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於佳 -【酒香醉劍客(三香喜人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4:14
標題:
於佳 -【酒香醉劍客(三香喜人之二)】《全文完》
于佳-三香喜人2-
酒香醉劍客
她是武學奇才,她可千杯不醉。
她豪氣滿胸,她義薄雲天。
在這個講究男剛女柔的朝代,
她可愛——可憐沒人愛啊!
怎奈劍客大俠一出手,她的心兒跟著走。
裝!為了贏得劍客之心她決定裝到底,
做個標標準准的一杯醉,
風吹倒的多病西施。
怎料劍客是個軟腳蝦,關鍵時刻她擋駕,
贏了比武輸了心,真愛到底在哪裡?
酒香醉人——劍客意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4:39
前言
--背著包袱上路
這個系列的開始源於《三香喜人》系列中的《酒香醉劍客》,說白了就是寫來折騰那個註定一生都要背著包袱的倒楣鬼那賦秋。從小跟著姐姐後面收拾善後,好不容易姐姐嫁出去了,他這個弟弟卻沒能輕鬆多久,因為這回麻煩又找上他了。
幾個朋友相處在一起,其中總有一個相對比較能幹,另一個稍微弱些。於是,遇到麻煩,能幹的那位往往要出面解決,替弱勢的那位背包袱。當然這都是相對而言,各自面對問題的角度不同,能力的強弱也有所區別。我就屬於那種獨自生活,會因為廚藝欠妥把自己活活餓死的主。
一直覺得能幹的個性是培養出來的,有時還有一種逼上梁山的味道。沒有人生下來就強到足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只是不斷的磨練讓自己變強,讓所有的麻煩在遭遇的當口通通迎刃而解。於是,麻煩、包袱一時間全部找上了他,起初是甩也甩不掉,後來習慣了,包袱竟成為了生命的一部分。
這樣的人往往活得比較辛苦,他註定了要背負著人生的包袱,背負著他人的幸福一路前行,無法後退。他甚至不能有所失敗,因為他的肩頭擔著世人的期望和崇拜的目光,因為連他自己都不能忍受放下包袱,丟下矚目的感覺。
咱們的那賦秋就是那不幸的偉人,這一次,比他那個愛惹麻煩的姐姐有更大的包袱來了!
友情提示:
本系列以無厘頭似的搞笑、搞怪為終極目標,才子型的清高看官麻煩將就點兒,誰讓于於是天生的「蠢材」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4:56
楔子
唐高宗 調露年間
「爹啊!你死得好慘啊!」
被白色隆重渲染的靈堂裡,死者靈位的上方擺著一塊唐太祖禦筆親題的「天下第一廚」的招牌,看上去年代有些久遠,彷彿隨時就會裂開的樣子,危險係數極高。
招牌的下方橫放著厚實的棺材,披麻戴孝的姑娘拿出哭喪的全套傢夥,死扒著棺材不肯鬆手,像是有人要跟她搶親爹似的。
「爹……我的親爹爹啊!你怎能拋下我撒手人寰呢?我的親爹……」
不知道是不是豬肺吃得過多,她的哭腔十分有力,震得棺木亂顫,寬闊的腰板更是賣力地撞著棺材,全勤上演親情戲碼。
沒有人上前阻止她,誰不知道蔡家姑娘身形魁梧,力大無窮,這點兒小動靜不會像別家姑娘一口氣沒接上跟著先父「過去」了,所以無人願惹那個臊。讓週遭的人擔心的倒是:先人的棺材尚未入土,會不會就這樣被她給撞散了?
蔡家姑娘像是要證明棺木的結實程度,嫌腰板不夠粗,她又提起厚實的大掌發狠勁地拍打著棺材,不知道的人當真要懷疑,她真是這故去老爺子的親生女兒嗎?
「你叫我……你叫我這孤兒寡母的,日後可怎麼活啊?你這個殺千刀的……」
「小姐!小姐……小姐……」朱二胖子好歹跟了蔡老爺半輩子,又是看著小姐長大的,他頗有責任感地扯了扯小姐的衣袖,「這段詞一般用於寡婦送先夫,不適合孤女送先父啦!」
哭喪還有這麼多學問?蔡家姑娘頭痛地想鑽進棺材裡小睡一會兒,你可別以為她不孝,她若真是不孝,就不會在守靈的過程中拚命回顧從小到大聽過的所有哭喪詞,還拚命地在送葬的今天不惜血本大演出。
可惜,她天生腦袋瓜子不大靈光,能做到這種程度已是難得,想她老父若泉下有知定當欣慰,反正活著的時候只會在意她能不能做得一手好菜,才不會管她有沒有學問呢!
總之,蔡家姑娘自認盡孝道的最好辦法就是--
「從今後,由咱來繼承爹的遺志,將『天下第一廚』的招牌發揚光大,振興斕綵樓的聲望。」
瞧她耍得那熱鬧勁,跑堂的小猴子幾乎要鼓掌叫好了,可惜被朱二胖子瞪去了魂魄,他繼續拿出比死人臉還難看的瓦刀面招呼來弔唁的諸位客人。
蔡家姑娘大約是嫌場面還不夠襯托「天下第一廚」的聲勢,拿出平常別在腰問的全套菜刀戲耍了起來,她將六把刀同時拋到半空中,在看似平常的幾個拋握動作中,她愣是將一方祭奠亡父用的壽字糕切成了八方「壽」字分送到八位老得掉渣的老朽的茶盞裡。一時間,「壽」字砸得茶水外溢,濺得弔唁的客人一袖清香。
莫非……這是「天下第一廚」的接班人新創的點心吃法?八位德高望重的老爺子陸續用髒兮兮的大拇指和食指夾起壽字糕送進嘴巴裡--
「呃……這壽字糕的裡面怎麼是綠的?」
「還有毛噯!」
「果然是太祖皇帝親題的『天下第一廚』的接班人,連普通的壽字糕都是綠瑩瑩的,還長著毛。」
小猴子耷拉著嘴角留下令死人都印象深刻的笑臉,心裡盤算著哪個老傢夥的身子骨最硬朗,能逃得過小姐的發黴壽字糕。
蔡家姑娘可不認為自己這是在糟蹋老人家的身體,想她跟爹學廚的時候,燒出來的東西越是難吃就越是要自我消化。爹說,惟有這樣才能督促她學好廚藝,不要弄出不符合「天下第一廚」名聲的菜式。
想到爹駕鶴西歸後,斕綵樓就得靠她一個女兒家撐著,蔡家姑娘決定趁爹屍骨未寒,藉著他的聲望給自己打打名氣。
雙拳合握向前送去,六把刀分插在她的腰間,蔡家姑娘仗著自己人高馬大,仰天一嘯:「各位大叔、大嬸,街坊四鄰,從今後斕綵樓就由咱來打理了。眾位親戚、朋友,有錢的來咱這兒坐坐,沒錢的也來捧個人場。」
為了震震氣勢,蔡家姑娘操起六把菜刀熟練地玩著刀功。她粗壯的手臂玩著大菜刀,與其他姑娘纖細的手指擺弄繡花針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蔡家姑娘那壯闊的虎背熊腰一挺,六把菜刀齊刷刷地飛到半空中,找了塊結實的木料歇腳。眾人循聲望去--
喝!好傢夥!
四把菜刀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天下第一廚」的招牌上,硬生生地將那塊招牌剁成了五段,隨著大家驚愕的呼聲,五塊破木板應聲而落,砸在死者的棺木上。木頭相撞居然能發出那麼清脆的聲音,蔡家姑娘真是震驚不已。
驚呼之餘,她還有個問題--「剩下兩把菜刀呢?」
「小姐,還有一把菜刀在……在……」
「在哪兒呢?」
蔡家姑娘仰頭望去,看到了大廳裡由曾祖父題寫的「斕綵樓」的招牌中間裂了一道縫,而那裂縫中正插著從她掌中飛出的第五把刀。
最後一個問題是:「第六把刀呢?誰拿了我第六把刀?」蔡家姑娘緊張又粗魯地大叫著。那可是爹--現在該叫「先父」--送她的出師禮,萬萬丟不得。
「誰偷了我的刀,快點兒交出來。」她卯足真氣的吶喊聲震得老人家頻頻咳嗽,原來身材魁梧的人肺部功能也比較強壯。
被小姐的真氣所震,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捲起袖子開始替她找那第六把兇器。蔡家姑娘更是拿出牛勁翻箱倒櫃,粗壯的手肘不小心觸動了棺材蓋,移動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一不留神觸到了那遺失的第六把刀。
由於蔡家姑娘用力過猛,它的刀刃已經穿過了棺材蓋,停在距離蔡家老爺眉間半分處。好險啊!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互相對視,默默無語間發出這樣的感歎:斕綵樓交給小姐,真的沒問題嗎?
「在死翹翹的老爹的督促下,咱一定能繼承『天下第一廚』,將斕綵樓的名聲發揚光大,你們就放心吧!」
為了增加信任度,她還「輕輕」拍了拍棺材蓋,像是在對死去的爹作著保證。她這一拍遠去天國的蔡老爹有沒有聽到無人知曉,可那有了裂紋的棺材蓋全面開裂卻是真。
「嘩」的一聲,棺材破成了兩半,蔡老爹故去的尊容全面曝光,細看之下,他的眉頭都是皺的。料想,對這樣一個像熊一樣的女兒經營斕綵樓也是充滿擔憂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5:15
第一章
唐高宗永淳年間
那賦秋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風飄飄揚起兩縷鬢髮,更顯他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儒雅。只是,額角微沁出的薄汗出賣了他不夠平和的心情。
煩!看著眼前嬌滴滴、水汪汪的小姑娘,他只覺得腦袋冒水。從她午時三刻進門看到桌上那些虎皮豆起,她就抱著豆子吃個沒完沒了。眼見日落西山,天已黃昏,她依舊沒有停下吃的動作說正事的打算。
她真的是武後娘娘派來的特使嗎?別是個喜歡吃豆子的騙子吧?
仁厚的他也再難維持風度,他熟練地收起摺扇,試圖進入正題:「小姐,您說您是武後娘娘派來我無字酒莊辦事的,有什麼就請明示吧!賦秋也好早去準備。」
說這些客套話有用嗎?對面前這個吃完了虎皮豆,改吃蠶豆;吃完蠶豆又吃豌豆,吃完豌豆再吃怪味豆的小女……娃,賦秋著實有些狐疑。
武後娘娘沒事派一個小丫頭片子來做什麼?無字酒莊負責宮中美酒的供給,他姐姐涼夏更是武後娘娘親賜的「三香」之「酒香」,每次送酒進皇宮都有大太監監管,哪需要這麼點兒大的小女娃摻和?
「呃!」
打了個滿足的嗝,小女娃抬起美眸對上賦秋書生氣十足的面容,「荳蔻。」
荳蔻?是!妳是吃了很多豆子--賦秋煩躁地加緊搖晃手中的摺扇,卻搧不去心中的煩憂。
女娃認真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指指她自己,「荳蔻--我的名字。」
鬧了半天女娃的名字叫「荳蔻」,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竟然敗在這兩個字上,敗得真是夠冤枉。「敢問小姐貴姓啊?」不能直接稱呼她的閨名,總該知道人家姓什麼吧!
「我沒有姓,我是被姑姑的叔叔的表妹的兒子收養在家中的。」蠶豆很好吃,荳蔻又往嘴裡送進一顆嘎崩脆的豆子。
賦秋對中國的親戚關係似乎感到有些頭暈,他惟一記住的就是她起頭說的姑姑。「敢問小姐。您姑姑是……」
「皇后娘娘--其實她不是我親姑姑,但她要我叫她『姑姑』。」她掏出禦賜腰牌隨意丟在桌上,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以往出門,她說自己的姑姑是皇后娘娘都沒人相信。說來也對,收養她的那個爹早早地死了,總是打她的娘偏要跟皇后娘娘拉上點兒關係,這才將她推到了姑姑的面前。原本她很怕姑姑的,怕她像娘一樣打她,不過現在不怕了,姑姑對她很好,至少她喜歡吃的豆子,姑姑總會讓太監準備。
對她這麼好的姑姑最近總是蹙著眉不開心,好像很鬱悶的樣子。她不喜歡自己喜歡的人不開心,所以她主動請纓要為姑姑找樂子。聽說天下第一酒莊盛產一種無憂酒,是不是喝了這種酒再不開心的人也會忘記煩憂?
姑姑說那賦秋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那他一定很聰明嘍?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辦法能讓姑姑快樂起來?
荳蔻將自己的計劃向賦秋全盤托出,得來的卻是才子大人擰眉一蹙。「酒是能去憂,但若想讓皇后娘娘快樂,卻少了一份美味佳餚。」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個呢!再美的酒若是不配上合適的菜餚充其量也只是麻醉人感官的兇器,果然是大才子,腦筋就是轉得快。
「那賦秋,既然你這麼聰明,我就以皇后娘娘的名義派你去籌劃這場無憂宴。至於製作無憂宴的廚子嘛,我在宮裡聽說,太祖皇帝曾經禦賜過一塊『天下第一廚』的牌匾,想來那個廚子的廚藝一定很棒,你就去找他的後人協助你辦好這場無憂宴吧!」
面對小女娃極度崇拜的眼神,賦秋手中的摺扇再度搖了起來。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似乎正在重蹈六年前的覆轍,將無法名狀的麻煩背上了身。
摺扇猛地一收,他理了理兩鬢紛飛的瀟灑長髮,拿出一副好商好量的嘴臉,「小姐,在下能否拒絕?」
小女娃在宮中混得時間長了,也有幾分獨尊的味道,腰牌一丟,道:「這是皇命,莫非你想抗旨?」
「草民不敢。」他這一生註定要背著包袱上路,逃都逃不掉。
「就這麼定了,你去找『天下第一廚』的後人一起想辦法吧!差事辦好,皇后娘娘大大有賞哦!」
將麻煩交給賦秋,荳蔻收拾起桌上所有的豆子,預備這就上路。她要去找另一個可以讓姑姑開心的辦法,那就是……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這位大叔,請問斕綵樓在哪裡?」
「你說『爛菜樓』啊?就在街角轉彎處。」
一連問了幾位年長的大叔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那賦秋不得不將「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所開的斕綵樓和眾人口中的「爛菜樓」聯繫到一起。
究竟這個「斕彩」和「爛菜」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呢?賦秋停在街尾,用突出的眼球找到了答案。
乖乖!這是太祖皇帝禦賜的「天下第一廚」所在地嗎?
破破爛爛的一棟小樓飄搖在歲月的風雨中,它歷經凋謝後的土黃色調早已遠離「酒樓」給客人留下的印象。要不是掛在門上那塊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砸死人的「斕綵樓」三個字,賦秋真的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現在是正午時分,本應客滿人多,應接不及,可惜斕綵樓雖是大開的,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莫非客人都去了樓上雅閣?
思忖間來了個要飯的乞丐,按常理,乞丐最喜歡去的討飯目的地就是酒樓,一來有錢,二來有食。
依賦秋想來,身為天下第一廚的後人,這家店主的手藝絕對不凡,即便是殘湯冷羹也是乞丐口中的美食佳餚。
他搖著手中的摺扇,想看看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會是怎樣的秉性。或是刻薄無禮地急著趕走乞丐,或是樂善好施地給予飯菜,會是哪種答案呢?
哪種答案都不是!那上了歲數的乞丐老兒壓根沒拿正眼去瞧斕綵樓大開的店門,步伐反倒是快了幾分,急急跨過這方地盤,直趕去對門的璨湯館乞食。
難道說這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所開的斕綵樓連乞丐都不願光顧?
賦秋手中的摺扇快了又快,耳邊的兩縷鬢髮隨著涼風飄逸。會不會是他的調查出了錯?這裡根本就不是「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所開的寶店?
莫要耽擱,前往店內問上一問,不就全都清楚了嘛!
提起勇氣,賦秋向店門走去。右腳跨進門坎,左腳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中,他保持著金雞獨立的姿勢望向正堂上掛的那塊「天下第一廚」的牌匾。
沒錯!從題詞、字跡、年代、落款和匾額的材質看去,這的確就是當年太祖皇帝所賜給蔡家祖先的光榮。沒有人膽大到拿先皇的禦賜之物行騙,賦秋現在可以肯定地說這就是荳蔻小姐要他尋找的「天下第一廚」。
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塊牌匾曾經被人劈成五瓣,後來愣是被個粗手粗腳,漫不經心的人隨隨便便用些木頭重新釘在了一起,連木頭渣都亮在人前呢!
再怎麼說這也是先皇的禦賜之物,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把它劈成五瓣,就差沒送進火堆了。這人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也難以猜出。
耳後根突然起了一陣涼風,賦秋有種不祥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小的時候,他那個愛惹麻煩的姐姐涼夏又在外頭闖了什麼禍,正等著他去收拾善後似的。
停在半空中的左腳急欲收回,怎奈皇命加身,容不得他輕易退縮,硬起頭皮將懸在半空中的左腳放到右腳的旁邊。他只覺得全身繃緊,一雙清亮的眼睛緊張地四處探望,生怕天降大任正等待著他的光臨。
很可惜,他的直覺不太準。這店裡不僅沒有半個客人,連跑堂的夥計都沒瞧見。好不容易飛來一隻蒼蠅,還是那種瘦巴巴,極具骨感美的種群。這只蒼蠅很乖巧,沒有發出任何令客人不悅的聲響,它甚至沒有力氣停在賦秋身旁的桌子上,只是忽悠悠扇了兩下翅膀,就蔥頭似的栽在了地上--餓昏了!
既來之則安之,賦秋常年的才子風範不會因為這些突發狀況而丟拋,否則他也當選不了「中原三大才子」。
挑了離自己身側最近的那張桌子落座,賦秋挑眉望去,這裡每張桌子都很乾淨,與其他酒樓沾滿油漬的骯髒相比,實在是連半點兒油水都不沾。不會是……不會是已經許久沒有客人臨門了吧?
「小二!店小二!」想知道這家店是否具備天下第一廚的水準,惟有親自用舌頭一試。
只是,他嚷了半天,為何無人出來應他?這店不會連店小二都沒有吧?廚子、掌櫃、跑堂的,全由一人擔當?難道這才是天下第一廚真正的功底?
賦秋惟有拋棄才子的矜持,扯著嗓子跟潑婦似的喊了起來:「有沒有人啊?到底有沒有人啊?」
「來……來了!」
兩道人影急速衝到他跟前,一胖一瘦,胖則胖過豬,瘦則瘦過猴,簡直是一對活招牌。「客……客官,您有什麼吩咐?」
賦秋挑起眉,手中的摺扇也因為疑惑折了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夥計見到他會淚流滿面,他長得很像洋蔥頭嗎?
兩年半了!整整兩年半,終於有客人上門了,這讓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如何不激動。
自從小姐接掌斕綵樓,起初兩個月,看在仙逝老爺的份上,再頂著「天下第一廚」這塊禦賜的招牌,他們的客流量還不算小。只是,客人們全都是那種吃過一次便絕不再做回頭客的主。
到了第三個月,他們惟有以廉價到全情賠本的價格去吸引客人光顧,這辦法也只勉強維持了兩個月。有的客人說,這裡的東西雖然便宜,但嘴巴受不起虐待。連最不挑剔的農夫也認為,飯菜的價格再低,看大夫買藥的錢卻貴得離譜,為了節省去藥鋪的花費,絕不光顧「爛菜樓」--從此他們斕綵樓正式更名為「爛菜樓」。
等到第五個月,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開始站在店堂門外拉客人。也不問對方想不想吃飯,先拉進來再說。這種強迫就範的方式斷斷續續又蔓延了兩個月,直到某天,一位在店裡被迫吃過飯回家後拉稀拉掉半條命的倒楣鬼一紙訴狀將小姐告上公堂,這才告一段落。
好在縣官看在太祖皇帝曾親賜「天下第一廚」牌匾的份上放小姐一馬,沒有多加為難,但至此以後,斕綵樓真的升格成他人眼中的爛菜堆積地,就連小姐開出「放血免費大派送」都無人肯光顧。可見,
「爛菜樓」籬的名號做得有多到位,簡直深入人心。
就這樣斕綵樓開始經歷它名存實亡的旅程,兩年半來,這位身著青衫的翩翩公子竟是第一位主動臨門的貴客。
「客官,您想吃點兒什麼儘管報上名來,咱這店可是當年太祖皇帝親賜的『天下第一廚』,您要什麼咱給您做什麼。」
嫌宣傳的力道不夠,小猴子緊跟著朱二胖子的話說道:「咱廚子的手藝那可是一絕,絕對配得上那塊牌匾。」整句話是:絕對配得上那塊斷成五瓣再接上的牌匾--這就叫「殘缺美」。
對他們的吹捧,賦秋不予置評。他又不是傻子,這家乞丐不上門,蒼蠅能餓昏的酒樓廚藝到底如何,根本是有待商榷。若非皇命不可違,他早就掉頭走人了,哪會在這兒逼著自己受煎熬。
還是先見到他們當家的,將皇后口諭傳達了再說吧!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我想見你們當家的。」
鬧了半天不是來吃飯的主?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面面相覷,頓時洩了氣,兩根食指極度有默契地指向後院,連口氣都比剛才弱了三分:「在後院呢!」
蔡當家的在後院啊?
那賦秋禮貌周全地欠了欠身,「好!我這就去見蔡當家的。」他撩起前襟向後院挪去,手中的摺扇舒緩地搖動著,頗有大家風範。
入了後院,順著迴廊一路行去,他極佳的眼力依稀見到一方寬闊的背影。虎背熊腰是他的最佳形容詞,五大三粗也不為過。
那身高,那樣板,在他一個才子看來,有這副身板的男人著實粗壯了些。
他身為無字酒莊的莊主,見過的世面不少,知道身為一頂一的大廚必須具備一副好身板,沒有強健的體魄是無法長時間站在爐火前施展功力的,更別說好的大廚還必須有一手好刀功。
說到刀功,賦秋清澈的眼眸中立刻飛進六把切菜的大刀。那刀鋒利而健,直朝他飛來。好在賦秋腳下步伐極快,扇面流轉間已挪出了危險地盤。沒等他那口氣沉入丹田,飛出去的刀口居然轉個身再度飛回來。
賦秋躲閃不及,只聽「嗖」的一聲,耳畔兩道涼風滑過。好在身體沒有任何痛覺,他也沒太在意,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大難不死。習慣性地伸出食指和中指,他從容地想要捋順兩鬢青絲,以平息身為才子該具備的處變不驚。
這一次習慣沒有順從他的意願,他探出的食指和中指沒能如願以償地找到待在兩鬢的發,空蕩蕩的指間讓他的心頭湧起前所未有的不安。
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地上,那裡正呈現著兩縷青絲。賦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瞪得眼珠突出,瞪得七竅生煙。這一回不用他顧作瀟灑地甩開扇子,自然界的涼風主動送那兩縷青絲一程,直吹過牆頭,吹過他的手所不及之處。
發……他的發……才子的發……
「殺!殺殺!殺殺殺--」
從身後傳來的吶喊聲伴著犀利的刀刃聲,惹得賦秋眼前一花,腳下一軟,形象全無地跌落在地。
誰?誰要殺他?他可是才子,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
算了,掙紮無意,逃命要緊,皇命敵不過老命,賦秋決定走為上計。他扶著廊柱這就要站起來,誰知那長了眼睛的六把刀再度向他飛來,雙腿微抖,賦秋終因害怕倒在了地上。
頭不敢動,視線左右瞄瞄。結果發現,有兩把刀刃插在了他身後的門板上,正緊貼著他的耳朵,稍作移動甚至能感覺到刀刃上的寒氣。他的頭頂上方也頂了一把刀,只要身體抬起,才子的腦袋瓜就會變成兩半。還有兩把刀落在地上,擦著他的大腿切去了左右兩段褲管。最厲害的是那第六把刀,不偏不倚正切進他的雙腿之間,只要再前進一寸,那家勢必斷後。
好厲害的刀法,在這緊張的一瞬間,賦秋驀然想起了「天下第一廚」那塊牌匾曾經遭遇的悲慘過去。想來,它的命運也跟他一樣多舛吧!
這位使刀的兇徒連先皇禦賜的東西都敢切,賦秋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皇命雖然沉重,卻重不過小命。
他上有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專門引人犯罪的老母;左有被老母百般蹂躪不敢還手,只等著他去救的囉嗦老爹;右有好不容易嫁出去,至今時常闖禍,說不定明天就被休回家的禍害姐姐涼夏;下有喊著他「小舅」,卻把他當孫子欺負的芳齡四歲的外甥女一這一家老小全得由他照顧,死也不能死在這兒!
逃吧!才子也有無力的時候。
只是,大爺、大叔、姑婆、嬸娘,誰行行好,幫他把頭上那把刀拔去啊!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他那賦秋沒啥色心,只認古書,不該死在這當口吧!有辱才子名節。
好心人,你在哪裡?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好心人來了!
「真不好意思,這刀有靈性,專門追蹤活物。好長時間沒遇到冒氣的牲口了,它有點兒不受控制。」
這是什麼刀?閻王爺的追魂刀嗎?感覺到頭頂、耳畔的三把刀被除去,那賦秋總算是鬆了口氣,連呼吸的幅度也膽大起來。聽聲音好像是位姑娘家,這年頭姑娘家流行使刀法了嗎?
「這位姑娘,妳……」
抬頭看向好心人,這一看,他吃了一驚。哇塞!若不是聽聲音,他真的很難想像面前站的這位是個姑娘家。雖然她也做女兒家家的裝扮,雖然她也梳了俏麗的髮型,可有姑娘長得如此高壯嗎?體魄跟頭牛似的,硬實的身體好似練家子,操刀的手跟男人的沒什麼兩樣。
老母呀!她真的是姑娘家嗎?請指引我方向--他老母是薩滿教的聖女,若不是納老爹入贅,定居中原,她依然早晚受眾族人膜拜,被當成神一般地供奉著。
「公子,你是誰?你又找誰?」
「我是無字酒莊的莊主那賦秋。」就是爹娘、姐姐都不肯背的包袱丟給我,而我又甩不掉的那個倒楣鬼那賦秋,「我來找斕綵樓……蔡……蔡當家的。」天殺的蔡當家,你給我鑽出來啊!別把我一個文弱書生丟進狼口中,我身上肉太少,還不夠她塞牙縫的。
他就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掌管天下第一酒莊的那賦秋?聽聞他的大名,操刀的姑娘這下可樂了,她將兩把刀隨性地插在腰間,傾身上前。
「你就是那賦秋啊?久聞你不僅是精通古書、奇畫的一大才子,更是經商的『財子』。都說再爛的商家只要找到你,就能呈天吉祥。」
「好說!好說!」賦秋乾笑著,一雙恐慌的眼注視著她前傾的角度。就怕她龐大的身軀一不小心蹭到他兩腿之間的那把菜刀上,從此那家--絕後。
蔡家姑娘刻意忽略他慌亂的神情,心底盤算起來。「那公子找斕綵樓的當家人啊?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他跑來這裡遭這份罪做什麼?刀光之災噯!「我要和斕綵樓的當家商量一場酒宴,姑娘妳知道蔡當家人的在何處嗎?」
說話間,蔡家姑娘抽出插在他大腿兩旁的一雙菜刀,悠悠然地答道:「她在你眼前。」
身為才子,有的時候真的不能太聰明,連想騙自己都沒得機會。賦秋瞪大眼睛,沉聲吶喊:「不……不會是妳吧?」
「正是咱--蔡刀。」
蔡……蔡刀?她叫蔡刀?這是誰給起的名字?註定她做不成規規矩矩的姑娘家。而且,斕綵樓的當家的是個名叫「菜刀」的姑娘?還是個長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見人先飛刀的「菜刀」?
實在不甘心,賦秋想要再確認一遍:「真的……真的是姑娘妳嗎?」
「對啊!咱爹就生了咱一個,他想有第二個繼承人也沒得選擇。」她的口氣頗有幾分「你就將就著陪我玩玩吧!」的意思。
反正也沒得選擇,賦秋莫可奈何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既然是妳……那就是妳吧!我奉當今皇后懿旨來找『天下第一廚』的後人辦場無憂宴,具體情況能……能不能讓我們去前廳詳談?」這種靠著門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兩腿間還插著一把菜刀的樣子,實在狼狽萬分,不符合才子形象,更不適合談有關皇室大宴這等正事。
「好!你起來啊!」蔡刀嘴上說著,身形卻絲毫未挪,依舊大兵押近他的身前。
「可……可妳這樣,我……我無法站起來啊!」男女之間應該謹遵一定的距離,他平常都是這麼教育姐姐的。可最終,他的辦法全無效,姐姐還是靠著她的死纏爛打愣是嫁給了莫邪山莊的宛狂瀾。天理何在?
跟著賦秋的眼波流動,蔡刀的目光頓在他大腿間的那把刀上。誤以為文弱書生不敢碰刀,她喳喳呼呼地嚷了起來:「你放心吧!咱這兒有鹿鞭、虎鞭,可不做『人鞭』,你莫擔心!莫擔心啊!」說著,她替他拔去了腿間那把碩大的菜刀,頗有大將陣前取敵軍將領之首級的風範。
可惜賦秋全然看不到,他燒紅了臉頰自問:她真的是姑娘家嗎?我怎麼覺著不像啊?或許……大概……因為我比她更像姑娘家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5:35
第二章
「大致經過就是這樣,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為了讓武後娘娘開心,妳選定菜單,我根據妳的菜餚定下需要配置的美酒,妳我合辦一場無憂宴。」在那賦秋看來,一切就是這麼簡單,但他心裡清楚,自己的運氣沒那麼好,事事都難順。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互對了一眼,心中涼了半截。「讓小姐親自掌勺辦場無憂宴?」這等於讓他們準備三尺白綾嘛!「這恐怕……」
難度很大!光看這酒樓裡的生意賦秋也猜出難度之大,可惜皇命難違,他只好硬著頭皮上。只要問題不是太出格,相信以他的智慧還是可以解決的。
「蔡當家的,我想試試妳的廚藝,妳就做幾道拿手菜讓我嘗嘗吧!」
「不要!千萬不要!」小猴子擋在賦秋和蔡刀的面前極力表示反對意見,「那公子,你就隨便嘗嘗我們小姐的手藝就得,可千萬別嘗拿手菜啊!」瞧這才子的身形瘦巴巴的,禁不起拉肚季的折磨。
秉著對這場無憂宴認真、負責的原則,賦秋堅持要見識一下蔡刀最得意的手藝。「四道拿手菜,它們最好能體現出妳精湛的廚藝。」
「還是……還是普通菜色就好!普通菜色就好!」朱二胖子試圖力挽狂瀾,「越是簡單、大眾化的菜式,越能體現廚子的水準。小姐,您還是從小處著眼會比較好。」
蔡刀不聽勸地捲起衣袖,「你們倆這是怎麼了?咱就是要讓那公子看看咱的真功夫,只要他明白咱的廚藝有多棒,那可就好辦了。」
拉著兩個夥計走到一邊,三張嘴、六隻耳朵湊到一起。可惜音量沒能調整好,那聲音正好讓賦秋聽個正著。
「咱斕綵樓一直被人稱為『爛菜』樓,要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身為天下第一酒莊的當家人--那賦秋能證明咱的菜餚不凡,那生意不就上門了嗎!更何況,以咱的實力怎可能獨自承擔武後娘娘的無憂宴,還是要高人指點。誰是高人?非他莫屬啊。」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也承認小姐的如意算盤打得忒精,只可惜小姐手中的勺炒得出這盤大頭菜嗎?
「您就瞧好吧!」
蔡刀捲起衣袖,操起傢夥,拿出出門打架的派頭,一溜煙地竄進了伙房,賦秋幹坐在桌邊等著瞧她的手藝,按理說,他是應該進伙房親眼試探她的廚藝功夫,可惜刀劍無眼,他身負多重擔子,必須得再多活兩年,只好沒種地窩在外頭等成品。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只聞一聲氣勢宏偉的「菜來嘍!」賦秋連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等待著自己的口腹接受最嚴峻的考驗。
心驚膽戰地瞟了一眼桌上的四道菜,賦秋竟發現自己可以暫時鬆口氣。誠實地說來,這四道菜色、香、形俱全,單看賣相,絕對可媲美當今的蘇杭名廚,連皇宮中的禦廚也難與之分出伯仲。
莫非是斕綵樓的定價過高,所以才弄成今天門可羅雀的地步?賦秋執起筷子這就準備品其味。
在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擔心的目光中,在蔡刀期盼的秋波裡,賦秋將菜餚送入口中。細細地咀嚼過後,他的額頭滴下一串冷汗。
「這是什麼……什麼菜?」
小猴子乖巧地應道:「這是川菜中的代表菜餚--怪味雞塊。那公子,您覺得味道如何?」
本想據實以報,可賦秋稍一斜眼瞥見蔡刀腰間插的那六把菜刀,他的唇齒沒骨氣地軟了下來,「味道--果然很怪。」這方評價中肯又極具技巧性,若非中原三大才子的博學是做不出這等語言技巧的,賦秋有點兒自我陶醉的意思。
蔡刀可聽不出他的「話內音」,她只是出於廚子的自覺,不惜餘力地推銷著自己的菜餚:「再嘗嘗這個!這是江蘇名菜西瓜雞,味道相當獨特哦!」
賦秋伸筷子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猶豫再三,直到寒光閃閃的刀刃將殺氣映入他的眼簾,他才再度就範。張開的嘴巴只說出了這樣一個事實--「這道菜的味道的確很……獨特。」獨特到不僅他額頭冒冷汗,全身也開始忽冷忽熱地發揮著排汗功能。
「獨特吧?」蔡刀笑吟吟地將第三盤菜推到他面前,「再試試這個醉糟雞--出自福州,很難吃到的。」
賦秋的臀部開始遊離於板凳和桌子之間,他有一種奪路而逃的衝動。朱二胖子不忍心看到堂堂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就這樣命送小姐之手,他更不忍心讓小姐背上殺害大唐著名才子的惡名,仗義地出手相救。
「那公子,你要是內急就先去茅房,咱們回頭再接著吃吧!」
「是啊!是啊!」小猴子擔心自己會因為殺人幫兇的罪名在死後下十八層地獄,趕忙救自己於水火之中,順便也救賦秋一把,「人在內急的情況下是品不出食物豹鮮美,那公子你還是先去茅房吧!」去了可千萬別再回來,如此美味不品也罷。
賦秋剛想領了他們的好意,借入廁之名逃遁。可一想到除了六把刀的威脅,更有皇命相逼,說什麼他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最好乾脆來個病倒,武後那邊也有了個乾脆的交代--但願達成這份心願的代價不是要他的小命。
他放聰明點兒,只夾了一小塊送入口中,也省去了咀嚼的過程,直接入腹。即便如此,那令人作嘔的味道仍然沒能放過他。「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醉糟雞啊?果然有夠『糟』的。」糟到連鼻涕都下來了,他一語雙關,已經顧不得顧及姑娘家的感情。
他好看的眉頭擠到一起,還夾死了一隻瘦精精的蒼蠅。人家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蔡刀再愚鈍也看得出來自己的廚藝令人不滿。「你不喜歡嗎?那就吃這個--浙江的叫花子雞,久富盛名,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的廚藝的確沒讓我失望,每一道都有催吐功能。「我……我還不餓,待……待會兒再吃吧!」才子也是人,才子也有舌頭,才子也會被難吃的東西給毒死。國家之棟樑怎可死在一小小女廚所制的全雞宴上?這不笑掉人大牙嘛!不行!說什麼也不行!
「你快吃啊!怎麼不吃呢?」蔡刀自顧自地替他找著理由,「是不是這叫花子雞太大了,你不好開動,那我幫你把它切成小塊。」她說著就要拔出腰間的六把刀來個空中拋物的動作,在半空中完成叫花子雞的切割工作。
如此高難度又極度危險的任務,讓賦秋膽戰心驚,他就怕過會兒,盤子裡除了叫花子雞,還會多出一截血淋淋的長年握筆的中指。
「還是……還是不要了吧!這樣吃……也很好。」死也留個全屍啊!
賦秋握著筷子的手指在距離叫花子雞半尺的地方抖了三抖,終於筷子以視死如歸的氣概插進叫花子雞的胸脯中。下一刻,賦秋緊閉雙目,連出氣的聲音都變得劇烈,眼淚嘩嘩地流下,流出男兒面對死亡時的尊嚴。
「果然是叫花子雞啊!」連叫花子都不願意吃的雞。
賦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擦拭著裸露的心情,只盼著能趕緊解決所有的煎熬。「蔡當家的廚藝果然了得,我決定將無字酒莊的上等美酒無償地提供給您,您根據酒的口味自行制定菜單。在開宴之前,先請禦膳房的太監總管品評,最後再作定奪。」
覺得徹底推卸責任的方式有點兒不道德,賦秋忍不住多嘴一句:「若是妳真的不想承辦這場無憂宴,我可以代妳向武後娘娘推辭。不過,『天下第一廚』這塊匾是不能再留在斕綵樓了。」
若是推掉無憂宴勢必要找到合適的理由,無論怎樣的理由一定繞不開廚藝欠佳,「天下第一廚」是該易主的時候了。
該說的他都說了,賦秋自認沒有欠蔡家姑娘什麼,現在他只想趕緊逃離這處危險地帶,其他的事,他再不想管,更不想背上不該他背的包袱。
「告辭!這就告辭!」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早就料到這等結局,以小姐的廚藝怎麼可能承擔下為皇室開辦無憂宴的任務呢?這分明是要他們去死嘛!還是找理由推掉這份對他們來說很難辦而對別的酒樓來說是莫大的榮譽的差事吧!
「小姐,咱們就照著那公子說得辦吧!」
讓出「天下第一廚」的牌匾,放棄重振斕綵樓的機會?這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蔡刀的心中尚有一個結沒能解開。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站住!」
這一聲吼衝著那賦秋迎面而來,他一愣,抬眼望去,是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應該也是哪家酒樓的廚子吧!對方的身上有股蔥頭的味道,好像是辣爆牛柳。
「你叫我站住?」賦秋不確定地瞅瞅他,再用食指勾勾自己。這又是哪裡跑出來的主?
「在下是璨湯館的東家,單名『貴』字。久聞那公子大名,您不僅才學滿天下,更是天下第一美酒--無字酒莊的莊主。能釀出如此美酒,料想那公子絕非俗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這些客氣的話賦秋實在是聽多了,如果說話的人知道那家真正的釀酒師不是他這個男兒,而是涼夏那個專門惹禍的女子,反倒是他這個酒莊莊主是正宗的「三杯倒」,不知會作何感想?
「客氣!客氣!」賦秋收起扇子,簡單地作揖,只想早些結束這無聊的對話。憑才子的直覺,此處決非久留之地。
「你用不著跟他客氣,他是準備強佔咱斕綵樓的壞東西!」背後傳來強而有力的吶喊聲,那喊聲中氣十足,嚇得賦秋差點兒摔倒在門坎旁。
比起賦秋的懦弱,反倒是被吼的人不急不徐,「蔡當家的這樣說頗傷感情,斕綵樓在你手裡三年的對間變成實實在在的『爛菜樓』,這是全城百姓都瞭解的事實。而與你們鄰門的璨湯館卻在三年的時間裡變成全城最美味的酒樓,我們的特色湯料更是名震中原。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兩家連手,把你的爛菜樓交給我打理,我保證用三個月的時間轉變這三年來的惡名。」
地盤要被人搶了,用不著山寨頭頭上馬,自有小卒子提刀。「你才沒有那麼好心呢!你根本就是想強佔我們斕綵樓。」小猴子猴精著呢!
「斕綵樓這兩年半以來接下的生意可以用一隻手數過來,還用得著我來強佔嗎?笑話!」湯貴高昂地拿下巴對著天,那不屑一顧的表情讓蔡刀的手無意識地貼近腰間的六把菜刀。
用不著她一個虎背熊腰的姑娘家動手,朱二胖子那幾歲也不是虛長的。「你看中的就是我們老老老爺贏得的那塊『天下第一廚』的招牌,你想借此打響『殘湯』館的名聲。」
「廢話!」他湯貴是明人不做暗事,
「若不是『爛菜樓』有那塊牌子頂著,誰還費那大事跟你們這兒嚼舌?也不拿洗腳水照照自己的臉,好端端的斕綵樓變成『爛菜樓』,與其花功夫、費時間收拾你們這個爛攤子,我還不如重新開一家相同規模的酒樓呢。」
你說合併就合併?你誰啊?蔡刀的手已經握上了刀把,「我要是不答應呢?」
「妳有這個資格嗎?」湯貴從身後抽出算盤,「這兩年多來,妳動不動就從我的後伙房裡拿食料,剛才我來之前,廚子還說後院又少了一隻雞呢!我看妳桌上放的這四樣以雞為材料做成的菜,拼起來就是我丟掉的那只吧!妳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等蔡刀申辯,小猴子已經上竄下跳了,「小姐,妳又從人家『殘湯館』拿食料了?」
「你怎麼這麼沒志氣?餓死也不能偷人家的東西啊!」朱二胖子脂肪厚,自尊也挺厚。還當自己是「天下第一廚」的夥計呢!
這年頭夥計居然爬到東家頭上來了?蔡刀不高興地噘起嘴,賦秋首度目睹她女兒嬌嬌的模樣。「咱兩年半都沒生意了,
『殘湯館』的食料庫正好對著我們後院,順手拿隻雞又有什麼關係?大不了以後等咱有生意了再還他。」
「還?妳拿什麼還?妳什麼時候才會有生意?才能還上這兩年多來妳在我的食料庫七摸八偷拿走的食料?妳拉倒吧!」
「做殘湯的,你別太過分哦!咱只是順手從鄰居家拿點兒東西,以後絕對會還你的。頂多等你的『殘湯館』開不下去了,咱也讓你從咱的食料庫裡隨便拿東西就是了。」
「敬謝不敏,我湯貴才不會有那一天呢!妳還是拿這破破爛爛、名存實亡的『爛菜樓』來抵從我這兒偷走的食料費吧!說起來,那些食料真是倒楣。上好的材料送到妳手裡就成了一堆不能入口的豬食,不,恐怕連豬都不吃哦!」
這話刺痛了蔡刀所剩無幾的自尊心,她扯著牛嗓哇哇叫道:「你管咱?你有什麼資格管咱?你什麼都不是,你就是一碗殘湯。」
她這樣咒罵他,湯貴還真提起架子來了。「別忘了,我提出的交易可有一條:爛菜樓和我的璨湯館合併後,妳就必須嫁我為妻,妳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管,我也有資格管!哼!」
居然有人勇氣大過天,敢娶這麼個像熊一樣的女子為妻?賦秋愣神地瞅著兩邊打起唇舌戰,連逃命要緊的宗旨都給忘了。他依稀覺得一個爛菜,一個殘湯--絕配!
這會兒空氣中進發出粗重的呼吸聲,那本該由大老爺們噴出的牛氣正從姑娘家的鼻孔裡冒出來。
「你……你……你……」
賦秋手中的扇子隨著那有節奏的「你」聲搖擺著,最終停在半道上。他細眼瞄過,電光石火中--
刀,菜刀,六把菜刀,六把賊亮賊亮的菜刀順著一雙粗壯有力看似男性實則為女性使用的手從腰際抽出。同時,緊張的空氣中迸出尖銳的吶喊:「老娘砍死你!」
賦秋聚精會神地看著面前白熱化的表演,以才子獨有的文學修養做著描述:既然老娘的兇狠勁上來了,死爹也不甘示弱。
湯貴向後倒退一步,直退到大堂中央,大喝一聲:「我看誰敢動我!」從門口鑽出一排家丁,個頂個的孔武有力。
蔡刀這下子可傻了,只能扯著嗓子幹喊:「姓湯的,你沒種!居然帶救兵?」
「這叫聰明!」
湯貴又不傻,為了合併兩家酒樓的事,這是他第九次上門跟她談。他不是沒想過要和平解決這起經濟糾紛,只是每次一提起這事,她就拿菜刀砍他。頭一次他未做任何防範措施,小命雖然保住了,頭髮卻被削去了一半,害得他整整兩個月無法出門。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後來的幾次交鋒,他總是做好準備,隨時躲避菜刀的威脅。即使如此,偶爾他身手慢個半拍,也會像砧板上的魚被切去了一層皮,弄得血淋淋的。索性他乾脆帶家丁上門,叫她休想再耍飆。
他不躲,蔡刀裝模做樣耍兩下,嚇嚇他也就完了。他越躲,蔡刀越想砍他。今日他帶了家丁,將蔡刀心底的嗜血因數全面調動起來,不砍他個人仰馬翻,她就不是蔡刀!
於是,爛菜樓上演起這樣一出滑稽戲。湯貴撒腿亂跑,蔡刀握著菜刀跟在後面追,一群湯家家丁提著棒子跟在後頭阻止蔡刀,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再撒腿趕上打算助小姐一臂之力。
料想這血雨腥風與自己無關,身為局外人的賦秋搖著扇子坐在一邊看熱鬧。只等打鬥停止,他向蔡刀道個別,這就上路回無字酒莊過他沒有包袱的逍遙日子。
可惜天不從人願,湯貴那熬殘湯的傢夥哪裡不好逃,偏偏繞過他的位置向樓上奔去。
「哪裡走--」
蔡刀把著刀追了上去,一干護主心切的家丁連忙趕上去保護,他們手裡握著的長棍彼此交錯;直攬著賦秋上樓,他連逃都沒地兒,只得順著大勢先上樓再說。
「喂!喂!我是那賦秋,我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我是奉武後娘娘的命令來此辦事的,這場架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放我下樓啊!」
他正待喊救命,只見蔡刀提著刀的手拚命向前方砍去,湯貴拿出常年在伙房練就出的一身好功夫,俐落地躲了過去。蔡刀重心不穩,迅速向前傾去。怎料貧困潦倒的斕綵樓年久失修,樓上的木製扶手被白蟻當成了美味佳餚,稍受外力的擠壓就斷成了粉末狀。
受慣性驅使,蔡刀收不住拔出的腳步,順著力道向前跌去。和她厚實的身材相比,久經白蟻考驗的木欄杆哪禁得起這番折騰?她沉重的身體順著紛紛下落的木屑向樓下墜去。
眼看始料未及的悲劇即將發生,湯貴倏地瞪大了眼睛。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齊喊:「小姐--」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消瘦的身影順著蔡刀墜地的方向飛去。腳尖點著柱子,那賦秋再快一步,長臂揮出追上她的身體,他攬腰抱住她的身子,這才發覺她比姐姐的腰實在粗了許多。
根據事後那賦秋的老實交代:他真的不是想逞英雄飛身救「母熊」,這純粹是長年訓練後的下意識反應。
小時候姐姐喜歡爬樹,往往玩到開心之處就忘了身在高處。而他的任務就是負責姐姐的安全,隨時做好接住姐姐的準備。這項艱巨的任務一直到六年前姐姐嫁給宛狂瀾才正式移交,沒想到蔡刀突然來這麼一手,他埋葬已久的悲慘記憶又被挖了出來。
與長年訓練不同,這次沒等賦秋控制好力道,他們就已經墜到地面,以他的身手本可以抱著小姐穩穩地站住,甚至來得及向樓上觀看的人群謝禮。只可惜,蔡刀的體重不在他的計算之內。
過重的身體讓賦秋一時間難以平衡兩個人的身體,於是乎,蔡刀堅實的身板壓上他脆弱的身體,可憐的男人惟有拿背部親近地面,順便壓死幾隻白蟻--誰讓它們是罪魁禍首呢!
痛!
賦秋悶哼一聲,原來被一個粗壯的女人壓在身下竟然如此痛苦,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快被擠出來了。這樣也好,那些怪味道的雞若是能吐出來,對身體也有一定好處。
爽!
蔡刀蹙眉暗爽,本以為他是百無一用的書生,沒想到文雅才子也會輕功。他飛身的姿態真的好帥哦!他抱她飛在半空中的時候,她都看呆了,所以才會控制不好方位,直直地壓在他的身上。
哇!
就連他的胸膛都是無比的溫暖,怎麼辦?她心跳得好快,不行了,她快不行了,這大概就是「一見鍾情」吧!她曾經做過這道菜,一根竹穿過兩顆泡好的芹菜,名為「一箭鍾芹」。
天!
她到底還要壓到什麼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比熊都沉嗎?賦秋發覺自己的雙臂正在漸漸失去知覺。
「蔡當家的,妳能不能……能不能先起身?」
蔡刀總算還有點兒良知,手忙腳亂地這就要起身。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這時候也從樓上趕了下來,緊追著問道:「小姐,妳沒事吧?有沒有摔傻?」她不摔已經很傻了,要是再傻恐怕這輩子連瞎子都不會要她。
「你們……你們怎麼能抱在一起?」湯貴魂魄剛定,頓時嚷了起來,「蔡刀,妳今後可是要做我的夫人的,妳怎麼能跟別的男人抱在一起?」
抱在一起?她正跟男人抱在一起?從小到大,她只有機會跟公雞、公鴨子、公鵝、公豬抱在一起,男人-一那不是可以用來做菜的材料,爹從未教給她男人的烹飪方法。
頭一回抱著男人,還是那賦秋這般俊俏會飛的才子,再被湯貴他們連番轟炸,蔡刀的心緒頓時亂了一拍,欲站起的腳沒能伸直,她又重重地倒了下去,下巴正好磕在賦秋的鼻子上。
娘呀!賦秋痛得摀住鼻子,濃稠還伴有血腥的液體順著鼻翼流到掌中,他痛得忘了身上還有一頭母熊急需趕走。
「你……你流鼻血了!」蔡刀手忙腳亂地想幫他止血,她拿胸部壓住他的胸,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血液外洩。孰不知,這一曖昧的動作給賦秋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小猴子立刻蹦了出來,「小姐,妳怎麼能讓這個陌生男人佔你的便宜呢?」
朱二胖子也跟著搭腔:「是啊!妳看他爽得鼻血都噴出來了。」
這不是爽得噴鼻血,而是被她比頑石還堅硬的下巴嗑出來的傷勢--賦秋想解釋,鼻血卻堵住了他的口。
「你……你竟敢對我未過門的娘子動邪心?」湯貴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難道說……難遂說你藉著為武後娘娘辦無憂宴故意接近她,其實你感想勾引她,因為你……你愛她?」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蔡當家的又不是天仙,用得著每個男人都對她有非分之想嗎?賦秋正想擺脫這天大的荒謬,卻在無意中瞥見了蔡刀含羞帶笑的眼眸。
天哪!那眼神……那眼神是姐姐遇見宛狂瀾時的變態模樣,從此後宛狂瀾那個倒楣鬼就不得不背上姐姐這個天大的包袱。他那賦秋好不容易擺脫魔爪,絕不想下半輩子再栽在女人手上,他不要背包袱。死也不要。
「這件事有誤會……絕對是誤會……」
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蔡刀什麼也聽不見,只知道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愛上了她。再回想起他抱著她翩然落地的情景,她的臉頓時染成了天邊的火燒雲。
爽利地爬起身,她難得擁有女兒家的嬌羞含怯。「你……你壞死了!」狗熊身材配上小女兒的嬌態,似乎嫌刺激還不夠,她還嬌柔地跺了一下腳,「你壞,你壞,你壞死了!」
這一跺,足足跺了三下。命中地不是他方,正是賦秋好不容易躲過菜刀攻擊下的命根子。在熊掌的蹂躪下,他痛苦得臉扭曲在一起,所有的解釋蕩然無存,他怕活下去的機會都會被那隻母熊剝奪。
不解釋?不解釋就是默認了?隨便撿個中原三大才子之一,天下第一酒莊莊主,特別擅長經營生意的那賦秋擺在「爛菜樓」裡,這下可發了!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相視一笑,齊聲喊道:「您今晚睡哪間廂房啊,姑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5:58
第三章
逃!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根據那賦秋歷年來的經驗教訓,經過下午那番特別狀況,老天准又要降大任於他。若不想擔著,只好趁此月黑風高該逃就逃,該躲即躲,以免禍事上身,欲哭無淚。
以目前情況而定,「爛菜樓」的這幫人很可能將他視為蔡刀姑娘的仰慕者,就連不知道哪只眼睛瞎了的湯貴臨走前居然用一種瞪情夫的眼神瞅著他。也不想想,以他那賦秋這身排骨似的身架若真是娶了母熊似的蔡當家的,他真的怕自己會在新婚之夜被壓成魚乾。
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湯貴那般勇氣的,至少他就不行。
好在包袱不多。
賦秋抱著小布包,合攏手中的扇子躡手躡腳地移到房門口,小心翼翼地拉開門,兩扇門的中間露出細長的縫隙。
「咱等你好半天了,你怎麼才出來啊?」
乍聽那個「咱」字,賦秋就知道大事不妙。只見蔡當家的穿著大唐目前正流行的暴露裝,胸以上的部分全部暴露在寒氣逼人的晚風中。她不冷,而他卻看得寒毛直立。
「蔡當家的,你……有事?」此乃夜半三更無語時,她穿得如此暴露,目的何在?他正當青春年少,思想上絕不能犯任何淺薄性質的錯誤,否則一生休矣。
蔡刀也不含糊,撩開袖口的薄紗,將纖纖玉指(叫「熊掌」可能更貼切一些)撫上(用揪住更準確一些)他的胸。「今晚月色正濃,咱特意前來與那公予小聚。」
這台詞聽著熟,他姐姐涼夏就是用了這招逼著宛狂瀾棄械投降,背上她這個大包袱一生一世。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賦秋說什麼也不能將災難重演。賦秋謹慎地用手裡的包袱擋在胸前以阻止蔡刀不斷前傾的身體。
「天色如此之晚,有話我們改天再說吧!」
蔡刀不甘示弱地將他一軍:「難道說那公子捲著包袱不是要出外賞月嗎?那你這是要……」
不好!聰明反被聰明誤,賦秋忘了自己正是逃跑途中,這一鬧他豈不是暴露目標。傳出去,說他堂堂中原三大才子之一,自詡聰明一世的那賦秋居然害怕一隻母熊,連夜想要逃走,他面子何在?威嚴何在?才學何在?
再如何懼怕背一隻母熊上路,也不能讓人看出他要連夜落跑。賦秋正以顏色,「我習慣背著包袱欣賞月色,我這就……這就賞月。」
原來……原來,他真的愛上咱了,正準備連夜突襲咱的香閨,誰知被咱撞個正著,於是乎編出如此荒謬又精彩的理由--沉浸在被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暗戀的狀態下,蔡刀興奮無比。
「咱陪你一起賞月。」
「不敢勞煩蔡當家的。」想他那賦秋才高八斗,即便是堆,也要堆出一個擺脫母熊的辦法。對了,根據下午的情形,她應該不會輕功。有了!
賦秋稍閃身逃過蔡刀雪白的豬蹄膀子,他提起內力飛上房頂,坐在瓦片上還興致勃勃地向下麵喊道:「坐在這裡欣賞月色再好不過,可惜妳不會輕功,否則這良辰美景,妳我可以共同分享。」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爹娘和麻煩姐姐。
他的身子骨天生不是習武的材料,爹娘一身好武藝全歸姐姐涼夏繼承。涼夏天性頑皮,成日裡禍事不斷,偏偏他這個做弟弟的屬於少年老成型。所以。照顧姐姐的責任就背到了他這個弟弟身上。這個包袱包括姐姐闖下的禍,他要收拾;收拾不了的,要學會化解;化解不了的,那只好拖著姐姐一起逃了。
逃來逃去,逃出了他一身過硬的輕功加內功。成年以後,尤其是這六年,涼夏成了宛狂瀾的包袱,他無須負擔,這一身的輕功、內功之於他也無甚意義,至多也就是在書法、繪畫的當口為他平白增添了幾許功力。
中原三大才子之間,欽九州島以他獨步天下的謀劃能力著稱,沒有他想不到的計謀,只有他不願想的謀劃,相對於欽九州島的桀驁不遜,平蕪則多了幾分縈繞於官場的人氣,論考學、探古,他論第二,無人敢拿第一;說到琴棋書畫,古往今來風流才子的雅致,非那賦秋莫屬。
他的風雅不能毀在一隻母熊的手上,賦秋更加慶幸自己的輕功被調教得不錯。「真的好美啊!月色如此潔白,宛如……」才子對月能幹什麼?除了做詩再不做它想。
他唱和著一首首感覺良好的詩歌,字字句句刺激著蔡刀不能飛上來一睹月色的璀璨。上天是公平的,在他做完第三首,醞釀第四首詩的當口,報應來了。
蔡刀扶著長長的竹梯這就預備攀上房頂,一邊爬她還一邊嚷嚷:「那公子,你等著咱,咱很快就能和你共用這良辰美景。」
咱能不能拒絕?賦秋眼瞅著母熊上房,越來越逼近自己,他簡直要哭了。不知道現在飛到更高的房頂上行不行哦?
不行!因為來不及了。
「坐在這裡看月色,真的很美噢!」蔡刀彷彿第一次看到月亮,不時地發出粗魯的驚歎聲。
「小的時候,每天晚上咱要練習刀功、體力,根本沒機會看月亮娘娘。後來咱在伙房幫爹做菜,連中秋節也沒能會上嫦娥。爹去世後,斕綵樓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每天咱愁著如何才能鹹魚翻身。若不是你,咱或許會一輩子錯過看月亮的機會。」
他倒是常看月亮,小時候每次姐姐涼夏偷跑出門,玩瘋到三更半夜不回家,他被迫放風等門,就會像這樣坐在屋頂上看月亮。後來常和才子、佳人吟詩作賦,以月為題不在少數。為了一展長才,甚至只是為了不負「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美名,他會將月當成一輪必須擊倒的對手。看的機會多了,再美的月亮在他的眼中也跟蛋黃沒什麼區別。
身邊坐只母熊賞月,這倒是史無前例的頭一遭。
回眸望向身邊的蔡刀,她的眼神裡盈滿亮晶晶的月色。她是真的在欣賞並不十分圓滿的月,用心而執著,仿若私塾裡用功的孩童在完成夫子教授的課業。那種認真是賦秋達不到的境界,他已經忘了為賞月而賞月是猴年馬月幹的蠢事。
她像個稚兒,讓他想疼惜的稚兒。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別!那賦秋,你可千萬別心軟。這心一軟,天大的包袱就將砸在你的頭上。風流雅致的中原才子對抗母熊一般的女廚子,那幅荒唐的場景足以嚇壞每個崇敬愛情的才子、佳人,他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韙。
既然母熊上房,才子就要尋下路趕緊逃跑。正當賦秋絞盡腦汁尋找脫困的方法時,屋頂的瓦片發出一陣瓦礫的鬆動聲。冥冥中響起危險的訊號,沒等賦秋清醒過來,他和蔡刀已經開始緩緩下降。
究竟是爛菜樓窮到屋頂長年失修,還是母熊的體重超標,超過了屋頂的承受範圍?沒等賦秋找到答案,只聽見「澎」的一聲,他和蔡刀就這麼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叫「救命」那是徒勞,幾乎是出於直覺,賦秋的手挽上了蔡刀寬厚的背。他到底是個男人,這點兒基本擔當還是具備的。
與下午從樓上摔下去的情形不同,這一次蔡刀沒有絲毫的恐慌。她像是清楚地相信身邊這個軟腳蝦一般的無用才子定能保護她,哼都沒哼一聲,只是緊緊揪住他的衣衫,順著下落趨勢一路下行。
他們先摔在了一塊薄薄的紗上,可憐的薄紗也沒能抵擋住兩個人的重量,從中間開出一道口子,讓賦秋和蔡刀雙雙繼續下降。
「咚」的一聲,蔡刀終於降落到了最低點,是有一點兒疼啦!但比預想的結果要好多了,選擇信任那公子果然是沒錯的。她就知道,以他的上等輕功一定能保護她。
她的身下軟軟的,還很暖和呢!難道說那公子的武功高到這種程度,還能在使用輕功的同時散發熱量?蔡刀不由自主地將她冰冷的身軀靠近那個發熱物。開玩笑,在這種灑著露水的寒冷夜間穿得如此單薄,不冷才怪呢!
肥厚的豬爪不停地搓動著發熱的物體,她嘴裡還咕噥著:「好暖和啊!」
發熱物顯然是被眼前這突來的情景給震住了,一時半會兒還沒清醒過來。冷凍後的母熊不住地往他身上蹭……
「你們在幹什麼?」
房門「呼」的一聲被打開,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這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絕妙組合搭配在門口,兩雙眼睛忽悠悠地盯著床上女上男下交迭在一起的人影,發出漫長而曖昧的一聲:
「喔--」
喔什麼喔?賦秋有一種昏厥的衝動,他想喊:我們什麼也沒做,我是冤枉的。然而,以才子的精明,他知道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更何況有人刻意想將它描黑。
他準備逃離「爛菜樓」,就發現穿得透明的蔡刀正在守株待兔,偏生他就是那隻兔。待他爬上房頂的當口,依稀看到房簷下躲著兩道黑影,兩道為母熊扶著扶梯的黑影。再說,他和蔡刀墜下的這張床正是她姑娘家的香閨--有一股大蔥的香味--沒道理,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不早不晚深夜來東家的閨房報到嗎?
陰謀,這絕對是個陰謀。看來,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果然,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逮到機會還不肯放手了。「姑爺,您這算什麼事?咱們小姐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廚』的傳人,您尚未娶她過門,是不是該擔……」
擔?擔什麼?又是責任嗎?還「姑爺」?賦秋繃緊神經,準備反擊。「那個……爬屋頂……看月亮……落在床……摔上身……」他詞不達意地辯解著,卻在撞到蔡刀滿臉含羞帶怯的表情後自動省略。
被女子愛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一頭像母熊一般的女子愛上。
雖身為文人,長年練習輕功、內功,他倒也生得高大瀟灑、玉樹臨風。正常情況下,他足以提供給小鳥依人的機會。然而,若把這隻鳥換成熊,那情況可就堪憂啊!
靈機一動,他捂著頭蹙緊眉,隱隱地呻吟道:「我的頭好暈啊!一定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撞傷了後腦勺。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要暈了,暈了……」
他白眼一翻,翻過去了。真的暈了?
說暈就暈,有沒有搞錯啊?只要再一會兒,等他承認會對她負責任,順道負擔起振新斕綵樓的任務。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也不妄她穿這麼一方破布凍死自己。
蔡刀不相信他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暈過去,她拿剁肉的手刀劈著賦秋的胸口,力道一次大過一次。「那賦秋,你醒醒!你快點兒醒醒啊!你現在不能暈,小猴子說只要你和咱有了夫妻既定的事實才算數。你聽懂了沒有?」
咳咳!胸口被她劈得好痛啊!再痛也痛不過心,這幫人居然使陰的?想以假亂真,丟個母熊外加吃死人不償命的「爛菜樓」給他?連氣帶傷,賦秋腹內氣血上行,這一回--真的暈了過去!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日上三竿,那賦秋坐在床邊以清亮的眼在屋內徘徊,眼神跑啊跑,跑到房門口隨即站住。
玩陰的,他還玩不過這幫將「天下第一廚」玩成「爛菜樓」的笨蛋?
他站起身,雙手搭在門上,房門拉開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眸混沌一片。「你們來看望我嗎?」
偷窺了一整個上午的朱二胖子和小猴子訥訥地點頭應答:「姑爺,您的頭還暈嗎?有沒有好一些?」昨夜那公子被撞到頭後就一直沒醒,也不知情況怎麼樣了。這可是關係到斕綵樓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賦秋呆呆地回望過去,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直對著蔡刀。「我很好,多謝蔡當家的關心。今天天氣真好,有那麼多月亮掛在天上。」
呃?蔡刀被口水噎到了,沒想到昨夜的月色對他的刺激這麼大,居然造成白日幻覺效應。「那公子,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我很好,非常好。我知道妳叫蔡刀,妳腰間插著六把菜刀,妳喜歡拿菜刀砍人,妳還喜歡……妳還喜歡嫁給我。嘻嘻--賦秋聰明吧?」
「聰明!聰明!」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對著他傻笑,這是他們惟一敢有的表情。
他說的每句話都很正確,可蔡刀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那公子,您還好吧?」
「都說了賦秋很好了,刀刀,妳好煩煩哦!」他偏過頭,半蹲在地上,張開雙臂讓左右手的食指同時向內合攏,測試手指是否能準確地撞到一起。他嘴裡還不斷地念叨:「蟲蟲,蟲蟲,飛飛!蟲蟲,蟲蟲,飛飛!」
噗--
不用再追問,蔡刀確定賦秋的情況很好,好到無與倫比的地步。她向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使了個眼色,三人閃到房門邊。「那公子,雖然你的頭已無大礙,但還是應該好好休息。所以,現在你繼續睡覺,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叫你。」
他已經病得不輕,要是再吃她做的東西,說不定就此一命嗚呼。賦秋也不做聲,繼續保持孩童蹲點的姿勢,玩著自己的手指。
門合上的剎那間,從他的手中露出熟悉的摺扇,扇面打開的瞬間,他眼底的亮光洩露了他的秘密。
「這可咋好啊?」朱二胖子渾圓的身體在大堂裡打轉轉,一圈一圈畫著煩惱。
「咱們本想利用那賦秋的聰明才智重振斕綵樓,順便幫小姐找個上等的姑爺嗎。沒想到昨夜那一嚇,嚇去了他的七魂六竅,他現在成了傻子,別說不能幫咱們出謀劃策,咱們也沒法向無字酒莊交代啊!」
事情一旦出了,總得找個人埋怨一下,在場只有三個人,小姐好歹是個小姐,朱二胖子將矛頭對準了小猴子。「都怪你,沒事想出什麼生米煮成熟飯,也不想想,咱們小姐這副模樣,哪個男人敢拿她煮飯?」
小猴子一蹦三丈高,「現在開始埋怨我了?你不也希望那賦秋成為咱們的姑爺,還說什麼即使斕綵樓倒了,咱們也能到無字酒莊去混口飯吃。讓小姐打扮成迎客樓的姑娘,這主意也是你出的。」他啐了一口唾沫,繼續大放厥詞,「也不想想,咱們小姐這副模樣即使用天仙的手去裝扮,也脫不了熊樣。」
「這能怪我嗎?要是小姐天生麗質也不至於……不至於……」
朱二胖子的埋怨說不下去了,一雙惡狠狠的熊眼正死命地瞪著他,大有「你再敢說,我用熊爪扯爛你的嘴」的威脅。
「我知道我不漂亮,我知道我粗壯的身材讓天下男人望而卻步,我知道跟著我讓你們兩個很辛苦,很失望,很沒盼頭。可是……可是我天生就是這副樣子……」
「後天再被老爺這麼一培養,可不就更糟糕了嘛!」小猴子感由心生,口無遮攔地說道。
聽離開斕綵樓的那些老夥計說,小姐生下來的時候,個兒就特別的大。老爺沒有其他子嗣,便把小姐當成了斕綵樓惟一的繼承人。要想保留「天下第一廚」這塊牌匾可不容易,小姐從小就接受了許多訓練,她今天能把腰間的六把菜刀玩得那麼溜,刀傷幾乎佈滿了她的全身。
做廚子,尤其是響譽中原的大廚,沒有良好的體魄是絕對不成的。小姐的體能鍛煉從三歲起,練臂力,習腿勁,抗高熱,練著練著小姐就長大了。人家姑娘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像花。他們小姐也有十八變,越變越像熊。
走到大街上,比她身材高大的男人寥寥無幾。那賦秋的玉樹臨風,已經是難得一見的例外了。再加上那賦秋的背影、學識、才能、氣魄,他們這些做夥計的當然希望小姐能有個好歸宿,他們也好為自己的後半生做打算。
胖子和瘦猴一邊一個搭上蔡刀的肩膀,「小姐,甭管怎麼說,咱們都希望妳嫁得好、過得好,一生無憂。」
她知道,她知道他們關心她,為她著想。這三年來斕綵樓每況愈下,她早就付不起月銀。夥計、幫工紛紛走光,只有他們兩個堅守在她的身旁,再苦再累也陪她一起度過。她知道,他們是感爹的收留之恩,即使感恩,這麼多年也夠了,無須再處處為她考慮。這些情,她謝不上,也還不了。
氣氛有些凝重,小猴子跳出來鼓動情緒:「甭管怎麼說,先把那賦秋的事處理好了再說。」
大難當頭,沒空讓蔡刀自怨自哀,再說她這副形象裝楚楚可憐也不像啊!「咱看他八成是昨夜被撞成傻子了,找個大夫給他吃兩副藥說不定就能痊癒。」
「不成不成。」朱二胖子頭一個反對,「先不說咱們手頭沒錢,請不起大夫為他醫病。就算咱們請了大夫,萬一讓人家知道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在咱們斕綵樓待成了傻子,那斕綵樓真的非倒不可了,這個主意絕對不行。」
這倒也是,大才子在斕綵樓才待了一天的功夫,就從天才變成了蠢材,這要是傳出去,他們真的非關門大吉不可,說什麼也不能冒這個風險。
「那……還能怎麼辦呢?」蔡刀煩躁地掏出兩把大菜刀,彼此之間互相磨著,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這一鬧,倒給了小猴子一絲靈感。
「咱們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啊!」小猴子娓娓道來,「現在的那賦秋瘋瘋傻傻,如果咱們再給他一點兒刺激,他會怎麼樣?」
朱二胖子和蔡刀極有默契地答道:「更傻!」
「那再給他一點兒刺激呢?」
「更更傻。」
「刺激到極至呢?」
「傻到極至。」
小猴子對他們的回答翻了個白眼,「傻到極至不就緩過勁來了嘛!說不定,刺激大了反而讓他清醒了,這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還是沒太聽懂,小猴子招招手,將兩雙耳朵招過來,三個人的頭湊到一起唧唧咕咕,於是臭皮匠變成了諸葛亮。
「聽明白了沒?」
豬腦子開竅了,「明白是明白了,可這筆開銷咱們從哪兒弄?」
「讓他們找無字酒莊的人要錢啊!就說是那賦秋在斕綵樓的正常開銷,一般才子都備有這方面的專項款,以備平日之需。而且,咱們找來的貨色也花不了多少銀子,說不定寂寞久了情願倒貼呢!」
小猴子對自己的主意頗有把握,蔡刀尋思著,眼下也沒有其他法子,不妨一試,也算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腰板一挺,蔡刀拿出當家人的樣子,「咱分頭去辦,要快!」
他們還想玩什麼陰的?房頂上背著包袱的那棵「玉樹」因為一時好奇而決定暫緩行程。這一緩,他將後悔終生。
等著瞧吧!三個臭皮匠也能贏過諸葛亮。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6:22
第四章
「妳……妳們要幹什麼?」
「哎喲!公子,我說那賦秋那公子,我們要幹什麼,你還不清楚嗎?你是心裡明白裝糊塗啊?真是一點兒都不可愛。今兒個,就讓我們七仙女一起好好伺候你吧!」
七仙女?有這麼醜這麼老的七仙女嗎?那賦秋一覺醒來睜開眼,就發現床邊多出七個比他娘還老的老娘們。她們一個個脂粉塗得比長城厚,衣衫低到了胸口下方五分處,他一時間難以分清這幫人究竟是奶娘還是老鴇。
「有事嗎?要是找蔡當家的,我想妳們走錯房了。」傻瓜也有短暫時間是神志清醒的,尤其是在看到這麼多可怕的老女人之後。
七個鬼魅一般的老女人不甘心地再上前一步,直逼得賦秋退入床尾的死角。為首的老娘們撩開衣衫,直向他胸口掏去。「還退什麼退啊?蔡當家的都跟我們說了,那公子你不喜歡嫩草,專找我們這些老花,而且是越老越好。」
什麼什麼?她們是……她們是蔡刀幫他招來的妓?老得臉蛋浮腫、身材臃腫、眼睛水腫的老菜薹?
「我想……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絕對是誤會!」他一生的清白不能毀在這七個奶奶級別的妓女身上,否則他下輩子都不敢轉世為人。
「你是那賦秋,中原三大才子之一,掌管無字酒莊的那賦秋。我們說得可對?」
不要以為才子不會罵人,才子火起來也能粗口,尤其是被「七仙女」們圍攻的當口。沒想到「爛菜樓」菜做得不怎麼樣,算計人的功夫卻是一頂一的棒,居然用這招破壞他的名聲,以此威脅他?
「我沒有這方面的需要,各位還是請便吧!」賦秋暗藏怒氣,更多的卻是害怕,怕被她們這些久不食肉味的仙女們拆卸入腹,屍骨無存。
都說久不食肉味了,看到這白嫩嫩的風流才子哪捨得鬆口。「七仙女」們齊上馬,將賦秋圍了個水洩不通。
「跟我們客氣什麼?那公子,你放心,我們可是經驗豐富,絕對比那些年輕的姑娘們更懂得伺候您,您放心大膽地把自己交給我們吧!」
交給她們,他還有命啊?賦秋打了一個冷顫,差點兒沒當場哭出來。「夫人們……姐姐們……媽媽們……我說,奶奶們,妳們就放我一馬吧!」
不能放!絕對不能放!這可是新興產業,她們的生意剛剛做起來,好不容易逮到這麼一大客戶,說什麼也不能放。
「七仙女」們快手快腳地騎上賦秋的身子,這個脫他的衣衫,那個扒他的鞋襪。然後……然後用手捏他的背部,捶他的肩膀,按他的小腿。再然後,魔爪伸向了他的頸項……
「幹什麼?」這一聲,賦秋是叫出來的。開玩笑,七個一起上,他小命休矣!下一聲,他更是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妳們要幹什麼?妳們究竟想幹什麼?」
「七仙女」全然一愣,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為首的老姐姐扳過賦秋的頭,一字一頓地告訴他:「什麼幹什麼?我們這是在『馬殺雞』,這原先是廚子使用的一種手段,就是用馬蹄子給雞舒鬆筋骨,讓雞的肉吃起來更柔嫩可口。現在這一舉措已經擴展到了人群中,凡是達官貴人酒足飯飽後都會上我們那兒讓『馬殺殺雞』。我們可是公認的手藝最好的七個姐妹,大家都敬重地喊我們一聲『七仙女』,如今我們七個一起給那公子『馬殺雞』,您還不樂意是怎麼著?」
鬧了半天,這是幫他舒鬆筋骨的「馬殺雞」,不是單純的「雞」啊!害得他虛驚一場。人一旦鬆懈下來,體內的虛氣盡數上行,冷汗一點一滴從額頭滑到兩鬢。他習慣性地去捋順鬢髮,手中卻是空空如也。
他忘了,在到「爛菜樓」的第一天,他那兩縷飄逸的青絲就被蔡刀的菜刀當蔥頭削了--片甲不留。
慘啊!慘痛的教訓啊!啊--
「痛啊!」
七個老娘們你按住他的手,我搬起他的腳,硬生生地讓賦秋的身體擺出大鵬展翅的造型。痛得他哀叫連連,不知道是在「馬殺雞」,還是在殺他。老娘們還有詞應答:「不這樣,如何能舒松你的筋骨。現在是痛了點兒,等過會兒殺完雞,你就舒服了。」
舒服……「舒服」……死了就更舒服了。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以五百兩銀子恭送「七仙女」,那賦秋怒氣沖沖地調轉頭找上蔡刀他們三個。果不其然,他們正在大堂裡消磨時間,一見他來了,全都眼神一亮。
「那公子,你好了?」
好?蔡刀真誠的關懷眼神讓賦秋的怒意消了一大半,那是一種見到久病在床的親人突然康復後的欣喜,他冷靜下來回想了一番。中午時分,他還是瘋瘋傻傻的癡呆兒,這麼一會兒就恢復了正常,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找個理由吧!才子的腦袋往往騙人的時候最靈光。他一拍腦袋,全然大夢初醒的模樣。
「是呀!我感覺自己的腦袋一下子通暢了許多,一睜開眼居然就迎來午後的陽光,早上我沒做什麼嗎?」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用兩道身體夾住他,扯開嗓門嚷了起來:「『馬殺雞』真的把你殺好了?看樣子,這方法真的管用哦!」
賦秋該說什麼?是呀是呀!你們讓七個老娘們折騰得我渾身酸痛,還費了我五百兩銀子送神,真的要謝謝你們哦!
什麼叫吃悶虧,這就是。
此地絕不能再待下去,否則他真的要成瘋子傻子了。雙手一拱,他準備撤。
「我會將斕綵樓的情況如實向武後娘娘、荳蔻小姐說明,至於無憂宴到此為止,再不要提。我這就回無字酒莊,你們就不用送我了,千萬別送。」說著他這就要走,生怕遲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似的。
聽說他要走,在蔡刀的帶領下,朱二胖子、小猴子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
「姑爺啊……」
「我不是你們姑爺,我是誰姑爺還不知道呢!」這一聲姑爺,喊得他寒毛直豎,需要熊皮保暖。
「那我們還是喊你『那公子』吧!」朱二胖子做出一副好商量的姿態,卻在緩緩地向賦秋身後挪去,以擋住他的退路,
「我說那公子啊!你來咱們斕綵樓也沒好吃好喝一頓,在臨別之前,說什麼我們也要為你餞行。」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別的暫且不說,這「爛菜樓」做出的餞行酒宴能吃嗎?賦秋心中害怕,腳不自覺地向後退去,卻撞上了小猴子瘦精精的排骨身材。
拽住賦秋的胳膊,小猴子纏上了他。「你帶來的那些無字酒莊的美酒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呢!無憂宴不辦了,咱們也沒機會合作,我想喝酒又找不到藉口,您就行行好,給我們一次機會吧!」這無憂酒有一滴美酒一塊金的說法,價錢比金子都貴,不找個機會嘗嘗怎麼行?
喝酒不是不可以,但他是名副其實的「三杯倒」,三杯下去,不用他們留,他根本走不了。「我留下三罈酒給你們嘗嘗,至於這餞行的酒宴還是免了吧!」
免?不能免!免了酒宴,他們的第二套方案還怎麼執行啊?
蔡刀放下身段央求道:「咱們也算是相識一場,或許日後再沒有見面的機會,這場酒宴就算彼此道個別,來生再相見也算有過曾經遭遇的憑證。你就當是可憐咱的惜別之情,勉為其難給咱一次為你餞行的機會吧!」
聽她說得好像生離死別,他到底不是鐵打的心腸,狠下心來答應了:「餞行可以,咱們事先打好商量,我不喝酒,只喝茶。」
「呵呵!」蔡刀乾笑了兩聲,音調裡藏著羞怯,「不好意思,咱這兒買不起茶,只有水。」
「隨便。」不是穿腸毒酒就行。
「好!咱們這就去準備。」甭管怎麼著,他答應用無憂酒來舉辦餞行宴這就好辦了!朱二胖子和小猴子興奮地立刻前去準備,他們的激動讓賦秋懷疑又有什麼陰的在後頭等著他。
他翹首望去,卻瞥見蔡刀正在吃花生米。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做法,竟然將花生米泡在辣椒醬裡蘸著吃。更讓他感到驚奇的是,她明明被辣得眼淚、鼻涕一把抓,為何嘴巴仍停不下來,難道她一點兒都不覺得辣嗎?
思忖間,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端著最簡單的酒菜走上前來。
「那公子,這都是咱們哥倆做的小菜,您放心大膽地吃。」菜式雖然是簡單、清淡了些,但至少比小姐做的式樣精美卻無法入口的「怪味菜餚」好多了。
喝著清水,賦秋仍然沒敢動手邊的筷子。他可不想好不容易逃過醉倒的命運,卻因拉肚子拉到腿軟不能回去。
蔡刀倒是豪爽,拿著無憂酒當水喝,一口一口又一口,嘴裡還嚷著:「這是餞行宴,為那公子送行的宴席,可惜你不肯喝酒,那麼就讓我來替你喝吧!」她不僅喝光了自己的酒,還將放在賦秋手邊的那瓶酒也喝了大半。
這是酒不是水,更何況無憂酒後勁極大。賦秋不放心地想勸阻,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卻反倒慫恿她繼續喝下去:「小姐,您別光喝酒,也吃點兒菜啊!」
蔡刀豪爽地夾了一筷子酸菜送入口中,「這酸菜怎麼什麼味兒也沒有啊?」
「不會啊!」小猴子吃了一口,酸倒半邊牙,「酸死我了!」
朱二胖子不放心地舀了一勺鹹菜送到她嘴邊,「再嘗嘗這個……味道怎麼樣?」
「還是沒味道啊!」她是真的一點兒也不覺得成。
「不是吧?」小猴子乾脆挖了一大勺白糖喂到她嘴裡,「甜嗎?」
吧唧吧唧,空氣中卻是唇齒相動的響聲,兩個大男人緊張地盯著母熊的大嘴,那情形還真可怕。
半晌過後,白糖全進了蔡刀的肚腹,她這才面無表情喃喃地道:「這是在哪兒買的白糖,一點兒都不甜,怎麼拿它做菜招待客人啊?下次可千萬別在那家買白糖了,真的是一點兒都不甜。」
「天啊!天亡我斕綵樓啊!」
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蔡刀手足無措地坐在一邊。賦秋則是冷眼看著他們三個你來我往'手中的摺扇依舊悠悠然地搖動著,只等欣賞這齣戲的高潮。
「咱們小姐失去味覺了,咱們天下第一廚的繼承人竟然失去了味覺,這可怎麼好哦!」朱二胖子拍腿捶胸,死了親爹也就這副悲痛狀吧!
「老爺,我對不起你,我的老爺。你把小姐交給我,現在小姐空有一身好廚藝卻失去了味覺,我可怎麼向你交代喔……喔……」他一唱三歎,宛如唱大戲一般。
小猴子更絕了,他手握無憂酒,眼睛瞪得賽過牛眼,滿面憤恨,咬牙切齒地說道:「是……是無憂酒……是無憂酒讓咱們小姐失去味覺的,就是無憂酒!」
原來戲落在這個點上,賦秋剎那間有種撥雲見日的瞭然。他比較好奇的是--「你們現在準備怎麼辦?」
朱二胖子仗著身體比賦秋寬,大步上前直揪住賦秋的衣衫。「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如果你喝酒,咱們小姐就不用喝那麼多。如果你不帶酒來,小姐也不會喝酒。如果你帶來的無憂酒沒問題,小姐也不會失去味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錯!你的錯!」
哈!在這兒等著他呢!想抓他進官府嗎?他倒很想陪他們玩一玩,只怕他們玩不起。「你怎麼說?」賦秋拿清亮的眼注視著蔡刀,在這裡她是當家的,一切她說了算。她若是想用這種方式拉他做墊背的,他自有打算陪他們玩下去。
「「咱……咱……」她「咱」了半天也沒「咱」出個下文,他的眼神太過透徹,讓她不敢迎視,索性還是避開得好。
「咱……咱不就是失去味覺了嘛!不就是再也做不了廚子了嘛!不就是十幾年水裡來火裡去,鍛煉出的一身本事都打水漂了嘛!不就是『天下第一廚』該易主了嘛!不就是要咱眼睜睜地看著祖業被對面『殘湯館』的壞東西搶走嘛!不就是活該咱一輩子嫁不出去嘛!不就是……」
「別!千萬別!」賦秋忙打斷她的話,再讓她「不就是」下去,他就成了毀人名節、壞人家業、傷人榮耀、逼人自盡的千古罪人了。
「你們想讓我怎麼補償,說吧!」即便他們真的獅子大開口他也能理解,兩年半沒有生意上門,再這樣下去,不餓死也得找地兒行乞。與其丟那個臉,還不如先上他這兒騙點兒錢。好在他也不缺那幾個錢,全當積德行善。「要銀子還是要金子,或者……我幫斕綵樓請一位宮廷御用的大廚子?」
這麼優渥的待遇,年輕的小猴子差點兒把持不住答應了下來,
「好……」朱二胖子用他的豬蹄死命敲著猴腦,這才阻止了他沒志氣的行為。為了長遠打算,他們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咱們不要你的金子、銀子,更無須另請大廚,我們只有一個條件。」
蔡刀作為當家人勇敢地站出來,直面賦秋探索的眼神。
「我的條件就是……」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妳確定?」
那賦秋不敢相信地再度追問,蔡刀一顆心早已橫著擺,她堅定地點點頭,「咱確定。」
「真的要這麼辦?」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頗有共通,異口同聲地回答他:「真的要!」
「沒得商量了?」
「沒得商量。」
賦秋還想繼續探討,冷眼瞥見蔡刀的手已經搭在腰間放刀的位置上,他覺得還是閉嘴更安全一點兒。
可這件事他若是就這麼答應下來,不等於再度背上天大的包袱上路嗎?他不要,要他那賦秋做什麼都好,就是別再讓他背包袱。為了姐姐,他整整背了十六年的包袱。好不容易清閒了一段時間,沒理由再逼他一腳栽進去。
「可是……蔡當家的,妳要知道,以斕綵樓現在的水準根本不可能承擔無憂宴。」
他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不好,居然要他協助這家「爛菜樓」承辦下武後娘娘的無憂宴。隨便在街上找個乞丐,人家都不願上門行乞,你以為武後娘娘的舌頭還不如叫花子嗎?
「先不論你們有沒有手藝超越宮廷禦膳的大廚,單以斕綵樓目前的情形,做一桌一般的酒宴都拿不出採買食材的銀子吧!」
「所以才要你無字酒莊的莊主幫忙啊!」繞了一大圈,他們正在這個地方等著他呢!
賦秋這會兒算是看清楚了,這幫人心腸可真狠啊!不僅要他出錢,還要他出才、出力。總之一句話,「爛菜樓」能否恢復成斕綵樓,「天下第一廚」能否恢復昔日的輝煌,這所有的一切都將成為他肩頭上的包袱。
收起摺扇,也順道收起他習慣玩笑的心情。「如果我拒絕呢?」
「希望你能幫咱一把!」蔡刀的眼中有懇求,更有依賴。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賦秋不肯幫她,斕綵樓連「爛菜樓」的名聲都保不住。用不了多久,她真的非得把「天下第一廚」的招牌讓給「殘湯館」的壞東西,順便嫁給他。
這其中的種種利害關係,賦秋怎會不懂。然而,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背包袱。一直以來,「中原才子」的名號對他而言早已是一種無形的負擔,他不想擔著它上路,卻始終擺脫不了。不料,今日真的有人拿它做文章,居然用這等招數給他加包袱。他該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
「很抱歉,我……」
「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在幹什麼呢?」
一陣沒來由的粗魯的叫喊聲打斷了賦秋未能及時說出口的拒絕,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升格成了姦夫,更不明白自己的眼光為什麼會那麼差,居然找個母熊做淫婦。他實在很懷疑,這世上惟將母熊當天鵝的,怕只有說話的湯貴了吧!
他懶得解釋,蔡刀可不是吃軟飯的,
「壞東西,咱和那賦秋的事跟你無關,你休要多管閒事。」
「妳將會成為我的夫人,我怎麼能不管妳?」湯貴還有理了,聽那口氣好像蔡刀已經是他過門的媳婦似的,「我再跟妳說一次,『爛菜樓』我勢在必得,到時候妳跟『爛菜樓』一起入我們湯家。」聽上去像是買一棟「爛菜樓」,附送一頭母熊,倒是挺划算的。
聽他這麼一說,本就對「殘湯館」沒什麼好印象的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更不樂意了。
「咱們小姐可是『天下第一廚』的傳人,她的刀功更是出神入化,外頭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望族等著娶咱們小姐過門,說什麼也不會嫁給你一個喝殘湯的壞東西。」
賦秋差點兒沒噴人一臉口水,謊話說到這份上,也算破天荒吧!依他才子的眼光,像蔡刀這樣的姑娘能找個瞎子願意娶過門,就是天大的喜事,還敢讓人等?湯貴再怎麼不濟,也將一家「殘湯館」開得有聲有色,成為全城生意最紅火的酒家--捨了他,蔡當家的還想嫁給誰啊?
「咱就嫁那賦秋了!」
噗--
賦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將喝在口中的水盡數噴了出來。開什麼玩笑,她要嫁給他?那她還是一輩子不嫁來得爽利些,免得剛進門,他就因為受不了與一頭母熊同眠,洞房花燭夜逕自上了吊,還給她留下剋夫的壞名聲。
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湯貴發了瘋地揪住他的衣領,奮力地搖晃。「你竟敢打蔡刀的主意,你敢跟我搶『爛菜樓』,我跟你拼了。」
若是為江南第一花魁打一架倒也值得,傳揚出去,外人會說他那賦秋是風流才子,為愛瀟灑。要是為了一頭母熊幹仗,人家會說他審美眼光有問題的。
賦秋試圖讓自己從他厚實的大掌中逃脫,「湯主子,用不著這樣吧!咱們都是男人,何必為了這點兒小事動手腳,傳出去有失風度。」
湯貴傲氣沖天地仰高下巴,做出一副止鼻血的糗樣。「我才不跟你動手腳呢!」
不動手腳就好,不動手腳就好--賦秋剛鬆了一口氣,湯貴接著嚷道:「我讓我所有的家丁跟你動手,你不是會飛嗎?我倒要看看,你能飛到什麼地方。」
「不……不要了吧?」
要的,怎麼會不要呢?湯貴一聲令下,家丁們操著長棍這就上來了,目標認準賦秋,剎那間「爛菜樓」就被打得稀巴爛。
朱二胖子不放心地拉拉小姐,「咱們要不要幫那公子的忙?」
蔡刀嚼著花生米,順便甩甩頭,「不用!他的輕功那麼好,想來武功更厲害,咱坐著瞧好就行。」
說話間,幾根棍棒敲在了賦秋的身上,直將他困在棍棒夾擊的中間,小猴子看在眼裡,心都揪了起來。「可是,那公子被棍棒撂倒!」
「那是他欲擒故縱……欲擒故縱!」
該說蔡刀太相信賦秋的功力,還是她誠心要看他笑話。賦秋都已經啞著嗓子求救,她仍不動聲色地吞著花生米。
「小姐!小姐!我看那公子是真的不行了,妳看他剛才挨了好幾棍呢!」
「是嗎?」她好像也看到了那副場景,哦!她明白了,「他一定是故意的,不想讓那些臭家丁知道他會武功,乾脆藏起功夫不用,準備在最後時分給他們出其不意的致命一擊。」這種解釋都能想到,她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了。
什麼藏起功夫不用,賦秋壓根不會武功。他的身子骨不適合習武,只學會了輕功和內功。說到與人打架的功夫,他娘沒教他,他爹倒是教了,可他沒學會。
這種棍棒夾擊之下,他的輕功不易施展,使用內功又怕威力太大,讓這本就破爛不堪的「爛菜樓」徹底的毀於一旦,到時候他可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和她合辦無憂宴了。
可也不能讓他就此待在「爛菜樓」裏長眠吧?賦秋趁亂吆喝了一嗓子:「救……救命啊!」
「小姐,我看那公子是真的不行了。妳沒發現嗎?他被打得都快成豬頭了。」
在朱二胖子的溫馨提示下,蔡刀終於肯正視這個問題。仔細瞧瞧,賦秋的腦袋青青紫紫,的確大了一圈哦!
「難道說他使用武功之前,真氣會先過腦門,所以腦袋大了一圈。或者……」
別「或者」了,眼瞅著幾根棍子就要蓋上他的腦門,造成終身殘疾。蔡刀想也沒想,腰間的六把祖傳寶刀齊齊出馬直飛過那群家丁的頭頂,將他們手中的棍子齊齊地砍斷,也順利阻斷了它們敲在賦秋腦門上的力道。
賦秋是有驚無險,撿回一條小命,逃過才子變癡呆的悲慘命運。
湯貴眼見蔡刀出手,心情更為惡劣。「蔡刀,妳可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妳怎麼能當著我的面,去救我的敵人呢?」
「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答應過嫁給你這碗殘湯的!」這人什麼地方有病?動不動就管她叫媳婦,她長得很像「媳婦」嗎?湯貴這小子八成十全大補湯喝多了,有嚴重的發春傾向。
一次又一次被她這般侮辱,湯貴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
「就妳這副模樣,有人願意娶就該偷笑了,居然還挑三揀四。把我惹毛了,我只要『爛菜樓』,不要妳這頭母熊,到時候妳欲哭無淚。」
原來湯貴也有正常的審美觀,這下子賦秋可要另眼看他了。身為男人,他們對蔡刀的評價竟出奇地一致--母熊。
不知道是因為惱羞成怒,還是湯貴的話激起了蔡刀心中隱藏起來的渴望。她迅速鑽到賦秋身邊,拉過他的手搭在自己的熊掌上。
「誰要嫁給你,要嫁咱就嫁給那賦秋。與他相比,你算什麼?你屁都不是!」
賦秋剛想說:不要這麼粗魯好嗎?話未出口,他先接觸到湯貴殺人一般的目光,那裡面蘊藏著奪妻殺子之恨,他有奪誰的妻,殺誰的子嗎?待他將蔡刀的話按順序重理一遍,他更希望自己剛才被那幾個家丁手中的棍棒敲昏了。
嫁給他?蔡刀要嫁給他?不要啊!讓他傻了吧!人一旦傻了就再也不用背包袱,就可以徹底解放。
可惜上天沒能聽到他的祈求,他依然健在--健康地存在於清醒的世界裡。
「算妳狠,咱們走著瞧!」
明明是和蔡刀鬧矛盾,湯貴兇狠的目光卻投遞給了賦秋,那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無關乎情愛,只在乎自尊。
一干閒雜人等走完,蔡刀扶起坐在地上的賦秋。她的力道真是不小,在扶起他的過程中硬生生地為他受創的身體再添幾道青紫。
「對於剛才的事……」
「什麼事?」賦秋緊張地追問著,不會是她要嫁給他的那件事吧?打死他也不娶,他要出家做尼姑,錯!是當和尚,只是想到這些事他就開始神志不清了。
「你和咱合辦無憂宴的事。」
原來不是娶她啊!賦秋鬆了一口氣,不甚在意地問道:「那事怎麼了?」
「你不能拒絕。」
「嗯?」
「因為咱救了你,咱是你的救命恩人。」
轟--
他還是出家做尼姑吧!
被刺激得目光呆滯的那賦秋已經分不清尼姑與和尚的區別所在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6:55
第五章
「這菜不夠新鮮,五文錢太貴了,咱看就三文吧!」
「蔡當家的,妳也太會砍價了。明明是從菜地裡剛摘下來的菜,妳還說不夠新鮮。妳若是真的想要,四文錢,一個子兒也不能再少了。」
「四文錢?剛才王二麻子的菜,三文錢咱都沒要。咱可是特意來照顧你生意的,再便宜點兒,怎麼樣?」
「不能便宜,絕對不能再便宜,再便宜我老婆、孩子就得喝西北風了。」
「那這樣吧!咱四文錢要了你的菜,你再給咱一把蔥,就這麼買了,得!」
「蔡當家的,妳可太會做生意了,看在這是我開門第一筆生意的份上。給您了!」
這邊總算成交,那賦秋都快吐血了。昨天經過湯貴那麼一鬧,他莫名其妙就失去了拒絕的權利,她以恩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硬留下他。無憂宴就此拉開序幕。
清晨本該是他這個大才子讀書、習字的好光景,她卻硬拖著他來菜市場,說是要準備無憂宴的菜式,預備訂菜譜。
訂菜譜跟他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非得拉他來?拗不過熊掌的力道,賦秋最終還是意興闌珊地跟著來了。
走了約莫有半個時辰,他的後悔也變得無以復加。不就一擔青菜,外加一把蔥,合起來不到五文錢,她竟然繞了一整個菜市場,光砍價就花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平日裡的生活就是這麼度過的嗎?十九歲的年紀比三姑六婆更落俗套,誰娶了這種老婆在家,也太沒情趣了。
至少對他這個才子來說,完全不適合。
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賦秋將銀子丟給她,冷淡地交代了一句:「妳先拿著用,不夠再找我要。我去那條街的書肆看看,沒事……」沒事別找我--話未落音,他人已走到三丈以外,原來輕功之於他,完全使在這種地方。
蔡刀手裡提著菜,旁邊放著木板車,無法跟上他的腳步,只好隨他去。她獨自在菜場挑揀了半天,買了整整一車菜,這才打道回府。她想著要去書肆尋他一道回去,好在書肆離菜場並不算遠,她推著車很快就找到了他。
賦秋斜靠著門欖專注地看著手裡的書卷,風輕捲起他鶴色的衣衫,飄飄欲衝上雲霄。常聽傳奇裡說佳人如何曼妙,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原來才子也非凡塵中人。
再反觀自己,她穿的是粗布衣裳,因為長年守在灶火邊,她沒有任何絲織的衣物,那種衣衫不適合穿在灶台邊,更不適合沁在油煙中。
她識字不多,做廚子的行當都是師傅手把手教徒弟,書籍對她來說是陌生又不實用的東西,她所長的見識大多是從說傳奇的老人那裡聽來的。
她身材魁梧,早已失去佳人的輕盈曼妙。身為廚子,身為「天下第一廚」的後人,嬌弱的身子美則美矣,卻做不了這一行。若不是要訓練體能,或許今日的蔡刀只是比一般的姑娘家高上一些,倒也不見得如此壯如熊。
還有她的名字,她原是沒有名字的,只因她身為丫頭讓父親失落了許久--父親年至四十才有子嗣,誰料想竟是個丫頭片子。
女兒家做廚娘尚可,做一個繼承「天下第一廚」牌匾的名廚是萬萬不可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在她出生的三年中,娘的肚皮一直沒能再有喜訊。算命的都說,爹今生只有一女。沒過多久娘就去世了,爹開始把她當男兒培養。
於是,她有了這個道不清的名字--蔡刀,它寄託著爹對發揚蔡家廚藝的全部期望。從那一天起,她的生命就圍繞著灶台,她沒有資格擁有成為佳人的夢想。
沉寂許久的思緒全然飄了起來,蔡刀愣神地瞅著賦秋,忽然覺得他們非同一世界的人。他像傳奇故事裡的才子,她卻只是聽傳奇的俗客。佳人在夢境中,她只有看的份,沒有演的機會。
「蔡刀不是刀,狗熊堂內繞。爛菜燒又燒,沒人再去了……沒人再去了……」
蔡刀一怔,回頭望去,卻看見三三兩兩的孩子圍著她唱著不知從何傳起的歌謠。她沒什麼學問,如此淺顯的歌謠倒還能聽懂。
她不是狗熊,做出來的也不是爛菜。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面對旁人的恥笑,不懂為何今日直想抗拒這份既定的事實。
「小孩子胡扯什麼?再說咱拿刀砍死你們!」
她握著刀作勢要砍向小孩子,頑皮的孩童害怕地一轟而散,嘴裡還嚷著:「狗熊殺人了!狗熊殺人了!」
他們越是這麼叫,她越是惱怒,操著刀直追上去。身後有一股堅持的力道拉住了她的胳膊,轉眼望去竟是賦秋冰冷的眼眸。「你……咱……」
「妳連小孩子也欺負嗎?」只知道她沒讀過書,行為、舉止較為粗俗,沒想到她對孩子都要動刀,賦秋不知為何竟有幾許失望。
今日有些反常,面對他的指責和孩子們漫罵的聲音,蔡刀竟覺得無比委屈。「是他們先罵我的。」她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街坊四鄰的冷言冷語,到頭來還是忍不住眼眶紅了。
賦秋哪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只當她心眼小的容不下孩子的玩笑。
「妳怎麼能跟孩子計較?妳到底懂不懂禮儀,有沒有教養?」
「咱不知道禮儀,也沒受過教養。咱是狗熊嘛!活該被人罵,咱壓根就不應該活在人世間,咱應該去深山老林裡待著,免得礙了大才子的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脾氣,只是在面對他指責的一剎那,突然覺得好痛苦,只想發洩出來。
順手操起早上剛買的還沾著露水的一籃子菜,蔡刀想也沒想就扣到了賦秋的頭上。那些染著泥土,和著露水的菜弄髒了賦秋如仙的衣衫,讓才子成了灰頭土臉的木材。
「妳……妳……妳簡直不可理喻。」
從小到大他沒受過這等侮辱,簡直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甩袖離去,蔡刀望著他如風的背影,感覺這一次,「爛菜樓」要完了,她的人生……也要完了!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這是無字酒莊的銀牌,你們拿著它隨便去哪家無字酒莊都能支取到一萬兩的銀子,就當是我補償給你們的損失費。你們拿著這一萬兩是重振斕綵樓還是幫蔡當家的治療喪失的味覺,全隨你們的便。至於合辦無憂宴的事,到此為止。具體情況我會跟武後娘娘和荳蔻小姐交代,所有後果由我一人承擔。」
那賦秋放下話,打開摺扇,背起包袱就要離開。他算是受夠了,這什麼爛菜樓,根本不值得他浪費時間,他要回無字酒莊過他的清閒日子,誰都休想留下他。
瞧他堅決要走的模樣,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可慌了。雖說一萬兩不是小數目,可振興斕綵樓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也需要出謀劃策的人。
論計謀,那賦秋雖然比不上三大才子中的欽九州島,卻也是響噹噹的人物。惟有他的加盟,才能從實質上改變斕綵樓變為爛菜樓的下場。否則有再多的銀子也不管用,老爺死的時候可沒少留下金子、銀子。
到底朱二胖子虛長幾歲,他拉住賦秋的手,死也不肯鬆開。
「那公子,要是咱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你就說出來,咱們改還不成嘛!要是咱們小姐什麼地方開罪了你,你別跟她計較。你們這些才子不是常說『大人不計小人過』,又說什麼。睢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想來,你也不會跟女子計較,對吧?」
他做個跑堂的實在是可惜了,中原若有第四大才子非朱二胖子莫屬,連這種推論都能做出來,實在不簡單啊!
只可惜,賦秋這回是鐵了心,誰說也不管用,他背著包袱這就向門外走去。小猴子猴急地扯了扯蔡刀的衣袖,「小姐,妳倒是說句話啊!」
「說什麼?沒什麼可說的!」蔡刀不知道從哪兒弄了碗雲吞麵來,隨手從大堂的飯桌上拿來一堆調料。
她不動聲色地坐下來,一邊往面裡加調料,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反正咱也失去味覺做不了廚子了,索性帶著那公子給的這一萬兩銀子,嫁給隔壁的湯貴。就像他說的那樣,像咱這熊樣,有男人肯要就不錯了,挑三揀四隻好等著做老姑婆。」
不懂她這時候為何說這些,賦秋的腳步停了下來,頓在原地看著她不停地將辣椒醬放進麵碗裡。碗裡的辣椒醬越來越多,面都被染成了紅色。他想告訴她,再這樣加下去非辣得她七竅生煙不可,但一想到早上被菜扣到脖子上的狼狽樣,他又忍了下來,默默無語地瞧著她到底要耍什麼把戲。
她不耍把戲,只是專心吃麵。將辣椒醬泡的麵條一口一口送到嘴裡,失去味覺的舌頭根本分辨不出是何種滋味。可是她身體裡的其他感覺器官卻再也受不了了,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沾濕了她的面頰,落到麵湯裡。她卻感覺不出強烈的辣味,仍是張開嘴將辣到極至的湯送往嘴裡。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實在看不下去了,雙雙上前阻止道:「小姐,別吃了,妳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有什麼關係?反正咱也感覺不出酸甜苦辣。」就像她的人生,除了圍著灶台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她依舊是一口接著一口沒命地將面吞到腹中,嘴巴感覺不出辣的味道,眼淚、鼻涕卻紛紛下滑,嗆得小臉紅成火燒雲,她是在存心折騰自己,也在折磨賦秋瞧同情心。
沒等他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按在了麵碗上。「可以了,別吃了。」
她抬起頭,斜眼瞅著他,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賦秋深沉地歎了一口氣道:「我不走了,留下來幫妳重振斕綵樓。」
她吸吸鼻涕,眼淚湧得更凶了,「不勉強?」
「還好吧!」這是他最後的退讓。天知道,他為什麼看著她折騰自己會一時心軟,背上他最不願攬上身的包袱。
這是個高難度問題,才子也需仔細研討才能出真知。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清晨,那賦秋帶著朱二胖子、小猴子和他們的當家的圍繞斕綵樓繞了一圈。
「如今食材已經準備齊全,斕綵樓也在重新修繕,真可謂『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這個東風是什麼啊?」才子就是才子,連說話都是文縐縐的。
蔡刀心下明白,「你是指廚藝蓋過禦廚的廚子。」
「不錯。」她還不算笨到姥姥家,賦秋季巾的摺扇飄飄搖搖,搧出無盡煩憂,「能超越皇宮禦廚的廚子在民間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只擅長某一種地方菜。武後在宮中吃遍天下美食,要想讓她吃得快樂,集合各地名菜,菜色還要配合無憂酒的特點,對廚子是極大的挑戰。我相信,普天下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恐怕就只有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廚』了。」
他分析得極對,若非此番功力是不足以成為天下第一廚的。爹曾說過,當年曾祖父就是通曉天下各地名菜,在此基礎上對各地名吃進行創新,最終以精湛的廚藝征服太祖的五味,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廚。曾祖父去世後,蔡家始終沒有人能達到這種級別,所以爹才會對她抱以如此巨大的期望。
長久以來,她犧牲了很多女兒家的嗜好,只是為了繼承天下第一廚的名聲,卻不想今日竟失去了味覺。
雖然她沒有爹那樣的宏圖偉志,但活了十九年,卻有十六年的時間在為了同樣一件事努力,卻什麼也未曾擁有,想來是有許多的不甘充斥其間。
「咱想試試。」
她的聲音很輕,她平日裡的吼聲不知輕了多少,賦秋卻在她清淡的聲音裡聽到了堅定。
從第一次見面時,蔡刀為他做的那道全雞宴就可看出她的廚藝不同凡響。若摒棄菜的味道先不論,她所做的菜具備最完美的色、香、形,而且那道全雞宴集合了川菜、江蘇菜、福建菜和浙江菜,料想她對各地名菜都很瞭解。若她真的能調整好菜的味道,繼承天下第一廚的名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她有決心試,他就決定幫她。「這個過程可能會很艱苦,妳真的願意嘗試嗎?」
她沒有立即回答他,手卻緊握著腰間的刀,跟她接觸的時間長了,賦秋發現握緊菜刀是她的習慣。只要心緒受到波動,她都會去握刀柄,像在尋找一種情感上的寄託。
小時候她該是寂寞的小丫頭吧!賦秋如是猜想。
「這個過程你會陪咱一路走來嗎?」她抬起眼瞅他。
被她問得一愣,賦秋手中的摺扇一個踉蹌,栽到了地上。他緊張地以為蔡刀在向他暗示什麼,她說這話的時候壓根沒想太多,只是直覺地隨心而問。
她不是佳人,她沒讀過書,她不懂得禮儀廉恥,她只知道這場無憂宴是做給武後娘娘的禮物,也是做給自己的信物。十六年來的汗水、血水和淚水全部浸泡在這場無憂宴裡,她期望著他能帶給她「無憂」。
其實,每個人活在世上都在尋找無憂的境界和讓你無憂的那個人。有的人獲得了,從此幸福無憂;有的人喪失了無憂的資格,痛苦終身。
無憂……何為無憂?武後位高權重,衣食無憂、財富無憂、權位無憂,可她依然在尋找快樂,在渴求達到無憂的境界。
荳蔻小姐只要吃著豆子就滿臉真誠的笑容,快樂亦無憂。蔡刀雖然沒有姑娘家姣好的容貌和身段,甚至沒有聰慧的大腦,可她依然快樂地過著每一天。如果有人說無知是一種幸福,她就是這句話的最佳代言。
現在想來,正是她身上這閃亮的一點讓賦秋屢屢心軟,答應留下來幫她重振這家「爛菜樓」。他們倆就像完全相反的兩端,他想在她身上尋找到他始終看不見的另一面。
「我陪妳。」
他的保證輕而淺,卻像一把菜刀切進了她的心裡,「我願意嘗試,再難我也要試一試。」
只因,有他在,她亦無憂。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那日之後,那賦秋飛鴿傳書找來了懸壺藥堂的羿江愁。他夫人和賦秋的姐姐涼夏同是武後娘娘親賜的「香」,不同的是涼夏被封為「酒香」,羿夫人卻是「錢香」。有了這層關係,賦秋和羿江愁也算是君子之交。
好在羿江愁有著神仙心腸,天生喜歡幫助人。接到賦秋的書信,他即日起程,很快就到了斕綵樓。
「賦秋,你說的就是……」好……好魁梧的姑娘,他身為大夫,閱人無數,還是首度看到如此壯碩的女子。莫非是投錯了胎,女生男相?這可就慘了,俗話說男生女相是吉兆,女生男相……這話可就不好說了。弄不好,她會一輩子孤苦,一生形單影隻。
瞧面前這個青衣大夫瞅著她不言不語的模樣,蔡刀還當是自己的模樣嚇壞了他。
「咱生下來就比一般的孩子個兒大,你別介意。」
介意?她竟然要他別介意?羿江愁莞爾,若換成另一個女子發覺大夫對她的身材這麼好奇,恐怕早就叫罵開來了。她不但不生氣,反倒要他別介意?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麼賦秋會親自抓他來為這個熊一般壯碩的姑娘治病了。
他是否該寫封書信給夫人,讓她轉告涼夏,無字酒莊的莊主,堂堂中原才子動了凡心,對方還是個頗不「俗」的姑娘?
怕羿江愁的沉默唐突了蔡刀,賦秋忙不迭地張羅起來,「快別說廢話了,她的病情我已經在信上都告訴你了,你幫她看看,我在門外等你的消息。」
羿江愁應了下來,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正當賦秋手中的摺扇快要搖斷的時候,他悠哉地現了身。
「怎麼樣?她的味覺能恢復嗎?」
這是那賦秋嗎?是那個成天搖著摺扇風度翩翩,少年老成的那賦秋嗎?羿江愁抿唇淺笑,那神情像極了他的夫人--羿氏斷雲,精明能幹的「錢香夫人」。
「如果我說不能,你會不會罵我是庸醫?」
他問得直接,賦秋答得爽快:「會。」
「我非得證明自己不是庸醫嘍?」他抬起眉,粗布青衫微微起了褶皺,
「湯藥的調理加上適當的針灸,應該可以恢復她的味覺功能。」
「針灸?什麼東西?」賦秋沒聽過這個詞,滿臉茫然。
說到這兒,羿江愁的表情明顯有了變化,「沒想到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也有不懂的東西,我就借此機會好好教教你,讓你長點兒見識。針灸最早見於《黃帝內經》,陸陸續續在許多醫學寶典上都有記載。它跟習武者所說的點穴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用針去刺那個穴位,使它發揮功效。結合蔡姑娘的情況來說,我就要紮她舌頭上的穴位,刺激她的味覺重新開始運轉。」
「拿針刺她的舌頭?」賦秋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塞進自己的嘴巴裡,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你想證明自己和蔡姑娘心有靈犀,也用不著這樣吧!」羿江愁忍不住糗他,「我都還沒紮針,你就替她感到痛,我要是真的替她紮針,你不會要為她哭吧?」
光想會,就覺得痛得不得了,賦秋有些打退堂鼓了。
「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我是說沒什麼痛苦的那一種。單喝湯藥,不解決問題嗎?」
「湯藥也有功效,不過恐怕得三年五載。」羿江愁的回答不緊不慢,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們哪還有時間等個三年五載,賦秋不死心地再度追問:「那總有其他辦法吧!」
「奇跡!」任何事都有奇跡,卻沒有人知道奇跡發生在哪一刻。
「那……那就照你說的做吧!」賦秋涼涼的口中有種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態度。反剪著雙手,他需要冷靜地想想是否還有更好的辦法。比如,一拳將蔡刀揍暈,然後再為她針灸?
看著他一步一沉重的背影,羿江愁突然想告訴他點兒什麼,「賦秋……」
「嗯?」
「蔡姑娘失去味覺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應該是長久以來舌頭上的穴位功能慢慢退化的結果。」
「我知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7:19
第六章
「啊--」
「啊--」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窩在窗根底下,動也不敢動。兩個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越發感到頭皮發麻。
小猴子到底年輕,禁不住那慘烈的聲音對耳膜的糾纏,率先將恐懼問出口:「拿針在舌頭上紮來紮去,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有那公子在裡面守著小姐,不會有大問題的……吧?」朱二胖子最後的那個「吧」字動搖了他的信心。
讓他們更加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屋子裡不僅傳來小姐淒慘的吶喊,順帶還伴著那公子慘痛無比的哀鳴?難道他們倆的舌頭同時受摧殘嗎?不太可能吧!
「痛--」
「疼--」
第一聲痛叫發出的不是很清楚,因為蔡刀伸出的舌頭正紮著針,她無法準確地發出每個音。第二聲「疼」那可讓人聽得真真切切,因為賦秋疼的不是舌頭,而是手。
他的手被蔡刀掐在熊掌裡,她每被紮一針就死命地捏他的手一下,以此將疼痛感傳導出去。結果她的痛覺得以發洩,他的左手卻被捏得青紫淤血。估計一覺醒來,他能看到最鮮活的豬蹄。
這一夜,漫長得讓人感到好似在受煎熬。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場酷刑,賦秋卻怎麼也睡不著。羿江愁去給夫人寫信,雖然兩個人不能每天守在一起,他卻堅持每天給她寫封信,不管忙到多晚,都要寫完信再睡。
他的夫人卻不是每日都有興致提起筆來給他回信,往往三五天鴿子才落到羿江愁的窗前一次。信也短得吝嗇,寥寥幾行字,不外乎家裡、藥鋪最近發生的大事,末了都是「事已圓滿解決,勿念」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寫信?賦秋不明白。他看到身邊太多的夫妻以他們各自的方式相守情愛,以他爹娘來說,他爹曾是武林盟主,卻為了他娘甘心當個被老婆揪耳朵的「懼內」,成天嘮嘮叨叨,不外乎叮囑娘吃飽穿暖,小心身體。就連他們姐弟倆也是隨母姓,彷彿與父親毫無幹係。爹倒也不介意,照例被娘欺負了二十五載。
再說姐姐涼夏,分明是個惹事闖禍的主。她每日活在驚喜中,卻讓身邊的人緊趕著為她收拾殘局。若不是被她欺負了那麼多年,賦秋也不會如此害怕背著包袱上路。可偏偏宛狂瀾--他那個英明一世糊塗一時的姐夫就是相中了她,大義凜然地背上這個包袱回家,偶爾氣急了凶上兩句,晚上就被迫捲著被子睡書房。來日,還得買些好東西藉著女兒的名義行賄老婆。
這就是夫妻之情嗎?這叫什麼夫妻之情?
賦秋不明白,他更不明白為何會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想來探討婚姻。剛才蔡刀被紮下第一針,痛得眼淚橫流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就主動握緊了她的手。不敢被她捏得如何痛r如何慘重,他都沒想過要鬆開。
這種感覺很奇妙,真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纏。彷彿冥冥中有條紅線繫住了他們倆的手腕,再也無法分開。從此後,痛苦、煩惱、欣喜、無憂全都一齊享受。
那感覺……很像夫妻。
「你美隨(你沒睡)?」
被紮了針的舌頭不太靈光,賦秋輕易聽出這是蔡刀的聲音,整個「爛菜樓」就她這麼一個不像姑娘的姑娘。
「你累了一天了,怎麼不去休息?」告訴自己:我這不是在關心她,我只是不想在心緒不夠穩定的這一刻面對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舌頭的關係,今晚的蔡刀顯得安靜了許多。因為寧靜所以她的身上多了幾許難以預料的神秘,因為神秘所以才更突顯她的魅力。
她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望著頭頂那輪圓月。感受到身邊他的氣息,更注意到他有些紅腫的左手--是她的熊掌捏出來的效果。
「同嗎(痛嗎)?」
她艱澀的發音讓他想了一下才能回答:「你問我的手痛不痛?呃……還好!」活了二十二年,他沒受過什麼苦,除了需要幫姐姐收拾爛攤子以外,他很少有受苦受難的機會。所以偶爾來這麼一次,雖會出奇得難忍,倒也是一段難忘的記憶。
就像現在,他曾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妻子該如何美麗動人、知書達禮、冰雪聰明,總之就像那廣寒宮的嫦娥。可如今,陪他看嫦娥的女子卻有著母熊一般的身材和同樣粗壯的神經。
蔡刀沒有女兒家的嬌羞,她直接捧起他的手端詳著看了半晌,方才唧咕起來:「蟲底下挖病塊復下下,明找就嚎呢!(從地下挖冰塊敷一下,明早就好了)」
她對這方面的受傷似乎很有經驗,賦秋的眼睛停在自己的手上,無意間看到了她放在下方的手。手心、手背密密麻麻層迭著無數的傷口,讓人看著心慌又心痛。
「這都是學廚的時候弄傷的?」
「嗯哪!」
他反托住她的手,兩隻手交迭在一起,很久沒有人說話。
從小到大,爹只會注意她菜做得如何,絕不會問她手上的傷是怎麼弄的。若是她手上的血不小心滴到菜裡壞了菜的味道,更會引來爹的一頓呵斥,重則被關進柴房裡不給飯吃。
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她的味覺開始退化,等到爹死後;她接手斕綵樓的時候,她的味覺已經退化得差不多了。做每道菜放調料的多少,全都是根據經驗和感覺。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忘了那種感覺,所以會做出全套「怪味雞宴」也是有來歷的。
她十九歲了,因為過分粗壯的外表,無人敢上門提親,惟一肯娶她過門的湯貴還一副跩到二五八萬的模樣。相比之下,賦秋是第一個對她好,卻沒有任何要求的男子。
她有點兒怕,怕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後會生氣,更怕他不再對她好,她會受不了。若能保持無知的幸福,她情願做一個傻瓜。
如果……如果她的味覺永遠都無法恢復,他會不會陪她一輩子?
「別對咱太號,咱怕自激悔矮上你。」
她吐字不准,他全當沒聽見。偏生他心如明鏡,清楚地知道她想說的是:別對我太好,我怕自己會愛上你。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該紮的針全都紮完了,羿江愁留下調理的藥方打道回府,說是等過段時間再來複診。其實他是捨不得老婆、兒子,趕著回家呢!
羿江愁這個大夫走了,那賦秋信不過「爛菜樓」那兩個粗手粗腳的夥計,親自弄了火來熬藥。他嚴格按照羿大夫的吩咐,照三餐飯給蔡刀煎藥,非把三碗水煎成一碗藥才端給她喝。
「蔡刀,喝藥了!」相處時間長了,他懶得叫她「蔡當家的」,索性「蔡刀」、「蔡刀」地叫起來,反正這個名字再熟不過,叫起來一點兒也不拗口。
聞到那熟悉又噁心的湯藥味,蔡刀下意識地皺起鼻子。她失去了味覺,卻沒喪失嗅覺,這麼難聞的味道,她想忽略都不行。「又要喝藥?」
「那麼痛苦的針灸過程妳都忍受下來了,這小小的湯藥算什麼?快點兒喝吧!喝呀!」賦秋將湯藥端到她的嘴巴旁。天知道,他活了二十二年,連姐姐涼夏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蔡刀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才對。
她倒也知冷知熱,忙接過湯藥放到嘴邊。眼見那深黑色的液體就要流進她的唇舌之間,她突然停了下來。「有點兒燙,。咱過會兒再喝。你不是要研究那本高價買回來的古籍嗎?快點兒去吧!」
賦秋本想拒絕,手中的摺扇轉了半圈,他忽然感到自己對蔡刀的關心有點兒過了男女界限。這裡畢竟是她的閨房,雖然她對男女之間的禮節一概不論,若要傳出去,還是會壞了她的名節。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讓人家誤會他對一頭母熊感興趣,此地著實不宜久留。
「那我先回房,妳一定要把這碗湯藥喝下去哦!」
她點頭答應,目送他退出她的房門口,她反手插上了門,端起桌上那碗深黑色的湯藥就要從窗口倒出去。蔡刀的手剛伸出窗去,只覺背後有雙手輕拍她的肩膀。難道說賦秋沒走,他知道她的意圖?
完了!徹底地完了!
「那賦秋,咱不是故意浪費你的心意。咱是害怕一旦恢復味覺,你就會離咱而去。」
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再瞞下去只是罪上加罪。這幾日,賦秋盡心盡力為恢復她的味覺而忙碌,她的良心早已全面覺醒,她不能再繼續欺騙他,否則即使恢復了味覺,她也會失去做人的勇氣。
「咱知道,你之所以對咱那麼好,是因為你心中內疚,總覺得咱失去味覺是你的無憂酒造成的後果。其實不是的,咱從十五歲起味覺就開始退化,三年前已基本喪失味覺。所有的一切都跟你無關,咱、是想把你留在斕綵樓,想讓你幫咱重振家業,所以才這麼說的。
「咱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斕綵樓倒了不要緊,咱大不了嫁給湯貴那個壞東西,可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不能跟著咱吃苦、受罪,他們需要一個家。所以無論如何,咱也要把你留下來,讓你幫咱這個忙。你的大恩大德咱永世難忘,咱……」
「妳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咱』,姑娘家的這樣說話,實在是太難聽了。」
「哦!」蔡刀應了一聲,不對啊!
賦秋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清脆,他因為太生氣而變成女子了嗎?她真的是罪魁禍首啊!居然把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氣得變了性,她可怎麼對得起那家的列祖列宗,大唐的朝廷上下,中原的黎民百姓啊?
戰戰兢兢地偏過身子,她的心「咯」一聲掉到了懸崖底下,賦秋不僅聲音變了,連身形都變得纖細了?
「咱……咱不是故意要說『咱』的,這只是常年以來的習慣,你……你別介意,那賦秋。」
「我不是那賦秋,我是那賦秋的姐姐。」
蔡刀猛地轉過身,正對著面前衣著華麗,外表柔弱、細、膩的女子。
「妳就是那賦秋說的那個麻煩精--那涼夏?」
「承蒙他誇獎。」惹麻煩是那涼夏的特長,她勇於承認,「妳就是街頭巷尾謠傳的『爛菜樓』的當家的--蔡刀?」這個名字起得太好了,聽一遍再難忘記,「那個纏上賦秋的母熊?」
她的話殘酷又無情,蔡刀龐大的身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剛才她的招供那涼夏想必是全都聽清了,這下她可真是死定了。
「咱不是故意要纏著他的,實在是斕綵樓……」
「快變爛菜樓了,對吧?」賦秋那小子天生背包袱的命。本以為把她這個專惹麻煩的姐姐丟給宛狂瀾就能一生無憂,不想沒快樂幾年,包袱又來了,還是狗熊級別的包袱,重得足以壓死他。
他該撕碎手中的摺扇丟在地上用力地拿腳去踩,然後拿頭拚命撞牆,嘴裡以哭喪的音調喊著:命啊!這都是命啊!
那涼夏壞心眼兒地想著賦秋落魄的下場,她就是見不得賦秋活得輕鬆,誰讓她從小時候起就習慣欺負他了呢!
瞧著眼前這個柔弱女子陰晴不定的表情,粗壯如熊的蔡刀也不禁打起冷顫來。她不懂,賦秋的姐姐明明看上去弱弱小小的,為什麼給人的感覺竟是不寒而慄?賦秋不常提起姐姐的事,往往剛提到就索性閉嘴,萬般痛心的模樣。
哦!她明白了,賦秋一定很心疼他的姐姐,看上去那麼柔弱嬌小的女子就是惹人憐惜。可惜啊!可惜她生來高壯粗大,一輩子嘗不到被人憐香惜玉的感覺。
「那小姐……」
「叫我『宛夫人』好了。」涼夏喜歡這個稱謂,這意味著她惹下的所有麻煩都可以名正言順地交給宛狂瀾幫她收拾,自己全然不用操心。
瞧她那尊貴的氣勢,蔡刀有種大難臨頭的恐懼,「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咱不會再纏著那賦秋,咱會把事情的真相,包括咱失去味覺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那賦秋,咱不會再讓他背包袱。」
「為什麼不讓他背?」
涼夏一本正經地糾正起她的說法:「妳難道不知道嗎?賦秋就是為了背包袱才降臨到這世上,他的肩
膀註定要挑負人間所有的悲苦,他的出生就是為了讓
週遭的人過得更無憂,否則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我告訴妳呀!妳儘管放心大膽地把包袱讓他背,我支持妳。堅決支持妳。」
「呃?」她真的是賦秋的姐姐涼夏嗎?蔡刀眼中的涼夏漸漸起了變化,身形嬌小的涼夏就像一隻變幻成貓咪的魔女,天知道她有多大的法力。
拋開蔡刀驚愕的眼神,涼夏認真地為這項讓賦秋心甘情願背上永久包袱的陰謀做籌劃,「咱們這麼辦……」
她湊到蔡刀耳邊描述著自己的整盤計劃,隨著蔡刀越放越大的瞳孔,這項陰謀的可怕之處也開始暴露出那涼夏的惹禍功底。
別被看上去嬌小、柔弱的女子騙了,尤其是有著上等武功的美女--這是從賦秋出生起,姐姐為他上的第一堂課。
從此,他對美女有了免疫力,母熊在他的眼中反倒有了可愛的魅力。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這是做給我吃的菜?」
那賦秋狐疑地盯著眼前這盤渾身冒著酒氣的鴨子,醉意正在無形中醞釀勃發。他雖是無字酒莊的莊主,但釀酒的事全由姐姐涼夏負責。她是天生的釀酒仙子,有著乾杯不倒的本事,更是品酒、制酒的高手。若不是有真才實學,也不會被向來要求嚴格的武後娘娘封為三香之「酒香」。
相對於姐姐釀酒的奇才,賦秋只是在管理酒莊運營這一方面比較出眾。對於釀酒的事,他完全不行。誰讓他天賦奇差,名副其實的「三杯倒」。
今日蔡刀居然特意做了一隻「醉鴨」,這些用酒做的菜他倒是嘗過不少。大多是酒過味香,絕不醉人的酒氣,可蔡刀制的這道菜迎面就是撲鼻的酒氣。像是喝醉酒的醉漢站在你面前,讓你想不暈都難。
瞧他愣了半天神,就是不動筷子,蔡刀忍不住催促道:「既然要準備無憂宴,你好歹幫咱試試菜吧!也不枉費咱忙活一場。」
試菜?這無可厚非,可讓他試下這盤純粹是酒泡出來的醉鴨,醉的人就該是他了。他可不想在她面前出糗,說什麼也不行。
「妳在做醉鴨的時候到底放了多少酒?」
「三杯。」回答他的時候,蔡刀的眼不自然地避了開來。
宛夫人說三杯酒就能讓賦秋醉倒,她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造就酒後亂性的事實,逼著他非娶她不可。可惜失去味覺的蔡刀拿捏不準分寸,將宛夫人帶來的三瓶無憂酒通通倒了下去。他應該嘗不出來……吧?
除非他也失去味覺,否則縈繞了滿屋子的酒氣,他怎麼可能嘗不出來?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想起做這道酒味濃重的醉鴨。潛意識裡,才子的聰慧讓他覺得這其間有什麼陰謀。
「酒後亂性」這一招似乎有點兒不起作用,蔡刀忍不住拿眼往房樑上瞟--宛夫人,下麵該怎麼辦啊?
笨熊!快使出第二招:美人計!
真的要使?
你想讓「爛菜樓」變廢墟樓嗎?
那就……那就使吧!
蔡刀豪氣幹雲地將雙手放到衣衫前襟,按照宛夫人的指示,她這就要撕開胸口的布料露出誘人、嫵媚的身段。不幸的是,她穿的是用於上灶台的粗布衣裳,最結實的那一種,使出吃奶的勁兒,她也只是讓衣裳裂了一道小得幾乎看不見的縫。
天呀!怎麼會出這種烏龍狀況?樑上的宛夫人簡直要哭了。
今晚的蔡刀行為舉止很是奇怪,賦秋一頭霧水。「妳在幹嗎?」
正在認真執行宛夫人計劃的蔡刀想也沒想,熊熊地向他坦白--
「撕衣裳。」
「撕衣裳做什麼?」
「勾引你。」
「勾引我做什麼?」
「你不肯醉倒。」
「我醉倒做什麼?」
「酒後亂性。」
完了!這一次徹底地完了,都說不該跟笨熊合作的吧!這不是自討苦吃嘛!樑上的宛夫人無奈地抹了一把臉,她有一種自掘墳墓的感覺。一雙美眸四下探索,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溜出去能逃得快點兒,這是個嚴肅又難解的問題。
「那涼夏--」
「咚」的一聲,宛夫人直接從樑上掉了下來,這是最快逃離的速度,連如何逃,從何逃都不用思考。
宛氏涼夏不怕死地掏了掏耳朵,吧唧著嘴抱怨道:「吼什麼吼?我的耳朵好得很,你小小聲地說,我能聽見。」
她還狗膽跟他抱怨,連酒後亂性這種餿主意都能想出來,還膽敢教蔡刀付諸行動,她真是不怕死啊!
把蔡刀抓到涼夏的面前,賦秋信奉「捉賊拿贓,捉姦在床」一說。
「那些破主意是不是她給你出的?」
「你怎麼知道?」不愧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居然就能猜出那些主意是宛夫人出的,而且還能立時三刻將她「吼」下來,好厲害!實在是太厲害了!
笑!她還敢笑?蔡刀一向都是無知得樸實又可愛,從來不會被訓還敢傻笑,這都是被姐姐那個麻煩精帶壞的明證。
「她要妳怎麼做,妳就怎麼做?妳傻啊!那可是關乎妳自己的名節,萬一我佔了妳的便宜,而我又不願意負責,妳打算怎麼辦?從『爛菜樓』上跳下去嗎?我擔心妳不是摔死的,而是被破爛不堪的『爛菜樓』壓死的。」
他氣得口無遮攔,蔡刀不知所措地用手心去撫摩刀柄,
「她……她是你姐姐,所以咱……」
就因為那涼夏是他的姐姐,所以惹出的麻煩才更為可怕。從小到大,這方面血的經驗教訓還少啊?
賦秋手中的摺扇不停地搧動著,這一次可不是為了配合他才子的形象,純粹是因為煩躁而汗流浹背,不來點兒涼風他就要爆炸了。
「那涼夏,妳跟我作對是不是?竟然想出這種餿主意,妳不是不知道我……我……」我三杯就倒,萬一真的栽在那頭母熊掌上,他有何面目做回風流才子「那賦秋」?
「誰讓你不幫我照顧女兒。」涼夏這是在藉機報復。
就因為他不肯再替她擔著包袱,她竟然想出這等惡質的方式來整他?她到底是不是他姐姐?怎麼比後娘還惡劣?
賦秋又氣又急,已經完全到達了極至。他「刷」地收起扇子,衝著涼夏扯著嗓子,毫無形象地喊道:「不管是什麼樣的包袱,我都不願意再背。包括『爛菜樓』,包括……她!」
當--
六把菜刀在同一時刻掉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蔡刀,妳起床了沒有?」
清晨曙光乍現,難得早起的那涼夏--她更喜歡別人叫她「宛夫人」--湊到了蔡刀的窗根底下。
蔡刀沒吭聲,她早就起來了。這十六年來,她已經習慣了每天早起練練刀功,練練體能,再去菜場挑選新鮮的食材。這種生活或許再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若是那賦秋真的不肯幫斕綵樓出謀劃策,而她的味覺又恢復無望,那麼用不了多久,她就只好將「天下第一廚」的牌匾連同自己一起送給隔壁的璨湯館。
她不想斕綵樓以這種方式結束在她手上,更不想頂著湯夫人的名頭渾渾噩噩過完這一生。
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活了十九年,她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她不喜歡做廚子,不喜歡每日每時每刻圍著灶台轉。想成為天下第一廚的人不是她,是她爹。
她為了爹活了十六年,爹死後,她為了爹的遺言活了三年,熬了三年。她不能讓斕綵樓成了眾人口中的爛菜樓,她之所以想承擔這場無憂宴,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十九年的心血就此白費,更是為了挽回爹的聲譽和蔡家的聲譽。
她甚至不明白,爹活著是為了什麼。爹之所以學廚是為了繼承蔡家的衣缽,他喜不喜歡圍著灶台轉,蔡刀不知道。她只知道,爹的廚藝沒能成為天下第一廚,甚至沒機會做禦廚。他將自己達不到的夢想交給了她,強壓在她的身上,以爹的名義強迫她不能拒絕。
難道說爹活著就只是為了將天下第一廚的牌匾傳給後代嗎?
她不懂,她笨。
一直以來她心安理得地拿無知當幸福,直到昨晚,當那賦秋說他不想幫她重振斕綵樓,不想背上她這個包袱的時候,她的腦袋突然前所未有地清醒了起來。
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和中原才子之間的距離有多遠,她不喜歡如此聰明的自己,她情願繼續當一隻不懂情愛的笨熊。
只要……只要他肯背著她這個笨重的包袱一生一世。只要……
「只要妳肯按照我說的去做,賦秋一定會對妳另眼相看的。」
蔡刀被屋子裡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騰」地站起身,力道之大讓那涼夏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妳……妳幹嗎?我只是來送你幾件衣裳,想把妳打扮得更吸引人。」尤其要吸引賦秋那小子。
蔡刀愣愣地看著涼夏手裡米白色的衣衫,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這些衣衫看上去好華麗,好優雅,真的是送給她的嗎?
「這些衣裳除了妳,再沒人有資格穿。」涼夏不管三七二十一,拉過她的手臂,先卸下她腰間的六把菜刀,隨即手忙腳亂地為她穿上那套月牙白的衣衫。
半晌過後,涼夏滿意地看著面前的蔡刀,嘴都笑歪了,「我的眼光果然沒錯,這樣打扮妳,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真的嗎?」蔡刀不敢相信地低頭瞅著自己,「這好像是男子穿的勁裝吧?」分明是闖蕩江湖的大俠打架時穿的衣衫,怎麼上了她的身?
「這妳就不懂了吧?」涼夏一副內行人的模樣,「現在流行男裝女穿,妳就是穿成這副樣子才吸引人。等妳穿著這一身,跟賦秋一同走在街上,肯定有很多人會對妳流露出傾慕的眼光。」而且都是小姑娘家--後面這句不說也罷。
這麼美的女子說出這等話來,讓人想不信服都難。可惜這麼多年被人喚做母熊,蔡刀的信心早已被當成熊掌燒了。她困難地點點頭,全當是給涼夏面子。「那……那賦秋會跟咱一起出門嗎?」
上次去菜場買菜,走到半路賦秋就去了書肆,最後還鬧個不歡而散。後來無意間她聽聞街上鬧哄哄傳著她死纏著那賦秋的謠言,說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更在意,賦秋會看不起她,會不願意跟她走在一起。壯碩的身材與生俱來,無力改變。她早已學會忽視它對她的影響,只是,這段時間她竟出奇得難以控制自己的心情,是因為那賦秋的關係嗎?
「妳放心,就是賦秋那小子邀你一起出門的。他說要帶妳去選些新的桌椅,眼見著『爛菜樓』也裝修得差不多了,不添些新桌椅將來怎麼迎接重要的客人呢?」涼夏也覺得奇怪,賦秋那小子對古書的興趣遠大過逛街,他竟然會主動邀請蔡刀去街上轉轉,連她這個親姐姐都沒享受過這等待遇呢!
蔡刀眨了眨眼,目光呆滯地凝視著前方。「迎接重要的客人?」她到現在尚未恢復味覺,誰來當大廚招待客人。
矛盾!真是太矛盾了!
一方面,她希望自己的味覺能夠恢復,好讓十六年所費的功夫得以展示。另一方面,她也害怕,若真的恢復了味覺,她和那賦秋這孱弱的聯繫會就此斷掉。
她該……她該如何是好?
「好了沒?」
那賦秋的聲音偏巧在這一刻從門縫間傳了進來,蔡刀趕緊收拾好心情,依舊拿母熊的粗神經去應對他的詢問。「來了!」
她猛地推開門站了出去,依舊是大刀闊斧的精氣神。賦秋無意間抬眼望去,頓時愣住了。她……她穿起男裝,分明是豪氣英雄的派頭。這真的是蔡刀嗎?莫非他眼花?
他幹嗎這樣看著咱?難道說咱穿成這樣很奇怪?不管了,辦正事要緊。蔡刀撩起衣襟直往前衝,「傻站在這兒做什麼?走啊!」
走!這就走!
跟在邁著闊步,頗具英雄好漢級別的蔡刀身後,賦秋突然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8:02
第七章
「帥!實在是太帥了!」「要是能跟他在一起,那真是死也知足了。」
大街上的姑娘、小嫂子們唧唧呱呱亂成一團,恨不得拿眼神生吞活剝了她們心目中的極品人物。當然,排除那激動的心情,她們的敵意也是不可小覷的,瞧著吧!
「那是誰啊?竟敢站在他的身邊,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與他相比根本是半點兒魅力都沒有,自在世上走這一遭。」
「啊--那死鬼擋住我的視線了,我才不要看那團阿物呢!我要看極品男人,他真的好有男子氣概哦!」
「根本是男人中的--男人!」
極品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那賦秋的眉頭微微上揚,連手中的摺扇也收做一團。活了二十二年,他被冠上的好名頭無法計算。被人稱做是「極品男人」、
「男人中的男人」,這倒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難道說,最近因為天氣炎熱,皮膚曬黑的關係,他變得特有男人味?
也不是說他平時沒有男人味了,只是他習慣了耍著手上的摺扇,沒事再順順兩鬢的青絲。若不是見到蔡刀的第一天,他那飄逸的青絲被她手中的菜刀無情地給毀屍滅跡,他至今仍有把玩青絲的習慣。
提起衣袖仔細聞了聞,男人味沒聞出來,汗味倒是有點兒。
「那死鬼居然拿袖子遮住我的極品男人,要死呢!」
砰--
賦秋心臟狂奔後驟停,他無法置信地回望那群姑娘、小嫂子,再順著她們癡迷的目光對上身旁男裝打扮的蔡刀。
有些不願意承認的事實被拋在了烈日底下,他……他……他的男人魅力竟然比不上一頭母熊?
老天,你有沒有長眼?
「咱臉上有什麼嗎?」蔡刀滿心彷徨地偏過頭對上賦秋的眼。
從她走出斕綵樓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總有人在盯著她。是因為她和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走在一起吧?
她永遠記得第一次和賦秋去菜場的時候,那些八婆、七姑是如何在她背後嚼舌根的。她知道以她的熊樣,絕對沒資格與風流、灑脫的那賦秋肩並肩、大步走。可今日她還就橫上了,就跟那賦秋走在一起,她們怎麼說吧?
走著走著,她發現不僅是那些愛惹是生非的女人們,連賦秋也時不時地偷偷打量她。廚子有項基本功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是為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佳的菜餚。沒想到這功夫竟然在這種場合上上了堂,蔡刀沒做多想直截了當地問出心中的疑問:
「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你和大家都看著咱?」
「那是因為妳……」賦秋正待找個好理由作答,路邊突然傳來一陣興奮的尖叫--
「他稱呼自己『咱』噯!真的好有個性,好有男兒魅力哦!」
賦秋的解釋被女人家的吶喊湮沒,蔡刀再笨也聽出了其中的道道。她鄭重其事地問道:「咱真的很有男兒魅力嗎?」
「這……」他該怎麼回答?告訴她:不錯,妳比我更有男兒魅力--這樣的回答只會丟兩個人的臉。
那賦秋的頭在經受著從未有過的折磨,活了二十二年,沒有比這更難答的問題了,而他的沉默卻在無形中回答了蔡刀的疑問。
他覺得丟臉的答案並沒能帶給她喜悅,女生男相,註定今生孤獨終老--奶奶說的話,她努力遺忘,卻在與賦秋的相處過程中重回腦中。
她怎麼了?被誇得開心過頭,傻了嗎?從未見過如此沉靜、多思的蔡刀,賦秋反倒有些不習慣。沒話找話不是他大才子的特長,現在也只好趕鴨子上陣。
「妳一定很開心吧?被這麼多人矚目,妳不常被人這樣矚目的……也不對,以妳的身形被眾人矚目應該是很正常的現象才對啊!」他都在說些什麼啊?這不是存心傷人自尊心嘛!他慌忙為自己做解釋,「我不是說妳的身材像熊,我只是在形容妳的身形比一般姑娘家,甚至是大多數的男子都壯了許多……」
天呀!越說味道越古怪,連蔡刀的臉色都變了幾變。幸好今天出門的時候涼夏將她腰問的六把菜刀抽掉了,否則他可能要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查看一下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面。
雖說腦袋還在,但腦筋已經不轉了。他急得真想哭,沒想到才子就是這種水準,他真的愧對「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美名。
「蔡刀,我不是……」
他一語未了,就看見璨湯館的東家正帶著一幫家丁頓在他們倆跟前,為首的湯貴更是眼珠不轉地凝視著蔡刀,像在打量一道剛上桌的名菜。
「真的是妳?」
「是咱,那又怎樣?」她叉著腰站在路中央沖湯貴叫嚷道。除了面對賦秋,其餘時候蔡刀的脾氣依然跟熊無二樣。她是為小姐洗手做湯羹的廚子,學不會溫柔做作。
任她對自己發著脾氣,湯貴顯然沒能及時緩過神來,「妳……妳是蔡刀?」會用「咱」稱呼自己的姑娘,整個城裡,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人。只是,沒想到換上男裝的蔡刀竟會如此出眾,美得讓人挪不開目光。
她的美融合了女子的陰柔和男人的帥氣,有著灑脫無拘的遼闊,讓人心曠神怡。她的美是脂粉裝扮不出來的真實,更是割捨不下與生俱來的獨特,看在湯貴眼裡簡直比「天下第一廚」的招牌更具價值。
「還是那句話,妳和『天下第一廚』的招牌一起入我湯家,我吃點兒虧,將璨湯館更名為斕綵樓,保住妳蔡家的聲譽。」換言之,為了她和「爛菜樓」,他堂堂璨湯館的少東家情願入贅。
「你有病,咱懶得理你。」湯貴的魄力,蔡刀沒把他當正經,賦秋卻吃了一驚。
湯貴的讓步是他做不到的,他怕背包袱。這一點他始終不改初衷,即便今日肯幫她重振爛菜樓,也不意味著他願意將自己的一生都折進去。
難得和賦秋一起出門,蔡刀不想浪費時間,拉著賦秋的衣袖就要走。他們手臂相連的親呢刺傷了湯貴的眼睛,他像個土財主似的叫嚷著:「我不想再浪費時間,給妳三天的時間,三天期限一到,若妳還是不肯隨著『爛菜樓』一同嫁給我,我就把你這三年來從我璨湯館偷食材的單子拿上公堂--到時候妳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告就告,你以為咱怕你啊?」蔡刀拉扯著賦秋的衣衫,裝出很要好的模樣,「那賦秋說無論出什麼事,他都會陪著咱,咱才不怕呢!」他的確說過,在她恢復味覺的這一路上,他陪著她--她心安理得地將他的承諾歸結為無論發生什麼事賦秋都會幫著她,包括阻止她嫁給湯貴。
「咱說得對不對,賦秋?」
「他可是中原大才子,無字酒莊的莊主,他會管妳那麼些個閒事?除非他想娶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湯貴高傲地揚起了頭。
無形中有一根弦繃在三個人中間,娶一隻母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此沉重的包袱他背不起。只因他的身上背著天下人的口舌,他不能娶一隻母熊,因為他是那賦秋。
賦秋懦弱地向後退了一步,他找不到前進的勇氣。湯貴卻意氣風發地堵在兩人跟前,連蔡刀都被這突發狀況給怔住了。
他們的對峙為街上無聊人士提供了談資,三五人湊到一起興高采烈地議論著--
「看到沒?那是『殘湯館』的湯貴,旁邊扇扇子的書生是號稱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他們倆居然為了一個男人對上了。簡直不可思議嘛!」
週遭嘩然而起,「咦--兩個男人為了另一個極品男人幹仗,好噁心哦!」
原本沉寂的賦秋被這些無稽之談說得雞皮疙瘩全線氾濫,手中的摺扇打了一個冷顫,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他轉身就走。匆忙的腳步讓他的手臂擦過蔡刀的肩膀,她突然出手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兒?咱說好了去看新桌椅的,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不做聲,甩開她的手,像是甩開世上最沉重的包袱。全面施展身體裡的輕功加內功,他逃得極快,卻逃不開蔡刀困惑又無辜的眼神。
他輸了,輸給湯貴的敢於擔當。
他驀然發覺,對蔡刀嫁給湯貴的可能,他無法做到「無憂」--他輸了,輸給了他自己。
那一日,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喜歡男人的消息不脛而走,據說他為了某位英氣勃發的男性愛人與另一位肥大的廚子大打出手,血流成河,三日血腥不散。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宛氏涼夏瞪著垂頭喪氣,掛著死人臉的弟弟蹦出一連串的問題:「這麼早就回來了?你不是說要帶蔡刀去聽濤軒坐坐,與她品茶談畫,增加她的見識?」八成蔡刀不願意去,急著丟下臭小子趕了回來,要不然他的臉色怎麼像「三杯倒」過後的情形。
那賦秋也不答腔,逕自朝房裡踏去。他越是不理她,涼夏越是來勁了,像個老母雞似的追在他的屁股後頭轉圈圈。
「你怎麼不回答我啊?一定是被蔡刀罵了對不對?或者……讓我猜猜!我要好好猜猜!」
她歪著腦袋故作認真地猜著她想要的答案,賦秋不敢惹毛她這個麻煩精,只是用腹語罵了聲「無聊」!
哈哈!才子罵人,今天到底誰惹他了?
「蔡刀的男兒氣概把你的才子魅力比下去了,對不對?」
「妳怎麼知道?」賦秋脫口而出,下一刻就後悔了,他這不是不打自招嘛!
「給我猜中了吧!」涼夏甚是得意,「別忘了,你姐姐我最喜歡江湖英雄型的男兒,你姐夫就是靠他的男兒氣概吸引了我。第一次見到蔡刀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壯碩的身材雖然不像女兒家惹人憐惜,卻有著得天獨厚的魅力,若她能保持自己的氣質,也是讓人無法抵擋的好姑娘。」
該死的,她居然全都說准了。賦秋沒好氣地鼓動著手中的摺扇,不知道是為了滅火氣還是為了助火勢。「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涼夏一直都是惹麻煩的主,她若是夠冷靜才不會嫁給那個什麼狂瀾英雄呢!當然,若是宛狂瀾跟他一樣精明、冷靜,也不會娶涼夏這個麻煩精。
「別再掩飾了,你要是再不向蔡刀表露你的真情,說不定三日後你就得去隔壁『殘湯館』尋『湯夫人』的身影了。」
想她涼夏是什麼人,雖然腦筋不如弟弟靈光。武功可比他好多了,以她性急的個性,怎麼可能乖乖待在「爛菜樓」等他們倆回來。當然是一路跟蹤,親眼見證少年老成的弟弟是如何談他的驚心動魄大戀愛。
瞧涼夏那詭異的眼神,賦秋慌忙閃躲,「她跟誰在一起關我什麼事?」不關我的事,一隻母熊窩在誰家的洞口跟我有什麼關係。
「是!是!是!不關你的事,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涼夏順著他的話往下接,
「這麼破的爛菜樓,廚子竟然是失;去味覺,身形跟熊一般的小、r頭。一向最怕背包袱的那賦秋少爺心甘情願留在這裡,親自掏銀予幫忙修繕這麼大的酒樓,還請懸壺藥鋪的羿江愁親。自為人家恢復味覺。最讓人意外的是,從小被人伺候慣了的那少爺居然親自熬藥,照三餐送去給人家,真的是一點兒也不關你的事啊!」
聽她那口氣,分明是正話反說,賦秋懶得理她。更懶得跟自己解釋,揚著摺扇這就要去蔡刀的屋裡看看。
今天的湯藥是小猴子端過去的,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不好意思去見她,索性托了個理由將任務交給夥計。
也不知道她喝了沒有--喝!他幹嗎如此在乎她的每個生活細節,哦!對了,眼看著三個月的期限越來越近,要是她的味覺再恢復不了,他不得不向荳蔻小姐稟報,武後娘娘的無憂宴無疾而終--這就是他關心她的理由。
想知道她是否已經喝完了湯藥,想知道她正在想些什麼,更想知道三日後她會不會帶著「爛菜樓」嫁給湯貴,所以他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理由--
我是男人,何必如此拘泥於小節?
越過中庭,取道後院,賦秋站在窗欞底下猶豫著該不該這時候進去。剛才在集市上,他一時惱了,竟丟下她獨自歸來。更糟糕的是,他發現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還有三日……還有三日,湯貴就要遙著蔡刀帶著「爛菜樓」嫁過去了。
一
天殺的!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勞他操啥心思?
他正火冒三丈,熱燙的液體突然淋上他灰白色的衣衫。對於這突發狀況賦秋壓根沒回過神來,他傻愣愣地頓在原地,直到一股子濃重的藥味竄進他的鼻翼,這才喚醒他的感知功能。
這……這不是別的,正是他為蔡刀熬的恢復味覺的湯藥。亂了方寸的心什麼也顧不得,他飛身而去,順著湯藥倒出來的位置破窗而入。
抬眼看到的第一景象就是,蔡刀正將倒了湯藥的碗放回托盤裡,屋子裡除了她,再無旁人,他找不到可以幫她洗脫罪名的替罪羔羊,雖然他很想。
莫名物體突然從窗格中飛了進來,蔡刀直覺握住睡圊的六把蕉月?這就要黌出去。好在她因為鍘徽完壞事,心情尚未穩定,那一瞬間的猶豫讓刀停在了她的手心裡。那賦秋卻真實地存在於她的眼中o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你到底還要耍我到什麼時候?我是方子,還是白癡,連我自a都被你搞糨塗了。」他從未如此痛苦,因為他從未為任何人付出這麼多。
他看到了,他全都知道了--從他交織著失望、困惑的複雜眼神裡,蔡刀知道,這一次自己真的逃不了了。j?
舔
虢
器
「當年太祖皇帝攻打宇文軍的時候,因為情況緊迫,三天三夜沒吃上一頓安穩飯。當時,咱曾祖父是隨軍的廚子,考慮到太祖皇帝的身體,曾祖父用心做了一頓酒宴。酒宴開席之前,突然傳來宇文軍被擊敗的好消息,太祖皇帝十分高興,覺得曾祖父所做的菜餚天下第一,親自賞了『天下第一廚』的牌匾。若真論到曾祖父的廚藝,想必也達不到天下第一的程度,一切都是緣分。」
這段故事蔡刀從小聽到大,蔡家的人把它當光榮來炫耀,聽在蔡刀耳裡卻是一年一個樣。
小時候初聽的時候她被精彩的故事情節吸引,並不覺得「天下第一」是多麼響亮的名號;略大一些,她覺得這個一再被祖父、父親重複傳唱的故事很無聊;等她正式跟著父親學廚,她發現要達到父親的要求,要想成為天下第一廚真的很不簡單,她有些崇拜故事裡的曾祖父,更多的是崇拜他的幸運;到了她十三四歲,成天被父親逼著必須站在灶台前,不能保有女兒家絲毫嗜好的那段日子,她恨透了曾祖父,恨他為什麼要博得這麼沉重的稱號,讓子子孫孫為了這個稱號而不懈地努力,卻永遠都達不到。
直到她獨自掌管斕綵樓她才真切地感覺到,這「天下第一廚」的名號不是賞給曾祖父精湛的廚藝,而是賞給太祖皇帝勝利的心情。那是一種成為天下至尊的優越感,更是由此引申來的無憂心情。
該島豪鶴滅不是曾縐父,更不是蔡家,只是太穆皇帝求勝之心。
描述著過往雲煙,蔡刀不敢查探那賦秋的神情,生怕他的惱怒會讓她什麼也說不下去,就此窩在心裡一輩子,直到帶入墓穴。
他也不看她,洋洋灑灑地搖著手中的摺扇,平靜的外表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只是在聽聞街頭的傳奇故事,只是他手心裡不斷冒出的汗浸漬著扇柄,提醒著他並不平常的心情。
「咱祖父、父親都曾參加過禦廚的斟選,可惜都未成功。爺爺把希望放在爹的身上,爹再把要求丟給咱。咱從三歲起學廚,刀功、勺料、火候、花色……
十年磨一劍,十三歲咱頭一次單獨上灶台做滔宴全套菜餚。看著客人誇耀不絕於口,看著爹自豪的模樣,咱不覺得開心>你看看咱!你看看!」
她在他面前轉圈圈,讓他看到最真實的自我。
0咱生下來就比平常人家的姑娘個頭大,可也不至於魁梧至此,咱之所以會變成今天的模樣是爹訓練出來的。他說女人家的身子骨比男兒弱,想要在三伏天裡依然長時間地在灶台上操傢夥就必須有跟男人同樣結實的身體。他的訓練很成功,咱真的成了比一般男人更粗壯的姑娘,他滿意了,咱卻.輩子受人恥笑,被說成嫁不出去的母熊。」
被人恥笑了那麼多年,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她卻忽略了自己的容忍度。
「咱恨灶台,恨廚子,恨菜刀。咱不想當廚子,尤其不想當『天下第一廚』,咱做到了。不知不覺間,咱的味覺開始退化--現在你知道了吧?咱失去味覺根本不是你的無憂酒引起的後果,完全是天命。」
是時候說出所有的真相了,她天生沒有與人謀算的腦筋,為了把他留在斕綵樓幫她重振家業,她已經費了很大的心思。那不是她足以背負的心理負擔,甩開這一切,她要做回她自己。
「從咱接手斕綵樓這三年裡,生意越來越差,斕綵樓真的成了爛菜樓。若只是咱一個人也就算了,賣掉這棟樓,怎麼也夠咱清貧得過上一輩子。可是咱還背著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的人生,s還有他們家人的生活。所有的夥計都走了,只有他們忠心耿耿她守著「爛菜樓」,咱不能就此倒下,對不起他們對咱的信任和這麼多年的支持。」
。
所以她接受了小猴子和朱二胖子的主意,使了一招奸術,利用失去味覺這一說強留下那賦秋,想借助他的財力和智慧幫助她解決「爛菜樓」的危機。
他們成功了,賦秋真的留下了。而她卻輸了,賠了自己的心。
或許她的身材壯碩得怕人,但她還是擁有女兒家細膩的心思。愛上他,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他的身上集合了她無法擁有的一切,飄逸、聰慧、自由,他主掌著自己的人生,他可以說「我要如何」、「我想如何」、「我決定如何」,他可以稱自己「我」,她卻只能叫自己「咱」。
她沒有「我」,沒有自我。
「咱騙了你,失去味覺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從第一次吃她做的「怪味全雞宴」,他就知道了。除了喪失味覺的人,否則沒有哪個廚子會在完美地做到色、香、形之餘,將味道糟蹋成那個樣子。
沉默良久,突然開口他竟有些不習慣,聲音啞啞的。有著一份滄桑後的沉穩,讓人想要信賴他,依賴
l他。
。。一m
蔡刀微微有些吃驚,她的手捏緊刀柄,轉瞬間明白了過來。他那麼聰明,早該看出她耍的小小計謀,更何況那個羿江愁大夫還是他的朋友,有什麼情況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他,怎會容得她耍得他團團轉。
「為什麼不拆穿咱?」她無法瞭解他這麼做的用意,拿一大筆銀子重新修繕斕綵樓,還親自煎藥幫她恢復廚藝,他不虧欠她什麼,何必如此?
他也不懂,
「既然那麼恨灶台,為什麼還要承辦武後娘娘的無憂宴?」只是為_『給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的生活找到著落嗎?她大可以讓湯貴接納他們倆,無須如此興師動眾,他弄不懂她。
她也弄不懂自己,
「費了十六年的時間在做同一件事,甚至為了它放棄了所有少女的樂趣,咱總想從中找到結果,哪怕是最壞的結果也算是對全天下有個交代。咱想找回那個『我』字,你知道嗎?」
「我知道。」他竟意外地發覺他們之間有著出奇相似的心情。
他討厭背包袱,任何形式的包袱對他而言都是沉重的,包括「中原大才子」的名號。而滿腹所學,他
藏f卻急於找到驗證的途徑,他需要全天下的人給予認同,於是他背著包袱上路,再難卸載。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撞,誰也沒有說話,彼此眼中的對方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只為對方存在。j
「咱倒掉湯藥是不希望恢復味覺,因為你說過,你會在咱沒能恢復味覺的這段日子裡陪著咱。」如果是為了他,她願意放棄無憂宴,真的願意,
「這些你……都知道嗎?」
「我知道。」他手中的扇子合了起來,手心裡的汗漸漸變冷,他已沒有力氣再搖動心弦。
那麼艱難、痛苦的針灸她都忍下來了,而她竟會背著他倒掉湯藥,其中原委他想忽略都難。
他太聰明瞭,或者說太自信了,自信地以為可以掌握一切。蔡刀想知道聰明的他,到底有什麼不知道的事。
「愛你,我愛你。你知道嗎?」這一次,她用了「我」,她在以最自主的方式告訴他,她需要他的響應,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希望或是很大很大的傷害。
我知道--他心中有著最清楚的答案,卻只是以沉默相對。
多說一個字,他的負擔就沉重一分。他不想承擔任何後果,因為不想讓人生永遠沉浸在疲憊中。
這是無聲的拒絕,蔡刀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原來可以這麼『靈光。她不想的,她情願自己還是那個笨到無可救藥的母熊,至少神經夠粗,很難受傷害。器
礁就逮樣放棄,就像在失去味覺之後她仍希望能為武後娘娘完成無憂宴。
「三日之後,就是咱和湯貴最後的交涉日期了,如果你對咱有……有那種感情,請你把咱從他手裡留下來。否則,你什麼也別說,目送咱成為湯夫人就行了。」恢復了用「咱」稱呼自己,她沒自信給母熊般的自己找一個才子做相公,除非這世上根本沒有佳人。
三日,又是一個三日。沒有扇子,又少了風,他的額跡不斷流下汗水,冷的。從來沒有問題能難倒他,這是第一次。
他知道自己要怎樣的女子為妻,聰慧、懂禮、獨立。顧大局識大體,美麗而雅致。總而言之,她要符合那賦秋的身份,卻又不給他增加一絲一毫的麻煩。
她是與蔡刀完全不同的女子,註定今生他們不能有交集,因為月老的紅線被賦秋親手剪斷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8:42
第八章
三天期限已到,湯貴名正言順地坐在「爛菜樓」的大堂裡等蔡刀給予答覆。他的手邊放著一張單子,那上面記錄了這些年來她所偷的全部食材。小到一棵蔥,大到一隻熊掌,一件不少,一件不多。
難道說,他這個「殘湯館」的東家成天什麼事也不幹,就盯著蔡刀的一舉一動,否則他怎麼對她做的每件壞事那麼清楚?
更奇怪的是,偷他的食材已經有三年的歷史,他都縱容了三年居然在那賦秋出現的三個月內,賦秋與蔡刀並肩走在大街上的三天內發佈討債消息,這是不是有點兒太奇怪了?
「你到底想幹嗎?」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抱著一死的決心左右兩邊共同夾擊湯貴,人家早有準備,一干家丁守在門口,稍有點兒風吹草動,豬蹄子熬湯或是生吃猴腦這就能上桌宴各。
湯貴體諒他們護主心切也懶得跟他們計較,「我不想怎麼樣,想解決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讓蔡刀隨著『天下第一廚』的牌匾嫁到我們湯家,我也不虧待她,璨湯館從此更名斕綵樓。你們二位依然在此做夥計,幫工錢只會比你們現在多幾倍,絕不會虧了你們。這樣安排還有什麼不妥的嗎?」
不妥,完全不妥!
這人跟小姐作對不是一天兩天了,在他們還只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就欺負小姐。可惜小姐生得高大,湯貴從小就打不過她,每每被丟過天井,踩在一邊,甭提形象有多難看。更令人震撼的是,雖然兩家開的都是酒樓,湯貴和小姐也都是從小就學廚藝的。但在小姐沒有失去味覺之前廚藝一直比湯貴好,身為男人,他真是很沒用的東西。
相比之下,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可就有價值多了。他不僅才學過人,財富也過人。他所經營的無字酒莊可是天下第一酒莊,專門供應宮裡所需美酒,而且那賦秋的姐姐涼夏還和武後娘娘有密切關係。
左看右算,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得出異常相同的結論:小姐要是能變成那夫人,那該多好!
這也只是他們這些做夥計的想想而已,湯貴都來了半天,也不見那公子出面把小姐搶到身邊。再這樣下去,要麼上公堂,要麼小姐可就成了「湯夫人」。
賦秋一貓腰,本想繞過大堂逃難去。姐姐諒夏似乎故意等著看他處於危機之中,硬生生地將他踹了出去,直踹到眾人的面前。
小猴子眼尖地撞見了,拖著他去見湯貴。
「那公子,你倒是說說話啊!」
「是啊!是啊!」朱二胖子扯了扯賦秋的衣袖,像在拉一根又粘又軟的麵條,「那公子,您看這件事怎麼解決?」您就說一句,斕綵樓我要了,蔡刀我也要了,這不就結了嗎?
「咳!咳咳!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比較難辦。」賦秋冷汗開始下滑,扇子難得一次地發揮功用。
什麼難辦?你直接娶蔡刀為妻不就結了嗎?
這是我的終身大事,你少囉嗦。
那氏姐弟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彼此用心語做著交流,這遊戲玩了二十多年都玩不膩,做壞事的時候尤為好用。
「湯東家,你想怎麼辦?」賦秋企圖推卸責任。
湯貴端正神色對著他,拿出男人間決鬥的姿態,「我要斕綵樓,也要蔡刀。」他的態度明確,只看賦秋怎麼對答。
「你要……好,你要。」賦秋暗暗點頭,啥也沒說。
你瞧人家多豪邁,你看看你,沒用的東西--涼夏用心語在腹中直把賦秋罵了個狗血淋頭。賦秋只當沒聽見,他這是顧不得許多。
這就完了?小猴子猴急地跳了起來,
「那公子,你倒是說句話啊!咱們小姐可沒打算嫁到『殘湯館』,咱們不能為了這三年的食材銀子把小姐給賣了,你倒是幫忙說說啊!」
說?說什麼說?
「要麼,這三年的食材銀子我付?」賦秋不肯定地探聲問道。
「不!不用,咱不用你這麼好心。」蔡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手裡還端著一碗麵,
「這裡有一本蔡家祖傳的食譜,拿它來頂欠你的三年食材銀子,如何?」
「小姐--」
眾人齊呼,蔡家祖傳的食譜那是何等的重要,拿它抵三年的食材銀子,小姐到底想做什麼?
她只是想做一回自己,「湯貴,斕綵樓給你,蔡家的食譜也給你,條件只有一個,你要照顧好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如果你同意,咱們就此定了。」
「小姐,妳怎麼辦?」她的每言每句都是為他們這些夥計做打算,她怎麼辦?
湯貴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走入這步田地,他不想逼她,更不想讓她恨他啊!
「妳不需要這樣,我……」
「你閉嘴!」涼夏不客氣地踹向湯貴的小腹,踹到他閉嘴。這地方哪有他說話的份,她要為弟弟的終身幸福謀劃,殺了他都不為過。
蔡刀沉靜地有些壓抑,她輕描淡寫地說道:「咱好辦,蔡家在姑蘇老家還留有幾畝地,幾間房,咱回鄉下怎麼過不是過。」蔡刀的聲音有些無奈,更多的是認命的冷漠。
她在後堂聽了半晌,巴望著賦秋會出面解圍。她等了又等,等到的只是他的吞吞吐吐,三天期限已到,她不想再為難他,也不想再給自己無望的希望。到此為止吧!才子哪能配母熊?
手邊放著面,她拿起調料瓶順手將黑色的液體倒進碗裡。正要吃麵,小猴子驚叫起來:「那是醋!」
她理也不理,依舊是一口一口吞下去。酸得眼淚直流,她只是吃著,卻不言語。這場景賦秋曾見過一次,那次是辣,這次是醋,她存心要讓他為難,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決定嚇到了,湯貴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賦秋手中的扇子打開、合上,掙紮了許久,「妳不再做廚子了嗎?」
「咱當不了廚子,你知道的。」就像咱配不上才子,同樣的道理。酸酸的麵湯充斥著蔡刀的舌頭,她依舊什麼也感覺不到,卻酸得紅了眼眶。
賦秋不甘心為她的眼淚所折服,他試圖堅持自己的原則:「無憂宴還在籌辦中,妳不能在這個時候關閉斕綵樓。」
「一切就拜託湯主子了。」
「我……」湯貴還想開口,卻瞥見涼夏殺機重重的眸光。這女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怎麼動起手來這般狠毒。他只好暫且閉嘴,把生命賠上那多不值啊!
蔡刀輕而易舉地將所有與賦秋之間的交集推得一乾二淨,他卻不容她輕易擺脫。
「武後娘娘欽點『天下第一廚』的後人來辦理這場無憂宴,湯主子即便收下斕綵樓,取得『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可他畢竟不是蔡家的後人。妳難道想以欺君之罪害死他嗎?」
他想做什麼?他不是一直不想辦無憂宴嗎?為何這個時候又牽扯上他,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所做的一切還不夠嗎?他讓她變得不像自己,他讓她失去了原本那個耍著六把刀灑脫到可以不顧流言的蔡刀,也還想怎樣?讓她連退回鄉下種菜的機會都不留?
「不辦了,我不辦無憂宴總可以吧!要殺頭,要流血,要抄家,我一個人擔著,反正蔡家只有我一個人,我除了自己,誰也沒有。」
涼夏一怔,撲上去抓住蔡刀的衣領,「妳……妳說出『我』了!」
所有的人用無比驚愕的眼神睇著蔡刀,連她自己都覺得震驚。除非刻意否則她都稱呼自己「咱」,從未這般自然地說出「我」這個字。
賦秋依稀感覺到什麼,上次她在說愛他的時候也用了「我」。那是刻意,為了愛而刻意,這一次呢?
「我想和蔡刀單獨談談。」
「那我怎麼辦……」
湯貴話尚未說完,涼夏便一腳將他踢飛到門外--這一腳換來一個偉大的教訓:別惹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子,能活在天地間而又沒被風吹倒,她一定有制服你的力量。
踢跑了湯貴,涼夏轉身去拉蔡刀,她極力想撮合蔡刀和弟弟,或者說她很想看看弟弟這一生到底要背上多沉重的包袱,如今這個包袱……夠沉,比涼夏看到的任何一個包袱都沉。
「蔡刀,妳跟賦秋去中庭聊吧!」
蔡刀沉默以對。j她怕自己的猶豫,更怕他冒出更多無情韻話語,她怕自己受不了。賦秋劍眉一挑,摺扇輕舞。「妳怕了?」
「我不怕自己會對剛才做出的決定猶豫,也不怕你說出什麼無情的話語,我受得了,一定受得了--咱們這就去,誰怕誰?」
賦秋輕笑著跟在蔡刀的身後,兩個人甩下眾人去中庭單挑。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對視了一眼,同時間道:
「小姐真的不怕那公子嗎?」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欠湯貴的銀子我替你還,條件是你要繼續接受恢復味覺的治療,然後跟我合作辦無憂宴。」那賦秋看似清冷的話語中,蘊涵著無限權威,他的決定不容他人動搖,連她也不例外。
蔡刀也不是省油的燈,手裡操著六把刀,她氣勢洶洶地瞪著他,「我憑什麼聽從你的安排?我都說了我會用蔡家食譜頂那筆銀子,用不著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真抱歉,我就是屬狗。」換言之,這個閒事他那賦秋管定了。
他強盜啊?還要逼著人接受銀子的強盜嗎?
手握緊刀,蔡刀有種想砍了他的衝動。「都說了不要你管了,你想幹嗎?不是說了嗎?我失去味覺跟你無關,你趕快回無字酒莊做你的大才子,你管我那麼多做什麼?你無聊啊?」
她這是什麼態度?賦秋被逼到絕境,脫口而出:「要不是妳說你喜歡我,我幹嗎沒事給自己背包袱?」
蔡刀的臉頰在瞬間燃燒成紅雲朵朵,如此壯碩的女子臉紅紅的模樣甚是可愛,賦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一看,他的衣角被六把菜刀削去些許。
「妳……妳到底是不是姑娘家?」老天?你怎麼讓我碰到這種重量級包袱。
「我又沒要你背上我這個包袱。」她比他還凶,果然是熊字輩的!
賦秋也不甘示弱,好歹他也是中原大才子,哪容得尊嚴被這樣侮辱,這簡直是對他學識的挑戰嘛!挑戰他罵人的文采。
「妳以為我想啊?我最怕背包袱,還是這麼重的!」
蔡刀本想罵回去,可鼻子酸酸、眼睛酸酸,惟有張開的嘴巴嚼不出任何味道。她半張著嘴啥也不說,驀然的沉默反倒讓賦秋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是空氣中惟一的語言,不知道是誰先拉著誰坐在了中庭的花壇邊。花早就被當成做菜的調料拔光了;枯枯的幾根枝豎在他們之間,找不到絲毫才子佳人的浪漫,卻有著幾分柴米油鹽的真實。
「我不想愛妳的。」
她先開了口,心酸得不得了。他眉頭一沉,倏地發問:「為什麼?」他有哪裡不好?她為什麼不想愛上他?
「因為你不會愛上我。」說出這些話比她想像中的容易,「愛上你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你讓我變得不像我自己。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知道,從你第一天出現在我面前就知道。但我不死心,就像我明明不是成為天下第一廚的材料,可我就是不願認輸。只因我付出了,我不想空手而歸。殊不知,在追求答案的過程中,我失去得更多。」
她在說什麼?她的文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出的竟是他不懂的深刻。
「妳究竟想說什麼?」
「我曾經想過嫁給湯貴,了此一生。但我做不到,因為我還是喜歡拿菜刀嚇你--雖然涼夏姐姐告訴我,你的輕功、內功絕對能排進江湖前三名,你若是真的想殺我,只要動動手指就夠了。」
「妳究竟想說什麼?」
「離你遠遠的,離你的世界越遠,我就越有機會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就像我惟有結束斕綵樓才能對自己的廚藝徹底死心,離開這段十六年的夢魘。」
她眨了眨眼睛,眨去眼底的血絲。賦秋凝神地看著她,竟發現她的睫毛長長卷卷的,好漂亮。甩甩頭,他怕自己中毒,中一種名為「母熊」的毒。
「我不管妳怎麼說,武後娘娘的無憂宴必須試著辦下去,否則不僅我的無字酒莊因此受牽連,連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也難逃此劫。」他說得危青聳聽,天知道涼夏一句話所有的麻煩都能結束。才子的腦筋都很賊!
到底是人命關天,蔡刀不能全然不顧。她的肩膀塌了下來,連心底打定的主意電跟著鬆動。
「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是我想怎麼樣,是你妳怎麼樣。無憂宴一定要辦下去,對妳進行的恢復味覺的治療也不能停止。」至於其他的,賦秋都不知道自己想幹嗎!他不想跟一頭母熊過一輩子,在蔡刀的身上他找不到任何吸引他的亮點,他卻堅持背著這個包袱再走一程,哪怕只是一小段旅程。
他模稜兩可的態度激怒了蔡刀,六把剛剛收回來的刀再度飛了出去。「有本事你自己做無憂宴,我不管了!」
!做就做!我那賦秋聰明蓋世,小小的菜餚還做不出來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平息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他們四目在空中打仗,誰都不肯讓步。終於,蔡刀為他的氣勢所動搖,將甩出去的菜刀再拔回來,轉身的一剎那只丟出一句「隨便妳」。
好!太好了!這一戰役那賦秋勝利。
「可是,」他困難地歪著頭自言自語,「為什麼米和著水放進鍋裡,吃的時候就只剩下米,沒有水了?」
天!蔡刀手裡的菜刀掉在地上,切掉她腳丫子前端的鞋底--他真的是才子嗎?屬豬的吧?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你是豬啊?居然連火都不會生!」
蔡刀捲著袖子站在伙房門口叫罵,活像嚇死人不償命的財主婆子。別怪她粗魯,實在是伙房裡的那頭豬讓人想「磨刀霍霍向豬羊」。
豪氣幹雲說要成為廚子,親自掌勺為武後娘娘辦無憂宴。結果呢!那賦秋連生火都不會,灶台裡火沒生起來,煙熏得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抱頭痛哭,也不知道賦秋到底怎麼弄的,等她買完菜回來罐伙房已經燒了半邊。
他要是不想讓她把斕綵樓賣給湯貴,也用不著想出這種辦法啊!想來他也不是故意的,要知道在救火的過程中,他拿手中那柄名人題畫的古董摺扇來扇風,結果火勢越來越大,他那把價值三千兩的古董扇就這樣與她不值三兩銀子的半邊伙房一起付之一炬。
算了,換一種安全些的本事學吧!將腰間的六把刀飛到他面前,想他內功、輕功絕佳,料想使菜刀應該問題不大吧!
賦秋倒是個聽話的學生,接過刀模仿蔡刀的氣魄,隨意甩到半空中,只聽見--
「那賦秋,你想謀殺親姐啊?」
涼夏狼狽地從屋頂上掉了下來,她本想伏在樑上瞧瞧弟弟學廚藝的糗樣,這不瞧還好,一閃神便見四把明晃晃的刀刃衝著她就飛了過來,要不是她身手敏捷,今晚的紅燒魚片主料就是她了。
道歉已經不起作用,賦秋的腦袋狠狠地被削了一頓。蔡刀趕緊將利刃收好,免得血洗「爛菜樓」。「怎麼還少兩把刀啊?」
是呀!涼夏也覺得納悶,她明明只瞧見四把刀想宰了她,還有兩把呢!她順著刀風劃過的方向望去--
「哈哈哈哈……賦秋,你的……你的……」
賦秋習慣性地摸了摸兩鬢青絲,自從第一次見蔡刀用刀刃削去了他瀟灑的髮絲,他就一直在蓄兩鬢的發,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全部長齊。這一摸,感覺不對。賦秋朝身後望去,失蹤的兩把刀插進他身後的木板裡,有什麼地方不對。找到水盆,他以水為鏡。
毛!他的毛!他兩鬢的毛不見了!他兩鬢的毛又被菜刀給削了……削了!
沮喪就是這樣產生的,要不是賭口氣,賦秋真的不想再繼續為難自己。
「能不能……能不能換點兒別的教我?」他是真的不行了。
蔡刀也不為難他,隨便從菜簍中掏出一隻鐵公雞丟給他,大氣磅礡地吆喝了一聲:「去把牠給我宰了。」這可是廚子的入門功課之一。
想他大男人一個,宰一隻鐵公雞應該沒半點兒問題吧!左手捏著雞脖子,右手操著刀,賦秋擺好劊子手砍死刑犯的架勢,這就準備動刀。
「你倒是快點兒啊!」他那是宰雞嗎?比宰人都痛舌。
賦秋心有不安,在結束一條生命之前為它祈福:「人各有命,天各一方。作為一隻雞,你該為人們的口腹犧牲生命。人故有一死,雞也有一命,所求莫大於死者,便可坦然去死。雞啊雞,你在我手上香消玉殞,也算福氣,你就……」
「你就快點兒殺吧!」他再不動刀子,涼夏想對他動手了。爹娘怎麼生出這麼個怪物,他到底是不是她弟弟啊?
賦秋深呼吸,氣運丹田,手起二脈,力宛狂瀾。刀刃漸漸接近雞脖子,眼看就要見血。他突然停下來,轉身對蔡刀嚷嚷道:「我要殺了。」
「你殺的又不是我,不需要跟我打招呼。快點兒對付雞吧!」她不冷不熱,安靜地看著他的每個舉動,他讓她想起了五歲時的自已第一次摜死兔子的模樣--狗是打死的,鴿子是悶死的,而兔子……是摜死了再拿來食用。
「我真的要殺了。」
涼夏拿腳蹬他的膝蓋彎曲處,嘴裡哺喃地念叨著:「你怎麼還不去死?」
就快死了!賦秋閉上眼對雞脖子下刀,手指微鬆,公雞撲騰著不夠強壯的翅膀這就飛過圍牆,去尋找自己的求生之路。它脖子處飛濺的血花滴得到處都是。活生生一幅殺雞圖。
眼見著那隻雞已經飛出牆院,賦秋也不去追,只是站在原地埋怨著:「你還真是一隻鐵公雞噯!居然不肯成為我們飯桌上的美味佳餚,真是一毛不拔。」他臉上分明掛著釋懷的微笑。
「那賦秋……」
「什麼?」為什麼蔡刀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厭惡,只因為他不是做天下第一廚的料?
沒等蔡刀將厭惡之情道明,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急沖沖地從前庭奔了過來,
「小姐!小姐!湯貴來找碴了!您看咱們……」
他們的視線同時對上提著刀站在園子裡的賦秋身上,半晌的沉默換來兩個大男人殺豬般的尖叫:「殺人了!那公子殺人了!」
殺人?他?他連殺雞都不敢,還殺人?賦秋狐疑的眼神正對上蔡刀為他捧來的一盆水。
「自己看看!」她已經完全懶得跟他說話了。
水中的倒影滿身濺著血色,手中提著一把殺豬刀,怒目圓瞪,說他殺人了,毫不誇張。賦秋微微發怔,下一刻,他甩開刀,拿手指堵住嘴,扯開瘖啞的嗓音大喊道:「殺人了!那賦秋殺人了!」
涼夏翻著白眼,很想揀起地上的刀殺了這個白癡弟弟。原來,才子也不是什麼都在行,至少在廚藝這一塊,那賦秋這個蠢豬就完全不行。
「殺人了!那賦秋殺人了!」
誰?誰敢在這個時候添亂,嫌她還不夠煩是吧?蔡刀猛地轉身,以殺人般的眼神瞪視著來者。
「好你個湯貴,你又想幹什麼?」這話是涼夏發問的,敢跟她弟弟搶女人就要做好送命的準備。想來她昨天的那一腳踹得還不夠恨,只是將他踹出門而已,應該將他直接踹上病床的。
害怕歸害怕,但自己的終身大事究竟不能耽誤,湯貴存夠了底氣,訥訥地開口道:「我……我來跟蔡刀談……談一談。」
「談什麼談?有什麼好談的?」涼夏擋在蔡刀的面前,像老母雞護著小雞,
「不都說了嗎?蔡刀要跟賦秋合辦無憂宴,等所有的一切安排好了以後再說。」
湯貴凝神望著蔡刀,他在等著她的答案。「妳怎麼說?」
蔡刀愣愣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原以為那賦秋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真的捲起袖子做廚子,他的恆心讓她為之動容。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軟弱,因為一點兒小小的感情問題就放棄無憂宴,放棄恢復味覺的機會,放棄十六年來所學的廚藝。值得嗎?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我……」
「我跟你談。」賦秋擦了把臉,以乾淨的面容迎接湯貴挑戰的眼神,「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事,咱們進屋談吧!」
湯貴震住神色,以男人的姿態甩開袖袍朝屋裡走去,賦秋緊隨其後。蔡刀繃緊心弦緊隨其後,賦秋猛地轉身以手撐著她的肩膀。
「別跟來!」
「這是我的斕綵樓。」
「這是男人間的談話,你走開!」賦秋決然地推開她,甩開大步走進屋裡。
涼夏伸出雙手捧住自己的眼珠子,什麼時候這小子變得這麼有威嚴,她都不曉得噯!男人間的談話,不可以聽嗎?
兩個女生對望了一眼,不可以聽?那……那就一定要聽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9:11
第九章
「我要娶蔡刀。」湯貴堅持的就是這一點,
「我必須娶蔡刀。」
「因為你愛她。」那賦秋直言不諱地道出湯貴掩藏了十多年的心事。
湯貴心虛地沉默了半晌,緊接著反駁道:「我……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她?跟頭母熊似的。」
賦秋微微發愣,湯貴的想法竟然跟他如出一轍,這是否就是男人的劣根性?收起心緒,賦秋攻擊湯貴的弱點:「你看上去總是跟蔡刀找麻煩,而你所走的每一步,所說的每一句話只是為了讓她嫁給你。你甚至換了一種形式願意做上門女婿以保留『爛菜樓』的招牌--你愛她,很多年了,對嗎?」
才子就是厲害啊!連這種事都能猜出來?湯貴憨憨地撓著頭,「我……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被爹拿去和蔡刀相比,論廚藝我永遠都比不上她,小小年紀的我就很生氣,氣她為什麼事事都比我強,明明是個姑娘家,連刀功都出神入化。
「因為她,我不知道挨了多少頓罵,多少頓打。所以每每有機會我就欺負她,拿老鼠嚇她,推她,打她。可是,每次倒楣的人最後都會變成我。拿老鼠嚇她,她將蛇丟過來;推她,她倒在我身上,那麼壯的身體壓得我內傷;打她,她直接拿菜刀丟我,我只有逃跑的份。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在注意她,注意了很久。」
賦秋沉靜地坐在桌邊,手中的扇子被一把火燒了,他只能托著腮想問題。剛開始認識蔡刀的時候,她的粗神經的確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幾乎就是在每日相對的怒氣中一點一滴將她印入心頭。等到他發現自己陪在她身邊,這段路他已經走了很遠。
兩個男人各思所想,湯貴怔怔地說著自己和蔡刀之間的故事:「三年前,她接替原來的蔡老闆撐起『爛菜樓』,那天她操著刀站在大堂上豪氣幹雲的模樣讓我整夜難眠,我很想站在她身邊幫她,沒有別的意願,就是很想……很想。」
賦秋也很想陪她恢復味覺,陪她舉辦無憂宴,沒有別的意願,就是很想陪她走完這一程。難道說他跟湯貴的心境是同樣的?
「我曾經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意,我不能忍受自己愛上她那樣的女人,從外形上看她甚至……甚至夠不上一個女人。」她太壯,在大唐豐滿的女人是美的極至,可是她呢,豐滿算不上,卻撐起巨大的骨架,像一尊大佛讓人難以擁抱。
「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我告訴別人我湯貴愛上了蔡刀,別人會用怎樣的眼神注視我。」
連賦秋都不敢想像,這座城中上到八十老叟,下到牙牙學語的小孩都會念一首童謠:蔡刀不是刀,狗熊堂內繞。爛菜燒又燒,沒人再去了。
這不僅僅是對她廚藝的侮辱,更是對她外在的歧視。他想讓她盡快恢復味覺,想讓她藉著無憂宴擺脫在人們心中的壞印象,更是想給她的快樂找到立足點。
原來,再無憂的才子也背著包袱活在自己的人生中,這是他擺脫不了的命運。
「直到你的出現驚醒了我的猶豫,我覺得……我覺得要是我再不試著讓蔡刀明白我的心意,她真的會被你搶走。」
被湯貴的表白驚醒了賦秋同樣的想法,他也在擔心,擔心蔡刀會為了「爛菜樓」,為了湯貴的執著和人生的沒有選擇而成為湯夫人。
這一刻,他才開始後怕。
「我決定娶蔡刀,你怎麼說?」湯貴顛顛勺,準備盛盤了。
賦秋被他小蔥伴豆腐似的直截了當問住了,他呆愣地看著桌面,想要拿起桌上的水壺當扇子搖。「為什麼問我?你認為你和蔡刀之間的關係跟我……跟我有關?」
「我要你離開『爛菜樓』,結束無憂宴,帶著你可笑的理由走人。」他湯貴雖然不是才子,但也不是看不通世事的傻瓜,賦秋留在這裡的原因實在是無聊得慌。那簡直就是藉口,找藉口的原因不說也罷。
被問出了隱藏十多年的心事,湯貴急著反攻,就像黃酒對上了黃魚,誰比誰更能控制住味道,看它的功底。
「離開吧!你給不了她幸福的,她已經十九歲了,轉眼就快二十了。咱們這裡的姑娘在這個年齡早已為人妻、做人母。她獨自撐著斕綵樓,她應該很倦了,她需要一個支援,你能嗎?你能幫她撐起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嗎?你懂廚藝嗎?」
「我……我可以學。」
賦秋的聲音虛虛的,卻在虛弱的聲音裡道出了他最真實的心意。他不願意陪在蔡刀身邊撐起「爛菜樓」的人變成湯貴,一點兒也不願意。
「那你能娶她嗎?」
面對湯貴的問題,賦秋「轟」的一下腦袋大了。娶?娶她?
「不能,對吧?」湯貴對自己的猜測頗有自信,「我不過是個酒樓的老闆,娶蔡刀雖無貌,倒也算是利益相當。你不可能娶她的,你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你是無字酒莊的莊主,你這樣的人一定會娶個美麗、溫柔、聰明絕頂的大家閨秀。要是娶了蔡刀,你顏面何存?」
顏面--賦秋背了一生的包袱。少年老成的他不允許自己的人生出錯,原因繞不出「顏面」二字。中原大才子的名聲讓他裹足不前,處處小心,事事在意。
他無憂嗎?背著包袱他如何無憂?
「如果我堅持留下來,和蔡刀辦這場無憂宴呢?」
湯貴已經把火候燒到最大,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才子到底在計較些什麼?「你……」
「這一切跟你無關,我自會解決。」
賦秋甩手離去,在他踱門而出的下一刻。涼夏攬著蔡刀的腰翩翩而落,「沒想到這小子認真起來這麼有男子漢氣概,我還以為他只會背著手沉聲歎氣說『失敗』呢!」偏過頭,她拽拽蔡刀的頭髮,「聽到了沒有?我弟弟對妳很在意哦!」
這真的是在意嗎?為什麼如此含蓄,含蓄到她竟然感覺不出來?蔡刀背著手,一邊歎氣一邊搖著頭向外走去。
「失敗啊失敗!」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你堅持我不會堅持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爛菜樓」突然熱鬧了起來。「殘湯館」的湯老闆跑來當顛勺的,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竟做起了跑堂的。這不是跟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搶飯碗嗎?
衝著這兩大看點,城中的百姓紛紛前來捧場,「爛菜樓」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湯貴施展精湛的廚藝,賦秋耍才子的機智,兩個人各顯神通,實在引人遐想。
更絕的是兩個大男人還互相詆毀,恨不得將對方扔進灶火裡焚了。瞧吧!
「快點兒端給客人,這菜稍微一冷味道就不對了。你是才子不代表你懂廚藝,不懂事的傢夥來湊什麼熱鬧?」
「廚藝差就認輸吧!你若是廚藝真的很好,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拿不下『天下第一廚』的招牌,還要靠蔡刀揚名。」
「你又好到哪去了?學廚學到現在連一碗麵都煮不出來,你還才子?你是木頭腦瓜子。」
「你的刀功完全不如蔡刀,還……」
兩個人正吵得熱火朝天,冷不丁傳來一陣很不協調的聲音:「瞧啊!快來瞧啊!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給我們端盤子噯!這餐飯就是做得再難吃也挺值錢。」
「他真的是那賦秋嗎?不會是騙人的吧?」
「就是!才子來當跑堂的,還學著如何煮麵條。他不會是那賦秋,絕對不是。」
「『爛菜樓』想這種辦法來吸引客人,真是太爛了!」
客人轟笑起來,紛紛站起身這就要離開。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上前拉住客人,「爛菜樓」三年來才有這麼大的客流,如何能輕易放過?
「讓他們走!」老闆一聲吼誰還敢出手?蔡刀的腰間插著六把刀,她的手攀在刀上,神情冷峻地對著眾人,「斕綵樓靠菜餚的美味來吸引客人,絕對不打什麼亂七八糟的幌子。如今我們還達不到這種要求,今天斕綵樓不開張,你們走吧!」她掉頭吩咐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關門!」
應付好了,前頭,她直接衝進伙房,「你們兩個……」她握著刀在兩個大男人面前晃蕩,
「給我出去!離開我的斕綵樓。」
「我這是在幫你。」湯貴委屈地道,「要不是我,妳哪來這些客人?」
「如果你做了斕綵樓的老闆,你想親自下廚,我不反對。可現在這裡仍然是我的斕綵樓,用不著你多事。」他跟小時候一樣,壞習慣一點兒沒改變,總喜歡沒事找事惹她生氣。
湯貴還不服氣,「可是我……」
他話未說完,一把菜刀擦著他的身飛了出去,削去了他下半截未能說出口的狡辯。他愣神間,空中飛出女鬼,拎著他就往外丟去。不用說,輕功如此之好,又喜歡聽別人說教的,除了涼夏再不做他想。
解決完一個,蔡刀虎視眈眈地瞪向下一個,「還有你,你想讓我的斕綵樓關門大吉,是不是?」
賦秋低著頭悶聲說道:「已經快了。」
「那賦秋--」
母熊咆哮,山林動搖。賦秋不自覺地捏著耳垂,做出一副伏手認罪狀。
「我沒想壞妳的事,我只是藉著這個機會學習廚藝,妳不是也在清晨和傍晚用冷水、熱水不斷刺激自己的舌頭,想要恢復味覺嗎?」
他知道?蔡刀深呼吸,不想讓煩亂的氣息出賣自己的心情。「是呀!我就是想盡快恢復味覺,我不要你們任何人幫忙,更不要你那賦秋裝成夥計給我跑腿,你那麼丟人不會幫我,只會害了我!」
放下身段,甘願背上她這個沉重的包袱,居然被她說成這樣,賦秋的脾氣也依氣上行。
「我沒想害妳,我只是……」
「我不要你幫我。」蔡刀將怒氣喊了出來,「你以為你心不甘情不願地背上我這個包袱,我就會感激你嗎?你以為有你的幫忙,所有的一切都會天翻地覆地變好嗎?你以為你是才子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你根本幫不了我們,所以別指望我會因為你肯留在這裡而對你感激不盡。」
「我沒想讓妳感激我。」他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嗎?
從小到大,只有他不斷地排斥背著包袱上路,他從未想過包袱到底願不願意跟著他。在姐姐涼夏的婚事上,他極力反對姐姐愛上宛狂瀾,他以自己的才子腦袋做著自認為最好的打算,他不希望姐姐嫁給只會利用別人的偽君子。
然而姐姐終究還是成了宛夫人,這六年來,對這樁婚事該說後悔的人不是姐姐,而是宛狂瀾。他對姐姐的好,早已勝過了家人,他用事實證明當年賦秋的決定點薹錯誤的。
原來,包袱不一定背在他那賦秋的背上才一生無憂,他的不甘願對包袱來說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事,他太過看大自己的作用。
是他自己將人生背上了包袱,沒人需要他去承擔一生的幸福。
他錯了,或許在對待「爛菜樓」,對待蔡刀的事情上他也錯了。放下包袱,他一個人走或許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你……想要我離開,是嗎?」問出這句話不難,離開她也不難,他這樣告訴自己。
原本只是想發發脾氣的蔡刀剎那間傻了,近三個月以來她和賦秋之間的點點滴滴溶入腦中。他為了她產生的種種無奈;為了她親自煎藥,學廚藝,做跑堂;為了她放下中原大才子的尊貴。
夠了,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何苦非要綁在一起。他不都跟湯貴說得很清楚了嗎?他有他的尊嚴,他有他的榮譽,他是不可能娶她這樣的母熊。
醒醒吧!蔡刀,別再做夢了。
「是!」她轉過身,磨著手裡的菜刀,背對著他說道,「我的確不想讓你再留在我們斕綵樓,已經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了。你幫不了我什麼,這副爛架子該由我親自負擔。」
所有的牽掛被她輕描淡寫地否定了,他忽然聞覺得腦袋空空,找不到隻字詞組用來反對。
「無憂宴呢?妳真的不想辦了嗎?」這是他惟一能握在手中的最後一點理由。
「我作為蔡家惟一的傳人,失去了味覺,這證明蔡家沒有當天下第一廚的命,這種讓女人成為母熊的慘痛教訓在我一個人身上驗證就足夠了,沒必要再牽扯到其他人。」
「所以……」他不想聽到那種恩斷意絕的總結性話語,不想從她嘴裡聽到。
「所以,結束了。」菜已出鍋,不管味道好不好,都再難改變,回鍋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糕。
結束了?在「爛菜樓」的遭遇結束了,與蔡刀的交集結束了。賦秋該感到高興才對啊!第一次他不需要再去背包袱,不需要再去動腦子想著怎樣讓週遭的人擺脫麻煩與束縛。
他不被需要,不被任何人所需要,更不被她所需要。他該無憂了,他能無憂嗎?
「要吃麵嗎?」他問。
她驚,「呃?」
賦秋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是說要學廚藝嘛!學了這麼久也沒學成什麼,倒是煮麵條還行。我知道在廚子這一行當,出師前都會給師傅做頓飯,師傅點頭說好,才算真的出師。今天就當我出師吧!給妳做碗麵條。」
麵條長又長,但願情長長--這是老人說的俗語吧?這一刻在他的腦中格外醒目。
情長……情長……他希望與她情長,所有的思緒都在他腦中盤桓不定,原來湯貴的害怕也正是他的害怕,湯貴的心意也正是他的心意。
他想背上她這個包袱啊!哪怕很累,很痛苦,他也甘願。當年姐姐明知道被宛狂瀾利用依然深愛著他;宛狂瀾知道姐姐不若外表偽裝出的柔弱、嬌媚,依然願意娶她,只因為一個「愛」字。
能背著自己喜歡的包袱上路,想來才是快樂的事吧!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那賦秋足足在伙房裡忙活了兩三個時辰,不知道他是在煮麵,還是在種麥子,八成在體驗麥子是如何變成麵條的過程。
好不容易吃上他端來的三碗麵條,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已經等得哭了。
賦秋緊緊握住他們的手,做著「臨終」前的道別:「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捨不得我離開。我用這碗麵來感謝你們,謝謝你們在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緊閉著眼,不斷地搖手,眼淚更是如長江之水滾滾而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相信還有見面時。」賦秋將面塞到他們手裡,「快點兒吃吧!」
「不是啊!」小猴子擰著眉吶喊,「實在是……實在是太難吃了。」
「那公子,你有沒有想過用你做的食物去殺人?或許,你真的能成為殺人於無形中的天才。」朱二胖子他們平日裡飽受小姐的摧殘,舌頭早就有了抵抗性,沒想到這三年來的功力竟被才子大人的一碗麵給破了。
他到底在面裡放了什麼?怎麼會這麼難吃?涼夏猶不信地試了一口。
只是一口,真的就一口,下一刻涼夏翻了個白眼,倒地昏厥--也許朱二胖子的提議真的不錯。
「真的有這麼難吃?你們不會合夥起來騙我吧?」賦秋不相信地瞥了一眼坐在一邊始終埋頭吃麵的蔡刀。「你們看蔡刀不是吃得挺好嘛!」
廢話!誰不知道小姐失去味覺已經很長時間了,就是再難吃的東西對她而言也沒什麼味道。
「你……放了三勺醋,兩勺鹽,糖是直接飛進麵碗裡的。至於醬油……醬油是混著生薑水下鍋過了三滾,還有高湯,你將整隻雞未去毛就下鍋煮高湯,所以腥氣撲鼻。」小姐開口道。
小猴子苦著整張臉抱怨起來:「小姐,妳看著那公子這樣胡來也不阻止他,成心吃死人啊?」
朱二胖子正想跟著後面埋怨幾句,忽一想,不對啊!在那公子煮麵的這段時間,小姐一直隨著他收拾後頭的庫房,將值錢的東西整理出來,預備還湯貴的食材錢。庫房和伙房隔了兩道迴廊,小姐怎麼可能看見?
難道說……
「妳恢復味覺了?」
賦秋脫口而出,他曾從古書裡見過,好的廚子可以品菜而知做菜的過程,更能指出每分每毫的不足。除非她恢復了味覺,否則怎能說得如此準確?
他捧起她的臉,恨不得把她的舌頭掏出來,
「妳真的恢復味覺了?是真的,對不對?」
蔡刀像是故意要吊他的胃口,半晌一言不發,突然她蹙起眉大吼一聲:「說!你到底放了多少胡椒在面裡,怎麼會如此辛辣?」
不用再確認什麼,惟一可以確認的就是蔡刀真的恢復味覺了。
賦秋有些激動,更多的是深邃的思考。她已經恢復味覺了,她會辦場無憂宴嗎?那場無憂宴能解他心頭之憂嗎?
「小姐!小姐!我們可以辦無憂宴了!我們終於可以讓爛菜樓變成斕綵樓。」
夥計們的激動不是沒有道理,學廚十六年蔡刀需要展示的機會,更要找回從未現身的自我。她想知道酒和菜是否能完美融合在一起,就像他們這對才子與母熊。答案讓無憂宴來回答!
「小猴子。」
「是!小姐。」
「去問『殘湯館』的湯貴願不願意來這裡幫忙舉辦無憂宴,這樣大的宴席需要二廚。」
「好!我這就去,小姐。」
小猴子答應著,這就去隔壁找被丟出去的湯貴。朱二胖子也不甘示弱,「我去準備食材,只要小姐您的味覺恢復,咱斕綵樓還愁沒生意做,沒錢賺嗎?」
大夥兒個個分頭合作,惟有賦秋被晾在了一邊,他什麼也做不了,完全幫不上蔡刀的忙。這一回他想背包袱也枉然!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在正式舉辦無憂宴之前,蔡刀設計好了食譜,做成一桌宴席請涼夏和那賦秋品評--他們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也吃過幾次禦廚做的大宴,由他們來評價讓蔡刀心裡更有底。
這次的無憂宴,除了一些乾果、蔬菜作襯,主要由十道用無字酒莊的美酒烹製成的佳餚。
「香糟酒肉」這是魯菜。魯菜近年來在咱們大唐正處在發展中,這道菜的味道香美甜滋滋,帶有濃厚的香糟酒味,別具風格。請品嚐!」
「好吃!好吃啊!」涼夏嘴裡塞滿了肉,嘟嘟囔囔地發表著評價。
賦秋只吃了一塊便放下筷子,手中的扇子悠悠地搖著,他的品多於吃的成分。剛才蔡刀先上了一系列的蔬菜瓜果,以清淡口味墊底,之後用魯菜的重口味開道,她果然是精心調教出的大廚。
不到片刻,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開始輪番展示蔡刀的拿手菜餚。
「百花酒燜肉。」
「酒香濃鬱,肉酥入味,甜鹹可口,肥而不膩。」賦秋點頭道好,隨之打量接著上來的菜色。她總是帶給他無限驚愕,連她的廚藝也是這樣。
「叫花子雞。」
「酒泥烤雞,原汁原味,皮色光亮金黃,肉質肥嫩酥爛,腹藏多鮮。」叫花子雞讓天下人想當叫花子--這是哪位才子說過的?
「脫殼鱖魚。」
這道菜外包薄殼,酥脆鮮香。賦秋嘗了一口抿唇讚道:「殼內魚肉清醇細嫩,糟香撲鼻。」
「醉蟹清燉雞。」
這可不是一道容易做的菜,它將兩鮮同烹,往往是過鮮,或兩種味道相衝撞反倒大不如一。蔡刀的兩鮮,雞酥湯醇,酒香撲鼻,食之鮮鹹可口。「在清燉雞中,此菜風味倒也算獨特。」
「椒鹽塘魚片。」
只看魚片潔白光亮鬆軟,鮮嫩味美,正是當此時令佐酒佳餚。賦秋想也沒想,拿過無憂酒自斟自飲,轉眼間三杯下肚。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涼夏嚇了一跳,賦秋被稱為「三杯倒」,這三杯下肚待會兒他還怎麼品菜啊?「賦秋,你還好吧?」
「好!我有什麼不好?」賦秋淡笑著再喝一杯,酒下肚他的精神尤為爽朗,「姐,妳知道嗎?這都是江蘇名菜,這些菜起始於南北朝時期,與浙菜競修秀,成為『南食』兩大台柱之一,由蘇州、揚州、南京、鎮江四大菜系為代表。」母熊做出這等秀美的菜餚,人--果然不能以貌論。
沒想到賦秋不僅對古書字畫有研究,對美食也通古論今。既然他酒都喝上了,不妨再來個下酒菜。「麻辣田雞腿。」
「以湘江流域、洞庭湖區和湘西山區的湘菜為代表。」麻辣香酥,味鮮可口,果然有宜於下酒。
賦秋放下酒杯,乾脆用酒壺直接往喉中灌。「還有沒有其他地方菜?我很想見識一下天下第一廚的傳人是否能超越先祖。」
「再來個浙江菜--三絲魚卷。肉質鮮嫩,滑爽利口,醇香馥鬱。浙江菜是以杭州、寧波、紹興、溫州等地的菜餚為代表而發展起來的,與江蘇菜呈對應趨勢。」像是與賦秋的博學比拚,蔡刀親自上馬為他們端來了這道菜。
賦秋對菜的興趣已經遠遠低於手中的酒,他抱著酒一口接一口,像是存心要將自己灌醉。蔡刀蹙著眉對著他,不明白今日的他為何如此失態,不斷地說話,像是故意要說出心中的鬱悶。
還是先放下吧!她使眼色叫小猴子上第九道以酒製成的菜,「孜然羊肉。」
沉默的氣氛有些尷尬,涼夏搗搗身邊的賦秋,嬉皮笑臉地評起菜來:「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她學著弟弟說起讚美話,
「孜然羊肉--質地軟嫩,鮮辣鹹香,孜然味濃。」
賦秋依舊半晌不做聲,莫非他醉了?這倒也有可能,涼夏不是說他「三杯倒」嘛!他喝了有……三瓶吧!是該倒的時候了,蔡刀決定臨時改變食譜,再上一道魯菜。
「醋椒魚。」
此菜魚不過油,清鮮爽嫩,湯色乳白,酸辣開胃,解酒醒膩,應該很適合現在的賦秋吃吧!
可惜賦秋卻連筷子都沒動一下,蔡刀推推他,想要他清醒一些,「吃點兒醋椒魚吧!你醉了。」
「我才沒醉呢!」他忽悠一下站起身,張開手將蔡刀攬在懷中,「我清醒得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愛上了妳。」
刷--一
蔡刀的臉呈現辣子雞丁一般的顏色,她呆呆地待在賦秋懷裡,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剛才說什麼?
說愛?愛上她?他不可能愛上她呀!才子怎麼會愛上母熊呢?這……這實在是太……太荒唐了。這不會是酒後的胡言亂語吧?
涼夏放下手中的酒壺,直接豎起了耳朵。天哪!都說酒後吐真言,烈酒壯膽,莫非是真的?賦秋真的藉著酒意說出了不敢表白的話?
「你剛才說了什麼?你……你再說一遍。」蔡刀的聲音怯怯的,透著一股不肯定的奢望。
「我剛才說,我說……我……呼!呼呼!呼呼呼--」
天殺的!在這麼關鍵的當口他……他居然睡著了?他怎麼可能如此不負責任?怎麼能把別人的胃口吊起來,然後再撒手了事?衝著這一點蔡刀也跟他拼了。
「小猴子!朱二胖子!」
「在!」
「拿水來!我要辣椒水!」
不……不用這麼毒辣吧?兩個夥計拎著手上一大桶辣椒水動都不敢動,到底是涼夏厲害,衝著賦秋淋上滿滿一桶辣椒水,川味十足。
這一夜無論他們使出怎樣的招數賦秋依舊沒有醒來的趨勢,天明時他們也折騰累了,也乏了蒔,蔡刀死心地搗搗身邊的涼夏,「他會醉多長時間?」
「以前他喝三杯就倒,約莫要睡上三天,這一次他至少喝了三瓶,恐怕要跟杜康似的,長睡不醒了。」
那誰來告訴她,賦秋到底愛不愛一頭母熊啊?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那賦秋睜開眼睛望望週遭的景色,眼前的場景好熟悉啊!好像是……好像是他在無字酒莊的廂房。
他依稀記得自己最後的記憶是在「爛菜樓」吃著蔡刀要他品評的無憂宴,那天他一想到無憂宴結束後他和蔡刀之間的交集將永遠結束,他就心情鬱悶,抱著無憂酒只想自己灌醉,偏偏三杯下肚毫無反應,如今怎麼會回到這裡?
他應該睡了三天吧!這三天裡也不知「爛菜樓」怎麼樣了,蔡刀又如何。她不會趁他不在,就此嫁給湯貴吧?不行,他得趕緊去看看。
「少爺,你醒了?少夫人已經等您好半天了。」
少夫人?誰家的少夫人?他何時娶妻,他怎麼自己都不知道?賦秋只當是丫鬟喊錯了,誤把涼夏叫成了少夫人,也沒大計較。
他擦了把臉這就準備起身穿衣,冷不丁瞥見絕不該出現在他廂房裡的人。
「蔡刀,妳怎麼會在這裡?」
丫鬟們見到蔡刀紛紛行禮,
「少夫人,少爺剛醒,我們正準備通知您呢!」
「少……少夫人?」這幫丫鬟居然管她叫「少夫人」,賦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以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處在夢中,仍未醒?
蔡刀讓丫鬟們先出去,自己坐到房裡的圓桌邊把玩著他習慣握在手裡的摺扇,「你終於醒了?」
「我睡了很久?」久到在他的夢裡,她成了他的夫人。
她漫不經心地打開、合上他的摺扇,反覆數十次,「比起杜康,你醒得算早了,不過睡了三十日罷了。」
三……三十日?以往就算醉酒最多也就睡個三日,這一次怎麼會睡這麼久?賦秋傻愣愣地直視前方,顯然神志尚未恢復過來。
「這些日子裡發生了很多事嗎?」她和「爛菜樓」一起嫁給湯貴了?
「是發生了很多事。」她依舊不太在。意地說道,「斕綵樓交給湯貴,由他做老闆,至於無憂宴……我請涼夏姐幫我拒絕了武後娘娘,『天下第一廚』的招牌也因此被收回。涼夏姐被姐夫帶回莫邪山莊,因為她有喜了。還有,朱二胖子和小猴子跟著我在這裡打雜。」
賦秋騰地從床上蹦了起來,「為什麼要拒絕武後娘娘?為什麼要放棄無憂宴?妳的廚藝絕對是天下第一,妳沒問題的,為什麼還要放棄?」
「因為一場宴會根本無法讓任何人無憂,想要自己快樂,就要承擔他人的快樂--這些你比我更清楚。」她是真的不想為廚,更不想再背著「天下第一廚」的包袱勞碌子孫,所以結束斕綵樓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做菜,做給最愛的人吃就行了。
這翻話不像蔡刀能說出來的話,誰教她的?聽上去有點兒像他那個曾經做過武林盟主的爹說出來的話。
「你剛才說朱二胖子和小猴子跟著妳在這裡打雜--『這裡』是哪裡?」還有,她口中的姐夫說的是宛狂瀾吧?她的身份可以喊宛狂瀾為「姐夫」嗎?
蔡刀隨手搖著扇子,不冷不熱地說道:「忘了告訴你,我現在是你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爹娘很疼我的。」
「什麼?」他什麼時候娶她過門的,他怎麼不記得?
「就在你醉倒後的第七天,我和涼夏姐看你總是不醒就請來了爹娘。你娘吃了我做的菜餚,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硬要我嫁給你。考慮到性命安危,再加上我又不想連累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所以就嫁了。」
聽她那不情願的口氣,賦秋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個廢人。
「妳是不是很不想嫁給我?」他不想逼迫她,若是真不想,他可以去跟母親商量,反正這婚結得不清不楚,用不著太認真。
蔡刀拿他的扇子當做腰間的刀隨意拋出去,損得扇子全是缺口。
「看在你那麼愛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嫁給你這個『三杯倒』吧!」
「什……什麼意思?」很愛她?他說過這種話嗎?他那賦秋怎麼會愛上一頭母熊,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她也不在意,掰著手指玩著扇子倒也有幾分少夫人的架勢,「我相信酒後吐真言,你所說的一切我都會好好放在心上,你就不用再解釋了。」
「不……不是啊!」他的牢騷尚未發完,天外飛來一隻繡花鞋,非常準確而有力地砸在他的腦門上,然後是賦秋早已習慣的咆哮聲--
「死小孩!能找到這樣的媳婦是你三世積德,你還敢抱怨,小心我家法伺候。」在這個家裡敢跟賦秋這樣說話的就只有他母親那夫人--被爹寵壞的榜樣。
賦秋大氣不敢出,以免砸上自己腦袋的不是繡花鞋,而是茶壺,還是最堅固的那種。「娘,您沒跟爹去雲遊四海啊?」
「娘,您坐。」母熊在婆婆面前簡直就像乖巧的小綿羊,完全失去了握著菜刀的兇狠樣。
那夫人笑嘻嘻地攬著兒媳婦,這才凶兒子:「還不是為了你的婚事操心,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對蔡刀不好,我就拿菜刀砍了你。」
娶蔡刀,這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他總要娶個老婆,而蔡刀又是至今為止他惟一動心的傳奇女子。只是,他總得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拉過母親,他追問道:「我怎麼娶她的?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放著如此好廚藝的姑娘不娶回家多可惜啊!她做的菜絕對讓玉皇大帝滴口水,你還敢嫌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就因為蔡刀的好廚藝,娘就定下這門親了?世上有這樣為兒子做打算的娘嗎?
有她這麼好的娘嗎?不僅照顧到兒子的終身大事;連胃口都體貼關懷,她真的是太偉大了。
「你們小夫妻先聊會兒,我就不打擾了。不過別太晚,蔡刀妳昨晚說今天為我做竹筒米飯的,可不能失約哦!」那夫人放下話,快快樂樂地飛了出去,只留下兒子消化這一覺醒來擺在身邊的新夫人。
有那麼一段時間,誰都沒有開口,兩個人在看不見對方的地方坐著,像一對久別重逢的老友。
蔡刀玩著扇子背對著他,喃喃自語地說道:「我以為你會沉睡好幾年,甚至……甚至再也醒不了。那個時候當那夫人提出娶我過門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哪怕每天只能對著你的睡臉,我也甘願。」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默默地走到她的身後,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不會長睡不醒,因為我還沒告訴妳--我愛上了一隻母熊,因為她的快樂,她的無憂無慮,她的勇於擔當,全都讓我心動不已。」
他吻著她的髮髻,想要加深這一吻,完成被他睡掉的新婚之夜。正當他意亂情迷之時,蔡刀猛地站起身,她突來的動作撞上了他的鼻翼,痛得他捂著鼻子,覺得自己像豬頭。
「我要去為娘做竹筒米飯了,娘說從今後你要學習廚藝,以備我不在的時候解決他們的羽腹之欲。你不能有絲毫的鬆懈,否則由我這個師傅嚴加管理。」
這……這算怎麼回事啊?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學廚藝?他對廚藝有沒有天分她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找麻煩呢!
「為什麼是我?爹為什麼不學?家裡還有廚子呢!」
蔡刀義正詞嚴地告訴他:「娘說了,這個家裡你最聰明,所以這個包袱--你背了!」
這輩子,他註定痛苦並快樂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29:36
第十章
失敗!無憂宴居然失敗了!
荳蔻姑娘嘎嘎嚼著脆脆的豆子,想著失敗的無憂宴。她還以為讓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出馬,這場無憂宴一定會沒問題的。沒想到那個什麼「爛菜樓」的廚子竟然傻傻地放棄了,實在是令人訝異。
不過沒關係,少了一個才子,還有另外兩個。平蕪還是翰林院的編修呢!差使他去為武後娘娘找快樂應該再容易不過。
只是吃的快樂暫時不能算在內,那就穿吧!每個女人都喜歡華麗的衣裳,武後娘娘也不例外才對。
說定了,就送武後娘娘最華麗的衣裳,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荳蔻扯著嗓子喊道:「十三點!十三點!快點兒幫我去查查翰林院的平蕪編修的情況。」
此時的平蕪從兜裡掏出銀袋,第二十四次地數了數總共才二兩七錢的銀子。還有半個月才發銀餉,這日子可怎麼過哦!
外人眼裡他這樣的四品官是多麼威風,孰不知每個月光是隨禮就隨到他想把自己給當了。不知道能才能撈點兒外快,好補貼補貼貧瘠的生活。
也許……也許某天天上會掉下了黃澄澄的金菩薩?
也許吧!可能性不大。
隨侍書僮兼馬車伕兼小廝使喚僕人兼管家兼廚子--阿呆蹭蹭蹭蹭到了平蕪跟前,一張紅色的炸彈顫顫顫微微地遞上。
「爺,武將軍為兒子辦滿月宴。」
又要隨禮?能不能不隨?他真的沒錢啊!可惜這武將軍是當今武後娘娘的侄兒,不隨這禮行嗎?
外快……他需要外快。這一次說什麼也要弄點兒銀子好過日子,沒銀子哪來的快樂。
才子也求財!
【全書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4 00:30:05
後記
自找的,誰也別怨
像那賦秋天生喜歡背著包袱過日子似的,這人世間有很多事是自找的,是個性所定,是心性所定,誰也別怨。
像同事家圓頭圓腦的兒子--小學一年級每晚作業做到十點,不是老師佈置作業多,只因他對自己的字兒要求太高。一個字寫得不好,能拿起橡皮擦掉數十遍,八個字愣是寫了四個小時。他沒有偷懶,他很用心地寫,寫了又擦,擦了又寫,直到困得不行才算完。
像舅舅--這一輩子寵著舅媽、慣著舅媽,所有的家事一手包了,所以五十多歲的舅媽這一生也不會做家事,更別說做菜了。
像豬豬--總是說拉琴太累,教課太累。琴可以不拉,當老師的人不練琴又沒人檢查;課可以隨便教教,憑著二十一年的學琴經驗,站在這個位置上你就是專家。可他堅持每天至少練三個小時,堅持對每個學生認真負責,所以他累。
像我媽--抱怨著每天都得照顧我,跟在我屁股後面收拾這收拾那,嘟囔著煩死了。可當我真的離開家,獨自在外工作出差,她又會不停地打電話問這問那,生怕我沒吃好沒穿暖,一刻不見都擔心得不行。
像我--除了工作就是寫作,整天讓自己累得半死,全是工作狂的個性所定,所以於佳啊,別怨自己沒有玩和休息的時間--
自找的,怨誰呢?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