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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弱水】清風拂沅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2:53     標題: 【弱水】清風拂沅 (全文完)

內容簡介:

搞啥呀!太平盛世怎會出現叛軍作亂?
硬生生擾了她游城興致不說
還慘遭救命恩人誤認成奸細
並且任人威脅她若不供出父母身家就毀去清白
什麼嘛!堂堂皇軍將領竟用下流手段欺負弱小民女
被迫招供的她在飽受驚嚇之餘難免淚潸潸
沒想到淚水攻勢卻教將領大人良心發現
答應換她「拷問」他且還邀她在王府作客
親眼見他為國為民、廢寢忘食的模樣
她難免芳心大動,卻是愛在心裡口難開
只能努力下廚、為他送飯,期待他終有回應的一天
可惜此君終日公務繁忙,無暇注意她的寂寞無依
傷心之餘她決定聽從大木頭的妹子的建議
走一趟「相公堂子」嫖男妓,好試探他的真心!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3:26

楔子

始元二十五年冬長安近郊枯黃的落葉隨風在地上翻了幾翻,被來往的馬車輾壓過,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上官沅扮成少年的模樣,手中拿著枯枝,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背著包袱,踏輕快的腳步走在通往長安城的官道上。

    平日為了活動方便,她多半是穿男裝,這次出門遊玩,乾脆改扮成男子,一來較無拘束,二來避免惹麻煩。

    然而,即使假扮少年,上官沅異常俊俏的臉龐和海藍的眼眸仍是讓過往行人多看了兩眼,只是她沉浸在興奮中,渾然不覺。

    好不容易求得母親的允許,又再三保證不惹事,改換男裝之後,她終於可以一探嚮往已久的繁華京城,怎不教她興奮呢!

    但在寒風的吹拂下,上官沅興奮的神色漸漸消失。

    說是冬天,其實也才入冬沒多久,對北方人來說,天氣其實還不算太冷,只是起風時有些寒意,但她卻揪緊了身上的棉袍,嘴裡喃喃地抱怨,「搞什麼呀,這是什麼天氣!才入冬就這麼冷,再過個一個月,豈不是要冷死人了!」

    她開始有些後悔挑這個時節來北方。

    「這麼冷的天,三舅是怎麼捱過去的呢?」上官沅搖了搖頭,把目光調向前方,巍峨的城門矗立在官道的盡頭,一瞬間,她澄澈的藍眸亮了起來,忘了先前的抱怨,開心地大喊,「嘩!長安耶!是長安耶!」

    上官沅興奮的呼喊引來了行人的側目,可是她才不管這麼多,仍像個孩子般地大叫,然後施展輕功衝向城門。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4:03

第一章

「王八蛋!臭雞蛋!搞什麼東西嘛!」

    亂成一團的長安城內,所有的人都忙著逃命,自顧不暇,只有上官沅手中抱了個不知打哪撿到的小女娃,一邊逃一邊罵著。

    她最近是犯了煞嗎?怎麼才在長安住一天,正打算要好好逛逛,添幾件暖和的衣裳,就聽人喊起救命,說有叛軍攻進城裡了。

    叛軍?!現在不是太平盛世嗎?哪來的叛軍?而且還不知死活的攻打長安!

    「長安這一陣子可能不太平靜,你可要自己當心,就算有你三舅在,但是他有很多事要忙,也沒什麼空注意到你,別讓他擔心了。」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娘才反對她來長安,答應後又再三叮囑她要小心?

    思緒紛亂間,上官沅逃亡的腳步略緩。

    「去死吧!」

    就在上官沅想得出神時,背後響起一聲呼喝,嚇了她一跳,更把她懷中的小女娃嚇得大聲哭喊。

    上官沅在千鈞一髮間避開了敵人的攻擊,忍著耳邊震耳欲聾的哭聲,回身送給對方一記飛踢,重重地踢在那人臉上,把他踢昏了。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跑到了戰場的邊緣。

    舉目望去,數以千計的羽箭在兩軍間穿梭,地上淨是屍體,耳中還能聽到傷者的哀號。他們或斷腳、或缺臂,盔甲上染滿了鮮血。兩軍殺紅了眼,對傷者也不放過,在下一瞬間,哀號聲散去,他們成為一具具安靜屍體。

    看見這樣的情景,上官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作嘔。

    老天!她長這麼大了,從沒有真正見過死人,而且還這麼多。上官沅開始後悔沒有聽娘的話,乖乖留在家裡照顧?弟。

    她一邊想,一邊施展輕功,努力想退到安全的地方,而小女娃仍是不停的大哭。

    「嗚……我要娘!娘……」

    聽著耳邊的哭聲,上官沅越來越覺得自己最近是諸事不宜、霉運當頭。她無可奈何,只得努力哄誘,好不容易才讓小女娃停止哭泣。

    正慶幸小女娃不哭了,倏地,一道挺拔的身影閃過眼前,上官沅忍不住停下腳步凝望著。

    那是一名身著白色戎裝的青年將領,他騎著栗色戰馬在戰場中奔馳搏鬥,利落地舞動著長劍,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震懾人心的力量。青年將領逆著光,上官沅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見到他的週身籠罩著光暈,閃亮的長劍和盔甲反映著熾烈的陽光,散發出炫目的光芒,而他卻比陽光更耀眼。

    就在那一瞬間,週遭變得安靜,在她的眼中,整個天地似乎只剩下那名將領。

    上官沅這一失神,竟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偷襲,雖然仍是及時躲開了,卻重心不穩地往地上倒,幸好她反應快,轉身讓背部先落地,才沒壓到懷裡的小女娃。然而,躲過了這一劍,對方卻不肯罷手,又是一劍劈下──鏗!

    另一柄長劍擋住了那人的攻擊,化解了上官沅和小女娃的危機。

    她定下神,這才發現救命恩人就是那青年將領。

    青年將領和敵人打了起來,口中喝道:「快走!到北邊去!」語音剛落,他已一劍砍下敵人的首級,隨即策馬奔離,沒有多留片刻。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上官沅心中莫名的感動,即使青年將領的背影已消失在戰場之上,她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手裡的小女娃又不客氣的放聲大哭,才把她從恍惚中拉回現實。

    「哇!我要我娘!」

    「別哭了,我帶你去找喔。」

    上官沅一邊在心中暗暗叫苦,一邊迅速地往北方奔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不容易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她終於能鬆口氣,而小女娃大概是哭累了,已在她懷裡沉沉地睡去。

    上官沅環視週遭,有的人面露憂色、有的人哭泣不止,相較之下未曾見過大陣仗的她反而顯得冷靜多了。

    傷者的呻吟和哀悼死者的哭泣聲不絕於耳,上官沅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戰爭嗎?和和樂樂的生活不是很好,為何要破壞這樣的日子呢?

    她不懂也不明白,然而看著眼前的景象,又想起之前在戰場上看到的血腥畫面,體內逐漸升起一股怒氣。

    不久之後,發生奇跡似地,她找到小女娃的親人將她交予。

    上官沅獨自走在人群中,決定將事情弄個明白。但是該問誰呢?正在猶豫時,她想起了三舅,他一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打定主意,她舉目四顧,想著該往哪裡去。突然,她在人群中發現一名皇軍,一人一騎緩緩走在大街上,此人身影有些熟悉,雖然白色的盔甲已被鮮血染紅……上官沅想起之前在戰場上所見到的那位令她屏息注視的青年將領。

    會是他嗎?

    她心中一喜,忘了要去找三舅,也沒有顧慮到其它,放輕腳步悄悄地跟了上去。

    **  **  **

    今晨接到叛軍攻城的消息後,風玄便未曾有過片刻的休息,先是匆匆入宮,然後又領軍配合諸將攻敵守城,好不容易穩住局勢,又參與軍議,軍議結束後又忙著安撫民心,到現在已經過了西時,他卻滴水未進,身上沾滿鮮血與汗水也無暇清理,心中想到的只有國事。

    雖然他已命人徵調民家作為安置百姓的居所,卻不知飲水、食物和醫藥的補給是否充足,也不知傷患的情況如何,大夫是否足夠……這些都是他必須注意的。幸好先前傳來消息,長安四大家族之一的皇甫家自願協助安置百姓,幫了朝廷的大忙。

    即使如此,風玄依然無法放心,當百姓惶懼之情略減、民心稍定後,他立刻轉往皇甫家拜訪,一來是為瞭解詳情,二來則是順道巡視。

    望著遠處煙塵瀰漫、火光沖天的景象,一股憤怒自風玄胸中升起,難以抑制。

    長安是朔風皇朝的首都,是帝京,是他生長的故鄉,如今他親眼看著它陷於戰火之中,雖盡了全力維護,卻仍然無法阻止這一切。

    戰事暫息,將百姓們引導至安全的區域時,他見到一雙雙滿含恐懼的眼睛無言地望著他,裡頭寫滿了不安和驚駭,然後轉成了悲傷……當第一個人發出哀泣,無奈傷心的哭聲便逐步蔓延。

    想到當時的情景,風玄憤怒地握緊了雙拳。

    突然,他感到身後有道視線一直盯著他,回頭只見一道纖細的影子閃進路旁的馬車後,心中一凜,斷定有人跟蹤他。

    會是誰?難道是叛軍的奸細?

    心念一動,風玄用力夾緊馬腹,加快速度轉入一旁的小巷。

    **  **  **

    上官沅見到青年將領突然轉入小巷,不疑有他,屏住氣息地跟上,但她進入小巷後卻不見那名將領,只有他的坐騎在巷子裡踱步。

    咦,人呢?

    她疑惑地東張西望,卻不見半個人影。

    突然,銀光閃動,頸邊一陣寒氣襲來,上官沅感到微微的刺痛,定睛一瞧,竟是一柄利劍架在她的脖子,不由得驚叫出聲。

    「哇呀!」

    「誰派你來的?」

    一道冷冷的聲音在上官沅身旁響起。

    「什……什麼誰派我來的?怎麼會有人派我來?」她被問得一頭霧水,心想這人真沒有禮貌,隨隨便便把劍架在別人的脖子上,忍不住怒道:「喂!你很喜歡把劍架在別人的脖子上嗎?」

    「不要裝蒜!」風玄挪動步伐走到她前方,神情冷肅。

    「我沒有裝蒜哪!」她一臉無辜地望著他,「如果你想問我為什麼跟著你,那是因為我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不怕死的攻打長安;而且你剛剛救了我,我想跟你道謝。」說穿了,她是想看看救命恩人到底長什麼模樣,因為之前看不清楚,剛剛則只有背影。

    此時,她終於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模樣。

    他有一張俊逸的臉孔,眉目清朗,英氣勃發,剛毅中又帶著斯文,若非他此刻神情冷肅,想來會更俊上幾分。

    不知為何,上官沅心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讓她忍不住一直盯著他。

    聽著上官沅的理由,風玄只覺得荒謬,並未採信,又見到她清澈的藍眸,不由得皺眉,「你是外族人?」晉王何時和外族有勾結,為何他之前竟沒查到這個消息?

    「我外祖母是。」上官沅老實地回答。

    暫時保留疑慮,風玄的視線落在上官沅背上的包袱,伸手便要解開它。

    她一驚,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本能地護住包袱。「不行!

    娘說過,這是碰到盜賊時才能用的。」說著她還退了一步,「將軍,您不是盜賊,不會為難我這個小老百姓,對吧?」

    風玄不答,迅速地伸指封住她身上的幾個大穴,令她動彈不得,然後收回長劍,解下她的包袱,打開一看,原來裡面是一柄劍。

    他拔劍觀視,只見劍身較一般的劍細長,還透出一股溫潤晶瑩的柔光,顯然是一柄寶劍。

    上官沅見包袱被打開,自己又動彈不得,不由得氣鼓鼓地嚷道:「啊!不公平,你使詐!」她潛運內力,企圖衝開被點的穴道,卻徒勞無功。

    看出她的打算,風玄淡淡地道:「不必白費力氣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劍收進劍鞘,放入坐騎鞍上的袋子。

    「你……可惡!大無賴,欺負小孩子,把『青萍』還給我!」眼見自己處於劣勢,她開始口不擇言地破口大罵,「你這個騙子!王八蛋!人口販子!下三濫的東西──」

    聽上官沅越罵越難聽,風玄乾脆封住她的啞穴。

    哇!這個傢伙……這個傢伙怎麼可以這樣,開不了口也動彈不得的上官沅只能用憤恨的目光瞪著眼前的男人。現在的她覺得他一點也不英俊,不但可惡還差勁透頂!

    此時,風玄已無心思再巡視,心想查明眼前少年的身份和目的才是當務之急。

    雖然眼前的少年看起來沒有威脅性也不像奸細,但是他的部屬中不乏這樣的人,他們個個都是一流的好手,焉知這名少年不是故意?裝成無害的模樣來降低他的戒心。在這樣的時局裡,他寧可謹慎一點,也不能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他環顧四周。小巷雖然寂靜無人,卻不是適合問供的地方,還是先回王府再說。

    風玄將上官沅抱到馬上,自己也跟著躍上馬,左手扶著她的腰,右手操控韁繩,掉轉馬頭,用力一夾馬腹,策馬急馳。

    顛簸中,上官沅驚疑不定地猜測著風玄的目的。

    他想把她帶到哪去?聽娘說,當官的也有欺負老百姓的壞蛋,難不成這傢伙也是那種人?怎麼辦?才答應過娘出門在外絕不惹是生非,可是現在……不曉得他會怎麼對她?

    雖然心中惶恐,上官沅卻倔強的不願露出懼色,怎樣也不要被人看輕。

    過了些時候,風玄勒住馬,停在一幢極?華貴莊嚴的大宅前,立刻有人恭恭敬敬地上前迎接。

    「參見世子。」一個總管模樣的老人領著幾個侍衛朝風玄行禮。

    風玄跳下馬,指著馬上的上官沅,吩咐道:「把他帶到偏廳,命人看住他,再請東平候到王府。」說完,他逕自進入王府。

    他是世子?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上官沅驚愕的看向風玄離去的身影,腦海中一團混亂。

    「來人,快把他帶進去。」無暇理會上官沅她的反應,總管執行起主子的命令。

    侍衛們趕緊將上官沅從馬上抱下來,照著風玄的吩咐將人?到偏廳裡,放到椅子上,然後盡職地守在門口。

    見青年將領並未把她關到-髒地牢之類的地方,上官沅的膽子又大了起來,一邊打量偏廳,一邊猜測他的身份和捉拿她的用意,全然不知事情的嚴重性。

    那些人稱呼他「世子」,那麼他應該是某個王爺的兒子,而這裡則是王府?到底他捉她做什麼?唉,要不是娘交代不能隨便說出她和爹的身份,她才不會被困在這裡咧!

    不過,那個世子長得真好看,不比三舅差呢!他到哪裡去了?為什麼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動彈不得又無法開口,上官沅只能一個人胡思亂想,打發等待的時間。

    許久之後,終於有人進了偏廳,正是上官沅一直想著的風玄,他此刻已經褪下戎裝,略作梳洗,換上一襲輕便的勁裝,模樣比起先前更好看。

    上官沅半是無辜、半是憤慨地看著他,澄澈的藍眸閃著怒意與不解。

    「你還是快說實話。」風玄直盯著上官沅的眼眸,「念在你年幼無知的份上,只要你說出實話,我可以饒你一命。」

    說完,他解開了她的啞穴。

    「實話?!什麼實話?」上官沅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什麼也不知道呀!」

    見上官沅還故作不知,風玄微微皺眉,「你從何處來?

    誰派你來的?來做什麼?」

    「原來是這個,你說清楚嘛!」她眨眨眼,露出天真的微笑,「嗯,我家住金陵,祖籍山東。沒有什眾人派我來,因為一直很想來長安玩,所以就來了。」

    「來玩?」風玄不信她的說辭,眉頭擰得更緊了,「如果你純?遊玩而來,為何隨身攜帶兵器?又為何鬼鬼祟祟地跟蹤我?」說到此,他的語氣已轉嚴厲。

    「帶青萍是為了防身,這是我娘的意思。至於跟蹤你……我之前就已經?過原因啦,因為我想知道戰事的起因,想向你道謝,還有……還有……」上官沅臉色微紅,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想見他,囁嚅了一會兒,終究沒說。

    「還有什麼?」他厲聲追問,以為她有所隱瞞。

    「什麼都沒有。」她紅著臉搖搖頭。

    風玄盯著她的藍眼,想從裡面看出些端倪,確定她是否說謊。

    上官沅無懼地回望他,但不知為何,在他的注視下,她覺得耳朵好熱、臉也好燙。她是生病了嗎?

    這個少年還算有膽識,敢直視他。風玄心中暗讚,表面卻不動聲色,不過語氣卻較之前和緩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名少年有可能不是奸細,但一切仍是小心?上。

    上官沅揚了揚眉,「照道理,問別人的姓名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是。」

    風玄微微一笑,「你的命在我手上,竟然還敢頂撞我,你不怕死嗎?」這少年究竟是城府極深,或者真的是本性單純?

    她睜大了眼,望著他,「我為什麼要怕你?」然後她又天真的微笑道:「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她早忘了先前的委屈與怒氣,單純地說出讚美之語。

    聽到她的讚美,風玄不由得一愣,隨即收斂了笑容。

    「說出你的名字。」他希望少年能老實回答,否則他只好把這少年交給東平侯夏侯應天審問了。「好嘛,我說就是了。」上官沅啄著嘴,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我複姓上官,單名沅,是三點水的元,可不是元寶的元。我說完了,該你說名字了。」真是的,他怎麼又不笑了,老闆著一張臉呢?

    風玄尚未回答,忽然一名侍衛前來通報,「回稟世子,東平侯已經到了。」

    「有請。」

    「不用了,我自己進來。」語音剛落,一名年約十八、九歲的青年走了進來,他身著紫金袍服,渾身散發著矜貴狂傲的氣質。

    他就是東平侯?上官沅滴溜溜的藍眸朝來人瞧去,臉上寫滿好奇。

    夏侯應天瞥了上官沅一眼,走到風玄身旁,隨口問道:「她是誰?」好髒的小鬼,好拙劣的易容術。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少年其實是個少女。

    「上官沅。」風玄頓了一下,又道:「我懷疑他是奸細。」

    「奸細?!」夏侯應天神色立變,雙瞳中流轉著肅殺的冷光,「她不肯招供是嗎?」

    風玄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算是吧,問不出什麼重點。」

    夏侯應天聽了風玄的話,點點頭,心中暗暗盤算。

    「拜託,你們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怎麼可能會是奸細呢?」上官沅這才明白自己被帶來的理由,不由得露出一副快要昏倒的表情。她連下海當探子的資格都沒有,還奸細咧!娘如果聽見了,肯定會笑死。「我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竟然還以為我是奸細?!」望見東平侯眼中流露的殺意,她心下不由得膽怯起來。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看起來不像並不代表不是,何況沒有一個奸細會承認自己是奸細。」夏侯應天冷哼一聲,轉而問向風玄,「從她身上搜出什麼了嗎?」

    風玄搖搖頭,「尚未命人搜身,你就已經來了。」說完,他吩咐侍衛搜身。

    「等一下!」上官沅忿忿不平地瞪著他們,「我才不要讓這些臭男人碰我的身子!」

    風玄一愣,隨即明白他所以為的少年,其實是個少女,連忙揮手要侍衛退下,正要命人招來侍女,卻見夏侯應天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打算親自搜身。

    「夏侯!」風玄皺眉拉住夏侯應天,「她是個姑娘家。」

    「那是她的事。」夏侯應天一臉不在乎。

    「哼!你們兩個男人欺負我一個女孩子,要不要臉呀?真是差勁透頂!」上官沅瞪著夏侯應天,心中雖然害怕,卻仍嘴硬地罵著。

    夏侯應天冷冷一笑,正要動手,卻被風玄阻止了。

    風玄朝夏侯應天搖搖頭,另外喚來侍女?上官沅搜身,他則拉著夏侯應天退到偏廳外等候。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兩名侍女捧著搜出來的東西到風玄和夏侯應天面前,兩人同時注意到一面令牌。

    風玄澤拿起令牌端詳片刻,點頭道:「確實是臬幫的令牌。」

    夏侯應天接過令牌,哼了一聲,「即使如此,也不能確定她不是奸細。」

    事關重大,風玄也點頭認同他的說法,「先問問再說。」

    於是,兩人一起進入偏廳。

    見他們進來,上官沅嘟著嘴,甚是不滿。

    風玄見狀,微微一笑,將令牌拿到她面前,問道:「你是梟幫的人?」他的語氣甚和,已無最初的嚴厲。

    上官沅望著他的笑容,心兒怦地一跳,不滿立刻消失,搖頭道:「不是。」

    「不是?」夏侯應天雙眉一挑,冷哼道:「那麼這面令牌你從何得來?」

    「我娘給的。」她不悅地瞪著夏侯應天。

    「你娘是誰?」夏侯應天毫不放鬆地逼問。

    「不能說。」上官沅用力搖頭,「我娘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絕對不能說出她和爹的名字。」

    「既然如此……」夏侯應天揚起冰冷而殘酷的微笑,「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夏侯!」風玄爆趕緊拉住他,神情肅然,「不要輕舉妄動。」倘若她真是臬幫的人,殺了她就等於是和梟幫結怨,以目前的局勢來看,這對朝廷十分不利。

    夏侯應天朝風玄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他自有打算;風玄意會,相信夏侯應天自有分寸,於是他鬆了手。

    對夏侯應天的威脅,上官沅倔強地嚷著,「你殺呀!我不怕!」儘管心裡害怕,表面她仍故作鎮定,「殺了我,你們一定會後悔的!」不知為何,她覺得那個「世子」會幫她。

    發覺上官沅的視線瞟到風玄身上,夏侯應天冷笑一聲,對風玄道:「你讓我和她單獨談談。」他的神情有著不容置喙的堅持。

    風玄無奈,只好點頭答應,他瞥了上官沅一眼後,才緩緩走出偏廳。

    他一走,夏侯應天便嘲弄地看著上官沅,「你以為他會幫你嗎?」

    「我認為他會,」她對自己的直覺堅信不移。

    「也許他會,不過此刻他不在這裡。」夏侯應天緩緩地逼近她,「即使他在,只要我堅持,你以為他會為了一個奸細與我對立?」他斜睨著她,目光含著譏嘲,「你未免也太?舉自己了。」

    「能說的我都說了,你……你還想怎麼樣?」上官沅無法忽視心中的恐懼,語音微微一顫。這個人什麼都敢做……他的眼神清楚地告訴了她。

    「你問我嗎?」他半垂眼瞼,嘴邊噙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到底……要做什麼?」她心中惶惶,從背脊竄出一陣懼意。若非動彈不得,她早逃得遠遠的了!

    夏侯應天挑起她小巧尖細的下巴,幽冷的雙瞳望人她眼底,「仔細看看,你髒歸髒,卻是個美人胚子,就這樣殺了未免可惜。」他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大拇指輕輕摩挲她嬌嫩的唇瓣。

    「你……」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上官沅瞪大了眼,嚇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全身發冷。就算是先前被人用劍指著,她也沒這麼害怕!

    「本侯手下的鷹揚軍今日立功不少,也該好好慰勞他們。」夏侯應天輕佻地打量著上官沅,「與其殺了你,倒不如把你送去慰勞他們,讓他們嘗嘗軍妓以外的小閨女是什麼滋味,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獎勵。」

    「你……下流,就算你這麼做,我也不會說的!」她一咬牙,壓下心中的害怕,故作堅強地瞪著他。

    「你說不說已經沒有分別了。」他露出淫邪的笑容,伸手去解她的腰帶,「本候就先試試你的滋味。」

    「不要!」上官沅驚叫起來,「放開我!你這個狗官,放開我!」

    「你儘管罵,你越罵,本侯就越高興、越有興致!」夏侯應天?下她的腰帶,跟著便要脫下她的上衣。

    「走開啦,可惡……」眼見他付諸行動,上官沅又羞又怒,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再也不敢逞強的哀求道:「求求你,放過我……我什麼都說……」

    夏侯應天面目猙獰地道:「已經來不及了!」話雖然這麼說,他卻停下了動作,只是上官沅因為太過慌亂而沒有注意到。

    「求你……」她一邊掉淚,一邊抽抽噎噎地道:「我爹娘……是……是梟幫青集堂的正副堂主,三舅是……玄驚堂堂主……」

    淚水洗去了上官沅臉上的髒污,露出了原本的膚色。

    「早說不就得了。」褪下猙獰的表情,夏侯應天換上得意的笑容。

    「你……」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上官沅羞憤地瞪著夏侯應天,氣得說不出話來。

    風玄聽到哭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跨進偏廳,他臉上掛著不甚苟同的表情,皺眉道:「你未免過分了。」

    「至少很有效。」夏侯應天挑了挑眉,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風玄無奈地搖搖頭,拿他沒有辦法。

    「嗚……」上官沅哭得好不傷心,眼淚撲簌簌地一直落下。

    就算再怎麼好強,上官沅畢竟還只是個年僅十五、不諳世事的少女,在飽受驚嚇之餘發現一切原來是個玩笑,教她怎麼能不生氣、不難過。

    「既然確定不是奸細,這個髒兮兮的丫頭就隨你處置,我有事先走了。」說完,夏侯應天逕自離去。

    風玄歎口氣,解開了上官沅的穴道,柔聲勸慰,「上官姑娘,你別哭了。」他對她頗感歉疚。

    「嗚……你們好過分,聯合起來欺負我……早知道……嗚……早知道就不來長安了……」她一邊哭,一邊指控他,雙手忙著抹去臉上的淚水,竟連自己的腰帶被人扯掉都忘了,淨顧著哭泣。

    看著衣衫不整的上官沅,風玄有些尷尬地拾起腰帶遞給她,「上官姑娘,你的衣服……」

    「啊!」她驚呼一聲,連忙把衣服拉好,然後幾乎是用搶似地把腰帶拿回來,急急忙忙地繫好,才低著頭小小聲地向他道謝。

    猶豫了一下,風玄歉然道:「其實,我應該向你道歉,對不起。」他打從心裡感到愧疚,語氣非常誠懇。

    他不說,上官沅差點忘了,現在的她應該很生氣才對。

    她用力地抹了抹臉,嘟著嘴道:「哼!都是你害的,害人家答應娘的事都沒做到,變成不守信用的人,看你怎麼賠我!」

    「你要我怎麼賠你?」風玄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感覺像是看到了自己愛哭、愛笑又愛撒嬌的寶貝妹妹。

    「嗯……」她偏頭想了一下,「這樣吧,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要誠實喔,不可以耍詐。」頓了一下,她補充道:「不過……如果真的不能說,就告訴我不能說,我不會勉強你回答,這樣可以吧?」她知道有些事是所謂的「機密」,不能洩漏,所以也不打算為難他。

    「可以。」這個要求並不過分,風玄很乾脆地答應了。

    見上官沅頂著一張大花臉,他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先命人帶你去梳洗一番,用過晚膳後,我再回答你的問題。」語畢,他喚來侍女。

    上官沅乖乖地點頭,在跟著侍女離開偏廳前,還偷瞧了風玄一眼。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4:41

第二章

經過一番梳洗後,上官沅在侍女的引領下來到飯廳,平日穿慣了男裝的她,此刻換上女裝不免有點彆扭。

    她略帶羞澀地看著風玄,小聲地問道:「呃……這樣看起來還好吧?」她總不明白女孩子為何要穿這些礙手礙腳的裝束。

    「挺好看的。」風玄微微一笑。

    沒想到打扮後的上官沅是個清靈明秀的小美人。小巧的鵝蛋臉上嵌著一對澄澈的藍眸,閃動著蓬勃的生氣,令人感受到她活潑的性格。她未經世故的臉龐有著單純的稚氣,十分惹人憐愛。

    「真的嗎?可是,我還是覺得穿這樣不方便。」她扯了扯裙擺,露出靦腆的微笑,「對了,這是誰的衣服?」

    「是小漓的。」想到寶貝妹妹,風玄的語氣充滿寵溺,眼神變得十分的溫柔。之前查到可能會有叛軍作亂的消息時,他為了小漓的安全,硬是將她送到揚州去,想必她還在生氣。

    上官沅一邊落坐,一邊問道:「誰是小漓?」可以讓他如此的重視,一定是很特別的人吧!

    「小漓是我的妹妹,年紀比你小一些。」說起妹妹,風玄不由得笑容滿面。

    「她一定很可愛吧?」望著他的笑容,上官沅一顆心怦怦地跳著,只得努力地找話題轉移注意力,「嗯……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是我疏忽了。」他歉然一笑,「在下風玄。」他以江湖之禮應對,並不以鎮南王爺之子的身份壓人。

    「可以寫給我看嗎?」她輕聲要求,攤開了手掌。

    「可以。」他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寫下「風玄」三個字。

    手腕被他粗糙的手輕握著,上官沅頓時覺得臉蛋發熱,心跳得好快、好急;當他的手指在掌心畫過,那麻麻癢癢的感覺令她微微一頭。

    他寫完名字,她立刻羞澀地抽回手。風玄卻全然沒察覺到上官沅少女的心思。

    「風玄……」上官沅慢慢地念出他的名字,小臉上漾著稚氣的微笑,「直接叫名字好奇怪,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她的藍眸中盈滿期待,教人說不出拒絕的話。

    「當然可以。」風玄像個好哥哥一般,笑著輕拍她的頭。對他而言,不過是多了一個可愛的妹妹。

    「你笑起來真好看……」她紅著臉,滿意地歎道。

    風玄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只當是小女孩天真的讚美,隨即想起一事,略有疑惑地問道:「你的爹娘、舅舅都在梟幫擔任要職,為何你卻說自己不是梟幫的人?」

    上官沅搖搖頭,向他解釋,「我真的不屬於梟幫,頂多算是青集堂堂主的女兒而已,況且我們家公私分明,幫中的事很少帶回家裡說,所以我對梟幫一點也不瞭解。」

    「原來如此。」風玄點點頭,「飯菜快涼了,你先吃吧,我有事要出去,晚一點再回答你的問題。」微一頷首,他匆匆離開。

    望著風玄離去的背影,不知怎麼地,上官沅的心中浮起一絲惆悵之感。

    「他……好像很忙……」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她才拿起碗筷,開始用膳。

    **  **  **

    洛陽梟幫分舵雅潔的斗室裡,一名黑衣男子正閉目養神。

    突然,一陣擾人的敲門聲傳來,破壞了他這幾日來難得的清靜。

    「進來。」他睜開眼,冷冷地下令。

    一名幫?推門而人,恭恭敬敬地呈上一顆蠟丸。

    「稟堂主,風幫有消息傳來。」

    樓羿堂接過蠟丸,手一揮,斥退了來人,然後捏碎蠟丸,拿出裡面的信。

    「看來非得走一遭長安了。」讀完信,他輕輕歎了口氣,順手把信湊近桌上的燭火,燃成灰燼。

    **  **  **

    風玄雖然答應要讓上官沅發問,但是他打從出門後就一直在處理軍務,直到黎明時分,連合眼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回鎮南王府了。

    好不容易將軍務處理到一個段落,皇宮裡來了道急韶,他又匆匆奉詔人宮。

    當令聖上,也是風玄的堂兄風玄早已在柳書房等候,一得知風玄進官,立刻傳他進來。

    「佈置得如何了?」

    「?奏皇上,一切都已就緒,敵軍的動向也在我軍掌握之中。」風玄把手中的佈兵圖攤開在桌上,將大略的情況?述了一下。

    「很好。」風玄滿意地點頭,又問,「左衛將軍和右衛將軍可有消息傳回?」

    「有。」他恭敬地將信函呈上,「配合密令,只要晉王上當出軍,他們就會立刻行動,截斷晉王糧道,再由兩側夾擊。」

    風玄看完信,讚許地點頭,微笑道:「做得不錯。」

    「謝皇上誇獎。」風玄躬身行禮。

    風玄擺擺手,輕拍他的肩膀,「這裡只有朕和你,不必如此多禮。」為了防止機密外洩,他早已斥退所有的宮女太監。

    「是。」

    沉吟半晌,風玄又問,「和臬幫聯絡得如何?」

    「梟幫已答應協助朝廷,一切不成問題。」早在叛軍作亂的謠言傳出之後,風玄就已經著手和臬幫接觸。

    「很好。那麼……」風玄壓低音量,悄聲問道:「風幫那邊安排得如何了?探子們可有消息回報?」

    「一切妥當,探子已經混人叛軍中,不過目前還沒有消息。」

    「辛苦你了。晉王欺朕倉卒登基,威望不足、基礎不固,卻不知道朕身邊的親信皆是良材,遠遠勝過他百倍、千倍。」

    風玄露出微笑,由衷地道:「如果沒有你、逸飛和夏侯等人,這場仗恐怕朕必輸無疑。如果亂事能平定,都是你們的功勞。」

    「皇上謬讚了,臣擔當不起。」風玄連聲謙道。

    風玄微微一笑,輕拍他的肩,「你一定還沒用早膳,就和朕一起用吧。」說完,他當即傳膳,拉著風玄坐在桌前。

    風玄推辭不得,只好謝恩,與風玄同桌共食。

    **  **  **

    長安南城門早晨,刺骨寒風呼嘯著,城樓上的守軍卻絲毫不畏寒冷,緊握著武器,昂首挺胸,踩著堅定的步伐,來來回回地巡視戒備,絲毫不敢大意。

    為了怕有遺漏,這一隊守軍剛走過,另一隊立刻又補上,以輪替的方式防守,更不時交接,避免敵人利用交接的空檔侵人。

    眼見無隙可趁,一道黑影如箭般快速地離開,轉向已被叛軍佔據的東城門,沒多久就到了東城門附近。

    相較於皇軍的守備,東城門的叛軍遜色許多。士兵們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眼神飄忽,時而和同伴交談,時而衰聲歎氣,不僅訓練不足、紀律不彰,士氣也不高。

    趁著交接的空隙,黑影輕易地飛掠過去,潛入城中,然後他又小心地避開叛軍,成功離開叛軍所據的東城,經由兩軍交接之所進入皇軍的地盤。雖然途中頗多驚險,不過他應變迅速,一一化解了危機。

    直到此時,樓羿堂終於鬆了口氣,卻仍不能放心。

    他小心地閃躲過巡邏的士兵,安靜地潛伏在暗處,考慮下一步的行動。

    該去哪裡找風玄呢?鎮南王府?或者是……唉,這沅兒,不諳世事,又老是惹事;有著二姐的麻煩性子,卻少了二姐的精明……樓羿堂忍不住在心中歎氣。

    沅兒應該會在鎮南王府才是,他就先到王府吧,不過必須派手下向風玄傳遞消息才行。

    主意既定,樓羿堂便匆匆前往梟幫長安分舵,交代完事情後,才又急忙趕到王府。

    因為朝廷全力對抗叛軍之故,王府的侍衛多數被調走,戒備並不森嚴,所以樓羿堂輕易地進入了王府。

    不知找了多少間房,最後,他在一間房外停下,因為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樓羿堂來不及細想便推門而人,果然看見他的寶貝外甥女正在享用早膳。

    見到有人闖進來,上官沅露出驚愕之色。

    「三舅?!」認出來人的她又驚又喜,放下碗筷就撲了上去。

    樓羿堂見到她,心上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他伸手摟住她,在確認她安然無恙之後,有些生氣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多讓人擔心?」

    「對不起啦,舅……沅兒下次不會了……」上官沅向樓羿堂撒嬌著。

    「你呀!」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知道自己拿她沒辦法。

    「舅,你吃過了嗎?」她拉著他坐下。

    「我從洛陽趕過來找你,一路上不知換了多少匹快馬,哪來得及吃東西。」看著桌上已經吃了一半的食物,他知道風玄並沒有虧待她。

    「舅,你快吃,我已經吃飽了。」上官沅把碗筷推到樓羿堂面前,「告訴你喔,那個帶我回來的哥哥人很好,也長得很好看。」

    「然後呢?」

    「然後……嗯……我也不知道耶!」說到這,她的俏臉微紅。其實她認識他不到一天,而且他昨晚離開後就沒回來過。

    一想到風玄,上官沅的心中不免泛起漣漪,除了失望見不到他以外,還有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情緒在心裡波動著。

    看見外甥女臉上的兩片彤雲,再聽她提及風玄時的語氣,樓羿堂心中已略知一二。小丫頭情竇初開,怕是喜歡上了風玄了吧!畢竟她早已不是那個喜歡賴在自己懷裡的小女娃,而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你喜歡他,是不是?」樓羿堂笑著逗她。

    「哪有!舅,你別亂說……」上官沅羞得低下頭,雙手捂著紅熱的臉頰。

    「那你覺得舅和他比,誰比較好看?」

    上官沅認真地想了一下,「都一樣耶!」

    「你變了,沅兒。」樓羿堂伸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你以前都說舅比較好看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嘛!」她嘟起小嘴,不滿地道。

    見狀,樓羿堂心中暗忖。看來風玄真的吸引住這個野丫頭了!以他的條件,確實值得女人動心。不過,他是世子,將來還會是王爺,不曉得沅兒是否高攀得上?

    「對了,舅,你知不知道東平侯?」怕樓羿堂滿腦子都是剛才的問題,上官沅連忙轉移話題。

    「見過幾回。怎為了嗎?」

    「他欺負我!不但揚言要把我送給他的部下玩弄,還把我的腰帶扯掉,逼我說出爹娘的身份……」她越想越覺得委屈,「娘明明說過,出門在外絕不能拿她和爹,或者任何人的身份招搖撞騙。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他卻嚇我……害我哭哭啼啼的,好丟臉……」

    招搖撞騙?!怕也只有二姐說得出這種話了。樓羿堂連連搖頭。

    「你說出來並沒關係,畢竟他們只是想證實你的身份,誰教你鬼鬼祟祟跟蹤別人,這下吃到苦頭了吧。」嘴上這麼說,樓羿堂心底卻不苟同夏侯應天的作為。

    「可是……人家哪裡知道嘛!」

    「別生氣了,這次是你理虧,不能怪別人。」樓羿堂拍拍她的頭上給你一個教訓,下次別再隨便跟蹤別人,知道沒?還有,聽舅的話,東平侯不好惹,千萬不要自找麻煩。明白嗎?」他位居玄鷥堂堂主,統領梟幫在北方的一切事務,深知東平侯絕非易與之徒。

    「喔。」

    看著上官沅悶悶不樂的表情,他笑道:「好了,別氣了。

    跟舅說,你來長安的路上,有沒有發生什麼好玩的事?」

    「有啊……」上官沅立刻忘了所有的不愉快,興奮地描述她在路上的見聞。

    **  **  **

    風玄一出皇宮,就從貼身侍衛湯劭平口中得知樓羿堂來訪的消息。

    他暗暗猜測,在這樣緊急的時刻,樓羿堂必定是有要事才會冒險進城。難道情勢有變,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思及此,風玄顧不得自己身軀的疲憊,快馬加鞭,火速回到了王府。

    「可有訪客找我?」一進王府,他立刻詢問總管。

    「稟世子,今日並無訪客。」

    聽總管這麼說,風玄立刻想到樓羿堂必定是偷偷潛人王府,便揮手要總管退下,回房等候他出現。

    然而先出現的人卻是上官沅,原來她一聽到風玄回來的消息,立刻跑來找他。

    「哥哥,你終於回來了。」上官沅笑得開懷,兩頰微紅。

    風玄掛心國事,隨意應了一聲,眼光直瞟向門外。他希望樓羿堂快點到來,好弄清楚情勢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是否會危及皇朝安危,或是有其它重要消息。

    見他心不在焉,眼中似乎全沒她的存在,上官沅覺得心口

    悶悶的,卻不知為何會這樣。

    「哥哥……」她拉拉風玄的衣袖,「你在等三舅嗎?

    他說因為他是偷偷潛進來的,不想驚動別人,所以等會兒才到。」

    聽她這麼說,他立刻追問道:「你見到你三舅了?」

    「嗯。」她輕輕點頭。

    「你知道他來長安的原因嗎?是不是局勢發生了什麼重大變化?」明知樓羿堂不可能將機密軍情告知上官沅,風玄仍是問了,只因他的心思都懸在這件事上,恨不得早一刻知曉發生何事,以便能早些擬定對策。

    「呃……」看風玄急切的模樣,似乎對這件事非常在意,上官沅有些心虛地望著他。其實三舅到長安只是因為擔心她罷了。

    這時,樓羿堂終於出現了。

    一看到他,風玄連忙追問,「樓堂主,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你會特地冒險潛入長安?」他的心中閃過七、八種可能的情況,卻無法肯定是哪一個。

    「我……」

    「請等等。」風玄想起上官沅在一旁,急忙打斷樓羿堂的話,回頭對她道:「上官姑娘,請你先迴避,我有事要和你三舅談。」

    她正要答應,卻聽樓羿堂道:「不用了,我來長安不是因為情況有變,而是因為擔心沅兒。」

    風玄的眼中閃過不滿,但隨即斂去。他神色鄭重地問,「就只是為了這件事?」

    他原本以為出了什麼大變故,樓羿堂才會丟下重任潛入長安,萬萬沒料到他只是擔心上官沅罷了。他是不能信任的人嗎?竟讓他不顧大局,衝動地跑到長安找外甥女!

    樓羿堂挑了挑眉,全然不在意,「對我來說,沅兒遠比任務重要多了。要不是幫主執意協助朝廷,對梟幫幫?來說,只要不危及臬幫的存亡,誰在位對我們而言都無所謂。」

    眼見氣氛緊繃,上官沅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風玄沉下臉,冷冷地道:「現在你已經知道她沒事了。」他漠然地瞥了上官沅一眼,「如果你還是不放心,就帶她走吧。」樓羿堂的言論他完全無法接受,因為對他而言,忠君保國就是他最大的責任,縱使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上官沅睜大了眼看著風玄,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麼冷淡的話,好像她是陌生人似的!雖然他們本來就不算熟人,可是……樓羿堂淡淡地道:「沅兒,你去把衣服換了,隨我回洛陽。」比起長安,他寧可沅兒待在洛陽,那裡暫時不會有危險。

    「我不要,我要待在長安!」上官沅昂起頭,態度堅決。

    「如果我不許呢?」樓羿堂雙手抱胸,看著地。

    「那……我就跟娘說,說三舅你欺負我,不尊重我的決定。」她一臉倔強,毫不妥協。

    「上官姑娘,戰況隨時會有變化,你還是離開比較安全。」風玄語氣淡漠地說著。

    「我可以保護我自己!」她這句話是對著樓羿堂說的,不是風玄。

    「你為什麼要留下來?若沒有留下的理由就跟我走。」樓羿堂的目光逼人。

    為什麼?!上官沅怔了一下。她只是想留下來,並沒有什麼理由……靈機一動,她想到那個小女娃。

    「我想幫助那些跟我一起逃過來的人們。」她的說詞,應該是個好理由吧!

    不等樓羿堂回答,風玄面無表情地說道:「朝廷早已派人安置那些百姓,不勞上官姑娘費心。」

    「你……」上官沅對風玄爆冷漠的語氣感到生氣,怒道:「你想趕我走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走就走,有什麼希罕,哼!」她用力地跺了一下腳,忿忿地轉身離開。

    「這小丫頭……」樓羿堂歎了口氣。看樣子他非得讓她留下不可了,否則回去後,她一定會大肆作怪。作怪事小,要是被二姐知道,他不被罵個狗血淋頭才怪。如此一想,他又歎了口氣,「算了,先前那些失禮的話我收回便是,風幫主,你別放在心上。」話雖這麼說,他卻不認為自己有錯,直視風玄,等待他的回答。

    風玄並未正面置答,只道:「樓堂主,隔牆有耳,請勿以幫主之名相稱。」他略一停頓,又道:「長安城不宜久留,你和上官姑娘還是趁現在比較平靜,速速離去吧。我會下手令讓你們從南城門出城。」

    梟幫的行事和宗旨風玄都很清楚,即使如此,他依舊無法接受樓羿堂的言論。然而,這畢竟只是雙方的觀念和想法不同,他不怪樓羿堂說出那種話,卻難免不悅。

    雖然風玄知道樓羿堂不是真心收回他的話,但是對方既然已經讓步,他的臉色也跟著和緩下來。

    「我明白。只是,小丫頭似乎是賴定你了,怎麼都不肯走。

    你不妨讓她待下來,總好過她一個人在長安亂逛。」如果可以,他不會讓沅兒待在此處,誰教他狠不下心來拒絕她呢。

    風玄雙眉微皺,不喜歡他用「賴定你」這樣的詞句,也不贊成她留下,但是考慮片刻,他終究還是答應了,「好吧。」

    「那麼我也不多留了。」樓羿堂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迅速離去。

    **  **  **

    上官沅奔回客房後才稍微冷靜下來。

    「糟糕,我剛剛會不會太任性了?」她有些擔心地自言自語。

    她並沒有忘記風玄的身份。他是世子、是皇親國戚,而她呢?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風玄冷淡的口氣讓上官沅領悟了彼此身份上的差距。

    「我真是個呆子,居然想把他當成兄長!」身為家中長女,身邊全是年紀比她小的弟妹,心底總期盼能有個疼愛她的兄長,可是……一邊想,上官沅一邊換下身上華貴的衣裳,穿上原本破舊的衣衫,變成了先前那名少年。

    她會離開王府,但是要她和三舅一起離開,門都沒有!

    她要留在長安,用她自己的方式。

    **  **  **

    料定上官沅會逃跑,為了對樓羿堂的承諾,風玄命令所有侍衛加緊巡視,果然如他所料,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有侍衛帶著打算翻牆離開的上官沅來到他的書房。

    風玄面帶微笑,看著一臉懊惱的上官沅。

    「哼!」她不服氣地看著他,「為什麼我老栽在你手裡?」

    兩次了!上次是她一時倒霉給他捉到,這回竟又讓他提到了。

    上官沅內心的想法完全顯露在她藏不住心事的俏臉上,風玄不由得輕笑出聲。

    「你不是要趕我走嗎?怎麼又捉我回來?」見他一臉笑容,她不禁有些生氣。

    他止住笑,溫言道:「你三舅離開前托我看照你,你就留在王府吧。」

    「咦?三舅他走了?他答應我留在長安嗎?」上官沅有些驚訝。

    風玄點點頭。

    「那我才不要待在這裡!」她皺起秀眉說道。

    「恐怕由不得你。」他的眼神說明了他的堅持。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留在這裡?」

    「暫時是如此。」目前局勢不穩,他既然答應了樓羿堂,就不能冒險讓她在長安隨意行動。

    「哪有這種事!」她忿忿不平地嚷道:「早知道會這樣,剛才我的動作應該快一點,那樣就不會被你捉到了!」

    「或許吧。」他微微一笑,「不然,你還有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她懷抱著一絲希望。

    「如果你不願留在王府,我可以請東平侯出借他的府邸。」他的語氣裡有明顯的調侃意味。

    「我才不要呢!」聽見「東平侯」三個字,她的臉上寫滿了千百個不願意,把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

    「那麼你是選擇待在王府?」他明知故問。

    「好吧……」上官沅勉?其難地答應了。沒關係,要溜還有機會,她下次才不會再傻傻地被他逮到!

    「既是如此,你必須承諾不會再偷溜。」風玄一眼就看出她在打什麼主意,所以要她許下承諾。從昨天的情況看來,她是一個非常重承諾的女孩子。

    「我……我答應你就是了。」儘管心中百般不願意,她仍是答應他。唉,這下子她甭想溜了。

    得到她的承諾,風玄滿意地點頭微笑。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5:17

第三章

  因為和風玄的約定,上官沅只得乖乖地待在鎮南王府裡,成天除了在王府裡閒晃以外,什麼事也沒得做。她被伺候得很好,既不愁吃也不愁穿,可是這裡畢竟不是她的家,她更過不慣這種任人服侍的日子,沒幾天,思鄉的情緒就爬上她心頭。

    惹她心煩的另一個原因是她好幾天都沒見著風玄了。根據下人的說法,這一陣子他忙於軍務,整天都待在軍營裡,根本沒回王府,既然如此,她怎麼見得著他呢。

    夜裡,輾轉難眠的上官沅忍不住披衣起身,提了劍往練武場走去。

    如果說這種晃蕩的日子有什麼好處,那大概是讓她將王府上上下下都逛熟了吧!

    還沒走近練武場,上官沅就發現場上燈火通明,心下不禁好奇是誰和她一般無聊,都二更天了還來這邊練劍?

    她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悄悄走近練武場,只見場中人影翻飛,身手靈活迅捷。

    上官沅才想要叫一聲好,那人卻在她進到場邊時停了下來。

    「上官姑娘。」風玄收了劍,微微頷首,朝她致意。

    「哎呀!」上官沅有些驚訝,隨即綻開了笑謔,「哥哥,好幾天不見了呢!」她開心地跑上前,「別叫我上官姑娘嘛,聽起來好見外喔,叫我沅兒就好了。」

    風玄不忍見她燦爛的笑容變得黯淡,微微一笑,「沅兒,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他心念一動,又問道:「是不是在想家?」

    「嗯……有一點。」上官沅點點頭,「所以我睡不著,起來練劍。你呢?怎麼也還沒睡?」

    「我習慣練完劍才睡。」風玄輕拍她的頭,半是調侃、半是安慰地道:「之前你堅持留在長安,怎麼說都不肯走,現在想家卻也無可奈何了。如果你真的想走,等局勢穩定,我可以派人護送你到洛陽找你三舅。」

    她搖了搖頭,「不用了,沒關係的。我只是過不慣這種凡事都有人伺候的日子罷了,再說三舅也很忙,大概沒空理我。」其實說穿了,就是在王府裡的日子很無聊,無聊到讓她想家,如此而已。

    「你是不是覺得王府裡很無聊,什麼事都沒得做?」她是個活潑好動的小姑娘,可是他卻不得不把她圍在王府裡。

    上官沅老實的點點頭,忽地又皺眉問,「為什麼哥哥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麼?」奇怪,他們才見過幾次面,他怎麼就像家裡的人一樣,輕易就看出她的想法。

    風玄不由得失笑了,盯著上官沅寫滿疑惑的俏臉,他更加覺得她單純可愛。

    終日周旋在權謀之中,他不免感到倦累,而她的天真讓他輕鬆不少,能打從內心發出微笑。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揉她的發,像對待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別光是笑,你得回答我的問題啊!」怎麼他光是微笑,都不回答她的問題,還把她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的呢?可是這笑容好像……好像和他之前的笑容不太一樣,看起來有點放鬆的感覺……看著他的笑容,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跳得好急好快。怎麼每次都會這樣呢?

    「回答什麼?」他頗感興味地看著上官沅。

    「為什麼你和家裡的人一樣,輕易知道我在想什麼?」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保持平靜,認真的想問出原因。

    「是你自己告訴我的。」風玄微微一笑,用食指點了下她光潔的額頭。他不是個愛開玩笑之人,可是看她天真直率得有些傻氣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就想逗她。

    「我有告訴你什麼嗎?是你問我,我才說的呀!」上官沅更加不解了。

    怎麼會有這麼單純的人呢?風玄心中覺得好笑,表面卻一本正經地回答,「當然是你說的,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我哪有說!什麼時候說的?」她皺著秀眉,仰起小臉,認真而專注地凝望著他,像是非得到解答不可。

    「你真的想知道?」

    她用力的點頭。

    風玄學她的模樣,鄭重的點頭,「好吧,那我就告訴你。」

    「好。」她又點點頭,澄藍的眼眸很是認真。

    「你剛剛來的時候,先是說了『我在想家』。」他正經八百的用食指在她額頭上由左而右,連點了四下,「你額頭上就寫了這四個字,然後又出現了『我很無聊』四個字。」他又點了她的額頭四下,微笑道:「你都說得清清楚楚了,我怎麼會不知道?」

    上官沅愣愣地看著風玄好一會兒,突然用手抹了抹額頭,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一臉迷惑地抬頭,「沒有啊,我的額頭上沒有字啊!你看,手心是乾淨的。」明明沒有墨?呀!

    聞言,風玄忍不住放聲大笑,連日來的疲憊緊張因此消除了不少。

    「喂,你別只顧著笑啊!」她不懂哪裡好笑,可以讓他笑成這樣。她用力拉扯他的衣服,「別笑啦!先把話說清楚你再笑!」

    他搖搖頭,仍是止不住笑,訝異於上官沅的老實好欺負。

    見他仍在笑,上官沅氣呼呼的自個兒回想。對了,哥哥說有字寫在臉上,可是臉上怎麼可能寫字?臉上只有表情──啊!她知道了。

    「喂,很好笑嗎?大騙子。」上官沅忍不住噘起嘴。

    「生氣了?」風玄止住笑聲,微微彎腰與她平視,頗感興味地望著她,嘴邊噙著一抹微笑。

    「對,我生氣了。」見他靠得這麼近,她的心又怦怦地跳了起來。上官沅連忙裝出羞惱的語氣,撇過頭不看他,心跳就又慢慢地平復下來。

    「這麼容易就生氣了,嗯?」他輕輕將她的頭轉回來,笑道:「別氣了,我向你賠不是,好不好?」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在撒嬌罷了,就像對親人那樣,可是這種感覺又不完全是……好奇怪喔,他們見面次數不多,可是她卻喜歡親近他,想對他撒嬌,這是為什麼呢?上官沅頗感納悶。「我才沒生氣呢。」她對他扮了個鬼臉,決定轉移話題,「你上次不是說可以讓我問問題,現在我可以問了吧?」

    風玄沉吟片刻,心想他明日稍有閒暇,雖然夜已深,但是騰點時間讓她發問應該無妨,既然先前答應了她,還是盡快履行承諾才是。

    「可以。」他微微一笑,「你想問什麼?」

    「這裡站著說話好累,我們到旁邊坐著。」上官沅挽著他的手臂,也不待他答應就拉著他到場邊坐下。

    風玄依著她而坐,將長劍放在一旁,見她衣衫有些單薄,先是喚來場邊伺候的僕役去拿件披風,然後才對上官沅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好,那我就問。」她偏頭想了好一會兒,決定對他丟出第一個問題,「那天是哪個王八羔子帶兵攻城,壞了我逛街的大好興致?」不過說起來,她還得感謝那人才對,若沒有他的攻城,她就沒法子認識哥哥了,只是一想起來,她心中還是有氣。

    風玄照雙眉微皺,不甚苟同地搖搖頭,「女孩子說話要斯文些,就算生氣也不可口出穢言。」

    「是,下次改進。」她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女孩子為何不能口出穢言?她娘還不是一樣,罵起人來劈哩啪啦一大串還不會重複呢!不過既然爆哥哥不喜歡,那就改掉吧。

    風玄露出微笑,拍拍她的頭,「這樣才是乖女孩。」頓了一下,他又道:「那天帶兵攻城的是潼關守將吳正德。」不過背後另有主使人……這一點他決定保留。上官沅只是個孩子,如果告訴她太多,難保她不會在無意中洩漏出去。他們目前正在佈局讓主謀的晉王露出馬腳,所以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料不準晉王在鎮南王府派有密探,萬一讓密探知道這個消息,可就功敗垂成了。

    「喔。」上官沅點點頭,又問,「那他為什麼要叛變呢?」

    「無非是利益熏心罷了。」

    「那麼,有沒有什麼王爺將軍之類的人從別的地方趕來幫忙?」

    「根據消息,是有幾個王爺號召勤王,已經整軍開拔往長安而來,至於其它……很抱歉,這是軍機,無法透露。」風玄歉然一笑。

    「沒關係。」她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便不再追問,心中卻對勤王的人有些好奇,於是問道:「有誰要來勤王呢?」

    「有好幾個,比如……」風玄低頭故作沉思狀,實則是?

    了掩去臉上的憤怒,而後強作微笑,抬起頭,「比如八皇伯父,晉王。」說到晉王時,他的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笑容也有些僵硬,幸好她並未察覺。

    上官沅還想再問,卻見一名僕役恭恭敬敬地行禮,雙手呈上披風,「世子,您要的披風拿來了。」風玄接過披風,揮手要那人退下,微笑著對上官沅道:「外邊天冷,出來記得加件衣服。」他一邊說,一邊?她披上披風。

    上官沅愣了一下,笑開了臉,「嗯,你不說我都忘了。我本來是來練劍的,所以才會穿得比較少。」其實坐在他身邊可以隱約感覺到溫暖,不會太冷。

    「還是要注意一些,免得著涼了。」由於平日幫妹妹弄慣了,他很順手地幫上官沅繫起披風的繩子。

    「嗯。」上官沅微微紅了臉,「說到天冷,剛來時我真的嚇了一跳。在江南是會下雪,可也沒這麼冷的天。」他的動作讓她心下一暖,手指搭上他正?她整理披風繩子的手,輕輕道聲謝。

    風玄回她一笑,繫好繩子便收回手,「現在不過才十一月初,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如果你現在就耐不住,再過一、兩個月,恐怕得整天窩在房間裡烤火了。」

    「這樣還不夠冷啊?」她垮下俏臉,「看來我還真是挑錯時間來了。本來是想三舅一個人隻身在外,逢年過節都是孤零零一個人,這時到長安正好可以陪他過年,誰知他卻在洛陽,而且不知道這場叛亂還要多久才能結束,搞不好要拖過年呢,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見她悶悶不樂的模樣,風玄微微一笑,溫言勸慰道:「放心吧,不必一個月,所有的亂事一定會結束。」此話不是虛言,只要計劃順利,十天半個月就足以平亂。

    「你保證?」上官沅欣喜地望著他。

    他沒有正面置答,反問她,「你相信我嗎?」

    暈黃的燈火下,風玄的雙眼炯炯有神,充滿了自信的光彩。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相信哥哥!」雖然沒有理由,但她就是打從心底相信他。

    風玄嘴角輕揚,伸手揉了揉她的髮絲。

    「你很愛摸我的頭耶!」上官沅皺眉看著他。

    「因為你看起來很可愛,很適合讓人摸頭的樣子。」他笑著調侃她,當作是在逗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她忍不住噘起嘴,「怎麼這樣……每個人都把人家當小孩子。我已經十五歲了,算是大人了吧!」

    「十五歲而已,說你是孩子也不?過。」見她仍是不依地嘟著嘴,他笑著輕拍她的頰上當孩子也不是壞事,至少無憂無慮,可以快活自在的過日子。」他自小受到嚴格的教養,言行舉止都被管束,又自知已身責任重大,從不敢有所輕忽。兩年前父王請調駐守鎮南關後,整座王府就由他管理,又要?國事奔忙,少有閒暇放鬆的時候。

    聽了上官沅的抱怨,風玄其實有些羨慕,他回想起從前在洛陽習武的日子,雖然辛苦,卻快意許多。

    「哪裡無憂無慮、日子快活了?成天就被幾個小鬼頭纏著,娘交代下來的功課也一大堆。還是當大人好,可以決定自己要做的事,那才真的是自在快活呢!」上官沅認真地辯駁。

    聽她說得天真,風玄不由得笑道:「就怕你真的成了大人以後,回頭一想,反倒覺得還是當孩子好。」

    「以後是以後的事了,我只管現在。」她說完以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問:「對了,哥哥,你今年多大了?」

    「到明年春天就滿二十了。」

    「什麼?!」上官沅嚇了一跳,驚訝地叫出聲。「你明年才滿二十?這麼說你現在才十九歲多,怎麼可能……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難道我看起來很老嗎?」看她這麼驚訝,風玄真是哭笑不得。

    上官沅猛搖頭,趕緊解釋道:「不是看起來很老啦!只是……只是……怎麼看都不像只比我大四歲的樣子,因為你……因為……」她皺著小臉,努力思索著應該怎麼說。

    「我逗你的,別一直想了。」他笑著輕拍她的頭。

    「討厭,你又騙人家。」她嘟著嘴嬌嗔。

    風玄揉揉她的髮絲,笑著安撫了幾句,她才轉唷?喜。

    望著他的面容,她忍不住問道:「哥哥,你會累嗎?」

    他都還沒二十呢,卻要做這麼多的事,一定很辛苦!

    風玄以為上官沅只是問他這幾天忙下來累不累,便微笑答道:「還好。前幾日事務繁忙,但是現在該做的事都做了,只等著驗收成果。」說著他歉然一笑,「你三舅托我照顧你,但是我先前分不開身,連和你說句話也難,實在有負你三舅所托。如果有什麼怠慢之處希望你別介意。」

    「沒關係、沒關係。」上官沅擺擺手,她一想起三舅老是拿她沒轍的表情就想笑,「是我逼三舅讓我留下來的,可不是你求三舅讓我留下。如果覺得介意……哥哥,那你就陪我練劍吧,順便指點我。」就她先前在戰場上看到的情況,哥哥的劍法真的很不錯。

    風玄微笑著點頭,「你先練一遍給我看。」

    「好。」她解下披風,拿起攔在一旁的寶劍到練武場中央站定,拔劍揮舞了起來。

    她一招一式全照著母親的教法演練,沒有絲毫偷懶的地方。

    大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上官沅使完了整套劍法,收起劍,望向風玄。

    他沉吟半晌,才道:「如果我沒猜錯,你使的應該是幻蝶劍法。」

    「咦,你知道啊?那娘說的就不是騙人的了,她說這劍法很有名呢。」上官沅朝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使的不太好……」

    「我之前雖然沒有見過這套劍法,倒也久聞其名;家師在指點劍術時,曾經提起過,並對幻蝶劍法作了一些介紹。」他微微一笑,親切地摸摸她的頭,「你現在還小,功力有限,使不好也不要緊,待時日久了,自然會進步。依我看來,這套劍法以輕靈?主,本來很適合你練,只可惜……」他故意不說完,賣了個關子。

    「可惜什麼?」上官沅眨了眨眼,滿臉的迷惑。

    「可惜你太老實了。」他又笑著拍拍她的頭,「這套劍法大致上是九虛一實,卻也不必墨守。幻蝶、幻蝶,既要靈動虛幻,又要輕盈優雅如蝶,單是規規矩矩守著劍譜上的招式,恐怕無法使出劍法的精髓。」

    「我……有點懂又不太懂。」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忘記抗議他又摸她頭的事。

    「不懂也沒關係。你現在先打好基礎,過了幾年,自然會慢慢領悟。」

    「喔,好。」她乖順地點點頭。

    「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他撿起一旁的披風遞給她,「把披風穿著,免得染上風寒。」

    「好。」她接過披風穿上,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問道:「哥哥,這披風…是你的嗎?」她的話氣有幾分歡喜也有幾分羞怯,可這究竟是?著什麼,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是我的。我的房間就在附近,取東西比較方便。」

    聞言,上官沅忍不住露出微笑,一顆心不知怎地,盈滿了喜悅,暖烘烘的。

    風玄不知她的心思,問道:「怎麼,太大件了嗎?你先將就一下,明天我請總管找一件合適的。」

    「不必麻煩,這件就可以了。」她紅著臉搖搖頭,輕聲道:「那……哥哥,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

    「去吧。」他微微一笑。

    她道了聲晚安,穿著披風,喜孜孜地離去。

    上官沅一離開,風玄神情立變,斂容肅色,縱身躍上了屋頂,屋頂上另有一名灰衣男子背對著他。

    「凌師兄。」風玄輕喚了一聲。

    灰衣男子轉過身,微一頷首,並未開口。

    敘過師門之禮,再論公事。

    風玄雙手負在背後,正色問道:「旋風堂查到什麼?」能讓風幫旋風堂堂主凌破影親自來找他,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晉王謀士。」

    風玄微微皺眉,不甚明白何以一名謀士能讓凌破影重視,但他深知凌破影性格,知道他絕不可能無故口出此言,因此又道:「凌堂主,這名謀士有何重要性?」

    「此人好險機警,已有兩名探子死在他手裡,若不除,是個禍害。」

    聽到旋風堂已損失兩名探子,風玄不由得皺眉,不假思索使下令,「通知厲風堂下手狙殺,不計代價。」

    凌破影面無表情地搖頭。

    風玄沒想到他會反對,有些詫異。

    只見凌破影神色凝重,緩緩開口,「他是幽影閣和唐門叛徒。」

    乍聞此言,風玄大?驚訝,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事情牽扯到四川唐門和幽影閣,如果風幫下手誅殺此人,不免得罪了四川的兩大勢力,這對風幫來說是極?不利之事,莫怪凌破影會親自來說此事。

    表面上,風玄是鎮南王世子,暗地裡,他卻是風幫的幫主;藉由這兩個身份,他同時掌有官民之力,以此協助皇上。

    凡是無法明查的事,便由風幫暗中處理。

    風玄心想,先人為了穩固基業苦心建立了風幫,好不容易才得以扎根武林,成為北方第一大幫,如果?一名謀士而得罪唐門和幽影閣,必定會妨礙風幫往南發展,更可能因而有所衝突死傷。縱使是為了平定叛亂,代價也太大。

    沉吟半晌,他做出了決定,沉聲道:「江湖事,江湖了。傳書幽影閣,讓幽影閣兩位閣主自行解決,如果我沒記錯,他們找這個叛徒已經很久了。」據他所知,此人背叛唐門轉投幽影閣,之後又背叛了幽影閣,此事在武林中鬧得人盡皆知,唐門和幽影閣臉上無光,自然全力追捕,只是迄今未有所獲。

    對這道命令,凌破影無異議地點頭,但他並未馬上離去,反而別有深意地望著風玄。

    知曉他的想法,風玄正色道:「是的,你沒想錯,我不下令通知唐門確實是為了你猜的那個原因。」他可以不必向凌破影解釋,但基於對他的尊重,他仍是說了。「唐門和幽影閣原本就不合,如今借由此事,更能加深他們的嫌隙。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們的勢力一旦削弱,四川就不再是旁人無法插足之地了。」

    凌破影輕輕歎口氣,「你不是喜歡玩弄權謀之人。」

    風玄搖頭,神色肅然。「這是我的責任。」即使不想,該做的事,他定然不會猶豫。

    「你需要休息。」凌破影看得出風玄早已疲憊,只是責任心驅使他不得不?。

    風玄沒說話,只擺手示意凌破影離去。

    凌破影也不再多言,身形一閃,瞬間消失。

    看似平靜的黑夜裡,風玄迎風獨立,一陣陣寒風吹過,帶起了他的衣據,啪啦啪啦地作響,彷彿要將他吹落屋頂似的。

    然而他卻不覺夜風的寒冷和狂猛,挺拔的身影如巨石般凝立不移,望著暗沈的遠方,悄悄歎了口氣。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5:56

第四章

潼關守將吳正德叛變後,不過十天,叛軍很快被平定,而先前打著勤工旗號的晉王等人,也因此暴露其野心和陰謀,正式與皇軍交戰,卻讓早已有備的皇軍截斷糧路,在已被皇軍收復的潼關前,陷入兩造包夾的處境。

    半個月後,叛軍潰敗,晉王率領殘兵退回封地太原,其部將多遭俘虜,待在大牢中等候發落,皇軍大舉朝太原進軍。朔風皇朝建國以來第一場內亂,在新任帝王的領導有方下,逐漸平息。

    叛亂雖然平定了,風玄依舊不得休息,甚至比原先更加忙碌,因為除了善後的工作,他還多了一個重要任務──尋找十皇子風玄煒。

    由於風玄煒不遵守皇命,擅自離京到潼關,不僅混入軍中,還魯莽行事,最後在亂軍之中失去音訊。

    風玄得到消息雖然惱怒,卻更擔心幼弟的安危,在盡量不驚動太后的狀況下,他命令風玄出動風幫所有的探子,並調動官兵全力尋找在潼關失蹤的風玄煒。

    一得到命令,風玄立刻趕往潼關坐鎮,指揮搜尋之外,同時處理善後,他因而忙得昏天黑地,根本無暇回府。

    經過將近一個月的搜索,風玄終於找到了風玄煒,只是發生了一個出乎他意料的狀況。

    風玄煒堅持要一名平民女子隨他入宮,即使那女子並不願意。

    不論風玄怎麼勸阻,風玄煒始終堅持,最終,他敗給了風玄煒的執拗。

    其實風玄怎麼都無法瞭解,為何風玄煒會這般堅持,情字難道真的如此令人神魂顛倒?

    回宮覆命之後,他回到睽違多日的鎮南王府,心裡卻仍存著疑問。

    此刻,風玄練完劍,閒步在練武場前的小徑上,想起風玄煒反駁他的話,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我是真心的,不要說我年輕,也不要跟我談迷惑,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麼,我的心已經告訴了我。你沒有愛過人,所以你不明白!

    充滿感情的嘶喊猶在耳際,當中沒有深刻的大道理,只是一些心裡的話,他卻無從辯駁,只能折服於風玄煒的固執。

    他的心中向來只有國事,對於兒女私情未曾投注片刻的注意,那時看到風玄煒激動的模樣,是他頭一次感受到情字的魔力。

    即使如此,他依舊不能明白。或許,就像堂弟說的,他沒愛過人,所以不明白。

    無所謂,他需要的並不是兒女私情,而是全心專注於國事上,?國盡一份心力。但是,為何他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蠢動,一直記掛著堂弟的話?

    也許,他是羨慕他吧,羨慕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心裡的話、羨慕他的不顧一切、羨慕他的固執……冥想中,風玄信步走上了迴廊,轉過兩個彎,在走廊一角的涼亭裡停住了腳步,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結了冰的小湖,有個輕盈的身影正在湖面飛舞,銀鈴般的笑聲隨之飄揚,驅走了寂靜。

    原本緊抿著的唇線不由自主地輕揚,他眉頭舒展,雙眼染上了笑意,凝望著那蝶般的身影。

    「沅兒。」風玄輕輕喚了一聲,就見到上官沅喜孜孜地朝他跑來,看來天氣雖然寒冷,仍是凍不住她的活力。

    「哥哥!」她笑開了嬌?,小臉上滿是興奮,輕快地奔向他。

    風玄步下亭子,舉步朝她走去,微笑叮嚀道:「慢點,別滑倒了。」

    她絲毫不在意,一邊跑,一邊笑道:「才不會呢!」

    話剛說完,上官沅一個不小心就要滑倒,風玄趕緊搶上前幾步,及時扶住了她。

    「還說不會呢!」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半是指責,半是呵疼。

    她偷偷吐舌頭,挽著他的手,「哥哥,人家很久沒看到你了,所以才會跑這麼快嘛!」柔柔軟軟的嗓音帶著撒嬌的意味。

    「這時節總是積雪結冰,走路要小心點。」他輕敲了下她的額,微笑著。

    「喔。」她乖乖點頭,眨眨眼,好奇地問,哥哥,你之前在忙什麼?怎麼仗都打完了,還是見不到你?」

    「有些事要處理。」他輕描淡寫的帶過,轉移話題道:「這些日子你還習慣嗎?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人怠慢了你?」

    「沒有,大家都對我很照顧。」她說著,輕輕歎了口氣。

    「怎為了?」風玄疑惑地看著她。

    「沒事,只是大家太有禮貌了,好不習慣。」她昂起頭,大海般澄澈的藍眸有著不解,輕聲問道:「哥哥,為什麼王府有這麼多規矩呢?我想找人陪我晃蕩,他們都說不行。」

    「所以你只好一個人在這裡玩?」

    「嗯。」她又歎了口氣,「王府很大很漂亮沒錯,可是好無聊喔,好多事不能做。」

    聽上官沅說得無奈,風玄忍不住笑了出來。

    「哥哥!」她嬌嗔跺腳。

    他微笑著拍拍她的頭。

    看著風玄的笑容,上官沅的心跳又突然變快,臉頰好熱好熱,忍不住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為什麼總是這樣呢?

    她的腦中淨是疑問,卻想不出答案。她唯一確定的是自己喜歡看他笑,因為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就像……像……正想著該如何形容他的笑容,她突然聽到一聲含著怒氣的尖叫,抬起頭,只見一道湖綠色的身影如旋風般衝了過來,直撲向他們,她不由得往旁邊退了兩步。

    「你太可惡了!壞人!壞人!」

    那人邊沖邊喊,待她停下,上官沅才看清楚是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女。

    只見她撲進風玄懷裡,忿忿地捶打他,口中直嚷,「討厭!討厭!討厭!我最討厭你了!」

    風玄面露苦笑,不住地賠不是,「是,是我可惡,都是我不好。乖乖的,別生氣了好不好?」他該慶幸的,至少她還沒氣到不願理他。

    少女並不理會風玄的道歉,仍自顧自地打他。

    上官沅驚愕地看著眼前的狀況,好半天才開得了口。

    「喂!你不認為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亂打人很過分嗎?」她是誰?為什麼澤哥哥如此寵她,被打了還要賠不是?

    少女這時才發現上官沅的存在,她偏頭對上官沅扮了個鬼臉,吐吐舌,「你管我!我高興打就打,不用你管!哼,不只打,我還咬呢!」說完,她拉起風玄的手,作勢要咬他的食指。

    上官沅大吃一驚,情急之下,伸指迅速地往少女身上的穴道戳去。

    「你做什麼?」風玄出手格開上官沅的攻勢,一掌將她逼退了兩步,微有怒色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低頭查看少女的反應,關心地問,「你有沒有怎樣?」

    少女搖搖頭,偎入他懷中,似乎是有點被嚇到了。

    上官沅也被嚇到了,她無法開口,只覺得胸中有一種她無法瞭解的情緒在翻騰,既酸又澀。然後,眼前兩人相偎的模樣開始變得模糊。

    風玄抬起頭,卻望見一雙淒迷的淚眼,原本上官沅藍海般澄澈的眸子,如今轉?黯淡,承載著一股他不明白的情緒。

    他的心中一震,不知該作何反應,於是默然無語地凝望著她。

    好半晌,上官沅重重地跺了下腳,轉身跑開,正好與湯劭平錯身而過。

    風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驀地,地上幾點閃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放開少女,緩緩地走到上官沅剛才站的地方,這才看清那幾點閃光其實是地上的幾顆冰珠反射陽光的緣故。

    像著魔似地,風玄拾起地上那一顆顆晶瑩的冰珠,但那些冰珠在他掌中化?清水,從他的指縫滑落,再度凝結。

    他覺得心中隱隱有些疼痛感,像是被什麼揪住了。

    「哥?」風淨漓不解地望著他。

    疑惑的輕喚讓風玄回過神,為了掩飾心底紛亂的情緒,他淡淡地吩咐湯劭平跟著上官沅,當湯劭平領命離開,才將注意力轉到風淨漓身上。

    她張著大眼,問道:「哥,她沒事吧?」怎麼動手的人反倒一副受委屈的模樣呢?

    風玄搖頭不語,仍想著上官沅離開前的傷心模樣。

    眼看兄長心神不定,又想起剛才莫名其妙哭著跑掉的姑娘,風淨漓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她原本嗔怪兄長明知晉王要造反卻不告訴她,還不顧她的意願,硬將她送到揚州去,讓她只能在後方對戰事幹著急,無法盡一份心力。如今被這件事分去了注意力,原先的氣便消了,她決定要弄清這一切。

    但在這之前,還有件事也很重要。

    風淨漓挽著兄長的手,露出甜甜的笑靨,膩聲道:「哥,人家離開長安這麼久,好不容易回來了,你今晚一定要陪人家吃飯,不可以躲在書房裡忙東忙西的。」

    風玄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點頭答應。

    「真的?」她眨眨大眼,伸出右手小指,「那我們打勾勾,不可以食言喔!」

    他微微一笑,伸指與她打勾勾。

    「就知道哥哥最好了。」她笑瞇了眼,緊偎著他。

    眼看風淨漓開心的模樣,風玄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只因他平日無暇和她好好聊幾句,就連說好要陪她,也屢次食言。

    「回房去吧,不然十二巧會擔心。」他料想妹妹必定又甩掉了貼身的十二名侍女,不然不會是一個人。

    「好。」她舉步欲行,突然又想到一事,便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嬌道:「哥,人家不喜歡那個教女紅的嬤嬤,你幫人家換掉。」

    「你不學啦?」他淡淡地問,絲毫不驚訝。當初她說要學女紅時,他便料到她學不久,畢竟要她安安靜靜坐著,實在是大違本性。

    「誰說人家不學了!」見他面露懷疑之色,她嗔道:「人家只是要換女紅師傅,才不是不學了呢!」「這樣啊?」

    「真的啦!人家連新師傅都找好了,是一個大姐姐。」她有右輕跺了兩下。

    看她有些著急,他攬著她的肩,微笑道:「好好好。是真的,一切都隨你,你高興就好。」

    「謝謝哥,你最好了!」她登時眉開眼笑。

    「好了,快回房,別著涼了。」他輕彈了下她的粉頰,微微一笑。

    風淨漓點點頭,踩著輕快的步伐,蹦蹦跳跳地離開。

    **  **  **

    湯劭平受命跟著上官沅,見她匆匆跑回客房,他只好等在客房外。

    一開始,房裡還有些微的聲音傳出,但不久後安靜了下來,接著許久不聞房中有聲音。

    湯劭平疑惑之下,忍不住開口叫喚,「上官姑娘!」

    等了一會兒,沒有響應,他又敲了幾次門,卻仍是無聲無息。

    湯劭平察覺不妙,想起上官沅先前曾想偷偷溜出王府,連忙推開門,果然她已經不在房裡,而一旁的窗戶是打開的。

    湯劭平暗叫一聲糟,轉身想要通知風玄,卻正好見到他朝這邊走來,連忙迎上前去。

    「世子,上官姑娘不見了,好像是從窗口走了。」

    風玄微一思索,立刻走進房裡,見到窗戶是打開的,便問湯劭平,「你可有聽到奇怪的聲音?」他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嗯……」風玄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外,又摸摸窗台,轉身對湯劭平吩咐道:「你先到外面等我,順便把門帶上。」

    湯劭平滿臉疑惑地領命離開。

    房裡只剩下風玄,他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沅兒,我知道你在房裡,出來吧。」

    四周仍是一片靜默,無人回答。

    「你還在生氣嗎?剛剛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但是你對小漓出手,我自然不能坐視。」語氣裡有掩不住的愧疚之意。

    「啊!小漓?!是你妹妹嗎?」床底下突然冒出聲音,跟著探出一張沾著灰塵的小臉。

    「是我妹妹沒錯。」風玄忍住想笑的念頭,彎腰扶上官沅出來。

    她羞紅了臉,低著頭,悄聲道:「原來是你妹妹……人家不知道,以為她……她……」

    上官沅原是滿懷委屈,但一知道那少女是風淨漓,知曉風玄出手阻止的理由後,她就釋懷了,心底酸澀的感覺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對自己的誤會多了些不好意思。

    「你只是想幫我吧?」他微微一笑,「謝謝。」

    「啊!」她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為什麼謝我?」

    「因為你的好意,謝謝。」他誠懇地說著,清亮的雙眼望進地海藍的眸子。

    聞言,她雙頰彤雲更盛,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在他的注視下,她緩緩地垂首,「不客氣……」

    見她嬌羞的可愛神態,他不由得心中一動,伸手輕撫她緋紅的粉頰。

    「哥哥,你……」她的心跳陡然變得急促,覺得臉好熱、好熱。

    發現自己的失神,風玄爆迅速地抽回手,掩飾心中突生的莫名情感,佯作無事的模樣,「有些灰塵在你臉上。」說著,他輕輕揉了揉她柔軟的髮絲,順手拿下一些蜘蛛絲,溫言道:「好了,乖乖把衣服換去,把臉洗乾淨,晚膳時,我再幫你和小漓做介紹,相信你們一定合得來。」

    她的臉很髒嗎?

    上官沅沒注意風玄後面說了什麼,她伸手摸了摸臉,上面的確沾滿灰塵,這才想起自己剛剛躲在床底下。她衝到鏡子前,只見她的頭髮上還有幾根蜘蛛絲,臉上黑了幾塊不說,衣服也沾了灰塵,模樣著實狼狽。

    平常的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小事,可是不知為什麼,她並不希望風玄看到自己髒髒醜醜的樣子,偏偏卻讓他看到了。

    上官沅突然覺得好丟人,連忙-住了臉,不敢看他。

    見她捂著臉,風玄關心地問:「沅兒,你怎為了?」說著,他的右手搭上她的肩,要她轉身。

    「不要看我……」她垂首搖頭,聲音有些沮喪。

    他立刻猜到她的心思,轉過她的身子,拉下她的手,微笑道:「沒關係,這樣也很可愛。」

    「真的?」放開手,她有些不確定地?眼望著他。「哥哥,你是不是在安慰我?」她現在好髒呢!他拍拍她的頭,笑道:「不是,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愛。」

    可愛,是一種單純,是他的世界裡、水遠不可能出現的單純;是一種無瑕,他以為永遠無法觸及的真摯無瑕。外表染塵仍是可愛的,然而染塵的心卻是可憎的……一如他,明知有些事是錯誤,他仍是做了,用所謂正義之名……望著上官沅,風玄覺得自己不再是滿腦子算計鬥爭、利害衝突的人。他對著她微笑,換得她燦爛的笑謔和無垢的眸光,塵俗亦無法沾染她的單純分毫。

    風玄的眼底多了一絲溫柔,專注地凝望著上官沅。

    對著他誠摯的眼眸,她終於展露笑謔,大方地抬頭看他。

    「這才對。」他微微一笑,指尖輕拂過她的頰,抹去一些灰塵。「先梳洗一下,等等我再派人來帶你。」說完,他轉身欲走。

    「哥哥,等等!」上官沅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拉住他。

    風玄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她。

    「哥哥,你怎麼會知道我還在房裡?我明明屏住呼吸,而且還照娘教的打開了窗戶,你應該以為我偷溜了才對呀,怎麼……」上官沅偏著頭,怎麼想也想不出為什麼。她明明照娘教的做,娘也說這招是很有用的,怎麼她頭一次用就失靈呢?

    他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走到窗戶邊,指著窗外說道:「因為窗外是一整片的玫瑰園。」

    **  **  **

    為了迎接風淨漓回王府,今日的晚膳特別的豐盛,而且全都是她喜歡吃的食物,加上有風玄在一旁陪伴,風淨漓自然樂得眉開眼笑。

    風玄先?上官沅和風淨漓兩人做了介紹,順便解釋下午的誤會,之後三人才開始用膳。

    上官沅看著桌上的幾碟點心,不禁疑惑地問道:「哥哥,怎麼王府習慣用膳前要吃點心的嗎?」奇怪,先前和哥哥一起用膳時,明明沒這規矩呀。

    她在心裡數了數。白纏桃條、四色饅頭、糖霜玉峰兒、棗餡蒸糕……每樣份量還真不少,這樣晚膳吃得下嗎?

    風玄尚未回答,風淨漓便笑咪咪地搶先說道:「對呀、對呀,用膳之前先吃點心,這樣才開胃嘛,而且這些點心很好吃耶!」她伸手拿了塊棗餡蒸糕,咬了一口後,露出滿足的笑容對上官沅道:「你也吃嘛,真的很好吃喔!」

    看風淨漓吃得津津有味,上官沅笑問,「你喜歡吃點心是嗎?」

    「對呀,最最喜歡了!」說著,風淨漓又咬了一口棗餡蒸糕,閉上雙眼,滿足地吁了口氣,彷彿在享受世間難得一見的美味。

    上官沅一聽,開心地道:「我也喜歡點心,只是我比較喜歡做點心。」

    「你會做點心呀?好厲害!」風淨漓雙眼一亮,甜甜地笑道:「沅姐姐,你喜歡做點心,人家喜歡吃點心,那你做給人家吃好不好?」

    「好呀!」上官沅的藍眸染上喜悅,將椅子移近風淨漓,「之前我就想做些點心,可是哥哥不在,總管又說我是貴客,不好意思讓我下廚,所以閒了好久。現在可好了,終於有些事做。」

    風淨漓頗有同感地猛點頭,「對呀、對呀,王府裡頭最無聊了,不但規矩一堆,而且一堆事不能做,真討厭。」一邊說,她一邊又拿起點心來吃。

    「對呀,真搞不懂,怎麼會有這麼多規矩。」

    「沅姐姐,你不必理這些規矩啦,反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平常沒外人的時候,誰管他這麼多呢!」

    上官沅連連點頭,和風淨漓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

    風玄在一旁聽著她們的對話,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果然如他所料,她們相處得很好,不論對小漓或是上官沅都是多了一個伴。

    眼看菜似乎要變冷了,她們卻還在開心談笑,他連忙打斷她們,提醒道:「別顧著聊天吃點心,多吃些菜,不然菜要冷了。」

    「喔。」她們齊應了一聲,這才動筷用膳。

    沒多久,湯劭平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行禮之後,他附在風玄耳邊說話。

    聽著湯劭平的稟告,風玄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眉頭緊擰著,等他說完,風玄更不答話,霍地站起,轉身便要離開。

    「不行!」風淨漓衝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抓著不放,「你答應過的!」

    他握著她的手,安撫道:「小漓乖,哥哥有事要出去,很快就回來了。」

    她拚命搖頭,「你答應過的,」

    「我答應過,但是事出突然──」

    「你答應過的……」她不讓他說完,只是一再重複道。

    「我保證很快就回來了,你放開我,好不好?」他放柔語氣,輕拍著她的頭。

    「你騙人!」風淨漓放開他的手,用力推了他一把,怒道:「你每次都這麼說,可是每次都騙我!」她清亮的大眼蒙上一層水霧,變得迷濛起來,控訴似地望著他。

    看著妹妹泫然欲泣的模樣,風玄的心中湧上一股愧疚感。

    「小漓乖──」他伸手要拍她的頭,卻被她一把揮開。

    「我討厭哥哥!討厭哥哥!哥哥是大騙子!」

    風玄愣了一下,臉上閃過歉然和不捨,但他終究沒再多說什麼,迅速轉身離去,湯劭平連忙跟上。

    看著他們的背影,風淨漓的眼淚滴了下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滴落於地。

    「小漓……」上官沅輕輕呼喚著,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我沒事,反正也不希罕他陪我用膳。」哼了一聲,她吸吸鼻子,抹乾眼淚,倔強地昂首命令道:「不吃了,收走!」

    說完,她甩頭就走。

    看著風淨漓快步離去的身影,上官沅有些難過、有些同情,卻不知自己能做什麼。

    心念一轉,她想到一個方法,雖不知有沒有用,但總是盡一份心,也算是報答哥哥的照顧。

    她微微一笑,接著快步朝廚房而去。

    **  **  **

    「郡主……」

    一片靜默。

    「郡主……」

    悄然無聲。

    「郡主,您別這樣呀!」看主子一直不說話,還提筆寫字,侍女們不禁著急。誰都知道主子向來最討厭規規矩矩坐著讀書習字,這樣的反常怎不教她們擔心。

    風淨漓放下毛筆,嘟著嘴,「我寫個信,你們有意見嗎?」

    聽到她終於開口,侍女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主子的脾氣向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似乎沒有先前那般難過了,但是,難得主子居然會親自動筆寫信……看到她們懷疑的眼神,風淨漓撇撇嘴,不悅地問,「怎麼?

    我不能寫信嗎?」

    「奴婢們不是這個意思。」她沒說出口的是,主子的信,向來是她們十二個人輪流捉刀,模仿她的筆?寫成,不然不只主子寫得痛苦,收到信的人也會讀得很痛苦,因為……「好了,不要吵我寫信。」她說完,再度提筆,低頭寫信。結果她才又寫了一個字,就突然抬起頭,「唉,晚膳時那些點心不吃挺可惜的,叫廚房統統送過來,免得糟蹋了食物,會被雷公劈。」先前生氣時她還不覺得怎樣,現在想起那些被撤下的點心,心中不免大呼可惜。

    侍女們聞言,忍不住噗哧一笑,隨即兩個侍女轉身要到廚房傳令。她們才剛走到房門口,就聽到敲門聲。

    「小漓,你在裡面嗎?」

    聽出是上官沅的聲音,風淨漓立刻叫侍女開門。

    「我做了一些江南細點,你想吃嗎?」上官沅帶著微笑走近桌邊,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裡頭有三小碟點心和一碗湯圓。

    「想!」風淨漓雙眼發亮,放下毛筆,笑著撲向上官沅,開心地摟住她,「沅姐姐,你好好喔!」

    「你快點吃吧,不然就冷了。」上官沅摸摸風淨漓的頭,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她的眼神有些得意,心想自己的法子真的有用呢!

    風淨漓點點頭,愉快地吃起點心,感到無限的滿足。

    看著她吃點心的模樣,好像在吃舉世難得一嘗的美食,上官沅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藝真是好,忍不住加倍的得意,心情隨之高揚,對風淨漓好感更增。

    上官沅選了個位子坐下,雙手支著下巴,微笑娣凝風淨漓,「小心點,別噎著了,還有湯圓很燙,要注意。」

    「喔。」風淨漓點點頭。

    上官沅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瞥見桌上的紙筆,隨口問:「你在寫信嗎?」

    吃下最後一塊點心,風淨漓才回答,「對呀,我要寫信給外公、小越還有爹娘,告訴他們哥哥欺負人家。」

    「啊?可是哥哥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很忙很忙而已呀!」上官沅忍不住?風玄說話。一想到他連頓飯都不能好好吃,忙到沒自己的時間,她就心疼他的忙碌。

    風淨漓嘟起小嘴,皺皺俏鼻,不說話。

    「小漓,哥哥真的好辛苦,你就別怪他了。其實,不能陪你吃飯,違背承諾,他一定比你更難過!真的!」彷彿強調似地,上官沅用力點頭。

    「沅姐姐,你怎麼老幫哥哥說話?莫非你……」風淨漓偏頭望著上官沅,眼底有幾分狐疑,還有一絲期待。

    想到上次提及風玄時,三舅曖昧的反應,上官沅趕緊搖頭,連連否認,「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喜歡哥哥!真的沒有!」

    「我有說你喜歡他嗎?」風淨漓一臉無辜地望著上官沅,心裡卻在偷笑。她暗暗盤算,哥哥雖然沒空陪她,但是有個擅長做點心、又合得來的嫂子陪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上官沅漲紅了臉,努力想轉移話題,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

    風淨漓將臉湊近她,眨了眨眼,「沅姐姐,你真的不喜歡哥哥嗎?」

    上官沅的心猛地一跳,有些羞怯又有些慌亂地辯解,「我只當他是哥哥!」嘴上雖然這麼說,她心底卻有些不安。

    我真的喜歡哥哥嗎?為什麼三舅跟小漓都這麼說?而且……她搖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呵,人家只想多個嫂子,可不想哥哥多個妹妹,搶我的地位。」風淨漓轉動滴溜溜的大眼,注意著上官沅的表情。

    「我才不敢奢望呢……」上官沅垂下眼瞼,輕歎口氣,「什麼皇子公主、皇親國戚的,你們距離我的生活太遠了。我娘常說,像我這樣的姑娘,有人會要才奇怪!」

    「是嗎?」風淨漓露出甜甜的笑容,眨眨眼,「不管是平民還是貴族,只要我哥喜歡,他是不會在意的,而我也不會在意,只是這個嫂子得是我喜歡的人才行,比如……」她拉著上官沅的手,撒嬌似地偎近她,「像沅姐姐就行啦。」

    上官沅紅著臉,搖搖頭,「小漓,就算你喜歡我,你哥也不見得喜歡我啊!」想到這點,她心裡就覺得悶悶的。

    風淨漓皺著可愛的小臉,用力地搖頭,「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歡沅姐姐來當人家的嫂子。」她打定主意要把上官沅和風玄湊成一對。

    聞言,上官沅的臉更紅了。她心底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知道是喜悅、是不安、是煩悶、抑或是期待……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趕緊道:「你不是要寫信嗎?」

    說著,她指了指桌上那張攤開的紙,眼光順勢看過去,隨即一愣。

    見上官沅突然發愣,風淨漓看看她,又看看寫了一半的信,疑惑地問,「怎為了?」

    「呃……」上官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指著信裡的字,吞吞吐吐地道:「小漓……厭字下面沒有土……」

    「啊?」風淨漓愣了一下,趕緊拿起信來檢查,不由得漲紅了臉。

    這就是她平時不勤學好讀的下場。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6:34

第五章

翌日中午,風玄書房外。

    「小漓,你確定哥哥喜歡這樣吃?」上官沅看著盤子裡烤得焦黑的肉,再看看自己做的酸梅湯,忍不住發出疑問。

    「哎呀,相信我啦。」風淨漓笑瞇了眼,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這可是我們特別?哥哥做的,保證他一定會心滿意足地吃完。」

    雖然風淨漓大力保證,上官沅還是不怎麼相信,因為光想到烤肉和酸梅湯的製作方式,她就懷疑世上真有人會喜歡吃這樣的東西。

    風淨漓將肉片浸在蜂蜜裡半個時辰,然後丟到裝滿糖粉的碗公里,讓肉片沾滿厚厚一層糖粉,跟著拿去烤到焦黑才裝盤。這樣的肉有人吃嗎?

    而酸梅湯雖是上官沅自己做的,但是因為風淨漓說風玄喜歡很酸、很酸的酸梅湯,所以湯裡頭一點點的糖也沒加,只有又酸又鹹的酸梅,是名副其實的「酸」梅湯。

    光是想到這兩樣東西要搭在一起吃,上官沅就覺得牙齒發疼。當時是因為拗不過風淨漓,才勉強做出這兩樣東西,現在站在哥哥的書房外,她不免猶豫了。

    「我看還是算了……」上官沅搖搖頭。她怕哥哥吃了會肚子疼!

    「都已經到門口了,哪有算了的道理。」風淨漓吩咐侍女們候在原地,然後拉著上官沅往前走了兩步,用力敲著門。

    很快的,門被打開了。

    「參見郡主。」湯劭平行完禮,看了看上官沅手上托盤裡的東西,然後回頭對埋首公文的風玄稟告,「世子,郡主和上官姑娘幫您送午膳來了。」他的眼裡竟然多了一抹同情。

    風玄合上公文,抬頭見到湯劭平的神情,再看妹妹拉著上官沅笑吟吟地走進書房,已料到自己有苦頭要吃,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你不是最不喜歡到書房,怎麼今天還特地送午膳過來?」

    風淨漓不答話,反而輕輕碰了下上官沅的手臂,暗示她開口。

    上官沅瞥了風淨漓一眼,將托盤放到書桌上,對著風玄微笑道:「哥哥,我們擔心你太忙,會忘了用午膳,所以特地做了烤肉和酸梅湯來給你。小漓說,你最喜歡吃這種烤肉配酸梅湯……」說到最後,她的尾音微微上揚,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風玄看著盤中焦黑的肉,再看看妹妹眼中的淘氣和不甘心,暗暗苦笑,知道她是要報復他昨天的食言,才會如此。

    因為是他食言在先,風玄只好認命地點頭,「對,我喜歡吃肉配酸梅湯。」

    「真的呀?」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上官沅綻開笑謔,立刻舀了一碗酸梅湯放到他面前,「哥哥,酸梅湯是我煮的,你喝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小漓說你喜歡喝特別酸的酸梅湯,所以我沒加糖,我想應該是夠酸了。」

    沒加糖的酸梅湯!風玄神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如常。

    望著上官沅充滿期盼的海藍眼眸,他端起酸梅湯,緩緩地湊到唇邊,輕啜了一口,然後快速飲盡。

    「好喝!煮得不錯。」他強忍著嘴裡酸澀欲嘔的感覺,言不由衷地說著,並且盡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來愉快。

    沒發現他的不對勁,上官沅笑瞇了眼,?他的讚美而欣喜不已。

    「哥,還有這道黑炭糖烤肉也是你愛吃的。」風淨漓笑嘻嘻地望著他。

    迫不得已,風玄只好夾起那黑炭似的烤肉來吃,剛入口,吃到外層由糖粉烤成的焦炭,只覺得苦澀,而後則轉?一種令人作嘔的甜味。差一點他就要吐了出來,總算及時忍住。

    「好吃吧?」

    他無奈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你就一口酸梅湯、一口烤肉,好好享受吧。」風淨漓笑得好甜。

    聞言,風玄不由得臉色一變,默然無語地盯著眼前的盤子。

    「哥哥,你怎為了?」上官沅終於發現他的不對勁,疑惑地看著他。

    「沒事,只是想到自己能吃到你們親手做的食物,實在是很幸運。」他微微一笑,好掩飾心虛。

    「能做東西給你吃,我才覺得很開心呢!」上官沅天真地說出心裡的感覺,澄澈的眼眸盈滿喜悅。

    望著她高興的模樣,風玄很自然地回以一笑,但目光再度轉到食物上時,心裡卻苦笑老半天。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一口酸梅湯、一口烤肉的吃了起來。嘴裡滋味真是難言的恐怖,因為他一旦咬了烤肉,接下來的酸梅場就變得加倍的酸,反之,烤肉就變得加倍的甜,到後來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吃的是什麼了。

    為了趕快脫離這種處境,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再也吃不下去,所以風玄吃得非常快,差點就可以用狼吞虎嚥來形容。

    不過他仍保持著用餐的禮儀,雖然快,卻不失禮。

    看他似乎迫不及待想吃完這些食物,上官沅決定以後要常常煮酸梅湯給哥哥喝,至於黑炭糖烤肉,她實在做不來,只好算了。

    風玄不知她的打算,兀自和眼前的食物奮鬥著,好不容易終於吃完了,他長長地吁了口氣,試圖打發她們。

    「我還有事要忙,你們到別處玩吧。」說完,他低頭看起了公文。

    「哥哥,仗不是老早就打完了,為什麼你還這麼忙?」看著書桌上堆得半天高的卷宗,上官沅秀眉微蹙,凝眸望著風玄。

    「仗是打完了,可是善後工作還沒結束,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他抬頭回答她的疑問,卻發現她的眼眸閃動著他不明白的情緒。莫名地,他睇凝著她,輕聲問道:「怎為了?」

    「我……」她怎為了?上官沅先前已經知道風玄很忙,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辦,但是真的看到他辛苦工作的模樣,她的心就像被什麼揪住似的,有些難受。哥哥才比自己大四歲,卻有做不完的事,真的太辛苦了!

    「哥,你真是塊大木頭耶!」風淨漓笑嘻嘻地插話,「沅姐姐是在心疼你呢!」

    「小漓!」上官沅耳根子一熱,羞惱地道:「你不要亂說話!」她連忙向風玄解釋,「哥哥,你別聽小漓胡說!人家只是覺得你很辛苦而已,真的!」她強調似地用力點頭。

    風玄微笑不語,清亮的雙眸直望著她。

    在他的注視下,上官沅忍不住心跳加速,雙頰飛紅。

    她有些慌亂地道:「哥哥,你忙你的,我們先走了。」

    說完,她一把拉起風淨漓的手,飛也似地奔出了書房。

    看著她的背影,風玄忍不住輕笑出聲,不住地搖頭,心中卻起了極大波瀾。

    她真的心疼他嗎?那樣的眼光即是心疼?

    身旁親近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忙,也常說他太辛苦,勸他偶爾休息,他卻未曾見過那樣的眼光……思及她努力否認的模樣,他反而肯定了答案,不由得心頭一暖。

    生?皇族,風玄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責任所在,也認為自己的辛苦是理所當然的。身邊的人雖然擔心他太勞累,卻同樣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何況平時他接觸的多是男子,很自然的,不會有人「心疼」他。

    可是,知道上官沅心疼他時,為何會莫名地感到喜悅?

    這樣的感覺是因為她,或者是因為心疼?

    而她覺得心疼,又是為了何故?

    頭一次,風玄爆發現自己無法專注在公事上,一句心疼,攪亂了他平靜的思緒。

    **  **  **

    被上官沅拉著跑了一段路,風淨漓忍不住抗議道:「沅姐姐,你能不能停一停?人家的手被你拉痛了啦!」

    「還說呢!」上官沅停下腳步,放開了風淨漓,雙手擦腰,皺眉瞪著她。「你在哥哥面前說那種話,會讓他誤會的!」

    「不會啦,哥哥如果真的會『誤會』,那人家就不會說他是塊木頭了。」對於兄長的不解風情,風淨漓可是非常有信心,想要讓他有所「誤會」,只怕還得再費上好一番工夫呢!

    上官沅噘起嘴,嗔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要亂說話。人家對哥哥根本不是那個心思!」

    風淨漓壓根兒不信她的話,笑嘻嘻地問,「那個心思是哪個心思?是不是喜歡啊?」

    「小漓!」上官沅羞惱地跺了跺腳。

    「好嘛,我不說了。」風淨漓雖然這麼說,卻沒打消將他倆湊對的想法。心念一轉,她故意重重地歎口氣,「唉,說真的,哥哥真的好可憐喔!每天忙到好晚不打緊,還常常忘了用膳,真是教人捨不得。」

    聽到風玄常常忙到沒吃飯,上官沅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擔心地問,「這樣他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我也擔心哥哥的身體吃不消,卻不知道該怎麼做。」風淨漓裝出無奈的模樣,又歎了口氣。

    「可以提醒哥哥用膳呀。」上官沅很快想到了方法。

    「可是王府裡的規矩向來都是主子說要用膳才進膳,可從沒叫主子用膳的規矩。」

    「規矩可以改嘛!」

    「對耶,規矩可以改。」風淨漓眨眨眼,一臉崇拜地望著上官沅,「沅姐姐,你好棒喔!」

    上官沅露出微笑,有些得意。

    「可是,誰來提醒他?王府裡的僕傭沒人敢打擾哥哥呀……」風淨漓皺眉思索著。

    上官沅馬上自告奮勇道:「我來好了。」

    「沅姐姐,你真的願意幫忙盯著哥哥用膳嗎?」

    「嗯。」她用力點頭,俏臉上漾著愉快的笑容。

    「可以順便做菜給哥哥吃嗎?我看他好像挺欣賞你的手藝呢!」

    「好呀!」

    「那就拜託你。」

    「沒問題!」上官沅信心滿滿地保證著,腦中開始盤算她接下來該怎麼做。

    因為她想得太專心,並沒發現風淨漓嘴邊浮現得逞的笑容。

    **  **  **

    從那天晚上開始,上官沅果然非常盡心地提醒風玄用膳,而且還問明了他喜歡吃的食物,親自?他下廚。

    風玄若在王府,時間一到,她便端了飯菜到書房給他;

    若在外頭處理事情,即使下著大雪,她也一樣不辭辛勞的親自將飯菜送去。

    「沅兒,你不必天天送飯給我,我自己會記得用膳。」風玄照輕輕撥去落在上官沅發上的細雪,溫柔說道。

    上官沅的俏臉染上一抹失望之色,有些沮喪地問道:「哥哥,你不喜歡我做的菜嗎?還是覺得我打擾了你?」她這樣是不是很令人心煩,所以哥哥不高興了呢?他會不會因此討厭她啊?

    「不是。」他搖了搖頭,凝視身著狐裘的上官沅,眼中透著憐惜,「你做的萊很好吃,只是我時常不在王府,要你在下雪天外出送飯給我,實在過意不去。」

    她綻開笑謔,天真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可是我很高興可以送飯給你耶!」每次看他把飯菜吃光光,她就覺得好開心。

    「天氣太冷了,你不習慣北方的天氣,容易受風寒。」看著她被凍得紅通通的面頰,他忍不住皺眉。

    「不會啦,人家身體很好,而且這件狐裘很暖和,我不會著涼的。」聽出他的關心,她芳心暗喜,將飯菜往前推了幾分,「哥哥,快點吃飯吧,不然飯菜要涼了。」

    望著她燦亮的眸和滿足的笑容,他也露出了笑容,原本忙碌緊繃的情緒?之一解。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才開始用餐。

    「好吃嗎?」她雙手撐在桌上,支著下巴,大眼眨呀眨的,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好吃。」

    每次她都會問他好不好吃,即使早知道他絕對會給予肯定的回答,但親耳聽到時,還是會很開心。

    娘說過,取悅自己喜歡的人是世上最快樂的事,原來真的是如此……啊!

    上官沅捂著嘴,低聲驚呼。

    發現她異常的反應,風玄停筷詢問,「怎為了?」

    「沒事。」她猛搖頭,雙頰卻直髮熱。天呀!她怎會突然這樣想呢?哥哥應該是哥哥呀!是哥哥……「真的沒事嗎?」眼光專注在她緋紅的俏臉上,他伸手採向她的額。

    感覺他的手覆在額上,輕柔的動作洋溢著關心,上官沅有些醺然地酡紅了臉,微瞇的眼眸有幾分迷茫。哥哥的手好暖和……她好想留住他的溫暖……「沅兒?」

    帶著疑惑的輕喚驚醒了上官沅,她倏地將身體向後仰,脫離他的碰觸,怯怯地囁嚅著,「我沒事……」

    她不能胡思亂想!哥哥只是哥哥,只是哥哥。上官沅暗斥著自己,卻控制不住心中的感覺,似乎有什麼在她心底騷動著。

    風玄訝然地看著上官沅。他不解她突來的閃避為何?更不解自己為何因她的閃避而感到幾分失落……他收回手,掩飾內心的波動,微微一笑,「沒事就好。」

    「嗯。」她低著頭,輕輕應了一聲。

    察覺氣氛有些詭異,他轉移話題,問道:「這幾天小漓都不在王府,你知道她在做什麼嗎?」

    「不知道,我只聽小漓說她有事要忙……」她輕輕搖了搖頭,想起前幾天和風淨漓的對話。

    那一天,她正端了午膳要到書房,途中遇見了風淨漓──「沅姐姐,你要好好照顧哥哥喔!」她滴溜溜的大眼一轉,有些淘氣地笑道:「呵呵……在哥哥喜歡你之前,先讓他喜歡你做的菜也不錯。」

    「你胡說什麼!」上官沅左足微跺,有些氣惱地白了她一眼。

    風淨漓仍是笑嘻嘻地道:「看你做這麼多好菜,難道不是這樣想嗎?沅姐姐,我越來越覺得你很喜歡哥哥喔!」

    「才沒有呢!」

    風淨漓沒理會上官沅的否認,正要說什麼,卻發現侍女們快跟上她了,趕緊提著裙子跑了起來。她一邊跑,一邊回頭朝上官沅揮了揮手,叫道:「沅姐姐,人家這幾天有點事要做,等我忙完了,一定幫你把哥哥拐來。」

    不過一會兒工夫,風淨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唉,上官沅拉回思緒,悄悄歎了口氣。

    現在連她都弄不清自己的心思,小漓怎麼幫她?

    也可能小漓只是隨口說說,好玩而已,沒什麼特別含意,是她自己太在意了……思及此,上官沅心中湧上莫名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小漓在忙?!」風玄雙眉微皺,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通常小漓會熱中去做的,多半是麻煩事,不知這一次是什麼……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進書房。

    「哥!大喜事耶!」風淨漓蹦蹦跳跳地跑進書房,一臉興奮地嚷道:「哥哥終於要立後了!」

    「皇上要立後?」風玄驚訝地看著她。

    上官沅聽到風淨漓興奮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

    「對呀。」風淨漓在上官沅身邊落坐,挽著她的手興致勃勃地道:「沅姐姐,我們今天去看看未來的皇后,好不好?」

    上官沅此刻心情不佳,默默地搖搖頭。

    「為什麼不?」風淨漓皺眉嘟嘴,不明白她是怎為了。

    「小漓。」風玄試圖喚回妹妹的注意力,問道:「你怎麼知道皇上要立後,又立誰?後?」

    「我是聽說的呀。」她仍是嘟著嘴。

    「聽誰說的?」

    「聽大家說的呀。雖然皇上還在斟酌,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了,只有像哥哥這樣的『大忙人』才不知道。」

    聽出風淨漓語氣裡的不滿,風玄微微一笑。

    「皇上如果要立後,確實是件大喜事。」他由衷地希望這件事是真的,借此?朝中添點喜氣。

    風淨漓看了看悶悶不樂的上官沅,大眼一轉,笑問,「哥,哥哥要立後了,那你呢?打算何時娶妻呀?」

    上官沅的心猛地一跳,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哥哥會怎麼答?他喜歡怎樣的女子呢?

    「隨緣吧。」風玄淡淡地回答,沒有太熱切的神情,只因他明白自己的「身不由已」。

    哪家千金對皇朝有利,那家千金就可能成為他的妻子,這一點,風玄許久之前就明白了,也接受了這樣的宿命,身為皇族,輔佐君主、穩固朝政是他最大的責任。

    雖然知曉這點,風玄心中卻有一絲不情願。頭一次,這樣的責任讓他有些煩躁。

    或許是受到堂弟之前的影響,他才會對這樣的宿命起了反感吧。

    看著堂弟不顧一切後果只為了爭取所愛,他的心中確實受到了震撼,卻沒料到這樣的震撼會化作反抗,他心裡確實開始抗拒原本理所當然的政治婚姻。

    真的僅僅是如此嗎?

    驀地,風玄爆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冷冷地詢問著他。

    難道不是有人弄亂了你的心,使你有了改變?

    疑問又起,他竟無法說出答案,不由得低頭思索。

    看著風玄的神情陡然變得冷淡又低頭不語,上官沅遲疑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哥哥……你不想娶妻嗎?」

    他聞聲抬頭,望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竟不知如何回答。最教他在意的,是她眼底一抹期待的光芒。

    她想聽怎樣的答案?

    莫名的,風玄亟欲得知她的想法,但話到嘴邊,他仍是忍住了。

    該問什麼?要問什麼?他又能問什麼?

    他只是默然地凝望著她。

    將他的沉默誤以為不想回答,她輕輕歎口氣,悶悶地道:「哥哥,我不打擾你,先走了。」不等他說什麼,她隨即轉身離去。

    「沅姐姐!」風淨漓連忙跟了上去。

    望著上官沅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風玄歎了口氣,伸手翻開卷宗,卻發現自己已然無法專心。

    他腦中浮現的,只有上官沉那雙海藍的眼眸。

    **  **  **

    「沅姐姐,你別難過嘛!」風淨漓拉拉上官沅的衣袖,心裡有些後悔。

    「我沒難過。」上官沅搖搖頭,起身推開了房裡的窗子,一陣冷風迎面吹入,帶著幾點細雪,拂上了她的臉。

    她並不是為了風玄的回答而悶悶不樂,只是覺得自己的心突然亂了,理不清是怎麼回事……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困住了她……望向窗外的玫瑰園,理所當然不見來時的紅艷與碧綠,只有潔白的雪覆蓋了整個園地。

    她知道,等雪融了,春天來了,緊接著夏天、秋天,這個玫瑰園會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但她看得到嗎?頂多再過半個月,她就必須離開鎮南王府了……她終究是要回家的。

    回家……她好久沒想家了。從幫風玄做飯開始,她就不曾想起位在金陵的家,甚至忘了自己到長安的目的。

    她是來陪三舅過年的,可是再沒兩天就過年了,她人卻還在鎮南王府。雖說因為叛亂的關係,這個年關沒什麼過年的感覺,但她畢竟得去告訴哥哥,說她要去找三舅,要陪三舅過年,可是她居然不想……為什麼?

    思緒越來越亂了,她卻理不出個頭緒,或許是她不敢深想的緣故。

    驀地,她的腦海浮現三舅和小漓的話語……你喜歡他,是也不是?

    沅姐姐,你真的不喜歡哥哥嗎?

    她的雙手緊緊揪著衣頷,猛地搖頭。

    曾經她大聲跟他們說不是,可現在呢?她只能對自己說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好煩呀!

    「沅姐姐?」

    耳邊傳來風淨漓擔憂的呼喚,上官沅倏地回過神。

    「我沒事。」她輕輕歎了口氣,關上窗。

    「沅姐姐,你別歎氣。等我忙完了晴姐姐的事,一定幫你!」風淨漓一臉堅決地說著。

    上官沅聽到熟悉的名字,心思暫時被轉移,好奇地問道:「晴姐姐怎為了?」她記得晴姐姐是小漓帶回來教女紅的師傅,可是前幾天隨小漓進宮之後,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就一直留在皇官裡了。

    「有人要拆散晴姐姐和煒哥哥,所以我要幫他們。」

    「哥哥是誰?」

    「是我的堂哥風玄煒。」

    「你是說,你堂哥和晴姐姐是戀人,可是有人要拆散他們,是誰呀?」

    風淨漓撇撇嘴,表情有些不滿,「還不就是皇上!」

    「皇上?」上官沅秀眉微蹙,有些擔心地問道:「既然是皇上要拆散他們,你真有辦法幫忙嗎?」

    「當然有呀!」風淨漓昂起下巴,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樣。

    「怎麼幫?」

    「嘿嘿,我跟你說喔……」風淨漓附在上官沅耳邊,悄聲道:「剛剛我不是說皇上要立後嗎?其實呀,那是假的,是我故意散佈的謠言。」

    「假的?!」上官沅驚呼,一臉疑惑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噓……」風淨漓連忙比個噤聲的手勢,低聲解釋,「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皇上竟然硬要塞個名門千金給煒哥哥,那我就把這個名門千金塞還給他!」

    「有用嗎?」

    「絕對有用!」

    「萬一東窗事發,你會被處罰的!」

    「才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雖然風淨漓自信滿滿,可是上官沅卻很懷疑。真的不會有人知道嗎?

    望見上官沅懷疑的眼神,風淨漓嘟嘴道:「不說這個了,反正你相信我,等這件事了結,我一定幫你追求哥哥!」

    追求?!上官沅羞紅了臉,有些惱火地瞪著風淨漓。

    然而這一次,她並未出聲反駁她的說法。

    **  **  **

    沒過幾天,如上官沅所料,風淨漓散佈謠言的事被皇上知曉了,雖然皇上並未降旨懲罰她,但是風玄卻將風淨漓禁足,並罰她抄書。

    上官沅幾度?她求情,但是都沒有用,直到樓羿堂來接她回金陵。

    鎮南王府外,上官沅離情依依。

    她站在樓羿堂身邊不捨地望著風玄,眼眶微微泛紅,心中感受既苦又澀。她不想離開,不想在沒弄清心意前就離開,不想……「保重,恕不遠送了。」風玄對樓羿堂拱手致意,舉止疏淡有禮。然而,望向上官沅時,他眼底多了分溫柔和不捨。

    他其實很想留下上官沅,但他有什麼理由和借口留住她?

    金陵和長安相距千里,她回金陵之後,只怕很難再到長安來,若有緣再見,或許她已眾人妻……思及此,他的笑容雖然不變,心情卻莫名地沉重起來。

    上官沅不知他的心思,故意左右張望了一會兒,裝出疑惑的模樣,「哥哥,小漓呢?怎麼沒看見她?」其實這只是借口,她根本不想離開長安,不想離開他,想著,想著,她的眼眶開始泛紅。

    「她被我禁足,不能前來送行。」望著她眸中隱約閃動的淚光,風玄的心隱隱泛疼。

    「真的不行嗎?只是來送個朋友啊!」上官沅忍不住又替風淨漓求情。原以為哥哥很快會消氣,處罰就會不了了之,誰知他竟如此堅持。

    以為她是為了妹妹的緣故而難忍別情,他微微彎身,雙掌貼在她的粉頰上,柔聲道:「沅兒,我知道你和小漓交情好,想?

    她求情,不過她犯了錯就該受罰。如果你想她,過些日子可以再來玩,我會敞開大門等你。」

    他的話讓她的心又怦怦地跳了起來。哥哥靠得這般近,近得讓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惹得她一陣暈眩,半句話都接不下去。

    「啊……嗯……」她紅著臉囁嚅道。

    風玄收回手,眷戀地望了她一眼,然後朝樓羿堂拱手?

    禮,淡淡地道:「請。」他手一揮,王府的僕役立刻打開馬車的門,恭恭敬敬地請他們上車。

    樓羿堂回了禮後,率先上車。

    「我……」上官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一雙美目直望著風玄,眼裡淨是不捨之情,她一腳踏上了馬車,卻遲遲不坐進去。

    風玄輕輕拉起她的手,由衷地道:「如果不想走,你可以留下來。」明知不該,他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紅著臉抽回手,上官沅輕搖螓首,默默地上車坐好,有一種難言的煩悶逐漸在她的心湖擴散開來。

    風玄掩飾心中的失落,朝她揮了揮手,又向樓羿堂說了幾句致謝的話,才命人策馬,站在門目送他們離去。

    馬車移動後,上官沅忍不住掀起窗幔,探出頭努力地往回瞧,看著風玄的身影逐漸變小,最後在一個轉彎時消失了蹤影。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潛藏在心底的感情是什麼。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7:17

第六章

建武元年暮春三月,金陵正是百花齊放、綠煙紅霧、?鳥齊嗚的大好時節,南風輕拂,空氣中雜著一股清甜的香氣。

    面對著大好春光,上官沅卻懶洋洋地支著下巴,坐在台階上發呆。

    算算,她回到金陵來也有個把月了。這些日子裡,她總是胸口鬱悶,不大舒服,不論去那裡都提不起勁。可是,只要一想到哥哥,胸口的發悶就會減輕很多。

    現在是暮春,王府花園的花應該開得很漂亮了吧?去的時候是冬天,花園裡空蕩蕩的,好寂寞;只是,哥哥大概也沒空去看吧。聽小漓說,他有時候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甚至沒時間理她。

    少女的心思,不知不覺的轉到遠方的人兒身上。

    記得住在王府的時候,白天總見不到哥哥;那一陣子,他正忙,只有在深夜的時候才能見著他。有幾個晚上,她睡不著,就跟著他練劍;他使劍的姿勢真是好看,挑點刺砍,銀光閃動,每招每式都充滿勁道,令她目眩神迷。他總是對她微微笑著,雖然第一次見面時人有點凶,不過那也是因為自己胡亂去跟蹤他的關係。

    想起了風玄的笑容,上官沅對著虛空露出了傻笑,雙頰飛上了兩朵彤雲。

    站在角落觀察女兒情況的樓意蓮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皺起了雙眉。

    嗯哼,小丫頭居然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傻笑,看來事情還真不是普通的嚴重。難怪三弟會在每月一封的書信中,特別叮囑她要記得點醒沅兒,不然會錯過一樁好姻緣。

    好姻緣嗎?她倒覺得此事還有商量的餘地。沒錯,那個叫風玄的小子人品不錯,相貌可以,問題是她不喜歡他的身份……如果只是鎮南王世子也就罷了,偏偏他還是風幫的幫主!

    她可不想為了梟幫的利益而犧牲愛女的幸福。再說,侯門深似海,如果沅兒嫁進去,生性不拘小節、單純的她恐怕會吃不少苦頭,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捨得?如果對方是個平凡一點的男人,那該多好……樓意蓮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這一歎氣,卻驚醒了沉醉在美夢中的少女。

    「娘!」上官沅急急忙忙站起,「您怎麼來了?」

    「這兒是我家,我有什麼地方不能到?」樓意蓮撇撇嘴,從暗處走了出來。

    看著較自己艷麗三分的母親,上官沅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娘,您還在坐月子啊,不能隨便出來亂逛的。」

    「唷,你還記得關心我啊,我還以為你思春不知思到哪裡去了。」樓意蓮拉著女兒坐了下來。

    上官沅喳道:「什麼思春啊,娘別亂講話。」

    「我亂講話?」樓意蓮像是受不了似的挑了挑眉,「如果我亂講話,那麼是哪個人一天到晚撫著胸口學西施,嚷著自己胸口悶?又是哪個人一天到晚發癡,不知想到了什麼就在那傻笑,跟個傻子沒兩樣?」

    「我……人家哪有……」她想要辯駁,卻發現自己的立場實在是薄弱得可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你哪沒有……」看著突然嬌羞起來的女兒,樓意蓮原本嚴肅的目光放柔了,「告訴娘,你這幾天想的男人是誰?如果人還可以,娘就幫你提親去。女孩子嘛,總是要嫁人的。」

    提親?!噢,娘為什麼總是這樣語不驚人死不休……「娘,人家都還不知道喜不喜歡我呢……」

    樓意蓮挑起了雙眉,「不喜歡你?我們家沅兒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女孩,誰看不上你,就是那個人沒長眼睛。還是……」她眼珠子一轉,頓了下,「別告訴娘,你想玩玩就算了。」

    「娘──」上官沅忍不住跺了下腳。真是的,娘心中怎麼老是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不是這樣的啦!只是、只是……他總是很忙,也不知道他對我的想法如何……」

    「是啊,那個叫做風玄的小子忙到連勾走了我女兒的心都不知道。」

    「咦!娘,您怎麼……」

    「我怎麼不知道。」樓意蓮好笑的看著女兒,「你三舅可是跟我說得清清楚楚了,再說,你可是從我肚子裡頭出來的,要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都難。」況且女兒向來好懂得很,看她又紅著臉低下頭去,就知道說中她的心事了。樓意蓮清了清嗓子,「我說沅兒,你喜歡那個鎮南王的世子,是也不是?」

    上官沅紅著臉點了點頭。

    「既然喜歡,那就想盡辦法把他拐到手啊,呆呆的只會坐在這兒想,他又不是你肚裡的蟲子,怎麼會知道你喜歡他?想當年呀,你爹也是鈍得可以的笨蛋,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和他結成夫妻的。」

    「哥哥才不像爹呢。」上官沅向母親抗議。

    「那很難說,有的人對這種事天生就不擅長,有的人則很精於此道,還樂此不疲。像風玄那種成天忙得昏天黑地的人,搞不好就是前面那種人。」

    「說得好像很瞭解似的,其實娘你自己才只有喜歡過一個人吧。」上官沅忍不住反駁。

    「唷唷,瞧,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胳膊就往外彎啦!」樓意蓮捏了捏女兒的臉頰,「娘是只有愛過你爹一個人,可是一個人也就足夠了。」

    上官沅想想有理,便贊同地點了點頭。

    「趕快去整理行李,我寫封信到你三舅那兒去,要他好好關照你。」順便在旁邊監督結果。

    「我真的可以去長安?!」上官沅好高興,可是立刻便遲疑了,「但是,娘,家裡的事,還有您的身體……」

    「不過就坐個月子有什麼了不得的?」樓意蓮真不知是要感動還是罵女兒一聲笨,記得她是很好,可是這時應該先考慮到自己吧。「再說,就算你不在,家裡還有清兒啊,這麼不相信自己弟弟啊?」

    「說得也是。」是她白操心了。上官沅頑皮地笑了笑,臉上散發著一種動人的光彩,「那麼,我去收拾東西了。」

    看著女兒走進屋子,樓意蓮站起身,唇邊掛著奇怪的笑意。

    哎呀,她花了十多年養了個女兒,居然這麼隨隨便便就讓人給勾了去,不成、不成,非得要好好玩一下,試試風玄對女兒的真心,不然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會甘心。

    樓意蓮邊想邊走回自己的屋子,而上官沅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正打著什麼算盤呢。

    **  **  **

    風玄正和夏侯應天在書房議事,湯劭平突然拿著樓羿堂的飛鴿傳書走進書房,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風玄接過信一讀,原來這是通知他上官沅已再度北上長安的事情,希望他能多加看照。

    讀完信以後,他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心中湧上了無名的喜悅。

    自從上官沅離開後,他時常想起她,想著她有些迷糊的舉止、想著她天真的言語、想著她可愛的笑容……原以為要再見到她,會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沒料到她這麼快就要再來長安。

    思及此,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望著他臉上的笑容,夏侯應天有些疑惑地問,「梟幫的信上到底說了什麼?居然可以讓你這麼開心,真是難得。」

    「沒什麼。」風玄收斂笑容,抬頭面對夏侯應天,淡淡地道:「摟羿堂派人通知我,上官沅已經朝長安出發,等她到達時,希望我能幫忙看照她。」

    「上官沅?」夏侯應天挑了挑眉,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容,「就是之前假扮少年的小白癡嗎?」聽夏侯應天叫上官沅小白癡,風玄微微皺眉。

    夏侯應天又續道:「梟幫送這封信來打斷了我們議事,只是為了通知你這點小事,實在是小題大作。」

    風玄隨意應了一聲,對他的說法不予置評。

    「你似乎不這麼覺得是嗎?」夏侯應天微瞇著眼,打量他的神情。向來,風玄最在意公事,照理來說,梟幫因為這樣的小事干擾了他們議事,他應該會有所反應,然而,此次他非但不以為杵,甚至是高興的。他何以有此改變,值得好好探究。

    面對夏侯應天的質疑,風玄微笑不答,只是將信收進懷裡。

    夏侯應天也不以為意,只淡淡地問,「她不是前兩個月才剛走,怎麼這麼快又來到長安?」

    「我不知道。」風玄心中也有些疑惑,卻沒多想。

    夏侯應天挑眉輕哼,「照我看來,那個小白癡八成愛上了你,所以才眼巴巴地趕來長安,打算攀上你這個如意郎君。」

    「什麼?」風玄一愣。

    「我說,那個蠢蠢的上官沅喜歡你。打從第一次在你家見到她,我就發現她看你的眼神很怪異,你看不出來嗎?」夏侯應天將身體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望著風玄。

    風玄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低下頭,但隨即抬起,淡淡地道:「夏侯,不要亂說話。」

    「我只是說出一個明顯的事實。」夏侯應天挑了挑眉,微揚的嘴角帶著算計的笑容,「說句實話,上官沅雖蠢,但她的父母都是臬幫的要人,如果你願意委屈些,將她娶回家,或許可以借此滲入梟幫內部,乘機併吞梟幫,即便不成,也可以壯大風幫的勢力。」

    整個朝廷裡,夏侯應天是少數幾個知曉風玄另一身份的人。

    風玄皺眉低語,「不要把她和這種齷齡的鬥爭扯上關係!」

    面對他異於往常的態度,夏侯應天心裡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雙眉一挑,略帶不屑地道:「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對這個小白癡真的有意吧?」

    對上官沅有意?!

    風玄心中一震,腦中閃過她可愛的模樣,竟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沉下臉掩飾心虛,不悅地看著夏侯應天,「這不關你的事。還有,不要開口閉口就說她是蠢女人或是小白癡,她只是心無城府,單純了些。」

    「生氣了?」夏侯應天揚眉微笑,飲盡杯中剩餘的酒,「難得看你生氣,沒想到是為了一個蠢女人。」他的語調輕鬆,彷彿像在看戲。

    風玄將酒杯握得死緊,壓下漸升的怒氣,「不要什麼都把她扯進來!」

    夏侯應天沒將風玄的怒氣當一回事,滿不在乎地笑笑,「那就回歸正題吧。你覺得我先前的建議如何?反正都是政治聯姻,何妨挑一個最有利的!」

    風玄放下酒杯,眼中閃動著怒火,但仍是極力抑制著自己的脾氣,盡量平靜地開口,「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明知道夏侯說話向來都不中聽,他也早習慣了,但今日卻很想封住他的嘴,讓他開不了口!

    「又是覺得齷齪?」夏侯應天雙眉一挑,淡淡地道:「之前你並不覺得政治聯姻有何錯誤,何以現在有這樣的反應?你應該很清楚,對我們而言,這是很正常的,而像玄煒一般不顧皇族利益,堅決娶自己所愛之人,才是特例。難道,你也想學玄煒?」他定定地看著風玄,似乎想看穿什麼。

    避開夏侯應天的注視,風玄自顧自地斟酒飲盡。

    學風玄煒……是的,他是有這樣的想法,尤其在上官沅離開之後。

    什麼時候開始,她在自己心中竟有了與?不同的地位?

    他不想追究答案,因為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他也不想否定自己的心,因為事實畢竟是事實,否定或逃避並不能改變什麼。

    是的,風玄明明白白的對自己承認,他心動了。

    「被我料中了嗎?」

    夏侯應天略帶嘲諷的聲音打斷了風玄的冥想,他迅速拉回心緒,淡淡地道:「這是我的私事。」縱然願意在心中承認自己的心動,卻不代表他必須昭告天下。

    「不想說就算了。」夏侯應天聳聳肩,臉上帶著悠然的笑容,表面不怎麼在意風玄的答案,湛然的雙眼卻直盯著他。

    不願夏侯應天繼續在此事上作文章,風玄將眼光調轉到卷宗之上,正色道:「我的事就此打住,請繼續先前的討論,皇上還等著我們的意見。」

    「好吧。」夏侯應天也不勉強,坐正了身子,正經地和他討論起公事。

    但,夏侯應天並非就這樣放棄得到答案,而是另有打算。

    **  **  **

    上官沅到達長安時,已是初夏,正好趕上風淨漓的生辰。

    因為戰亂平定未久,加上仍在國喪期閒,不便像往年一般大肆慶祝,只在鎮南王府外設了賑濟的棚子,另外邀了一些親近之人慶祝一下。

    在筵席上,上官沅終於又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只可惜他忙於招呼賓客,無法和她多說上幾句話,但可以這樣看著他,她已經感到很開心了。

    賓客散去之後,風淨漓又另行吩咐廚房備了一些小菜點心,在她的住所重新開宴,而座上賓只有上官沅和風玄。

    上官沅掩不住心中雀躍,笑容滿面地赴了風淨漓的約,一心想著要和風玄多說些話,但她到風淨漓房裡時,風玄尚未到達。

    懷抱著期待,她和風淨漓一邊聊天,一邊等待風玄。

    然而不久之後,卻有人來報,說風玄今晚喝多了,不勝酒力,正在房中歇息,無法前來。

    上官沅好生失望,也有些擔心,蹙眉低語,「哥哥不要緊吧?」

    聽到她的話,風淨漓忽然掩嘴偷笑,一邊揮手要其它侍女退出房間。

    「小漓,你在笑什麼?」上官沅莫名所以地望著地。

    「沅姐姐,我告訴你,其實呀……」風淨漓大眼一轉,眼底淨是得意,「哥哥根本不是喝醉了,而是我先前在筵席上幫哥哥斟酒時,偷偷在酒裡摻了迷藥。」

    「咦!」上官沅訝然驚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樣你才有機會呀!」風淨漓一臉的理所當然,邀功似地笑道:「為了不讓哥哥察覺,我可是特地寫信到洛陽,請雲哥哥幫我弄來這種叫『醉?』的迷藥呢!」

    「你……」上官沅瞪大了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藥性應該已經完全發作了……」風淨漓對她驚訝的模樣一點也不在意,仍是笑得甜美,「哥哥神智不清,楊大哥又剛巧告假回鄉,不在哥哥身邊,你趕快乘此良機和哥哥生米煮成熟飯,這樣哥哥就是你的了。」

    生米煮成熟飯?!上官沅驀地羞紅了臉,不敢相信這種話居然出自堂堂郡主之口,更不敢相信風淨漓會這樣對待親哥哥!

    她捂著緋紅的頓,結結巴巴地道:「小漓!你……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這……」

    「人家要幫你呀。」風淨漓眨眨眼,一臉無辜地望著她。

    上官沅深深吸口氣,待狂跳的心稍微平靜後,她跺腳喀道:「哪有人這種幫法,何況你叫人幫你找藥,萬一那人別有用心,找了毒藥讓你摻在酒裡,豈不是害了哥哥!」說到後來,她有些生氣了。「才不會呢!」風淨漓不以為然地嘟嘴道:「雲哥哥和哥哥是好朋友,而且還同門學武多年,才不會拿毒藥害哥哥!」

    上官沅秀眉一挑,反駁道:「如果你說的雲哥哥和哥哥是好朋友,怎麼可能會答應你這種荒唐事,幫你找迷藥陷害自己的好朋友?」

    「因為是我的要求呀!」風淨漓昂起下巴,得意地笑道:「只要我開口,雲哥哥都會幫我,從來沒說過『不』字。雲哥哥最疼我了,比哥哥還疼我呢!」

    「重點不是這個呀!」上官沅有些著急,忍不住又跺了跺腳,「你根本就不該對哥哥下藥,就算是要幫我也一樣呀!

    而且你說什麼生米煮成熟飯,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不成,絕對不成!」

    風淨漓疑惑地眨眨眼,半晌才問,「沅姐姐,你不是喜歡哥哥嗎?」

    她問得直接,上官沅臉上又是一紅,老實點頭,「我是喜歡哥哥。」

    「既然喜歡哥哥,那生米煮成熟飯以後,哥哥就非得娶你啦!」風淨漓嘻嘻一笑,又道:「你是擔心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做嗎?沒關係,我早就有準備了。」說著,她突然跑進內堂,抱著一個小箱子跑了出來,將那小箱子塞給上官沅。

    「什麼東西?」上官沅低頭看著懷中的小箱子,隨即抬頭,莫名所以地看著風淨漓。

    「你打開看看嘛!」風淨漓笑容滿面地催促著。

    上官沅雖然覺得奇怪,仍是將箱子放在桌上,依言打開──「啊!」她驚呼一聲,漲紅了臉,眼光立刻轉到別的地方,羞惱地道:「小漓,你怎麼拿這些給我!這些是不正經的東西呀!」

    「哎呀,人家收集這些書可是很辛苦耶!」風淨漓隨手撿起箱裡的書,笑嘻嘻地念著書名,「春宵寶典、秘戲圖、春宮玉鑒、銷魂……」

    「夠了、夠了!」上官沅越聽越不好意思,連忙打斷她,紅著臉申明自己的想法,「我雖然喜歡哥哥,但是也不能利用他神智不清時胡來。你說的方法根本就像是霸王……呃……」她實在是羞於放齒了。

    孰料風淨漓眨了眨眼,直截了當地問,「沅姐姐,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對哥哥霸王硬上弓嗎?可是哥哥說不定喜歡你這樣做呢,你何妨試試看?」

    眼看風淨漓口中說著教人臉紅心跳的話話,臉上卻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上官沅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不禁開始懷疑她是否真的知道話中的含意。

    「反正就是不行啦!」

    「好嘛……」風淨漓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悶悶地道:「那我們去看看哥哥現在怎樣了,這總行吧?」

    見她已不在男女之事上打轉,上官沅不由得鬆了口氣,點頭道:「嗯,我也有些擔心哥哥,我們這就走吧。」不知道小漓有沒有把藥量下得太重呢?

    聽她允諾,風淨漓便挽著她的手走出門,朝風玄的居所而去,一票侍女自然是跟在主子身後。

    穿過幾個院子,沒多久,她們就到了風玄的住所。

    風淨漓要其它人都在門外聽候吩咐,只拉了上官沅進房。

    進了內堂,只見臥榻上的風玄雙眼緊閉,絲毫未覺有人進入他的房間,似乎已經熟睡了。

    聽著他細微均勻的呼吸,上官沅終於安了心。

    「下一次,你別再玩這把戲了。」她轉頭輕斥風淨漓,再回頭看風玄時,美眸洋溢著溫柔。

    「好啦……」風淨漓應了一聲,又道:「我這邊其實有解藥,哥哥如果吃了,明天起來就不會覺得頭昏了。」

    「真的?」上官沅一喜,忙催促道:「那你快拿出解藥。」

    「那你也得等我命人煎好藥才行。」

    「喔,那你快去吧。」

    「好。」風淨漓點點頭,轉身走出房間吩咐侍女。

    因為先前風淨漓命侍女在外邊等候,所以見她走出去,上官沅並不以為意,眼光仍是停留在風玄身上。

    忽聽得喀地一聲,卻不見風淨漓回房,上官沅心中察覺不對勁,連忙奔到門前,這才發現門被反鎖了。

    「小漓!你要做什麼?快把門打開呀!」她氣急敗壞地拍打門扉,不得風淨漓響應,心中一急,便要出掌打破房門──「沅姐姐,你若打壞了門,可沒法跟哥哥解釋喔!」

    門外傳來風淨漓淘氣的笑聲,上官沅連忙收掌。

    「你把門反鎖了,我怎麼出去呢?」

    「人家是讓你在裡頭考慮一下是否要照我的提議做。如果你不願意,沒關係,四更前我一定放你出來。」一陣笑聲之後,聽得風淨漓又續道:「窗戶也被我叫人封住了,沅姐姐,你可別想跳窗離開!」

    上官沅本有此意,卻被風淨漓先行說破,登時沒了主意,羞惱地直跺腳。

    「小漓,等我出去,非得好好跟你算帳不可!」

    「到時再說吧。我先走了,晚點再來看你。」一道銀鈴般的笑聲逐漸遠去。

    上官沅無奈,只好走回內堂,站在床邊歎了口氣,「唉,小漓真是任性……」雖然知道風淨漓是想幫自己,但她的方法實在令人難以苟同。

    目光調轉到風玄臉上,上官沅的神情登時變得溫柔,輕輕地喟歎了一聲。

    撇開小漓的手段不談,可以和哥哥獨處,她心裡其實是很開心的。

    自從在戰場上見到哥哥,他英姿煥發的模樣就深深印在她的心上。隨著後來的相處,她知道他待人雖然謙和有禮,卻有著自己的原則和堅持,不容旁人挑釁;她看到他對百姓的悲憫,所以他日夜辛勞、廢寢忘食,只求能讓百姓早日恢復平靜生活;她也發覺他生活簡樸,既不講究飲食,衣著亦是以輕便?

    尚,全無貴族子弟的不良習氣……所有她見到的,都是他的優點,若硬要挑出缺點,大概也只有「遲鈍」兩字了。

    想到此,上官沅不禁露出微笑。

    還說哥哥呢,其實她自己也是。若不是旁人一直提醒她,她根本沒察覺自己的心思,即使三舅和小漓都說她有意於哥哥,她也是直到離開以後才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雖然不知道哥哥對她是什麼想法,但是他總是對她露出微笑、對她很好,可以肯定的是,哥哥不討厭她。

    先前在長安時,雖然哥哥公事很忙,可是他從未計較她的打擾,總是帶著笑容吃完她煮的舨菜,然後稱讚她煮得好。

    想著,上官沅的心甜甜的,好溫暖。

    坐在床緣,上身靠著風玄躺下,她以食指輕撫過他的唇,在他耳邊柔聲低喃,「哥哥,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望著他沉睡的臉孔,她極輕極微地歎了口氣,偎著他的身子,不再言語。

    **  **  **

    恍若雲霧般輕渺的夢境中,風玄覺得身體浮在半空中,飄飄然全無著力之所,只是隨著莫名的力量緩緩地搖蕩著。

    說不出是好是壞,他靜靜地遊蕩在夢境裡。

    驀地,一聲細微的歎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好熟悉的聲音……是誰?

    隨著這聲歎息,他覺得似乎有人在看他,以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眼光……溫柔而純潔,像淡淡的月光,卻有月光所沒有的暖意,輕輕地、柔柔地籠罩著他……會是誰?

    他想起一雙無垢的眸,眸子的主人有著可愛的笑容和純真的心,全然的無?,明淨而純粹……很喜歡……喜歡……耳邊響起了模糊的喃語,如絲般輕軟,卻緊緊捉住他的注意力。

    誰喜歡誰?是在說他嗎?

    這話是否真是「她」說的,抑或只是夢裡的幻覺?

    隨著這聲喃語,又出現另一聲歎息,比先前的歎息多了一些希冀、多了一些盼望,似乎想傾訴什麼……然後,他感覺到一陣溫暖,淡淡甜香摻入夢裡。

    是「她」在他的夢裡嗎?

    想到了她,他莫名地覺得安詳,這是個美好的沉眠時刻……不必思考、不必多想、不必防備。在沁人的淡香中,他靜靜沉眠。

    **  **  **

    當晨曦自窗口射入房間時,風玄如往常般醒來,雖然稍有暈眩之感,他卻未作他想,只覺得是酒醉的緣故。

    真正教他在意的,是房裡隱隱留著的殘香。

    夢裡的香味竟出現在他的房裡,這代表著什麼?

    他迷惘地伸出手,似乎想捕捉飄散在空氣裡的餘香,卻只是徒然……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打破了風玄的冥想。

    「世子,您醒了嗎?奴才們替您打水來了。」

    他應了一聲,幾名侍從便推門而人,有的將洗臉盆安置好,有的伺候他更衣,有的負責整理床鋪。

    見天色已然大亮,他隨口問一旁的侍從,「郡主和上官姑娘醒了嗎?」

    「稟世子,郡主和上官姑娘早醒了,正等您用早膳。」

    「是嗎?看來今日倒是我晏起了。」他隨口說著,一邊繫好了腰帶,梳洗後,隨即步出房間。

    進了飯廳,風淨漓和上官沅果然已經等在裡面了。

    「久等了。」他微微一笑,在她們對面落坐。

    平日他起得早,鮮少有機會和妹妹一起用早膳,今日也算難得了。

    「既然哥哥到了,那我們用膳吧。」不等他答應,風淨漓便開心地吃了起來。

    他笑望妹妹愉悅的模樣,眼光轉向上官沅時,卻發現她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沅兒,你怎為了?」

    上官沅搖搖頭,既不開口,也不看他。

    他微微皺眉,關心地問,「你不舒服嗎?」

    她依舊悶不吭聲地搖頭。

    「哥哥,沅姐姐在鬧彆扭呢!」風淨漓掩嘴偷笑。

    「鬧彆扭?為什麼?」他不禁覺得奇怪。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今天會鬧彆扭呢?

    「因為……」

    「小漓!」上官沅抬頭瞪著風淨漓,微怒地挑眉,「你再亂說話,我真的要生氣了!」

    風淨漓吐吐舌頭,不敢再說。

    「沅兒?」初次見到上官沅這般模樣,風玄不禁訝然。

    眼光移到他身上,她立刻紅著臉低下頭,有些赧然,「我沒事……」她的聲音細若蚊蚋。

    她不敢面對他,也沒臉面對他!

    昨晚,她居然躺在他身邊睡著了!整整一個晚上,她都躺在他身邊,當她早上清醒時,甚至還摟著他……天呀!她實在沒臉見人了!

    幸好她比哥哥早起,不然……思及風玄若是比她早清醒的情況,上官沅更是羞窘難當。

    今天早上若不是風淨漓笑得賊兮兮,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樣,硬要她一起用早膳,她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想著、想著,上官沅的頭越垂越低。

    見她這般模樣,風玄忍不住調侃道:「你再繼續低頭,可要撞到桌子了。」

    風玄沒發現他的語氣多了一絲寵溺的意味,風淨漓卻耳尖地聽了出來,得意地掩嘴偷笑。

    上官沅趕緊抬起頭,卻望見風玄清亮的眼眸,他眸裡蘊著溫柔的笑意,教她一陣癡迷,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快用膳吧。」他揚唇一笑,夾了些菜到她碗裡。

    一時間,上官沅忘了曾有的窘迫,沉迷在他的笑容裡,傻傻地點頭,順著他的話開始用膳。

    吃了一口他夾到碗裡的菜,她滿足地逸出歎息。

    突聞這聲歎息,風玄猛地一震,耳邊似乎又聽到了夢裡的聲音,淡淡甜香從夢中摻入現實……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8:02

第七章

建武元年初秋過了燠熱的三伏天,暑氣漸消,夜晚坐在涼亭中,陣陣清風吹來,頗為涼爽。

    此際,月華融融,照耀在庭園的花樹上,光影搖曳中,花木猶如披著輕絲織成的薄紗,添了幾分朦朧。

    原該是靜謐美好的月夜,卻教歎息聲打破了寧靜。

    「唉……」

    上官沅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地坐在涼亭的欄杆上,手裡拈著一枝青竹,有一下沒一下地撕著竹葉。

    「沅姐姐,你在這邊歎氣,哥哥也不會回來。」風淨漓雙手支著下巴,有些無奈地看著上官沅。

    「我知道……可是哥哥到底哪時會回長安呢?」上官沅跳下欄杆,在風淨漓的對面落坐,無精打采地趴在石桌上。

    「都已經快三個月了,哥哥卻還沒回長安,這樣我到長安來不就沒意義了嗎?」

    風淨漓生日過後沒兩天,風玄就奉旨南下辦事,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你的意思是說,光見到我,沒見到哥哥,所以全無意義?」風淨漓噘起小嘴,有些不滿。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上官沅抬頭解釋,「只是哥哥不在,我就沒辦法追求他呀!」說著,又吃了口氣。

    風淨漓也跟著歎了口氣,「都怪皇上突然要哥哥南下辦事,而且一去就快三個月,不然你和哥哥早有進展了。」想到此,她忍不住舊事重提,「沅姐姐,如果那天你照我說的對哥哥霸王硬上弓,說不定現在已經在準備婚禮了,哪還用得著在這邊煩惱啊!」

    「你還敢說!」上官沅驀地羞紅了臉,瞪著風淨漓,「你把我關在哥哥房裡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風淨漓吐吐舌頭,有些心虛,「好嘛,對不起啦。」

    「這還差不多。」事情過了這麼久,上官沅氣早消了,只是嚇嚇風淨漓,免得下次她又想出更荒唐的花樣。

    「沅姐姐……」風淨漓移動位子坐到上官沅身旁,神情非常的認真,「我覺得你如果想快點有進展,就應該盡快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哥哥,不然哥哥那個木頭絕對不會知道你喜歡他!」

    上官沅紅著臉問:「呃……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直接對哥哥說我喜歡他?」

    「對呀!」風淨漓用力點頭,「如果你不想將來後悔,就要更積極些!」

    聽她這麼說,上官沅不禁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既然喜歡,那就想盡辦法把他拐到手啊!呆呆的只會坐在這兒想,他又不是你肚裡的蟲子,怎麼會知道你喜歡他?

    是呀,既然喜歡,那就應該勇敢些、積極些,不然將來一定會後侮!

    低頭考慮半晌,她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深深吸了口氣,大聲道:「好,等哥哥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他!」

    「告訴我什麼?」

    「就是我喜──」上官沅霍地住口,匆匆轉頭,訝然地望著來人,大聲驚呼,「哥哥,」

    風玄帶著笑容,徐步走向涼亭。

    「哥哥!」上官沅開心地奔向他,一把撲進他懷裡。

    「哥!」風淨漓蹦蹦跳跳地跑向他,原本也要撲上去,但轉念一想便停住了,只是笑嘻嘻地看著他。

    摟著懷中的人兒,風玄愈發肯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微微一笑,揉了揉上官沅的發,「這麼想我嗎?」語氣彷彿是在開玩笑,但他的心裡很清楚,自己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上官沅在他懷裡點了點頭,滿足地歎了口氣。

    哥哥終於回來了……她止不住心中的喜悅,興奮地環住了他的腰,偎在他懷裡撒嬌,「哥哥,你怎麼去這麼久?」

    「皇上派我辦的事有些棘手,所以延誤了。」他輕梳了下她的發,神色溫柔。

    一旁的風淨漓瞪大了眼,驚訝地看著兄長異於往常的舉止。

    太不可思議了!

    向來不近女色的哥哥就這樣摟著沅姐姐,還露出那種溫柔的神情,這實在教她驚訝!

    難道……真是這樣嗎?!

    風淨漓心中猜測著,眼中自然流露出疑問之色。

    察覺妹妹驚異的眼光,風玄朝她一笑,坦然地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風淨漓先是一愣,隨即展露笑謔,朝兄長眨了眨眼表示贊同,跟著用手指比出走路的手勢,表示自己要先行離開。

    他含笑點頭。

    得到了響應,風淨漓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庭園。

    上官沅全然沒察覺他們兄妹之間的動作,當然更沒發現風淨漓已經悄悄離去,逕自沉醉在滿足裡。

    每一次和哥哥分開,她就更加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更喜歡他、更想親近他、更期盼得到他的心……他迷人的微笑、好聽的聲音、溫暖的懷抱……所有的一切都令她眷戀不已,如果可以一直像這樣待在他身邊,會是多?幸福的事!

    幸福……呵,幸福就是這樣偎著哥哥,擁有他溫暖的胸懷吧。

    真的是好幸福喔!可以這樣窩在他懷──啊!

    窩在他懷裡?!上官沅猛然一驚,放開風玄,退了兩步。

    天呀!她居然這樣不知羞恥地抱著哥哥,還一副很享受的模樣!完了……這下子哥哥一定認為她是個輕浮的女於!

    怎麼辦?好丟臉……她又羞又窘地低垂著頭,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風玄愛憐地看著她害羞的模樣,微微彎身,溫柔地問,「怎為了?你剛剛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她將頭搖得又快又急,並且垂得更低了。

    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告訴哥哥,說她喜歡他,但是她做了這麼羞人的事,怎麼還說得出口呢?

    風玄原本想逗弄一下上官沅,但見她這般模樣,心中有些不捨。他揉了揉她的發,在她耳邊低語,「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他的氣息拂過耳際,教她心跳如擂鼓,更加害羞,僵著身子不敢動。

    她嬌羞的模樣雖教他心動,他卻不忍見她如此窘迫,於是帶開話題,輕聲問,「沅兒,你想不想到城外走走?」

    她怯怯地瞧了他一眼,又趕緊低頭,遲疑地問,「哥哥,你要帶我出城遊玩嗎?」她的語氣有些驚訝又有些期待。

    「是呀。你在王府裡悶了這麼久,難道不想到郊外走走嗎?」

    「想,我當然想!」她登時忘了原先的羞赧,興奮地抬頭看他。

    望著她開心的模樣,風玄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那就這樣決定了。後天我帶你去打獵,順便踏青賞景。」

    「好。」上官沅掩不住喜色地直點頭。

    後天就可以跟哥哥一起出遊了,好棒!

    真希望後天快點到!

    **  **  **

    好不容易捱到了上官沅期待的日子,卻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或許這天真是打獵的好日子,所以當今聖上也興致高漲,命令親信的臣子陪同他到御苑狩獵,風玄也是其中之一。

    為了不讓上官沅失望,風玄便帶著她同行。

    雖然和原先計劃的有些不同,但只要能和風玄在一起,上官沅便心滿意足,她仍是開開心心地跟著他出發,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了御苑。

    當狩獵活動正要開始,上官沅見到了一個她最不想見的人已由東平侯晉封?寧定王的夏侯應天。

    她躲在風玄身後,緊緊揪著他的衣袖,臉上的神情有著厭惡和懼怕,皺眉瞪著騎在馬上的夏侯應天。

    夏侯應天居高臨下地睥睨她,輕蔑地挑眉,冷哼一聲,對風玄道:「怎麼你把小白癡也帶來啦!」

    小白癡?!

    上官沅心中有氣,便要發作,但一對上夏侯應天冷漠的眼神,卻又不敢說什麼,只是更揪緊了風玄的袖子。

    察覺到上官沅的憤怒和恐懼,風玄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微微皺眉,不甚苟同地抬頭對夏侯應天說道:「夏侯,你不要總是如此說她。」

    夏侯應天聳聳肩,躍下馬,瞧也不瞧上官沅,淡淡地問,「要不要比賽?」

    「不了,你找別人吧,我想會有人很樂意和你比。」他微笑拒絕,眼光瞥向遠處正在訓示隨從的睿王風玄烈。

    夏侯應天揚眉挑釁道:「你怕輸嗎?」

    「你認為是就是吧。」風玄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但上官沅卻忍不住嚷道:「喂,你少亂說了,哥哥才不會輸呢!」

    夏侯應天只冷冷地瞄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繼續和風玄說話,態度有著十足的蔑視意味。

    上官沅氣得咬牙。若不是上次在他手裡吃了苦頭,三舅又告誡她不要惹他,她早已破口大為了。

    夏侯應天和風文說了幾句,這才縱身上馬,掉轉馬頭奔往風玄烈。

    他一走,上官沅忍不住忿忿地嘟嚷道:「真是討厭的傢伙!」

    風玄摸摸她的頭,微微一笑。「夏侯就是這個樣子,別在意。」

    「知道了。」見到他的笑容,她的心情立刻好轉,乖巧地點頭。

    「我們走吧。」

    他攙著上官沅坐上一匹雪白的牝馬,然後自己躍上另一匹棕馬,接過隨從們遞來的大弓後,便喝令出發。

    上官沅悶得久了,這一出來便猶如脫?野馬,開心地呼喝馬匹、恣意奔馳,她越奔越快,轉瞬已騎在風玄及?隨從之前。

    瞥眼間,忽見一道影子閃過樹叢,她凝神細瞧,原來是一隻鹿。

    上官沅從馬鞍旁的箭袋裡抽出一支箭,俐落地拉開弓弦,扣上了箭,瞄準射出──箭身將及鹿身之時,那鹿猛地往前奔了丈餘,而箭勢已然衰頹,正好落在它身後;避過了這一箭,它身子突然一轉,往另一方向而去。

    她暗呼可惜,待要挽弓再射,忽有一騎超越了她。只見風玄側身搭箭,拉滿弓弦,發箭射出,那鹿便應聲倒地,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毫無凝滯,上官沅不由得拍手叫好。

    「哥哥,你好棒喔!」她策馬行至風玄身旁,滿臉艷羨之色,「如果我也能射這麼遠就好了。」他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鬢髮撥至耳後,微微一笑,「女孩子練到像你這樣已經很好了。」

    「真的?」聽他讚美,她登時眉開眼笑。

    「真的。」凝視著她喜悅的模樣,他不禁喟歎她的容易滿足,心中柔情大盛,更覺得她可愛。

    微一側頭,見隨從們皆已奔至死鹿身旁,正忙著將鹿?上馬背,再看上官沅笑靨如花,心中一動,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沅兒,你會不會覺得有人跟著很麻煩?」

    「會呀,可是又不能不讓他們跟。」她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他揚眉笑娣著她,雙眸燦亮如星,蘊著幾許飛揚的光彩,「誰說不能不讓他們跟?」

    他此時的神態竟有幾分神似風淨漓淘氣時的模樣,上官沅不由得一怔。

    「你要跟我走嗎?」他撫著馬鬃,笑容滿面地凝視她。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他的話心跳不已。

    「我們走。」

    他輕撫了下她的粉頰,揚唇輕笑,喝了一聲,策馬狂奔,她立刻跟了上去。

    兩人越騎越快,只覺風在耳邊呼嘯,兩旁景物不住後退,身後呼喚之聲漸渺,沒多久,已將所有隨從遠遠地?在身後。

    風玄已有許久未像今日這般恣情放縱,心中大感快意,不由得朗聲大笑。

    初次見他這般開懷,上官沅一愣之後,也跟著縱情歡笑,清脆嬌甜的笑聲伴著他的,在林間迴盪。

    既然已無人跟上來,他便稍微緩下了速度,讓落後他丈許的上官沅跟上來,和他並騎而行。

    過了些時候,他們穿出林子,眼界一開,見到一片翠綠草地,尚有一泓清泉在左近。

    風玄勒住馬,憐惜地望著上官沅香汗淋漓的模樣,微微一笑,「騎了這些時候,你累了吧?先在這邊休息一下,順便讓馬吃草飲水。」說著他躍下馬,伸手要扶她。

    「嗯。」她輕輕點頭,握住了他的手,嫣然一笑,道了聲謝,也跟著下馬。

    眼見碧草如茵,間或點綴著嬌紅的花朵,一旁的清泉閃動著粼粼波光,雖非勝景絕境,卻也別有風情,加上意中人就在身旁,上官沅一時有些癡然,心滿意足地發出喟歎之聲。

    她眉眼含笑,偏頭凝視風玄,嬌聲問,哥哥,你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好耶!」

    風玄正在卸馬鞍,好讓馬兒休息,聽她問話,轉頭朝她一笑,「我很久沒像今天這麼開心了。」他突然輕笑一聲,續道:「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小漓總喜歡甩掉侍女,原來身邊跟著旁人總是有些煩,甩掉他們的感覺真是舒暢。」說著他又笑了起來。

    聽他說身邊跟著人總是有些煩,上官沅的心猛地一跳,忙問,「哥哥,那我跟著你,你會不會覺得煩?」她張大眼,緊張地望著他。

    「你和別人不一樣。」他微微一笑,眼底隱含寵溺。

    她一聽,歡喜得像要飛起來似的,信心大增,勇氣便在心中凝聚。

    「哥哥……」她微微紅了粉頰,有些羞怯地望著他,「我……我有事想跟你說,可是……可是……」她慢慢低下了頭,聲音漸趨微弱。

    「你想說什麼?」他心裡已猜到她要說的事,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望著她的眼光溢發的溫柔。她深深吸口氣,穩住狂跳的心,猛然抬頭,大聲道:「哥哥,我喜歡……」

    「小心!」

    隨著這聲呼喝,上官沅陡覺一道力量將她往旁邊推,同時一陣刺耳的破空之聲響起,隨即歸於寂然。

    她站穩了身子,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卻見風玄蹲踞在草地上,右手捂著左臂,鮮血自他指間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袖。

    她又驚又急,一個箭步搶到他身邊,憂心地查看他的傷勢。

    「哥哥,你怎麼樣了?」看他受傷,上官沅的心好痛,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

    他微微一笑,安慰她,「只是箭鏃擦過而已,不礙事。」

    「可是你在流血!」眼看他的血越流越多,她心下更是慌亂,竟忘了要查探四周狀況,更忽略了追究箭從何來,只顧著封住他上臂的穴道,減緩血流,又撕裂衣擺幫他包紮。然而血仍是緩緩滲出,怵目的鮮紅成了她眼中唯一的顏色。

    如果她機警些,哥哥就不會受傷了!

    想到他是為了自己才受傷,淚水悄悄在她眼中凝聚,滴落……上官沅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風玄假,啜江道:「哥哥……都是我不好,如果……如果我注意些,你就不會為了救我而受傷了……」

    「別哭……」他抬起手,溫柔地拭去她的淚,「這只是小傷,乖乖的,別哭了。」

    「可是……」她吸了吸鼻子,抽噎道:「我害你受了傷,你一定……一定不會喜歡我……」

    他輕輕歎口氣,將她鬢邊的一線青絲撥至耳後,看著地雙頰紅通通的可憐模樣,不捨地道:「傻沅兒,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乖……別哭了……」

    對上他盈滿憐惜的眼眸,聽著他溫柔的言語,她的心猛地一跳,愣愣地望著他,不再哭泣。

    眼見她波光瑩瑩地凝視自己,櫻唇微放、神色迷惘,他微微一笑,低頭吻去她的淚水,輕喃著她的名字。

    「啊!」她逸出驚呼,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心跳得又快又急,像是要蹦出胸膛似的。

    他微笑不語,溫柔地睇凝她。

    好半晌,上官沅才羞紅了臉,顫聲道:「哥哥……你……」

    輕撫著她的頰,他仿若呢喃般問道:「你還不明白嗎?」

    輕渺的歎息猶如微風,徐徐拂過耳際,她嚶嚀一聲,又羞又喜,陡覺身子一軟,無力地偎進他懷裡,癡癡地凝望他清亮的眼眸。

    見她頰染丹霞,星眸含羞,嬌弱可人地偎著自己,他不覺情動,低頭吻住她紅嫩的唇瓣,心中盈滿憐借。

    沉醉在他的溫存裡,她婉轉相就,柔順地依著他,任由他輕吮細吻。

    一時間,仿若天地只有他們……半晌,他終於不捨地離開她的唇,柔情無限地凝望她癡醉的緋紅臉蛋,神色安詳而滿足。

    她將耳朵貼在他心口,聽著他急促的心跳漸趨平緩,原本狂奔的心也變得平靜,心中喜樂無限,滿足地逸出一聲輕喟。

    「沅兒……」風玄以指輕輕梳理她散亂的髮絲,低喃著她的名字。

    「嗯……」上官沅應了一聲,有些羞怯地將頭埋進他懷裡,不敢看他。

    這般嬌羞的模樣更教他心生憐惜,溫柔地將她擁在懷裡,讓她溫軟的身子與他的相契,靜靜感受她的存在,心中漲滿了柔情蜜意。

    若有幸,他願守護她一生,只求她平安喜樂一如今朝,此外別無他念。

    「遇上你,是我最大的幸運……」俯首將頭埋在她頸窩間,嗅著她身上淡淡甜香,他溫柔地在她耳邊輕喃。

    誠摯的話語教她心中甜蜜不已,但少女心思卻仍有些不安,忍不住悄聲問,「可是,為什麼會是我?」

    「因為你是你……」輕啄了下她白嫩小巧的耳垂,風玄低語著。

    因為我是我……咀嚼著他的話,上官沅雖不甚明白,卻安了心,因為知曉自己在他心中是獨特的。

    感覺他的溫暖緊緊包裹住自己,她心滿意足地露出了微笑。

    那支突來的箭雖然傷了他,卻成就了他倆的感情,讓她得償所願「啊!」她驀地驚呼一聲,這才想起他受了傷,連忙離開他的懷抱,著急地問,「哥哥,你的傷怎樣了?止血了沒?」說著便要查看他的傷勢。

    「別擔心,血早已止住了。」他微微一笑,安慰般地輕撫她的粉頰。

    她見血確實已經不流了,心下稍安,但仍是擔心地道:「哥哥,我們回去好不好?讓御醫幫你診治,免得傷口惡化。」

    「好。」他點點頭,就著一旁的清泉洗淨手上的鮮血,然後吹聲口哨喚來正在吃草的兩匹馬。

    上官沅先?風玄的馬上鞍,正要再?自己的馬上鞍時,正好瞥見地上的羽箭,這才記起要查探箭的來源,於是一邊上鞍,一邊左顧右盼,想查看是誰射出那支箭,但四周卻無其它人影。她只得忿忿地道:「哥哥,我們把箭拾回去,查查看是誰傷了你!」

    他淡淡地瞥了那箭一眼,眼中閃過一抹難解的光芒,隨即掩去,神色平靜地搖頭,「狩獵之時?流箭所傷亦屬常事,射箭之人想來並非故意,不必與他計較。」

    「好。」她心中雖然不願,仍是順著他的意思,擔憂地望了望他的傷後,又問,「哥哥,你左臂受了傷,騎馬不礙事嗎?」

    「沒關係的。」他微微一笑,見她仍有憂心之色,遂雙膝微曲,輕巧地縱躍上馬,只手操控韁繩,掉轉馬頭。

    她這才安心地露出笑容,翻身上馬。

    兩人相視一笑,緩緩並騎而行。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8:36

第八章

雖然風玄的傷勢只需要幾天即可痊癒,然而皇上得知他受傷的消息後,當場便下令要他將公務卸下,好好休息養傷。

    因此,他「因傷得福」的多了好幾天的清閒之日。

    翌日,他和上官沅、風淨漓共進早膳時,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夏侯應天。

    上官沅聽到他的名字就想皺眉,更別提見到他了,因此她草草吃完便拉著風淨漓回房,而風玄則命左右候在廳外,獨自到大廳接待夏侯應天。

    雖然已入秋,夏侯應天卻穿著一身薄薄的紫衫,挽起了左袖,神態優閒地啜飲著冰鎮酸梅湯。

    當風玄出現時,夏侯應天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繼續喝著冰鎮酸梅湯。

    風玄耐心也好,並不追問他為何而來,只是默默地等他開口。事實上,關於他的來意,他心中已猜到七、八分。

    沒一會兒,夏侯應天終於開口說道:「你應該接得住那支箭。」沒頭沒腦的,他突然冒出這句話,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風玄眼中寒光突現,表情轉?冷漠,卻不開口。

    「箭是我射的。」夏侯應天嘴角微揚,在風玄詢問之前,先行說出答案。

    雖然早知答案,但是聽到夏侯應天親口承認,風玄仍是一愣。

    壓下心中的憤怒,他冷冷地問道:「為什麼想殺沅兒?」雖然早知他這個表弟行事向來不擇手段,但他怎麼都想不到他會將矛頭指向上官沅,意圖傷她。

    夏侯應天雙眉一挑,口中嘖嘖有聲,笑容含諷,「看來你真的被那個小白癡迷住了,否則就該知道我無意殺她。真要殺她,會選擇你在的時候嗎?」

    風玄皺緊眉頭,漠然地問,「既是如此,你的目的何在?」

    「不過是試試你是否迷上她罷了。」夏侯應天聳聳肩,一臉的不在乎,跟著略帶嘲諷地揚唇,挑眉斜睨風玄,「本以為你不會受傷,沒想到我料錯了。看來你的武功退步不少,居然連支箭都接不住、閃不過。」

    風玄不願告訴夏侯應天,自己是因為太專注和上官沅應對,才疏忽了警戒,只緩緩站起身,冷冷地擺出送客的姿態,「如果你只是來說這些,現在說完了,你也可以走了。」不論如何,他無法諒解夏侯應天對待上官沅的輕蔑態度,更對他的意圖感到憤怒。為了一個根本不能算是理由的理由,他居然放箭射她!

    無視風玄罕見的冷漠,夏侯應天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他從袖中取出一物,丟給風玄。

    「接住。」

    一隻小巧的銀盒朝風玄飛來,他隨手接過,面無表情地看著夏侯應天,淡淡地問,「這是什麼?」

    「玉陽雪蟾膏。」

    玉陽雪蟾膏對生肌療傷有奇效,但雪蟾只為於高句麗的高山上,而且數量稀少,是極難得的靈藥;前不久高句麗進貢了一些,皇上將之頒賜給少數親信。

    風玄見夏侯應天如此隨便地將御賜靈藥丟給自己,不由得一怔。

    「將就著用用。」夏侯應天不理會風玄的訝異,瞥了他的傷口一眼便起身離開,邁步走出大廳。

    將銀盒拿在手中,風玄一時弄不清夏侯應天的意圖,直到他臨走前瞥了傷口一眼,他才恍然大悟。夏侯應天其實是擔心他的傷,也略感歉意,但是礙於面子,不肯明說,所以故作不在乎地把御賜靈藥丟給他。

    對表弟的倔強與任性,風玄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氣卻消了幾分。

    上官沅從側廳的屏風裡採出頭,輕聲問道:「哥哥,那個討厭鬼走了嗎?」

    「討厭鬼?你是說……」

    「就那個夏侯應天嘛!」看見廳內已經沒有別人,她便走到風玄身旁,挽著他的手,皺了皺鼻子,不滿地噘起嘴,「像他那樣,當然是討厭鬼羅!」想到之前夏侯應天的輕薄行?

    和無禮的態度,她就氣得牙癢癢的。

    「怎麼說他都是我的表弟,你別跟他計較了。」他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發。

    「喔。」她吐吐舌頭,好奇地問,「他來幹什麼?」

    不願旁生枝節,他淡淡地回答,「沒事。」如果讓她知曉箭是夏侯應天射的,只怕她會衝動地跑去找他算帳。心念一轉,他轉移話題,「沅兒,你想你三舅嗎?」

    「想呀,不過三舅最近人都在洛陽,見不到他。」想到已有好幾個月沒見到親人,她輕輕歎了口氣。

    「沅兒,你準備一下簡單的行李,我們等一下出發到洛陽。」

    「咦?!哥哥,你要帶我到洛陽嗎?」她喜出望外地笑開了嬌?,但隨即顯露出擔憂之色,「可是你的傷……」

    「我只是傷了手臂,還不至於妨礙外出。」他俯身與她對視,手指輕輕順了下她的青絲,「前兩天,我見到你對著你三舅送來的信歎氣,就知道你在想家、想家人了。」

    聽他語氣略有調侃之意,她撒嬌似地瞠道:「人家出門快四個月了,當然會想家嘛。」

    「所以我才帶你到洛陽探望你三舅,稍減你的思鄉之情。」他以食指輕點了下她的粉頰,眼中盈滿柔情。「畢竟可愛的臉只適合微笑,不適合歎氣。」

    聞言,她心中甜甜的,忍不住露出笑容,故意撒嬌地問:「人家歎氣,關你什麼事?」

    「你知道的。」他臉上閃過一絲靦腆。

    她右足微跺,不依地噘起小嘴,「人家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嘛!」其實她明明知道原因,偏偏想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才算數。

    望著地佯嗔撒嬌的可愛模樣,他心中一動,雙臂環住她的纖腰,露出無奈又帶些縱容的微笑,「真要說?」

    「當然。」海藍水眸裡盈滿期待,專注地望著他。

    望著她晶瑩的眼眸,他原有的遲疑靦腆瞬間消失,卻起了逗弄她的念頭,便笑道:「好吧,原因就是……」他說到後來,聲音卻模糊不清。

    「什麼?」她忍不住心急地追問。

    他微笑不語,只打了個手勢要上官沅將耳朵湊到他嘴邊,心急的她自然是馬上照辦。

    「我說,原因就是,我想親你──」語音剛落,他便在她的粉頰上偷了記香。

    她一怔之後,俏臉微紅,半羞半惱地捶了下他的胸膛,脫離他的環擁,嗔道:「討厭啦!」說完,她跺了下腳,背轉身子不看他。

    他從背後摟住她的腰,頭輕靠在她肩上,在她耳邊笑道:「怎麼生氣了?是你要我說的。」

    「哼!人家才不是要聽這個呢!」她將小嘴嘟得高高的,卻沒拒絕他的摟抱。

    「不然你要聽什麼?」他故作不解。

    她哼了一聲,不再回答。

    「好吧,那我跟你賠不是。」

    「人家也不是要聽這個!」她小嘴嘟得更高了。

    輕輕扳過她的身子,他黑亮的雙眼充滿興味,笑問,「不是聽這個,也不是聽那個,你想聽哪個?」

    「你明明知道的。」她右足一跺,真有些惱火了。

    知道不宜再逗弄下去,他輕拍了下她的粉頰,柔聲道:「好好好……別氣了,氣壞了身子,我可捨不得。」

    聽他說出自己想聽的答案,她登時轉嗔?喜,雖然仍是嘟著嘴,眼中卻盈滿笑意,嬌聲問,「你真的捨不得?」

    「真的。」

    「那你剛剛還故意逗人家生氣,討厭!」她佯怒撇頭,但眼角眉梢淨是笑意。

    「真討厭嗎?」他跟著偏頭,對她眨眨眼,笑道:「我還以為該換成喜歡才對。」

    「討厭!」她臉上一紅,又捶了下他的胸膛,「人家本來還以為你很正經,結果根本不是這樣。你都故意取笑人家、欺負人家!」

    他輕笑幾聲,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因為在別人面前,我是武揚侯、是鎮南王世子,但在你面前,我只是風玄。」

    一番話聽得上官沅喜不自勝、眉眼含笑,她溫柔地偎入他懷中,默默地擁著他。

    佳人在懷,他亦是心滿意足,不願開口打破此際的溫存。

    好半晌,他才柔聲提醒,「沅兒,你該去收拾行李了,否則我們恐怕趕不及在天黑前到洛陽,畢竟坐馬車不如騎馬快。」

    「喔……」她乖順地點頭,倏地路起腳尖,仰頭在他頰上烙下蝴蝶似的輕吻。

    他一愣,隨即綻出笑容,溫柔地凝望她。

    只見她雙頰艷盛丹霞,水靈靈的眸子含羞帶怯地櫬了他一眼,悄聲道:「謝謝……」隨即她輕巧地轉身離開大廳。

    望著上官沅離去的方向,風玄撫著左頰,笑得無比滿足。

    **  **  **

    上官沅收拾好簡單的行李飛奔到大門口時,風玄早已等在門外。

    他扶著她上了馬車,又命湯劭平騎馬跟在馬車旁,然後才坐上馬車,命令出發。

    「哥哥,小漓不是也要去洛陽嗎?」剛剛在收拾行李時,風淨漓晃到她的房間,說她也要去。

    「小漓會晚點走,她的行李太多,要花點時間收拾。」

    「行李太多?不是只住兩、三天嗎?」她眨眨眼,臉上淨是疑問。

    「我們只住兩、三天,但小漓大概會住上個把月。」

    「咦?這麼久呀,為什麼?」

    「因為她想念外公、外婆、表姐,最主要還是她的小越。」

    「小越?!小越是什麼?小狗嗎?」這名字好像在哪看過。

    聽她誤以為東方越是狗,風玄忍不住大笑,「不是,小越是我的表弟,東方越。」

    知道自己弄錯了,上官沅尷尬地笑了笑。

    他笑睇著她,似真似假地調侃,「你從上車就一直問小漓的事,是不是想陪小漓一起走?如果是,我們還來得及回去,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到洛陽。」

    她挽著他的右手,皺了皺俏鼻,「才不要呢!人家要跟著你。」

    「你願意跟著我多久?」他雖面帶微笑,雙眼卻異常專注地望著她,流露出一種奇特的光彩,像是期待,又像是要求什麼。

    她一怔,思索之後才明白他話中含意。對著他清亮的黑眸和眼底異樣的認真,淡淡的粉紅染上她的頰。

    「那得看你……」她輕咬下唇,瞼動著長長的睫羽,無言地凝視他。

    「如果……」他將額頭抵著她的,悄聲問:「我說這輩子都不讓你離開呢?」

    她微微昂首,鼻尖對著他的鼻尖,膩聲道:「那也得看你用什麼留人家……」她的語音嬌甜輕軟,帶著些微的羞怯和難掩的喜悅。

    「用我的承諾──」溫柔的呢喃突地消失在嫩紅的櫻唇裡。

    以一種虔誠而莊重的姿態,他極輕極柔地吮吻她嬌紅的唇,然後是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小心翼翼的動作像是在呵護一件稀世奇珍,而事實也是如此,她是純粹屬於他的珍寶。

    點點輕吻,如清風般拂過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她悄悄地合上雙眼,用心感受他的溫存。

    須臾,兩人的唇再度交會,原本輕柔的吻轉?濃烈,恰似初燃的火焰漸漸蔓燒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彷彿失控般地想燃盡一切,釋放壓抑許久的熱情。

    世俗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遠離,他眼中所見的,只有心之所繫的人兒,心中所想的,只有潛藏多時的渴望。她的心屬於自己,而他的心屬於她,兩人心心相屬、矢志不移。

    火般的情慾催促著他的行動,他溫柔而熱情地侵略她的櫻唇,大膽地以舌輕放她的貝齒,探入其中汲取她的甜美,引誘她的丁香舌與之嬉戲,反覆糾纏,不饜足地尋求響應。

    同時,他的十指穿梭在她的髮際,迷戀著這一頭秀髮的溫暖細膩,而他的鼻則嗅著她獨有的甜美,沉醉於沁人的淡香裡,耳中只聽見她無意中逸出的輕呢嬌喃與細微的喘息。

    風玄全身感官都被觸動了。

    然而,再熱切的渴望都比不上對她的珍愛與憐惜,在失控的邊緣,他終究拉回了幾分清明,不願褻瀆她的純真。

    但是,他也捨不得放開她,不願離開她的唇、不願失去她的溫暖、不願放棄她的氣息。

    他依舊流連於她的嬌美之中,只是動作變得輕綬,漸漸尋回理智,從熱情的火焰回復成徐拂的清風,溫柔地拂過她的唇、她的發……讓淡然的溫存取代狂熾的濃情,甜蜜溫馨的氛圍瀰漫……許久,風玄終於離開上官沅的唇,在一記輕吻後抬起頭,眷戀的目光停留在她微微紅腫的唇上,然後溫柔地凝望她酡紅的嬌?、迷濛的水眸和散亂的髮鬢,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她偎在他懷中輕喘著,過了一會兒才自微醺中清醒,卻仍是柔弱無骨地靠著他,秋波流轉,嫵媚不勝。

    上官沅這般嬌美的模樣教風玄一陣癡然,心中柔情更盛,輕柔地環擁著她,解下了她束髮的絲帶,黑亮的發瀑瞬間自他指尖滑落,僅有幾緇柔絲被他握在掌心把玩,感受那如絲般的觸感。

    「沅兒……」他輕喚著。

    「嗯。」她呢喃似地響應。

    「這次到洛陽,我不只是為了要帶你去見你三舅,還想帶你見見其它人。」他鬆開掌中的發,溫柔地以指梳理著青絲。

    「見誰?」

    「我的外公和外婆。」

    她抬頭看他,有些遲疑地問:「你的……外公和外婆?」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緊張起來。

    「我想讓他們見見你。」察覺懷中人兒陡然一僵,他微微一笑,在她額上烙下一吻,柔聲安撫,「別擔心,他們會喜歡你的。」

    她緊緊擁著他,不安地問,「如果他們不喜歡我呢?」

    哥哥的外公、外婆一定是非常有身份地位的世家大族,自己家世雖然清白,終究是名江湖女子,不比名門千金,他們會喜歡她嗎?腦中陡然浮現兩張充滿排拒的臉孔,教她更加擁緊了他。

    「那至少還有我喜歡你。」說著,他輕啄了下她粉嫩的頰。

    聽到他這麼說,她原本雜亂的心緒變得安定,將頭埋在他懷中,低聲道:「我也是……就算他們不喜歡我,我也要繼續喜歡你。」喜歡就是喜歡,她不願再多想了,只想堅持喜歡下去!

    他輕撫著她的頰,溫柔一笑。

    向來,他很少有所企求,若有,也僅止於公事,因為忠於君,所以全心貫注其上,只希望能分擔君憂,?國盡一份力。

    而今,他有了單純屬於自己的心願,不?國,不?君,只為心!

    他衷心希望外公外婆喜歡上官沅,從而能影響父親贊同他與上官沅的婚事。即使父親是個很開通的人,他仍無法確定他會開明地同意;雖然說出為了壯大風幫之類的理由,父親必定立刻贊成,但他不願如此,因為那是一種欺騙,欺騙了他最尊敬的父親,欺騙了他心之所繫的可人兒,也欺騙了他自己!他不願將他與上官沅之間純粹的感情染上利益的色彩、沾上利害的糾葛。

    緊擁著懷中佳人,風玄暗暗下定了決心。

    **  **  **

    到達洛陽,已經是日暮時分,金紅交雜的雲霞籠罩著洛陽城,?這座名城添了幾許神秘色彩。

    上官沅掀開車窗的簾子,驚歎道:「好美喔!沒想到洛陽城這麼漂亮。」

    風玄湊近她,笑道:「進了城,還有更美的地方。」

    「真的嗎?」

    「當然。洛陽城有五大名莊,文、武、停雲、紅葉、楚,我們今晚便是住在文莊,明天一早再拜訪武莊和停雲山莊、紅葉山莊,以及你三舅。」眼看城門近在眼前,風玄左手握住上官沅的小手,右手將簾子恢復原樣,掩去一旁行人的目光,不想讓人見到她披散著青絲的模樣。

    她眨眨眼,沒抗議他拉下簾子讓她見不到外頭的景色,一心想著他說的話。

    「哥哥,我不是住三舅那嗎?」

    「你說要跟著我,自然是和我一起住外公家。」他依舊微笑著,眼中卻隱的透出堅持。

    聽他這麼說,她心中歡喜,甜甜地問:「哥哥,文莊就是你外公家?」

    他點點頭,拿過被忽略在座位一角的絲帶,執起了她的一綹青絲,「快到目的地了,我幫你綁好它。」

    她悄臉微紅,拉回了髮絲,「我自己來就好了,你不會的。」

    「別動,乖乖的。」他伸手攏住她所有的髮絲,讓她側坐在他膝上,「你的頭髮是我見過最美的。」得到心上人的稱讚,她芳心暗喜,卻同時湧起醋意,微嗔地噘嘴問道:「你見過很多女人的發嗎?」

    察覺上官沅話中不滿,他輕笑道:「走在路上時見過不少,但馬車裡見過的只有你。」

    知他說笑,她咬了一口,輕捶了下他的胸膛。

    他又是一陣輕笑,笑得她面紅耳赤起來,不依地嬌嘍,他才收斂笑容,專心?她束髮。

    因為從沒?女子梳理過髮絲,風玄的動作頗?笨拙,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勉強可以見人,但上官沅反而暗喜在心,甜蜜不已。

    她拿起菱花小鏡,一邊瞧著鏡裡的自己,仔細地修整髮式,一邊藉由鏡子偷?風玄的神情。見他凝望著自己,神色溫柔,不由得嘴角微揚,眉眼含笑。

    一時間,她只盼這路沒有盡頭,可以和他一直走下去……可惜天不從人願,沒多久,他們便到了文莊。

    因為憐惜外孫的風塵僕僕,東方耀便要他們先行梳洗休息,再到大廳拜見,順便?他們接風洗塵。

    不用即刻拜見風玄的外祖父母,上官沅著實鬆了口氣,趁著梳洗之便,特別打扮了一番,鬢髮鬆鬆綰就,插上點翠蝴蝶簪,綴著幾條紅絲帶,又穿上絳紅紗裙襯出白督的肌膚,雙腕各戴了一隻玉環,腳上則穿著一雙鳳頭鞋,顯得嬌俏可喜。

    風玄候在房外,一見她的模樣,不由得看呆了。

    「好看嗎?」第一次做這樣隆重的打扮,她怯怯地微笑著,有些不安地張著美眸,期待他的讚美。他拉回心緒,柔情無限地回地一笑,「沒有人會比你好看了。」

    聞言,她笑開了嬌?。

    在婢女們驚訝的眼光下,風玄牽起她的手,引領她走向大廳,拜見外祖父母。

    出乎上官沅意料,風玄的外祖父母沒有她想像中的富貴氣派,而是一對非常慈祥的老人家,就像是一般人家的老爺爺、老奶奶,只不過多了幾分不俗的氣質。

    行禮之後,風玄大方地將上官沅介紹給他們,神色溫柔而堅定。

    頭一次見到心愛外孫有這樣的神情,兩個老人家留了心,目不轉睛地盯著上官沅瞧。

    被看得不自在,上官沅靦腆地垂下頭,心中忐忑難安,只覺手心發冷。驀地,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左手,穩定了她的心,她緩緩抬頭,和風玄相視微笑著。

    看到這裡,兩個老人家自是瞭然於心,呵呵笑了兩聲,東方耀便和藹地問,「上官姑娘,你一路從長安到洛陽,累了嗎?」

    「剛剛休息過,已經不累了。」面對他慈祥的模樣,上官沅已沒了先前的懼怕,露出了慣有的單純笑容,「東方爺爺,您叫我沅兒就可以了。」

    東方耀和妻子對看一眼,點了點頭,撚鬚微笑道:「沅兒,你也跟著兒叫我們外公、外婆吧。」

    上官沅有些羞澀地笑笑,輕聲喚道:「外公、外婆。」

    此刻,風玄已確定外祖父母都接受了上官沅,立刻欣喜地作揖,「謝謝外公、外婆成全。」

    「你想要我們兩個老的幫你跟你爹說說,是嗎?」東方耀捻著白鬚,笑吟吟地望著兩人。

    「是,請外公幫忙。」

    「其實你爹比我們兩老開通,理當不會反對,不過你當局者迷,擔心難免。這娃兒我們兩老瞧著也中意,便替你說說無妨。」

    「孫兒叩謝外公、外婆。」說著他便牽上官沅一同行禮。

    東方耀和妻子笑咪咪的直點頭,心中喜悅不已。

    他們對上官沅的喜愛,其實大半來自風玄難得的愉悅笑容。

    兩人已記不清多久沒見他這樣笑過了,久到他們都快忘記眼前俊挺出?的外孫也曾有過調皮搗蛋的童年,久到他們差點忘了他年方二十。

    憐惜外孫身上背負著太多的責任、憐惜他毫無選的學得老成,他們很自然的對讓他再度露出自在笑容的上官沅有好感。何況以東方耀當政數十年,閱人無數的經歷,一眼便看出上官沅極?單純,恰好可以給風玄一個安心休息的地方。

    若是在一、二十年前,東方耀不免計較家世,然而如今他已年近八十,不再掛心那些虛名與外物,對一個遲暮老人來說,含飴弄孫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9:11

第九章

翌日,上官沅除了和樓羿堂歡聚半日,也在風玄的帶領下拜訪他的故友,目的之一是為了遊覽,另一則是敘舊。他想將上官沅介紹給眾人,希望藉由他們將她引進洛陽的上層世族之中;既然決心守護她,他便要設法預先排除可能的阻礙,而世族的差距便是其中最大的問題。

    若他們有幸廝守,上官沅勢必得離開原本單純的環境,進入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世界,周旋在世族貴胄之間,而這些人多半是勢利的,對於她的家世必然有所非議。

    以她單純的個性,絕對無法招架那些世族大家,甚至可能會被那些鄙視的議論攻得追體鱗傷。風玄不願,也不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在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前,這些事他都思索過,甚至一度猶豫將單純的她帶人複雜的世界是否是種傷害。然而,一旦投入了感情,放手豈是容易的事,明知有受傷的可能,他也想守住她、守住自己的心,那麼,能做的只有防患未然。

    雖然他厭惡那些勢利的世族,值得慶幸的是,並非所有世族都是如此。他希望藉著他的師兄弟或者好友,帶著她漸漸走入他的生活,走進世族的圈子,在他們的扶持下,降低輩短流長的傷害,甚至消彌流言的存在。

    世族中,以京、洛兩地為貴,而洛陽領頭的正是五大名莊。

    所以他不單是為了取得外祖父母的協助而到洛陽,也是想藉助文莊東方家的承認來消彌阻礙,因為朔風皇朝有不少重臣皆是出身文莊,我們在此讀書多年後考中科舉,多為老莊主東方耀的門生,只要身為親戚的東方家贊同他的選擇,旁人也不好置喙。

    順利取得東方家的支持後,風玄放鬆了不少,原先思索再三的事似乎已不成問題,因此他對自己與上官沅的將來更覺樂觀。

    在拜訪過樓羿堂之後,風玄帶著上官沅造訪自己的師門──武莊。

    同樣身在武林,武莊和梟幫卻大不相同,一是培育出諸多名將、俠客的名門正派,皇家、世族爭相慕名結交;一是介於正邪之間的幫會,夜梟之名總教人有幾分忌憚。

    拜見過師祖和授業恩師後,風玄帶著上官沅漫步在武莊裡,指著四周的景物向她訴說自己從前在武莊習武時發生的趣事。

    走在綠樹夾道的碎石小徑上,陣陣涼風送爽,樹葉沙沙作響,更襯出週遭的清幽。

    「順著這條小路走下去,是武莊的機關林。每個武莊弟子武功有一定根基後,必須定期到機關林闖關,測試自己的能力,從前我在那裡吃了不少苦頭,常常帶著一身狼狽回房。」

    嘴裡說是吃了苦頭,他的臉上卻流露出懷念之色。

    上官沅著述地望著風玄說話的神情,靜靜聽他訴說,渴望知道她所未曾參與的他的過去。每當他多說一些,她就覺得自己更貼近他、更喜歡他,因為這是最?自然可親的他。

    他們又並肩走了一會兒,他突然拉起她的手轉入兩樹之間,踩著綠草穿梭在樹林裡,最後,停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樹前。

    風玄撫著樹幹,微微一笑,「這棵樹越長越高了。」

    「這棵樹很特別嗎?」上官沅好奇地盯著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的時候,我的一個師叔曾經被倒吊在這棵樹上,足足兩個時辰。」他的笑容多了幾分得意,眼底閃過一抹淘氣。

    眨眨眼,望著他異於往常的神色,她疑惑地問道:「哥哥,你的師叔被人倒吊在樹上兩個時辰,你似乎很高興啊?」

    「當然,因為那件事我也有份。」想起當時的情況,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嚇了一跳,驚訝地張大眼,「你做的好事嗎?」這種調皮搗蛋的行徑,不管她怎麼想都不像是他會做的事呀!哥哥應該是循規蹈矩、正正經經的小大人才對。

    從她的表情裡看出她的想法,他笑著輕拍她的頭。「我不是從小就一副老成的模樣,你太高估我了。」

    早習慣被人看穿想法,上官沅也不在意,地挽住他的手,露出嬌慈的甜笑,「你小時候究竟是何模樣?為什麼會把師叔倒吊在樹上?」

    「小的時候,我和其它孩子一樣愛玩愛鬧,練完師父交代的功夫,就和一群師兄弟在莊裡扮將軍捉對廝殺、打水仗、斗蛐蛐兒、踢球……當然也少不了爭吵打架,只不過我們學過武功,打起來比一般孩子厲害多了。」他輕笑幾聲,有些自得地說著。

    「怎麼和現在差遠?多?真是看不出來呢!」她偏頭仰望著他,怎麼樣也想像不出他調皮玩鬧的模樣。

    「這麼多年前的事,自然看不出來了。」對比過去和現在,他有些感慨,輕輕歎了一口氣,「有時,連我自己也忘了從前的調皮日子。」稍稍長大些,風玄便明白了自己的責任,漸漸不再像從前一般玩鬧,用心專注於學武習文,最後變成了今日的模樣。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也將這樣的他視作理所當然,彷彿他天生就是這樣。

    聽出他話裡隱含的沉重,她心疼地摟著他的腰,溫柔而堅定地說道:「沒關係,在我面前,你可以繼續像以前一樣調皮。」

    他心中湧上感動,低頭輕吻她的額,恍若呢喃般地低語,「傻沅兒,我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能像從前那樣調皮。」

    「只要你開心就可以。」

    聽她說得天真,他微微一笑,凝視她的眼光盈滿溫柔與愛憐,「沅兒,你還想聽關於我倒吊師叔的事嗎?」

    「想。」她的好奇心早被挑起,立刻用力點頭。

    昂首望向樹頂,風玄開始?述當年的「功績」。

    「那個師叔屬於武莊末支,武功平平,但是氣焰卻高,對門下的弟子也有些刻薄,然而最讓人詬病的,還是他對貧困出身的弟子不假辭色,對權貴子弟卻極盡逢迎拍馬之能事,完全判若兩人。」

    「原來是個勢利眼。」她不屑地撤撇嘴。

    「雖然晚輩不應批評尊長,但他既無可敬,說他勢利也不?

    過。」

    「因為看不過他的勢利眼,所以你就整他?」

    「不全是。」他搖頭否認。

    「那是為什麼?」

    「因為他想趕夏侯離開。」思及當時情況,他忍不住皺眉。

    她微微一怔,滿臉疑惑地問:「你那個師叔不是專門討好世家子弟,怎麼可能趕夏侯應天離開?」提起夏侯應天,她的語氣不免多了幾分厭惡。

    「夏侯當時衣衫破敗、污穢不堪,而且入門不及半月,師叔根本還不認識他,見他和皇上以及我們幾個師兄弟一起走來,以為他是乞兒硬跟著我們,便大聲喝斥要趕他離開;等到皇上說出了他的身份,師叔態度立刻轉變,拚命鞠躬哈腰。」

    「真是討厭的人。」她想像著當時的情形,皺了皺眉,又道:「可是夏侯應天沒事扮啥乞兒?也算是活該。」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夏侯他……」風玄歎了口氣,「其實他也很可憐,所以我們總是護著他、讓著他一些。」

    「他如果可憐,那世上就沒有好命的人了……」上官沅小聲嘟嚷著。

    聽到她的話,他只是淡淡一笑,「話扯遠了,我還是回到正題。因為這件事,我們都對師叔非常不滿,夏侯當然更是生氣,但師叔是長輩,我們表面上不好說什麼,只好暗地裡整他。」

    她雙掌一拍,笑道:「當然得整羅,這種人最需要教訓!」

    他輕笑一聲,點頭贊同,又道:「夏侯想出了倒吊師叔的主意,我們幾個堂兄弟、師兄弟就幫著執行,引誘師叔進陷阱,將他倒吊在這棵樹上。這裡除了定期到機關林練功的日子,平常鮮少有人經過,因此直到兩個多時辰後才有人發現他,把他放下來。」

    「後來你師叔有沒有說出你們倒吊他的事?」

    「他敢說嗎?」他笑睇上官沅,神情有些得意。「皇太子、六皇子、鎮南王世子、東平侯獨子、武莊莊主的嫡長孫、停雲山莊少莊主、紅葉山莊少莊主……這麼多人一起倒吊他,他敢說嗎?說了又有誰會信?」

    「呵,哥哥,你們好壞喔。」說著,她忍不住格格直笑,拍掌叫好。

    「你過獎了。」

    他故意裝出謙虛的模樣,拱手作揖,笑壞了上官沅。

    待她收住笑,風玄牽起她的手,微笑道:「我們再散步一會兒,然後到停雲山莊看落日。」

    「為什麼要專程到那邊看?」先前在城外見暮色極美,她不禁對他當時說的名園有些期待。

    「去了你就知道。」他食指輕點她的額,故意賣了個關子。

    「嗯。」她滿心歡喜地點頭,開始想像即將見到景色有多麼美麗。

    **  **  **

    當他們來到停雲山莊門外,將拜帖遞給門公後,門公立即恭恭敬敬地帶領他們進入莊內,還說少莊主已等候多時了。

    風玄有些訝異,因為他到洛陽是臨時起意,並未預先通知,豈知雲追日消息如此靈通,料到了他的造訪。

    跟著門公進了大廳,管事立即出面招待,過了片刻,雲追日才從容步入廳內,寒暄幾句後,命人在飄嵐閣設下酒宴,?風玄與上官沅接風洗塵。

    飄嵐閣建於山莊最高處,位在一棟華樓的頂端,四壁皆是可以推開的門扉,門上繪著極精細的山水景色,所有的門合起來便是一整幅畫,外面則是寬廣的觀景處,以綠玉欄杆圍繞著。

    上官沅頭」次見到這樣的房子,忍不住好奇地直盯著那些門,雲追日招呼了幾聲,她才在風玄身旁落坐。

    筵席上,風玄不提來訪目的,只是和雲追日聊些舊日往事,上官沅則在一旁專注聆聽。

    酒過三巡,雲追日望著身邊空出來的座位,忽然向風玄說道:「可惜文謙不在城裡,不然可以熱鬧些。」思及南下杭州的莫文謙,雲追日的語氣多了一絲遺憾。

    「大家年紀漸長,見面越來越不容易了。」風玄想起從前眾人一起在武莊習武的日子,露出了微笑,「找個日子,大家聚聚。」

    「快了。」雲追日抽出腰間折扇,刷地一聲揮開,輕輕煽動著,神色悠然自得,「再過不久,大家就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聚首。」說著,打趣的目光流連在風玄和上官沅兩人之間。

    風玄但笑不語,上官沅則是紅了臉,神色有三分羞澀、七分喜悅。

    此時,一道金色的霞光射入飄嵐閣,慢慢散佈開,將合裡的對象都染上一層淡金色。

    突來的變化轉移了上官沅的注意,她側頭望向霞光射來的方向,立時張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

    落日的耀眼金光將整個天空染成金黃,同時淡淡的紅自日輪邊緣擴散至天際,?爛亮的金黃摻上一抹紅暈。遠方屋頂的琉璃瓦反射霞光,光芒竄動,有如粼粼波光。

    見她看得出神,雲追日朝一旁的婢女們打了個手勢,她們立即打開了飄嵐閣裡所有的門扉,一瞬間,燦爛霞光充滿整座樓閣。

    「上官姑娘,風景還合你意嗎?如果喜歡,不妨到外頭瞧瞧,視野會比較好。」

    上官沅開心地點點頭,挽起了風玄的手,「哥哥,陪我到外面看風景好嗎?」

    「你去就好,我在這邊瞧。」他輕拍了下她的粉頰,溫柔一笑。

    絢麗暮色早已迷住了上官沅,沒多想,她輕快地步出樓閣,一旁的婢女也在雲追日的示意跟了上去。

    她一離開,雲追日便收攏了折扇,舉杯輕啜美酒,含笑輕語,「有話請說吧。用得上我的地方,自是義不容辭。」

    風玄一怔,隨即明白雲追日是故意支開上官沅和婢女,以便自己開口;如此說來,他也猜到了他來訪的目的。

    「你都知道了?」

    「在你們來之前,我在城門遇見小漓,她說了一些你和上官姑娘的事,因此猜到了一些。」

    事實上,風淨漓根本是一路從城門跟著雲追日到停雲山莊,得意洋洋地誇耀自己撮合風玄和上官沅的功績,約莫一個時辰前才離開。

    「原來小漓已經到了。」風玄點點頭,斂容肅色,誠懇地看著雲追日,「這件事我已考慮許久,只是不好開口,然而?

    了沅兒,只好說了。」他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後,靜待雲追日的回答。

    雲追日微微一笑,神態優聞地替風玄斟了杯酒,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你會擔心是理所當然的,然而上官姑娘看來並不像柔弱的女子,即使有什麼輩短流長,應該不會受到太大打擊。」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她面對這種情況。」風玄的目光飄向外頭的上官沅,眼中淨是溫柔,「我希望她一直這般無憂無慮,單純而快樂。」隨後,他將目光調回雲追日臉上,「你願意幫忙嗎?」

    「你都開口了,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多謝。」他頷首致謝,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既得雲追日允諾,他的心又安了幾分,幾乎已經篤定事情將會很順利。

    正當風玄這樣想時,忽聽雲追日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擔心的不是那些世族,畢竟那些人都懂得見風轉舵的道理,上官姑娘既有靠山,他們不至於太放肆,反倒是上官姑娘的母親比較難應付。」

    風玄一時愕然,疑惑地看著雲追日。

    「數年前,我和樓意蓮有過幾面之緣,對她的眾人雖稱不上瞭解,但以我所見所聞看來,你想娶上官姑娘?妻,只怕還得受她刁難一番。」雲追日輕啜了口酒,續道:「世人多是趨炎附勢,然而梟幫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們對你的世子身份根本不以為意,甚至會認為它是種負擔,何況你又是風幫的……」顧忌附近尚有旁人,他就此打住,不再多言。

    「你的意思是,他們會認為我在利用沅兒?」風玄緊擰著眉,神色有些僵硬。

    「難免有所顧慮,畢竟你的身份特殊。」

    他微微垂首,握緊了拳頭,低聲道:「但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雲追日輕描淡寫地道:「你沒有,別人或許有。」

    他沒有明說「別人」是誰,但風玄心中明白,那指的是他的父親,或是皇上。

    即使他不以利益觀點向父親要求同意這樁親事,父親自然會聯想到這方面,而皇上……皇上的考量只怕也是同樣的……突然,夏侯應天的一番話在風玄耳邊響起──如果你願意委屈些,將她娶回家,或許可以借此滲入梟幫內部,乘機併吞梟幫,即便不成,也可以壯大風幫的勢力。

    即使自己不作如是想,但身邊的人卻喜歡多加牽扯、妄下定論,這一點讓風玄懼感到煩躁,猛地灌下了一杯酒。

    察覺他的煩躁,雲追日淡然微笑,一邊?他斟酒,一邊勸解道:「只要你是真心的,何必擔心別人怎麼想。」

    「我的身份不容我無視他們的想法。」風玄勉強扯動嘴角,笑得有些苦澀。

    雲追日幫自己也斟了杯酒,然後揮開折扇,輕輕撿了幾下,聞適地啜飲美酒,緩緩地道:「不擔心並不代表無視。」

    「為何這麼說?」

    「娶她對風幫有利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以真心相待也是事實,這兩件事實並不牴觸,只不過他們見到前者,你見到後者,僅此而已。你可以重視他們的想法,卻不必擔心他們扭曲了你對上官姑娘的心意。」見風玄凝神思索自己的話,表情漸漸舒緩,雲追日微微一笑,續道:「樓意蓮當然不可能相信朝廷對這件婚事絲毫沒有別的意圖,因為事實就是如此,但是她卻可能相信你是真心想娶上官姑娘。因此你該想的,不是如何讓他們沒有這樣的想法,而是如何讓樓意蓮相信你的真心。」

    風玄露出笑容望著雲追日,輕吁了口氣,「不管是過去或現在,你總是能想得比我多!」明知不能以年齡判斷一個人的想法,然而面對小他數月的雲追日,他對自己的思慮不周,難免有些慚愧。

    「不過旁觀者清罷了。」

    雲追日答得淡然,但風玄並不認為只是如此,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只誠懇地道:「關於取信樓意蓮的事,不知你有何建議?」

    沉吟片刻,雲追日道:「不敢說建議,只是一些個人的見解。我想,你應該已經見過樓羿堂了,不如從他那邊下手。」

    「願聞其詳。」

    「樓意蓮敢讓女兒久居王府,料想必定吩咐過樓羿堂要留心注意,既是如此,他對你和上官姑娘的事應該有一定的瞭解。畢竟梟幫並非浪得虛名,只怕王府裡已多了幾隻夜梟在觀察你們。」

    風玄點頭表示同意。以他的武功,只要仔細留心,一般采子便躲不了;是以沒幾日,他就發現梟幫的探子在暗中窺探,只是他們嚴守分寸,僅僅跟在上官沅身邊,沒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他也就由著他們查看。

    「既然樓羿堂有所瞭解,何不開誠公佈的與他談談?用不著顧忌利害關係,因為對於事實,否認只是欲蓋彌彰,坦然提起反而證明你心中無此邪念。以樓羿堂的性格,只有這樣才能說服他相信你的誠意,願意助你試探樓意蓮的意思,或是幫你說點好話。」說完話,雲追日舉杯啜飲,靜待風玄的反應。

    風玄沉默地想著。當初和梟幫接觸正是雲追日從中穿針引線,他自然清楚梟幫的作風,因此他的建議應當能切中要點。先前和梟幫應對的經驗看來,要取得他們的信任,第一要件便是「誠」字,因此自己才會將風幫幫主的身份告知梟幫的幫主與四堂主,以得到他的信任,進而合力查探叛亂者的陰謀。

    思索片刻後,他露出了微笑,愉悅地道:「多謝你的建議。」

    **  **  **

    風玄接受雲追日的建議後,當晚獨自拜訪了樓羿堂,順利的得到了他的認可。然而樓羿堂卻不保證其姐樓意蓮會輕易答應婚事,只說會幫風玄探知樓意蓮的意思。

    即使如此,風玄對自己與上官沅的未來仍是抱持著信心。

    在洛陽又待了兩天後,他們回到了長安。

    他本以為休息數日,公事大概積了不少,誰知原先進行到一半的事情都已處理完畢,也沒有其它事務要忙。詢問之下,他才知道,原來他在洛陽的時候,夏侯應天自請接下他未完的工作,替他處理了不少事。

    聽到這消息時,風玄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接下來的日子裡,一切又回到常軌。風玄盡心致力公事,他和上官沅的感情也穩定進展著,直到樓羿堂的回音傳來──望著手中的信,風玄為難地皺著眉。

    見主人皺眉,湯劭平擔心地問道:「世子,莫非上官夫人反對您與上官姑娘的婚事?」

    風玄搖頭,「她答應了。」

    「既然如此,您又為何愁眉不展?」

    「因為信裡要求我親自到金陵迎娶。」他放下信,露出苦笑,「雖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金陵與長安相距千里之遙,一來一往至少要耗上兩個月,我如何能分得開身?原先是希望能以洛陽的梟幫分舵?迎親之所,如今是不成了。」

    湯劭平聽了,也覺得這個條件教人為難,想了一會兒,提出了建議,「世子,何不請上官姑娘向她母親說情,或許可行。」

    「不行,信裡還附加了另一個條件,就是不能告訴沅兒這件事。」讀完這封信,風古不得不佩服樓意蓮,因為她的要求既合情理,卻又擺明了在刁難他,何況它不是什麼做不到的要求。正如雲追日說的,她是要他證明真心。

    「一定會有辦法的。」湯劭平只能如此安慰他。

    風玄沉默半晌,神色轉為堅定,目光炯炯地盯著桌上的信,露出了微笑。「罷了!如果這是對我的考驗,那麼我接受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26 13:59:47

第十章

「一根草、兩根草、三根草、四根、五根……一百零一根!討厭!」上官沅氣鼓鼓地丟掉手中的青草,拍去塵土,坐在水池邊的大石頭上,支著下巴,瞪視遠方月洞門內緊閉著門的書房。

    負責伺候她的侍女們見她這般氣惱的模樣,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半晌,才有個侍女安慰道:「上官姑娘,世子近日真的是太忙了,並非刻意冷落您,您別在意了。」

    「我才沒在意呢!」她啄嘴撇頭,忿忿難平的語氣全然不具說服力。

    怎麼可能不在意呢?打從上個月起,風玄就將所有的精神都投注到工作上,早出晚歸不說!就算回來了,人也關在書房裡辦公。

    她知道他忙,也明白他辛苦,可是真忙到連和她說幾句話都沒時間嗎?就連她送去茶水點心,他也總是匆匆吃完,然後就急著趕她走,以便讓他繼續工作。他們甚至還說不到兩句話呢!

    可惡!

    上官沅氣惱地隨手扯起池邊的綠草,拿在手上絞扭著,將那些草拉成一段一段的,用力之猛,簡直像要將它們全都碎屍萬段似的。

    他不再喜歡她了嗎?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麼冷淡?短短數日之間,一切就全然改變了!

    她的心裡有千百個疑問、千百個不安,可是她不敢問他,況且他也沒空理她呀……想著、想著,上官沅眼睛竟有些酸澀。

    「上官姑娘,您還好嗎?」

    見上官沅紅了眼眶,侍女們都覺得不忍。幾個月來的相處,她們都挺喜歡這個小姑娘,即使她和郡主一樣,總是跟她們玩捉迷藏。

    「我沒事。」上官沅揉揉眼睛,低著頭,悶悶地回答。

    為了讓她開心些,一名侍女故作欣喜,指著天上的月亮道:「上官姑娘,您瞧,今晚的月色很美呢!不如到花園裡散散心,順便賞月。」

    「是呀。」另一名侍女跟著附和,「中秋都過三天了,難得月色還這麼好……」她的話語隨著上官沅更顯黯淡的俏臉而停止。

    「是呀,中秋都過了……」上官沅抬頭仰望明月,輕輕歎了口氣,眼眶又悄悄泛紅。

    前幾天是中秋佳節,她原是滿心期待,希望能和風玄共度,兩人月下飲酒、花前談心,那該有多?美好。

    然而,最後她是一人獨對明月,愁飲苦酒……因為他根本不在王府!

    中秋夜,上官沅孤零零一人在思鄉與傷心中度過。

    思及此,她再也忍耐不住,委屈地掉下了眼淚,低著頭嗚咽。

    突然,一方粉紅的手絹出現在上官沅眼前,她愕然地抬頭,對上了一雙晶亮的大眼。

    「沈姐姐,你怎為了?」風淨漓坐到她身邊,用手絹替她拭淚。

    上官沅想到自己在這麼多人面前哭泣,不由得臉色一紅,但隨即發現四周只剩下自己與風淨漓,那些侍女不知什麼時候走光了。

    「沒事。」她接過手絹,很快地拭去淚水,然後將它還給風淨漓,無精打采地問道:「她們呢?」

    「你說那些侍女嗎?我叫她們退下了,大概你哭得太專心,所以沒注意吧。」

    「我沒有哭!」上官沅倔強地別過頭。

    風淨漓聳聳肩,順著她的話,「好吧,你沒有哭。」

    不想再提剛才的事,上官沅吸了吸鼻子,轉移話題,「你剛回來?」

    「對呀,我剛回王府沒多久。」

    「看你的樣子,在洛陽應該很開心吧!」上官沅想到洛陽,一股愁思又湧上心頭。她多?希望自己和哥哥一直像在洛陽時那般形影不離、相依相偎……那也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在她感覺起來卻像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嗯!」風淨漓笑咪咪地點頭,「前幾天的中秋夜,小越還特別幫我畫了一幅畫像,說是月下美人圖喔!而且他還答應我,過幾天要到長安來陪我,我們要一起出去玩。」

    聽著她的話,上官沅的表情益發黯淡,內心苦澀不已。

    「本來我還想待久一點,可是哥哥寫信來催人家,說沅姐姐你一個人在長安沒伴,所以我才這麼快就回來。」風淨漓眨眨大眼,帶笑的俏臉突然轉?疑惑,「可是哥哥說的話好奇怪喔!

    沅姐姐怎會沒伴呢?明明有哥哥陪著,而且你們先前都一副不想人家打擾的模樣,害人家只好識相的自己到洛陽。」

    「不要提他!」上官沅霍地站起,用力地跺足。

    「怎為了?哥哥欺負你嗎?」

    「他最近根本完全不理我,不關心我,不在乎我!我討厭哥哥!」她悶悶地低著頭,右足踢著泥土。

    風淨漓搖搖頭,為兄長辯解道:「不會吧,哥哥應該只是公事太忙,如果他真的不關心、不在乎,就不會催我回來陪你了。」

    上官沅哼了一聲,「他根本是不想我去煩他,所以才要你陪我……」她將這些日子裡兩人相處的情形說了一遍,越說越委屈、越說越生氣。

    聽完她的?述,風淨漓偏頭想了想,皺眉問道:「真的是這樣嗎?」

    上官沅委屈地點點頭。

    「這樣的話,哥哥也太過分了……」風淨漓滴溜溜的大眼一轉,想到了一個主意,笑嘻嘻地問:「沅姐姐,你想不想教訓一下哥哥呢?」

    「教訓哥哥?」上官沅疑惑地眨眨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對呀,教訓哥哥。」風淨漓用力點頭,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哥哥大概覺得你已經是他的了,所以就放心把你丟在一邊,淨顧著忙他的事。你應該要教訓他,讓他知道,雖然你喜歡她,但是如果他冷落你,你還是會跑掉的!」

    「要怎麼教訓?」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委屈,上官沅不免心動。

    風淨漓左顧右盼好一會兒,確定四周都沒有人,這才招手要上官沅把耳朵湊過來,然後附在她耳邊說悄悄話。

    聽著她的計劃,上官沅臉上流露出為難之色,躊躇道:「這樣……似乎不太好……」

    「不會啦!」風淨漓興致勃勃地慫恿她,「相信我,這是最快的辦法。」

    「可是……」上官沅仍是猶豫不泱。

    見狀,風淨漓撇了撇嘴,挑眉道:「你如果不願意,那就算了,繼續當你的怨女吧,我是無所謂啦。」

    風淨漓這麼一說,上官沅腦海中登時湧上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尤其是那個孤獨無依的中秋夜。

    心一橫,她咬牙道:「好,我們就去那個地方!」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上官沅大步離開池邊。

    風淨漓掩嘴竊笑,跟了上去。

    **  **  **

    燦燦華燈高懸,悠揚的絲竹聲隨夜風飄送,喧鬧嘈雜的人聲也隨之傳出。

    這裡是長安城內最有名的花街,所有京城裡叫得出名號的青樓舞榭都聚集在這條街上,一入夜,整條街便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而在這條街上,最有名的便是章台樓與朝陽樓,兩者同樣隸屬於風幫旗下,歸和風堂管轄。

    此刻,上官沅和風淨漓正站在朝陽樓大門附近的一棵槐樹下竊竊私語。

    「小漓,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地方?」這條街上瀰漫著奢靡淫穢的氣息,讓上官沅覺得好不舒服。「以前進街時聽人提起的。」風淨漓興奮地盯著朝陽樓的大門,輕輕推了推上官沅,「沅姐姐,走吧,我們進去。」

    上官沅微一猶豫,點點頭,深深吸口氣,拉著風淨漓往朝陽樓走去。

    剛到門口,立刻有個抹粉塗胭脂的錦衣男子笑著迎向她們。

    「兩位小姐,裡面請。」說著,他伸手將她們拉進門內。

    「別拉我!」上官沅皺眉拍開他的手。

    男子不以為意,仍是笑吟吟地帶著她們進了大廳。

    一踏進大廳,上官沅登時瞪大了眼。

    雖然風淨漓早說過朝陽樓是一家相公堂子、是男妓院,但是看到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在服侍女人,上官沅仍是愣住了。

    風淨漓好奇地環顧四周,沒見半個男客,便問帶她們進來的男子,「我明明聽說這裡男客、女客都收,怎麼見不到男客?」

    「呵。」他掩嘴輕笑,伸出尖尖的蓮花指,點了下風淨漓的肩,「小姐,您真愛說笑呢!這男客怎能同女客一個廳,得分開才成。否則,萬一丈夫見到妻子,妻子碰上丈夫,鬧了起來,生意就不用做了。」

    風淨漓恍然大悟,上官沅聽了卻差點昏倒。

    「小漓!」她跺了下腳,俏聲道:「你沒說這地方連男人……都……都……」

    「唉,本來就這樣呀。這種地方,從來都是只收男客,只有朝陽樓例外,男女不拘。要不,女人想玩就得自己在家裡養面首。」風淨漓小聲回答。

    見她們竊竊私語,男子笑道:「小姐,你們要點牌子了嗎?」

    風淨漓興匆匆地道:「聽說朝陽樓最有名的是『紫雲』,我們倆就點他!」她說完,馬上附在上官沅耳邊,悄聲道:「別忘了,我們要教訓哥哥,得找個美男子才成。」

    上官沅本來要反對,聽她這麼說,便不作聲。

    「真不巧哪。」男子為難地搖頭,歉然道:「紫雲今晚已經被寧定王包下了。」

    「夏侯哥哥?!」

    「夏侯應天?!」

    上官沅和風淨漓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從沒聽過夏侯哥哥有這種癖好呀!風淨漓壓下心中的驚訝,從腰間的繡荷包裡拿出一錠金元寶,笑咪咪地塞到男子手裡,「雖然紫雲被包了,但是我們只是想瞧瞧而已,你就幫個忙,讓我們偷瞧紫雲一眼吧。」

    「這……」望著手裡黃澄澄的金子,他猶豫一會兒,點頭答應了。

    於是他帶她們穿過一條黑暗的走廊,又走過幾個院子,然後停在一棟華樓前。

    「紫雲就在二樓最邊角的房間裡,但是要小心,寧定王也在。」他頓了一下,轉頭望望二樓,又道:「你們快去吧,別待太久,我在這裡等你們。」

    她們點點頭,躡手躡腳地上樓,來到房外。

    「王爺,您別這樣……」

    欲拒還迎的輕喘傳人她們耳裡,教兩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別怎樣?」略帶邪氣的笑聲隨後傳出。

    她們聽得分明,這正是夏侯應天的聲音。

    好奇心起,上官沅以指沾了口水,悄悄地戳破窗紙,就著小孔偷看裡頭的情形,風淨漓也跟著學樣。

    這一瞧,她們倆都紅了臉。

    只見一名身材纖瘦的男子背對著她們,微露雪白的肩頭,衣衫不整地坐在桌上,雙手緊緊攀著夏侯應天的頸項,仰頭呻吟,而夏侯應天則光裸著上身,正在親吻男子的肩。

    面對這般情景,上官沅立刻慌亂地閉上眼,沒發現夏侯應天曾抬頭看了窗口一眼。

    她深深吸口氣,讓臉離開窗邊,側頭望著同樣漲紅臉的風淨漓,悄聲道:「我想,我們還是走吧……」

    鳳淨漓無言地點頭,兩人又躡手躡腳地下了樓,跟著原先那名錦衣男子回到大廳。

    這時,兩人都有些後悔到這個地方,但她們還記得來這兒的目的是要氣風玄,於是隨便點了個男人,要了間房。

    當被點名的男子出現在她們面前,兩人看了差點昏倒,此人竟是個滿臉橫向、肌肉結實、留著落腮鬍的大漢。

    「你們兩個要老子怎生伺候?」

    大漢一開口,猶如平地響起一聲雷,教她們耳朵嗡嗡作響。

    「呃……」上官沅瞧了瞧風淨漓,見她也是一臉無措,只得硬著頭皮道:「先介紹一下你自己好了。」

    「老子姓魏,大家都叫聲魏哥,在這裡掛牌雖然才幾個月,但可給店裡掙了不少銀子。」魏哥得意洋洋地昂首,撩高袖子,露出毛茸茸的手臂,「女人呀,最愛的就是我這雙有力的手,還有我厚實的胸膛。」說著,他猛地扯開胸前的衣服,露出又黑又多毛的胸膛。

    上官沅和風淨漓只能傻愣愣地看著他自吹自擂,一邊說得口沫橫飛,一邊露臂、露胸、露腰、露背……脫得上身光溜溜,只剩下一件褲子。

    「還有個寶貝呀,是女人的最愛……」魏哥咧嘴一笑,開始解褲帶。

    眼看他就要脫褲子,上官沅又羞又急,趕緊阻止他,「夠了、夠了!你坐著就行了!」

    魏哥搔搔頭,為難地看著她,「老子收了錢,就得讓你們滿意才行,怎麼能幹坐著?」

    「你坐在那裡,我們瞧著就滿意了,滿意了……」上官沅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為了取信於他,還鄭重地點頭,「真的、真的!」

    風淨漓趕緊附和著。

    見狀,魏哥才依言坐下,但仍是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擺出各種姿勢展現他最自傲的身體。

    面對這種情況,她們倆真是欲哭無淚,只能僵著身子,默默無言地看著對方,眼裡寫滿後悔。

    最後悔的,莫過於上官沅了。

    先前她只想著要氣風玄,但現在她卻開始擔心,怕風玄知道自己嫖男妓的事,怕他生氣,更怕他就此不理她。

    天呀,她到底怎為了?竟答應了小漓的鬼主意,跑到這種地方來受罪……仔細想想,哥哥這些日子雖然冷落了她,但是當她到書房探望他時,他總會露出高興的笑容;雖然他吃完東西就急著要她走,可是他在吃她做的東西時,臉上總漾著滿足……為什麼她會以為自己不受重視、不被在乎?哥哥都因為怕她沒伴,催小漓回來陪她了,她卻偏偏要曲解他的意思!

    以前,她只要哥哥喜歡她就足夠,現在她卻變得貪心了,想要一直佔有他的時間……明明知道他背負著很多責任,有很多事要做,可是她不但沒諒解他的辛苦,還任性的希望他將她永遠擺在第一……此刻,她後悔極了。

    真希望能快些離開這裡,她要向哥哥說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砰!」

    突來的巨響拉回了上官沅的思緒,她猛地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面色鐵青的風玄就站在門口!

    **  **  **

    房裡,靜悄悄,只有桌上的煙火微微搖曳著,一滴紅淚慢慢滑落在燭台的紅淚堆上。

    無邊的沉默籠罩在房裡,凝重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上官沅不安地坐在床邊,低著頭絞扭十指,偶爾怯怯地?

    頭,偷觀站在窗邊的風玄。

    他斜靠在窗邊,面無表情,雙臂環胸,冷冷地看著她。

    從他出現在朝陽樓,直到他們回到王府,他都一語不發。

    終於,上官沅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沉默,囁嚅道:「哥哥,我……對不起……」面對他冰冷的眼光,她越說,頭垂得越低。

    他冷哼一聲,緩緩地走向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逼她看著他的眼。

    「告訴我,為什麼?」他的聲音是刺骨的寒,仿如隆冬的北風。

    「我……」她閉上眼,不敢看他,聲音細若蚊蚋,「我只是……只是想氣你……想讓你知道,我……我……」再來的話,她已說不出口,?他突來的冷笑。

    「氣我?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糟蹋自己,就只為了氣我!」縱然在盛怒中,他握著她下巴的力道仍是輕柔的,和他冰冷的語氣全然不相符。

    她睜開淚光閃爍的眸,神色淒楚地凝望他,「我以為你已經不關心我、不在乎我了……」

    「不關心你?不在乎你?」他放開她的下巴,背轉身子,怕自己會忍不住想指斷她纖細的頸項,「如果不關心你、不在乎你,我用不著?你費盡心機,想著如何讓你成為我的妻子,想著如何讓你快樂!」他猛地捶了下床柱,神情轉?激昂,眸中的冰霜變成了熾熱的火焰,猛烈地撲向她。

    「哥哥……」從未見過他這麼激動,上官沅抱住他的腰,哽咽道:「真的對不起嘛!人家已經知道錯了,是我太任性,光想著要你整天陪我,卻忘了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做……對不起……」

    他握緊雙拳,沉默地聽著她的注訴。

    「人家也不知道為什麼,原先只要知道你喜歡我,我就滿足了。可是現在……」她更加用力抱緊了他,淚水不停地滑落,「現在我變得好貪心,想要獨自霸佔你,想要擁有你全部的時間,想要擁有你全部的注意!」

    在她說完之後,房裡有片刻的沉默,然後響起了歎息。

    「或許,我終究是錯了……」風玄輕柔地挑起她的下巴,平靜的神色裡隱約這著悲傷,「我以為我可以讓你快樂,然而我明顯錯了。」

    「哥哥,你為什麼這樣說?」望著他異樣的神色,她打從心裡感到恐慌,彷彿他隨時會消失。

    風玄沒回答,只是溫柔地俯身吻去上官沅的淚。

    「回答我!」她的雙手緊緊攀著他的頸項,惶恐地要求。

    一聲歎息拂過上官沅耳際,她更加心慌。

    「哥哥,求你,把話說清楚!」

    他半跪著,將頭靠在她肩上,輕輕摟著她,「我錯了,不該自私地想將你永遠留在身邊,卻又無法讓你快樂。這座王府禁錮了你,而我,傷害了你……」

    「不!你沒有!」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緊緊圍繞著她。

    「你想獨佔我,就如同我想獨佔你是一樣的。然而,你奉獻了所有,我卻無法將所有都獻給你。」他歎口氣,摟著她的手臂漸漸收緊,聲音變得輕幽,「鎮南王世子、武揚侯……從一出生,我的命就注定不屬於自己,因為有太多?不開的責任。

    我所能給你的,只有心而已。相較於你所給予的,顯得這麼微薄,光是抽出時間陪你,我也無法做到,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我不要公平!也不在乎公平!」聽出了他的企圖,她再次哭了出來。

    「我又讓你難過了。」他的聲音裡滿是苦澀。

    「不是這樣的,我和你……我們……不是的!」她拚命搖頭,著急地想解釋,但越心急卻越說不清楚。

    他抬起頭,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輕聲道:「別急,慢慢說。」

    「你沒讓我難過,是我自己鑽牛角尖,真的!」她緊捉著他的手,著急地看著他,「我很明白你的責任,可是卻任性地刻意忽略,自私地想獨佔你,甚至因為你的忙碌而刻意扭曲你的心意,但是我已經後悔了!重要的不是你有沒有時間陪我,而是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我、在乎我、關心我!」

    聽完她的話,奇異地,他原有的無奈與落寞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安寧。

    他輕撫著她柔嫩的粉頰,微微一笑,「或許你可以有更好的選,因為你是這般美好,值得被呵護、值得被疼惜,值得成為其它男子心中的第一……」

    察覺他的改變,她的心陡然寧定,不再惶惑不安。

    「我只要你的呵護、你的疼惜。」她收住淚水,望著他的笑容露出了微笑,「與其在別人的心裡當第一,我寧可在你心裡當第二、第三。」

    「你真的不後悔嗎?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自私如我,不可能再度良心發現放你走。」

    「那我希望你永遠自私。」

    「嫁給了我,我依舊會很忙。」

    「沒關係,只要你在忙的時候想著我。」

    「不後悔?」

    「永遠不會。」

    他們相視一笑,將原先的不愉快?諸腦後。

    風玄輕輕捏了捏上官沅小巧的鼻,笑道:「下一次,不許你再用這種方法氣我。心裡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問我;如果要洩憤,直接衝著我來,保證任打任罵,絕不還手。」

    「人家才捨不得呢!」明知他在開玩笑,她仍是很認真地回答。

    他笑著輕啄她的唇,抱著她旋轉了一圈,然後讓她坐在窗台上與他平視。

    她輕撫他的額、他的眉、他的頰,不捨地凝視他,「哥哥,你瘦了好多,氣色看起來也不好……一定常常熬夜,對不對?」

    「還好,只是忙了些。」他微微一笑,要她寬心。

    「你最近為什麼會這麼忙?」發現他的眼眶四周有淡淡的陰影,她緊鎖著眉頭,更加捨不得。

    「為了將你風風光光的娶回家,我才會急著將公事預先辦妥。」將她的不捨看在眼裡,他的心漲滿了喜悅。

    聽到他說出承諾,她俏臉微紅,柔聲道:「就算這樣,你也得照顧好自己,別讓人家擔心。」

    「不會的。」他拉起她的一雙小手包在手心裡,微笑低語,「我希望親自到金陵將你迎娶回家,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金陵?她訝異地望著他,眨了眨眼,「哥哥,金陵離長安這麼遠,你怎麼可能抽得出空呢?」

    「為了你,我可以。」他凝視著她海藍的眼眸,目光溫柔而堅定。

    她聽了,心裡甜甜的,喜悅得像要飄上天,卻又噘嘴嬌嗔,「如果是這樣,人家寧可你那兩個月是空出來陪我的。」

    他微微一笑,在黎明的曙光中吻住了她紅嫩的櫻唇,也吻住了她的嬌咳。

    燦爛的晨曦照耀在他們身上,似乎在祝福他們的未來。

    熾天使書城——【尾聲】

    翌年,冰雪消融,春日漸暖的二月,一場盛大的婚禮終於舉行了。

    筵席上,風玄滿懷歡喜地接受眾人的祝福,開心暢飲,展現了難得的輕鬆。

    而在這喧鬧時刻,大廳邊角卻有一對錦衣男女靜默並立。

    男子名喚風玄,是風玄的堂弟,也曾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弟,人人矚目的十殿下,如今則接替了晉王之位──美其名由皇子變成王爺,然而在世人眼中,卻是明升暗降,因為失去皇上的寵愛,而被貶離權力中心所在的長安。這一切的改變,源於他身旁的女子,也就是他的王妃黎海晴。

    對於眾人的想法,他們知之甚詳,卻不以為意。數月前聖旨一下,兩人便立即移居太原,毫不留戀,此番若非為了參加風玄的婚禮,他們也不會再赴長安。

    望著前方神采飛揚的風玄,以及滿口恭賀詞的賓客,風玄煒輕歎一聲,側頭在黎海晴耳畔低語,「晴,你怪我嗎?」

    她嫣然一笑,柔聲問,「怪你什麼?」

    「怪我給你的婚禮太倉卒、太寒酸,怪我無能讓你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他遺憾的語氣中還帶著些許自責。

    「你明白的,我並不需要這些,何況,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自身的緣故,怎能怪你?這世間,終究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她?

    手輕撫他的面頰,眼神有些迷離,「你呢?怪不怪我?在長安,你原是眾人寵愛矚目的十殿下,卻為我得罪皇上,又因為怕流言傷了我,自請接下晉王之名,避居太原……」她的語音漸漸低微,終而化作歎息。

    「晴!」風玄煒緊張地伸手握住了她的,堅定地道:「那些事都過去了,只要我們在一起,又何必管這麼多。」

    黎海晴偎入他懷中,柔聲道:「剛剛看武揚侯接受眾人的祝賀時,我心想,如果我當初依從皇上說的,就用凌家女兒的身份出嫁,而不是在婚禮時當著眾人的面否認,事情是否會不同呢?但是……」「屬於我們的事,不需要改變什麼。」他緊緊擁住她,眼中閃耀著自信的光芒。「是呀,毋需改變什麼。」她?

    頭凝望他的眸,神色恬淡安道。兩人相視一笑,回想起屬於他們的事……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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