我?我是廚娘,哪有主子跟家僕一起吃飯的。」她馬上提醒。

「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吃什麼,你當然也吃什麼,我坐哪裡,你就坐我旁邊。」他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你不是也說了那不過是一頓飯嗎?再說,一碼歸一碼,我有求於你,我要看你的食譜啊,還有,你是重金禮聘我當廚娘的,我娘也說,什麼身份就做什麼身份該做的事,」她也很堅持,「總之,救命恩人一事就別跟你家人提了,我反而會不自在。」

「你很吵。」他在對她好啊,笨蛋!他沒好氣的拿起桌上茶杯就喝。

「我吵?!韓元殊,你說過你不介意的,不管,你再說說,你家人都喜歡吃什麼?你不知道?那至少廚子煮

了什麼你知道吧,你說說,我也好照他們的喜好開始開些菜單……」她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的說著、問著、煩著。

韓元殊頭都要疼了,但她能滿足他的胃,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他勉強的有問必答,卻沒想到她的問題如滔滔江水,一波波的問個沒完沒了,像是不喜辣那一點點小辣行嗎?有魚刺的魚不吃,但有些魚刺雖多卻極為美味,還是炸酥了……好不容易問完,她開始想菜單,還要與他討論。

這回京一路上,他耳根不得清淨,她卻認真的在馬車內,就著馬車內釘著的桌子寫起菜單,或許費心太多、說太多,這傢伙寫著寫著,一顆小腦袋又搖晃起來。

真受不了!他蹙眉看著她趴在桌上熟睡,他跪坐著,低頭將她抱起後,挪動雙腳,再彎著腰將睡到打呼的她放在軟墊上,驀地,他的唇不經意的劃過她的臉頰,柔軟卻有彈性的觸感令他一震,他怔怔看著躺平的她,那感覺像一份上好牛肉,誘他以唇品嚐--他濃眉一皺,他怎麼會有這樣詭譎的想法?不過,她睡得真熟,一張清麗容顏沾了點墨汁,卻像一道美食在引誘著他,才想著,他帶繭的大手似有自我意識的撫上她的臉頰,明知此舉不合禮數,但碰觸的剎那,他卻不捨收手了,好嫩、好有彈性,滑不溜丟的,她的臉怎麼這麼好摸?

「嗯……」睡夢中的唐翎以為有什麼蟲子飛到她臉上,她伸手揮了揮,迫得他不得不收回手,但瞬間,她又沉睡。

他見她垂落在他腿上的小手,跟練武的人一樣有著硬繭--「不行,我還要再切十顆,我會好好練習,真的……我會做得很好的……」

他凝睇著說夢話的她,黑眸閃過一道不捨的光芒。

「好吃……」睡夢中的她突然又以舌舔舔唇,嘴角上揚,粉粉嫩嫩的臉蛋漾起幸福的笑容。

乍見她以舌舔唇,他黑眸驀地一沉,心跳更是莫名加快了些,他的手像有自我意識的,再度伸手輕撫她觸感極好的容顏。

「我一定會學得很好的,娘,我會煮給你吃,讓你開心……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要努力努力的對你好……娘,好吃嗎?娘……」她喃喃囈語。

黑眸浮現一絲憐惜,真是個蠢丫頭,只是--他對她也不錯不是?怎麼沒夢到要對他好,還是她的娘要求太多,讓她連夢裡都無法安睡?!

莫名其妙的,韓元殊竟然對一個未曾謀面的人生起氣來。

「哈啾!」

遠在幾十里外的唐姍姍突然打了個噴嘻,她柳眉一蹙,誰在偷罵她?

真是的,她正對帳本上面的盈餘數字相當滿意的說。

叩叩,田雲敲門走進書房,「我聽到莊主在打噴嘻。」

「沒事,鼻子癢而已,」她停了一下,不解的看著田雲略帶苦惱的神情,「怎麼了?哦,是白岳,他不肯走?」

田雲輕歎一聲,「是啊,白岳跪在外頭,說一定要見到莊主,不然他不會離開。」

唐姍姍點頭,「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田雲去而復返,身後多了一名髮鬚皆白的老漢,一見到唐姍姍坐在長桌後,他涕泗縱橫的跪下,「莊主,老漢在這裡已待了兩年多,只是一時糊塗才做了傻事,請莊主再給老漢一次機會,老漢不想離開啊,老漢只有一個人,能去哪兒?」

唐姍姍一臉漠然,「我說過,我此生最恨背叛者,出去!」

「我不是故意收店家的錢,是一時貪了,才將莊主如何種植出那麼好吃又好看,不會被鳥或蟲子吃的溫室種植法說出去,但我只說一半。」

「不是說見到我就可以離開了,還不出去。」

不管老人家如何苦苦哀求,唐姍姍還是面無表情的讓人備了包袱、給了一袋銀兩讓田雲把他逐出慈幼莊園,因白岳哭到幾乎寸步難行,還命人扶著他出去,但扶他出去的人也忍不住開罵。

「你真是恩將仇報,也不想想兩年前,你只是個餐風宿露的老乞丐……」

慈幼莊園裡臥虎藏龍,說不上三教九流皆有,但懷有技能的不少,什麼都會做的工匠、匿名的江湖高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願意分享,有的只放心底,身為這個莊園大當家的唐姍姍,心裡也有一段不願提及的往事,所以,她善於傾聽,不問個人過往。

唐姍姍年紀雖只有三十歲,但處事相當有原則,被她收留到莊裡的人都很清楚,她不是個濫好人,她不收留不做事的人,即便是老人或女人也得幹活,只要住在莊裡就要幫忙經營莊園,她也不吝惜請人教他們,培養技能,幫莊園賺錢,養莊園裡的老弱婦孺,她直言,只要對莊園有貢獻的人,就可以留在莊園裡養老。

將白岳趕出去,田雲知道唐姍姍也不好受,所以,她留在書房靜靜的陪著她。

其實,唐姍姍對每一個人一視同仁,只要認分、認真工作,她包吃、包住,還讓他們有錢可領,唯一的禁忌,就是絕對不可以背叛自己人。

「我是不是對他太嚴厲了?」唐姍姍突然歎聲道。

「若無嚴懲,就無規矩,莊主又如何服眾?」田雲直言。

唐姍姍揉揉額際,是啊,每個人都服她,她種植的稻穀蔬果、養殖的魚兒,不管在種植、飼養或買賣上都有一套既定流程,這全是她一人設定,她也親力親為,層層管理的掌控品質及利潤,只可惜總會出現一些心存僥倖的貪心人,例如白岳。

不過,在這世上最傷她心的人--不!她一點也不願再想起那個名字!

「雲,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田雲看她一眼,慾言又止,但還是點點頭,退了出去。

唐姍姍吐了口長氣,走到窗邊,凝望著漫天的彩霞。

老天爺,難道她不能平靜的度過這一世嗎?一場地震意外,讓她成了穿越女,來到南楚王朝,她自認聰慧精明,照著穿越小說走,卻沒有如小說的快樂結局,讓人利用完,一腳踢開不說,深愛的男人還娶了別人,她只能窩囊詐死,改回在現代的名字,意喻重生,卻又很俗辣的躲到這城郊半山生活,過起種田文的平淡生活,卻時不時遇到些烏煙瘴氣的事。

她將身子斜靠在牆上,靜靜的看著霞光緩緩的消逝。

「叩叩叩--」敲門聲陡起。

她直起身子,緩緩轉回頭,就看見高俊挺拔的傅炆千身著織有雲紋的佇絲紗羅紫袍站在門邊,田雲站在他身邊,古典美的臉上帶著某種暗示的曖昧笑意。

但看到年輕帥氣的傅炆千,她一點都不想笑,美麗的臉上明白透露出她的無奈。

她朝田雲使個眼色,偏偏田雲挺外人,先行進來,在黃昏餘光下,為顯得有點昏暗的書房點上燈後,微笑的轉身離開。

原來最大的叛徒是她!唐姍姍腹誹著,但還是對站著不動的傅炆千彎身行禮,「傅王爺安好。」

傅炆千微笑的走近她,大方打量,她一襲桃紅絲裙,一雙柳眉,圓亮慧黠的明眸,再加上粉嫩無瑕的如玉肌膚,怎麼看都不似年已三十的姑娘。

他黑眸閃過熾烈的火苗,「不是說了,私下見面不興此禮。」

那你剛剛幹麼杵著不動?想是這麼想,她說的又是另一回事,「傅王爺怎麼這麼閒?三天兩頭到這兒來。」

傅炆千對她語氣裡的抱怨沒有太多不悅,對她還是叫他「傅王爺」也沒強求,反而顯得氣定神閒。

「天下太平、京城富庶,再加上幾名手下強將為本王爺分憂解勞,我這負責京城安全的執行官是閒了些,無處可去,也只能一再前來你這裡叨擾。」

他早年在外駐軍,這幾年才奉皇令接手京城安全,而當今聖上是個賢主,這個公職說得上是個涼缺,也是皇上體恤感激他征戰多年所做的安排。

唐姍姍看著這名高自己太多,顏值亦高,偏偏年紀小自己四、五歲的男人,「我也說了,這湖光山色非我唐姍姍一人獨有,王爺只要在慈幼莊園外圍,要去擾山擾水,都可隨意,要真太閒,成親生子也就不閒了。」

又來了!傅炆千在內心歎息。從兩年前,他為了抓叛黨不小心闖進慈幼莊園,踩壞她的農田作物讓她狠狠訓上一頓後,他就喜歡上直言又敢言的她,這兩年來,他追她追得辛苦,但她不肯接受他,老是想將他往外推,偏偏他的心只為她跳動!

其實,他父母早亡,又是獨子,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染病早夭,就有傳言,他有命格克親,所以即使因軍功封王,有威望又頗得君心,仍是孤家寡人,畢竟財富吸引人,生命價更高。

傅炆千目光炯炯的看著她,也不說話,反而她彆扭了,「瞧什麼?叫你去成親生子!」

「你嫁嗎?」他問的直接。

她直接翻白眼,「傅王爺是要我去敲衙門大鼓,告王爺騷擾?」

「好了,不提,翎兒呢?算算日子,她應該回來了,我還特意帶來上好食材。」他和善的微笑示好。

「那丫頭到宣平侯府去幹活兒了,」她邊說邊坐下,逕自倒了杯茶喝一口,再道:「她做的菜合二爺脾胃,二爺給了豐厚月餉,但最讓丫頭動心的是,二爺收集不少食譜,將會悉數交給她學習,她就拋棄我這娘了。」

他露出縱容的笑意,也走到她身邊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道:「京城二爺無人不知其挑嘴,珍藏的食譜更是許多御廚眼中的無價之寶,翎兒會去,我不意外,也難怪你這吃貨忍得住不讓翎兒回來露幾手。」

這男人語氣居然如此親密?!但怪得了誰?她自詡吃貨一枚,也這麼稱呼自己,莊裡上下誰人不知,只是,她什麼都吃,就對男人敬謝不敏,這事,傅炆千也是知情的,可就是不懂得放棄。

她一雙明眸在他英俊的臉上滴溜溜的一轉,唉,明明是小鮮肉一枚,還老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喊著吃我、吃我,偏偏她啃不下去,說來,都是某個爛傢伙害的!

「還是你想進城看看翎兒,快馬來回也不過一個多時辰的事,我與二爺同朝為官也是熟識的。」他溫柔的說。

不要!她一點也不想踏進某人住的城裡,與他一起呼吸一樣的空氣!她壓抑內心的嫌惡與憤怒,搖搖頭,「我生性懶,翎兒知道的,既然你很閒,在京城時你就代替我多去侯府看看翎兒。」

「那是自然,我一直當她是我的女兒。」他頗有深意的看她一眼。

混蛋!你這是在占誰便宜啊!唐姍姍忍住到口的髒話,卻忍不住翻白眼,「走吧,去看看你帶什麼食材來,我能有什麼口福?」

還是讓傅炆千嘴巴塞食物,免得又說些讓她吐血的話。

暮色漸濃,月上樹梢,一輛馬車抵達宣平侯府大門,當韓元殊帶著唐翎下車時,守門侍衛瞪大了眼,二爺帶女人回府?!他們驚訝到瞪眼嘴開差點都要忘了行禮。

韓元殊也沒理會他們,逕自帶著唐翎步入大門,就往他的院落去。

不一會兒,一名小廝就急匆匆的奔到主院。

「什麼?二爺帶了一名小廚娘回來?!」

斯文儒雅的宣平侯韓朝仁與雍容華貴的妻子董氏驚訝的互看一眼。

「是,那名姑娘是小廚娘一事,還是守門侍衛向駕車的車伕詢問的。」小廝又答。

「侯爺,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啊。」董氏說。

「可不是,可見這小廚娘的功夫出色。」韓朝仁也頻頻點頭。

元殊挑嘴的毛病可真讓他這個當父親的傷透腦筋,只要覺得難吃,元殊就寧願不吃,從小到大,也不知多少次想矯正這個壞毛病,甚至都到了看大夫的地步,但最終,他們還是不得不放棄,從此,元殊嘴刁之名遠播,京城裡是無人不知。

「走,去看看。」董氏可好奇了。

兩人離開主院,往二兒子住的東院去。

此時,唐翎一路跟著韓元殊,也是好奇萬分的打量這座燈火通明下,更見氣勢恢弘的侯府,這座府第偏離京

城熱鬧街道,靜了些,但佔地極廣,綠蔭處處,有亭台樓閣,也有九曲迴廊……只是,她不懂,每個奴僕家丁看到韓元殊時都低頭行禮,但再看向她時--這絕對不是她多心,也不是天黑了她看錯,事實上,侯府夜如白晝,點的燈多到都要閃花她的眼了,她很清楚的看到每個人看她的目光都怪怪的,她長得很奇怪嗎?

唐翎不知道,從不近女色的冷酷二爺頭一回帶姑娘回來,每個人自然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並猜測她的身份。

見她站在高俊挺拔的二爺身邊,更顯得她的稚嫩嬌小,而她一手已拎著包袱,怎麼背後還背著一個鼓鼓的大袋子?

「你就住這裡。」

韓元殊直接帶著她來到東院,這獨立院落雕樑畫棟,處處可見精巧,特別的是,院落一隅還栽種幾株高大挺拔的銀杏,因未入秋,不見金黃,倒很翠綠。

韓元殊給她的房間就在他寢房對面的空房,而非將她安置在家奴住的後院。

她將包袱及寶貝背包放下,眨眨眼,打量起這間簡直是官家千金才能住的豪華房間,舉目所見,都是價值不菲的家飾,床鋪兩旁還掛有珠簾,連屏風都是繡工精緻的牡丹花開,從窗外看出去,有幽雅綻放的紫丁香。

「我一個廚娘住這裡?」

「你是我找來的人,我怎麼安排你就怎麼住,對了,我住那裡。」

他示意她再跟著他走出去,讓她在他的房間、書房轉了一圈,再帶她回房間,「累了嗎?若不累,可以先備上一桌菜,府中食材隨你使用。」

「怎麼會累?坐在馬車裡搖啊晃的,睡好久,你這一說,我肚子也餓了。」她巧笑倩兮的說著,只是走個兩

步,她又停下腳步看著他,「我不用去見你家人?」

「我想應該有人去通報了。」

韓元殊沒說錯,兩人甫走出東院,就見到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而來,躬身拱手道:「二爺好,侯爺跟夫人請二爺--」他尷尬的看了韓元殊身旁的唐翎一眼,「帶這位姑娘到廳堂一見。」

「他們還真是迫不及待。」

韓元殊神情平靜的帶著有點兒緊張的唐翎行經幾道拱門、長廊,來到大廳。

富麗堂皇的廳堂內,除了韓朝仁、董氏外,還有另一對聞訊而來的夫妻,他們是韓元殊的大哥韓元恩、嫂子翁玉欣。

韓元殊也不囉唆,向唐翎介紹家中成員,也讓她認識他的家人。

「我娘都叫我翎兒,侯爺、夫人、世子跟世子夫人也叫我翎兒就好。」唐翎落落大方的說著,對這一家子男的俊、女的美一點也不意外,韓元殊長得好看啊。

韓朝仁、董氏、韓元恩、翁玉欣早在她跟著韓元殊踏進廳堂時,就細細打量著她,總的來說,是個很順眼的姑娘,個兒嬌小、年紀不過十四、五歲,但眉清目秀、皮膚白晰粉嫩、雙眸慧黠靈活,再加上一身素淨月白衣裙,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廚娘。

韓元殊不太喜歡家人頻頻打量她,便要讓她露一手,叫方才來傳話的管事楊東榮帶她到廚房去,也不忘吩咐一些重要的事,再要管事派人到她房裡,將她的百寶袋提到廚房去。

另外,他還用內力傳音給唐翎,之後才看向自己的家人,準備回答他們的諸多疑問。

「你這幾個月都去哪裡?」韓朝仁問。

「甘城,父親。」

「杜鐵押解回京,你卻沒回來,皇上派人來報,也只說你一切安好,又在外尋覓美饌,不需擔心。」董氏問。

「是不需擔心,母親。」

「皇上知道你回京了?」韓元恩問。

「我已差暗衛送消息給皇上,大哥。」

「你為什麼要管事跟廚房的人說,要將翎兒視為半個主子?」董氏再問。

「因為只有我可以使喚她,父親、母親、大哥、大嫂也不行。」

燈火通明的廚房裡,楊東榮帶著唐翎進來後,就特別交代她是二爺帶回來的廚娘,得視為半個主子看待,不得冒犯,另外,二爺還交代其他廚子得幫忙。

楊東榮說了一堆,讓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因為二爺向來寡言,何曾交代這麼多?他們其中還有幾個是皇上賜給侯爺的御廚,但他們在這裡幹活幾年了,二爺也不曾跟他們說過這麼多話。

楊東榮還同他們說,這個唐翎跟二爺說話相當自在,二爺也只以「我」來跟她對話,可見關係非一般。

慶幸的是,他們很快就發現唐翎極好相處,她笑臉迎人,相當可親,那後背袋裡的玩意兒也真的讓他們大開眼界,她也不介意讓他們一一拿出細看。

在等待煮食的空閒,她為自己先煮了一碗麵來吃。

「韓元殊他--不是,二爺他交代,我得先吃,免得我餓到流口水,還將口水滴到菜裡,他又察覺不到,這樣很噁心。」她呵呵乾笑著,因為每個人都瞪大眼看著她,她好不自在。

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是,他們所認識的二爺跟她說的截然不同!

她很快的填飽肚子,一道道佳餚也完成,香氣飄散,其他人光聞其味就以驚喜的眼光看著她,還有人忍不住頻頻吸氣,也暗嚥口水。

待這一道道好菜上桌後,湯汁鮮美、肉滑嫩又不失嚼勁、蔬菜清甜,每一個人都被挑動味蕾,頻頻含笑點頭。

韓元殊吃得慢條斯理,但其他人都看得出來,他相當滿意唐翎的廚藝。

另一個非常滿意的人是翁玉欣,只是身為侯府的媳婦,眾人同桌共食,她哪能胃口大開的當吃貨?只能細嚼慢咽,還不能吃多,偏偏這一道道美食都讓她垂涎三尺,她有點小哀怨。

「元殊,這個小廚娘的手藝還真是不錯。」董氏食指大動,儘管肚子都飽了,還是不想停筷。

「母親,翎兒不單是個廚娘,她還救了兒子一命,所以,兒子早已吩咐下去,府裡所有人對她都得以禮相待,不得當個奴才使喚。」韓元殊語氣平靜的略述兩人相遇經過。

韓朝仁直道:「你怎麼提都沒提?於情於理,我們都該好好謝謝她。」

「這事她覺得不需要讓你們知道,她只是做了一件她認為該做的事而已,你們在她面前就別提了。」他會提及是因母親剛剛說到「小廚娘」時帶著點輕視的口吻,他突然有些不開心。

「這孩子還真特別。」韓朝仁對唐翎極有好感。

董氏也很感激她,只是一碼歸一碼,她終究是兩個嫡子的母親,元恩已成親,唯獨這個眾人看重的次子對婚

事總是推托,都二十四歲了,對成親生子還無想法。

所以,希望是她想太多,元殊的婚事一定得要門當戶對,唐翎是絕對不行的。

「就算不提翎兒對弟弟的救命恩情,但這一桌菜的確美味,兒子認為向她表達我們喜歡她的廚藝,也足以讓她欣喜,父親覺得如何?」韓元恩看著父親道。

「是,如此甚好。」韓朝仁立即要家丁去將唐翎請來。

一會兒後,唐領就隨著家丁進到廳堂。

她頭上戴了塊素色方巾,長長的烏黑髮辮垂在身後,白色裙裝外,還有一件避免讓油漬上身的連身圍裙,這樣的裝扮竟意外的亮眼,尤其是那連身圍裙上不見一滴污漬,俏臉上因在爐灶前幹活兒,有著淡淡紅霞,卻也因此更襯托出她的肌膚有多雪白晶瑩,讓人驚艷。

韓元殊也凝睇著她,他曾多次看過她做菜,撇開那辛苦的習藝日子,她做菜時總是不急不躁,衣著永遠保持乾淨,就連那雙帶繭的手,指甲剪得圓圓的,白晰乾淨,還有那張愈看愈美麗的清秀臉龐,一樣是不沾脂粉、清爽入眼。

「難得,備了這豐盛的一桌好菜,翎兒看來竟仍自在從容。」韓朝仁在外用膳也曾因緣際會的看過不少廚子,有的蓬頭垢面、有的遭油污噴濺略顯狼狽,但唐翎竟讓人感到賞心悅目。

唐翎直率一笑,「謝謝侯爺的讚美,我娘說過,一個廚子面對的雖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但做菜也要很優雅,不然,菜色即使完成,擺盤也會少份心思,食客嘗來也會感受到廚子料理時的匆促。」

「難怪,這一道道佳餚擺盤從容,獨具慧心。」

「翎兒長得清麗纖細,真的怎麼看也不像個廚娘。」翁玉欣是真心讚美,「就不知哪個男人有福氣,娶了翎兒就有享受不完的美食。」

韓元殊仍然靜靜的享用美食,連揚眸一看都沒有,彷彿眾人說的都與他無關。

這些話在唐翎學習廚藝的過程裡,已聽了不下數百遍,此刻只是微微一笑,「謝謝世子夫人的讚美。」

接下來,每個人都讚美她的好手藝,只有韓元殊最小氣,他僅抬頭,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又開始舉筷吃東西。

董氏倒是暗暗鬆了口氣。元殊是她兒子,她最清楚他在乎的只有皇上交代的差事跟口腹之慾這兩件事,女人不曾看上眼,謹卻將個小廚娘帶回來,令她緊張。

如今看元殊只專注於吃食上,似乎真的只是看上她的廚藝……但就怕吃出感情來,到時候元殊若是像挑食一樣,執拗的要娶唐翎,怎麼勸都勸不聽,可要怎麼辦?

不成!不成,她得未雨綢繆,絕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2:31

第五章

唐翎在侯府住下來,她的好性格、好廚藝讓她很快贏得侯府上下的喜歡。

奇怪的是,韓元殊的挑嘴卻更嚴重,常常她覺得好的菜,他卻吃得不多,問他哪裡不合口味?他只是看著她,久久不語。

「到底是不好吃,還是你在鬧什麼彆扭啊韓元殊!」她常常不解的間。

他在鬧彆扭?他不知道是不是,但他知道自己有點問題,而會如此就是因幾天前唐翎為家人煮的第一桌菜。

明明是同一盤佳餚,但在聽大嫂一句「就不知哪個男人有福氣?娶了翎兒就有享受不完的美食」後,他再入口的滋味就變得微酸微苦,接下來幾天,不管她怎麼煮,他的胃口就是沒有先前好,心裡莫名的不快。

唐翎最後還是不忍心,見他沒回答,她總會說,「我再做些其他的菜餚吧。」

但他仍吃不太下。

韓元殊深吸口氣,從繁雜的思緒中回神,一眼就看到他身前多了兩個人。

「我要是刺客,你這御前帶刀侍衛統領就已經被我殺死了。」

「就是,才回宮當差,要去見皇上,你就先走神,想什麼?」

說話的是數月未見的好朋友胡煜、胡傑兄弟檔,兩人都穿著織紋藍色職官服,一得知他進宮,連忙從天牢跑出來要找他算點帳,沒想到,在長廊就見到他心不在焉,像個娘兒們倚欄望天。

「就是因為身在皇宮,才這麼放鬆,你們拷問杜鐵還是沒有任何進展?」韓元殊絕口不提那件煩心事,連他自己都還想不通呢!

兩個好友也明白他的脾氣,他要不說,怎麼逼也逼不出真話來。

不過,聽起來,他們在幹啥,還有拷問受阻等事,他都有掌握。

但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有的人天生就受老天爺眷顧,可以一心多用,連在甘城吃香喝辣時,還能順便查查某人的貪贓枉法,適時的將消息由暗衛送到皇上手裡,讓皇上在他們面前大讚「有此為國為民為朕效忠的臣子,實在是南楚王朝的福氣啊」。

「那老不死的嘴巴像蚌殼,怎麼也撬不開!」胡傑搖搖頭。

「倒是你,紀長春那裡有什麼動靜?」胡煜也問。

「一起去見皇上吧,我不想說兩次。」

兩人瞪眼無言,但三人是一起長大的,不習慣也得習慣了。

三人並未進到金鑾殿,一來是尚未到早朝時候,二來,韓元殊查貪一事牽扯到的大官不少,知情者也只有他們幾人,所以,一行人是來到皇上的議事暖閣。

皇上看著眼前這三名年輕臣子,就覺得肩上的重擔輕了些。

胡家兄弟年輕俊秀,而韓元殊這御前侍衛統領身著軟甲銀線刺繡袍服,左腰側上一把長劍,足蹬黑皮靴,更是俊朗威武,若再加上征戰無數的傅炆千、相爺女婿趙建寬,這五人都是他南楚王朝新一輩的國家棟樑。

雖多月未見,但韓元殊與皇上一直有書信往返,所以,不需贅言,韓元殊就向皇上稟報甘城礦區,已經有暗衛成功混入。

礦區內,有上百名兵工挖掘並搬運礦石,五十名兵工負責處理礦石,釋出純金,但礦區監官紀長春卻虛報金礦的重量,有部分熔成塊狀的金子並未焊印上官印送入國庫,而是另藏他處。

只是金塊交由誰管理,又打算做為何用,都尚在調查中,為了不打草驚蛇,一切只是暗中監視,暫時不會有任何行動。

「朕明白了,只是,朕已經努力當一個好皇帝,朕的臣子卻辜負朕的信任,從中貪瀆,真令朕心痛。」皇上歎息一聲,再看向韓元殊,「倒是你,辛苦了。」

又來了!皇上你的心偏很大!胡家兄弟互看一眼,真的好哀怨,他們不是窩天牢審杜鐵,就是在查那條黃絲帶,雖然兩方都無進展,他們也好辛苦啊!

韓元殊拱手,「能為皇上效命,是臣的福氣,臣也絕不會放過任何辜負皇上信任的貪官。」

皇上也知道他有足夠的智謀與耐性,才能代自己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醜陋事兒,嚴懲那些貪贓枉法的惡徒。

「若有必要,京城鐵騎也可調動。」

「臣謝皇上。」他恭敬道。

胡家兄弟想流淚了,在心裡大喊不公平。

韓元殊身上有一面金龍御令就是皇上欽賜,得以統領皇城禁衛及在外的暗衛,每個月會有各地暗衛入京向他報告,是否有一些組織或是曾經掃除的組織餘孽在群龍無首下有不尋常的聚集活動或案件發生,而這幾個月,他雖在甘城,但例行報告未曾間斷過,其中一件較大的是幾個省府傳出庫存庫銀不足,導致一些民生政策停擺等事,這事,他已派快馬呈報皇上,另外,他交代袁鷹的事,也足夠袁鷹忙碌個把月了。

重點是,他都出一張嘴就好,別人可是忙到人仰馬翻啊。

「皇上,胡傑、胡煜為審杜鐵,查尋黃絲帶源頭更是廢寢忘食,臣真心認為,他們比臣還辛苦。」韓元殊拱手再報。

聽聽,這就是朋友!胡家兄弟雙眸熠熠發亮,已忘了心中的嘀嘀咕咕。

皇上撫鬚一笑,「這是當然,一旦這些繁雜事都解決了,朕肯定重重有賞。」

胡家兄弟開心拱手,「臣謝皇上。」

此時,總管太監也在門外輕聲提醒,「啟稟皇上,上朝的時候到了。」

片刻之後,金鑾殿上,皇上高坐龍椅,韓元殊與總管太監退居一旁,上朝的文武百官則帶著奏折佇立殿堂兩旁,胡家兄弟也在列。

皇上一開口就出重手,「朕得一密報,已有幾個省府庫存的庫銀不足,致使朕的政策無法施行,然現今國泰

民安,地方官毋須動用庫銀賑災,何來的庫銀不足?這個中玄機,朕要各大臣想想,問題出在哪裡?」

此議題很敏感,而且皇上也老姦巨猾,只提幾個省府,語帶模糊的,讓文武朝臣個個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妄自上前多言,就怕不小心攬上個苦差事。

一片靜默中,斯文儒雅的趙建寬挺身而出,「啟稟皇上,天氣晴朗,也有陽光照不到的暗處,雖國泰民安但也可能有循私舞弊的貪官,事關皇上聖名、百姓福祉,臣懇請皇上派人走訪各省、深入百姓,方能真正查緝、避免疏漏。」

「趙卿言之有理,朕會擇人派至各省徹辦。」皇上頻頻點頭微笑,再看著站在右方的老相爺,「相爺,你這女婿甚好啊,八年前,朕苦惱於國庫日漸空虛,要各大臣提一套解決財政困窘並振興國庫之道,也是趙卿上奏良策。」

「是皇上願意給臣女婿機會。」

老相爺滿臉自得,但看向右前方的韓元殊時,雙眸閃過一道怨慰,雖然趙建寬近年來,因博學多才,提出的建言也很出色,從一小小清官,一路扶搖直上,也因此成就才能娶自己的女兒,但家世實在差了些,與他看中的韓元殊在各方面也都羌了一大截!

但韓元殊拒絕娶他的女兒,這個梁子結了幾年,他一直嚥不下那口悶氣。

再來無事可奏,皇上退朝,眾臣離開金鑾殿後,胡家兄弟纏著韓元殊,要他讓他們到他府上吃一頓好料,見識見識他帶回來的廚娘廚藝。

韓元殊沒轍,也只能點頭。

胡家兄弟隨著韓元殊來到侯府,先向侯爺、夫人行禮,得知世子跟世子夫人外出,兩兄弟就樂得往東院沖。

他們對侯府可熟了,打小就常往這裡來,侯府裡的家奴侍衛都識得他們,一路行經迴廊花徑、亭台樓閣,沒

人敢攔路。

當他們來到東院,一眼瞧見坐在紅瓦涼亭內研讀食譜的唐翎時,兩人眼睛一亮。

「哇!廚娘長這樣,她真的是廚娘?」胡傑問的直接。

胡煜也很驚訝,她一身月牙白裙,如一朵山間小百合的清秀淡雅,怎麼看都不像廚娘,可她也是東院中唯一讓他們兄弟覺得眼生的姑娘。

「你們兩個都有三妻四妾,別打她的主意。」韓元殊說的直白,越過兩人步向前。

胡家兄弟互看一眼,他們是不是從他口中聽到一點點的不爽以及……很多很多的佔有慾?

唐翎也已看到三人,她俏生生的從涼亭石階走下來,在韓元殊的介紹下,知道這對容貌出眾、一身官服的兄弟竟然是他的好朋友,她還挺驚訝的。

「你這是什麼表情?」韓元殊冷冷的看著她。

「我以為你沒有朋友。」她說得好認真。

「噗噗--哈哈哈……」胡家兄弟一時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兩人促狹的說他們是小時候就誤上賊船,讓唐翎也笑了,接下來,唐翎以一桌好菜收服了兩人的胃,他們更喜歡她了,本要再留下吃晚膳,韓元殊卻以有要事要處理,下起逐客令。

「沒關係,明天再來。」唐翎反而不理某人臭臉,大方邀請。

胡家兄弟大喜,「好。」

「不好!我明天也有要事要處理。」韓元殊就不喜歡她為別人忙!

「可你要吃飯啊,你要吃,我就要煮,多兩人份,很簡單的。」她說。

韓元殊瞇眼瞪她,還沒說話,兩個好友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開心的喊著,「那就明天見了,翎兒。」

兩人都走遠了,韓元殊還瞪著她。

「你怎麼回來後,變得怪裡怪氣?」見狀,她問。

他蹙眉,什麼也沒說的轉身就回書房去。

其實唐翎的想法是,韓元殊今天吃多了些,極可能是跟好朋友一塊兒的關係,於是希望他們常來,他的胃口就會好一些嘛。

何況,韓元殊說了,她只負責他吃的就好,她其實很閒。

記得當他告訴她只要煮他的膳食後,她忍不住問:「那--當時我問你家人的喜好、還開菜單,你怎麼沒說我不用負責他們?」

「我只是回答你問的問題。」

她聽了好無言。

其實,她覺得偶爾跟那些大廚交換煮也不錯,侯爺跟世子夫人對她的廚藝可是讚不絕口,但她只能找時間在下午時段弄點小東西給他們解饞,還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讓韓元殊知道。

但她錯了,韓元殊是知情的,他鼻子很靈,空氣中的香味更是瞞不了人,但他沒去管她。是她主動烹煮,還是被使喚去做,他只在乎這一點。

他也知道母親總是在觀察他跟唐翎,這幾日還派奴才打掃客房,說要邀請劉和珅之女劉慧吟到府小住,劉和珅是五品官,但才學不足,能當官全靠他老子,這幾年老子死了,劉家漸漸沒落,只是勉強撐著世家之名。

他母親在打什麼算盤,他爹、大哥跟嫂子都清楚,他這個當事者卻懶得出聲,他有太多事要忙,母親要做什麼就隨她。

思至此,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突然想起皇上提及八年前的事--若他沒記錯,當年趙建寬提的良策是,他曾在擔任小官時遊歷過甘城,由於略懂礦脈,行經祈薇山上,拾一崩落礦石,仔細一瞧幾乎可斷定那裡有金礦,若皇上恩准,他願帶隊前往開採。

後來探勘,祈薇山脈確實蘊藏豐富的金銀寶礦,皇上再派工兵前往開採,解了國庫空虛的燃眉之急。

只是現下想想,事情也太過湊巧!唐心樓八年前因一場賭局一夜易主,隨即又建新棟做為青樓,往來儘是達官貴人,這時間上的巧要說沒關聯還真讓人難以信服!

新棟的大浴池內可有玄機?像是密室藏金?

驀地,門外的輕微動靜打斷他的思緒,「進來。」

一名暗衛無聲無息的推門而入,拱手道:「二爺。」

暗衛稟明袁鷹按指示到飛燕樓一探造型特殊的地下浴池,然而,除了大理石石床及雕龍刻鳳的香料浴池外,並無發現任何機關。

能進到裡面的貴客確實不多,但只是在煙霧繚繞中,赤身裸體的與李鳳芝或多名女子通宵達旦的玩樂,也無奇特之處,雙方也無太多交談,多是邪婬戲話。

「再去查當年建造新棟的工匠、工人也成,設法問出或找到當年的建構圖。」

他神情陰鷙的下令,他就不信紀長春跟東方會有一手遮天的本領,毫無破綻。

「是。」

暗衛離去不久,一名小廝就來報,「二爺,傅王爺來了,不過,他不是來見二爺、世子或侯爺,是找唐姑娘來了,侯爺要二爺也去一趟廳堂。」

傅炆千找唐翎?他黑眸閃過一道疑惑。

韓元殊走到廳堂,果真見到唐翎,傅炆千正與他的父母有說有笑。

韓朝仁一看到他走進來,笑說:「元殊,你說巧不巧?翎兒與傅王爺竟是舊識,翎兒的母親知道翎兒到這裡當差,還請傅王爺過來關心。」

「還真是巧。」韓元殊面容不見波動。

他跟傅炆千都是皇上寵信的朝臣,不過,傅炆千有克親傳言,習慣獨來獨往,與他相同,也不喜有小廝跟前跟後,他們的往來最多也只在朝堂上,私下鮮少往來。

「是,翎兒的娘知道翎兒廚藝受二爺青睞,相當開心。」傅炆千倒是一臉笑意。

「嗯。」韓元殊只吭一聲,氣氛突然很尷尬,靜悄悄的。

「呃--元殊,讓王爺跟翎兒好好聊聊。」韓朝仁又說。

「是啊,元殊,另外,別忘了另一件事。」董氏比較在乎另一件事。

劉慧吟今天就會偕同一名丫鬟過來小住,她可是跟家裡上上下下都說過了,也叫奴僕們要小心侍候,絕不許任何人怠慢。

韓朝仁夫婦再跟傅炆千點個頭,就步出廳堂。

韓元殊不在乎劉慧吟來不來的事,他只知道他不太想走!

唐翎不解的看著他,傅炆千也看著他,他仍杵著不動,讓唐翎忍不住問:「你還有事嗎?」

有事?還真的沒有!他抿抿唇,不得不走出去,但他耳朵豎起,聽到傅炆千在問他母親提的另一件事是什麼?

唐翎回著,「應該是劉姑娘要到侯府小住的事,其他家奴們都說,她就是夫人看中意的二少奶奶,所以,夫人要大家對她恭恭敬敬。」

什麼二少奶奶?他才不會娶她!韓元殊悶著一肚子火步出廳堂外,卻又不願走太遠,仍逗留在屋外,以眼角餘光窺看唐翎跟傅炆千。

見她嬌俏含笑的看著傅炆千,傅炆千看著她也是一臉的溫柔與疼惜,然後--韓元殊差點要衝進去,該死的傅炆千竟然拉起她的手看了看?!男女授受不親,他不清楚禮教?

他悶著一肚子火,又看到傅炆千拍拍她的肩膀,動作那麼親暱,兩人還相視一笑,他雙手陡地握拳,真是--該死的有礙觀瞻!傅炆千當侯府是什麼地方,秦樓楚館?!

他咬牙切齒,覺得時間特別難熬,終於,不速之客與唐翎雙雙步出廳堂,和他碰面。

「二爺,日後翎兒就勞你多照顧。」傅炆千拱手請托。

韓元殊只能點頭,但胸間的怒火極旺,怎麼,怕他會虐待她?!哼,他這輩子還不曾餵過任何人吃麵,還侍候上床的!

傅炆千微微蹙眉,是他的錯覺?怎麼覺得韓元殊眼睛冒火?但再細看,仍是一貫的冷漠,他示意唐翎別送他出去,即拱手離去。

討厭的男人終於消失在視線中後,韓元殊一把拉住轉身就要去研究食譜的唐翎,「你跟傅王爺認識很久,你怎麼提都沒提?」

她困惑的說:「提了做啥?何況,我也是跟你回京時,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爺的。」

她說得沒錯,他卻更悶,「你們聊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提到這次學藝特別辛苦,傅王爺就看看我的手,說繭真的更厚,要派人買些嫩膚乳液送來,免得我娘看到又要碎念了。」

他臉色微變,「他連你娘都熟?」

她嫣然一笑,「是啊,我去看食譜了。」

韓元殊看著她輕快離去的身影,胸口抑鬱的火焰更烈,但為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這一日,對侯府上下來說,是重要的一日,眾奴僕看著讓董氏親密的勾著手,走進廳堂裡的劉慧吟,都認為她極可能就是未來的二少奶奶。

「慧吟是我在廟裡拜拜認識的,她相當孝順,很得我的緣,白天,你們大夥兒都忙,我又找不到人可以跟我說說話,慧吟貼心,我開口邀她過來住段日子,她在得到家人的同意後,才答應過來,還帶這麼多禮物給每個人……」

董氏從帶著劉慧吟進府後,就嘰嘰喳喳的說起她的好,她心裡清楚,有些事是不能冒險的,她的危機意識極強,總覺得二兒子對唐翎就是不一樣。

但這看在翁玉欣眼裡,就有點不是滋味。

劉慧吟雖然與她一樣也是世家之女,但自己的父親仍是朝中重臣,而劉家只剩虛名在外,經濟擔子日趨沉重,都快成空殼子了。

而劉慧吟雖然舉止得體,又一副柔弱動人之態,但她總感覺她有些虛假,本能的不想與她走得太近。

「慧吟打擾了。」劉慧吟斂裙福身。

「別客氣,以後都是自家人呢。」眉開眼笑的董氏話意明顯,但其他人--韓朝仁、韓元恩、翁玉欣,甚至是姍姍來遲的韓元殊眉頭都稍稍一揪。

劉慧吟粉臉微微一紅,但在董氏一臉笑意的介紹她給一家子認識時,大部分的人還是微笑點頭,除了韓元殊,他只覺得無聊透頂,漠然頷首。

但他俊美無儔的外貌,再加上一身圓領紫袍襯托出的霸氣,讓劉慧吟臉紅心跳,幾乎不敢直視。

董氏打鐵趁熱,要二兒子陪劉慧吟走走逛逛,稍微熟悉環境,但韓元殊毫不給面子的說:「我有事要處理。」

「慧吟不敢麻煩二爺。」劉慧吟再度欠身,展現體貼姿態。

於是韓元殊連吭也沒再吭一聲,轉身就走,這讓董氏好不尷尬,歉疚之餘,自己便帶著劉慧吟主僕在侯府裡走一圈,再帶她們到客房,確定一切都安置好,才讓她們主僕獨處。

劉慧吟的丫鬟小玉看著這裝潢得美輪美奐的房間,忍不住道:「小姐真厲害,真的讓小姐住進來了。」

「多嘴!」劉慧吟臉色一變,小玉連忙閉上嘴巴。

劉慧吟深吸口氣,不會有人知道,她天天往廟裡去,就是為了認識董氏。

從小,她就清楚她的父兄有多麼沒出息,待她漸長,他們竟妄想靠她的婚事大賺一筆,她若不為自己謀劃,就得去當某個大官的側室或續絃。

但她十四歲時就已心儀韓元殊,那一年,在京城飯館步出的他與她錯身而過,她已給了他的心,百般打聽出他的身份後,這一、兩年,她處心積慮的與董氏交好,終於進到侯府。

她原本就是鳳凰,棲於枝頭是應該的,而今她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讓韓元殊以自己神魂顛倒。

在侯府的另一座院落。

書房內,翁玉欣坐在黑檀木桌後,將一些批閱後的帳本合上。

她身為侯門大媳婦,韓家部分產業就歸她管帳,府上的月例薪餉也是她在作主,剛剛婆婆還特地繞到她這裡,要她撥個幾十兩交給劉慧吟,話卻說得好聽--「來者是客,慧吟人好,若招待不周,她也不會說,給她銀兩,她能自己買些要用的或吃的,日後都是自家人,不會吃虧的。」

想了想,翁玉欣看著坐在對面看書的丈夫,「我說母親還真有心,為了替元殊拉紅線,什麼都替劉姑娘想呢。」

韓元恩俊秀的臉上浮現笑意,「不是替你丈夫納妾就好,不是?」

她敏銳的瞪向他,「你娶我時,可應允了不納妾。」

「是,為夫記得。」

韓元恩臉上笑容更大了,他的妻子是才貌德慧兼俱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禮,卻是愛吃味,其實他在女色上的胃口也不大,更沒興趣因此讓夫妻間生嫌隙,只是尚未有子嗣,母親偶有怨言,會在妻子面前提納妾一事,偏偏他不為所動。

「想什麼?」翁玉欣不知何時已走到他旁邊,微瞇著眼看著他。

他伸手捏了她的鼻子,「想你不是要往廚房去了?」

她粉臉微紅,但不忘提醒,「這事兒絕不可以讓元殊知道。他雖是你弟,但我真要說他夠小氣的,為什麼翎兒不能替我們料理好菜呢?」

「這時間,翎兒應該在煮新菜色了。」韓元恩胳臂往內彎,不說弟弟的壞話。

「我走了。」

翁玉欣急急走了,至於丈夫半開玩笑的一句「重吃輕夫」,她一點也不在乎。

自從嘗到唐翎的好手藝後,她就悄悄的與她之交好,時不時的就讓侍候的丫鬟退得遠遠的,自己再跑到廚房去找她。

侯府裡的廚房空間不小,韓元殊也有心,特別將廚房隔出一塊專屬於唐翎一人,而唐翎不僅人看來乾淨、料理的長桌上也整潔有序,再加上她總是將窗戶打開,廚房看來更為明亮,通風,又充滿著食物香。

翁玉欣尤其喜歡聽她說各地的菜色,因各地產物、烹調方式不同,風味也有獨特之處。

「東部地區的菜以紅燒見長,因多湖,魚蝦河鮮菜色多,味道稍嫌濃厚,南部多湯品,味道淡而甜,西部則

重辣、重鹹,講究蒸炒,至於北部地區,不鹹不甜,味道中和,以清燴、汆煮見長。」

唐翎如數家珍的說,翁玉欣是聽得雙眸熠熠發亮,這些菜式唐翎都會,只是嘴裡自謙學習還不夠,但每吃唐翎一道菜,她就能體會小叔對唐翎態度不同、如獲至寶的感覺,身為吃貨一枚,她更是要與她交好。

廚房裡其他廚子、家丁一見世子夫人走進來,都已習以為常,沒有迎接行禮,只因沒忘了她第一次來時所說的話--「不必行禮,做你們的事,還有,我在這裡的事,誰敢傳出去,薪餉減一半。」

所以,不是他們膽子大,對世子夫人視而不見。

翁玉欣走到背對著自己的唐翎身邊,正好看見她塞了顆白色葯丸往嘴裡含。

「那是什麼?」

唐翎嚇得差點讓葯丸噎死,她敲敲胸口,吞下後,才吐口長氣,笑看著翁玉欣,「世子夫人,這是我娘交代我要每天吞一顆的美白葯丸,但我老是忘記吃,這是田姨研發的。」

「美白葯丸?」翁玉欣蹭吃多回,已從她口中得知她娘、田姨及慈幼莊園等人事。

「嗯,我娘就喜歡看到我白白嫩嫩的,每每出門一趟,要是回去膚色黑了,她就要我敷些美白葯泥、美白浴,又搓又揉的,很耗時間,還是田姨疼我,讓我每兩天吃上一顆這個葯丸,還有防曬乳,反正,回去只要粉粉嫩嫩的,我娘就不會叨念了。」說起她娘對皮膚白嫩的執著,真是超乎常人。

「竟然有這種東西?我也可以吃嗎?」她眼睛也亮了,一個在廚房裡忙碌的小廚娘能膚若凝脂,實在羨煞人也。

她一臉抱歉,「不行,不是我捨不得,但這是依我的體質所做,不是每個人都能吃的,田姨特別交代過。」

「可惜了,那可以請她幫我做嗎?」

她搖頭,「田姨個性比較怪,只肯替娘做事,娘也從不勉強她。」

聞言,翁玉欣也不好勉強,但唐翎又突然笑看著正在爐火上熬煮的一鍋好料,「這是可以讓膚質變得更好的葯膳,世子夫人要不嫌棄,就給世子夫人吃。」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何況,她還是隱性吃貨一枚,只是若要為了美麗而逼自己吃一些難以入口的玩意兒,她可吃不下,但在唐翎強調只有葯香沒有苦味後,她便靜靜等待。

夕陽尚未西下,香噴噴的蹄筋美容盅完成,除了主食材蹄筋外,裡面有葯材、珍珠粉、竟然還有花瓣。

更特別的是,也不知唐翎是怎麼辦到的,這一鍋葯膳不但香氣四溢,視覺上更猶如一小幅山水畫,玫瑰花瓣堆迭成樹、遠看如一株盛開山櫻。

這等飄著特殊花瓣香的好料將廚房裡、還有在外灑掃的奴僕都吸引進來,但一見世子夫人在,吞嚥口口水又轉身出去。

但沒多久,就來了個鼻子特靈敏的某人。

韓元殊一出現,原本聞香而稍稍靠近專區的其他廚子便在恭敬行禮後,繼續做自個兒的活兒。

韓元殊向翁玉欣點個頭,對她出現在此,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直接看向唐翎,「端到爺的書房去。」

她一楞,「可是這是女子專用的美白葯膳,何況,爺的膚色甚好,氣色亦好--」已經俊美如妖了。最後這句話,她還不敢說出口。

倒是翁玉欣先下手為強,要名婆子替她端走那一盅葯膳,再笑著跟韓元殊道:「嫂嫂先走了。」

她再向唐翎說聲「謝謝」,就先行步出廚房。

女人能吃的,男人就不能吃?!

「馬上弄來一盅送到書房,爺要一模一樣的。」

霸道的交代完,他也步出廚房。

唐翎瞪著他的背影,雖然材料都是現成的,再弄出一盅自是不難,但葯膳需時間才能熬出味道啊。

但她知道他會走到廚房,不只是聞香而來,肯定也是因為他餓了,不知道是不是習慣成自然,她就是捨不得他餓。

所以,她還是想了方法,不用蹄筋,改用雞肉,敲碎葯材,讓味道更快釋放,減少烹煮時間,濾去葯渣,但還是耗上一個時辰,才將一盅香噴噴的葯膳送進書房。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2:49

第六章

唐翎跟翁玉欣都發覺韓元殊從嘗過葯膳盅後,來廚房的次數變多了。

幾乎整天都待在廚房的唐翎不明白,但翁玉欣可清楚。因為婆婆老是帶著劉慧吟往東院去,小叔煩不勝煩,於是,不是待在皇宮的時間變長,就是往廚房來。

結果就是,她得常常跟他搶食,明明好幾回,唐翎是做給她吃的,但他二爺大手一端,就開始吃了!簡直無賴!

瞧,這會兒他嘴裡吃的芋香百鮮粥,明明就是她的!翁玉欣忍著怒氣,決定去找親親老公,要他去勸勸婆婆,元殊對劉小姐無心,讓她早早離開侯府,元殊也不必躲到廚房來搶她的食物!

「等會兒玉子糕就蒸好了,我會請人送給世子夫人的。」

「好,好翎兒。」翁玉欣感激的握著她的手,再無限哀怨的看韓元殊一眼,這才步出廚房。

那個被怨恨的某人正滿不在乎的吃著香氣撲鼻的好粥,只是,表情一樣漠然。

唐翎則在被他充當餐桌的料理長桌旁坐下,托腮看著一口接著一口嗑著她利用餘下食材做的粥的男人。

這傢伙雖然還是一臉的面無表情,但這麼長的時間擔任他的廚娘下來,她還是分辨得出當他眉宇放鬆,就代表這道菜是好吃的。

只是,顯然也有事困擾著他。

「韓元殊,你怎麼連吃東西都不得閒,不能專注的吃嗎?」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在皇宮有時一待一整天,她不必備膳,一回來就往她這裡來,當然,她也看過劉小姐,侯爺夫人曾幾次帶她來廚房,但不是找她,而是以為韓元殊在這裡。

劉小姐不愧是世家千金,人美有氣質,說話溫溫柔柔的,真和韓元殊成一對,就是郎才女貌,但不知怎麼的,每每這麼想,總會讓她胸口悶悶的。

她看著他想事情,他的眼睛卻是瞪著她!

他為何不能專注的吃?不就是因為她!除了大嫂,胡家兄弟外,就連傅炆千親自送來什麼乳膏,這個女人都笑咪咪的煮個什麼請他們吃。

他在想他是不是該弄張契紙,讓她畫個押,要求她在沒有他的允許下,不許為他人做菜……雖覺得這樣的想法惡劣又霸道,但他卻很認真的思考。

又不回答!唐翎看著只會瞪著自己的韓元殊,「我看不懂你眼睛在說什麼,但我知道,你的食譜還沒全部交給我呢。」

他簡直是個腹黑吃貨,她娘曾經這麼稱呼過自己,還向她解釋意思。

現在她也覺得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他剛剛好,先給了個餌讓魚兒上勾,等釣到魚,就放到池裡,一天天喂點飼料,讓魚兒吃飽,繼續留在池裡,日後,再多生幾條小魚兒,魚再生小魚兒,永遠有吃不完的魚……

她見他還是逕自吃粥,她忍不住又說:「我問了問題,你不是會回答?你藏的食譜很多,你一次給個一、兩張,我要學到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這裡?」

「學不完就待一輩子。」他回答。

她瞪大眼睛,「我才不要,我還要做菜給我娘吃呢!」

「那你就學快點,別浪費時間做菜給別人吃!」他莫名也火了,「還有,你按照食譜做的任何一道菜,第一個受益者是我,你是我請來的廚娘,三餐正常膳食外,你要試菜也可以,但也只能你吃或送來給我吃,不許是我嫂子。」

她眼眸冒火的站起身來,「為什麼?她不只是世子夫人,更是我在這裡除了你之外的另一個好朋友!」

他只是好朋友?!他黑眸倏地一瞇,忍不住也站起身,朝她的額頭狠敲了一下外,手背還不著痕跡的滑過她柔嫩的肌膚,好像這樣才稍稍減了些怒火。

「很疼呢!」她雙手搗著額頭,氣呼呼的瞪著他。

「到底聽進去爺的話沒有?」他霸道的再問。

「聽見了,怎麼那麼幼稚。」她咕噥一聲。

「你說什麼?!」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沒有。」

幼稚鬼,萬一失敗不好吃他吞得下嗎?但她很聰明沒駁斥,一來,他還有她耍的食譜,而且,他還付了豐厚薪餉,就是她的主子。

韓元殊難得在廚房裡失控的與她吵了起來,其他人嚇得噤聲,卻也從兩人對話中嗅出某種曖昧氣息,但他們是奴才,可沒人敢說破。

這會兒又見侯爺夫人帶著劉慧吟進來,他們連忙行禮,「夫人、劉小姐。」

該死!韓元殊一聽到眾人的聲音,就狠狠的瞪唐翎一眼,都是她讓他失了警戒,要不,他應該聽得到母親跟劉慧吟的腳步聲,先行躲避才是。

他對粥已失了胃口,甫轉身,正好看著母親跟劉慧吟及兩名丫鬟迎面而來。

「元殊,你怎麼會在這裡?娘還是頭一回看到你到廚房來。」董氏微微一笑,正確的來說,這是她第一次在這裡逮到兒子。

「母親不也是。」韓元殊對自己的親娘可不會口下留情。

董氏一臉困窘,忙轉換話題,「我跟慧吟到書房去找你,你不在,但守門侍衛說你已回來,才想著--」

「我餓了來找吃的,現在正要回去做事。」意思是他吃飽了。

「等等,你父親在亭台等你喝茶呢,說你最近忙到不見人影,而元恩跟你嫂子感情好,老窩在西院,我們希

望早點抱孫子,也不好打擾。」董氏笑說。

唐翎可以看出韓元殊對劉慧吟有多麼冷漠,但她能體諒,她娘說過這世界上最不能勉強的就是男女感情的事。

「玉子糕正好蒸好了,侯爺喝茶,配這類不太甜又不太鹹的點心剛好。」

唐翎開口,韓元殊立即瞪向她,這丫頭馬上忘了剛剛答應他的事?

「你……呃,二爺跟侯爺一起吃嘛。」她知道他瞪眼為啥,但她做了不少,他一個人也吃不完啊。

董氏看著兩人,也不知是否是當娘的特別敏感,她總感覺兒子跟唐翎在一起時,雖然一樣冷漠,但那雙黑眸卻少了一抹難以接近的疏離。

「翎兒把糕點送出去吧。」她迫不及待的道,心底不願兩人湊在一起。

然而董氏很快發現自己錯了,她根本是幫了倒忙!

唐翎端了一盤雪白柔嫩的玉子糕到花園涼亭,韓朝仁卻要她留下,對妻子在桌底下拉扯他袖子的小動作就是不配合,迫得她只能無奈的向劉慧吟點個頭。

劉慧吟從丫鬟手中拿過一罐價值不菲的好茶,煮水泡茶,這是董氏給的消息,說侯爺愛喝茶,所以,她特地學會怎麼泡茶來討侯爺歡心,董氏說了,侯爺說的話,韓元殊還會聽上幾分,所以,討好侯爺或許也能改變這幾日被韓元殊刻意忽略的待遇。

「侯爺,喝看看,慧吟對茶相當有研究呢。」董氏笑著道。

劉慧吟斂著袖子,將泡好的茶送到韓朝仁的面前,接著是董氏、韓元殊,最後也送一杯到唐翎身前。

「謝謝。」她說。

劉慧吟回以一笑,卻在心裡嘀咕:便宜你了,這麼貴的茶,你哪來的資格喝!

「好!這杯茶水潤回甘生津,茶氣可真好。」韓朝仁喝了一口,不吝讚美。

劉慧吟一楞,「茶氣?」

「是啊,喝完茶後,心情愉快所感受到的氣脈舒暢。」韓朝仁笑著解釋。

「侯爺,我娘嗜喝茶,無茶不歡,也曾經多次提及茶氣。」唐翎也跟著道。

劉慧吟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笑意,心裡極為不屑,唐翎根本是在拍馬屁。

韓朝仁眼睛一亮,「是嗎?她可曾形容茶氣的感受?」

「有啊,我娘常提到一首詩,說是叫七碗茶歌,我想想,」唐翎認真的想了一下,徐徐念道:「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習習輕風生。」

「此乃品茶七等境界,妙啊,甚妙。」韓朝仁讚歎不已,看著她的目光更是歡欣。

「伯父,我再沏一壺--」劉慧吟可不想自己的光芒全讓一個廚娘遮去。

韓朝仁手一舉,「且慢。翎兒,你娘嗜茶,你擅廚藝,想來茶藝亦不凡吧?」

「劉姑娘泡的茶已是極好。」唐翎慢半拍的感覺到兩道微怒眸光。

「劉姑娘與你相比,仍差一截。」

韓元殊突然開口,不意外的,得到唐翎一記白眼,但她又不敢瞪太久,連忙收回,沒想到韓元殊又說:「父親,翎兒泡的茶,香氣撲鼻,茶湯透亮,喉韻潤滑極為順口。」

這一聽,嗜茶的韓朝仁胃裡的饞蟲都動了,要唐翎接手泡茶,唐翎不好不從,但她真的看到董氏跟劉慧吟臉色不太好,偏偏某人又向她內力傳音道:「你手上的茶葉僅一兩就可以讓尋常百姓餬口一年,你最忌浪費,不是?」

被拿住軟肋,她無法亂泡一通,不然,怎麼對得起栽植這種好茶的辛苦茶農?

她暗吐一口氣兒,邊做邊在心裡默想,《茶經》所載,泡茶取二沸之水,而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三沸水已老,泡茶不適……

一壺茶沏罷,熱氣冒出,茶香濃郁,她斂眉淺笑的端給侯爺第一杯茶。

韓朝仁接過茶杯,聞香再輕啜,甫入口微苦,但茶香慢慢在口中迴盪轉甘,茶氣上湧,回甘生津,他眼睛倏地一亮,大聲讚歎,「好茶!好茶啊,翎兒,你娘嗜茶,果真傳授給你一手泡茶絕技啊!」

茶癡遇知音,韓朝仁心情愉悅的立即要唐翎天天都為他奉上一壺好茶,直言書房裡檀香裊裊,又有好茶入喉,豈非人間一大享受?

「父親,她是兒子的廚娘,不是父親的茶娘。」韓元殊也喝了好茶,卻是悔不當初。

韓朝仁大眼一瞪,「父親不可一日無茶。」

「劉姑娘泡的茶也很好。」韓元殊口是心非的推薦另一個人。

見兒子為了搶唐翎竟然說出違心之論,讓韓朝仁是又好氣又好笑,「不成,兩者差太多,翎兒泡茶時不急不躁,香氣沉穩,讓人感到閒適寧靜,茶湯入口,茶香盈滿,入胃暖和,茶氣走遍全身,那種全身的舒暢滿足,

只能意會無法言傳。」

父子兩人言詞纏鬥,最後,當父親的略勝一籌,唐翎每天都會為侯爺泡上一壺好茶,但在看到韓元殊繃著一張俊顏,唐翎以廚房還有事得忙,先行逃走。

韓朝仁也心滿意足的回書房,一直被忽略的董氏跟劉慧吟,相對無言。

終於,劉慧吟輕聲開口,「夫人,真的遠遠不及嗎?」她故意裝出楚楚可憐之態,在她喝來,兩者根本沒有差異。

董氏搖頭安慰,「我覺得還好。」她有點無力了,怎麼也沒想到反而給唐翎機會表現,收買了丈夫嗜茶的胃。

只是她忍不住再喝一口唐翎泡的茶,真香呢。

這一日秋高氣爽,皇上帶領幾名親信前往近郊皇家圍場,此地佔地極廣,森林河流,獵物不少,足以讓皇室中人放心狩獵,練習騎射。

這也是皇上治理國事時,一個可以排遣繁雜思緒、伸筋活骨的休閒活動。

同樣的,能陪同的都是皇上看重的朝臣。

這一次隨行的除了一些武將、侍從外,韓元殊、傅炆千、趙建寬及胡家兄弟都在列,他們個個高騎馬背,英姿煥發。

這幾個人,滿朝文武見了皆是妒忌又羨慕,皇上雖有皇子、皇女等骨肉至親,宮中后妃環繞,但親信一向就只有數人,其中又數趙建寬爬升得最快,登門求教者、攀親附貴者眾,所住的府第不時有人送上厚禮。

眾人策馬前行,馬蹄飛揚,皇上興致來,一拉韁繩,勒住馬兒,要眾人先比場,看誰射中靶心?

幾名臣子不敢掃興,一一拉弓射箭。

皇上策馬趨近傅炆千,看著正在射箭的趙建寬,「朕注意到,趙卿多次在皇宴上,與傅愛卿攀談,但傅卿似乎不怎麼領情?」

「不瞞皇上,不知怎的此人令臣無法交心。」傅炆千騎在皇上身邊,注意到韓元殊騎馬與皇上保持一定的距離。

「怎麼說?」皇上有心,他看重這五名年輕臣子,若五人能交心,對國家絕對利多於弊。

傅炆千並未立即回答。有一回他與唐姍姍聊到趙建寬這名日漸受到皇上重視的相爺女婿,沒想到,一向不在他人背後議論批評的唐姍姍脫口就道:「那廝非良臣。」

他再問,她才很勉強的說:「只是曾在街上看到他,神情不善的對待一名老乞婦,因為聽到別人喊他「趙大人」,所以多看他一眼,心地不慈的人無良臣之能。」

這一席話,或許是唐姍姍說的,他便記住了,日後,在朝堂上,趙建寬雖然多次展現想交好的誠意,但他就是無法交心,不過,這話若誠實說出,皇上聽來也只會說是婦人之言,不足採信,對他聽信婦人之話也會有微詞。

「啟稟皇上,臣只能說那是一種難言的直覺。」

皇上沉吟一下,才道:「傅卿在戰場上征戰無數,必然磨練出過人直覺,朕會再觀察觀察趙卿,再決定是否足以交付重責大任。換卿上陣了。」

傅炆千微笑行禮,策馬奔向前,以背後背著的弓箭進行射靶。

皇上則回身示意韓元殊策馬上前,將他原本慾交給趙建寬處理的庫銀案,交給他。

韓元殊行禮領命,「臣今日回府,就指派暗衛到各省去查朝廷撥至各省的庫銀,是否有大官私下挪用的情形。」

「好,甚好。」皇上頓了一下又笑道:「聽說你帶回來的廚娘手藝非凡,朕不知是否有口福?」

「回皇上,她忙於試食譜菜色,可能沒空。」他直覺的婉拒。

「到御膳房替朕張羅一餐也沒空?愛卿這廚娘的架子端得可比朕這天子還要大。」皇上刻意為難,雖然天天山珍海味,但總是出自同一批御廚之手,了無新意。

皇上如此說,當臣子的哪能再推辭?他只能一拱手,「臣有一請求,讓微臣作伴,陪皇上用膳。」不是他多想,唐翎有時笨笨的,就怕不會說話觸怒龍顏。

皇上忍不住瞪大了眼,這是擔心他這皇上會欺壓民女嗎?

偏偏韓元殊還一臉認真,另一旁隨侍在馬背上的老太監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聲來,連忙摀住嘴。

胡家兄弟也互看一眼,同時一笑後,策馬上前,雙雙向皇上拱手,「臣等斗膽,臣等也想伴君側共享美食。」

韓元殊一張俊臉差點黑掉,他們三不五時就往侯府跑,直接拎了食材請唐翎煮食大快朵頤,他們以為他不知道?現在還想吃?!

皇上哈哈大笑,「好,朕就特許今日射中紅心的都能嘗嘗那位廚娘的手藝。」

此言一出,胡家兄弟倆愉快的翻身下馬,一一射箭,正中紅心。

輪到韓元殊上場時,就見他俐落下馬背,抽出背後的羽箭,搭弓拉弦,再放箭咻地一聲,羽箭筆直的破風而去,正中靶心。

這一趟圍場狩獵在午後三刻即結束,皇上收穫不少,龍心大悅,但也累了,要眾臣子進京就各自回府。

韓元殊策馬回府,心情欠佳,他只獵到一隻鹿,但這不是他心情不好的主因,而是,連皇上都打起唐翎的主意,他不知道等皇上這一桌筵席辦完後,會不會有更多皇親國戚打唐翎的主意?!

他在侯府大門下了馬背,沒想到,一路跟著他的傅炆千竟然沒有繼續往自己的王府去,而是跟著下馬。

傅炆千直言他要找翎兒,韓元殊沒理由不讓兩人見面,但他們見面,他杵著又奇怪,只能再次在廳堂外晃來晃去。

哼,唐翎這傢伙一看到傅炆千就滿臉笑總,似接下來--他看到傅炆千拿了一支珍珠玉釵送給她,幽人還不知道說了什麼,傅炆千的俊臉似乎有點紅,然後,他拿起珍珠玉釵往唐翎的頭上插--韓元殊眼內冒火,傅炆千還真沒浪費時間,陪完皇上狩獵,就來這裡談情說愛!他抿抿唇,強忍著不去下逐客令。

好在,兩人此時走出來,傅炆千向他點個頭,隨即離去。

韓元殊見到唐翎正要往後方院落走,「等等,傅王爺跟你說什麼?」

他還刻意看了她頭上的珍珠髮釵一眼,丑斃了!根本就不適合!

她笑道:「我娘請傅王爺傳話,說她想我了,要我回一趟慈幼莊園,所以,準備好你的晚膳後,傅王爺會陪我一起回去。」

「他陪你回去做什麼?」他雙手環胸。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她問的直接。

他俊臉確定黑了,「我問你就答。」

「哦,傅王爺準備不少各地買來的名茶,要送給我娘,所以跟我一起回去。」

哼!真賊,竟然還巴結長輩!但能讓她不去嗎?

晚膳過後,他眼睜睜的看著傅擦千的馬車來載她,氣呼呼的走回廳堂,就聽見他那從下人口中得知唐翎回家之事的母親說:「傅王爺跟翎兒還真匹配啊,慧吟,你說是不是?」

「夫人,聽說王爺親自接唐姑娘上車,還替她拿那只沉重的大包袱,神情溫柔,兩人看來極好……」

真是令人討厭的女人,連話都不會說,難怪他連看她一眼都懶。

劉慧吟見韓元殊甩袖就又離開廳堂,回自己的院落,不禁輕咬著下唇,看著臉色也黑了的董氏,兩人心中有底,在韓元殊心中,唐翎恐怕不只是一個廚娘而已。

唐翎在傅炆千的陪同下,回到慈幼莊園,即使時間已晚,莊園裡的大大小小仍是樂翻了,尤其傅炆千還帶來許多名茶、食材,讓唐翎可以大展身手,大秀廚藝,讓慈幼莊園裡的上上下下都解解饞。

唐翎將從傅老那裡學到的十道菜色,原汁原味的呈現出來,尤其是以老母雞熬出的清湯清可見底、不見半滴油脂,這一道她可是在侯府先以文火燉了好幾個時辰,美味得讓唐姍姍一連喝上兩碗。

另外,其他的山珍海味在油溫控制與翻炒技巧下,更是讓人垂涎三尺,一入口後,美味久久不散。

這一場美食饗宴持續到深夜,讓唐姍姍不想讓唐翎回侯府。

「在這兒睡一晚,再留三天吧。」為了美食,她不介意變胖子,何況,也只有女兒煮的東西才有讓她食指大動、不吃不可的感覺。

此時,母女倆窩在房間,說些悄悄話,但唐翎怎麼也沒想到,母親開口就要她留三天。

「可是……那個,二爺說他的嘴讓我養刁了,我要敢留一天,他就餓一天。」

唐姍姍挑起柳眉,半開玩笑的道,「我的天啊,真是女大不中留。」

唐翎粉臉兒一紅,急急搖頭擺手,「不是娘想的那樣,只是--我有求於他,那些食譜都是很特殊的料理。」

「你有求於他?你剛剛不是才跟娘說其實你遇見他時,他是躺在路邊要餓死了嗎?」唐姍姍可不容許女兒被拐騙。

「呃--是啊。」她有些後悔沒聽韓元殊的話,但她面對最疼愛她的娘無法說謊。

「所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給你食譜、給你金子都是應該的,怎麼變成你有求於他?!」唐姍姍的靈魂可是一個精打細算的現代商場女強人,國際品牌總監,絕不吃虧,「總之,娘不會害你的,你多留幾天,一個女人絕不能讓男人予取予求,這樣日後嫁給他,才不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唐翎噗哧一笑,「娘真的想太多,那是侯府的二爺,我只是娘的女兒。」身份有別。

「我唐姍姍的女兒又如何?他想娶,我還不見得讓你嫁呢,如果門當戶對能保證一對男女婚後幸福美滿,世上又哪來那麼多怨偶?」唐姍姍說著說著,原本氣呼呼的臉竟轉為黯然。

其實,莊園裡有點年紀的長輩們都猜過,一定有男人傷過娘的心,唐翎也曾想過,不然,為何娘始終不接受傅王爺的感情?只是,每每問起感情這一塊,她娘總說沒啥好談的。

「好了,就這麼辦,我讓傅王爺明早去跟二爺說,他若不准假,就親自來這裡帶你走。」

唐姍姍又恢復成幹練的行動派,先出房門,去找被她晾在廳堂跟田雲聊天的傅炆千,田雲一見到她,就以累了為由先行回房。

叛徒!唐姍姍心裡都要將這個好姊妹改名了。

她把麻煩傅炆千向韓元殊請假的事說完後,就說:「我也累了,客房替你打理好了,傅王爺休息吧--呃--」

傅炆千突然伸手向她,她楞了楞,接著,才知道他在她的頭上插了一支髮釵。

他深情凝睇,「送你,這一支跟翎兒頭上的珍珠髮釵是同款的,因為你們都是我最珍愛的人。」

傅炆千感性說完,就熟門熟路的往他的客房走去。

她是不是又被佔便宜了?!唐姍姍歎了一聲,伸手將髮釵拿下來,果真跟翎兒的髮釵一樣,這個小鮮肉還真是不死心。

唐姍姍回房,就見唐翎瞪大眼的打量她,「咦?沒送嗎?」

「這個嗎?」她從袖袋拿出那支髮釵。

唐翎用力點點頭,但不敢跟娘說,她還讓傅王爺練習怎麼替女子插髮釵,傅王爺還因此臉紅呢。「娘喜歡嗎?」

「我們去洗操,都半夜了。」唐姍姍答非所問。

又來了!娘對傅王爺實在很殘忍,他對娘真的是一百倍的好啊,唐翎實在很無言。

翌日,她陪著娘在茶園裡,採了新鮮茶葉準備入菜,也幫忙老茶農采一芽一葉,幫忙他們在爐灶中又搓又揉的炒新茶。

其他時間,就跟著娘讓田姨敷臉、一起泡美容澡,娘還說這就叫「回廠維修保養」,總之,她硬是被娘留了三天,全身上下皮膚除了手上硬繭外,簡直是粉嫩如初生嬰兒,最後她又煮了豐盛的一餐滿足娘的口腹之慾後,直至天黑黑,她才提心吊膽的返回侯府。

這幾日,秋老虎發威,氣候比夏日還熱,所以,她特地做了一道奶制甜點,用冰塊保冰,帶回侯府給某人,主要是怕某人三天沒吃飽,火氣過旺,希望他吃了能消消火。

「韓元殊,這一道,是我娘多年前就教我做的「奶酪」。」她努力甜笑的說著,「是純牛奶做的,外觀像豆腐,可比豆腐更潔白細膩,口味香醇柔滑,不需咀嚼就可下嚥,但不能久放……」

她討好的看著她才剛背著自己的百寶袋、捧著漆盒下馬車,就接到通報衝出侯府大門來「迎接」她的韓元殊。

他一張俊臉黑得都要滴出墨汁來了,沒想到,她話才說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府內走,還大步越過一臉笑咪咪也來迎接她的侯爺。

「翎兒,我好想念你泡的--」

韓朝仁沒機會說完話,就只能和接連現身的韓元恩、翁玉欣,以及董氏、劉慧吟,楞楞的看著臭著臉的韓元殊一路拉著小心捧著懷裡漆盒的唐翎直往廚房去。

唐翎幾度試著甩開韓元殊鐵鉗般的大掌,但他握得好緊,她只能被迫快走,還得擠出笑臉跟遇到的每個人打招呼。

每個人在怔忡過後,表情各異,韓朝仁跟韓元恩面露同情,董氏跟劉慧吟心裡又急又怒,翁玉欣卻是帶著嫉妒,天知道她好想念翎兒做的菜!

偌大廚房裡還有一堆奴僕在收拾整理,一見到二爺拉著唐翎進來,全楞住了。

「出去!」韓元殊神色陰鷙的咬牙怒喝,每個人一見那神色恐怖的俊顏,急急放下手上的活兒,趕緊走人。

「我餓了。」韓元殊火冒三丈的朝唐翎再吼,若不是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去將她從慈幼莊園抓回來,他早就衝過去逮人了。

「好好好,你先吃點涼的。」唐翎頭皮發麻的先放下她的大背包,三兩下的將漆盒打開,露出那白嫩可口的冰奶酪,再塞一隻湯匙到他手裡,「乖啊,吃。」

他冷眼一瞪,她擠出笑容,「你吃,你吃。」

接著,她一陣忙忙碌碌、洗洗切切,起鍋加油燒熱,放入食材,一陣白煙竄起,香味冒出,她再拿起鍋蓋悶燒,終於可以小喘口氣,看向韓元殊時,眼睛不禁瞪大,他竟然將一大盒的奶酪吃光光,那裡面也包含她的份呀!

「一個月後,你得進宮為皇上辦一桌筵席。」韓元殊吃了好東西,心情好一些,但口氣、表情仍像冬雪般凍人。

她先是怔怔的看著他,接著,鼻頭一酸,喉間也酸,眼眶都泛紅了,「真的嗎?我一個流民孤兒可以進到皇宮做菜給皇上吃,這不是在作夢吧?」

「你很開心?」他其實很不願意,但皇上不僅決定好日期,連邀帖都送出了,但他從沒想過她願不願意……

如今看著她,再想到她不間斷的努力,莫名的心疼湧上胸臆。

她用力點點頭,哽咽的道:「我覺得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厲害,是皇上呢。」

一向七情不動的韓元殊原本都要被她感動了,聞言,黑眸頓時有掩飾不了的笑意,「自己說自己厲害,羞不羞啊?」

她眨眨淚眼,「我只是……只是覺得翎兒的爹娘若還在,肯定會感到與有榮焉。」她吸了吸鼻子,不想讓淚水再繼續掉,但愈擦淚愈多,如果爹娘還在多好、多好……

「別哭了。」她一滴滴滾落的淚水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哭了。」她點頭,卻無法讓淚水不流,這一路習藝有多麼苦,她最清楚。

「去洗把臉,醜死了。」他低吼。

「我才不醜。」她哭著抗議,淚水也掉得更凶。

「該死的!來人,去端盆水來,還有布巾。」他對外喊人。

外頭隨即有奴僕手腳俐落的打了盆水,再放條乾淨布巾端進屋,當唐翎抽抽噎噎的上前要拿布巾時,韓元殊卻繃著俊顏,伸手擰乾布巾,就往她淚濕的臉上擦,那動作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所有人--包括站在廚房外不敢踏進來的奴僕,送水進來的奴僕,還有淚漣漣的唐翎都呆住了。

廚房內靜悄悄的,只有鍋內湯汁滾沸的噗噗聲。

此時,某人冷冷的開口,「這麼閒?都不必幹活?!」

一旁送水進來的奴僕立刻行禮,惶恐的退出,但除了他,站在廚房外的奴僕們面面相覷,他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們的活兒還沒做完啊。

「我、我自己擦臉。」唐翎早就沒在哭了,她臉紅心跳的看著口氣極冷,但神情卻萬分溫柔的韓元殊,渾身莫名的發熱。

在她開口後,韓元殊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他濃眉一皺,瞪著她漲得紅咚咚的臉蛋,拿著布巾的大手突然胡亂的擦拭起她的臉,力道還不小。

「啊!好痛--你好粗魯!」唐翎氣呼呼的扯下臉上布巾,接著一楞,人呢?!

沒錯,某人竟然將布巾留在她臉上,施展輕功的逃了,忘了他有多麼想念她的手藝,忘了他的晚膳……

只因他終於明白自己在面對她時的所有反常、所有的獨佔忿怒、所有的關懷不捨是源於什麼--該死的,他好像把那女人放到心上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3:09

第七章

韓元殊還是有嘗到唐翎做的晚膳,事實上,這一晚,她善良的奴性再度大爆發,準備一大桌滿滿的佳餚,說是要謝謝廚子們代她張羅韓元殊這三天的三餐。

但廚子們很老實,坦言韓元殊並未吃他們煮的餐食,而是天天外食。

事實上,在她尚未進府前,韓元殊就極少在家用餐,她來之後,他們一如以往準備大伙的膳食,她則準備韓元殊的,偶爾一家人同桌吃。

此時,韓元殊就留在東院側廳,桌上的菜色食用大半,但這不是他平常的食量,他平日該會全掃光。

他的繁雜思緒影響了食慾,先前唐翎在唐心樓學藝時,他也曾替臉上沾了麵粉的她擦擦臉,只是那時候她是睡死了,不像這回,臉還紅成那樣,害他的心跳也突然紊亂起來!

韓元殊煩躁起身,走出側廳,正要往書房走,沒想到,他百折不撓的娘親又帶著羞答答的劉慧吟過來,真是陰魂不散,有完沒完!

劉慧吟先行了禮,然後在董氏鼓舞的目光下,嬌羞一笑,「我來此叨擾月餘,卻無貢獻,所以,想請問二爺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在這裡白吃白住著實不安,也許,可以到書房幫二爺沏茶磨墨?」

「不必,有小廝做。」

「還是我為二爺撫琴一曲?」

「不必,爺只想安靜。」

一而再的被拒絕,劉慧吟眼中淚光微微閃動,看來很委屈,偏偏韓元殊還不為所動,這讓董氏怎麼看得過去,「元殊,慧吟已經放下矜持,你--」

「母親。」

韓元殊陡地打斷話,再一個冷峻的眼神,董氏也不敢再說下去,這個二兒子實在難應付,有時連她都怕,要不,怎麼會到現在還沒讓他娶妻!

看兒子進了書房,董氏乾笑兩聲,歉然的看著劉慧吟,「元殊既有要事要做,我們就別在這裡打擾了。」

劉慧吟不想走,但她沒有選擇。

兩人離開東院後,她主動向董氏提及,「既然二爺喜歡吃,我想學幾道菜,至少,讓他明白我的真心。」

「這……這怎麼好意思?」董氏說不出口的是,就怕她的廚藝,兒子看不上眼!

「我總要試一試。」

董氏無奈答應,認為讓唐翎來教最好,她煮的,韓元殊都喜歡吃,但劉慧吟有不同想法,她再怎麼煮也比不過唐翎,兩相比較,韓元殊又怎麼肯吃她的?

所以,還是另找廚子來教,風味不同,菜色不同,反而比較容易得到青睞。

劉慧吟自尊心強,也不想讓韓元殊看到自己笨手笨腳的模樣,所以,她特地選在三餐外的時間,由董氏欽點一名年輕師傅萬小彬教劉慧吟做菜。

一個金枝玉葉的大美人,全身香噴噴的,說話軟軟柔柔的,萬小彬就算是個二十啷當的粗人,也懂得憐香惜玉,他根本捨不得讓她動手,總是搶一步洗好、切好,讓她在旁坐著,用眼睛瞧就好。

其實,劉慧吟也不是不想動手,只是菜葉未洗前沾了泥土,還有菜蟲,生肉濕軟又油,生魚粘滑有腥味,怎麼碰都噁心。

所以,就進到廚房做做樣子吧,她是一點也不介意讓這名一看到她眼睛就閃閃發亮的小廚子張羅一切。

但翁玉欣就很介意了,她一個世子夫人進廚房,在過去得避開韓元殊、現在又得避開劉慧吟,害她只能私下去找唐翎,請她偶爾做幾道小菜給她解解饞。

這一天,唐翎送酒釀湯圓給她吃,她直言,「劉姑娘也真是的,看不出來小叔對她完全無意嗎?」

「但她很努力,我要幫她,她都說不要。」唐翎開口。

「她怎麼會要,那不就在凸顯你的優秀?再說,你何必替她說好話,在廚房裡的每一個人,都清楚是誰在煮,我在廚房外也看到了。」翁玉欣受不了的搖搖頭,「廚子與奴僕是不敢說,我是懶得說,反正,她是母親看中的媳婦人選,母親自己看不透,我也不想做壞人。」

她滿足的吃起酒香四溢的湯圓。

慶幸的是,劉慧吟看了幾天就乏了,這日,她讓萬小彬備妥食材,切切洗洗後,就命丫鬟將董氏請到廚房,打算表演廚藝。反正,就是將食材扔進鍋裡,加上調味料,就行了。

沒想到,以為簡單的事,她卻是做得狼狽,半點都不優雅,相較之下,在另一邊為著十天后的皇宴做練習的唐翎卻是氣定神閒。

而董氏養尊處優何曾窩在廚房這麼久?爐火那麼旺,她熱得冒汗,再看向不遠處的唐翎卻是不慍不火,一張粉嫩小臉亮燦燦的,長桌上也是乾乾淨淨,只有擺放在一隻橢圓瓷盤上的美食,她剛剛有瞧見,那是以米飯製成的面皮,再以竹蒸籠蒸好,香氣撲鼻,看來白嫩可口,她都要流口水了。

這廚房也真的太熱了,董氏以絲帕拭汗一邊喚唐翎過來,直接請她幫忙。

唐翎走過來,見劉慧吟一身香汗淋漓、滿臉油光,眼中隱隱有挫折後的煩怒,她好心提醒,「劉姑娘,生氣煮出來的東西會不好吃的。」

劉慧吟已經一肚子悶火,哪聽得下去?但連湯勺都跟她在唱反調,她忘了湯勺放在鍋上好一會兒,伸手一碰,燙了下,她急得縮手,勺子又不小心打到鍋子,鍋子傾斜落地,食物湯汁灑出,她嚇得直往後退,又運氣背的踩到自己裙擺,狼狽的跌坐地上,丫鬟連忙上前扶她,她是強忍著滿肚子怒火的站起身來。

董氏關切的問,「沒事吧?」

「還好嗎?」唐翎也關心的問。

「我沒事。」劉慧吟好討厭她,若不是她那句話,她哪會出糗?劉慧吟強壓下心中怒氣,逼自己眼眶泛淚後,再頹然的在椅子坐下,「唐姑娘說生氣煮出來的東西不好吃,可我其實不是在生氣,只是討厭自己的笨拙,不知為在乎的人洗手做羹湯怎麼這麼難?」

「你是大家閨秀,這粗活兒,不會也是應該的,為了討好元殊,真是辛苦。」

董氏也不捨得這麼嬌柔的人兒弄得一身狼狽,雖然,廚房的活兒由唐翎做來就變得自在優雅。

她念頭一轉,笑看著唐翎,「這樣好了,你煮宵夜,讓慧吟端去給元殊。」

唐翎一楞,「這樣好嗎?」

劉慧吟也覺得這方法極好,在董氏強勢的決定下,唐翎只能答應。

董氏跟劉慧吟都一身汗,兩人先回房梳洗,董氏則交代萬小彬,待唐翎煮好,就端去給劉慧吟,再讓她溫馨送餐。

但唐翎煮了一小盅粥品,讓萬小彬端走時,她的胸口悶悶的,整個人都沉重了。

今晚,月光皎潔,劉慧吟終於有名目可以踏進韓元殊低調中見奢華的書房,她心裡緊張,捧著托盤的手更在冒汗,但她還有更多的喜悅,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好好看看這藏書豐富的書房,然後,她的目光落在熒熒燈火下的韓元殊,他坐在黑檀木桌案前,低頭翻閱書籍,似乎還沒發現她。

韓元殊早就知道有人進來,但他沒多心,他的書房只有幾個人膽敢進來,所以他看也沒看門口一眼,心思全在稍早前暗衛的報告上。

皇上命他查各省庫銀不足一事並不順利,似乎已有人向幾名有異狀的省城官員通風報信,所以,他的人暗中潛入地方官府,查點帳冊跟府中庫銀時竟不見異狀,詭異的是,暗衛的確發現印有朝廷官方印記的庫銀在市面上流動,這代表的確有官員把庫銀拿來私用!

明明有人膽大的挪用公款,但官府庫銀卻沒少,除非……他黑眸一亮,心中有底,這會兒,煩惱事解決了,他肚子也餓了,可那個笨蛋怎麼站著不動?

「慢吞吞的在幹啥?」她最好別再亂臉紅,不然--不然,他也不能怎麼辦。

劉慧吟看著他俊美無儔的側臉早看癡了眼,他這一聲低喝,她才慌忙回神,「二爺。」

他一怔,側身一看,「怎麼是你?」

她兩頰竄上紅暈,一顆心更是急促狂跳,「是唐姑娘請我端來的。」

「端出去,爺不吃。」他冷冷的說。

她臉色一變,眼眶微紅,「二爺!」

他驀地起身,大步越過全身顫抖的劉慧吟,離開書房就往廚房走去。

一進去,他就見唐翎正在擦擦洗洗她使用過的廚房,其他人早就回房休息了,但她身邊還有另一個人,而且,是他看了更火大的人。

「大嫂。」

翁玉欣正開心的坐在長桌另一邊大啖美食,一聽到他的聲音,差點噎到,嗆到咳嗽無法喊人,「咳咳咳……」

唐翎連忙放下抹布,跑過去拍撫她的背,幫她順順氣兒。

「那是我的宵夜!」韓元殊這句冒火的話幾近指控。原來她是為了侍候大嫂,才讓劉慧吟送吃的給他!

「不是,世子夫人吃的是我刻意多煮的,這些日子,她有些帳務要處理,不得不晚睡,這涼粉清爽,睡前吃不油不燥,」唐翎皺起柳眉,「不對,我有準備你的呀,難道劉小姐沒有送去給你?」

翁玉欣順氣了,也呼出一口氣兒,她更會看人臉色,見韓元殊額上青筋浮現,臉龐繃緊,她靜靜的將微熱的涼粉放到托盤上,先行走人,但也不忘給唐翎一個要小心的眼神,只是,她走到廚房門口時,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這一對兒怎麼好像有譜啊?尤其是元殊,很多行為都不合理……

韓元殊根本不管大嫂離不離開,他正狠狠的瞪著唐翎,難道在她心中,他就只是一個會為吃動怒的男人竹唐翎真不明白他在氣什麼,但見他那張俊臉更加冷傲嚴峻,她只能猜測,「劉小姐端去讓你不開心?可是是夫人讓她端去,我又不能--」

「我說過,侯府內只有我能使喚你!還是你不要食譜了?」他冷冷的打斷她的話,這是威脅,但他就是知道這對她最有用。

唐翎一怔,急急搖頭,「不不不,我要,不能不給我!」

「那就將我說的話牢牢的記在你的小腦袋瓜裡,日後,只要是有關我的任何事情,皆不許假手他人。」他霸道下令,沒想到--「遵命!」她一雙明眸星光熠熠,俏臉上還不自覺的露出笑意。

他一挑眉,「這麼開心?」

她樂不可支的點頭,「其實我打心裡就不想讓劉小姐端給你--呃--哈,我是說,我端去,看著你吃,才知道你喜不喜歡?要不要改進嘛。」她吞吞吐吐的,一張粉臉再次漲得紅通通的,十指胡纏,羞窘得不知所措。

這一回,見她粉臉漲紅,他很開心,一點也不想拿東西遮住這張難得露出女子嬌羞的俏臉兒。

兩人相視久久,偌大的廚房又靜悄悄的,有種很奇怪的微妙氛圍環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韓元殊伸手輕叩她的額頭一下,很輕,一點都不疼,但極怪異的,她渾身酥麻了一下。

她喃喃輕喚,「韓元殊?」

「去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忙著試皇宴的菜?」他薄唇帶笑。

好溫柔的韓元殊,她的心臟怦怦狂跳,「好,你也是。」

她拉起裙擺,飛也似的跑了出去,只是,怎麼回事?她雙手摸著發燙的雙頰,在韓元殊面前,她怎麼愈來愈容易臉紅,她一向大刺刺的不是嗎?!

韓元殊低頭看著自己叩她額頭的手指,勾起嘴角一笑,轉身也步出廚房。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廚房後方的樹影下,劉慧吟端著那碗涼粉看著他們,羞憤不甘的淚水淌在臉頰,一滴滴如雨下。

翌日,翁玉欣一早就到廚房找唐翎,劈頭就問:「昨晚,元殊沒對你怎樣吧?」

唐翎笑咪咪的搖頭,「沒事,他一早就在我的房門外等我,一看到我就說,他今天只有宵夜要麻煩我,還指定吃昨晚的涼粉。」

「你這麼開心?」她出言調侃。

唐翎莫名的又臉紅,偏偏翁玉欣還傾身刻意靠近她的粉臉,讓她的臉更臊紅後,才小小聲的對她說:「我是一點都不介意跟你當妯娌喔。」

唐翎粉臉瞬間炸紅,燙得都要冒煙了,她張口結舌,「世、世子夫人別胡說,我--我要忙了,你想吃什麼,我可以幫你做。」

「謝謝,但世子在等我,我們要出門一整天,對了,涼粉我也要一份。」翁玉欣開心的又朝她眨眨眼,這才步出廚房。

世子夫人怎麼一早就說笑話?!只是,她幹啥臉紅心跳,連握刀的手都在抖了,冷靜!冷靜!她一直吸氣、吐氣,才心無旁騖的開始練習菜色。

這一天,除了做了茶點跟侯爺泡茶聊會兒,胡家兄弟再次拎了一堆食材請她料理。

他們開心吃完後,還說韓元殊的閒話,「昨天有發生什麼好事嗎?他今天雖然一樣冷颼颼的,但我們兄弟認識他多少年了?他心情好不好,我們看他眼睛就知道,今天可是含笑的眼睛,你懂嗎?雖然很努力克制,但就是倏忽的閃過一笑。」

他們離開後,唐翎發現自己的心情又更好了。

她臉上一直掛著笑容,而廚房裡的其他人今天也大有口福,也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她整天都在重複的做同一道菜,一次又一次的練習蒸涼粉皮,待涼後,將涼粉皮切成細絲,調上加了辣椒油、蒜汁的佐料在鐵鍋拌勻,再試味道,再分送給所有人吃,讓每個人吃得眉開眼笑。

夜深了,也到宵夜時間,吃貨翁玉欣先來拿了兩盤走人,還貼心通知唐翎,「你的「天」也回來了。」

丈夫是女子的天,唐翎怎麼會不知她在指什麼。唐翎臉上又飛來兩團嫣紅,但也只能看著翁玉欣開心走人。

她拍拍發燙的臉頰,拿盤子盛裝,再在涼粉上放入燙炒過的青色蔬菜及綠豆芽,色香味俱全,才放在托盤上端起來。

她甫轉過身,就見到劉慧吟一臉笑意的踏進廚房,身後還跟了丫鬟。

「翎兒姑娘做好了?我幫你拿去給二爺吧。」

愈挫愈勇的劉慧吟早私下請萬小彬在廚房裡當耳目,一旦唐翎弄得差不多就去叫她,雖然董氏在知道二兒子寧願不吃後,就要她別再送了,但她的希望全在韓元殊身上,厚顏無恥也罷,她絕不放棄。

「呃--不是我不願意,而是二爺不許我偷懶,抱歉。」唐翎略顯尷尬的向她點個頭,匆匆的越過她離開。

劉慧吟雙手握緊,瞪著她的身影,哼!根本是不願意幫忙,她不送韓元殊會打罵她嗎?

「小姐?」小玉忐忑的看著主子,不由得替她擔心了。

「劉小姐,還是我幫你做一份,你也可以送去給二爺吃。」萬小彬也走了過來,他其實很心疼這個千金小姐。

你算什麼東西?!你有資格跟我說話?!劉慧吟在心裡怒罵這個長相粗獷的粗人,但顧及自己的形象,她忍下怒火,溫婉的道:「謝謝,不用了。」

主僕倆只能再返回客房,但劉慧吟不由得想,只有董氏一頭熱,她們還能住在這裡多久?

唐翎其實不太會拒絕人,但她很高興自己拒絕了劉慧吟,尤其發現韓元殊看到她走進書房時,一副孺子可教的讚賞眼神,她就覺得自己做對了,而且,她好開心,這種開心很難形容,看著他吃著自己做的東西,就是好開心。

韓元殊吃完後,看著笑得眼兒彎彎、嘴兒彎彎的唐翎,說出口的卻是,「這道涼粉皮跟我在和笙鎮吃的還差了些。」

她一楞,「是嗎?」

「涼粉皮好不好吃,在於筋、薄、細、穰,筋是指勁道,要蒸得薄,切得細,穰是指柔軟,你這嚼頭差了些,力道稍嫌不足。」他說得頭頭是道。

她眨眨眼兒,「哇,韓元殊,你不是只會吃而已--噢,痛!」

她的額頭又被敲了一記,不是輕輕的,是會痛的那一種,但很意外的,韓元殊放聲笑了,認真說來,認識他這麼久,她還沒有聽過他的笑聲。

她呆呆看著他,他低低沉沉的笑聲震動了她的心,笑起來更俊更魅惑人。

但她這副蠢樣,讓韓元殊心情更好,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就是極好,「我吃飽了,你還杵在這幹麼?看是要練習,還是要睡覺,快去。」

昨天那個溫柔韓元殊呢?!她皺著眉頭收走托盤,嘴巴嘀嘀咕咕的就往門口走,突然,腳步一停,回頭道:「韓元殊,你的笑聲很好聽呢。」

「笨蛋!」沒事說這幹麼!害他莫名的有點窘。

但她還是朝他一笑,這才步出書房,她不知道外面還有人在偷窺,含妒的目光多次掃進來,一直渾然未覺。

韓元殊則是知情卻不在乎,讓劉慧吟看清楚更好,他對她就是半點興趣也沒有,早早死心也好。

只是,他顯然小看了劉慧吟的決心。

秋意漸濃,陽光下,楓紅層層,枯黃落葉隨風飄落。

劉慧吟站在迴廊處,雙臂環抱自己,神情落寞的凝望湛藍天空,腦海裡想的都是廚房跟書房的一幕幕,韓元殊跟唐翎有說有笑……為什麼?自己究竟是哪裡比不上唐翎?她不過是個粗鄙的廚娘。

「小姐,二爺走過來了。」小玉站在她身後,一見長廊前方的挺拔身影,連忙輕聲喚主子。

「二爺。」

劉慧吟連忙站好行禮,但韓元殊卻是腳步未歇的走過去,她眼眶一紅,,忍不住衝動的喊了聲,「二爺很討厭慧吟嗎?」她自詡容貌在京城世家的女眷中也算出色,但這等自信在韓元殊身上已逐日消失。

韓元殊聽而未聞,繼續前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後,她強忍的淚水滾落眼眶,小玉不敢說話,這幾日,主子也不知在思考什麼?有時表情變得陰冷,讓她有些害怕。

不過,在看到董氏也往這裡走來,她連忙提醒,「夫人過來了。」

劉慧吟連忙低頭拭淚,但這個動作,董氏看到了,關心一問,劉慧吟直說沒事,她轉而問小玉,小玉老實道來,讓董氏的頭都疼了。

「元殊怎麼如此……」

劉慧吟哽咽道:「夫人,一定是我不夠好,才無法--」

董氏輕輕拍撫她的手,看著她楚楚動人的容貌,也不懂兒子為何就不心動?

「慧吟,你很好,知書達禮、性情端莊,是元殊不解風情,你先別急,回房休息,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於是,這一天,天朗氣清,亭台旁的池塘,雲影、花影、樹影倒映,景色極好,但亭台裡,韓朝仁、韓元恩跟翁玉欣夫妻及韓元殊無暇欣賞,他們正在幫唐翎試菜,桌上近二十樣菜,但都只有一小碟,但少雖少,色香味俱全,樣樣勾人胃口,幾個人邊吃邊討論,韓元殊話雖少,但身為挑嘴首席,他點頭,搖頭都會決定那一道菜能否上皇宴的命運。

沒想到,這會兒,董氏走過來,笑咪咪的道:「你們都在,太好了,慧吟琴藝極佳,我突然想聽曲兒,就請她彈奏一曲,你們可都有耳福了呢。」

小玉替主子將琴放好,看著美若天仙的主子朝眾人行禮,坐下彈琴。

真是煩不煩?!韓元殊直覺的起身想走人,但唐翎一把拉住他,小小聲說著,「聽聽嘛。」

他瞪著她,她用眼神拜託,他抿緊薄唇,再次在石凳坐下。

翁玉欣微笑的給丈夫使了個眼色,韓元恩楞了一下,隨即會心一笑,沒想到,妻子說的沒錯,母親何必捨近求遠?最佳二媳婦人選近在眼前。

韓朝仁也是明眼人,只可惜妻子不曾聽懂他的暗示,不然,唐翎這孩子能滿足他嗜茶的胃,也能滿足元殊挑食的胃,哪裡不好?

董氏一雙笑得瞇起的眼睛只盯著劉慧吟,根本不知亭台內其他人的眼神來回。

美人撫琴,聲音優美,但其實食物的味道更誘人,然而礙於禮節,眾人不好邊吃邊聽,也慶幸二十道菜都嘗過,只是還想動筷再吃,偏偏劉慧吟一曲就彈很久,她的十指在琴弦上撥捻,美麗音色如流水般傾瀉而出,但聽著、聽著……

「父親、母親,我跟玉欣還有事。」韓元恩因為親親老婆一直在石桌下,拉著他的手心寫字,說她聽到想睡,想回房睡,他甚疼妻子,遂先行起身稟明雙親,再帶著妻子走人。

翁玉欣向眾人點頭,再給唐翎一個同情的眼神,她知道她也聽到想睡了。

韓朝仁也沒想到一首曲子能彈那麼長,連他都快睡著了,他看著唐翎忍不住輕聲開口,「這二十道菜設宴已足,你就別再想新菜色,我聽玉欣說,你天天忙到半夜。」

「我想盡力做好。」唐翎很感謝侯爺開口,不然她眼皮都要垂下了。

「不要盡力,要懂得借力使力,欠什麼直說,有什麼疑惑就提,一個人悶著想有什麼用,你的腦袋又不算好。」韓元殊早想起身走人,但唐翎要他聽聽……該死的,他幹麼聽她的話?

什麼?唐翎瞪大眼想抗議,但思及侯爺、夫人都在,她只能算了,只是……

「借力使力,意思是可以請你幫忙?對啊,你不能只出一張嘴兒,要不是你,我哪有什麼皇宴要辦?我每天都過得好緊張。」

「翎兒說得有理,元殊是該幫忙。」韓朝仁完全挺自己的茶娘,也不理會妻子在旁小小聲的提醒「你們別再聊,慧吟在彈琴……」等話。

「那又是誰說「我覺得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厲害?是不是作美夢?」」韓元殊更是主動忽略母親壓低的「你們堪稱無禮」之語。

但唐翎都聽到了,不敢再聊,只是瞪了韓元殊一眼,他幹麼說出來?她覺得很害羞耶。

劉慧吟抬起頭看上去,就見亭台內四人在說話,尤其是韓朝仁、韓元殊跟唐翎三人,似乎一直有在交談,雖然聲音極小,她也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除了董氏外,其他人看來很融洽,真是--太沒禮貌了!

她心兒冒火,指法頓時一亂,弦音刺耳。

亭內四人詫異的看向她,她尷尬一笑,連忙定心,雙手繼續撥弦。

「夫人聽吧,我想喝翎兒泡的茶,茶癮犯了。」韓朝仁無聊的從石椅上起身,以手示意唐翎也起身,就往亭台的另一頭步下階梯。

侯爺喊人,唐翎不得不起身,只是,不忘小小聲的跟韓元殊說:「你得留著聽。」

她走他還留著幹麼?韓元殊置若罔聞的跟著走人,完全不理會唐翎拚命使眼色某人還在彈琴。

「這回要是筵席辦得好,龍心大悅,也許一道聖旨下,翎兒就是御膳房的御廚了。」韓朝仁開口。

「翎兒不適合。」唐翎很有自知之明。

「我也不准,她一個小廚娘當啥御廚?」韓元殊也反對。

沒想到,她還率直駁斥,「你不准?你又不是我的誰。」

韓元殊黑眸一瞇,「我是僱用你,還給你食譜學習的人。」

唐翎馬上討好一笑,「是,翎兒錯了。」

韓朝仁笑著搖頭,「元殊,你這樣有欠厚道,翎兒若當上御廚,可是光耀門楣,從此有名有利,不再是市井小民。」

「侯爺,我一點都不想圖名利,我總覺得一個人要超越名利的束縛,心才會清明,也才能判別是非……」

三人漸行漸遠,董氏看著亭台下方愈彈身形愈僵硬的劉慧吟,心裡也替她難過,但能怎麼辦?丈夫跟兒子對琴藝從來就沒多大興趣,能坐著聽好一會兒,也算捧場了,只是,她也不懂,樣樣出彩的劉慧吟為何就是收買不了丈夫、兒子的心。

劉慧吟難過的見三人離開,彈奏的琴音不再悠揚,一曲終了,沒有餘音繞樑,也僅有董氏及兩名丫鬟尷尬的稀落掌聲,她強忍著熱淚,僵硬的向董氏行禮後,不再看董氏同情的眼神,她飛快的回到房裡痛哭出聲。

董氏則憋著一肚子不忍與怒火,硬是一人窩在房裡,等到丫鬟來報,唐翎離開丈夫的書房後,她要丫鬟別跟了,一個人腳步飛快的往書房去。

氣急敗壞的一進書房,看著丈夫一臉心滿意足的坐在桌前寫著字兒,她劈哩叭啦的道出她有多不捨劉慧吟,劉慧吟又有多委屈,他一個長輩帶頭說話云云。

接著她又說:「玉欣肚子一直沒消息,元殊對慧吟視而不見,我一個當娘的怎麼湊都湊不成對兒,你當父親的也不幫點忙?」她真是氣炸心肺了。

「元殊除了皇上交付的事情外,只對吃的有興趣,你又不是不清楚。」韓朝仁仍氣定神閒的寫毛筆字兒。

「但總不能這樣就任由他去!我們連個孫子都還沒有。」她很怨啊。

韓朝仁停筆,抬頭看她一眼,「怎麼沒有?外孫、內孫都有了。」

「老爺指的都是庶出所生的孫子女,可嫡系卻沒半個。」她說。

「兒孫自有兒孫福,元殊要是說得動,還會拖到這個年紀?再說了,是他沒意願,想嫁他的姑娘不知凡幾,就沒一個得他的緣--」韓朝仁突然頓了一下,「其實,他跟翎兒倒是相處的極好。」

「唐翎只是個廚娘!哪配得上元殊!」她說。

「配不配誰來界定?我只知道她的一手好廚藝能滿足元殊難纏的脾胃;何況,皇宴在即,龍心一悅,翎兒的身份也許就不同!」他點點這個滿腦子只忙著牽紅線的妻子。

她一愣,是了!如果皇上賞識,麻雀也能變鳳凰,如果元殊真的喜歡上翎兒,元殊又是皇上重視的臣子,皇上若是賜婚,一定會對翎兒封個什麼,至少能門當戶對……但劉慧吟怎麼辦?她頭疼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3:32

第八章

這一日,富麗堂皇的殿堂內,正在舉辦皇宴,受邀的每一位都很清楚今日主要掌廚的是挑嘴出名的二爺延攬入府的小廚娘,再加上皇上也只發了幾張邀請函,其餘的座上客則是皇上的多名寵妃,所以,能出席者個個走路有風,也很期待這一桌美食。

韓元殊雖然也是座上客,但他得管理皇宮安全,所以,筵席尚未開始前,他就要一群御前侍衛加強守衛,尤

其是天牢的幾名重要囚犯,更是加派幾名侍衛去守著,小心駛得萬年船。

那幾個罪犯很能忍痛,打死不說誰是幕後主使者,但暗衛已查到一些蛛絲馬跡,這些老傢伙不能死,日後才能對質。

此時,趁著筵席未開始,韓元殊跟胡家兄弟去了一趟天牢。

這裡有不少犯人都是韓元殊的暗衛抓回來的,有幾個都是同一案,關在一起,還可以敘敘舊,只是,沒好酒好菜,個個披頭散髮,上了手繚腳銬,滿臉樵悴,牆上的各式刑具都曾在他們身上打過招呼。

韓元殊看著傷痕纍纍的眾囚徒,不忘重申,「誰先說真話,誰的刑責較輕,當然,如果有人懂得將功折罪,那也是一線生機,不然,受刑受苦,折磨至死,也是你們的選擇。」

但眾人不是面無表情,就是頻頻喊冤,韓元殊仍是一臉冷峻,其實其他牢房裡,他也有安排自己人,夜深人靜時,這幾個罪囚說了些什麼,都會有人送消息出來給他,最多話的當數杜鐵!

韓元殊走到杜鐵面前,他不同於幾個月前,每每趁著讓獄卒餵水或塞食物時,總是向對方高聲喊著「放我走,我可以給你用之不盡的金子」,一副急於逃走的模樣,如今即使臉上、身上都有不少刑求的傷,他卻是隔著牢籠,無所畏懼的看著自己。

韓元殊冷笑,「如果你以為紀長春有辦法讓東方會的人來救你,那你可能--不!是到死都等不到。」

杜鐵臉色一變,「你怎麼會知道紀長春?還有東方會?為什麼?!」

「我們走吧。」韓元殊看向胡家兄弟,三人隨即越過多名獄卒,往門口走。

杜鐵飛快的衝到牢籠一角,激動的拉著鐵欄杆拚命搖著,手上鐵鏈欽匡欽匡作響,他大聲狂吼,「告訴我,二爺,不,統領大人,他們怎麼了?紀長春人呢?快告訴我……」

三人步出天牢,韓元殊與胡家兄弟相視一笑。

「真有你的,我們用刑都逼問不到的事,你說個一句話,就將一些人事串起來了。」胡傑握拳槌了好友一下。

「那也是袁鷹那裡查到些東西,我才能拿來套話,只是這一次,為了要釣最後的大魚,還不能收網,因此某些人,還能繼續逍遙法外。」韓元殊有些遺憾。

「但一切都在掌控中,抽絲剝繭,那條大魚終會現身的。」胡煜對好友很有信心。

「好了,辦完正事,現在就到大殿等著吃美食了。」胡傑這一說,肚子都要餓了。

「你們兄弟先去,我去一下御膳房。」韓元殊淡淡的說著,毫不理會那對忽然曖昧一笑的兄弟,逕自轉往御膳房去,這一陣子雖然忙碌,但一切都還算順心,他心情也很不錯--但他錯了!大錯特錯!黑眼陡地一瞇,唯一會讓他心情欠佳的就是傅炆千!

御膳房內廚子忙得熱火朝天,但在一角,傅炆千正在跟唐翎說些鼓勵的話,他耳力極好,也聽到某些幫忙處理食材的御廚低聲交談,「兩人好登對,郎才女貌……」

胡扯!什麼登對?!韓元殊沉著一張俊臉走過去,其他御廚、宮人看到他,急急行禮,「統領大人。」

唐翎也轉過頭來,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來了?」

韓元殊也不管傅炆千話有沒有說完,「給我好好做,別丟爺的臉!」他冷冷的說。

傅炆千皺眉,「翎兒一定會盡心盡力,二爺又何必說這些讓她更緊張的話?」

「沒關係啦,傅王爺,我習慣了,他只是在表達他的關心。」

唐翎笑咪咪的倒是很瞭解他,莫名的,這讓他的心情好了大半,先行離開御廚房,唐翎也催傅炆千離開,她得開始忙啊。

接下來,真的就是一陣忙碌,最後呈現在皇上及眾臣子面前的是一道道美食,有的酥軟香醇、有的色澤鮮艷,還有以紗布過濾壓搾的果汁清澈透亮,加入軟嫩奶酪中,一匙一匙的果香奶香,入口即化。

這一桌好菜一道道都讓皇親貴族大開眼界,而胡家兄弟、趙建寬也都是座上客。

其中,趙建寬惹來許多羨慕的目光,僅在十年間,就擁有美妻、豪宅、財富及地位。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有許多想法都非常特別,深具前瞻性,像是開放海禁、推廣屯田等,難怪能成為皇上面前的紅人。不過,若是與韓元殊一比,那又差了一大截,皇上對韓元殊的偏愛看重,幾乎無人能敵。

所以,即使與皇上同桌而食,韓元殊還是一張冷峻表情,皇上也不在意。

在用膳時,皇上十分好奇有這等更勝御廚手藝的廚娘相貌如何?即要宮人去將唐翎請過來。

撇開已識得她的人,皇上及多數人都沒想到她年紀如此小,長相如此清麗,她態度不卑不亢,雖是廚娘,但一襲素雅白色裙服,不見半點污漬,巴掌臉上粉嫩的凝脂肌膚更是讓人驚艷。

「唐姑娘怎麼看都不像一位廚娘。」皇上笑道。

「稟皇上,民女的娘說,廚子看來就該清爽乾淨,客人吃食也會多份安心。」

「這倒是。」皇上這麼說,其他人也讚賞的猛點頭,目光也全齊聚在她身上。

韓元殊不喜歡每個人盯著她看,一臉素淨的她處在這些珠翠環繞的皇室女眷中特別吸引人注意,「皇上,她還得去張羅菜色。」

「去忙吧,備這一頓好膳,朕絕對重重有賞。」

「民女謝皇上。」她行禮退了出去,暗暗吐了口長氣,她其實很緊張,眼睛只敢盯著空中,怎麼也不敢瞄向皇上或是傅王爺、韓元殊!

君臣吃著聊著,不免又聊到國家政務,趙建寬提及庫銀不足疑似被官員挪用一事,不知有何進展?事關國家百姓,若皇上恩准,他願意親自走訪查察,探個究竟。

「趙卿放心,此事由韓統領全權在查,也已有進展,只是,還未查出實據,趙卿會主動關心,朕欣喜朝廷又多了一名好官。」皇上點頭讚賞。

「臣不敢,臣只是想為皇上分憂解勞,不知是統領大人在查辦,要不,就不會多言了,統領大人的能力是臣望塵莫及的。」趙建寬略微尷尬的答。

傅炆千若有似無的看他一眼,見他黑眸中閃過一道懊惱。是想討好龍心,卻苦無機會出頭吧。

韓元殊也不想多言,查庫銀一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何況,事情已有了眉目。

只是,是誰這麼有膽量教會那七個貪官拿庫銀去花用,又能及時的向那七名貪官通風報信,還聰明的要他們去向地方富商借來商銀補回官府公庫?

要不是他要暗衛們檢查銀子上的官印,還不知個中文章,但也因為這一查,他明日就得離開京城--離開唐翎幾天,他心情又有點不好。

這一桌皇宴,唐翎共準備十四道菜色,有冷葷、熱葷四道前菜、八道搭配時令的大菜及兩道鹹甜點心,最後為一壺上好溫茶,讓眾人去油解膩。

眾人大飽口福,皇上龍心大悅,直接給了萬兩黃金賞賜唐翎。

唐翎謝恩領旨,與其他人一起恭送皇上及妃嬪們離開。

傅炆千知道她有多緊張,朝她一笑,「你做得很好。」

「是啊,翎兒,說真的,你這樣的廚子不該被埋沒,我投資個餐館讓你掌廚,絕對座無虛席。」胡傑豪邁的說著。

「就是,也算我一份。」胡煜也拍胸脯說著,但兄弟倆打的算盤是,如此一來,就不會發生他們前一天去找唐翎料理好料,第二天,就得面對好友冷冷的俊臉的情況。

就像現在--有人很不悅,認定她是他的所有物,誰也不該打她的主意,兩兄弟往韓元殊看過去,就見他那雙冷戾冰凜的黑眸瞪著他們,兩人胸口一窒,飛快的互看一眼,尷尬笑道:「只是說說嘛。」

「對啊,哈哈哈。」兩人愈笑愈干,乾脆閉嘴。

其他人也很識相的拱手走人,除了傅炆千,他將唐翎拉到一旁,再看著韓元殊,「我有事跟她說,她廚房的事肯定還得善後,晚些,我會送她回侯府。」

唐翎見韓元殊表情那麼可怕,毫不遲疑的就跟傅炆千走了。

胡家兄弟呆了片刻,再看著好友那雙深幽得讓人戰慄的黑眸,不禁在心底哀號--欸……有必要將他留給他們嗎?

唐翎跟傅炆千來到御膳房,她帶來且慣用的器具早已有人代為收拾進大背袋,在御廚們向她討教一些廚藝後,唐翎才跟傅炆千離開。

傅炆千又送了一支珍珠髮釵給唐翎,直言前幾日他也去了慈幼莊園,送給她娘一支,但跟以前一樣,她不曾戴在發上,就像唐翎現在一樣。

聽出他話裡濃濃的失望,唐翎連忙將髮釵插上,微笑道:「傅王爺別灰心,終有一天,你會在我娘的頭上看到你送的髮釵,就像我現在一樣。」其實,她跟她娘都不怎麼喜歡帶髮飾。

他感激的看著她,「謝謝。」

兩人邊說話邊走到皇宮門口,此時,天空濃雲密佈,偶爾閃過一道白光閃電,轟隆隆雷鳴響起,傾盆大雨頓時墜地。

「咦?他們怎麼還沒走?」唐翎突然開口。

皇宮前共停了三輛馬車,在宮門高牆飛簷下,韓元殊跟胡家兄弟就站在那裡避雨。

雨勢滂沱,傅炆千與唐翎沿著長廊走過去。

唐翎好奇他們怎麼不回去?但韓元殊不回答,胡氏兄弟很清楚好友的怒火從何而來,他們請傅炆千先回去,他們還有事麻煩唐翎。

「可是--」傅炆千不放心,唐姍姍特別交代他,要注意唐翎跟韓元殊的互動,她說直覺告訴她,唐翎喜歡上韓元殊,只是她自己還不清楚,就怕她被他吃了還不懂為什麼……雖說這言行太過離經叛道,但他就是喜歡唐姍姍的直率。

「傅王爺,你先回去吧,反正韓元殊也在,我跟他回去就好了。」唐翎看習慣韓元殊那張冷冰冰的俊臉,一點都不會害怕。

她都這麼說了,他若再堅持,也顯得奇怪。傅炆千只能先行上馬車離開。

「什麼事?雨愈下愈大,你們快說。」唐翎看著胡家兄弟,再抬頭看看黑壓壓的天空,這雨水有愈下愈猛的趨勢。

兩兄弟真佩服她的「眼力」跟「膽識」,看不出來某人已經處於雷霆暴怒中了嗎?他們好心的指指一直悶不吭聲的韓元殊,再擠眉弄眼,做出生氣冒火狀。

「是韓元殊在生氣嗎?」她還傻楞楞的拉高聲音問。

雷聲轟隆,兩人頻頻點頭,但韓元殊目光一掃向他們,他們馬上一臉正經。

韓元殊冒火的黑眸再落在她頭上的珍珠玉釵,刺眼極了!

而且,他就是知道,那肯定又是某人送的!明明珍珠就不適合唐翎,傅炆千的眼光真爛!

唐翎並不知韓元殊是因為她身上多了傅炆千的禮物,全身才又散發著懾人寒氣,她疑惑地問:「你在氣什麼?我以為你只有吃不飽或是吃不到美食才會生氣!」

「我是吃不到女人在生氣!」他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你有喜歡的女人,但她不喜歡你,是嗎?」

她一臉迷惑,不管是唐心樓的鶯鶯燕燕、李鳳芝,到現在的劉慧吟,她們都很喜歡他,不是?

韓元殊被問的語塞,臉色僵硬,該死!他是氣瘋了?說了什麼蠢話?!

胡傑跟胡煜強憋著一肚子笑意,他們從沒想到有這麼一天,「吃不到女人」這句話竟會從韓元殊的嘴巴吐出來!他們可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好友的認知裡,女人從來就不屬於食物,所以,他不近女色,但唐翎顯然讓他開胃了。

韓元殊仍瞪著唐翎,因為他答不出來,唐翎也一樣困惑的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豆大的雨滴仍啪啦啪啦的打在地上,還有點寒意呢,胡傑來回看著兩人,決定幫好友一把,「翎兒,其實,你不覺得元殊很有魅力嗎?像剛剛皇室女眷裡就有幾個努力的不將目光移向元殊,免得露出一臉癡迷,你難道都沒有--」

「夠了。」韓元殊打斷胡傑的話。她真不懂嗎?她的廚藝是他喜愛的,她煮的東西,他不喜歡她分送給外人;她煮的膳食,他也只要她送;看到傅炆千出現在她眼前,他就大冒火氣,在侯府,只有他可以使喚她,這麼強烈又清楚的獨佔性,就她遲鈍得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在乎?!

連他這種不識情愛的人都明白她在他心裡的重量,她怎麼可以這麼笨!

他定定的看著她,不是,是惡狠狠的瞪著她。

好凶!她吞嚥了一口口水,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他?

「上車!」他咬牙切齒的甩袖走人,在另一邊隔了一點距離的宮人連忙撐起傘,狼狽的追過去替他遮雨。

「他真的氣壞了,難道是被皇上刮了一頓嗎?」唐翎頭疼,只能亂猜。

胡家兄弟為了憋住笑意,不敢說話,好友正在氣頭上,他們要是放聲大笑,定會換來沒人性的報復!

唐翎卻是愈想愈生氣,「哼,圖謀我的廚藝,還敢對我凶巴巴的,又不是我害他生氣的!」

兩人一楞,一肚子強憋的笑意突然沒了!完了,韓元殊愛錯人了,唐翎居然這麼遲鈍,他們突然同情起好友來。

在另一名宮女撐傘下,唐翎悶悶的向他們道再見後也上了馬車,只見韓元殊一張俊臉仍繃得緊緊的,她也賭氣不說話。

馬車在大雨中答答前行,唐翎受不了這沉悶的氛圍,還是主動開口,「韓元殊,你到底在氣什麼?是我今天做的菜你不喜歡,所以你沒吃飽嗎?」

又是吃!他腦袋只有吃嗎?!他又不是豬!他咬牙,「你在乎我喜不喜歡?」

「當然,你嘴刁啊,你喜歡就代表我做的很好吃。」

他臉色變得更陰沉,「我嘴刁,難侍候是吧?你是不是巴不得趕快離我遠遠的,但卻想要我的食譜才捨不得走!」

「二爺吃炸葯了嗎?我有那麼差勁嗎?!」

她也冒火了,她今天很緊張,甚至還有一點點--不,是很多的害怕,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萬一皇上吃得不舒爽,震怒了,她只是小小廚娘一枚,會不會就項上人頭不保?她是張羅得戰戰兢兢。

但一想到他也在,她莫名就安心許多,知道他會護她周全,雖然,她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自信,但她就是對他很有信心,至於,為何沒有更信賴認識得更久、她已在心裡當成爹的傅炆千,她也不明白!

幸好,一切很順利,皇上跟眾多皇室成員及官員們都很喜歡她的手藝,可他現在是在冒什麼火兒?

他的確是很有火氣,尤其又看到她頭上的髮釵,胸臆間更是怒火熊熊,頭頂都要冒煙了,「你就這麼隨便,男人送的禮就往頭上插?!」

她啐了一聲,「什麼男人,是傅王爺送的。」

「他送你就收?」這幾個字是從齒縫間迸出來的。

「是啊!你--幹什麼?你丟了它!」她看著他突然抽出她的髮釵就往窗外丟出去,「那是我的!」她氣急

敗壞的喊著,「停車!停車!」

「不許停!」他也吼,「那傢伙送的這麼喜歡?就算下大雨也要撿回來?」

「我喜歡,而且,那是傅王爺的心意啊!你很奇怪,那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拿了就扔?我不喜歡這樣的你!我討厭你!」她真的很氣,雨下那麼大,外面的馬車又不少,有可能被壓壞,也有可能被路過的人撿走,壞傢伙!

韓元殊的俊臉是一陣青一陣白,她說她不喜歡他,她說她討厭他?!

他突然靠近,一雙手壓上車壁,將她困在懷裡,惡狠狠的問她,「你說你不喜歡什麼?」

「我、我說我不喜歡這樣的你--唔--」她錯愕的瞪大眼,他、他、他吻了她?!

他的唇貼著她的,然後輕輕的,探出舌尖溫柔的舔了她的唇瓣,像在品嚐什麼最上等的美食,她微喘著氣兒,還有些無措與驚悸,「韓--」

她一開口,他的舌尖順勢而入,溫柔狂野,纏綿繾綣,帶著誘哄的勾引著她回應,但她太稚嫩、太生疏、太驚訝,只能被動的任他勾纏舌尖。

他粗糙的手捧著她的後腦,一吻再吻,難以遏止,原來女人--不,翎兒的味道比他吃過的美饌都要好上千倍萬倍。

「嗯……唔……」她不自覺的顫抖著,他吻太久,還有一種她無法理解、不曾感受的酥軟感受,全身血脈賁張,她知道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終於放開了她,但仍將她癱軟的身子擁在懷裡,「我吻了你,你就是我的女人,明天,我得出遠門一趟,少則三、五天,多則一個月,最慢會在我父親的壽宴前回來,在這段時間裡,不許你喜歡上任何人!尤其是傅炆千,聽見了沒有?」他口氣恁地霸道。

她還喘著氣呢,「可是--唔--」

他再次吻了她,如果可以,他想在馬車上就滿足他的慾望,但他知道不是時候,地點也不對,只是,他沒想到一個吻就讓他對她上癮,還想碰觸更多。

「天啊,你看起來是如此的秀色可餐,我好想再吃……」他的薄唇從她粉嫩紅腫的唇再往下移到她白嫩的脖頸,他的雙手也不安分,要覆上她的豐盈--「不可以!」她粉臉紅紅的急急推開他的手,女子在婚前要潔身自愛,這是她娘一直叮囑的。

他也知道他跨越禮教太遠,她可不是青樓女子,他只能抱著她,慢慢吐息,將蔓延的慾火慢慢熄滅。

兩人在車內靜靜擁抱,她的個性直率,有問題憋也憋不住,「呃--韓元殊,你怎麼會對我、我--咳,有興趣嗎?還是……喜歡我?我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她問的語無倫次,不知怎麼問,而且,她覺得有點糟糕耶,她一點也不討厭韓元殊吻她,甚至是喜歡的,雖然他連問也沒問就親了……

他的視線鎖著她的,「嗯,你的確不是大家閨秀。」

她倏地瞪大了眼,「所以你是佔我便宜--噢!」

他不客氣的以指彈了她的額頭,「當然不是。我不需要什麼大家閨秀,我只需要一個廚藝非凡的廚秀,專屬我一人。」

「廚秀?」

黑眸裡的深情,讓她覺得她可能眼花了,但他再一次吻了她,熱熱的、溫柔的、酥麻的、甜甜的……是她這輩子嘗過最複雜也最美好的味道。

車外,傾盆大雨仍直直下,車內,韓元殊索吻的動作一樣是慾罷不能。

天空放晴了。

但唐翎對於幾天前在大雨中行進的馬車內韓元殊吻她的事,還有一種她可能是在作夢的不真實感,唉,也不能怪她這麼想,那天馬車才停在侯府大門,一名黑衣人就淋著雨靠近說了些話,韓元殊表情隨即一沉,跟她說他要提前走了。

這一走,就是七天,連半點消息也沒有,但侯府內的其他人對韓元殊一聲不吭就走,消失個幾天好像都很習慣。

「他是皇上最信賴的人,常常出外辦事,」翁玉欣一邊大啖她做的美食一邊說,「說真的,這次帶你回來後,他待在家的時間比較多呢。」

侯爺也是這麼說的,但她不習慣,她好想他。

「你想他了,是嗎?」翁玉欣賊笑。

她紅著臉忙搖頭。她覺得世子夫人跟她娘很像,腦袋轉得很快,所以,她一點也不敢讓她知道她跟韓元殊已經親吻了。

而韓元殊不在,胡家兄弟倒走得更勤,侯爺也忍不住要她煮些好料,但讓她訝異的是,侯爺夫人對她也熱絡了些,這讓劉慧吟主僕見到自己時,表情都有些不太好。

「讓你開心一下,是好消息,劉慧吟今早回家了,不過,我想她還會回來的。」翁玉欣到廚房當報馬仔,然後拿了一碗酸甜奶酪走人。

她開心嗎?不,將心比心,唐翎替劉慧吟感到難過,在韓元殊對她表示愛意後,她更明白喜歡上一個人的心若不被接受,一定很痛苦……

秋風細雨下,劉慧吟與丫鬟乘轎回到劉府,由於再過一個月就是侯爺的壽辰,按往例,侯府會擺上數十桌宴席,來客都是皇親國戚、高官富紳,劉慧吟知道這將是她在侯府露臉的大好機會,她準備的賀禮就不能太寒酸。

劉家人擺了一桌山珍海味迎接劉慧吟,心裡盤算的是劉慧吟一旦成了二爺正妻,他們也跟著前程似錦,娘家多少也有好處可撈。

只是,在聽到劉慧吟回來,竟然只是要他們為侯爺準備豐厚壽禮,當日宴席,侯府即使送來邀帖,他們得尋個借口婉拒出席。

「為什麼不讓我們去?一來,我們可以謝謝對你的照顧,二來也可以談婚事,不然,一個姑娘沒名沒分的住在他家,有損女子清譽。」劉父說。

「就是,侯府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吧!」劉家嫡長子也開口。

「我就是怕爹跟哥哥提出這樣的問題,才拜託你們別去,何況,這麼一大家子,一份賀禮就足?家裡可以拿出兩份賀禮嗎?!」劉慧吟完全無法忍住怒氣,劉家雖是世家,但早已沒落,沒錢沒勢就算了,有這些短視勢利的家人,更讓她覺得悲哀。

劉母蹙眉,「那天賀客一定多,侯爺哪有空當場看禮物?隨便送個禮就好,侯府家大業大,尤其大媳婦腦袋精明,家業愈做愈大,不會在乎我們禮的厚薄。」見女兒怒氣沖沖,劉母又歎道:「也不是我們不備禮,瞧,你大嫂又懷了老三,兩名妾室也都懷了孕,家裡林林總總都要花錢--」

「那是我的問題?」劉慧吟強忍著怒氣反問。

「你在侯府吃好住好,董氏對你相當喜愛,一定有給什麼飾品或銀兩的吧?」

劉母貪婪的目光就定視在女兒頭上的黃金鑲珠髮釵。

「這髮釵的確是侯爺夫人送的,但她是我的誰?你們又是我的誰?又給了我什麼?咱們家好歹也是京城世家,可瞧瞧,這陳舊府第,還有你們--」等著享受榮華富貴、混吃等死!

她再也壓抑不了層層迭迭的怨怒,小手一揮,將眼前的碗筷菜餚全打落地,乒乒乓乓,弄出一地的杯盤狼藉。

「你幹什麼?」眾人驚呼出聲。

她怒不可遏的瞪著眾人,猝然轉身,頭也不回的步出廳堂,小玉也急急跟上。

「罷了,罷了,再叫廚房弄一桌就好了。」

「也是,氣了人容易老,再去叫廚房備菜。」

「稟老爺、夫人,食材可能不足。」

「飯桶,不會先跟店家欠著……」

劉慧吟抿緊薄唇,忍著淚水,她得靠自己,她不想再跟家人處在一起,也許有那麼一天,為了他們個人的享樂,她會成了某老官的續絃妻……

劉慧吟坐上馬車,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快快成為韓元殊的妻子,但他對她疏離淡漠,她實在想不到方法接近,他近日又出了遠門,也不知何時回來。

劉慧吟回到侯府,心情仍糟,家裡連她的髮釵都在覬覦,她怎麼備禮?現在能幫她的還是只有董氏,看來,她只能厚著臉皮跟她要點銀兩。

她一路來到主院,但從半開的窗戶,看到韓朝仁跟董氏都在廳堂,她只能先退到樹下,等待韓朝仁離開。

「我聽下人說,劉姑娘回去了?」韓朝仁看著妻子說。

董氏哪不懂丈夫在想什麼,直接答道:「只是回家一趟,待會兒就回來了。」

韓朝仁濃眉一蹙,「她長住在咱們家也不是辦法,元殊對她又無心。」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但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是我邀慧吟到咱們家小住,現在,又怎麼開口趕她走?」董氏也累了,尤其在聽到丈夫明示後,她已放棄撮合劉慧吟和二兒子了。

窗外,劉慧吟將兩人的對話全聽進耳裡,她握拳的手在顫抖,強忍著難堪熱淚,她轉身穿過庭院後,腳步突然加快的逃往自己的臥房,撲在床上大哭出聲,小玉急急的跟在她身後,連句話也不敢說,只是靜靜的將房門關上。

一個時辰過去,突然傳來敲門聲。

小玉悶悶的過去開門,沒想到竟是萬小彬。

他的手上端了一道粥品,「我知道冒昧了些,但我為劉姑娘熬了些粥品,我想她早上出門,未到午後就回來,此刻又已過午,也沒人招呼廚房做吃的來,所以,就自作主張的……」萬小彬愈說臉色愈紅,一雙眼睛還不時的看著坐在窗台前的大美人兒。

劉慧吟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來,心裡是不悅的,他這麼注意她的進出想幹什麼?

為了營造溫柔貼心的假象?她甫下馬車,還提醒奴僕,別驚動侯府的任何人,她有點累,想小睡一下,所以,即使過午不食,也無人過來招呼,只是--她看著他,沒忘記學做菜的那幾日,他戰戰兢兢的教她,但眼神透出來的愛慕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了。

此時,萬小彬那張年輕的粗獷臉龐漲得紅通通的,眼中帶著興奮,出口的話卻是替她抱不平,「二爺太不應該了,他不該冷落小姐,在小的眼裡,小姐才是大美人,才是值得二爺疼愛的人。」

她臉色蒼白的問:「你真的這麼認為?」天知道,因為韓元殊的冷漠,她對自己的自信都消失了。

萬小彬點頭如搗蒜,「是啊,奴才雖然沒有資格,但是,如果、如果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小的願為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突然跪下。

「你算什麼東西!」

小玉變臉上前喝斥,但劉慧吟卻開口道:「小玉,你出去門外守著,把門帶上。」

「呃--是。」小玉不明所以的照做,但她無法忍住好奇心,以指尖沾了口水,在門紙上戳了個小洞,湊近,偷偷看進房內。

只見她主子不知對萬小彬說了什麼,愈說愈傷心,萬小彬竟然站起身來,想伸手將主子擁入懷裡安慰,但許是想到自己身份,僵硬的又收回手。

沒想到,主子竟然主動依偎靠近,哭倒在萬小彬的懷裡,讓那粗人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伸手將主子緊緊擁在懷裡。

小姐瘋了?!小玉心急如焚想破門而入,但又不敢,旁人不知,主子看來柔弱,脾氣可大。

終於,萬小彬開門,開心的向她點個頭,快步離開。

小玉連忙奔進房內,劈頭就說:「主子,你做什--」

劉慧吟神情狠戾的朝她怒喊,「不管你聽到什麼或看到什麼?都給我閉嘴。」

小玉臉色刷地一白,急急低頭,「是。」好可怕的眼神,主子到底想做什麼?!

稍晚,她陪主子去見侯爺跟董氏時,主子還是一樣溫柔婉約,對董氏,也維持一貫的討好。

但自從這一天開始,每當入夜後,萬小彬就會端來一碗補湯,雖然主子跟他不再有任何的身體接觸,萬小彬也只是端來補湯就離開,但她總覺得不對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3:54

第九章

劉慧吟是極度不安的,一來,皇上召見設宴,唐翎的身份與名聲都提升,二來,長時間借住在侯府,她早看出韓元殊對唐翎的佔有慾不只在食物上,他簡直視她為所有物,只要有唐翎在,他的目光絕不會停留在她身上。

所以,她只能更努力的討好董氏,見董氏開始在為侯爺的壽宴忙碌,她也主動開口,「侯爺的生辰,唐翎負責掌廚,我也想幫忙,我也想盡一分心力。」

董氏對她一直心懷愧疚,這一聽,她溫柔的拍拍她的手,「好,幫我處理一些帖子名單,這參與宴會的都是名媛貴婦、高官皇族,也邀請你爹跟大哥吧。」

「多謝夫人看重,不過,慧吟的家人--夫人雖不在意,但他們上不了檯面,慧吟曾與夫人在廟宇多次閒話家常,相信夫人能明白,還是別邀請他們吧。」她說得卑微,看來可憐兮兮。

劉家人目光淺短,只想靠劉慧吟飛黃騰達卻不懂疼惜,也是這樣,董氏才對這個相貌出眾、溫柔知禮的閨女上了心,可惜,月老就是沒為她跟兒子繫上紅線。

「我明白了,就不勉強吧,但是--」董氏心疼的再次握住她的手,「壽宴當日,你瞧瞧有沒有看上眼的青年才俊,夫人給你牽個紅線。」這話是說白了。

劉慧吟螓首垂低,哽咽道:「夫人明知我心儀二爺。」

她歎一聲,「我私心也希望你能成為我的二媳婦,但侯爺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元殊待你如何你心中有底,婚事不能強求。」

她眼泛淚光,「是慧吟沒有福分,壽宴結束,我想回家。」

「也好。」還是個腦筋清楚的,不然,她還真的不好意思開口要她回去。

接下來的日子,侯府上下為籌備侯爺的壽宴忙碌起來,唐翎這次是負責宴客的主廚,是侯爺欽點,上次皇宴他沒口福,這一回可對她寄予厚望。

唐翎責任心重,努力想著要準備哪些特別菜色。

她寫清單列出需採買的食材,但也想到,許多客棧、餐館的蔬果都購自慈幼莊園,而自己雖然在侯府當廚娘,但因為只管韓元殊的膳食,使用的量並不多,不過,這回侯爺壽宴為了宴請各方來客,將席開五十桌,那蔬果用量就很多了。

她想到這裡,再想到是侯爺喝茶的時間,她連忙離開房間,往侯爺的書房走去。

為侯爺泡了一壺好茶後,她向侯爺表明她想回莊園一趟,拿些食材來試菜,若侯爺對菜色滿意,這次宴客的蔬果就向慈幼莊園採購,她保證一定是便宜又新鮮。

「不必那麼麻煩,你娘種的菜,我絕對放心,對了,別忘了帶邀請函回去,邀你娘跟你田姨一起過來。」韓朝仁特別提醒。

「娘跟田姨不喜熱鬧,翎兒代她們謝謝侯爺的盛情。」唐翎說。

「那好吧,這事就不勉強。」他笑著再啜一口溫熱好茶。

「那翎兒先回莊園了。」她欠身行禮。

午後,唐翎坐上一輛由兩名小廝駕駛的馬車往京城近郊的慈幼莊園去。

她獨坐在偌大的馬車內,想起上一回坐馬車時是跟韓元殊,然後--她粉臉兒一紅,雙手撐在桌子上,托著下巴,唉,少了韓元殊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難熬,她懂了何謂思念。

只是,她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將心給了他?是他昏倒路旁,她驚見那張顛倒眾生的俊美容顏時,還是後來一次次的相處?想來在感情這上面,她還真是遲鈍呢。

達達馬蹄聲突然停止,她慢半拍的發現馬車停了,車簾突然被人掀開,接著,那張她思念成災的俊美面孔映入眼簾,她呆了一呆--韓元殊一上馬車,就傾身靠近唐翎,他眼中的她,膚若蜜桃、唇如春櫻、一雙黑白明眸晶瑩剔透,一襲簡單裙衣,再無其他贅飾,清麗動人。

他目光灼灼,她忍不住心跳加速,「你……你怎麼會在這?」

話未說完,他已一把將她攬入懷裡,霸氣的舌與她的相纏。

「唔……嗯……唔……」她全身發燙,忍不住低低呻吟,卻也被他吻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好想她!這一趟出遠門,日子變得很難熬,他不時想著她,想著她活力充沛的模樣,想著她在廚房裡洗洗切切,完成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他更是恨不得有翅膀能飛回侯府。

但有些事,他不親自出馬還不成,只能盡快的處理好,縮短時間,只為早日回到京城,沒想到,甫返京城官道,就見府內馬車在前頭,他策馬向前探問,小廝停下馬車,並下車稟報,車內是唐翎,正要回慈幼莊園,他

就上了車。

馬車繼續前行,車內兩人剛結束一個熱吻,韓元殊滿意的看著氣喘吁吁的唐翎。

「你、你剛回來、來嗎?」

她的眼睛閃亮亮的,唇紅潤微腫,他忍不住的再次碰觸,像在品嚐美食般,輕輕的咬她的唇瓣。

她身子酥酥麻麻的,感覺特別好,也沒力氣推開他。

一吻結束,他笑了,「感覺出來你也很想我。」

她粉臉爆紅,但韓元殊發現她看著他的眼神有些癡傻,他又笑了。

這個男人很少笑,但這會兒卻不吝一笑再笑,她忍不住問:「一直在笑,為什麼?」

「發現某人會看我看得癡傻後,就更高興了。」他也答得乾脆,一指輕叩她的額頭。

怪得了她嗎?!他原本就長得俊魅非凡,這一笑足以讓人神魂顛倒。

她看得臉紅心跳,令韓元殊再度索吻,輕啄她的眼、鼻、唇、下顎,這一路吻下來,她全身癱軟,只能貼靠在他懷裡,但韓元殊是男人,過去未識女人香,如今體內慾獸甦醒,強烈渴望擁有完整的她。

「翎兒,你其他地方是不是像你的唇一樣美味?」他沙啞著嗓音魅惑。

「我不知……不對!不行的!」

她紅著臉兒搖頭,她還沒有呆到不知道他在引誘她,雖然她還是處子,但她當過小流民,還到各種不同的地方學習廚藝,也曾不小心看過一些不該看到的翻雲覆雨情景,但--那種親密事,沒成親是絕對不可以的。

韓元殊也知道不行,但他好想碰觸--他咬咬牙,「你先坐遠一點,我怕我會吃了你。」

她噗哧一笑,那笑顏在他眼中就是最大的誘惑,他乾脆將她放到另一邊,自己坐到另一邊的窗口,拉開窗簾,讓秋末的涼風吹吹臉兒,也冷卻身上的慾火。

過了一會兒,唐翎突然靠過來,一手指著窗外半山腰的山巒景致。

「在那裡的上方,有一小小湖泊,站在一旁可仰望水天一色,還有倒映在湖上的樹蔭倒影……」唐翎開心的與他分享那裡的景致變化,夏天的彩霞分外炫麗,清晨時還有煙波霧氣,秋日楓紅層層迭迭,冬日雖然枯枝黃葉,卻別有一番蕭瑟之美。

「那也是我娘最喜歡的地方。」她說。

「你娘會把你交給我吧。」他突然回身看著她。

「交?」

「是啊,順道去提親,我想要你。」他說得理直氣壯。

唐翎怔怔的瞪大了眼,「什、什麼?不行啦,你--太突然了,而且,你今天第一次見到我娘,就要她把我交給你?這不好,連我都嚇到了,何況是我娘。」

他黑瞇半瞇,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什麼你嚇到?你不知道這段日子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日子多難過?吃不飽又吃不好--你笑什麼?」

「噗……」她就是想笑,這傢伙根本是吃不飽又吃不好,才很想她吧!

「還笑!對了,我不在這一個月,傅炆千那傢伙沒來騷擾你--」

馬車突然停下來,唐翎往窗外一看,「已經到了,咦?傅王爺也來了……唔!」

她的唇突然被一隻大手摀住,她不解的看著韓元殊,就見他湊近窗口,也看到了停在前方的另一輛馬車,視線再往前,就見到傅炆千兩手都提了東西,正經過莊園拱形大門,還有兩名莊園奴僕親切的迎向他。

韓元殊俊臉都氣黑了,「他竟然直接過來這裡?!也沒問我同不同意!」

她不懂,拉下他摀住她的手,「傅王爺為什麼要問你?」

他大眼一瞪,「你是誰的?你是我的!他拿那些東西又想收買誰的心?是想巴結長輩,從長輩下手,讓你成為他的?!」

她一愣,「他不是……」

「不是什麼?!」他火氣愈來愈旺,但奇怪的是,她眼中的笑意卻愈來愈濃。

「韓元殊,傅王爺每次來這裡都會帶禮物的,有時是茶葉、有時是食材,有時是首飾、布料、用品,知道我娘喜歡珍珠,更是時不時就送珍珠髮釵,本來也送珍珠項鏈、耳環、戒指等,但娘都說那叮叮咚咚的,做事不方便……」

「他竟然送那麼多?」韓元殊眼中冒火都要聽不下去了。

唐翎卻已笑倒在他懷裡,眼睛還泛淚了,「你……呵呵……你誤會了,傅王爺是將娘放在心上,可是娘不肯接受他,娘比他大……他喜歡的是我娘啦,呵呵呵……」

笑聲一歇,笑得好累的唐翎才突然發現四周靜悄悄的,她奇怪的抬頭看向韓元殊,只見他黑眸半瞇,正惡狠狠的瞪視著她。

「怎、怎麼了?」

他咬咬牙,「你故意的是吧?」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難道不知道我因為他吃了多少醋?」

她無辜的眨眼,「你總是面無表情,要不就冷冷的,誰看得出來你在吃醋?」

他更惡狠狠的瞪著她,所以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啦,對不起嘛,不過,韓元殊,我認真的說,我希望娘可以接受傅王爺,他真的很愛我娘,我娘也應該得到幸福的,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啊。」

「有些東西不去爭取,最後都會消失的,如何爭取,那就取決於勇氣,就算失敗了,原本就沒有,還有什麼可失去的?」他直勾勾的看著她,「幸福,不是隨時在等待。」他就是領悟了這點,才先下手為強的!

只是,傅炆千的口味也恁地奇怪,喜歡老女人?

韓元殊錯了!雖然他聽唐翎提過,知道她娘是她的養母,但他以為既有個「母」字,合該也有點年紀,眼前這名看來與自己年紀相仿,站在傅炆千身旁,更是郎才女貌的年輕女子,怎會是唐翎的養母?!

「韓元殊?你呆了呀?」

唐翎以手肘偷偷敲他的腰際,這才讓他回魂,有些尷尬的頷首行禮,「元殊見過夫人。」

「好說。」唐姍姍倒是笑咪咪的大方打量,「早聽聞二爺外貌出眾,俊美不凡,奪女人心魂,如今一見,果真出色。」說完,她還朝女兒眨個眼,示意她眼光不錯。

唐翎雙頰都熱得要冒煙了,正要開口,韓元殊又說了,「謝夫人,只是此次前來過於唐突,未送拜帖、未備厚禮,還請夫人見諒。」

「我這個人很隨性,不在乎這些的,繁文縟節更是討厭,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二爺跟我女兒一起回來,所為何事?」她賊笑著問。

「娘!」唐翎粉臉炸紅,她錯了!她還跟韓元殊說不能提婚事,結果娘這個人精反而先提了。

韓元殊笑了,笑得讓人眩惑,多麼上道的「長輩」!「我想--」

「娘,怎麼不見田姨呢?」唐翎連忙插話。她在場呢,這兩個人怎麼談她的婚事談得那麼自在?!

「田姨在葯房忙吧,翎兒,你的眼光真不錯,二爺這一笑更俊了呢。」唐姍姍點頭讚賞。

傅炆千眼見自己深愛的女人當自己的面一而再的讚美別的男子,心裡不怎麼舒坦,「二爺長得俊,我呢?」

聞言,韓元殊一楞,沒想到傅炆千竟然也有這麼幼稚的一面,醋酸味四溢呢。

「傅王爺自然不差,馳騁沙場,俊朗威武。」唐姍姍也說得認真。

傅炆千微微頷首,但眼裡含笑,顯然很滿意。

「韓元殊,我帶你去見見田姨,再去廚房吧。」唐翎很體貼的將時間留給傅炆千跟她娘,當然,也怕他們繼續說起她的婚事。

又是一個叛徒!唐姍姍看著女兒拉著韓元殊離去的背影,目光再落在傅炆千的臉上,眼神充滿控訴。

但傅炆千早已習慣這樣的眼神,「我這一次又帶了不少食材過來……」

不意外的,控訴的眼神瞬間轉換成吃貨的驚喜目光,「快帶我去看看。」

韓元殊沒想到慈幼莊園佔地這麼大,男女老少各司其職的工作著,雖然,他早已聽唐翎提過,但總是沒有親眼看見時,來得真實。

在唐翎口中,唐姍姍是個知人善任的主子,賞罰分明,若覺得自己的工作不適合,也可以主動告知,她會再調整,也許是如此,不論在田里、溫室裡工作的人,有的大方、有的靦腆、也有安靜不理人的,但氛圍極為融洽平靜,讓人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著平靜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這莊園裡的主要人物都極為特別,不管是唐姍姍,還是年紀一點也不大的田姨,在他認識的女人中,這兩人的外貌都是佼佼者,且一個率性,一個沉靜,各有姿態。

這一晚,莊園的氣氛也大大不同。

莊園裡一下子來了兩個身份尊貴的貴族,一個剛正儒雅,一個雍容冷酷,兩人都讓這大莊園的老老少少看直了眼。

唐翎也大展身手,備了一大桌好料。

酥烤鮮魚,外酥裡軟,一剝開魚皮,還有湯汁流洩,油炸丸子,外表金黃,再蘸椒鹽,外焦裡嫩,入口香酥。

另外,還有展現刀工的豬肉片,薄如紙,以砂鍋白肉為湯底,川燙入口,腴而不膩,還有兩道是新菜,來自韓元殊的珍藏食譜,金魚鴨掌以及一道利用五花肉及丁香、官桂、甘草、砂仁及桂皮等幾味中葯材烹煮,肉香味厚,湯醇引人。

這一餐,眾人大快朵頤後,各自回房,唐翎、唐姍姍跟田雲要韓元殊跟傅炆千先下盤棋、聊聊天,因為,她們有女人的悄悄話要說,而且隔天一早,大夥兒還得忙著採摘新鮮蔬果,讓唐翎載回侯府,時間寶貴呢。

韓元殊跟傅炆千不知女人有什麼悄悄話要說,但他們兩個大男人獨處竟莫名的有些尷尬,還是下棋好,不必說話。

只是,一個看上的是娘,一個看上的是女兒,他們年紀相仿,要真都成了,不就成了岳丈跟女婿的關係?

兩人突然驚悚的對看一眼,再飛快低頭,下棋,專心下棋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心上人終於走進廳堂,韓元殊立即放下下得亂七八糟的棋盤,領了自己的心上人,朝未來岳母點個頭,就往廳堂外走去。

唐翎也任由他拉著走,她臉紅心跳,腦袋都混沌了,她娘說了,只要她喜歡韓元殊,她就答應讓她嫁了,她也打聽過了,韓元殊不好女色,所以,不可能有妾室,要是他敢對她不好,就回來讓她養……

韓元殊拉著唐翎直接走到沒人的亭子內,才看著她,「怎麼臉那麼紅?」

莊園入夜後,仍是燈火通明,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沒有,走太快吧,呃--你方才有吃飽嗎?喜歡嗎?」她只能轉移話題,不去想娘說的那些讓人羞赧的話。

「很喜歡,但也很訝異,莊園裡竟然有那麼多的食材。」

她嫣然一笑,「我娘超級挑嘴,但傅王爺不會煮,只好花費很多心思,找來一些特別食材,這是他寵愛我娘的另一種方式。」

「因為你娘只會吃不會煮,所以,食材都是送給你,由你做給你娘吃?」

「就是就是。」

她還這麼開心。他一把將她拉入懷裡,「我跟你說,你要煮更多給我吃,這是你欠我的。」

「我哪有欠你?」

怎麼沒有,想到這麼長的時間,他嚥下的乾醋都不知幾百幾千斤……白吃了。

靜謐的夜,兩人相擁看著月兒高高掛,星辰點點,氣氛正好,韓元殊正想低頭索吻--「山洪爆發了!山洪爆發了!」

「快啊!都起來了!」

驀地,莊園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呼喊聲四起。

「我們快從這邊走。」唐翎突然拉著他往另一邊走去。

「翎兒,沒有山洪。」他耳力極好,何況,月光清朗,天空連片烏雲也沒有,沒雨沒水的,哪來的山洪?

「跟我走就是。」唐翎拉著他繼續跑。

這期間,有人拿了燈籠、火把陸續往不同方向走,像軍隊分列,整齊有序的退到莊園外一處較高的坡地上後,還一組一組的點人數,就怕有人沒跟過來。

韓元殊是唯一狀況外的人,但他也看到每個人都戰戰兢兢,連唐姍姍、傅炆千跟田雲也都在場。

「這是防災演練。」唐翎這才開口解釋。

他蹙眉,「什麼?」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多一份準備總是好的!」她繼續向他解釋,這套防災演練是她娘一手策劃的,她娘說了,慈幼莊園位處半山腰,有可能遇到土石流、水災、火災,這些都會造成生命財產的損失,再加上老弱婦孺不少,規劃並熟悉逃生路線是必要的。

「你娘還真是--」

他嚥下到口的「怪人」兩字,適巧,唐翎朝唐姍姍走過去,但傅炆千卻走近他,顯然聽到他說了一半的話,逕自接口。

「我就是喜歡姍姍的細心、聰慧與特殊。」

韓元殊看他一眼,「夫人的年紀比你大。」

「不過四歲。」傅炆千無所謂的一笑,也往唐姍姍走過去。

完成演習,唐姍姍要眾人回去莊園,韓元殊向她點一下頭,也帶著唐翎往回走,但唐翎馬上開口,「有準備你的客房。」

唐姍姍輕笑。韓元殊的眼神還真連掩飾都懶了,但她對女兒有信心,她可是時不時就叮囑,女人清白之身有多重要,像她--也好在堅持了最後一道防線,這應該是結束那段爛感情後,讓她最感到慶幸的一件事!

一抬頭,才發現每個人都走了,就連田雲--大叛徒也走了,僅留下傅炆千。

他看她的眼神,永遠是那麼縱容、那麼的溫柔,她忍不住回以一笑,「你也回房休息吧。」

「我陪你。」他知道她的習慣,睡前喝杯好茶,不僅不會睡不著,還能一夜好眠。

她笑了笑,兩人相偕朝莊圜走去,其實,傅炆千那麼執著於愛她,她並非沒有動心,只是,對愛情失去信心……

兩人回到她的書房內,傅炆千靜靜的為她泡上一壺好茶。

因她嗜茶,他為她尋來各地名茶,替她尋來各色茶器、甚至尋來千金難得的紅泥爐、紫砂壺,只為了讓她喝上一杯最好的茶。

「娘,韓元殊說「有些東西不去爭取,最後都會消失的,如何爭取,取決於勇氣,就算失敗了,原本就沒有,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幸福,可不是隨時在等待」……娘在我心裡一直是一個很有勇氣的人,為何不能勇敢的接受王爺的愛?」

唐翎在稍早前,女人聊悄悄話時說的一席話突然閃過她的腦海,乍聽的剎那,震撼實在不小,她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她不禁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傅炆千。

「怎麼一直看著我?雖然,我很享受你的凝視。」他說得不疾不徐,眼中儘是溫柔。

「呃--我只是在想,上回你帶回來的干騾肉好像吃得差不多了,什麼時候再差人帶回來給我?」她說得虛假,不由得在心裡猛罵自己,俗辣!

劉慧吟近日來都陪著董氏研擬宴席名單、幫忙寫邀帖,除此之外便沒什麼事,府裡早就佈置妥當,在董氏的幫忙下,她也備了一份厚禮,而今能做的,也只是練琴寫字,等著壽宴日的到來。

這會兒,聽到管事報告韓元殊回來了,還陪著載運不少新鮮蔬果的唐翎往廚房去,她頓時有點坐不住。

她看著與她同坐在廳堂的董氏道:「夫人,慧吟多日未見二爺,我想去看看他。」

董氏放下手上的茶杯,猶豫不決的說:「可是--」

「我知道我沒有機會,但壽宴在即,馬上慧吟就要回家了,日後想再見二爺,恐怕機會更少了。」她難過的低頭。

如此情深意重,董氏也不好攔阻,點點頭讓她去了。

小玉也連忙跟上主子,但她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主子好像要做什麼大事,所以,她跟得很緊,卻也不懂,二爺肯定不理主子,主子又為何要自討沒趣?

劉慧吟主僕一進廚房,就見到唐翎正在跟幾名廚子看著那些青翠鮮嫩的蔬果,偶有交談,而韓元殊站在一旁,只是含笑的看著她。

劉慧吟藏在大袖內的手握拳握得更緊,直到指甲都陷入掌心,她才露出一抹笑容,「翎兒,你回來了,二爺也回來了。」

溫柔帶著驚喜的嗓音,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有多麼高興看到韓元殊。

韓元殊臉上的笑容收起,恢復一貫的淡漠。

唐翎尷尬的朝她一笑。

氣氛很僵硬,偌大的廚房陡然安靜下來。

待在角落的萬小彬憤恨的看著唐翎,都是她!是她搶走劉小姐的二爺,才讓小姐那麼痛苦……

「我--我想認識這些菜,也想請教翎兒姑娘一些手藝,如果……能做得有幾分樣,可否請二爺品嚐?」劉慧吟微微仰起動人的容顏,深情的看著韓元殊。

唐翎不得不佩服她的百折不撓,而且連矜持都放下,如此討好,連她都不忍心。

其他人雖然靜默不語,但也覺得劉慧吟有點可憐,偏偏--

「劉小姐沒天分,還是免了吧。」

韓元殊冷冷的道,他說得極絕,除了快刀斬亂麻外,也是因他識人無數,誰在扮豬吃老虎、誰在虛與委蛇另有所圖,他還算看得準,劉慧吟的打死不退,還不是因為劉家沒落,她想將侯府當浮木。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走,毫不在乎其他人被他這直白的話震得呆若木雞。

唐翎楞了楞,想也沒想的就追出廚房外,「韓元殊。」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她站到他面前,卻不知要說什麼。她在外面也是歷練過的,劉慧吟心儀於韓元殊眾人皆知,但她能幫上什麼忙?叫他愛她嗎?不行!她做不到啊……

他黑眸陡地一瞇,伸手輕彈她的額頭,「這次學聰明了,追了過來倒沒說蠢話,我要進宮了。」

「韓元殊……」

他往前走了兩步,她忍不住又喊了他一聲。

他回頭看她一眼,她咬咬下唇,「你--你要小心。」

他們從慈幼莊園回來的路上,有黑衣人攔車,韓元殊下車跟那人談了近半個時辰,一上車後,表情不是很好,她關心的問,他只答了一句,「要抓到大魚了,只是,這條大魚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是我想都沒有想到的人。」

她聽得不是很懂,但她看得出來,韓元殊的表情是凝重的,所以,她也擔心他會不會有危險。

他突然再度走近她,「你放心,等一些麻煩事處理得差不多,我就找媒人上門,我有自信,你娘不會拒絕把你交給我的。」

她粉臉爆紅,「我--我回去忙了。」她頭也不回的奔回廚房。

他勾起嘴角一笑,很快的離府,策馬前往皇宮,向皇上稟報這次抓到的幾條小魚已經派人押解進京。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4:26

第十章

「二爺查到商銀被放置在官府的公庫裡,親自審問商家是否賄賂地方官,商號喊冤,拿出借據,證明是官府大人商借的。」

「地方官臉色慘白,坦承挪用公款,但因公庫裡的庫銀不足,無法進行民生用事,爆出貪瀆,為符合帳冊金額,不得不向商號借商銀補足。」

兩名黑衣人正接連向趙建寬稟報消息,一說完,就再退到一旁,另外一名黑衣人再繼續上前,呈報最新消息,「甘城有人暗中在查唐心樓新棟的建造者及工人,甚至還有消息指出,若有人有當年的建構圖,將奉上重金,但我們的人查不到對方是誰。」

趙建寬負手在後,聽完消息,靜默不語,背後的多名黑衣人也不敢開口。

他步上涼亭,在大理石桌前坐下,沏上一壺新茶,緩緩啜飲一口,目光不疾不徐的掠過自己這間位於趙府內的獨立別院,一磚一瓦,都用了上乘的建材,樓台亭榭都是精雕細琢,院內的擺設傢俱也是價值不菲,這些,全都是靠他自己--不,也許還靠了一個女人才得來。

但還不夠,他要更多的權、更多的利,他不甘只是相爺的女婿,他有自信他可以爬得更高、更高,所以,他做了很多很多事,花了很多心血佈局,即使,得辜負那個女人……

冬風呼嘯而起,捲起地上的枯葉,再緩緩落地。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黑衣人身上,這些全是他費盡心力嚴格訓練出來的死士,藏身於市井,必要時替他辦一些麻煩事,甚至夜探高官府第,收集官僚情資。

像是那幾名地方官挪用公款一事,他早有訊息,他等待時機,再主動向皇上請求查案,但皇上另派他人查緝,所以,他再以匿名書信向幾人通風報信,教他們以商銀替補官銀,摻雜其中,好逃過查緝。

本以為,這案子,查案人會無功而返,他得以再次請纓去查緝,如此一來,他便能立下大功,沒想到,韓元殊洞察官銀、商銀的替補,順利查個水落石出,幾名挪用公款的貪官已經陸續被押解,數日後都將送到京裡的刑部大牢。

是韓元殊奉皇命查庫銀被私用一事,難道也是他在暗中調查他在甘城藏金的事嗎?

不可能!八年了,韓元殊若真要查他,不需要用到這麼長的時間,但不是韓元殊又會是誰?!還是杜鐵招了什麼?

不可能!杜鐵根本不知道替他跟北川黎族搭上線的幕後指使者是他,胡家兄弟再怎麼刑求,也無法從他口中套出自己的名字。

只是,杜鐵也的確留不得,他與紀長春、東方會有聯結,萬一,敵方一步一步的抽絲剝繭,還是有可能逮到自己……

沒錯,只有解決這些人,他才能安穩過日,但杜鐵被關在戒備森嚴的天牢,他的人進不去,又如何斬草除根?!

驀地,幾名黑衣人向他行禮,無聲無息的飛掠離去。

半晌,就見他的父母在兩名奴僕的隨侍下進到別院。

他起身行禮,「父親、母親。」

趙家二老互看一眼,趙母要開口,但最後還是看著丈夫道:「還是你跟兒子好好談吧。」她再看兒子一眼,步出別院,也要奴僕們跟著她離開。

「父親有什麼事?兒子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他為父親倒了一杯茶。

趙父在亭子裡坐下,「就算你有很多事要處理,你也得撥些時間陪陪詠珊,她不只是你的妻子,還是相爺的女兒。」

「她又怎麼了?」他根本懶得理妻子,成親這幾年來,為了贏得他的注意,她總是製造不少問題,甚至搬離別院,住到趙府的西院獨住。

「她近日食慾不好,你娘問了,還以為她有了身孕,結果,她卻笑了,說她懶得替你瞞了,說你們自婚後,一年同床共枕也沒超過十次?怎麼會呢?」

他實在很難理解,沈詠珊才貌雙全,除了脾氣嬌了點,沒什麼大問題,「難怪這麼多年來,她沒有為家裡生下任何子嗣,我要你納妾,你也堅決不要。」

「爹,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女人從來就不在重要的事之列!

「趙家只有你這個兒子,香火之事就不重要?還是,你心裡還想著王郁薇?」

他臉色一變,「兒子還有很多事要忙,沒空去想一個死了多年的女子!」

趙父見兒子瞬間變臉,他慾言又止,但最終只是歎了一聲,步出亭台,離開別院,不意外的,就見妻子站在別院外不遠的長廊,他走過去,向她搖搖頭,再將他們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對妻子說。

她沒想到兒子說得如此無情,再想到王郁薇是服毒自盡,她心裡就不安,「王郁薇雖然死了,但她對兒子付

出不少,有時夜裡風吹草動的,我心裡就有些不安,我們家的確愧對她。」

「建寬也是要娶她的,是她不認分,只要當正室,不肯屈就小妾」

「但我記得建寬明明給了承諾要娶她當正室啊。」趙母不過五十歲,記憶挺好的。

「好了,她都死了!日後,你別再提她了,晦氣!」趙父忐忑的看看四周,入冬了,一片枯槁景象,天空也灰濛濛的,感覺還是毛毛的。

「我們回去吧。」他跟妻子回自己的院落去,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兒子總是說有重要的事要做,但從來不跟他們說,他到底在做什麼。

趙建寬一杯又一杯的喝著茶,不由得,也想到愛喝茶的王郁薇。

她曾經深深的讓他動了心,也是她將他推到人生高峰,但當時的他更熱衷於權勢及財富,她卻無法再幫助他,所以,他拋棄她,另外娶了--他的目光落在別院入口,身著碧綠衣裙的婀娜身影正好映入眼簾。

哼!他父母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帶著丫鬟走進別院,真巧!

沈詠珊走進即使在灰蒙冬日下,仍然顯得精緻優雅的別院,但這裡也是她最討厭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亭台內的丈夫,八年前,她就是看上他的才華、俊秀,才要嫁給他,但嫁了,卻後悔了,原來這個男人對兒女情長沒有心思,一心在權勢,問他忙什麼?他只會說「女人家不懂」。

她承認,她有著驕傲脾氣,相對之下,他已經很包容,但他對她相待以禮,卻也疏遠,兩人同床共枕的次數更是寥寥無幾,要她怎麼生娃兒?

偏偏這些窩囊氣,她不能跟娘家父母說,鬧大了,外人只會說她吸引不了丈夫,這麼大的羞辱她無法承受……

趙建寬直勾勾的看著她,「有事?」

她嘲諷一笑,「你的父母不是來過了?生氣嗎?我把我們之間的事都說了。」

但他只是定視著她,沒有說話。

「又是沉默?這幾年你沉默的還不夠?」她心裡很苦,但她也是恨他的,「趙建寬,你從不是良人,辜負了我,也辜負了王郁薇。」

他黑眸倏地一瞇。

「生氣了?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在嫁給你之前,我就派人查過了,你身邊一直有個王郁薇,一個默默在你身後扶持、真心愛你、幫助你從一個小小清官一路扶搖直上的傻女人!」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但如今回想起來,我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傻女人,明知王郁薇為你做了那麼多,你還是為了權勢地位娶了我,將與你同甘共苦的女人硬生生的丟到一旁,只肯收為小妾--」

她刻意住口,但趙建寬也只是斂著怒氣看著她,沒有接話。

「王郁薇!」她突然放聲大喊,「你看到了嗎?這樣的男人,即使現在已經飛黃騰達,他也還是個無心的人,你死了是種解脫,你知道嗎?」

她冷笑的看著趙建寬,他俊秀的臉上表情能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今天說得舒服了,我突然肚子餓了。」她神情嘲弄的行個禮,在早已看習慣這對夫妻相處方式的丫鬟隨侍下,離開別院。

趙建寬站在亭台上,站了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後,在心裡反問自己,他飛黃騰達了嗎?為什麼,他覺得身心如此疲累?

侯爺壽宴的這一日,天空開始飄起細雪。

天才濛濛亮,慈幼莊園的馬車就一輛輛的抵達侯府大門,幾名奴僕在楊東榮的引導下,將一籃籃產地直送現采的新鮮蔬果搬進廚房。

「冬日的蔬果能養得這麼好,翎兒的娘真厲害。」楊東榮忍不住開口讚歎。

「謝謝管事,我娘種菜真的是很厲害呢。」她笑著回應,也小心不將娘研究出的溫室栽種法說出來,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唐翎先謝謝那些早早就上工的莊園老小,再將她一早就做的飯團及幾個裝了湯的提鍋交給他們,讓他們可以在回程的路上吃,也將楊東榮準備好的銀兩交給年紀最大的紀伯伯,讓他們回莊園去。

偌大的廚房早早就動起來了,幾個廚子立在一座座灶前,有的看著瓦鍋上滾燙的湯品,有的揮舞著杓子,迅速在鐵鍋裡翻炒菜色,還有不少人忙於其他廚務,唐翎則穿梭在一個又一個灶間,幫忙注意湯品上的浮渣有無撈除?菜是否過老?

辦筵席她算是很有經驗了,幾名廚子、家僕都聽她差遣,因此一切看來井然有序,廚房裡更是香味四溢。

正午時分,侯府內外,已是熱鬧非凡。

美輪美奐的大廳內,入座的貴客已在享用小菜、喝酒聊天。

珠翠環繞的劉慧吟也在賓客中,除了她之外,還有不少大臣閨女也出席,早在擬名單時,劉慧吟就明白她們的目的跟自己一樣,希望能入得了二爺的眼。

而大官們帶這些閨女亮相,爭奇鬥艷,為的也是想攀上二爺這位人中之龍,送的禮皆豐厚無比。

只是,美人兒衣帶飄香,目光轉動,什麼人都見到了,就是沒見到他。

劉慧吟靜靜的坐在客人桌,而非主桌,她聽見有人小聲說著,聽聞她住在侯府已有一段時日,但見她被安排的桌次,可以猜出,她也沒有入二爺的眼……她甚覺難堪的手握成拳,但臉上仍端著優雅沉靜的笑容。

美酒珍饌一一送上桌,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而且還因為韓元殊的闖入,眾人變得更忙,但沒人敢吭聲,畢竟是二爺啊,那張俊美冷漠的容顏,黑眸一掃,沒人敢直視他,當然,唐翎除外。

「韓元殊,你出去嘛,待會兒上桌,你就看得到菜色了。」她說。

「看到又如何?反正我是沒打算吃的。」那麼多桌菜,她只能在旁指導,不是她親手做的,他就沒興趣。

「可我忙啊,你跟在身旁,我很難做事。」事實上,是他端著一張冷酷的俊顏跟進跟出,廚子、奴僕們一見到他就跟著緊張、手忙腳亂,狀況就多。

「以前沒有你,父親的壽宴也能辦,今年為何非你不可?!」說來,他也怪她,她明明可以推辭,幾十桌菜餚,她又沒有三頭六臂,廚子裡老的那麼多,哪輪得到她出頭?

「沒有非我不可,大家不是都在忙嗎?你就別添亂了吧!」唐翎此話一出,其他廚子都替她捏一把冷汗,但韓元殊也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就乖乖的步出廚房。

當俊美如神祇的韓元殊出現在宴席時,一襲圓領紫袍櫬托著那高大挺拔身軀,雖然少了穿著統領官服時,一襲軟甲披風的凜凜威煞,卻多了一分的雍容俊雅,同樣引人注意。

美人們雙眸熠熠生輝,大官們也暗自打量,不知他可有多看自己的千金一眼?

但眾人多是失望,韓元殊表情是一貫的漠然,僅執起酒杯與眾人敬灑,穿梭於各桌席間,甚至沒有在任何一桌入坐。

沒想到過沒多久,像是說好似的,一桌一桌開始有人臉色慘白、鬧肚子疼、額冒冷汗……有人已在嘔吐。

原先的熱鬧歡樂皆不見,呻吟聲、唉叫聲、嘔吐聲在偌大的宴客廳堂此起彼落的響起……

當唐翎得到消息,從廚房衝到廳堂時,看到侯爺、侯爺夫人、韓元恩、翁玉欣,甚至在今日才風塵僕僕抵達,侯爺的幾名庶出兒女、兒媳、夫婿及孫子輩也都不舒服的腹痛嘔吐,還有另一邊的劉慧吟也在嘔吐,放眼看過去,還有更多更多的賓客也有一樣症狀……

「韓元殊,怎麼會這樣?我每一道菜都有試吃的,我沒事啊,他們為什麼……」她急了,慌了,不知該怎麼辦?

「沒事,我會處理。」韓元殊繃著一張俊顏,她眼裡的驚慌與淚水令他不捨,他知道一定有人動了手腳,他在心中發誓一定要讓那個人死無葬身之地!

但眼前要處理的是讓這些高官皇族、千金貴婦得到妥善的醫治,他立即要管事拿他的令牌進宮。

半晌後,太醫院的太醫幾乎全數趕到侯府,一一診治患者,也確定是中毒,好在,葯性沒太強,大多賓客也住在京城,於是,馬車來來回回的將一干賓客送回家休養,侯爺等自家人也吐到虛弱,在韓元殊的堅持下回到寢房休息。

因這事鬧得太大,京城衙門的顧大人也帶著多名衙役過來,是查案也是抓人。

太醫們奉命查看桌上的菜色,有幾道都是葯膳,問題可能比較大。

衙役則在廚房及僕役所居的院子展開地毯式的搜索,翻箱倒櫃外,也查扣所有食材及調味料,從中查到一小瓶葯粉,太醫一聞,確定粉末有巴豆味道外,還另有一味是特殊的陀羅花粉,兩者混合,就是眾人中毒的主因。

太醫亦直言,兩者的確都是中葯材,其中的巴豆還可以除寒熱邪氣,但皆有毒性,不可多服。

只是,唐翎不明白,廚房不該有這瓶葯粉,她也沒有放在菜餚中,其他廚子、僕傭也都被叫到廳堂一一問訊,但他們也不曾見過,只是,他們也承認,最後嘗味道的是唐翎,接著,再也沒人動過菜。

「這些廚子、僕傭都沒事,唐翎也沒事,但她卻是最後一個碰過菜的人,顯然,問題就是出在她身上。」

相爺也與女婿趙建寬出席,趙建寬因吃了不少也中毒,已先行回府,相爺卻是沒啥胃口,僅喝酒沒動筷,反而沒事。

「相爺此言差矣,無憑無據,怎能以口辦案?」韓元殊冷冷駁斥,但看向唐翎蒼白的臉色時,黑眸閃過一道心疼。

「葯粉就是證據,這些廚子確定她是最後碰菜餚的人,他們都是人證,老朽何來以口辦案?」相爺吹鬍子瞪眼,「要知道,皇上是因國事繁忙而沒來今日的午宴,否則,皇上一中毒,豈不天下大亂?!這事定要重懲,顧大人,將唐翎抓回衙門嚴刑拷問,一定要逼她說出實情!」相爺豈會看不出韓元殊對唐翎的護衛之情,這讓他更想要唐翎入獄!

韓元殊冷笑,「若依相爺說法,上回皇宴,皇上在座,還有更多皇上倚賴的重臣,機會不更好?」

「那、那是在御膳房備膳,每一道食物上桌前都得以銀針相驗,自然沒有機會!」

「是嗎?敢問相爺,唐翎毒害眾人定有所圖,圖的又是什麼?」他再問。

老相爺被問得語塞,但也只是頓了一下就道:「黎族殘餘的族人雖退至北川以西,但仍蠢蠢慾動,誰知道是不是給了她什麼天大好處,讓她甘願成為姦細,毒害皇親國戚,製造我朝不安。」哼,他跟韓元殊結的梁子,這一次可以好好一吐怨氣了!

「不,我沒有--」

唐翎忍不住開了口,但韓元殊朝她搖搖頭,上前一步,將她護衛在他的身後,再冷峻的看著相爺,「唐翎是我侯府中的人,相爺羅織罪名,該不是想公報私仇韓元殊此言一出,太醫們、顧大人、其他衙役面面相覷,幾年前,老相爺為女兒謀婚事,卻遭二爺斷然拒絕,讓老相爺面子掃地,耿耿於懷的事大家都知道。」

一針見血的話,讓相爺那張老臉先是一僵,接著便是惱怒的漲紅,他怒甩袖子,「老朽只是就事論事!」

「好一個就事論事,唐翎乃是我請來的廚娘,那我是不是也一樣有異心,是他國姦細?」韓元殊陰鷺冰冷的表情,讓每個人看了心裡都一陣發寒。

「這……」相爺吞嚥了一口口水,仍強硬的道:「你沒有中毒,也的確是奇怪了。」

他冷笑,「元殊負責招待,尚未用膳,沒想到逃過一劫卻有了嫌疑?同理,相爺也是座上客,你也沒有中毒,難道就不奇怪?」

「相爺,此事真相未明,實則不該斷然下定論。」顧大人上前說句公道話。

「統領大人,本相爺就不說了,但唐翎是大廚,所有的菜都經過她的手,不是她又會是誰?」相爺就是咬死唐翎。

「若真是她,她還會笨得留在這裡?連逃都不會。」韓元殊直接以看白癡的眼神看著相爺。

相爺再度被問得語塞,一張老臉更是氣得一陣青一陣白。

由於茲事體大,顧大人還是向韓元殊歉然的拱手一揖,「按職責,我得將這一干人等全押入衙役大牢,等候調查,還請統領大人體諒。」

韓元殊還想說話,但一直沉默不語的唐翎拉拉他的袖子,「我去,不要為難大人,我也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只是--」她看向有著八字鬍的顧大人,「這場宴席,我是大廚,由我負責,抓我吧,請大人別為難其他人。」

顧人人想了想,點點頭。

韓元殊繃緊一張俊顏,用內力傳音道,「顧大人,人讓你帶走,但要是唐翎少一根汗毛,本爺唯你是問!」

顧大人楞了楞,急急看向韓元殊,一見他身上那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嚇得連忙點頭。

韓元殊再以內力對唐翎傳話,「你放心,一切由我處理,我不會讓你委屈太久。」

唐翎紅著眼眶點點頭,與顧大人及一干衙役離去,相爺及其他太醫也跟著離開,管事喚來奴僕整理廳堂。

韓元殊也立即回到書房,以哨音叫來暗衛,「徹查廚房裡的每一個人。」

「是!」眾暗衛飛快的離去。

皇上那裡,他勢必也得走一趟。

韓元殊策馬來到皇宮外,一進宮就有大內侍衛向他稟報,傅炆千已經在皇上面前為了唐翎說情,同在議事暖閣的還有胡家兄弟,他們也在向皇上做擔保,說唐翎絕對不可能毒害皇族。

皇上一看到匆匆進到暖閣的韓元殊,頭都要疼了,「行了,他們三人說得夠多了,你就不用再說了,朕也不是沒見過唐翎,只是這事情可大可小,有點棘手。」

他們四人都明白皇上的意思,畢竟無人喪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怕有人不願善了,硬要以大事辦,那就麻煩了。

此時,宮人來報,「皇上,赫太醫回宮了,正等著皇上召見。」

「叫他進來。」

兩鬢斑白的老太醫隨即走了進來,拱手行禮。

「太醫看過那些葯膳及菜餚,可查出什麼?」皇上問。

「啟稟皇上……」太醫先提了衙役找到的小瓶葯粉成分後,再道:「菜色中較特別的是,有一道黃耆羊肉葯膳,利於提氣補虛,升陽益胃,此膳與該葯粉的毒性相抗,消抵一些,再加上另一道瑞草燉雞,這瑞草主補氣養血,合該說老天慈悲,不管是有心或無意,唐姑娘這兩道菜,適時的讓毒性減弱卻是事實。」

皇上明白點頭,隨即讓太醫退出去。

「皇上,太醫的話已足以證明唐翎沒有下毒。」傅炆千說。

「是啊,皇上,葯劑不足以致死,也足以證明她不是姦細。」胡傑說。

「皇上聖明,翎兒若是有心造成恐慌,那王公貴族死了大半豈不更好?她毒下一半,是死;毒死所有人,也是死。」胡煜也說。

「言之有埋。」皇上看著韓元殊,好奇的問:「你沒話說?」

「請皇上給臣一段時間,臣一定查個水落石出。」韓元殊神情凝重。

皇上點點頭,「准!你去辦吧,你們都下去吧。」

四人再次朝皇上行禮,這才同時步出議事暖閣外。

韓元殊看著其他三人,「你們怎麼會都在這裡?」

傅炆千因唐姍姍這兩日身體微恙,所以,提早一日送上賀禮,不會出席壽宴,韓元殊是知情的。

傅炆千這才解釋,唐姍姍要他別再守著她,她有田雲照顧,要他來參加壽宴,也看看唐翎,沒想到,晚到的他看到的卻是相爺與韓元殊在舌戰,還將唐翎說成姦細反賊,他想也沒想,就直接進宮,請皇上允准他查辦此事,他打算先下手為強,免得顧大人真的刑求唐翎。

胡家兄弟也跟著說,他們正在天牢跟紀長春、杜鐵「聊天」,侍從來報,太醫全去了侯府,他們瞭解事情嚴重後,便直接跑到議事暖閣為唐翎求情……

「翎兒還好嗎?」傅炆千問出胡家兄弟也想問的問題。

「顧大人將她帶走了,入獄是避不了,不過,他不敢對她刑求,暫時不會有事。」韓元殊說。

「你的暗衛全出動了?」傅炆千問。

「嗯,相信不用太久,就有消息。」韓元殊反問傅炆千,「你派人通知夫人了?」

「對,翎兒出事,她若是從別人那兒聽到,會記恨我一輩子的。」他坦言,「我要去顧大人那裡看看翎兒,隨即就去慈幼莊園。」

「那好,也請傅王爺替我傳話給夫人,這事我會妥善處理,絕不讓任何人傷到翎兒絲毫。」韓元殊道。

「我會替你轉達。」

傅炆千隨即離開,但胡家兄弟聽他們一來一往,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韓元殊大略解釋後,兄弟倆頓時目瞪口呆。

「傅王爺看上翎兒的娘?!」

「對,但現在重點不是這個。我們的步步進逼,大魚要出水面了。」

韓元殊給了他們一個眼神,他們明白的跟著他轉往沒有宮人、侍衛的殿後亭台,他才將袁鷹昨夜派暗衛前來稟報的訊息簡略告知。

數月來,他們從四面八方,嚴密追緝東方會,雖然沒查出幕後主子,卻意外的查到一些與東方會交好的地方官員,而這些官員的共通點就是,他們私下都與趙建寬的交情不錯,遇到一些難解的問題,都會向趙建寬請益,巧合的是,這些問題在不久後也都輕鬆解決……好巧不巧的,紀長春也是其中一名。

另外,還有兩名官員本與杜鐵相當交好,來往密切,卻在杜鐵出事前一個月,就斷了往來,做了完美切割。

大魚之名呼之慾出!胡氏兄弟聽明白,也笑了。

「你們跟紀長春、杜鐵聊得如何?」韓元殊再問。

除了皇上外,其他官員無人知道紀長春被他摻雜在那些被逮到的地方貪官中,一併被送進天牢,讓他見見老朋友杜鐵,也跟胡家兄弟「聊聊」。

「杜鐵全招了。」

胡傑說,杜鐵對所有苛扣軍餉、製造爭端等事認罪了,只是,他也坦承替他出主意的人從沒現身,每次都是繫著黃絲帶的黑衣人帶著一封密信給他,他看完後,黑衣人就當場燒燬信件,什麼也不能留下,而與川北黎族攏絡感情的金子也的確來自紀長春的甘城礦區。

胡煜接著說,杜鐵招了,紀長春見大勢已去,也坦承唐心樓新棟內,造型特殊的地下浴池確實別有洞天,牆壁內都是中空,有秘道可進,裡面是更大的秘室,金碧輝煌,放了許多金塊珠寶、奇珍古玩,但紀長春也說,是東方會的人幫忙建造,他也沒看過東方會的主子。

「要抓大魚了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同一人。

「不急,翎兒的事優先,但我會吩咐暗衛做些事兒,讓趙建寬寢食不安,主動從水面下跳出來,在岸上等死!」韓元殊冷冷的道。

順便火烤,滋味會美一些吧,胡氏兄弟心有靈犀,不著調的想著。

傅炆千到了衙門探望唐翎不久,田雲竟然也已快馬抵達。

原來韓元殊的動作比傅炆千更快,不僅派暗衛送消息給唐姍姍,還備了腳程極快的馬車載唐姍姍進城,讓她親眼見到唐翎,也能安心,這當然也是在收買未來岳母,只是,唐姍姍厭惡京城,遂由田雲過來了。

傅炆千聽到韓元殊的安排,不得不佩服,他想的跟做的都比自己要迅速。

也因為有暗衛手上的令牌,顧大人不敢怠慢田雲,讓衙役直接帶著田雲來到牢房。

獄卒守衛早就退出去,田雲擔心的握著唐翎的手,好在,看來沒受到刑求。

「田姨,我沒事,只是我牽累了一群人。」這讓唐翎很自責。

「這事兒結束後,你就回慈幼莊園,京城真的不是一個好地方,也沒好人!」

田雲也討厭來京城,這裡有很多不好的回憶。

「呃--」唐翎尷尬的看了站在牢房外的傅炆千一眼,示意田雲別在氣憤下,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何況還有正努力要替她洗清冤屈的韓元殊及胡家兄弟,這都是剛剛傅炆千告訴她的。

田雲也知道自己說錯話,她向傅炆千點個頭,「抱歉,我沒有針對王爺,只是--」見他微笑搖頭,她再看向唐翎,「你娘要我來看你,竟還要我去幫忙醫治那些中毒的貴客,那些都是皇親國戚、金枝玉葉,有京中大

夫、御醫治他們就夠了,我跟你娘說了,我派不上用場,他們也看不上我這名不見經傳的女醫。」

傅炆千從唐姍姍那裡,早知道田雲看盡人情冷暖,較憤世嫉俗,但他認同她這一席話,皇親國戚里的確有不少人的眼睛是長在頭頂上的。

「呃,話不是這樣說的,不過當時韓元殊很快就讓太醫們進府診療,所以一切應該暫時都沒問題,是不是,王爺?」唐翎看向傅炆千。

他這才走過來回答,「是的,還有,翎兒,這句話雖是韓元殊要我見到你娘時,轉告給她的,但我想你也該知道。」他將韓元殊那句「他會妥善處理,絕不讓任何人傷到翎兒絲毫」說出,就見唐翎雙眸淚光閃動。

「我雖是男子,」傅炆千笑得欣慰,「但他話裡的堅定與承諾也令我深受感動,我視你為女兒,我很樂意有這樣的女婿。」

田雲突然想學主子翻白眼。難怪主子跟傅炆千在一起時會動不動就翻白眼,傅炆千說這話的地點跟時間對嗎?

但唐翎也是傻蛋一個,聽得臉紅紅,但也淚眼婆娑,她也相信韓元殊。

此時,幾名獄卒走了進來,他們有的拿茶、有的拿點心,還有人搬桌椅、放軟墊,「呃--顧大人交代的,不對,顧大人說是統領大人吩咐下來的,請慢用。」

三個人傻眼的看著搬進牢中的桌椅、軟墊、精緻茶點還有香醇好茶,韓元殊的手會不會伸得太長了田雲看著呆呆的唐翎,忍不住笑了,看來是真的不必太過擔心了,翎兒身邊有個韓元殊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4:53

第十一章

寂靜的夜,雪愈下愈厚,萬小彬還是一如往常的在夜晚為劉慧吟端來一碗補湯。

桌上的燭火,照亮劉慧吟那張漂亮的臉龐,他癡癡的看著她一口一口喝著他親手熬煮的湯,小玉站在另一邊,不時的向主子使眼色。

食物中毒事件已經過了十天,中毒的賓客在數日休養後,身子也已經復元,侯府為了賠罪,還送了各家貴重禮物,府中一切都算平靜下來,幾個主子也都恢復健康。

但唐翎仍被關在衙門,除了董氏外,侯爺、韓元恩、翁玉欣都去探望過,三人都願意為唐翎擔保,她絕不會是下毒的人,但沒有證據,顧大人無法放她走。

「小彬,你怎麼還不離開?我不是給了你銀兩?」劉慧吟溫柔的看著他。

聞言,萬小彬頭一低,「我捨不得走,這一走,就再也看不見小姐了。」

劉慧吟忍住心裡滿滿的嫌惡,一臉憂心的道:「可是,你若不走,萬一……」

「不會有人查到我這裡的,我很小心,我……」

萬小彬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嚇了一跳,急著要扯掉他的手,「放開你的髒手!」

他臉色一白,猝然放開手,「小姐果然是嫌棄我的--」

「不,我沒有,我只是嚇到了。」她還不能與他撕破臉,他替她剷除了眼中釘,至少,唐翎還被關在牢中,只要一直找不到證據證明她的清白,她永遠也出不了監牢。

只是這幾天府裡氣氛有點不對勁,這也是她拿銀子要萬小彬離開的原因。

她中毒後,韓家人雖然自身不適也都前來探視幾回,可待侯爺的庶出子女、孫子輩等返家後,她這裡竟如冷宮,連董氏都不曾跨進一步。

此時她突然感到腹痛如絞,柳眉一皺,視線也變得朦矓,「肚子好痛……好痛啊!」

「主子怎麼了?萬小彬,你幹什麼?」小玉急著靠近主子,但萬小彬卻突然抱住全身虛軟的劉慧吟,還從衣袋拿出一瓶葯粉仰頭吃下。

「好痛……好痛……」劉慧吟痛到都哭了。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發,「不會太久的,我會陪著小姐,我們可以一路作伴到黃泉。」

劉慧吟臉色慘白,全身戰慄,虛軟的手想推開他,「不……為什麼……我不要死……不要!」

「小姐請忍一下,我太愛你了,我不想離開你啊,雖然小姐說的話,我都發誓要聽的,像小姐要我陷害唐翎,在菜裡下葯,我也做了,但小姐要我走,我真的不想走啊!我努力的想,想著要怎麼留在小姐身邊……」

萬小彬緊緊抱著劉慧吟,他的臉色開始發黑,看來好可怕,但他卻笑了,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一滴一滴的落下,劉慧吟又驚又怒,卻無力阻止他低頭以臉輕輕磨蹭著她的臉,「然後,我想到一個可以永遠陪伴小姐的方法。」

「天啊!」

小玉驚悚的聽明白了,她喘著氣兒,匆匆轉過身,跌跌撞撞的跑出大雪紛飛的房外,「快來人啊,救命啊!

快來人啊,救命!」

當附近奴僕聞聲急急的跟著進到客房一看時,都呆住了。

不久,小玉哭著、拉著董氏快步進屋內時,董氏嚇到腿軟,好在有丫鬟急急扶住。

而小玉已經跪倒在地,號啕大哭,「小姐……嗚嗚……」

劉慧吟被萬小彬緊緊的抱在懷裡,兩人躺在地上,七孔流血,早已死亡,只是,萬小彬合著眼,臉色發黑,嘴角卻是揚起,但劉慧吟卻是死不瞑目,神情扭曲憤怒……

其實早在事發隔日,韓元殊的暗衛就查到特別跑到別的城鎮買葯粉的萬小彬,再查到劉慧吟,他沒有揭穿,是不想打草驚蛇,也是在等待一個讓他母親看清楚劉慧吟真正嘴臉的機會,不會在唐翎被關在衙門時,還頻頻要他去探視「可憐」的劉慧吟。

他查到的證據,再加上小玉這個人證,事情水落石出,但他們兩人也付出生命,代價不小,再次印證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這句話。

真相大白後,唐翎回到侯府,韓家上下還為她備了一桌去霉運的洗塵宴,又是過火、又是吃豬腳麵線,但也不忘致上歉意,讓她受了委屈,在牢獄待了十日。

唐翎很尷尬,眼神不時的看向韓元殊,這十天,除了第一天在大牢裡,其他九天,她根本住在衙門客房,吃好、睡好,有人探望時,才先一步的衝到牢房內。

她曾問韓元殊幹麼騙人?來看她的不是侯爺、世子、世子夫人,就是傅王爺,都是關心她的人。

他當時回答,「看你在牢裡,等你出來了,他們會更心疼你。」

他的用意就是如此,再過不久,她就會是他的妻子,他要父親、大哥跟大嫂都對她好,母親不是壞人,只是有門第之見,但家裡的氛圍會讓母親退讓,她也會跟著對翎兒好。

只是,唐翎不停的看向韓元殊,卻讓眾人誤會了。

「呃--我也累了,元恩,我們回房吧。」翁玉欣朝唐翎眨眨眼,帶著丈夫走人。

韓朝仁對唐翎有太多太多的歉意了,替他的壽宴掌廚卻委屈受累,歉疚道:「元殊,你也帶翎兒回她房間休息,她在牢裡一定沒好好睡上一覺。」

董氏一聽,更愧疚了,是她將劉慧吟帶回來的,卻不知道劉慧吟的心那麼壞,也好在沒出人命,不然,她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翎兒。」董氏起身走近她,唐翎也連忙起身。

董氏親切的拍拍她的手,「這幾日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從今而後,你就是自家人,有什麼事兒都可以跟我說,想做什麼也可以告訴我……不對,應該先安排一下,去見見你娘,對這件事致歉外,也談談跟元殊的婚事,你說好不好?」

唐翎粉臉爆紅,她要怎麼說好啊?!她很困窘,她是姑娘,而且,這幾日沒受半點委屈,她也好心虛……

韓朝仁笑著走過來,「夫人,翎兒是姑娘,你當面跟她說婚事,她能說好嗎?」

丈夫這一提,急於示好跟補償的董氏也發覺自己冒失了些,尷尬一笑。

「母親,這幾日我就會上門說親,現在先讓翎兒回房休息吧。」韓元殊也跟著開口。

「好好好……」董氏笑逐顏開。

唐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粉臉紅紅的向兩個長輩行禮,接過韓元殊遞過來的保暖披風披上後,靜靜的跟在韓元殊的身旁,往東院走去。

「我先回房沐浴。」她一顆心怦怦狂跳,連侯爺夫人都允了婚事,她能嫁給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就是指這個嗎?

他點點頭,「洗完後,到我房裡。」

她一楞,「不吃我煮的嗎?我剛看你吃不多。」

「不用了。」

他轉身走到對面的寢房,唐翎也回到自己房間,兩邊都有奴僕備了火盆,也放好洗澡水,不一會兒,唐翎已沐浴完,換好衣裳,踏著一地的雪花,來到對門,走進溫暖的寢房內,就見燈火下,俊美的韓元殊一身舒爽白衫、神情傭懶的躺在軟榻上。

她走近床榻,「你叫我來,要跟我說什麼?」

他眸中笑意很濃,她還是很笨,男人叫女人進房只會為了說話嗎?她清秀乾淨的臉龐,雙頰嫣紅,那姣好唇形粉嫩,正在吸引他攫取。

薄唇輕揚,他一把將她拉上床,傾身就將她壓倒在床,攫取她的紅唇。

他愈吻愈深,但也因為他迭靠在她身上,即使隔著布料,她還是感受到某個亢奮就壓著她,她不自在的挪移身子,反而讓他倒抽口氣,黑眸變得更深幽。

他的吻變得恣意糾纏,讓她承受不住的發出嗚咽般的低低呻吟。

黑眸閃動著慾望烈焰,他的手開始不安分起來,隔著衣服撫mo她的柔軟,「不可以--」她無助低吟,想讓他放縱又覺得不可以,他們尚未成親。

「我想要你了。」他沙啞著聲音道。

她柳眉微蹙,微喘著氣兒道:「不行--不可以在洞房花燭夜前……」

「我的父母允了我們的婚,你娘也會允的……」他不會放開她,他的妻子只有她。

他細吻著她的鎖骨,一手拉開她的前襟,粗糙有繭的大手碰觸她柔嫩的渾圓時,他粗喘一聲,她逸出一聲呻吟。

他的手輕輕愛撫,忍不住低頭以唇品嚐。

「不……不……」她微微掙扎,卻又承受不了那股歡愉,不知道自己是要還是不要,她身上的衣物逐一被褪去,他以手、以唇一一品嚐她的每一寸肌膚,她已無力掙扎,更在他傾訴相思的熱情方式下,體驗了第一次的激情。

她喘著氣兒,無助的凝望著他。

他懷裡的她一頭青絲微亂,粉臉嫣紅,雙眸迷濛,說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他只能努力克制、努力壓抑那張揚的慾火,「明日,我就去向你娘要人。」

「要人?」

「說媒下聘。」

冬雪紛飛,趙府別院內,趙建寬佇立亭台,望著不遠處覆雪的幾株梅樹。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風冷雪寒,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怎不曾聞到梅花香?!

雪花飄進亭台,落在他的肩頭,已經積了一層薄雪,但他還是佇立不動。

在他身後,有三名垂首站立的黑衣人,身上白雪落得更多,但沒人敢說話。

趙建寬雖然不會武,外貌亦斯文俊秀,但城府深沉,手段凶殘,從來就沒人敢背叛他。

他們剛剛稟報了不少壞消息,東方會的各地分會這段日子一個一個的被陸續查獲,有人被逮、有人被殺,其他尚未出事的分會暫時遠走避難,但也因此,有不少趙建寬交代的事得暫停。

唐心樓也出事了,先前要李鳳芝不能讓傅老離開,目的就是要維持唐心樓餐館的生意,白天到黑夜,三教九流的人潮進出,運送礦區金塊到飛燕樓的地下密室時,馬車進出才不會啟人疑竇,算是一種掩飾,但飛燕樓卻被當地府衙貼了封條,不許任何人進入,密室裡的金子珠寶也拿不出來。

不止如此,他們的人查出紀長春老早就不在甘城,已被韓元殊押解入京。

趙建寬深吸了一口長氣,讓沁涼的冷氣進入胸腔,讓他全身憤怒的火得以小一些。

韓元殊!他不願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韓元殊在扯他的後腿,也是那人循案拉線,逼得他這個東方會的幕後主子不得不站出來,利用各種方式想跟他單獨談談。

但韓元殊不是拉著胡家兄弟,就是拉著傅炆千,要他如何開口,即使他特別備禮上侯府,韓元殊也避而不見,他是打定主意不跟自己獨處,看來他也一定猜到他要跟他談些條件,他不會接受,所以就刻意避開,但避開之外,卻又無所不用其極的去破他的巢穴!

哼!一處一處的襲擊,目的應該就是要找到他的秘密帳冊吧,那記載了所有金子出入流向,有多少拿錢辦事的官員。

他雙手倏地握拳,「都走吧。」

「呃--主子沒交代?」其中一名黑衣人開口。

「走!」他吼了一聲。

三名黑衣人震了一下,見他渾身散發著陰鬱之火,連忙拱手行禮後,施展輕功飛掠,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趙建寬走到石凳坐下,一臉冷峻。

他開始思索,這陣子韓元殊時常前往近郊的慈幼莊園,他派人查過了,那是唐翎的母親掌管的莊園,韓元殊與唐翎兩情相悅,韓元殊前往莊園,就是在跟唐翎的母商議婚事細節。

他突然露出猙獰的冷笑,就不知韓元殊知道他也去了一趟慈幼莊園後,會不會展現一點點誠意,主動的來找他談談?

冬風刺骨,大雪下了一陣後終於停了,連綿山林早已換上素裹銀妝,位在其中的慈幼莊園處在這片景致中,反而有一股寧靜的蕭條之美。

趙建寬在兩名小廝駕車下,獨自來到慈幼莊園,也立即向守門的兩名年輕壯漢表明身份--「趙大人?你怎麼會來這裡。」傅炆千的聲音突然響起。

趙建寬看向聲音來處,卻是一點也不驚訝看到傅炆千,他的人早就告訴他,傅炆千也是莊園常客,心儀唐翎的母親,也算是一奇葩,竟對老女人有興趣!

傅炆千踏過積雪走近他。

「王爺也在這裡?莫不是像我一樣,受人之托,想請唐翎姑娘幫忙掌廚宴客,但眾所周知,二爺不喜他人借走唐姑娘,只能冒昧來這裡,當面向唐姑娘請求,也許機會多一些。」趙建寬來此之前,早已想好說詞。

中毒事件過後,唐翎的好廚藝被參加壽宴的賓客傳了開來,不少王公貴族都想延攬入府,要不,煮上一頓也成,但都碰了根硬釘子--韓元殊。

傅炆千聽了倒是笑了,他在這裡的理由當然與趙建寬的不同。

「我不知道機會有沒有多一些,但趙大人既然親自過來,就跟翎兒當面談吧。」傅炆千帶著他直接進入莊園,熟門熟路的穿過門堂、院落,就見亭台內有兩名女子有說有笑。

「翎兒跟她娘都在。」傅炆千繼續往亭台走。

趙建寬乍見到唐翎身邊那名穿著紅羅海棠長裙的女子時,卻是倒抽口涼氣。

見鬼了嗎?王郁薇怎麼會在這裡?她明明死了!

哇咧,真是見鬼了!這個大爛人怎麼會出現在她眼前?!唐姍姍也嚇到了,但是,也只是一下下,瞧他一副見鬼的樣子,她更想笑!

事實上,她也笑了。

穿越以來的日子,她與趙建寬的相處不算短,親密事兒也只差沒有奔回本壘,但她從來就不曾在這張俊秀的臉上看到如此驚嚇的表情。

臉發青、眼瞪大、嘴大張,就像穿越前她手機裡的真人版貼圖呢。

唐翎也覺得趙建寬的表情很奇怪,「趙大人,你怎麼了?臉色發青,而且……」她再看向她娘,「一直看著我娘。」

傅炆千也皺起濃眉。

趙建寬回過神,想著大白天的,不可能有鬼,所以他勉強一笑,「抱歉,我失禮了,只因為這位夫人長得很像我的一名故人。」

「是嗎?」唐翎還是覺得怪怪的,但她娘卻始終笑咪咪的。

傅炆千也是來回看著唐姍姍跟趙建寬。

趙建寬無暇管其他人的目光,直視著眼前笑盈盈的女子,「在下趙建寬,與傅王爺一樣,在朝為官,可以冒

昧請問夫人芳名,也許是故人的親戚,呃--那名故人是我的表妹,在多年前已離世。」

「民女唐姍姍。」她說。

態度如此大方,她真不是王郁薇?可是,世上怎麼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人?連聲音都像?!

「大人怎麼如此驚駭?還是大人與那表妹有什麼恩怨?」她開玩笑的問。

趙建寬直覺的否認,「沒有,當然沒有。」

她一笑,「那就好,翎兒,那你好好招待大人,娘要忙自己的事去了。」她轉身要走。

「夫人請等一等,請問你去過甘城嗎?」趙建寬忍不住上前問。

「去過。」她答得爽快,也知道他為什麼會問。她大學時雙修化學與企管,參加「玩石社團」,認識不少礦脈石頭,分析成分,還跑到九份礦區,體驗采金樂,也因此發現甘城山的石頭是「金」的!

趙建寬的臉色悚地一變。

「去年吧,我與唐心樓的廚子傅老在食材上起了口角,硬留在那裡吃了他十天的菜,沒想到,與他成了忘年之交,數月前,翎兒還去甘城向傅老學習了十道菜呢。」唐姍姍笑說。

「就是,怎麼了嗎?」唐翎真的不懂,覺得趙建寬很奇怪。

「沒、沒事,我只是,突然想到別的事,抱歉,夫人去忙吧。」他回以一笑。

她笑了笑,轉身就走,傅炆千亦步亦趨的跟上來,但唐姍姍小小聲的說了,「你陪著吧,別讓翎兒胡亂答應他什麼事,我對這個人印象不好,你也知道的。」

就是這樣他才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為什麼趙建寬看到她像見到了鬼?但唐姍姍說的也沒錯,所以,又回頭去陪客。

趙建寬卻還失神的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她不可能是王郁薇,王郁薇絕不會像個粗野村婦與廚子起口角,她一向溫柔婉約,幾乎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只是,甘城蘊藏金銀礦脈一事,是王郁薇發現的,也是皇帝要群臣對國庫空虛一事提解決方案時,她向他提起的,讓他得以一戰成名,入了皇上的眼,從此平步青雲。

「趙大人,你真的還好嗎?」唐翎感到不舒服,她娘可是傅王爺的,他怎麼可以一直看呢。

「呃--沒事,我想問不知唐姑娘有沒有空……」

她不可能是王郁薇,但這世上除了雙生子,會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雪花又開始飄下了。

唉!也不知是在哪兒聽到的?時間是治療情傷最好的解葯。

唐姍姍邊想著邊往後院走去,她一直以為自己還陷在舊感情的傷痛中,可如今再見趙建寬,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在乎他了!

笨死了!活了兩世,她怎麼還這麼遲鈍,有些人早就不在乎了,她卻毫無理智的任由舊回憶來折磨自虐,真是腦殘!

「莊主!你還好嗎?趙建寬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裡?」

田雲剛剛要去找她,卻驚見跟她說話的人竟然是趙建寬,嚇得她差點叫出聲來,好在,她及時摀住嘴,退後,再退後,就怕讓趙建寬看到她。

一直等著主子回到後院,她才敢現身。她不見趙建寬可不是畏懼他,而是考慮到主子,要不,她早就衝出去狠狠的罵趙建寬這個衣冠禽獸了。

「我哪裡不好?你應該有偷看吧?那你就知道我表現得有多好了。」唐姍姍還挺自傲的,本來嘛,分手快樂,她怎麼換了古人身體,腦袋也鈍了!

她將雙手往下雪的天空一張,像是可以擁抱整個天空,呼,好冰喔,但整個人怎麼都輕鬆了呢?

田雲看著她,再問:「莊主覺得他認出你了?」

「沒有吧,不然,也會喊個「你是王郁薇吧?你沒死?你不認得我了嗎?你復活了嗎?還是變鬼來找我報仇了?」」她放下雙手,以俏皮的誇張口吻說起電視劇一些灑狗血的劇情台詞。

田雲被她誇張的言語給逗笑了,「天啊,莊主要是在他面前這樣,他絕對不會認為你是王郁薇,當年的王郁薇雖然聰敏,但溫柔嫻靜,絕不像你這麼瘋癲。」

「歲月總會教會人一些什麼的,我只是做回我自己,不再戴上假面具。」她聳肩。

「那莊主打算跟翎兒說嗎?」

她搖搖頭,「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過去的事?你--王郁薇為了趙建寬做了多少事、付出多少心血,結果只落了個小妾之位,然後呢?」說到陳年往事,田雲的火氣又起。

「然後……」她歎息一聲,她就在趙建寬娶了沈詠珊的當天上演一出服毒自盡的詐死戲,趙家怕晦氣,當晚就派田雲草草的將她埋葬,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但也因此田雲才能帶著她順利的離開趙府!

她再次仰頭,靜靜的凝睇著下雪的天空,不說話。

「若是過去的事,主子怎麼不接受傅王爺?」田雲忍不住又道,「你明明心動了,卻少了勇氣,我願意跟著你,是以為你有著過人的勇氣。」

「我的勇氣被某人消磨殆盡了,何況,這樣的生活哪裡不好?」

「曾經開口要我努力追求幸福的人,說這種話也不怕被我唾棄。」

唐姍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在一起久了,田雲說的話都像她的口吻了,「你又有去追嗎?」

「沒有,但在我放棄之前,我至少試了三次。」她說。

她眨了眨眼,「欸--我輸了!我到角落去畫圈圈可以嗎?」

田雲沒好氣的瞪著她,自己雖擁有高超醫術,卻是三嫁三被休,最後一次還被誣陷偷人,差點遭亂石打死,若非讓路過的唐姍姍霸氣救走,她早就死了,所以才跟在她身旁當丫鬟。「我這條命是你的,活著也只是想看到你得到幸福,別讓我失望,傅王爺守著你也夠久了,你都在跟侯府談論唐翎的婚事細節了,相較之下,傅王爺不會難過嗎?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感受?」

大叛徒,早知道你被傅炆千收買了!唐姍姍看著氣沖沖走掉的好姊妹,心裡忍不住嘀咕。

片刻之後,她已悶悶的躺臥在床上,但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唾棄自己--唐姍姍,你到底是因為被始亂終棄而憤恨?還是被受傷的自尊洗腦了,所以,你忘了把握當下,把握幸福,忘了要珍惜值得珍惜的人?

沒多久,聽說她沒吃午膳,田雲過來把脈,說了一句「沒事」就走了。

唐翎也來看她,「趙大人走了,但沒說什麼,只是希望我辦宴席,我拒絕了,娘不舒服?要不要我煮什麼給娘吃?」

「不餓,想睡一下。」她說。

女兒貼心,不吵她,也走了。

接著,傅炆千來了,她看得出來,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她,但見她有氣無力的躺著,貼心的什麼也沒問,「不是跟翎兒說想睡?快睡吧。」

她還真的睡了,長長一覺醒來,傅炆千仍在她房裡。

她看著窗外的冬日斜陽,她睡了好幾個時辰,傅炆千就待這麼久?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他擔心的坐到床緣,伸手輕按她的額頭。

顏值高、還是小鮮肉,她這穿越來的一縷現代魂明明可以有個快樂結局,怎麼就跟自己過不去呢?而且,前後一比較,還笨得看不出誰值得珍惜?難怪田雲會那麼生氣!

「扶我坐起來。」

他溫柔的扶起她,還將枕頭塞到她背後,她卻說:「你讓我依靠吧。」

他一楞,傻傻的看著她不是往後靠向枕頭,而是往前將頭貼靠在他寬厚的胸前,雙手環住他的腰,「傅王爺,你要開始不得閒了,因為,我要嫁給你了,還要替你生兒育女。」第二次的勇敢,她要為愛再次勇敢。

夢想成真,傅炆千呆若木雞,怔怔的看著懷裡的人兒,直到她仰頭,主動的、輕輕的給他一個吻,他喉頭緊縮,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擁抱她,再加深這個吻。

趙府別院,趙建寬站在窗口,沉著一張臉看著窗外呼呼吹著的風雪,現下沒有初見的衝擊,他冷靜下來,確信自己不會看錯,唐姍姍一定是王郁薇,所以……她是詐死?!

有可能,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聰明的女子。

所以,這段日子,韓元殊可以從四面八方,嚴密追緝東方會、甚至迫得那些與東方會交好的地方官員避之唯恐不及,就是背後有王郁薇當軍師。

她最清楚他的一切,也是她一步一步教會他如何站上成功的高峰。而在他野心變大後,他用盡心機、大膽拓展勢力,將自己隱藏在幕後,她看在眼裡,卻一而再的勸止……

不行!不管她是唐姍姍,還是王郁薇,都留不得!

他立即吹了哨音,不一會兒,五名黑衣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房裡。

他冷冷的交代一些事,但五名黑衣人卻是一楞,互看彼此一眼--就他們所知,那裡有不少老弱婦孺。

「還不快去!」他再次低吼。

眾人拱手領命而去。

月光淡薄,黑衣人騎馬奔馳在官道上,再奔往近郊,僅到山腳處,他們就棄馬,再提起掛在馬背上的油桶,施展輕功在林蔭間躍上又躍下,迅速的掠往山腰處。

入夜了,整座慈幼莊園裡萬籟俱寂,偶爾才有孩子的幾聲嘻鬧聲、老人家的清嗓子聲。

但居中的書房內,燈火通明,韓元殊、唐翎、傅炆千跟唐姍姍圍坐一桌,商討相關的婚事細節,母親跟女兒同日出閣是美事一樁,但唐翎跟唐姍姍都不贊成,她們同一天當新娘,怎麼參與對方的終身大事?!

所以,一定要一個一個辦!

男人無異議,只要女人願意嫁就好,於是,繼續往下一個問題討論……

外頭突然有些奇怪聲響,夜風拂來,隱隱有股怪味道,瞬間,火舌四處竄起。

「失火了!」

「有人縱火!」

四周不少驚叫聲陡起,接著,就聽到鏘鏘刀劍刺耳的重擊聲。

「爺,有人刻意縱火。」

四名暗衛一直在暗中護衛著韓元殊,但那幫縱火的黑衣人顯然早有防備,躲過他們,讓他們來不及發現並阻止。

韓元殊與傅炆千對視一眼,兩人身形一動,各自抱著自己的女人,迅速的飛掠而出。

慶幸唐姍姍弄了什麼防災演練,莊園的人順利的逃生,而那幾名綁著黃絲帶的黑衣人與韓元殊的暗衛正在纏鬥。

韓元殊將唐翎抱到莊園前院的安全位置,與田雲及眾多老小在一起後,就飛掠回去加入戰局,傅炆千也將唐姍姍放到唐翎身邊,也跟著拿劍刺向黑衣人。

「主子,你看--」田雲不可置信的看著纏鬥的數人,尤其是那些手臂上繫著黃絲帶的黑衣人。

唐姍姍憤怒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要做大事,一定需要一些武功高強的人,但又不能讓外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不過,這些人大多得趁夜行事,也都是黑衣裝扮,還是綁個清楚的黃絲帶,才不會傷到自己人。」

她跟趙建寬說的一席話清清楚楚的腦海裡閃過。

真的這麼狠嗎?即使無法確定她的身份,寧願錯殺,也不放過她,即使會有這麼多人要跟著陪葬?!趙建寬,你成了惡魔了!

突然間,「糟了,葉小妹沒有跑出來。」有人大喊。

「我知道她藏在哪裡。」唐翎拔腿就跑。她知道葉小妹,她天生怕火,每次遇到火災演練,她總是躲在床底下,為此,她跟娘還特地陪她一起練習了好幾次的逃生路線。

「等等--」唐姍姍要追上去,但腳不小心拐了一下,再抬頭,唐翎已衝進火場,煙霧太大,什麼都看不清!

雖然,有更多逃生出來的人都拿著水盆在滅火,才會有那麼多的煙霧,但她還是心急如焚,她看著扶她起來的田雲,「你快去叫韓元殊,翎兒--」

「翎兒怎麼了?」韓元殊正好回來,聞言忙問,那幾個黑衣人逃了兩個,他的暗衛已經追過去了。

傅炆千也已回到她身邊,「翎兒怎麼了?」

「翎兒又衝回西側房間去救葉小妹!」唐姍姍急急的道。

韓元殊臉色丕變,「我去救她!」

唐姍姍倒抽了口涼氣,「不行!」

「火太大了!」

傅炆千也阻止,但韓元殊一顆心都懸在唐翎身上,怎麼可能不進去?他大力一推傅炆千,再度衝進火場。

每個人都楞住了,唐姍姍很快回過神,「快滅火啊!」

此時,一個小小身影從另一個地方跑了過來。

「葉小妹,葉小妹出來了。」有人大喊。

熊熊烈火中,一再傳出嗶嗶剝剝的燃燒聲,見紅彤彤的火焰隨著夜風胡竄,炙熱的空氣令人無法靠近。

唐翎跟韓元殊身陷險境,每個人都提心在口,拚命祈求,但就是不見兩人,他們進去的時間會不會太久了?

韓元殊在冒著火花的西側擺了近十張床的房間來回找著唐翎。

「該死的,回答我,翎兒,該死的,出聲音啊……」

他找好久,就是沒看到她,終於--「咳咳咳……韓元殊,我在這……我找不到她--」一個聲音從牆角的角落傳了出來,他立即衝了過去,見她痛苦的靠著牆角,「快……快要不……不能……呼吸……了。」

他將她壓入懷裡,一手迅速打破另一邊的窗子,「砰」地一聲,煙塵四起,在火光煙霧中,他抱著她飛竄而出。

「看到了!他們出來了!」外頭的歡呼聲陡起。

韓元殊抱著她,一個飛掠,落在唐姍姍、傅炆千、田雲等人的身邊站定,眾人立即上前要查看,一邊說著,

「葉小妹跑出來,她沒事--」

「唐翎!該死的不許再有下次!」韓元殊突然一吼,這吼聲震天,讓一旁的人耳朵差點聾了!

唐翎抬頭看他,那雙滿含情感的黑眸震懾了她,除了憤怒外……還有更深的恐懼,他被她嚇到了?

韓元殊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裡,用力之大,讓她全身都疼了,「韓元殊,你抱太用力,我會痛,而且,好多人在看……」

她聲音有些小,但韓元殊離她這麼近,她知道他肯定聽得見的,但他還是抱得緊緊的,她試著掙脫,但怎麼也無法撼動他這雙鐵臂,想要再次開口抗議,她才慢半拍的發現他竟然在顫抖。

她直覺的再抬頭看他,在四周火光下,她清楚的看到他額角青筋浮現,他眼中也冒火,整個人看來比他後方延燒的火光都還要來得熾烈,但她也感覺到他的恐懼。

韓元殊第一次這麼害怕,當他看不到她、找不到她時,強烈的恐懼像一把刀把他的心狠狠的一戳再戳,他真的害怕,萬一--不!他拒絕去想!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有的感動、有的開心、有的害羞,慶幸的是,沖天的火光逐漸熄滅,無人傷亡。

這一夜,莊園上下大略收拾了下,大部分的人先行入睡。

但在沒有被火舌波及的側廳,唐姍姍主動要唐翎、韓元殊、傅炆千、田雲齊聚一室,她的手上有一條從一名死掉的黑衣人身上拿的黃色絲帶。

田雲坐在她的右手邊,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在給她力量。

唐姍姍吐了一口長氣,將絲帶放在桌子中間,「這絲帶是我教一個人--」她搖搖頭,「我知道是誰要這些黑衣人來縱火的,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故事,一個關於王郁薇的故事……」

她娓娓道來,幾年前,成了孤女的王郁薇進京投靠姨母,她雖然寄人籬下,但因為聰慧柔靜而讓趙家上下看重,也在朝夕相處下,與表哥趙建寬相知相愛,姨母一家人也是樂觀其成,當趙建寬要帶她出外遊山玩水時,姨母一家人也默許,甚至提到,兩人玩回來,也可以辦喜事了。

那一次遠遊,他們足跡遍及甘城、文城及幾個城鎮,再回京時,婚事卻擱下了,因為皇上為國庫不足一事傷神,王郁薇發現甘城蘊藏黃金礦脈,趙建寬將此事上奏皇上,得了全部的功勞,接下來,趙建寬就在王郁薇一步步的指導下步步高陞,更得皇上器重,只是,趙建寬也開始變了,他被權勢蒙蔽良知,不論是非,只重利益。

也因為與王郁薇的理念越發不同,對她的愛也開始變質,甚至妒嫉她的聰慧,妒嫉她用之不竭的點子,他開始厭惡她,不服她比他這個京城才子更有才,忌憚並害怕在不久的將來,她鋒芒畢露。

所以,當相爺之女傾心於他時,他便背棄娶她為妻的承諾,不僅上相府求娶沈詠珊,拉高身份,攀權附貴,還惡劣的打算在迎娶正妻的同一日,讓她默默無聲的成為他的妾,讓她當個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姨娘。

她心碎了、心寒了,在最信任的好友兼丫鬟的幫助下,詐死離開後,改了名字,躲在郊區,設了慈幼莊園……

故事說完了,唯一隱瞞的是,真正的王郁薇早在進京投靠姨母前,就已香消玉殞,唐姍姍穿越取代原主,才有了日後王郁薇的聰慧與現代知識,幫助趙建寬一步步的成為朝臣新貴。

唐翎在驚愕之後,心疼的伸手握住娘親冰涼的手。

唐姍姍將女兒的手握得更緊,繼續道來,「趙建寬城府日深,做事不擇手段,今早在這裡乍見我時,可能就認出我了。」她苦笑,「只是我沒想到他心那麼狠,不念舊情,不憐我詐死,不畏我重生,一入夜,就要我葬身火窟,你們是遭池魚之殃,是我害了你們。」

韓元殊搖頭,「夫人言重了,趙建寬會往這裡來,是我的錯,因為我已經確定他就是我要捕捉的大魚,所以,對他的邀約一概婉拒,也拒絕與他交談,」

他頓了一下又道,「他是狗急跳牆,把目標轉到翎兒身上,才刻意走這一趟,一旦我知悉,絕對不會不與他接觸,沒想到,卻在這裡見到你,如此一來,消滅你又比抓唐翎當籌碼來得更重要……」說到這裡,黑眸燃起怒火。

傅炆千聽著,也不捨的將手放上唐姍姍的另一隻手,唐姍姍看向他,再看著韓元殊,「為什麼確定他是你要捕捉的大魚,卻不捕捉?」

「還未找到帳冊,我要知道金子流向,逮更多條小魚。」

唐姍姍微微一笑,「我知道他會將重要帳冊放在哪裡,但你們知道他圖什麼嗎?絕不是單純的貪瀆而已。」

她繼續說起,趙建寬的野心認真說來,應該是從甘城發現黃金礦脈開始,有了金子,萬事都好使,如何成立東方會,如何佈局,如何與恃功驕縱的杜鐵搭上線,與黎族同盟,製造爭端,又暗囤軍火。所謂「亂世出英雄」,這就是趙建寬最大的野心,他要製造亂世,也許有那麼一天,他成了眾望所歸的英雄,改朝換代得以稱王!

眾人靜默無言,怎麼也沒想到趙建寬的野心如此大,也明白趙建寬為何要唐姍姍死,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只有死人才無法開口。

「傅王爺,你留在這裡,我要去送個回禮。」韓元殊突然站起身來,一雙黑眸冷芒閃動。

「不!我也要去。」傅炆千黑眸也是一片冷意。

兩人心有默契,要去找趙建寬替他們的女人討回公道!

但女人們有意見,唐姍姍很聰明知道他們想幹麼,不許他們去,但兩個男人很堅持,還要她們保持警戒,韓元殊會留下四名暗衛,雖然他們都不認為趙建寬會發動第二波攻勢,而是會在知道縱火失敗後,集結東方會的

殘餘勢力保住性命,畢竟,活著才有機會再作他的春秋大夢!

「姍姍,你好好待在房裡,別擔心我。」

「翎兒,你也給爺一樣留在房裡,聽到沒有?!」

兩個男人對著心上人說話,只是,傅炆千說得溫柔,韓元殊卻是霸氣十足。

現下,換女人開口。

「你要小心,不可以有事,我等著嫁你呢。」唐姍姍說得直白,讓傅炆千眸中柔情更盛。

「你該跟我說什麼?」韓元殊雙手環胸的看著唐翎,口氣仍是一貫的霸道。

「咳,你--你小心,不可以有事,我、我等著嫁你呢。」

唐翎沒法子像娘那樣外放,她吞吞吐吐的表露女兒嬌態,扭捏模樣特別誘人,儘管時間、地點都不對,他仍猛地一把將她拉到暗處,狠狠的吻了她。

年輕人總是年輕氣盛,唐姍姍也主動接近傅炆千,雙手環抱著他,傅炆千將她擁入懷裡,不是不想親,而是這種事應該在獨處時才做。

田雲更尷尬,乾脆走出去好了,外面涼一點……呃--不,是太冷了,哈啾!

月光似水,一輛馬車在山徑上疾馳著,因速度太快,車上的趙建寬被顛簸得有些頭暈目眩,但他沒有責罵駕車者,馬車前後還有二十名黑衣人騎馬護衛。

他的手扣住桌上的四方漆盒,裡面是他最重要的帳冊。

驀地,馬匹嘶鳴,蹄聲雜沓,接著,是鏗鏗鏘鏘的刀劍交擊聲,他打開車窗簾子看出去,臉色丕變。

韓元殊就站在車窗外,手拿著火把,黑眸透著怒火。

他嚇得一顫,往後一坐,突然感到熱度,猛一回頭,後方竟然已經著火冒煙了,他想也沒想的就拉開車簾,抱著漆盒跳下馬車,但迎接他的是,同樣拿著火把的傅炆千。

驀地,有人將水潑向他--不對,是油!他臉色刷地一白,「不要!不要!」

他跌坐在地,也因為害怕,他全身顫抖。

另一邊殺聲震天,這一邊還可以拿火把嚇人,因為寡不敵眾,趙建寬只有二十名黑衣人,韓元殊卻調來五百名暗衛,不必太久,一切又是靜悄悄了。

「傅王爺,你想從哪裡開始燒這只禽獸?」韓元殊問。

「統領大人,我以為你說他是一條大魚?」

「禽獸跟大魚有差嗎?不是都得切一切、剁一剁才能火烤上菜?」

趙建寬氣色灰敗、冷汗直流,他也看到他的人都死了,一切都毀了,當韓元殊將火把往他揮過來時,他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他再次醒過來時,人已在天牢。

接下來是一次又一次的對質審問,他一個前程大好的清官成了京城百姓口中城府深沉的貪官污吏,他做的所有壞事被公諸於世,這幾年的努力功虧一簣,榮華富貴付諸東流,他成了牢中死囚,家中財物全數充公,一家老小僅著粗布衣,南下流放。

相爺不捨愛女受苦,硬是向他要了一張休書,結束夫妻關係。

什麼都沒有了!此刻,他獨處牢獄,靠坐乾草堆上,眼神空洞的想著,如果當初知足的與王郁薇成親,現下,該是不同的風景吧!

牆上的火把忽暗忽明,牢裡亦陰暗不明,他無聲哀歎,錯了!他錯了!但再多的懊悔都回不到過去了!此生,他只能待在陰暗潮濕的地牢裡,永不見天日。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15 00:25:11

尾聲

春天來了!

雪融了,慈幼莊園四周的樹木都冒出了鮮嫩綠芽,再襯著一些未融的白雪,真是風景如畫。

莊園上下剛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好年,此時,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唐姍姍就坐在涼亭,慵懶的靠在傅炆千的懷裡。

她微微一笑,如此徜徉山水、自由自在的過日子真好,而且,在她身邊,還有深愛她的男人,再過一個月,他就是她的天了!只是,這個男人什麼都好,就是很會擔心……

「我們真的不去看看他們?」傅炆千有點擔心的問。

「看什麼?小倆口在廚房裡你儂我儂的放閃光,我們去湊什麼熱鬧?」

「可是,不是翎兒要掌廚,而是二爺。」聽慣了她的怪話,傅炆千雖知其意,卻還是不安心。

她彎唇一笑,「你要練習改口,看是要叫元殊,還是喊女婿,元殊跟翎兒都成親月餘了。」

他知道,也因為他將跟唐姍姍成親,唐翎就是王爺之女,身份上並未矮韓元殊一截,因此皇上沒再另作冊封上的安排。

但要他喊元殊或女婿,他還是不太自在……欸,他要說的不是這個,「二--元殊從未掌廚,卻說要做菜給翎兒吃,你不擔心翎兒?」

「這麼快就心疼女兒了,怕她吃到難吃的?還是半生不熟、根本入不了口?拜託,翎兒分不清能不能吃嗎?」唐姍姍覺得這個小鮮肉真可愛,來,姊姊親一個!

偌大的廚房裡,閒雜人等全被請了出去,只有二爺夫妻窩在一座灶前,火上還有一個大鍋子。

「真的不用我上?」唐翎深情的看著丈夫。

「不用。」韓元殊一手拿著大杓子,表情認真。

她很感動啊,她只是不經意的說了句「從來我都是煮東西給別人吃」,韓元殊一聽,就熱血體貼的捲起衣袖,說要當廚夫,還真的一路奔到廚房來,這當然是一種心意,但她也發現韓元殊原來不是萬能的。

「可惡,這油怎麼四處噴!」他以大杓子翻炒鐵鍋裡的食材,但裡頭的油像逃兵似的到處逃竄。

她緊張的站在一旁,「鍋裡有水,你要閃啊,會燙著的!」

「沒事……該死,這火好大,這蔥蒜都要焦了。」韓元殊已是滿頭大汗。

她一看,傻眼。是已經焦了,冒出陣陣燒焦味了……

不一會兒,韓元殊又懊惱的吼了,「這又是什麼鬼玩意兒?」

「那應該是叫牛肉的玩意兒吧。」她忍著笑意。

「現在要放油?還是放鹽?」

「鍋子得刷呢。」她說,可是來不及了,韓元殊大手一丟,鹽下了半罐,再倒了半碗油。

她尷尬的乾咳兩聲,不知如何補救這道菜,她對不起種菜的農夫也對不起養牛的人……

「下廚做菜,比練功夫還難。」他忙著翻炒,都快被打敗了。

她莞爾一笑,其實兩者都難吧,但她知道眼前這美麗的一幕,會永遠留在她的心裡。

終於,菜放上碟子,只是,一坨烏漆抹黑的與木炭無異,還散發著股焦焦怪味兒。

「還是不要吃了。」他凝睇著她白裡透紅的粉頰,還有那甜蜜誘人的櫻唇,「撤下去吧!爺要改吃別的了。」

「可我想試試……」這是她的夫婿第一次下廚的成品啊。

但他大手一扔,將那盤黑黝黝的東西丟入桶子內,「下回再試吧!你先試試我的味道。」他一把將她拉入懷裡。

「呃--」她粉臉漲紅,新婚月餘,兩人在床上翻雲覆雨,他這樣熾烈的眼神,她可是很熟悉的。

「你是大廚,試味道不都是你的事兒?」他就是愛逗她。

「我--我嘗過的。」她羞窘的說著。

「我身上的味道可是天天有變化。」

她一楞,傻傻的問:「怎麼可能?」

他貼近她的耳畔,「我可以在身上灑點東西,看要加糖、加蜜,或看你喜歡什麼味道,就算淋上果汁都成,你不是廚娘,應該最拿手的吧?」

她瞪大了眼,有沒有那麼賴皮的,但好有意思……不對不對,這也太羞人了。

但廚秀的丈夫很有冒險犯難的精神,拿了蜜罐子,拉著妻子就往房裡去了。

--End--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