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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光 -【回到王朝嫁暴君(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09:06     標題: 綠光 -【回到王朝嫁暴君(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一)】《全文完》

綠光 - 回到王朝嫁暴君【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一】

他是她的劫,哪怕前方是地獄,她也願陪他走下去……
嗚,她車禍穿越已很悲慘,居然還被指婚給個殘佞王爺,
正常來說,看過他砍人頭像切西瓜的血腥畫面,不會喜歡上他,
可偏偏這男人很寵溺她,她病了,是他衣不解帶的照料,
明明不容任何人違逆他,卻會因她而讓步,放過惹怒他的人,
讓她漸漸把他放在心上,見到他為宿疾所苦,她就心疼,
可她都交出心了,才發現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爭帝位,
不但娶別人,甚至不管她死活,拿她當誘餌好扳倒敵人……

他願付出一切,只求她心底只有他,伴他一生──
其實,她是他唯一認定的王妃,他愛她遠勝于愛龍椅,
否則他不會不眠不休的照料哮喘發作的她,甚至還陪睡,
更不可能因為看見她和他弟弟親近的手把手就發怒,
而且,重生前他已經爭過一次帝位、當過皇帝,一點都不有趣,
殺兄弒父終于登基時、當暴君把天下弄得民不聊生時,
都沒有當他因宿疾而頭疼時,能得到她的溫柔關懷令他滿足,
他巴不得把她綁在身邊,如今逼她走,只為讓她遠離宮變危機……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0:04

楔子 暴君離世

  沙沙沙……

  細微的聲響鑽進耳里,他想張開眼確定那是什麼聲響,眼皮卻沈重得連掀開一條縫都不能。

  偌大的華麗宮殿里,擱了許多火盆,然而寒意卻像是有意志般直往他的心頭鑽。想了下,他唇角若有似無地掀起。

  原來,下雪了。而他,快死了……

  當頭部長年折磨他的痛楚不再令他發狂,反倒將他拉進更深的黑暗里,他唇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終于,可以擺脫這惱人的痛了。

  終于,可以不必再忍受這乏味的一切了。

  身為八方王朝皇帝,他已經受夠了滿朝窩囊廢的官員。瞧瞧,他就快要死了,隨便來個人,裝作替天行道,殺了他之后就能登上龍椅,如此簡單,但就是無人敢這麼做,一個個被他整治得成了廢物。

  不過,也對,敢向他諫言的,全都炸成人酥了,敢對他逢迎拍馬的,全都五馬分屍了,久而久之,這滿朝文武都成了啞巴瞎子,而這王朝他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玩得民不聊生,民間有人揭竿起義,他就率兵親征,殺得血流成河,哀鴻遍野,可惜這把戲玩久了,也就沒人敢向他這戰無不勝的武神皇帝下戰帖,實是無聊透頂。

  想想,最后一個敢指著他大罵的人……今年也應該是三十年忌了,想稍稍緬懷那人,可別說名字,就連長得什麼模樣,他都不記得了。

  而他,這個王朝最后一個皇族,也終于要在今日嚥下最后一口氣,真教他迫不及待。

  他想看看那民間說的地獄到底是生得什麼模樣,他想知道閻羅王為何放任他涂炭生靈,抑或是那些人本就該死?

  來吧,他真是等不及了。

  當黑暗鋪天蓋地朝他襲來,他露出了比當年弒父登基時還要愉悅的笑,感覺殿外的霜雪彷彿飛灑在他身上,扯著他拽著他墜入黑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0:09

第一章 當重生遇到穿越

  「王爺、王爺,你沒事吧……」黑暗之中,低沈而短促的聲響不斷地傳來。

  王爺?華與剎微皺起眉,覺得這嗓音極為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再者……那人喚誰王爺?他不當王爺已經很久了。

  「王爺!」

  一股溫熱貼上他的胸口,那是極為真實的觸感,瞬間祛散了將他包覆住的寒意,祛走了眼前的黑暗,他睜眼,見到滿室燦亮。他怔住。他死了?

  「王爺,你終于醒了。」

  他直盯著眼前的男人,半晌說不出話。「……卓凡?」一個已經離開他近三十年的侍衛,同時也是與他親如手足的表兄,為何又出現在他面前?

  來接他的?可是……屋外透入的光線恁地刺眼,哪里像是地獄來著?

  「這里是毓和殿?」他環顧四周,這鏤花彫門、銀霞紗幔,不就是皇宮后花園邊供皇子暫時休憩之處?

  他驀地坐起身,環顧四周,他清楚感覺自己是存在的,不再是抹飄渺的魂魄。

  正疑惑詫異之餘,感覺掌心像是握著什麼,華與剎攤開一瞧,手中卻空無一物,他神色恍惚了下。

  「是的,王爺在后花園落水,所以屬下就近將王爺帶進毓和殿,方才御醫看診過了,說王爺只是喝了几口水,不打緊的。」

  「……后花園落水?」他問,思緒逐漸回籠,想起他的玉珮已沈入清池。

  玉珮雕成月牙狀,是不染半點雜質的羊脂玉打造的,輕薄透亮,雕工極為精巧細緻,上頭繫著大紅雙如意結,是他几乎不離身的一塊玉。

  「是。」卓凡有些遲疑地望著他。「王爺不打緊吧?」

  「被盛蘭那丫頭給害的?」他再問。

  「……是。」

  他怔怔地看著卓凡,未曾驚慌過的心微緊。只因這事,他記得。

  三十年前,在他將北方遊牧民族胥羅擊退百里,皇上將他召回京,將身為四皇子的他封為睿王爺,就在他和皇上詳談北方重划的領地,和未來他的封屬地之后,欲回京城睿王爺府時卻被盛蘭那丫頭纏上。

  他不想睬她,豈料她膽大包天地扯走他的玉珮,在搶奪之間,反倒被她拖累,雙雙掉進后花園的清池里。

  「……混賬!」他突地低咆出聲。

  「王爺!」卓凡單膝跪下,以為他是生盛蘭的氣。

  碩公主盛蘭乃是皇后外甥女,因為幼年失雙親,所以被皇后接到宮中撫養,和華與剎算是青梅竹馬,老喜歡纏著華與剎。

  華與剎目眥盡裂,簡直不敢相信。

  他死了!他明明已經死了!為何當他再張開眼后,他非但沒死,甚至時間倒轉到他封王的那一年難不成老天是要他的人生重來一回?

  為何那乏味透的人生,竟再重來……想著,一把惡火燒上心頭。

  華與剎帶邪氣的黑眸微微瞇著,唇角笑意冷得教卓凡心底發涼。

  莫非是老天嫌他殺得不夠徹底,要他重返人間殺個痛快?

  這難嗎?既是老天安排,他還客氣什麼?

  「王爺別惱,碩公主已經被帶回咸頤殿看管,皇后娘娘發話了,待碩公主病好會好生懲戒的。」卓凡以為他因被拖下水而惱,趕忙將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過一遍,讓他稍稍解氣。

  他驀地抬眼,訝問:「盛蘭沒死?」

  「回王爺的話,雖說碩公主被救出時有一下子是沒氣的,但在御醫搶救下還是將碩公主給救活了。」卓凡知無不言,事發當時他也在現場,清楚所有經過。

  華與剎罕見地怔住不語。怎麼可能?那該死的丫頭怎會沒死

  「卓凡,眼下可是寧祥二十三年?」他問著,也許是哪里出錯,也許並非他的人生重來,而是—

  「是啊,王爺。」卓凡一臉不解地望著他,順便打碎了他也說不出所以然的各種可能性。

  所以,他的人生是確確實實地重來了……華與剎擰緊眉頭。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寧祥二十三年,是攸關他能否登上帝位的一年,所以這年發生的每一樁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當時盛蘭落水前拉著他,在他清醒之后,就聽聞盛蘭淹死在清池里,為何如今重來的人生她還活著?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錯?

  昏昏沈沈之際,她聽見身旁有著刻意壓低的聲響,然而那聲音卻陌生得教她猜不出到底是誰。

  更弔詭的是,她有種肉体和靈魂不相容的違和感,她像是飄蕩著,找不到立足點,教她恐慌且莫名恐懼。

  她到底是怎麼了?既然身邊有人,就應該把她叫醒,她大概是在惡夢之中。

  來吧,來個人叫她豆芽菜,讓她安心一點。

  「……豆芽菜?」

  那彷彿自遠方傳來的呼喚,教她下意識地想張眼看那聲音的主人。

  「與剎,你說什麼?」另一道女子嗓音帶著憂心的響起。

  「……儿臣好像聽到她說豆芽菜。」

  「有嗎?」那女子停頓了下,像是豎耳聆聽,半晌沒聽見聲響,有些氣餒地道:「這孩子真教本宮擔心,御醫說是無礙,可卻至今還未醒。」

  「……母后,可否讓儿臣替她切脈?」

  她微皺起眉,只覺這嗓音極沈極為悅耳,可是……他們在說什麼?什麼本宮,什麼切脈……什麼跟什麼?

  她努力地想要張開眼,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她的眼皮沈得要命,就連身体也沈重得動不了。

  「與剎也懂醫术?」

  「懂點皮毛,在外征戰軍醫不見得能隨侍在側,多少學點,有益無害。」

  男子話落的瞬間,她感覺手腕一陣溫熱,而她彷彿格格不入的魂魄終于安棲,沈重的身体也變得輕盈,就連沈重的眼皮,也總算被她奮力張開—

  她好似從漆黑的海底浮上水面,一張俊美的臉龐佔據了她的視野。

  那是一張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濃眉入鬢,黑眸深邃,但是他氣質帶邪,尤其那雙眼微瞇時,那慵懶邪魅的神態彷彿魔物般勾魂,教她轉不開目光,時間好像停頓在這一瞬間,就連她的心都忘了跳動。

  男人俊美無雙,陰柔和陽剛並存得那般恰到好處,簡直不像這世間的人,教她傻愣愣地望著,直到有道嗓音打破這瞬間寧靜。

  「蘭丫頭,你總算是醒了。」

  她轉眸瞧見的是個外貌非常秀美的婦人,儘管有點年紀,但是無損她天生秀顏,再者她滿頭金釵,一身繡金鑲銀的寬袖衣衫……等等,眼前演的是哪一出?

  「看來碩公主該是無礙。」男人緩緩地抽回手,饒富興味地望著她。

  「可不是嗎?本宮就知道,與剎要是肯來見蘭丫頭,她肯定沒事,否則這后宮內苑,怎方便讓與剎踏進。」

  她有聽沒有懂,試著再看向兩旁,發現自己是躺在非常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床有四柱,雕龍鏤鳳的技术她沒心情欣賞,再看向兩人身后,就連牆面都非常講究地雕琢描繪,八角形的彩繪宮燈就立在床頭處,沿著牆邊而去是張鋪衾軟榻……

  她明明是出車禍……這莫名其妙的狀況,是不是有人大費周章地整她?不然怎會有穿古裝的人,還有這古色古香的屋子?

  可是……這場景行頭,好真實……真實得教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蘭丫頭,你是怎麼啦?」

  婦人溫柔地撫上她的臉,她怔愣地感覺那股溫熱,再看向滿臉漾滿擔憂的婦人,很直覺的,她覺得眼前的一切不是惡作劇。

  太真實了,真實的不只有場景佈置還有他們身上的行頭,還包括他們身上的威儀和氣勢……哪有這麼有氣勢的臨演啊

  「請問……你們是誰?」氣有點虛,但她還是非問不可,因為不問……她的心很不安啊!

  然而,房內突地安靜,美貌婦人好半晌才道:「蘭丫頭,你到底是怎麼了?」

  這話到底要她怎麼回答?她又不是蘭丫頭……她姓竇名月芽,不要鬧她了。

  「來人,喚御醫。」

  她聽見男人低沈飽含威嚴的嗓音,外頭有人應了聲,腳步聲隨即遠去。

  她用力地嚥了嚥口水,儘管在這當頭這個問題好像不該問,但她覺得她還是得問:「請問……這是哪里?」

  他們似乎將她當成某個人,也許她們長得像,所以他們認錯了,不過沒關係,把話說清楚就好,要是他們能夠順便指點迷津,送她回家,那就完美到極致了。

  然而竇月芽的希望很快破碎,只見那婦人神色一變,沒了方纔的從容,急喊道:「還不趕緊差御醫!」

  「奴才遵旨!」

  那響亮的回答,讓竇月芽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不要鬧了,她只是跟總裁到台灣工作而已,怎麼會遇上這麼奇怪的事?

  她很想再問個明白,可是她的頭好昏,原本輕盈的身体又再度沈重了起來。

  也好,再睡一會,說不定一覺醒來,她又回歸熟悉的世界。

  拜託,她生日還沒到,不要這麼急著整她!

  等她醒來,她要跟總裁抗議,她真的快受不了他的惡趣味,每到她的生日就非整她一回,難道就不怕她有心臟無力的時候?

  她一向是大人有大量的,只要總裁道歉,她可以不計前嫌……

  華與剎端坐在床畔照料依舊昏迷的「盛蘭」,原因無他。

  故意在寢殿里伴著她,一方面是為往后打算,讓眾人皆知他早晚會將她收進王府,一方面則是對這軀体里的魂魄極有興趣。

  在他的記憶中,盛蘭是死了的,而今事情出了差錯,令他不得不前來探查。

  他直覺這本該死去卻沒死的女人跟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有什麼關係。

  先前御醫為她診治過,猜測她會問出令人費解的話語,極可能是因為她掉入清池時撞到了頭,失去記憶,也可能是因為面臨生死關頭,嚇得失去記憶。

  失去記憶?真是如此?

  聽起來頗合理,但不知為何,他覺得無法徹底說服自己。只因盛蘭清醒時,目光清亮,雖有些許惶恐,但是疑惑更多,那神情不像個真的對自己一無所知,教他很難不起疑。

  就算她真的失去記憶,他也有法子證實她到底是不是盛蘭。

  垂眼瞅著她的睡臉,明明是張看了近十年的臉,如今卻莫名地教他感到陌生,再者,華與剎目光落在被她緊揪住的手。他真沒想到她竟連入睡都將他拽得死緊。

  他向來不喜與人接觸,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一樣,然而他的手已經被她抓著超過一個時辰……

  感到不耐的他正打算强行拉開她的手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和宮人的問安聲。

  「四哥,你真是在這儿。」那嗓音清朗悅耳,夾雜著些許難以置信。

  來者是八皇子華與剴,和睿王華與剎皆是幼年失去母妃,雙雙記在桂皇后名下,比起其他兄弟,兩人自是親近了一些。

  他走到床邊,撞見兩人的手緊握著,不禁怔了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四哥。

  「瞧什麼?」華與剎眉眼未抬地問。

  「四哥……你沒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

  「那個……我聽說是因為蘭丫頭拖累四哥掉進清池,以為四哥會大怒,沒想到四哥竟在這儿照顧她。」這情景對他來說,只能用不可思議形容。

  他從沒見四哥對蘭丫頭好聲好氣過,更遑論守在病榻前,他才會嚇到。

  「誰要她病了。」他漫不經心地說著。

  他的手微抽,那雙小手又立刻尋找著他。

  這情況已不只上演一次,第一次發生時,他原以為她已經醒了,不過細看之下,她仍是昏睡著,許是她不安之下的習慣罷了。有趣的是,他不斷地抽,她就不斷尋找,簡直就像只被逗弄的貓,引發他的興味。

  「是喔……」很自然的,華與剴也瞧見他和盛蘭的手正玩著追逐戰,逼得他到嘴邊的話再度嚥下。

  這實在太弔詭了,四哥非但不氣,甚至還和睡夢中的蘭丫頭玩了起來……

  「奴婢見過大皇子。」

  外頭宮人低聲喚著,房門隨即被打開,伴著一道厚醇嗓音,「八弟……四弟?」后頭兩個字,聽起來詫異極了。

  「怎麼,一個個見到我在這儿都跟見鬼沒兩樣?」華與剎掀唇笑得戲謔。

  「你真是在這儿。」華與則舉步走來,眼神同樣難以置信。

  「不成嗎,大哥?」

  「我聽人說起時,只覺那人肯定是在說笑,沒想到是真的……」話末時,瞥見盛蘭的手緊抓著華與剎的,他瞭然于心。「原來是被蘭丫頭纏上了。」

  「可不是,就連生病了在睡夢中都不放過我。」說話時,還故意抽開手,好讓盛蘭將他的手握得更緊,甚至直接拉著貼到她的頰邊。

  華與剎微揚起眉,難得的笑意浮上唇角。

  華與剴見狀,眼光偷偷地飄到身旁的華與則身上,適巧捕捉到他面上一閃而逝的慍意,趕忙別開目光。

  四哥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

  宮里人人皆知蘭丫頭對四哥一往情深,可大哥對她也……一直抱有好感,至于是為了她身后附帶的靠山抑或是她本身,這就不得而知了。

  而他家四哥唯有在大哥面前才會待她好一點,真的只有好一點點,好比說不會推開她,不會冷言嘲諷她,但大哥一離開,立刻故態復萌,翻臉跟翻書沒兩樣,他真不知道蘭丫頭到底是喜歡四哥哪一點。

  「我原以為你已經被盛蘭纏得煩了。」華與則微噙笑意道。

  「那倒是,不過她都病了,我還能怎麼樣?」他一臉沒轍的笑,華與剴卻讀出了尋釁味道。

  「既是如此—」話未落,房門被掀開,華與則看去。

  「三位主子,公主身子微恙,還請三位主子都先離開吧。」就見桂皇后身邊的胡嬤嬤利落地朝三人欠了欠身,年近半百的她,笑容可掬地道。

  「也好,也該讓蘭丫頭好生歇息。」華與則點了點頭。「八弟,咱們走吧。」

  「四哥呢?」華與剴問向華與剎。

  「你幫我把她的手拉開。」

  華與剴聞言,內心暗暗嘆氣著。唉,真是麻煩差事,抽開手而已,有那般困難嗎?根本是擺明要讓大哥知道蘭丫頭有多纏他。

  儘管心底腹誹,華與剴還是依言拉開盛蘭的手,豈料她反倒是抓上他的,同樣往臉頰貼去。

  他抽了口氣,頓時感覺有兩道目光有志一同地停留在他身上,他只能硬著頭皮咧嘴笑道:「蘭丫頭真是睡糊涂了。」

  華與剎不以為意地起身,撣了撣有點發皺的袍角。「可不是嗎?她在睡夢中,哪會管自個儿抓的是誰?」

  「四哥說的是。」華與剴想抽手,豈料她竟拽得更緊,教他臉色微變地求救,「四哥……」

  「有勞你了,八弟。」華與剎笑瞇眼,拍拍他的肩。「我累了,先走一步。」

  走時,他噙笑睇了華與則一眼,頷首示意離去。

  出了多慶門,坐在回王府的馬車上,他閉目養神之際,腦袋快速運轉著。

  盛家一派在朝中勢力早已沒落,但盛蘭有桂皇后撐腰,桂家一派在朝中雖不至于權傾一方,卻有個定國公桂子玦在,絕對是可以和其他黨派分庭抗禮。桂皇后底下並無子嗣,而盛蘭又是桂子玦的外甥女,只要能得到盛蘭,多少可以得到桂家一派支持。

  當初他雖厭惡盛蘭,但一直沒將她甩開,除了是想借此讓華與則難堪之外,也是因為她背后的勢力,而在他的記憶中,盛蘭雖死了,桂皇后一派的勢力仍是落在他的手中。

  他嫁禍中傷,讓其他皇子互咬,落得被軟禁或流放的下場,最終再借桂子玦在東北兵馬舉兵入宮,得到了皇位。

  如今盛蘭沒死……就算他不要她,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得到她,因而得到桂家一派的支持!再者如今的盛蘭令他有了興趣,誰也別想跟他搶。

  既是如此,他動作就得快些,只因……已經四月了,桂皇后即將病歿,他必須趕在桂皇后病歿之前,將盛蘭給定下不可。

  至于其他……他得好生想想,這一回得用什麼手段登基,如何將這王朝鬧個天翻地覆,好報答讓他重生的老天。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0:26

第二章 射騎為紅顏

  嘆息聲斷斷續續地從咸頤殿傳出。

  竇月芽倚在床柱上,水亮眸子無神,軟嫩小嘴時不時唸唸有詞外加嘆息,偶爾無聲的歇斯底里。

  原因無他,只因這場惡作劇實在是太持久了,比惡夢還具戲劇效果,成本砸得真不是普通得重……要是在她第三次清醒時,她還能用這些鬼話騙自己,她也真的是太鴕鳥了!

  這不是惡作劇!這是真的!她來到另一個時空了!

  想著,她更用力地嚼著剛剛宮女送來的……橫豎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玩意,反正就像是雙胞胎那一類的點心,不怎麼甜,天然麥香倒是挺濃的,裹著微微的酒香,外酥內鬆軟,挺有嚼勁……

  見鬼了!她又不是美食家,分析這玩意儿幹什麼

  能吃就好了,管它是什麼鬼!

  她豪邁到近乎粗魯地咬下一大口,把嘴巴塞得滿滿的,感覺就像是能把心也塞得充實一點,讓心安定一點。

  別怕,別慌,人都來了,哭也沒用,而且仔細想想,她運氣也真不錯,她是公主耶,雖說只是皇后外甥女,是因為她爹為國捐軀,頗有戰功,所以皇帝看皇后的面子,破格封她為公主,但……她依舊是錦衣玉食的公主,對不!

  瞧瞧,這寢殿不知道挑高几米,龍柱系紗幔,鳳楣綴珠簾,吉祥如意鎏金銅鏡,髹漆百寶格,架上擺設的都是她個人很偏愛而且價值不菲的金銀玉擺飾……皇家享受啊,要感恩了。

  再者,她都還沒找到理由搪塞,在她醒來后,皇后就說她是失憶……真是太貼心了,她連找借口都省了,而且可以迅速吸收皇后給予的訊息,還名正言順地擁有一座寢殿,有宮女伺候,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嗎?

  她應該要感恩……×的,她想回家!

  感恩個屁啊,她這個孤儿一路力爭上游,拿了獎學金出國唸書,好不容易成了總裁機要秘書,隨著總裁有意開拓亞洲區而回到台灣定居,才剛買了房子,才累積人生第二桶金……如果早知道她會跑到這鬼地方當公主,如果早知道擁有的會成空,她又何必只專注在事業上,讓人生過得那麼貧瘠

  所以……讓她回家好不好?

  雖然這里富麗堂皇,床邊的麒麟火爐燃著令人靜心的檀香伴隨不知道打哪來的天然花香……對了,這花香好像是今天睡醒才聞到的,不知道是打哪來的,真是香啊,香到她頭都有點痛了……

  她忖著,外頭響起宮人的問安聲,根據她多日經驗判斷—有人來了。

  正打算把甜點丟回盤中,卻聽見—「奴婢見過八皇子。」

  二話不說,把甜點又湊到嘴邊,她斜倚在床柱邊。

  「……盛蘭?」八皇子華與剴一進寢殿便微詫地看著她。

  竇月芽眼皮動了下。「你還沒習慣嗎?」她的坐姿其實不算難看,況且她現在還是個「病人」,坐得歪斜點、自在點,一點都不為過吧。況且,她不是自願當假病人的,而是皇后認定她病了,硬要她養病,她只好裝病,她也是很無奈的。

  再者,這几天,她看最多次的人,除了皇后就是他了,也從他身上得到不少訊息,感覺這個排行老麼的八皇子沒什麼架子,而且對自己實在太親切,簡直就像是和氣到不行的鄰家弟弟,她就忍不住在他面前放鬆了起來。

  「不是,你……怎麼在吃餑餑?」華與剴滿臉意外地坐在床邊的高背椅上。

  「……不能吃嗎?」唉呀,難道她被宮女欺負了?可是……還滿好吃的啊,應該是可以吃的。

  「是可以,但是……」他話到一半,像是聞到什麼氣味,不解地看向她,還未啟口,殿門外又傳來其他聲響,就見她立刻將餑餑丟回雕花銀盤里,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

  那動作之快,教華與剴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竇月芽橫了他一眼,餘光瞥見進門的其中一人,正是她初醒時瞧見的那個男人,只見他長髮束冠,露出他深邃又立体的五官,一身暗紫色滾銀邊蟒袍,襯托出他高大身形,而他唇角斜勾,那意氣風發的邪氣神情教她看傻了眼。

  妖孽……這是她腦海中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

  要說華與剴是豐神俊秀的陽光大男孩,這男人就是邪魅勾魂的頂級女人殺手。

  「盛蘭。」

  跟在他后頭的男人輕喚著,才教竇月芽猛地回神,發覺自己竟看男人看傻了,又不是沒看過帥哥,她真是……太糟了。

  閉了閉眼,揚起客套的笑意朝他身后的男人頷首。「大皇子。」托與剴的福,她已經把整個皇族摸得一清二楚,再者這人之前也跟與剴來過一回,她還記得。

  「這麼喊多生疏。」華與則笑若春陽。

  竇月芽繼續保持微笑,心里卻是想著,這個王朝是盛產美男子嗎?還是皇族都特別帥?真是養眼,陽光大男孩再加上一個爾雅型男,還有……眸光就是忍不住溜向邪魅的男人。

  與剴說了,他是四皇子華與剎,是所有皇子里第一個被封為王爺的。

  「四哥……這餑餑是不是你故意差宮女送給盛蘭的?」一旁的華與剴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竇月芽偏著螓首,不懂這其中有何意思。

  「你說呢?」華與剎低笑著,目光落在只剩半個餑餑的雕花銀盤。

  「肯定是,也只有四哥會這般捉弄盛蘭,還有……這籃木蘭也是四哥要人摘來的,對吧。」

  竇月芽看著華與剴從麒麟火爐旁拎起一隻小竹籃,正不解時,又聽他道:「你明知道蘭丫頭最討厭木蘭香,你還……好歹看在她生病的分上,別鬧她了。」

  莫名的,她心頭一凜,抬眼適巧對上華與剎的眼,那眸中儘管噙著笑意,依舊銳利如刃,像是能將人剖開,端詳得一清二楚般。

  几乎有一瞬間,竇月芽真要以為他是在試探自己。但是,很快的,她立刻揮去了這念頭,因為不可能,他不可能會知道這身体的正主八成已經死在清池里,才教她有機會得到這軀体暫宿。

  而華與剎眸底的笑意卻愈來愈濃,竟低低笑出聲。

  那笑聲教華與剴和華與則皆愣了下,竇月芽則心底有些發毛。

  「鬧著玩的,盛蘭,」華與剎別有深意地笑睇著她。「你不介意的,對不?」

  她不是盛蘭,他比誰都確定,儘管他並不知道她是誰。在外征戰的那三年,他曾聽聞有士兵作戰時,腦袋重創,醒來后把一切都忘光,軍醫說是失憶,然在調養時,那位士兵的喜好習性和未失憶前一模一樣。

  軍醫說,就算失去記憶,但大多數的人身体都會記得自己的喜惡。可是盛蘭卻忘了她每聞木蘭香便引頭疼,吃了她說是狗吃的餑餑……她還是盛蘭嗎?

  自然不是,那麼,是誰呢?

  有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了起來,竇月芽真的覺得自己被剖開審視……可是,不可能的呀,不可能……

  「對了,八弟、大哥,過了今日,往后沒有我的應允,別進咸頤殿探視盛蘭。」華與剎噙著笑意,然而笑意沒有半絲溫度。「尤其是大哥。」

  「四弟,怎麼這話聽起來像是針對我?」華與則臉上笑意不變,眸色已微冷。

  「大哥,話不是這麼說的,畢竟這儿是后宮內苑,八弟沒話說,因為他和盛蘭親如兄妹,但大哥……畢竟我已經跟父皇央求指婚,他日盛蘭便是我的睿王妃,大哥自然該避嫌。」

  「指婚」除了華與剎之外,其他三人莫不發出驚詫聲。

  「盛蘭,開心吧,你終于要當我的王妃了。」華與剎笑瞇眼道。

  竇月芽瞪大眼。開心?她為什麼要開心?她不開心啊!

  原來,盛蘭深愛著華與剎,而且愛到宮中眾人皆知,痴纏著人家,才會累得兩人雙雙掉落清池也順便把自己的命賠掉。

  竇月芽終于從旁人口中弄明白華與剎的話意,可問題是……關她屁事當公主已經是她的底限,當王妃從來不在她的人生規划之中!

  于是,她決定向桂皇后這座大靠山請求推遲婚事,然而得到的結果竟是——

  「射騎爭紅顏?」竇月芽下巴都快要掉了。這是啥鬼玩意儿?!

  「大哥要求的,適巧月中剛好有宮宴,父皇就決定在宮宴前舉行,屆時誰贏了,誰就把你迎回府去。」華與剴如沒事人般嗑瓜子品茗,舉手投足之間有股訴不盡的優雅,可惜竇月芽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為什麼沒有人問我?!」她不禁低喊著。人權!她的人權咧?!

  「可不是?你對四哥那麼死心眼,父皇也都答應將你指給四哥了,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在湊什麼熱鬧。」華與剴點點頭,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震驚。

  竇月芽面無表情地瞪著他。那不是重點好不好……

  她才不管盛蘭對華與剎有多麼痴迷傾心,也不想知道華與則半路殺出來和華與剎那武神王爺爭奪她是為了什麼,她只是想問……好歹她也是當事者,可不可以先問她的意願啊?!

  「別擔心,反正四哥一定會贏的。」華與剴給予一個你放心的眼神。「四哥鎮守近澤,和胥羅戰了三年,將胥羅打退數百里遠,拿下大片疆土,一戰未敗,所以……你放一百二十顆心吧,四哥絕對不會讓你跟大哥走的。」

  竇月芽眼角抽搐著,這個外星人……真的不懂她的重點啊,她才不在乎誰贏,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將來!公主頭銜是拿來裝飾的,她沒有半點實權,連未來都無法掌控……要她怎能不擔心?

  可是就算擔心,該來的,還是會來。

  于是,在宮宴正式上場前,她試圖裝病博得同情,好逃過一劫,豈料——

  「與剎和大皇子要比試射騎,你要真頭疼的話,就待會再走,不會讓你待太晚的。」

  原以為皺個眉外加擠兩滴淚就可以融化桂皇后的慈母心,豈料皇后卻是堅持宮禮,不容置喙地要她去一趟,于是乎,她瞬間化身芭比,任人拉來扯去,痛得她淚往心底流。

  她好可憐,真的。

  光是梳個頭就梳到天荒地老,穿個衣裳穿得天昏地暗,難怪還沒中午就把她抓起來整治,原來這工程竟是如此浩大。

  以為穿完了一層又一層令她冒汗的衣裳,梳好的髻抹上教她想吐的髮油,代表她的苦難已經到一段路,豈料宮女竟又拿著首飾往她發上猛插,儼然是把她的頭髮當成針山。

  有沒有這麼盛大?望著鏡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金光閃閃好刺眼,一整個俗氣到教她又想哭。

  她是天生窮命,配不起如此珍貴的收拾呀。

  可誰也沒踩她內心悲鳴,時辰一到,便要帶著她登場亮相,也沒先問她怯不怯場,徹底的沒有人權。

  然而可憐的她,自然是沒勇氣捍衛人權,只好認命任人擺佈。

  終于,著裝的苦難離去,她被推出寢房外,一陣寒意逼近,教她哆嗦了下。

  她環顧四周,迴廊小橋,渡杏引柳,不遠處紅粉的桃花正怒放,欄杆處一叢叢的迎春吐蕊飄香。而循著廊道往前,廊柱精雕細琢,樓台院落層迭隱沒在牡丹和林木之間。

  午后的天色有些陰霾,沿著廊道小徑擺設的長柱八角宮燈已亮起,這沁寒溫度腳她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月份,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的在宮廷之內。

  瞧瞧,這前領后跟的太監宮女,龐大陣容几乎將她淹沒,愈是接近前方金碧輝煌的殿宇,駐守的禁衛愈多,一見她前頭的皇后,一個個彎腰問安。

  離開那一方天地,她才真正地感覺到,這是另一個真實的世界,平行世界也好,蟲洞異世界也罷,她似乎很難離開這里。

  她辛苦一輩子的成果,似乎已經正式地跟她道別,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該怎麼辦?

  設在興和殿的宮宴,宴上皆是王孫貴胄、世勛重臣,受邀者自然也攜家帶眷,儼然視宮宴為牽紅線的好時機,但竇月芽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那些人一眼。

  舞伶樂師的表演她沒看見,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因為她不習慣走在鋼索上,她習慣腳踏實地,掌握人生,看現在她的腳是虛浮的,手心是空的。身份是假的……要她怎能不擔憂自己的未來?怎麼還能吃得下?

  「蘭儿,你怎麼都沒用膳?」耳邊響起桂皇后的溫柔換聲,竇月芽才猛地回神。

  「我沒什麼胃口。」她干笑著。

  她光是想著未來處境就想到腦袋疼了,哪里會有食慾?

  「那就算了,先到殿外瞧射騎比試,晚點會殿再差人弄點宵夜。」

  「……嘎?」這麼快就要比試了?

  她抬眼望去,發現原版聚集在殿內的人都往殿外移去。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也跟著桂皇后到殿外,本想要低調行事,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然而她卻被推倒前頭,只因這場比試是因她而起。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有難以計數的目光盯著自己,她透透地睨去,竟是一票的年輕姑娘,一個個面色不善,眼中滿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關她什麼事?是她要他們比的嗎?要真喜歡那兩位,各自猜拳打包回家好不好,瞪她瞪到眼睛脫窗也改變不了現況,成熟一點行不行?

  她無聲哂著嘴,几記眼刀,像渣一般,她沒看在眼里。

  興致缺缺地瞪著殿外寬敞的廣場,就減華與剎語澤各騎一馬,位在廣場東邊,她無奈地垂下眼,就連是怎麼樣的比試法都沒興趣過問。

  反正輸贏對她而言,意義不大,結局一樣。

  她是這麼認為的,但各懷心思的華家兩兄弟可不作此想。

  射騎比試,比的不只是里子面子,更有許多迂迴心思在里頭。

  「四弟,待會引爆了火藥時,你可千万別嚇著。」華與則笑得溫文儒雅。

  華與剎卻神色不變地睨著他,那眼神說有多邪就有多邪。「大哥不需擔憂,戰場上早已見怪不怪。」

  「那就好。」

  兩人相視而笑,遠處看的人,以為兩人兄友弟恭,但要是近點瞧,就會發覺那笑意令人通体生寒。

  砰的一聲,比試開始,兩人策馬往前奔馳,只見華與剎騎术驚人,竟能策馬瞬間衝出,硬是贏了華與則一個馬身遠,隨即抽箭搭弦,魅眸微瞇了下,刻意放緩了馬儿的速度,直到華與則與他並騎時,他才低聲開口。

  「大哥,這麼點本事怎好意思獻醜?」

  華與則壓根不惱,揚笑道:「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沒預警的一聲,教走神的竇月芽結實地嚇了跳,搞不清楚狀況地朝廣場望去,只見廣場西邊不知何時竟飛上了兩隻紙鳶,簡直要融入夜色里,還未來得及明白用意時,就見兩匹馬狂奔了起來。

  接著看到華與剎明明已經搭了箭拉弦,卻突地鬆開,不知道跟來到身旁的華與則說了什麼,才再將弓拉到滿,箭翎破空而去發出細微嗡嗡聲,射中紙鳶中心,教她驚詫不已時,箭矢再發,兩箭、三箭、四箭、五箭,几乎零時差,二中了紙鳶的各個角落,現場歡聲雷動。

  然而他卻依舊駕馬快奔,來到守在廣場邊的侍衛旁,以箭翎引了火油,繼續射向紙鳶,邊喊著,「全都退回殿內!」

  那沈著的吼聲像雷聲般打進竇月芽的心底,就在著火的箭矢射中紙鳶瞬間,紙鳶登事著火,還爆開陣陣彩色煙霧。

  竇月芽瞠目結舌了,沒想到這世界還挺先進的,竟還能玩彩色煙霧的把戲。

  但就在她嘖嘖稱奇時,石墀底下的禁衛高喊著,「有毒、護駕!」

  瞬間,風云變色,尖叫四起,她在混亂之中被拖著往后跑,卻忍不住一再回頭,看向那坐在馬背上的英挺男子。

  太神了,他第一時間就發現那紙鳶綁著毒粉?

  用火燒成霧,總比整把灑下來好吧。

  這人……忍不住的,她敬仰起他了。

  因為紙鳶內藏著毒粉,皇上震怒令禁衛徹查,與宴的人一個都不許走,殿內的餘興節目繼續,只是歡愉氣氛不再,席間議論紛紛,而竇月芽和華與剴來到興和殿后頭的攀花園,進了亭子。

  「盛蘭,你在這儿歇會,我到前頭看看狀況如何。」差了宮女備茶,華與剴不多作停留地道。

  「喂,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儿?」她人生地不熟,會害怕的好不好。

  「不是你說不想會威頤殿的?」華與剴沒好氣地道。「還是我差人送你回殿?」

  竇月芽抿了抿嘴。「我在這儿等你。」是,是她還不想跟桂皇后會威頤殿,所以婉拒了桂皇后,拉著華與剴當保人,好讓她可以在外頭透透氣。

  她好不容易離開那一方天地,自然不想太早回去,而算來算去,除了桂皇后以外,她就和華與剴最熟了,自然是要他作陪。

  「乖乖待著,有什麼事,亭外有宮女候著。」

  她輕點著頭,輕抿口茶,回想剛剛那不可思議的場景。

  華與剎簡直像是神人般英氣逼人,出身帝王家,面貌出眾又是定國安邦的武將,她懂為何自己剛剛背中數把眼刀了。

  華與剴才走沒一會,一陣腳步聲逼近,守在亭外的宮女欠身問安,才教她回神望去——沒一個認識的,但不陌生,全都是剛剛對她丟眼刀的。

  而走在最前頭的,一身桃紅繡金紗大襦衫,手里抱了個襁褓中的嬰儿,斥退了守在亭外的宮女,領著一票眼刀女,有几分興師問罪的架式。

  竇月芽托著下巴,以不變應万變。

  「唷,這是怎麼著,不過是個破格封賜的公主,真以為自個儿成了皇族,見著了本宮也不知道該側身問安?」領頭的女子盛氣凌人,皮笑肉不笑地拐彎諷刺。

  竇月芽懶懶睨一眼,要不是她確定這時代沒有肉毒杆菌,她真會以為她注射太多,導致顏面表情不自然。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誰。」她起身很客氣地問:「請問如何稱呼?」

  雖說對方來意不善,但她只有孤身一人,只好以退為進,和氣求生存。

  豈料那女人掩嘴低笑,一雙狐媚大眼往后睨去,笑問:「聽見了沒?真是傻了呢,連咱們都不記得,真不知道睿王爺和大皇子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竟會為了爭奪她而比試呢。」

  說著,后天響起陣陣很含蓄的笑聲。

  竇月芽無力地閉了閉眼再看向遠方。就這麼點功力?不是她不懂反擊,二嫂這麼點力道,她連反唇相稽的興趣都沒有。

  笑吧,一天三大笑,有益健康,算是她的功德。

  然,當笑聲一停,場子瞬間冷了,眼前一個個姑娘有開始使出眼刀功,教她万般無奈,很想跟她們建議,換個方法如何。

  如果只有這兩招,就不要學人家搞小團体玩霸凌,很無聊的。

  「賤蹄子,也不想想你盛家不就是個五品五都督的家世,憑什麼破格成為公主?」

  去問皇帝啊,關她什麼事?竇月芽掏了掏耳朵。

  「就憑你也想要攀高枝,不怕摔死?」

  喜歡哪個就打包哪儿,找她幹麼?她偷偷掩嘴打了個哈欠。

  「睿王爺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你別真以為你成得了睿王妃。」

  到底誰在妄想,有病就找大夫,她懂財經懂管理就是不懂醫,真的是愛莫能助。她眨眨眼,免得哈欠過后的淚水被發覺,那就不好意思了。

  「是誰說本王鬼迷心竅?」

  一道低沈悅耳的嗓音從后頭傳來,沒來由的一陣酥麻從腰竄到頭頂,嚇得竇月芽回頭一望,就見那英勇神武的華與剎自漆黑的林木間走來,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又聽了多少。

  然,一票姑娘一瞧見他,趕忙福身問安,瞬間嚇得鳥獸散。

  竇月芽瞧這陣仗,噘了噘嘴。

  鷹隼駕到,自然會嚇跑滿枝頭的麻雀,問題是——她們也太不講義氣了吧,要走也不拉她一道,留她一個人,氣氛很尷尬耶。

  偷覷他一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瞧,那眼神深邃,簡直像在對她發射無限量的電流,教她猛地垂下眼。

  太妖孽,真的是太妖孽了,他怎能長得這麼好看,一般姑娘家哪受得了他這眼神?莫怪那票姑娘企圖霸凌她。

  可是,還要繼續僵著嗎?

  她個性好脾氣佳,是個很容易攀談製造和氣氛圍的人,但問題是,面對這妖孽級的人物,還真是詞窮了,只能盼望華與剴快快回來,別把她獨自丟在這儿,她好無助,真的。

  「今儿個發生的事,嚇著你了嗎?」

  那醇厚的嗓音響起,她背脊又不自覺地麻了一陣,勉為其難地笑道:「還好。」反正又不是是刀光劍影,火里來水里去的,有什麼好嚇到的?

  她竇月芽又不是沒見過世面,從小被嚇大的。

  「那就好。」

  話到此,亭子里便沈默了。

  不能怪她,實在是他搭話的本事也不怎麼樣,加上她跟他不熟,沒有共通話題,真的很難自在閑聊。

  這一靜下來,連興和殿內的絲竹聲都聽得見,伴著不遠處的蟲鳴,聆著柔和樂聲,教她微微地放鬆了自己。

  「殿里的宮宴還繼續著?」她隨口攀談著。

  「可不是。」他哼笑了聲,移了几步坐到她身旁。

  「才發生事情,大伙……真是鎮靜。」其實她懷疑襲擊是常有而非偶發的事件,才能練就如此强大的抗壓性。

  「沒人死傷,自然不當回事,再者——」

  他話未落,瞬間一道刺耳聲響划開寧靜,竇月芽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望去,正覺得這聲音很像施放煙火時,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箍得死緊。

  她狠抽口氣,僵硬如石。現在是怎樣,四下無人,打算用强的?

  正胡亂猜測之際,砰的一聲,天空綻開金色火花,如蕈狀散開四落,是比不上她看過的煙火,但是光是能在這儿看見煙火就已經能教她驚訝的了。

  然,那一丁點的新鮮感,卻被身后這男人給硬生生消滅,而她發覺,沒施放一枚煙火,那箍住她的力道就更不人道,她簡單像動物頻道里要被森蚺扭死的獵物。

  她的肩頭和胸口都在發痛,抿了抿嘴道:「王爺,可以放送一點嗎?」她確定他沒有用强的心思,甚至可以推斷他可能是害怕或厭惡煙火的聲音,所以需要一個物体來穩住心緒。

  她向來與人為善,不介意當個人体抱枕,但……可不可以溫柔一點?

  「……抱歉。」適巧煙火已經停放,他微微地鬆開她。

  「沒關係。」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她向來奉為圭臬。「如果適應了,可以麻煩你稍稍退后點嗎?」

  舉手之勞不需言謝,他沒道謝她也不在意,可是既然煙火都已經停放了,他是不是該鬆手,省得她誤會他有痴漢之嫌。

  「適應?」

  那嗓音輕柔地拂過她的耳,她背脊卻涼了一大片,就連頭皮都無端端發麻。

  她說錯什麼了?她腦袋快速運轉,立刻推測出,許是她不該揭穿人家的弱點。

  也對,人家可是堂堂王爺,這事要是傳出去,多沒面子?

  稍想了下,她滿臉不解地問:「王爺不是要和我培養夫妻之情?」這個時候,裝傻是最好的。「這肌膚之親總是要適應的,我已經適應了,王爺呢?」

  華與剎注視她良久,低低笑開,依舊沒將她推開。

  她不得不說,他不但人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加魔魅勾人,就連嗓音都是有如大提琴般迷人的聲波,催人欲醉。

  連她這個見慣俊男美女的人,都為之心神蕩漾,更遑論那些沒見過世面的?

  那俊魅噙笑的臉龐,被隱在林木小徑間的燈火襯映,她瞧著腦袋警鈴大作,警告她,他像魔,妖魅勾魂,該避,可是她卻避不了,感覺自己被魔物盯上了。

  心,莫名其妙地顫跳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0:45

第三章 殘虐王爺  

  夜色如墨,亭子里靜寂得弔詭,竇月芽像是被定住了,怎麼也轉不開視線,眼里映滿那慵懶邪魅的男人,直到不遠處傳來陣陣腳步聲,聽見有人高聲喊著——

  「別跑!還不趕緊將他拿下!」

  那急促的聲音,怎麼聽都不覺得是什麼好事,也適巧化解了詭譎的氣氛,竇月芽回頭望去,突地聽見姑娘們的尖叫聲。

  仔細一看,還有几個姑娘狼狽地跌趴在林木間。

  竇月芽眼角抽搐著,敢情是這几個假裝離去的女人一直躲在后天偷窺她和華與剎的互動。好好地不當人偏要當狗仔?如今還真是跌了個狗吃屎,她一點都不同情。

  然后,更凄厲的尖叫聲響起,從林木縫隙間,她瞧見了一個男人正拖著個女人,要死不死地竟還往亭子的方向退來。

  這狀況不用猜也不用問,根本就是有人遭歹徒挾持!

  是說,這皇宮不都是禁衛几步一哨地駐守嗎,竟還讓歹徒闖入,這禁衛會不會太弱了點?

  就在竇月芽腦袋運轉間,那男人已挾持人質到亭外,隨即一大票黑鴉鴉的禁衛已趕至,為首的有兩人打扮不相同,頭上還戴著笑金冠。

  「大膽惡賊,還不趕緊放開二皇子妃!」揚劍直指的男人正是五皇子華與剛,面貌粗獷,一臉氣急敗壞。

  而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正是二皇子華與剡,劍眉長目,顯得沈穩得多,銳目從惡賊身上,緩緩掃向在亭內品茗,還不忘敬他一杯的華與剎,教他眉頭微蹙。

  「二皇子,救命啊。」被挾持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二皇子妃,手中還抱著出生才六個月的儿子。

  「惡賊,今晚你是插翅也難飛,還不快速速就擒。」華與剡話落,亭內的華與剎竟低低笑著。

  竇月芽皺緊眉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哪里好笑了?這可是生死關頭耶!雖說她認出被挾持的人,就是剛剛霸凌她的首腦,但那種霸凌實在是不痛不癢,教她連記恨都嫌累,她滿心只希望對方能夠脫困。再者眼前正在談判,是關鍵時刻,這男人怎麼還笑得出來?

  「這種說法,只會讓人覺得多殺一個一道上路也好。」許是她雙眼寫滿疑惑,才教華與剎心情大好地解惑。

  困疑之間,她已聽到那蒙面賊人已高聲喊道:「既是如此,老子多帶一個上路,黃泉路上好作陪!」

  這簡直像是套好招,教她瞠目結舌。到底是歹徒說的台詞和心思都差不多,還是他在戰場見多,早已見怪不怪?

  「王爺,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問。

  「護著你。」

  她呆了下。「我是說——」

  「那不關本王的事,只要他不踏進亭內,本王就不管,只要他敢踏進,本王連全屍都不會留給他。」他那輕鬆的口吻,簡直就像是在說「啊,這茶真是好喝」。

  竇月芽呆愣半響,再看向亭外。那惡人距離亭子也不過是几步遠,要是殺了一個不夠,進亭抓她當人質,好拚命逃出生天,似乎也很合理。

  所以這人只管后頭發展,不管眼前的險惡,只要不犯他,他就不犯人?知道他會徹底地護著自己,多少教她的心微暖著。可問題是,二皇子妃……算起來,是他的二嫂吧,是他的家人吧,他怎麼不在意?他是不是和他二哥感情很不好啊?有仇,也不該如此無情吧。

  「可是王爺在這儿,應該可以里應外合才是。」前后夾攻下,那人肯定逃不過的,不是嗎?

  「哪來的里應外合?成了是他的功勞,敗了倒成了本王的不是,本王何苦來哉?再者他負責統管皇城兵,而五弟更是負責宮內兵馬,竟還能讓人闖進宮……自個儿操練不足,禁衛失責,后果他們得自個儿扛。」他懶懶把玩著質地輕薄的白玉杯,瞧也不瞧亭外一眼,簡直視作鬧劇一場。

  「可是這當下,先救人比較要緊吧。」她對這種自掃門前雪的說法並不陌生,可到底是人命關天,熱情點行不行?!

  竇月芽正企圖再勸說,亭外又響起談判聲,華與剎邊聽邊笑,簡直像在看戲,被戲中角色對白給逗得大笑。

  可事實上,別說亭外人,就連她的心也高高懸起,畢竟這不是戲,這是真實,她已經瞧見那賊人的刀刺進二皇子妃的頸子,而被對峙叫囂聲吵醒的嬰孩發出嘹亮啼哭聲。

  賊人氣惱地搶過嬰孩,拎著細弱軟塌的脖子,手中大刀依舊擱在二皇子妃的頸子是,大聲喊道:「讓路,否則我就讓這孩子先上路!」

  才六個月大的孩子怎受得了這般對待,啼哭聲轉為凄厲而后無力,小臉漲得由紅變紫。

  「住手!」華與剡見狀,沈穩面容徹底崩塌。

  這孩子可是第一個皇孫,深受皇上疼愛,斷不能失去這個孩子!然而,眼前他卻是無計可施,一旦退讓,恐怕就要讓賊人揚長而去,妻儿能否脫離險亦不得知,可他要是不退,眼看那孩子就快要嚥氣了!

  華與剛已沈不住氣地想要衝向前,卻被他擋下,他目光移向亭內的華與剎,彷彿惱怒他竟不出手搭救。

  就在瞬間,賊人抓著嬰孩,拖著二皇子妃想闖入亭內。

  竇月芽嚇傻了眼,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頎長俊拔的身形已立在面前,就連掛在腰間的長劍也不知何時出鞘,閃耀懾人銀光。

  她的心隱隱激動著,長這麼大,她向來自立自强,再大的難關她都咬緊牙關度過,從未依靠別人幫助,更不曾想過有人會站在她前頭,替她擋去切身的險況。

  「退開。」華與剎語氣輕柔,眉眼間噙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笑。

  賊人一見他,將二皇子妃和皇孫給拽得更緊,側身對著華與剡等人,于是眾人逮著他身露破綻的當頭,一鼓作氣向前,豈料賊人彷彿有準備,高高抓起皇孫像是要拋擲在地,但他威脅的話語都還未說出口,華與剎手中的長劍便迅如疾雷揚去,斬斷賊人的手,順勢橫斬,硬是將賊人面前的二皇子妃斬首,賊人的胸口濺上血水。

  所有動作,只在一瞬間,他甚至還有餘裕接住掉落的皇孫。

  華與剡和華與剛愣在當場,只見華與剎微抬眼,笑得邪魅。「這不就得了?」

  竇月芽的視線被他寬大的肩背給擋住,但夜風揚起,她聞到濃厚的血腥味,看見落在地上身首異處的二皇子妃。

  不久前,她才盛氣凌人地霸凌她,豈料眨眼間,她已身首異處……一陣反胃,教她不住地干嘔著,慶幸自己並未用膳,否則她肯定肝膽都吐出。

  華與剎聽見她的干嘔聲,只是好笑地揚了揚唇,下了階,長劍抵在賊人的咽喉上,只要那劍微挑,他會立刻下黃泉,賊人突揚聲大喊。

  「王爺,你怎可如此?是王爺要屬下如此行事!」

  那音量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竇月芽更是難以置信地瞪著華與剎的背。

  然而華與剎只是低低笑著問:「本王為何要你這麼做?」

  「是王爺要屬下殺了皇孫的。」

  「殺了皇孫對本王而言,有何益處?」他一臉虛心請教。

  「多說無益,四弟還是到父皇面前解釋吧。」華與剡不知何時來到身旁,接過他手中的孩子。「來人,將賊人押下。」

  几個侍衛立刻向前將身受重傷的賊人給架走。

  華與剎不以為意地揚了揚眉。「有何不可?」收了長劍,回頭笑睨著面色蒼白的竇月芽,他笑瞇了勾魂眼。「怎麼,就這麼點能耐,你要如何成為本王的妃?」

  竇月芽不敢相信他竟笑得出來。面對那不全屍首,他竟能談笑風生……

  華與剎哼笑了聲,回頭跟著其他兩個兄弟離去,而竇月芽發現,二皇子根本連看都沒看二皇子妃一眼……這是哪門子的夫妻,哪門子的世界?

  她,通体生寒,膽顫心驚。  

  興和殿內,宮宴早已撤下,五個皇子跟著皇帝來到后頭暖房。

  華與剡將方纔發生的事,一字不漏地稟報。「那賊人要是真與四弟一點關係皆無,又為何口出此言?」

  「那賊人呢?」皇帝沈吟著。

  「回父皇的話,儿臣已派御醫救治,就為了讓那賊人道出實情。」華與剡說著,目光卻是落在華與剎身上,彷彿非得借此整治他。

  「與剎,你作何解釋?」皇帝坐在案前,銳利眸子直睇著最為倚重卻同等防備的儿子。

  華與剎無奈揚笑。「父皇,先是射騎比試時有人在紙鳶上頭裹了毒粉,而后有有人莫名闖入宮中挾持了二皇子妃和皇孫,父皇理該先論失責禁衛,再論皇城衛,否則又豈會給人下手的機會?」

  話落,華與則眉頭深皺,華與剡和華與剛臉色微變了下,立刻雙雙跪下。「儿臣失職,求父皇恕罪。」

  「這事朕會處理,倒是你,還沒跟朕解釋個詳實。」

  「父皇,如果一切皆是儿臣所為,在儿臣拔劍時,儿臣便不會留他一絲殘命來指控儿臣,這栽贓的手法著實拙劣,求父皇徹查,儿臣也願意與那賊人當殿對質。」華與剎笑意不減,好似對皇帝的猜疑無動于衷。

  「查是必定要查的,但四弟也不該一劍斬了皇子妃!」華與剡話題一轉,反口咬住這事。

  華與剎神色不變地反問:「在那當下,我只能選擇救一個,而我該救的是誰,若判斷失誤,可能一個都救不了,面對那險況,二哥,換作你是我,你能怎麼做?」

  華與剡被問得無法反駁,又見華與剎看向華與剛問道:「五弟,你也在場,你認為呢?」

  華與剛看了看始終沈默不語的大皇子,只能沒轍地撓撓鼻子。「我沒辦法說四哥做對,但也無法說四哥做錯。」畢竟那當下,生死懸在一念間,能做何反應?

  他是真的被華與剎那一劍嚇著,他完全沒猶豫,舉劍就斬,劍法凌厲狠絕,不留后路,好似不管今儿個是誰被挾持,他的做法都不會變。

  那狠勁,教他頭皮發麻。

  皇帝聽至此,乏力地擺了擺手。「這事明日再議,倒是與剎……朕決定你的屬地在近澤,今日你既已贏了比試,碩公主自然就指給你……下個月大婚后,帶著她一道前往近澤。」

  華與剎抬眼,目露驚詫和惱意,而同時,華與剡怔愣后垂眼暗抿笑意,華與剛和華與則對看一眼,華與剴則是眉頭一皺,只覺得父皇在這當頭提這事,像是壓根不信四哥。

  只因要是連屬地都決定了,就代表著皇位繼承的名單,不可能出現四哥的名字,將四哥趕往屬地,表面上是拔擢,實際上卻是將他發派北防。

  心思微轉,他看了華與剎一眼,瞧見了他眸底的怒意,也瞧見了二哥落井下石的笑臉,五哥撇唇冷哼了聲,唯有大哥始終垂目無表情。

  「你們都下去吧,朕累了。」

  「儿臣遵旨。」

  几個皇子分別退出暖房外,臨行前華與剡得意地笑睨他一眼,華與剛則拉著始終沈默的話語則先走一步,留下拖著牛步的華與剴。

  「四哥。」他想了想還是啟口換住兄長。

  「有事?」

  「四哥的劍夠快,就算不殺二皇嫂,肯定也救得了皇侄和二皇嫂,為何……」

  到嘴邊的話突地頓住,只因瞧見他四哥表情。

  「誰教她欺辱了盛蘭。」帶著笑意拋下這句話,華與剎逕自舉步離開。

  華與剴渾身爆開惡寒,不敢去想像四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雖說他是打小和四哥一塊在坤和殿長大,可他和四哥卻不若外人以為的那麼親,他總是看不透四哥在想什麼,如今四哥這抹笑,好似早已不把人命當命,砍一個人,就像是割一把菜……

  可難道四哥會不知道二皇嫂娘家可是兵部尚書家?他斬了二皇嫂,難道就不怕鬧出大事?再者,他根本不認為四哥會為了替盛蘭出口氣而賭這麼大。

  如今,父皇因為這事將四哥調往近澤……四哥還是笑了,儘管臉上有怒氣,但他卻直覺那怒氣是假的,是演給別人看的,笑意才是真的,似乎他達到了某種目的。思緒在心底轉了几回,他無聲輕嘆。

  華與剎來到宮門外,王府馬車正等著。「卓凡,回府。」

  「是。」

  坐進馬車里,華與剎止不住臉上笑意。

  到手了,近澤三十万大軍的兵符!在上一回的人生中,盛蘭死了,他留守京城,近澤三十万大軍的兵符被剝奪,在桂皇后死后,他迎娶了首輔之女為妃,身為首輔外甥的華與則遭他使計中傷而被流放,之后他再挑撥華與剡和華與剛互相殘殺,最終再借定國公桂子玦的東北兵,一舉殺進宮里,得到皇位。

  如今,盛蘭未死,得到她,他一樣可以得到桂子玦的支持,但是為了得到桂子玦的兵力,他不該再迎娶首輔之女為妃,造成和桂子玦之間的嫌隙,為了未來完美的登基,除了東北軍,他要得到最精銳,而且完全聽令于他的近澤大軍。

  而今晚的鬧劇,就是為了讓皇上猜忌,將他發派北防,唯有如此,他才能重掌大軍!

  一進睿王府,他忍不住笑意地道:「卓凡,去把謝祖找來。」

  「是。」卓凡看了主子一眼,心底清楚,有事發生了。

  他的主子是個愛笑之人,然而當主子噙笑時,總是有所圖謀,有人命要消失之時。

  華與剎糾正王府主廳等著,喝了一盞茶,就見卓凡領著臉色蒼白的謝祖走來。

  謝祖走得極緩,眉頭微攏,彷彿身体不適。

  「屬下見過王爺。」謝祖掀袍單膝跪下。

  「不用多禮。」華與剎笑與他對視,突地呀聲道:「怎麼臉色如此蒼白?」

  謝祖顫了下,隨即恢復冷靜道:「屬下許是染上風寒,回頭熬帖藥服下便好。」

  「是嗎,既是如此,可要好生休養,本王未來還打算重用你。」華與剎笑瞇眼,從懷里取出一枚通寶銀把玩著。

  通寶銀是八方王朝通用的錢,一枚通寶銀約莫等于五兩銀,一面雕飾四爪夔龍,另一面則是雕著通寶兩個字,通常為皇族貴胄間才有,民間雖可用,但流通量並不大,反倒成了民間爭相收藏的至寶,價格遠超過實質的兩數。

  「多謝王爺賞賜。」謝祖低下頭,額上2早已冷汗涔涔。

  「對了,今儿個怎麼沒瞧見其他几個好傢伙?」華與剎把玩著通寶銀,看似隨意地問。

  以謝祖為首,是他尚在京城執掌皇城衛時,從皇城衛里挑選出的暗衛,會稱為暗衛,自然就是在暗地里為他做些骯髒事,甚或潛伏在其他皇子身邊當眼線,當然偶爾也會出現那種窩里反,陣前倒戈的爛角儿。

  謝祖聞言,冷汗几乎濕透他的背脊。

  宮中鬧的事,他豈可能不知?但弔詭的是,被逮的明明只有一人,其他人卻不知道為何也未回來回報……難道王爺早看透他暗地里做了些什麼?

  華與剎倒也不急,像頭慵懶的豹子,擱下通寶銀,逕自倒了杯茶,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謝祖,你可知道為何本王每每要你們辦事后,回頭與本王飲上一杯茶?」

  謝祖不解抬眼,對上他笑得邪魅懾人的眼,心頭狠狠一顫。

  「那是因為每每要你們辦事之前,本王都會差人在你們的茶水飯菜里下毒,只要你們來得及回頭,喝上這杯茶,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這法子一直以來成效卓越。

  「王爺你——」謝祖欲起身,一直在腹間盤旋的疼楚瞬地轉為劇烈,教他踉蹌跪倒在地。

  「你是要問本王明明沒發派你任務,為何還這麼做?」華與剎笑得愉悅,冠上珠玉瓔珞交擊出清脆聲響。「你待在本王身邊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本王是個疑心極重的人?本王下毒自是防備,你私底下做了什麼,豈逃得過本王的眼?」

  「王爺早就知道屬下和大皇子……」

  「還不說實話?」他哼笑著。

  「屬下該死,屬下不該受重金誘惑,但屬下儘管接受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重托,但也不忘從中挑撥,好讓……」

  「唱戲不成?真不知道你唱的是哪出,本王沒興趣聽。」華與剎懶懶打斷他未竟的話語,徐緩起身。「你收了二皇子的重金,在紙鳶上動手腳,要是上頭的火藥沒被本王先打掉,一旦引爆,毒粉四散,正中本王和其它皇族,那可是絕好的法子,而后聽令大皇子行事,再派人潛入宮中欲殺皇孫,好讓二皇子因痛失愛子失了皇上寵愛,教皇上嚴辦五皇子或本王……這招,挺高招的,一箭數雕啊。」

  瞧謝祖面無血色,滿臉難以置信,華與剎不禁搖頭失笑。「只可惜,万事皆敗。你忘了本王性本猜忌,早在你身邊安插眼線,紙鳶一事本王早就識破,再加上皇孫被護個死緊,你根本沒有機會下手,最終還是本王派去的人有能耐。」

  謝祖聽至此,神色恍惚,喃喃自語,「原來……是武平出賣了我。」

  武平正是被王爺所傷之人,謝祖聽說是他將王爺給咬出來的,他驀地意會,追問:「就連他的說詞都是王爺交代的?」

  「那當然,最危險的做法,有時最能自保了,是不?」華與剎噙笑反問。「謝祖,你猜本王現在想做什麼?」

  「王爺要殺要剮,屬下沒有二話。」他從王爺年少便陪侍在旁,見過背叛王爺的人是什麼下場。當初他會鋌而走險,也是因為他打內心畏懼著王爺,想借他人之手將王爺除去。

  「說那什麼話?你好歹也跟在本王身邊那麼多年,本王豈忍心動手?」

  那輕柔的笑音,彷彿一條絞繩,絞上了謝祖的喉嚨,教他驚懼莫名。他不怕死,就怕王爺可怕的手段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樣吧,你跟本王賭一把,要是賭贏了,本王就放過你,要是賭輸了……就別怪本王。」華與剎從桌面拾起通寶銀,回頭看著他,彈起通寶銀,收在掌心。

  「謝祖,你要賭哪一面?」

  謝祖直睇著他,嘴角扯出苦笑。有什麼好賭的?賭與不賭都是死!王爺把玩通寶銀時,便是他拿人命玩樂之時,他又不是不知道。

  「謝祖?」他噙笑再問。

  「……夔龍。」

  華與剎攤開掌心,訝道:「可惜了,是通寶……不過本王可以給你機會,給你百步的機會。」

  謝祖面色不變,之因這把戲他是見識過的,真正逃過的……沒有。

  「從現在開始,給你百步的機會,百步之內,本王不發箭,但是百步之外,生死立見。」華與剎一彈指,卓凡將早已備好的弓遞上。「謝祖,走吧。」

  謝祖閉了閉眼,突地轉身就跑,就見亭外不知何時聚集了十數個暗衛,一張紙熟悉的面容,全都是近澤三十万大軍里的精銳,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華與剎早有防備,就連今晚的事,華與剎都早已知情,甚至趁機一網打盡,說不準還能把罪嫁禍到其他皇子身上。

  于是,他拔腿狂奔著,拼著一百步外的一線生機。

  而華與剎早已走出廳外,將八尺大弓拉得飽滿,突地掀唇問著身旁的卓凡。

  「卓凡,你猜本王想射他身上何處?」

  「屬下難揣王爺心思。」卓凡低聲道。

  「也對,你要是能猜中本王的心思,那就麻煩了。」話落。箭翎凌空而去,饒是謝祖早已跑得只剩一抹影子,他依舊準確無比地射中他的肩頭。

  謝祖哀號了聲,腳步壓根沒停。

  「王爺,要追嗎?」卓凡微瞇起眼,知曉主子的箭並沒有要了謝祖的命。

  「本王說過,只要他沒死就由他去。」華與剎把弓遞給他。「本王打一開始就沒要他的命。」

  「可是他……」

  「本王留他,自有用處、」華與剎笑著,回頭睨著他從近澤三十万大軍挑出的精英暗衛道:「本王惜才愛才,但是包藏禍心者,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碎屍万段,你們可要記清楚了。」

  「屬下遵命。」

  華與剎笑睇著眾人,他不允眾人背叛,可卻是打心底不相信眾人。這是他的天性,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

  他早知謝祖的心性不定,早晚叛亂,如今不過是提早處置罷了,由著謝祖去投靠其他人,而身上的傷足證明他事跡敗露,但要是投靠大哥,大哥斷然不信他會失手留謝祖一命,要是二哥的話,肯定照單全收,如此一來……就從二哥先開刀吧。

  屆時謝祖又能投到誰的麾下?最終,他會讓謝祖知道,留他一命,不過是他早預測到他最后的落腳處。

  這並非是因為有當初的記憶,而是他太熟知人性……就算這一迴繞了遠路,他一樣可以用實力證明,他會再一次君臨天下,徹底將八方王朝鬧個天翻地覆!

  竇月芽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內心的病,儘管過了多日,她依舊忘不了夜色里,惡如羅剎的華與剎,那邪魅得教人畏懼又不自覺沈迷的笑。

  太可怕,太可怕了,皇宮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得想個法子離開,要不至少也不要嫁給那個可怕的男人!

  想起那滾落的人頭,一股反胃感又衝上喉頭,然而這兩日她怎麼也吃不下東西,就算想吐,也只是干嘔折騰自己。

  「盛蘭,聽說你又病了。」華與剴擺了擺手,示意寢殿外的宮人免禮,逕自入寢殿,瞧她又干嘔了下,他微皺眉回頭道:「碩公主病了,怎麼沒找御醫?」

  「奴婢——」

  「不關她們的事,我不是生病,是……」她抿了抿嘴,低聲喃著,「是被嚇的。」

  華與剴揚眉,總算意會。「也是,那場景連我瞧了都覺得心里不舒服,更遑論是嬌生慣養的你。」

  是是是,和他們相比,她確實嬌生慣養極了,對那種場面一點都不習慣也不打算習慣。

  「那就是四哥。」坐在床前的高腳椅上,他語義不明地道。

  可是竇月芽一聽就明白。她忍不住想,和她同樣目睹那一瞬的姑娘們,不知道還敢不敢靠近他,如果膽子夠大,麻煩把他打包回家吧。

  「你怕四哥了?」

  竇月芽撇撇唇角,苦笑不已。那已經不是怕,而是……就算沒看到他,那一幕還是在他腦海里不斷地重演,令她本能地排斥那個人。

  「我也有點被四哥嚇到。」他說著,懶懶地靠上椅背。「四哥那個人桀驁不馴,行事向來憑心情,但事情輕重緩急,四哥向來拿捏得極好,可是這回他竟出手殺了二皇子妃,這實在太不智。

  竇月芽眼角抽搐著。怎麼聽這說法,好像他在意的只有華與剎的行事動機,而不管那條人命?

  華與剴逛憑她的表情,就將她的心思猜個七八成。「盛蘭,這就是皇族,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不明白。」她明白這些幹麼?她要回家,她會找到方法的!

  「宮宴那日逮著的賊人,聽說當晚就死在御醫館,御醫驗屍,確定那賊人不是傷勢過重而是中毒身亡,可他在御醫館昏迷不醒,里里外外又都有禁衛守著,誰能餵他毒?」

  竇月芽對這事真的一點研究的心思都沒有,可瞧他說得那麼認真,之能配合著追問:「結果呢?」

  「我二哥和五哥成了最大嫌疑者,因為二哥統管皇城衛,五哥掌管宮中兵馬,是宮中軍司頭,而統管禁衛的太尉是二哥的舅爺,岳父更是兵部尚書,你懂這其中關係嗎?」

  他眉頭微皺,稍稍組織他說的人事脈絡,推測地道:「造反?」

  華與剴微詫地看著她。「變聰明了。」

  他悻悻然地哼了聲。「我是真人不露相。」別把她當成那個養尊處優的正主盛蘭,她是個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中打滾過的人。

  「所以四哥沒事了。」

  繞了一大圈,竇月芽總算是搞清楚狀況了。那晚,賊人說是華與剎所指使,如今算是沈冤得雪,可喜可賀。

  「幫我跟他說聲恭喜。」這麼點小事,她不會吝于表示。

  「你不相見四哥?」華與剴不解地瞇起眼。

  「我這儿誰都能來,他想來自然會來,我想不想見他……不重要吧。」他住在華麗的鳥籠之內被豢養著,這儿門禁有不嚴,他要真想來,她能對他說「滾」嗎?

  她的勇氣不會用在這種地方。

  「你沒了記憶,整個人都不同了。」

  竇月芽神色不變地睨著她。「不然我還能怎樣?全都忘了對我何嘗不是好事?一切重來嘛。」

  「不見得,因為已經洗清四哥的罪嫌,所以皇上已經下旨,下個月你將嫁進睿王府,並且隨四哥前往屬地近澤。」

  竇月芽瞪圓水靈杏眼,像是聽到多麼不可思議的話,半響之后,她試圖鎮靜地問:「敢問抗旨的下場是——」

  「論斬。」

  華與剴打趣的口吻壓根沒有安撫到她,她又回想起那一幕,好似又看見二皇子妃的頭掉落在腳邊,死不瞑目地瞪著自己,教她不禁又干嘔出聲。

  「盛蘭,你不要緊吧?」華與剴探手欲拍她的背,卻又縮回去。畢竟兩人雖親如兄妹,可四哥警告過了,往后他得喊她一聲四嫂。

  「我很要緊……」她想大哭一場抗議老天的惡作劇。

  就算你忘了四哥,但相處過后,也許你……「

  竇月芽嘴角抽了兩下。不可能的,她光是想到他就想吐,怎麼可能喜歡?

  對他短暫興起過的欣賞,已被他一劍砍碎了!

  「可是聖旨已下。這婚事是万不可能——」

  外頭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開門聲,硬生生打斷華與剴的話,只見來者誠惶誠恐地跪下。「啟稟八皇子、碩公主,皇后娘娘……病重。」

  「什麼?」華與剴驀地起身。

  竇月芽眉頭一皺,才兩天沒見面,皇后怎會病重?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0:57

第四章 奉旨遠行  

  桂皇后病得兇猛,御醫用了宮中上等藥材,也無法緩解桂皇后的病情,只能任她有如風中殘燭,生命不斷消逝。

  進入五月時,桂皇后的后事已著手準備,華與剴和竇月芽守在病榻前,卻不見華與剎的身影,事實上,打從桂皇后病重至今,他根本未曾踏進坤和殿。

  這點讓竇月芽十分不快。

  她這個外人,讓桂皇后照料個把月,雖說沒時刻相處,但桂皇后必定會抽空探視她,令她倍感窩心,打從心底喜歡桂皇后,如今皇后病重,只餘一口氣,她的枕邊人和儿子卻都沒到床前,這算什麼玩意儿?

  「盛蘭,別氣四哥。」趁著宮女和御醫都退出寢殿外,華與剴才低聲說著。

  「怎能不氣?皇后她都快要……」竇月芽抿了抿嘴,雖說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此刻就是說不出那晦氣的字。「他再忙也該來看看皇后娘娘。」

  她聽與剴說過,他倆都是從小失了母妃,記在桂皇后名下,由桂皇后親自教導的,雖說出自不同娘胎,但感情也不該差這麼多吧。

  「四哥兩地奔波,準備赴任,又籌備著成親事宜,有許多事要打點。」

  「再重要的事,都要先擱在一邊。」她是個棄嬰,不知道有家人的滋味,可他竟這麼奢侈,失而復得卻不知道珍惜。

  「四哥他……」華與剴輕嘆口氣。「四哥總是如此,不管對誰,就算面帶微笑也沒有一絲溫度,小時候總覺得和他挺要好的,可是下一刻又會被他推開,我問過母后,母后總要我体諒四哥。」

  竇月芽眉頭皺了皺。「這里頭藏了什麼內情嗎?」她脫口問著,只因她所認識的桂皇后,慈愛良善但卻不是寵溺放任之人。

  華與剴笑睇她一眼。「母后說,四哥八歲時被帶到坤和殿時只剩一口氣。」

  「什麼意思?」

  「傷。」他指了指后頸到肩頭的位置。「我曾見過一次,四哥的身上有著極為猙獰的燒傷。四哥八歲那年,他和他母妃所居的廣和殿被一把火給燒了,四哥的母妃就死在那場大火里,而四哥被救出時只剩一口氣,是母后用了許多心力和時間將他慢慢調養好的。」

  「既是這樣,他更應該感念皇后娘娘了,是不?」

  「可是,當初四哥的母妃在大火燒起時,將他丟棄在大火中獨自離去。」

  「咦?」她怔了下。

  「我母妃為生我而死,而母后待我如親儿,我無法想像四哥遭親娘丟棄是什麼樣的心情,但這事確實在四哥心里形成了傷,所以他對人難以親近信任。」華與剴喃道,雙眼直睇著床上虛弱的桂皇后。「母后總說,有一天四哥會懂得與人親近的好,而我也等著,替母后等著那一天。」

  竇月芽垂下眼,像在喃喃自語般道:「當皇族真的不是件易事。」

  「可不是?后宮里沾染了太多的血,太多人離奇死去,聽說四哥的母妃是欲離開時,反被引爆的火藥給炸得粉碎,四哥能逃得過,算是老天垂憐了。」

  她難以置信地抬眼。「火藥?」會不會太扯了?她不由想起宮宴那晚施放煙火時華與剎緊抱住自己的狀況,難道那是創傷症候群?

  如果連煙火都有本事製造的話,那就意味著這個王朝使用火藥的技术已極為高明,可這種危險物品怎會在后宮里?

  思及此,她不禁沈默,想像著八歲的孩子是如何從火藥底下逃出生天……太殘忍了,莫怪扭曲了他的心。

  「這類的事在后宮里常上演,后宮嬪妃為求地位不擇手段,皇子為登帝位六親不認,明明是親手足,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他說著,笑了,滿臉凄涼。

  這話,竇月芽搭不上,只能靜靜地聽著。

  可不是嗎?太多的歷史描寫到為奪皇位,手足相殘的戲碼,儘管有前車之鑒,但人心總抵不過皇位的誘惑。

  坐上那把龍椅,真有那般快活嗎?

  難道龍椅上的人看不見后宮的血腥內鬥嗎?抑或能坐上龍椅的人皆有著鐵石心腸,看不見宮闈鬥爭。

  而爭到了那些又如何?就如眼前的桂皇后,雖貴為皇后,可病得只剩一口氣時只有御醫和宮人候在殿門外,看似有許多人陪侍在旁,但真正教桂皇后擱在心上的卻不在身邊。

  正忖著,突地聽聞殿門外宮人低聲請安,她原以為是八方皇帝到來,朝門口望去,來者卻是個極眼生的男人,一身紫紅錦緞朝服,年紀約莫三十開外,五官出眾,然眉宇間噙著懾人淡漠。

  「定國公。」華與剴抬眼,揚笑低喊著,起身時在竇月芽耳邊低語。「這位是定國公桂子玦,是母后的弟弟,你的舅舅。」

  他認定她沒了記憶,才特地告知兩句。

  「……舅舅。」她陌生而客氣地喊著。

  桂子玦睨她一眼,微頷首便走到床邊,眉頭深鎖地望著待他如子的嫡長姐。

  為防誤解,華與剴壓低聲響道:「定國公,瀕臨城雪融成洪災,昆寧城卻鬧旱,所以皇上……」

  「本爵知道。」桂子玦抬手示意他不用多作解釋,接著手微顫地拂上那冰涼的頰,啞聲喃道:「……姐,對不起,我來遲了。」

  嗓音輕如絮,壓抑著訴不盡的情,教竇月芽驀地熱了眼眶。

  「我們到外頭。」華與剴低聲說著。

  竇月芽輕點頭,跟著他走到門外,通廊上的宮人哥哥面色凝重,連個御醫站在門旁也不敢多置一詞。

  「桂家是開朝元勛,封地在帝京之東的都岩城,爵位世襲,然而如今桂家就只餘定國公一人了。」華與剴低聲喃著,神色有些恍惚。「定國公和母后歲是姊弟,但年歲差得多,而定國公是庶子,在桂家身份不高,几次死里逃生,最終是母后決定帶進宮里教養,才讓桂家唯一的子嗣存活,所以兩人感情如同母子。」

  竇月芽仔細地聽,兩人貼得極近,察覺他隱隱顫慄著,不由得輕拍著他的肩。

  他臉色微詫地看她一眼,露出滿是愁緒的笑。「盛蘭,不要忘了,就算母后走了,你還有定國公這個親人,你不孤單的。」

  她怔怔地望著他,不禁想到底誰才是孤單的?

  她不知道皇上待他好不好,但宮宴那便可察覺眾皇子之間並不和睦,他有手足卻跟沒有沒兩樣,要是連桂皇后都走了,他怎麼辦?

  他日皇上駕崩,何處還有他的立足之地?他不過才十九歲,即便老成世故得像是三十几,可他畢竟只有十九歲,誰來保護他?

  「來人!御醫!「

  殿內突地傳來桂子玦沈重的喚聲,竇月芽和華與剴同時一顫,在御醫推門而入后,兩人跟著踏進殿內,就見御醫趕緊切脈,瞬地眉頭一顫,雙膝跪下,高喊道:「皇后娘娘……歿了。」

  華與剴身形踉蹌了下,竇月芽趕忙扶起他,卻見他虛弱地勾笑,拉開她的手。

  「我沒時……沒事。」

  竇月芽雙眼熱痛著,一把將他抱住。「怎會沒事?我都這麼難受了,你怎會沒事?」那般良善的人,那般關懷她,一張眼就能看見桂皇后的笑,個把月的相處,他豈會無感?她是那麼地喜歡她,彷彿彌補了她從小就失去的母愛,如今皇后不在了,她都管不住淚了,更遑論是未足月就被她帶在身邊,抱在懷里牙牙學語的他?

  那擁抱讓華與剴愣住,壓抑的情緒如浪般洶涌著,但他沒有哭,只是暫時偎在她的懷里,直到——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涼薄的聲嗓,教華與剴抬眼立刻與竇月芽拉開些距離,還沒解釋,便見竇月芽已經咬牙低罵:「你為什麼現在才到?!」

  華與剎微瞇起眼,眸底滿是不悅。「這是怎麼著?先聲奪人,還是惡人先告狀?」他戲譫哼笑著。

  方纔轉進通廊聽見宮人已哭跪在地,他便知母后已歿。時間比他記憶里的晚了近個把月,四月時見母后無事,他推測許是事情有所改變,母后也許會度過那一劫,豈料該來的依舊逃不過。

  進了寢殿,竟撞見她將華與剴摟進懷里,面上那悲傷又柔和的神情是他不曾見過的,和此刻只差沒指著他破口大罵的神情可是天差地遠。

  沒來由的,他有些不悅。

  「你說那是什麼話?你難道沒看到……」竇月芽緊抿著嘴,勉强叫自己別衝動,只因桂皇后才歿,她實在不該在這寢殿里口出惡言。

  華與剎斜睨她一眼,走到床邊,朝桂子玦微頷首,再將目光落在面色青白的桂皇后,定定地看著好半響,他伸手輕觸她的頰,雙膝跪下,啞聲道:「……母后,我回來了。」

  說也奇怪,就在那一瞬間,好似被病痛折磨得連病歿都眉頭緊蹙的桂皇后神情變了,眉頭鬆了,那好看的唇微微上揚著,似乎在笑。

  華與剴見到這一幕,壓抑多時的淚終于潰堤,跪在床邊低喊著,母后,四哥回來了。」

  殿里殿外,頓時哭成一片,竇月芽也抑不住淚水,看著床邊三個男人以不同的悲傷送至愛一程,她不禁悲從中來,彷彿要將這輩子還沒派上用場的淚水傾盡。

  她不禁想,在她原來的世界里,她是否已真正死去,在得知她死訊之后,是否有人會為我掉淚?

  她想,應該沒有吧。喔,不,也許總機小姐,又也許清潔阿姨會……但她們恐怕是白哭的,因為她就在這里延續著生命。

  忖著,想到也許桂皇后是去到某個時空,如她這般經歷一場歷險,她心里便覺得踏實了,只是淚水還在掉。

  竇月芽原以為桂皇后之死,會推遲她的婚禮,然就在桂皇后入皇陵的第三天,她跪接皇上的聖旨,再次陷入怔忡里,只因她的美夢碎了。

  「怎會這麼急?「華與剴看過聖旨后,不解喃道。

  「與剴,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別跟著他一起去近澤?「她抓著他,像是抓住最后一線生機。

  「……沒有辦法。」

  竇月芽頹廢地垂著小臉,如喪考妣。

  天要滅她……沒良心的皇帝竟要她明日和華與剎一道啟程前往近澤上任……關她屁事。她又還沒嫁給他,為什麼得要先跟他走?!

  「盛蘭,四哥不會虧待你的。」

  「可問題是我們又還沒成親,我為什麼要跟他走?」

  「盛蘭,你是皇上指給四哥的王妃,如果不是母后歿了,你們會照原計划成親,如今因為母后歿了,四哥必須掛喪三個月,婚期也就差不多延至掛喪期滿后,王朝里誰不知道你倆要成親,沒道理四哥要赴近澤上任,卻把你丟在這儿吧。」

  「可是……」她並沒打算要嫁給他啊。

  別說近澤,她連帝都到底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能逃去哪能做何謀生都不知道,更何況是靠近邊境的近澤,那里可是他的地盤,她能上哪去?

  「沒事的。」華與剴好笑地拍拍她的肩。

  「要嫁的又不是你。」她低聲咕噥,對無法掌握的將來充滿抗拒。

  然而,再抗拒,遠赴近澤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狀況。

  竇月芽一夜未眠,作著無聲又無意義的抵抗,然而時辰一到,她還是被人從床上給拉起整裝待發。

  她几乎是拖著牛步,能多拖一時就多拖一時,緩緩踏出分隔前廷后宮的圍牆,就見華與則在前頭的拱橋上,雙眼眨也不眨地睇著她。

  「盛蘭,我送你一程吧。」他走向前,苦澀地道。

  送與不送對竇月芽來說,實在滅太大的差別,如果要有個人來送自己的話,她希望是與剴,可也不

  知道他在忙什麼,竟到現在都還沒見到他的人。

  有夠沒良心的,雖說相處只有兩三個月,可是好歹有几分情感,他竟連送自己說聲在家都省略,真是太過分。

  竇月芽沒應聲,逕自踏上拱橋。

  華與則略過頭,微擺手要后頭的宮人退上几步。

  太監在前頭領路,一路上美景無數,竇月芽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心境猶如被拖上死刑台上的犯人,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別讓她走到盡頭。

  然而,就算她一次次祈禱,老天還是一次次地搗住耳朵。

  她瞧見宮門外,華與剎和華與剴、桂子玦正不知道在談什麼,三個人談笑風生,看得她一肚子或,死與剴,原來是跑到這儿來了,沒良心的傢伙!

  「看來真是如外頭所說呢。」

  身旁的聲響教竇月芽嚇了跳,抬眼望去,才發現自個儿早就把大皇子這號人物給忘了。說來也真不好意思,她沒心情搭腔,他還是情深意重地送她到這儿。

  但……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懂我在說什麼,對不?」華與則笑得溫雅,眸底滿是柔情。

  竇月芽勉為其難地揚笑以對,很想對他說,沒頭沒尾一句話,鬼才聽得懂!但跟他不熟,這些話還是省下吧。

  「宮里傳言四弟早發覺母后身子有異,卻隱蔽此事,害得母后病入膏肓。」說時,他收斂笑意,好似對這傳言半信半疑。

  她猛地抬眼。「可是他又不是大夫,他——」

  「四弟不是大夫卻懂點皮毛,畢竟征戰沙場,有時軍醫不足,四弟這人一有機會學習向來不會放過。」

  竇月芽眉頭微微擰著。一開始他的說法是對傳言存疑,怎麼現在聽起來,他根本就是信了傳言?

  「可是他這麼做又能有什麼好處?」

  「只要他趕在桂皇后歿之前,向皇上請旨,你就成了他的人。」說到這,他語氣已有些忿忿不平。

  竇月芽唇角抽了下。說真的,她實在不太想吐槽他,二嫂她真的沒有感受到華與剎對自己有任何的情愫,為了得到她就來這招,會不會太麻煩?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得到定國公的支持。」

  「……嘎?」她呆了下,立即意會。

  不外乎就是拉攏外戚當靠山,以備他日不急之需……唉,真是受夠了這些人,他們的相處中沒有感情,只有利益,真的讓她覺得很沮喪。

  「四弟和母后之情的情分不若八弟那般深,可聽說母后歿的那天,他是跪在床邊,一聲母后喊得令人動容,也因而撫平定國公對他的諸多不滿。」

  竇月芽微揚起眉,回想那日,眼眶又不自覺地發熱。

  那會是作戲嗎?她不認為,可是那日定國公看他的面色確實不善,但如今……

  瞇眼望去,只見定國公一掃陰霾,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麼,兩人對視而笑。

  「盛蘭,不管如何,你得要小心。」

  「我?」

  「四弟的行事作風,宮宴那日你是親眼目睹的。」

  一股反胃感毫不客氣地涌上,教她猛地別開眼,刻意隱藏的惡夢又被人掀開一角,教她略微不悅。

  幹麼害她再想起那晚的事?她還不容易把影像變淡的耶!簡直像是故意挑起她的厭惡和恐懼,還給不給人活啊?

  「同一晚,四弟身邊的暗衛投誠到我那儿,直說闖進宮里挾持二皇子妃的人,分明就是四弟派去的。」

  「咦?」

  「可惜,那人莫名被毒死在御醫館里,死無對證,也就不知道這事到底是真是假。」華與則搖頭嘆息。

  「可是好端端的,王爺的暗衛為何要投誠到你那儿?」怎麼聽都只有片面之詞,實在令人難以信服。她是不喜歡華與剎,但凡事講求證據,未經查證擅下定論,反而有造謠之嫌了。

  「那人教謝祖,聽說是沒把差事辦好,聽他說四弟和他賭,賭百步之內逃得過就由著他去,所幸四弟的箭偏了,才讓他逃過一劫。」

  聽到這里,她就真的忍不住想替華與剎說話了,華與剎射箭的本事,她是親眼見過的,不過百步遠,他會射偏,太不合理了吧……

  「那個教謝祖的人呢?」她問。

  「謝祖說被四弟下了毒,需要解毒,但我沒收留他,因為我無法確定他所言之事的真偽,所以他便離開了。」

  竇月芽張了口,卻把疑問用力地嚥下去。

  如果她是大皇子,肯定會把人綁起來松島宮里請皇上親審……當然,她不是這儿的人,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對不對,只是純粹覺得那是個機會,一個可以證明許多事的重要人證,不該輕易放過。

  但人家是皇子嘛,想怎麼做誰有管得著?所以她聳聳肩,沒再追問,拖著牛步繼續往前走,卻見華與剎和華與剴大步走來。

  像是抓住最后的機會,他以氣音道:「盛蘭,你記得順著他一點,別惹他發火,他一旦發火……定出人命。」

  竇月芽聽得頭皮發麻,總覺得他好心的提醒,像是變相的恐嚇。

  這人非得這麼嚇她才甘心?

  「盛蘭,和大哥聊什麼,聊得那麼開心?」華與剎臉上掛著一貫的戲謔笑意,來回梭巡兩人。

  她眼皮抽搐著,真想問他,他到底是哪只眼看到她很開心。

  不理他,她瞪眼說:「與剴,你這個沒良心的,跑到這儿也不跟我說一聲。」

  話一出口,身旁三個男人難得有志一同地看向她,華與剴面帶秀窘地道:「盛蘭,別胡說。」

  「我胡說什麼了?」啊啊,她知道了,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尊貴,她這樣罵人實在太沒分寸?「抱歉,我說錯話了。」

  這樣可以了吧。她一向從善如流,但是得先她知道她到底哪里做錯才行。

  華與剴聞言,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華與剎的臉色,瞧他笑意未減,才開口解釋。

  「盛蘭,我是幫你打點几個貼身丫鬟,到時候才能幫你分憂解勞。」

  「喔。」重重一聲喔是訴不盡的沈重。

  「走吧,到了近澤,我帶你去逛市集。」華與剎向前握她的手,噙笑柔聲說。

  她下意識想甩開他的手,卻發現他握得死緊,簡直就像是抓到犯人的警察,不給人脫逃的機會。

  被硬帶上馬車,竇月芽嘴抿得更緊,臉上哪有斑點出嫁的喜悅,更像是個被押上刑場的犯人。

  「盛蘭。」

  見車門打開,她喜出望外地道:「與剴,我不用去了?」

  華與剴聞言,臉上是再複雜不過的笑。「我只是想把這個交給你。」他將一隻木匣遞給她。

  她隨即又把自己縮得小小的,企圖把自己變不見,對那只精雕描繪的匣子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向來喜歡一些精巧玩意儿,可是她現在沒心情欣賞,就連里頭裝了什麼,她也沒心情問。

  「里頭裝了些你派得上用場的東西,要記得到了近澤睿王府,儘管尚無名分,但你確實已是當家主母,等掛喪結束,四哥會帶你回京成婚的。」他硬是將匣子擱到她手中。「沒事的,你別擔心,到時候咱們又能見面的。」

  竇月芽扁了扁嘴,卻又意識到自己這樣很幼稚。自己都年近三十了,可住在小公主体內,簡直就快要爆發小公主病,想到這,她不禁抹了抹臉。「好啦,我沒事,只是有點不習慣。」她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既來之則安之,從小到大不都是這麼活的嗎?

  老天就特別喜歡整她,在她小有成就時,狠心把她丟到這儿來,但還不算太差,至少還有個公主頭銜,不愁吃穿,大不了往后再頂個王妃頭銜……嗚嗚,在她的生涯規划里頭,沒有結婚這一項,要她怎能不煩悶?

  「嗯,這才對,才像是你。」華與剴揚笑摸了摸她的頭,突覺動作不適宜,趕忙收回手。「盛蘭,一路順風。」

  「你也保重。」

  「那……我先回……」

  「幹麼急著走?再陪我說點話。」

  「你呀……」華與剴被她那哀怨的表情給逗笑。

  馬車几步外,華與剎和華與則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半響華與則才啟口道:「我從來不知道盛蘭這般黏八弟。」

  華與剎笑意帶邪。「一道長大的,不是黏我就是黏八弟,就是不黏大哥。」

  華與則神色微變,隨即恢復鎮定。「四弟,盛蘭失去記憶,不再是以往老是追著你跑的丫頭了,可有感到些許遺憾?」

  華與剎忍不住笑出聲。「該說遺憾的是大哥吧,盛蘭從頭到尾都不曾正眼看過大哥,就不知道看著盛蘭追著我跑的大哥,心里作何感想?」

  「……四弟,別以為一切盡如你意。」

  「大哥,只有沒本事的人才無法讓事情盡如己意。」

  「是嗎?」華與則哼了聲,拂袖而去。

  華與剎冷睨他的背影,哼笑了聲,跟華與剴打了聲招呼,隨即上了另一輛馬車,車隊立刻徐緩前行。

  竇月芽拉開車簾不住地往后看,直到華與剴的身影愈來愈小,最終看不到,才拉下車簾。

  看著馬車里頭的陳設,她調整著心情,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既然已經回不去,那就在這里活下去。

  她的命,父母不要,可她要。她要為自己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環境一再受限,他還是可以找到法子讓自己活得自在。

  一再自嘆自憐實在不是她的作風,她也厭惡這樣的自己。所以,面對吧!

  她垂眼看著懷里的匣子,匣子很沈,捧近一聞有著楠木的香氣,上頭雕的是麒麟送子,描繪的金色顏料相當艷亮,打開匣盒,就見里頭擱的竟然是擺放整齊的銀票。

  「竟然有銀票……」她吶吶道。

  有銀票就代表有票號,代表經濟体制也頗完善。匣子邊上還擺放著几錠金子,旁邊有兩個荷包,打開其中一個,瞧見的全都是碎銀,而另一個里頭裝的是銀幣。

  全都是錢耶,誰說與剴沒將她擱在心上?這傢伙……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呀,雖說運氣一直不怎麼好,可是仔細想想是很有貴人運的,每當她遇到瓶頸關卡時,總會有人對她伸出援手。

  雖說逃不過指婚的命運,但是她並沒有那麼孤單,她還有與剴這個如弟弟般的朋友。

  正感動著,馬車突地停住,她疑惑的抬頭一望,只見馬車門被打開,華與剎鑽進馬車里。

  「……怎麼一副見鬼的模樣?」華與剎笑瞇眼道。

  「你的馬車壞啦?」半響,她才擠出這麼點話。

  「沒壞,是怕你無聊。」他說著,馬車已經又開始往前駛動。

  我並不無聊好不好?!把我私人的空間還給我!她多想吶喊出口,指著他的面大罵,要他滾到天涯海角去,可是……

  「謝謝。」她無比凄楚地道謝著。面對惡勢力時,識時務者……才是俊杰呀!

  「謝謝?」他哼笑了聲,長睫垂斂,目光落在她懷中的木匣,突道:「好一個沒良心……」思几她央求華與剴的撒嬌神情,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惱怒。

  但他氣惱,有什麼錯?她即將是他的王妃他的人,是她太過踰矩,莫怪他惱怒!

  「咦?」她哪里沒良心?

  「盛蘭,本王只說一次,你可要記牢。」瞧她一臉不明就里,他也不點明,拿起她懷里的木匣,逕自笑道:「儘管未成婚,你也算是本王的妃,再和其他男人過從甚密,本王會讓你知道……」

  砰的一聲,木匣撞擊在她臉側的木牆上,她瞠圓了眼看見他噙著他冷笑開口,「本王沒有耐性。」

  她呆住,心劇烈跳動,只覺自己前途堪慮,因為這個人性格很有問題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1:13

第五章 禁臠

  近澤位在帝京朝豐城正北方,相隔約莫千里,睿王的車隊以平常的速度前進,拖了近一月才到近澤,時節已入三伏,但是卻不如朝豐城炎熱。

  近澤的睿王府朱紅大門兩旁是盤龍大柱,圍牆高聳內植參天林木,從外頭難以窺探。

  大門一開,里頭的下人排兩列迎接,為首的是個面貌極為清秀,長得一副無辜樣的男子,那下垂的八字眉很有喜感。

  「恭迎王爺回府。」為首的男人一喚,后頭的下人們也跟著高喊。

  這陣仗對竇月芽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因為總裁所經之地,大概也是這種景象。

  「賜三。」華與剎輕喚著。

  「小的在。」八字眉男人立刻上前。

  「她就是本王三個月后即將迎娶的妃。」他簡短地介紹,目光一掃,還在門內的下人們一個個垂眼等候吩咐。「怎麼,還不知道該做什麼?賜三,你這總管是怎麼幹的?」

  武賜三目光不敢在竇月芽臉上停頓太久,趕忙吆喝著。「一個個都傻了,不知道要替王爺王妃卸行囊?桃紅、桃白,還不趕緊領王妃先進院落休憩?」

  一聲令下,所有下人立刻動了起來,竇月芽跟著兩名丫鬟朝安置的院落而去。

  這里不比皇宮內苑,但里頭精美的山林造景讓她每走几步就停頓下來。

  對她而言,這簡直像是某處復古風的度假村,尤其是她的院落,是座古式的樓閣,自拱廊拾級而上,樓閣三層高,到處雕樑畫棟,就連窗欞都做了極為精細的鏤空,再糊上如蟬翼般薄透的紗,呈現若隱若現的流光之美。

  房里的擺設自然不用多說,奢華氣派,壓根不輸她住了三個月的威頤殿。

  在路上,一切都還好,沒她想像中的難熬,除了第一天被他給了下馬威,砸了木匣嚇了跳之外,他沒有更進一步明顯的暴力舉動,讓她稍稍安心。

  當晚在行宮住宿時,她問了與剴親手挑的隨行丫鬟玉曇,才知道原來那句沒良心,學問可大了。

  她以為良心二字,依朱熹集注,良心者,本然之善心。一般註釋,良心是道德情感的基本形式,是個人自律行為的表現。

  但是玉曇卻道:「公主,良心指的是良人之心,若您罵人沒良心,那人必定是公主的夫君。」

  她終于理解為何她罵出那句話時,在場三個男人會有志一同地看著自己,是說……神經病,有人良心是這般解釋的嗎?她因為文化不同而被砸匣恐嚇,這天底下還有這種道理嗎?

  但,這里有她置喙的餘地嗎?沒有!所以,她繼續當個沈默的勇者。

  但是,已經來到近澤后,她的神經開始緊繃,開始害怕那傢伙會跑來陪睡……

  玉曇差了武總管發派的兩名丫鬟備水讓她沐浴,隔著屏風,她聽見玉曇正對兩名丫鬟說些雞毛蒜皮的事,好比她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其實她真的不是那麼講究的人,能吃就好。

  她眼前只想好好備戰,要是那傢伙真的趁夜摸進她的房,她必須先找武器護身才行。

  可是要是失手傷了他怎麼辦?這麼小心眼的男人絕對不會放過她的,但難不成要她張開雙臂,高喊歡迎光臨?

  不行,她真的做不得!她很頭痛,真的很頭痛,直到有人在她耳邊輕喚——

  「王妃、王妃……」

  誰呀?

  「王妃,有人要見您。」

  她迷迷糊糊張開眼,眼前是張白皙小臉,陌生得緊,教她不禁皺起眉頭。

  「王妃,奴婢是桃白。」

  「……喔,有事?」她睡眼惺忪,環顧四周,還記得這儿是睿王府的院落,只是……她不是在泡澡嗎?

  什麼時候爬到床上,又是誰替她穿的衣裳?

  玉曇嗎?她有這般神力?

  還未及細想,就見桃白緊張兮兮地道:「王妃,有人要見你。」

  「誰?」

  「是……」

  桃白不知道如何解釋時,變見門已被人推開,四五個姑娘堂而皇之地踏進門內,朝她款款欠身。

  她定睛一瞧,想到那首歌,唱的是「林志玲算什麼,侯佩岑又算什麼」,她沒有貶低兩人的意思,只是覺得那兩個美女和眼前這五個姑娘相比,簡直遜掉了。

  天啊,出塵秀雅,勾魂妖冶……這是打哪來的極品?

  「奴婢見過王妃。」

  「……喔。」說真的,她一點都不稀罕被服侍,她有手有腳可以自己來,如果老天要彌補她的倒霉,還她人權才會讓她感動。

  是說,她真的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太浪費了吧,況且人家長那麼優。

  「奴婢拜見王妃,是盼他日要是與王爺同枕共眠,望王妃大度海涵。」為首的姑娘一雙大眼睛直睇著她,用字很客氣,但眼神倨傲。

  竇月芽雖是初醒,仍從字里行間明白來意。于是,她二話不說地回答,「無妨,想來有諸位陪伴,相信王爺亦是滿心歡喜。」

  有人願意幫她分擔風險,她何樂而不為?

  几位姑娘不禁怔了下,有些猶豫地說:「王妃如此大度,才是王爺之福。」

  「可不是?大伙有緣相聚就是福啊。」太好了,她愛死了這里的制度,就讓華與剎享盡齊人之福,最好把他迷得氣葷八素將她給忘了,那才是真的皆大歡喜。

  「奴婢謝過王妃。」

  「不謝不謝。」她才想說感激不盡呢。她擺了擺手,打算睡回籠覺,豈料玉曇剛好回來,與這票美鬟擦肩而過。

  玉曇看了眼,快步進房,問:「王妃,她們是?」

  「想伺候王爺的,不礙事。」她不甚在意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玉曇一愣。「王妃,你作何回應?」

  「就讓她們去啊。」她回得理所當然。

  「王妃對王爺不是……」

  「大度,這才是王妃的風度。」又是一個哈欠。「玉曇,不要吵我,我很累,還要再睡會儿呢。」

  玉曇聞言,只能幫她把被子掖好,規矩地守在床頭前,無聲嘆了口氣。

  竇月芽一睡就睡到午后,初醒時天色灰濛濛的,教她搞不清楚時間。

  「看來是快要下雨了,朝東方那頭望去,山頭上烏云密佈,整個天都灰濛濛的。」玉曇端來茶水讓她漱口。

  「真的?」

  「那雨的方向,看起來是瀕臨城,先前雪融成洪災,王爺昨儿個才到近澤,便即刻啟程前往瀕臨,這雨要是下得太大,只怕又是災難一場。」玉曇說時,不禁輕嘆著,手上沒停歇地替她扎發盤髻。

  竇月芽想起桂皇后彌留之時,與剴曾對桂子玦提起瀕臨城的水患。「聽起來近澤和瀕臨挺近的,但濱城應該也有當地知府處置洪災,怎會要王爺前往?」

  「那是因為之前皇上就派王爺處置此事,如今回近澤,自然得再去探探瀕臨知府是否真有妥善行事,很多官呀,要是沒人盯著是不會做事的。」

  竇月芽聞言,微揚起秀眉。這豈不是代表當初華與剎無法探視桂皇后,不只是因為他即將到近澤上任,還因為他有任務在身……這麼想來,她豈不是冤枉他了?

  皇上發派的任務,他也不能說不,對不。

  「玉曇,怎麼剛剛聽你說那些話,似乎頗有感而發?」

  玉曇頓了下,笑得苦澀。「那是因為奴婢的家鄉也遇過洪災,可地方官員根本無所事事,眼見災民橫倒路頭也無人埋屍,官員依舊尋歡作樂。」

  「喔……」原來也是苦過來的孩子,相近的心路歷程,讓她感覺更親近玉曇。

  「那你的家人呢?」

  先前心情鬱悶,一路上根本不想開口,如今才有心情攀談。

  「都不在了,奴婢是適逢宮中召宮女,才入宮以求溫飽。」

  「辛苦了,玉曇。」當奴婢的,誰不苦?尤其是宮中的宮女,得看跟著哪個主子,要是遇上個驕蠻任性的,那就有得受了。

  玉曇愣了下,緋紅色的唇微微上勾。「不苦的,奴婢運氣很好,一開始就被皇后挑在身邊,而后又被發派到王妃身旁,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樣吧,要是沒旁人在的話,你就叫我月芽吧。」直覺的,她認為玉曇是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這怎麼可以?」

  「我說可以就可以,反正沒人知道,誰能罰你?除非你嫌棄我,那我就沒辦法,不敢勉强你。」她說到最后還可憐兮兮地垂下小臉。

  玉曇誠惶誠恐地福身。「王妃,奴婢……」

  「犯不著這麼緊張,我呀也想要一個知心的人聊天,要不早晚悶出病來。」她趕忙拉住她,就怕她一個不小心就跪下去。「欸,你這手是——」

  玉曇的小指上有道傷疤,讓那小尾指看起來有些扭曲變形。

  「這沒什麼,不過是舊傷罷了。」她輕笑道。

  見玉曇風淡云輕地帶過,竇月芽猜想這傷無非是為了生活而烙下的。「跟在我的身邊,沒有那麼多規矩,你就安心待著,我叫你玉曇,你叫我月芽,咱們之間不需呀界線。」她不是有大愛的人,只是對有著相同過往的人,多了分憐惜。

  玉曇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硬著頭皮道:「謝王妃厚愛,只是……王妃的閨名不是蘭嗎?怎麼會是月芽?」

  「小名嘛。」她隨手拈來說詞。

  「奴婢明白了。」

  「玉曇,待會咱們到外頭用膳,上頭不是亭台嘛,可以看風景。」人嘛,總是要學會苦中作樂,尤其是那傢伙不在。

  「王妃怎麼說怎麼好。」

  「月芽。」叫叫她的名字吧,那會令她感到心安。

  「……月芽。」

  竇月芽滿意地點點頭,像是想到什麼,忙道:「對了,我那壞掉的匣子,幫我問問看能不能修好。」那只被砸的木匣,也不知道是質地太堅固,還是華與剎手下留情,只是盒蓋壞了關不上。

  「奴婢去找武總管問問。」

  「那……吃飯嘍。」

  一想到那人不在家,她就一整個神清氣爽極了。  

  華與剎不在府中,竇月芽樂得輕鬆,天天睡到自然醒。她不是個貪睡的人,只是她以往隨著總裁東奔西跑總沒睡飽,所以現在才會這麼貪睡。

  然而可憐的她就在某個晚上被嚇醒。

  「盛蘭!」

  近在耳邊的咆哮聲,嚇得她從被中彈跳坐起,一臉驚魂未定地看著凶神惡煞的華與剎。

  他臉上揚著笑,她卻不知怎地心驚膽跳。

  「怎麼了?」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分明還暗得緊,就連房外的風燈都還亮著,他不會是一回府就跑到她這儿,打算用强的吧?

  「你好本事。」他笑瞇眼道,徐徐在床邊坐下。

  竇月芽聽得一頭霧水,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到底是怎麼了?」她不住地往內牆退。這男人渾身散發教人恐懼的氣息,秉持著識時務者為俊杰的最高原則,她語氣很軟,表情很可憐,盼他還有几分良知別欺負她。

  「你好個大度,竟然把美鬟往本王的房里送。」

  「……這樣不好嗎?」她虛心請教。就她讀過的歷史,她這麼做應該會得到賢妻美名,不是嗎?

  「好嗎?」他噙笑反問。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她垂著臉,像只收到驚嚇的貓儿。

  是說,那几個姑娘也太大膽了,竟然爬上他的床……人家今天才回來,好歹明晚再爬上去,這麼急做什麼呢?總該給人家一點時間養精蓄銳,培元固氣的,如此一來,才能一戰得子啊!

  真是的,害她睡得好好的卻被嚇醒。

  華與剎聞言,餘光瞥見她擱在枕邊的木匣,笑意更濃更邪惡,嚇得她下意識地更往里頭縮。

  「盛蘭,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也唯有你能教本王動怒。」

  「我又做錯什麼了?」她小聲咕噥著。

  說錯話是文化背景不同,可是讓他享齊人之福,應是全世界男人最大的夢想,哪來的錯?

  找她麻煩,純粹是他的興趣吧。心底腹誹著,瞥見他長臂朝枕邊而去,她向前阻止,卻已來不及。

  「本王說過什麼?」他拎起木匣笑問著。木匣已修好,還擱在枕邊,說有多珍惜就有多珍惜,要說她對與剴沒半點心思,誰信?可他是不允的,就算她已不是以往的盛蘭,但她的眼里心里依舊只能有他!

  「什麼啊?」她微微動氣,卻不敢彰顯。

  砰的一聲,這一回木匣砸在牆上,碎得徹底,連修理都省下了。

  她愣了下,倒不是被這聲響給嚇愣的,而是——

  「這是不是省事多了?」他笑道。

  她緩緩抬眼,壓抑多時的不滿轉化成衝天怒火,教她忘卻身份和自身安危。

  「你鬧夠了沒?」竇月芽光火地推了他一把。「人家送的木匣被你砸壞,我找人修理又是哪里錯了?要不然你是要我把那些銀票什麼的擺到哪去?」

  王八蛋,聽他那說法,分明是看木匣被修好不爽。

  她脾氣再好,也會有抓狂的時候,何苦逼她!

  華與剎一把揪住她的手。「盛蘭,給本來聽清楚,本王就是不允你眼里有其他男人,別讓本王再說一次。」

  竇月芽一倔起來,天大地大她最大,馬上不甘示弱的吼回去,「華與剎,你給我聽清楚,我想怎樣就怎樣,別讓我再說一次!」

  華與剎不怒反笑,眸底滿是興味。「不錯,本王向來喜歡馴馬,你等著。」

  就在兩人對峙當下,外頭突地傳來卓凡的喚聲,「王爺,近澤知府派人稟報,連日大雨導致怒濤河暴漲,衝過堤防!」

  「……全是一群廢物。」他神色不變地哼笑,微微鬆開她的手。「等本王回來,再讓你瞧瞧本王是怎麼馴馬的。」

  話落,他轉身就走,門開便見卓凡守在門外,向來波瀾不興的面容有几分緊張,彷彿那暴漲河水已釀災。

  待華與剎一走,玉曇才趕緊進房,急道:「王妃,你又何必跟王爺杠上?」

  「我要是不吭聲,他會當我是死人!」王八蛋,砸了她的木匣,還沒要他賠呢。她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銀票荷包,卻瞥見桃紅桃白雙雙軟倒在地,面無血色得像是撞鬼般。

  「不會吧,他連脾氣都還沒發,她們就嚇成這樣?」會不會太弱了一點?

  「……她們是被王爺嚇的沒錯,但……」

  「怎樣?」

  「兩個美鬟爬上王爺的床,王爺一回房就被纏上,結果就……把她們給……」

  玉曇欲言又止,撿起銀票時,那手還微顫著。

  竇月芽拾起荷包,呆愣地望著她,問:「不會被殺了吧……」

  玉曇輕輕地點了點頭。「聽前院那頭的丫鬟說兩個美鬟是被抬出來的。」

  「會不會太扯了?這還有王法嗎?

  她是見識過他殺人的狠勁,可他殺了二皇子妃,勉勉强强還抬得出一個理字,可是現在殺了兩個美鬟……他未免太囂張。

  「王妃,王府里的下人生死,旁人是無權置喙的,王爺要誰死誰能不從?」

  「怎麼聽起來跟皇帝沒兩樣?」

  「不是的……王爺這麼做,乍聽有點過,可是那美鬟聽說是近澤知府送來的。」玉曇簡單地解釋著。「收下是種友好意思,但不代表要收作通房,是那兩個美鬟太放肆,未經王爺召喚擅入,這……她們也有錯。」

  竇月芽聽得一愣一愣。「這豈不是我害的?」是她慫恿她們的……

  玉曇輕搖著頭,接過她手中的荷包。「不是的,王妃……其實那日她們前來,說是問安但也是來給王妃秤斤兩的,未經通報就直入王妃的寢房,這已是大大的錯,沒受罰是王妃不懂個中規矩。」

  竇月芽眉頭緊蹙著,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好危險。

  一個行差踏錯,害死自己不打緊,還可能拉一票作陪……所以她現在更不能說是桃白放那几個美鬟進房。

  「依奴婢所見,王爺或許是吃味了。」

  「嘎?」吃味?「玉曇,他是吃哪門子的味?」

  「王妃那般珍惜這木匣,王爺肯定是誤以為王妃對八皇子有意才會吃味。」玉曇是根據在門外所聽的內容解讀。

  竇月芽不屑地哼笑了聲。「想太多了!」倒不如說是他的沙文主義在作祟,不允許屬于他的女人心里還想著其他男人。

  他要是對她有一丁點的情,她光是一眼就看得透。

  「王妃初到王府那晚,在浴桶里泡到睡著,是王爺將王妃給抱到床上的呢,那溫柔的舉措,奴婢不曾……」

  「等等!」竇月芽硬聲打斷她的話,緊抓她的手問:「你說,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

  「是。」

  她用力地嚥了嚥口水。「……我有沒有穿衣裳?」

  雖說這事她也懷疑過,但后來她忘了,她認為就算沒穿衣服被玉曇看到,彼此都是女的,她是不怎麼在意的, 可要是華與剎,情況便截然不同。

  「當然沒有。」玉曇說著,被她那猶如五雷轟頂的表情給逗笑。「不打緊的,橫豎日后也是要成親的。」

  誰說不打緊的?!竇月芽無聲吶喊著。

  雖說這不是她原本的身体,可是現在是她暫住的,被看光了就等于她自個儿被看逛,竟然平白被人欣賞這青春無敵的軀体……她不要做人了!

  玉曇哪知道她內心是如何哀號不絕,逕自拉起她。「王妃,回去歇著吧,這儿交給奴婢打理。」

  竇月芽被扶著回床,躺在床上,她卻是沒有半點睡意。

  她實在是五味雜陳,對自身處境有著難喻的無奈。

  原來失去人權的時候,竟是如此可怕,生命財產毫無保障……可是要她依附他而活,又是千万個不願意。

  想逃,無路,不逃,万劫不復。

  竇月芽,你還能上哪去?她無聲自問著。育幼院的媽媽替她取了月芽之名,說這代表新生之意,可是……每次新生都好艱難啊。

  也不知道是氣病的,還是對未來感到無比沮喪,橫豎這身軀很嬌弱,竇月芽整個人懶洋洋,成天躺在床上,就連三餐都用得少。

  是玉曇以她不食她亦不食的名義强迫,才教她勉强多吃了兩口。

  其實,也不想坐以待斃,昨天也嘗試著要出門,豈料她前腳才踏出院落,那武總管就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王妃想逛市集,可是這几日天候不佳,還是改日吧。」

  「如果本宮非要出去不可呢?」她試著端出架子。

  「那笑的只好派人請示王爺。」

  竇月芽氣得牙癢癢的,只能鎩羽而歸。

  然后,玉曇偷偷地跟她說,她的院落外頭,多了兩個看門的護院。為此,她懊惱不已,氣自己不該打草驚蛇,如今把后路都給堵死了,是注定插翅也難飛。

  因而她煩悶不已。

  更煩悶的是,今天那傢伙回來了,而且派人通知要她一道用膳。

  「不去。」她想也沒想地道。

  「王妃。」玉曇柔聲勸著。

  「我說不去就是不去。」她說的鏗鏘有力,不容置喙。

  玉曇見狀,知道多勸無益,便推門離去。

  竇月芽躺在床上背過身,閉眼發呆,做做白日夢,哄自己開心。

  但安靜沒一會,門有被人開啟,她不禁沒好氣地道:「我不是說了不去?」

  唉,她現在是個禁臠,沒有行動自由,給點想像的自由可不可以?

  「所以本王來了。」

  那冷冷的低嗓,教她猛地起身,橫眼瞪去。「你沒經過我的同意不該進我的房!你應先派人通知我!」就好比別人要見他這位黃胄貴勛要先告知,他應該比照辦理才成。

  「你在跟誰話說?」他斂笑,眸色冷沈地望著她。

  那眸色戾氣十足,教她張嘴卻孬得定不了嘴,只能悻悻然地道:「我身体不舒服,吃不下。」說完,干脆躺下裝死。

  華與剎徐步走到床邊,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她原要掙扎,卻見他把指按在她的脈搏上。

  不會吧,他真的懂醫?不由得想起華與則說過的話,想起自身的處境,身為棋子被終身監禁在此,她不禁火大地抽回手。

  「你有完沒完?」

  她真的不太稀罕當公主,她寧可隨便當個村姑,至少還擁有自由,要是真的情非得已非嫁不過,她也寧可挑個忠厚老實的庄稼漢,也强過他這個目中無人的狂妄王爺!

  華與剎微揚起眉,逕自道:「賜三,哪個丫鬟負責王妃的起居,又是哪個打理王妃的膳食,還有哪個是照料王妃的身子?」

  守在門外的武賜三立刻道:「回王爺的話,負責起居的是桃白,打理膳食的是桃紅,照料王妃的自然是貼身丫鬟玉曇。」

  「叫祝嬤嬤把人帶進來。」

  「是。」

  竇月芽一頭霧水,沒一會便見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的婦人,將三名丫鬟帶進房。

  「祝嬤嬤,三個丫鬟,各掌嘴二十。」他慵懶地在窗邊的錦榻坐下,拿起茶輕啜著,那口氣平常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竇月芽皺著眉,就見祝嬤嬤從懷里取出一隻像乒乓球拍的東西,毫不客氣地往桃白的臉上打下,響亮的聲響教她抽了口氣。

  「住手!」她急聲吼著。

  祝嬤嬤卻置若罔聞,一下打得比一下還重,桃白白嫩的頰面已滲出點點瘀血。

  竇月芽見狀,轉而瞪向華與剎。「你……為什麼要罰桃白?你先讓祝嬤嬤住手!」

  華與剎睨了她一眼不語,慢條斯理地品著茗。

  「你到底想怎樣?!」竇月芽氣得眼眶泛紅,干脆下床阻止祝嬤嬤,一把搶過皮製掌嘴,恨恨地丟在地上。再打下去是會打死人的!

  華與剎冷冷抬眼。「注意你的態度。」

  「我去你的!」她這輩子還沒這麼生氣過,感覺血往腦門衝,眼淚莫名滑落。

  華與剎哼笑了聲,道:「繼續掌嘴。」

  她驀地倒抽口氣。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1:30

第六章 屈服

  眼見祝嬤嬤撿起皮製掌嘴又要朝桃白臉上招呼過去,她正要開口,便聽他喊道:「等等。」

  她心頭一鬆,以為他良心尚未徹底泯滅,要饒了桃白,豈料他卻說:「掌嘴太慢,賜三,把她丟進后院圈子,本王養的几匹狼正餓著。」

  竇月芽錯愕地望著他,只見他掀唇笑得愉悅,卻像極了惡鬼魔物,讓她徹底明白,一旦惹火他……誰都沒好下場。

  「……王爺,我餓了。」她哽咽道,淚水順頰而落。「好餓。」

  他就要他臣服,不是嗎?很簡單的,不需要為難其他人。

  華與剎好整以暇地品茗,擺手示意,要武賜三打住動作,他懶懶地望向她。

  「本王說過,本王向來喜歡馴馬,以鞭抽其背,以錐刺其肋……再不聽話,本王就會斷其腿,你說,還能有多烈?」

  睇著她因憤怒而落淚的臉龐,他臉上帶笑,心底卻極為不快。

  他就是要她的屈服,但當她真的屈服時,那神情卻像是錐子刺進他的胸口……

  這是怎麼了?

  「……受教。」

  「笑。」他托著頰命令。

  竇月芽望著他,用力地扯起笑,淚水卻是徹底決堤。

  華與剎眉頭一擰。不,不是這種笑……也不是以往盛蘭對著他露出的那種笑臉,他想看的是,她央求與剴時,那佯裝可憐的撒嬌笑意。

  哼笑了聲,華與剎不耐道:「全杵在這儿做什麼?還不備膳?!」

  「是。」

  几個奴婢趕忙應聲,玉曇立刻和桃紅架著快昏厥的桃白離開,祝嬤嬤福了福身也趕緊退下。

  房內瞬間靜默,竇月芽赤著腳站在他面前,殷紅杏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華與剎突覺悶透了。「坐下。」

  「是。」她像是聽話的人偶,乖乖地在圓桌前坐下,長髮披散,只著一身潔白中衣,襯得她像朵清雅小白花,看似易折,實則堅韌。

  華與剎定定地注視著,審視著她。面容不變,依舊是惹他厭煩的盛蘭,然而那隱藏在嬌弱底下的倔脾氣,他算是領教了。

  一會午膳端上桌,六菜一湯,口味皆清淡,蒸白魚餾紅蝦,芙蓉坎蛋等等,其中味道最濃的只有粉簽羹。

  玉曇利落地布著菜,見華與剎揚了揚手,她立即停手,略微不安地看了竇月芽一眼,快步離去。

  「不是餓了?」看著未動筷的她,華與剎語氣不善地開口。

  「王爺沒有吩咐,賤妾不敢動。」淚已干,斑斑淚痕在小臉上橫陳著,更顯楚楚可憐,可那語氣卻是倔進骨子里。

  「……賤妾?」他低低笑著,自顧自地動了筷。「別再踩本王的底限。」

  「不敢。」

  他冷冷抬眼,命令道:「吃。」

  她動了筷,像個被操控的木偶,聽著指令行動,然才吃了几口,她突覺喉口像是被什麼束緊,教她猛地瞪大眼。

  這是一種前兆,再熟悉不過的前兆……不要吧,她才在慶幸這身体青春無敵,讓她不用戴眼鏡也可以看得很遠,可沒想到這身体竟和她原本的身体有相同的毛病!

  擴張劑,給她擴張劑!她四處張望卻只見古色古香的擺設。

  完了、完了,忘了她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哪來的氣管擴張劑……那束緊的感覺擴散,胸口開始發悶,氣息開始紊亂,吸不到空氣讓她不住地咳著。

  手中的筷子掉了,她連要撐住自己不倒都難,眼看就要墜下椅子時,一隻有力的臂膀將她撐得四平八穩,抬眼望去,不知他何時來到身后,已經著手替她把脈。

  把脈有用嗎?她苦澀笑著。也罷……反正待在這里也孩子是被這傢伙整治,不如死了算了,她至少擁有自由……

  「卓凡,回本王院落拿祛惡丸,派人將城東的顧大夫請來。」華與剎臉色微變,把脈的指往她的手腕一壓。

  「痛……」她虛弱喊著。這人是怎樣?不是知道她病了嗎?好歹看在她是個病人的分上,送她一路好走,別再給她苦難行不行?!

  「痛才好。」他一手按著,騰出另一隻手將她打橫抱起來到床邊。「來人,準備一盆熱水和一壺熱茶。」

  守在門外的玉曇聞言,立刻拉著桃紅前往廚房。

  「靠在本王身上。「他坐在床上,讓她靠著自己坐躺著。

  「不要……」她掙扎著。天曉得她是什麼居心?她剛吃過苦頭,才不會輕易再相信他。

  「你要真出了事,本王就讓玉曇陪葬。」

  聞言,她委屈的紅了眼眶,無力地往他懷里躺。

  這人真的是惡霸得緊,就非得這麼欺負她,就連死也不成全她……她忍著喘不過氣的不適感,聽著他在耳邊喃道。

  「慢慢地吸氣。」

  她腦袋發脹發昏,很疑惑他是否真知道她的病狀。她也知道該慢慢地吸氣,可是卻很難做到……氣息一慢,胸腔就窒悶得她不住地咳,讓她更加地喘。

  驀地,輕柔的力道拍著她的胸口,緩解著她的喘和咳。

  「慢慢來,沒事。」他說著,一手拍著,一手按壓著她腕間的穴道。

  竇月芽更疑惑了。那麼溫柔的嗓音真的是出自他的嘴嗎?一刻前不是還冷酷無情地責罰桃白脅迫她嗎?為什麼又突然幫起她?這般溫柔……太溫柔會讓發病中的她變得更脆弱,淚腺更鬆弛。

  「王爺。」卓凡在外頭輕喚著,不敢進房一步。

  「交給丫鬟。」

  適巧玉曇和桃紅端來一盆熱水和一壺熱菜,便一道接了藥瓶進房。

  玉曇進房,見主子臉色死白地癱軟在華與剎懷里,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還是趕忙倒了杯熱茶,再將藥瓶遞給他。

  「盛蘭,張嘴。」他柔聲道,取出一顆藥丸湊到她嘴邊。

  她乖乖地張嘴,但那藥丸一入口,又腥又臭,教她忍不住欲嘔,他趕忙摀住她的嘴。「不准吐出來,嚼一嚼吞下去。」

  她不住地搖頭,淚水掛滿香腮。

  「吃下去就能穩住脈息,要不你干脆用吞的。」他接過玉曇遞來的熱菜,吹涼后再湊到她嘴邊。「熱茶再慢慢地吞。」

  她閉上眼滾出更多的淚,忍住几次嘔吐的衝動,終于將藥丸吞下,啜著他喂的熱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很好,先忍著,大夫就快來了。」說著,拉起被子替她蓋妥。

  竇月芽淚掉得更凶了,就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哭得這麼慘。人在病中總是脆弱,可是這淚水也太氾濫了吧。

  「還很難受?」

  那溫柔的低喃,令她感覺彷彿自己就住在他的心尖上,好像她優點風吹草動,痛是加倍感染著他,教他的嗓音這般充滿憐惜,這般催化她的淚。

  他不是華與剎吧?何時換人了?欺負她連回頭確認的力氣都沒有就是了。

  「別怕,本王在這儿,饒是閻王也不敢要人。」

  那狂妄得連神佛都沒看在眼里的霸道口吻,教她不禁苦笑。

  是他,沒錯,沒換人。也許溫柔只是她的錯覺,生病的人總是容易出現幻覺。

  她逕自解釋著然而說也奇怪,胸悶和呼吸困難的症狀,沒再惡化,甚至還有稍稍好轉的跡象。

  沒一會,武賜三把大夫給請來。

  顧大夫把玩脈,拂著花白長鬚道:「王爺處置得極好,這已緩解了王妃的急症,但還是得服上几帖藥治本,然而王妃的喘症會發作並非因為氣候冷熱交替或吃了不該吃之物,許是這段時日天熱吃得少,底子虛再加上內心焦慮,又突然大怒大悲所致,這點王爺得要多加注意。」

  華與剎輕點頭,要武賜三送大夫順便照藥方抓藥。

  顧大夫所言,他心底明白。肯定是先前將她逼得過頭,才會教她喘症發作。

  明明這般嬌弱,体內卻像是蘊含了無限的力量,企圖與他抗衡……她算是他見過的姑娘家里頭,個性最剽悍的一個。

  垂眼睇著她,飽滿的額底下是秀雅柳眉,長睫微顫著,極豐潤的唇微啟,臉色慘白得可怕。

  她剛剛筷子一掉,身形搖搖欲墜時,他想也沒想地動了起來。這對他而言,不曾發生過。

  他人的生死與他何干?儘管他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想知道死而復生的她到底是誰,但她要是真遺憾而亡,他反而能偽造成他人謀害,好讓定國公更加信任他,日后助他發兵。

  可是,那一瞬間,他不假思索地救她。

  為什麼?他不知道,只發現他不想就這樣失去她。

  本來面對盛蘭的面貌,他沒有什麼特別感受,然而當她初醒時那輕漾笑容的模樣,她抱著與剴的柔情悲傷,莫名騷動著他,彷彿觸動了什麼,教他也想要擁有同樣的神情,只屬于他的。

  而她,本來就屬于他。

  大手撫著她發涼的頰,感覺她微顫了下,心頭升起被抗拒的不滿,還未開口,適巧玉曇已經端著熬好的藥入內。

  他接過手,聞了下藥味,淺啜了一口,像是確認什麼,才徐徐地將藥給吹涼。

  「喝藥。」

  雖然聽到那近乎命令的口吻很火大,竇月芽卻已經沒力氣和他爭執,她現在只剩一口氣,能不能活就得看大夫的醫术了不了得了。

  張口,藥才入口,胃便不客氣地抽搐起來,引得她欲嘔。

  「喝!」

  竇月芽很想回頭瞪他,可惜她真的連一點力氣都擠不出來,只能恨恨地在內心里罵他,混蛋,要不要嘗嘗有多苦。

  可憐她只能硬著頭皮,被迫一小口一小口的嚥下,讓那苦澀滲入她的喉頭,在她的胃里不斷地翻滾。

  「王爺,讓玉曇照顧我就好。」忍著噁心,她大膽提議著。

  她不習慣和人貼這麼近,尤其是一個教她厭惡得牙癢癢的傢伙。先前是因為她病發得太兇猛,只好任他擺佈,但她現在感覺稍稍穩定了,實在不想和他肌膚相親。

  「玉曇,退下。」

  「是。」

  聽著玉曇離去的腳步聲,竇月芽的眼淚几乎快要飆出來。不要把她丟在狼嘴邊呀……「王爺,我……」

  連商量的餘地都不給,他抓緊被子將她裹得死緊,不容抗拒地讓她安穩睡在胸口上。

  「你放開我!」她用力地掙扎著,然而藥效似乎發作,教她渾身虛軟。

  「豆芽菜!」

  她突地怔住,不敢置信極了,想回頭卻是全身虛乏無力,想問卻偏偏連一點力氣都凝聚不了。

  他不可能會知道她是誰,可是……她又怎會知道她的外號?

  她想知道,藥效……別發作得這麼快呀……

  一會,聽見她微帶哮聲的呼吸聲漸勻,大手才輕輕地在她胸口上拍著,他一整晚注視著她連入睡都痛苦的神情。

  竇月芽張開雙眼,疑惑地看著燈火燦亮的房,門窗禁閉,身上的被子几乎從脖子包到腳,但最熱的熱源,乃是來自于背后。

  好熱!她想也沒想地要坐起身,試著拉扯被子,頭頂卻傳來不善的聲音。

  「繼續睡。」

  她驀地一愣,眨了眨長睫,次啊將睡著前的記憶全補齊。

  大夫來了,大概講解她的症狀,和她原本的氣喘不太相似,但發作時的難過是相同的,而且照大夫的說法,她的病全都是被他逼出來的!

  兇手……她竟然在兇手的懷里睡著了!

  不,那不是她的問題,二嫂在她喝了一碗又苦又澀的藥之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而且她隱約記得她叫她豆芽菜!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和她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甚至是識得她的人?不可能,她這外號,最常叫的人是總裁,總裁的個性哪有他這麼可怕!

  但,如果是其他人……斷不可能這麼喚她。

  想了下,她試探地問:「王爺,你為什麼叫我豆芽菜?」

  「……因為你長得像豆芽菜。」

  那嗓音低啞,聽來似有些疲憊,但這個帶點損人意味的答案,她並不滿意。

  「我並不像豆芽菜。」

  「渾身白皙,瘦得像根豆芽菜,這說法你不滿意?」他低喃著,嗓音竟噙著慵懶笑意。

  竇月芽先是愣了下,隨即紅透了臉頰。她發誓,以后泡澡時絕不會讓自己睡著!

  「豆芽菜是你那時在宮中夢囈時說出口的,想想這名字倒是挺適合你的。」他微挪了下,讓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是喔?」初到這儿時,她確實希望有人喚她豆芽菜,好讓她知道她還在原本的世界,「那時,王爺也是這麼喚我的?」

  「不成嗎?」

  「沒。」她枕在他的胸口,那溫熱毫無阻礙地熨燙著彼此,在這炎熱的三伏天里,汗浸濕她的背。「……王爺。」

  「嗯?」

  「我流汗了。」

  「本王知道。」

  「我覺得我好多了,你……要不要起來?」事實上,她感到非常的羞赧。

  她沒跟任何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尤其他們之前還鬧得那麼不愉快。

  「本王累了。」

  「喔……那我睡不著了,我起來好了。」作勢要起身,才驚覺他的雙手不知道何時伸進被子里,合抱在她的肚皮上。這動作……會不會太過火了?

  「喂,你要是敢對我怎樣,你就是禽獸!」夜這麼黑,天這麼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是很容易干柴烈火燒成灰燼的!

  「照你這說法,本王要是沒對你怎樣,豈不是禽獸不如?」

  「嘎?」這是什麼邏輯?半響,搞清楚是文字遊戲,她不禁略回頭瞪他。

  「本王不當禽獸,更沒興趣對個病弱的女子索求,想要本王有點興頭,你得先把病養好。」

  竇月芽偏著螓首。這話意是說,他現在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真的嗎?一般男人會放過如此大好的機會?

  「再等一會,你的下一帖藥就快要送進來,喝完再睡。」他嗓音透著沙啞,有種難喻的性感。

  竇月芽嚥了嚥口水,當然她絕不是在意淫他,而是有點口干舌燥,更重要的是這個動作讓她非常不自在,他的聲音非常地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有熱氣拂過,讓她渾身更加緊繃。

  他料事如神,沒一會玉曇把藥端進來,她如前例被迫一口一口嚥下,等著再次議價時,藥效又發作了……

  喔,該死的藥……到底加了什麼啊?!

  這是她入睡前內心的最后哀號,等到她再次張開眼時,又是另一次吃藥的時間,再讓尊貴的王爺餵她吃了几口粥,她又陷入昏睡,簡直成了另類睡美人,像要睡到世界的盡頭。

  等到她下一次清醒時,她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之中只記得,這人生三急之事。全賴身后的男人幫她處理,教她只想掩面哭泣。

  生病的時候,真的沒有尊嚴啊……

  「哭什麼?」

  她猛地抽氣,懷疑這傢伙根本沒有睡過,要不然為何每次她清醒時,他也是清醒的?但怎麼可能?

  雖說這几日總是昏沈度過,但她記得苦澀藥味,一日三帖……至少也過了三日了呀。

  「本王才想哭。」那低啞嗓音彷彿倦極。

  「……為什麼?」她沒有勇氣回頭,也只是隨口問問避免尷尬而已。

  「你真臭。」他毫不客氣地指出問題所在。

  「……我真瘦?」是瘦吧……她只接受這個答案。嫌一個淑女身上臭是有罪的!

  「臭死了,豆芽菜!」

  竇月芽羞赧欲死地回頭瞪他,話還沒罵出口,就被他一臉鬍髭給嚇著。「你……好憔悴。」

  他一身玄色鑲金邊的錦袍被她壓得像咸菜,他的頭冠不知何時取下丟在一旁,束起的髮亂了,幽深的魅眸殷紅一片,玉白面容浮現一層淡淡肅殺之氣。

  不要吧,她臭也是他造成的好不好?!

  「你如果要用我很臭這個理由殺我,我是絕對不會服氣的!你至少要陪我死一半!」她敢說,這汗臭味有一半是他的,他不可能不流汗。

  華與剎定定地望著她半響,突地忍俊不住笑出聲。

  陪她死一半?這話語消彌他無以理解的鬱悶。近乎是日夜,他不斷地想,為何他要為她到底這個地步?只要她有些風吹草動,他跟著草木皆兵,切她脈象、拍她的胸口,就怕這喘症來得太急,教他猝不及防。

  几個日夜,他根本睡不好,甚至有許多正事因為她而耽擱下來,疲憊、不解、急躁像密密的網將他捆縛,讓他開始浮躁不快,一瞬間確實教他微動了殺機,只要殺了她,他無須受這莫名痛苦,可偏偏她一句話……就那麼一句話,消除他的殺意,教他的笑意不斷地擴大再擴大,化為郎朗笑聲。

  「你笑什麼?本來就是這樣,這麼熱的天氣還門窗禁閉,身上還蓋著被子,你又抓著我不放,我不一身汗才怪!可是你流的汗肯定也不少,嫌我臭……我不信你香到哪去!」

  華與剎被她生動的神情,氣悶羞恥的口吻給逗得大笑不止,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喂,你幹什麼?!」她掙扎著,可男人的懷抱像是銅牆鐵壁。

  「臭不臭?」他笑問著,硬把她的臉往胸口壓。

  「喂……你……好臭喔你!」她吼著,拒絕聞他的汗臭味。

  「你也不遑多讓!」

  「你比較臭!」

  「是嗎?讓本王聞聞。」他雙臂微使勁,輕而易舉地將她往上提,湊在她的頸項間嗅聞著。

  瞬間,竇月芽抽口氣,不敢輕舉妄動。他要幹麼?難道說……

  「臭死了,本王沒聞過這麼臭的姑娘。」話落,他一臉嫌惡地鬆開她。

  一語驚醒夢中人,教尚處戒慎恐懼中的竇月芽為自己的想像窘得想把自己活埋算了!

  「來人,備熱水!」

  他一聲令下,外頭立刻有了動靜。

  「我可以洗澡?」竇月芽喜出望外地問。

  「是本王要洗,渾身都被你弄臭,能不洗?」

  竇月芽蒼白小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你才臭!我不管,待會我也要洗。」

  「你要是不介意與本王共浴,本王可以騰出一點地方給你。」他懶懶地道,似笑非笑的神情,邪魅勾魂。

  「王爺應該回自己的房去洗。」

  「本王在哪,哪便是本王的房。」

  面對如此自我又霸道的人,她又能如何?「可是我也想洗啊。」不給她洗澡卻嫌她臭,會不會太惡劣了一點?

  「待會本王替你擦澡。」

  她愣了下,緩緩抬眼,像是懷疑自己聽錯,可他的表情再認真不過。「那個……你不覺得我病好了?」

  瞧,她說起話來一點阻礙都沒有,下床跑三圈都不成問題,不用把她當成病人吧。

  她的尊嚴已經碎了一地,可不可以留點渣給她?

  「本王的功勞。」華與剎毫不客氣地攬功,又道:「你的病沒有好全,要是再沾水著涼,再發病一次,本王就讓你去圈子里陪狼玩。

  她嘴巴動了動,認命地閉上。

  反正跟這種霸道傢伙,說什麼都是白搭。說要幫她擦澡,應該是嚇嚇她而已。

  然而,事實卻不如她想像。

  當玉曇領著几個仆役端了一桶桶的熱水,將屏風后頭的浴桶注滿之后,才是她苦難的開始。

  就在華與剎吩咐備膳之后,他舀了一盆熱水走到床邊,擰了濕手巾,大方又自然地道,「把衣裳給脫了。「

  「……我可以自己擦澡。「這傢伙居然是說真的……有沒有人性啊?!

  「要本王動手?「他問得極輕,斂笑的面容意味著他的耐性告罄。

  竇月芽扁起嘴,可憐兮兮地垂著頭,十指互絞著。

  這聽起來像是某種至高無上的尊榮,可是她真的不需要這種服務……

  「豆芽菜。「他沈聲喊,正欲動手之際,見她抬眼,防備似地拉著衣襟,那像是寶石般的杏眼閃動著水光,教他眉頭一沈,不耐地瞪向屏風處,惱聲道:「自個儿擦,動作快點,要是再發作,休怪本王無情。」

  木盆往花几一擱,他背過身褪去衣裳,她本要迴避,卻瞥見他后頸延伸到背部的猙獰燙傷。傷口的面積極大,就連肌肉都被燒燙得有點萎縮。

  像是發覺她的注視,他徐徐回頭,笑不達眸底地問:「很噁心,對不?」

  「很痛吧?」她反問。

  聽說燙傷是很折磨人的,尤其是燙傷之后的清創,燙傷癒嚴重,復健愈嚴峻。

  聽與剴說,他遭火紋身那年,不過八歲大,他是怎麼忍過那種痛的?

  華與剎怔忡了下。「快擦澡。」撇下這句話,他已走到屏風后頭。

  「喔。」見他進了屏風后頭,聽見水聲,她二話不說地拉下床幔,再趕緊解開衣裳,拿起濕布巾快速擦著身体各處。

  「誰跟你提過本王的事?」他在屏風后頭問著。

  看見他的傷,她沒多大的反應,顯然早已知道他身上有傷……那傷痕他曾從鏡子里瞧過,連他都覺得醜陋不已,然而她卻只道「很痛吧?……很痛,確實是非常的痛,痛到他以為就快死了,但他卻熬過來了。

  在她問出口的那瞬間,他在她眸底讀出了憐惜,好似那痛就在她身上。

  那眸光,騷動著他的心,苦澀盈滿胸臆。

  她愣了下,囁嚅道:「與剴說的。」

  「……多嘴。」聽她提起八弟,就教他分外不快。

  與剴與剴……在他重生之前,她眼里只有他……她和他之間,向來只有他要與不要,沒有她三心兩意的權利。

  就算她不是盛蘭,她的眼里也不該出現他之外的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1:46

第七章 化除隔閡

  「也不能怪他多嘴,是我問的,那時皇后正病重,你一直沒來探視,我只覺得你這人沒心沒肺的,與剴才跟我說了你的過往,要我別把你想得那麼差。」她停下擦洗的動作,背對著床幔,壓根沒發覺他的不悅。

  說來,眼前的狀況也真是怪。

  他罰桃白時,她真的是氣到可以跟他拚命,可是當她病了,他又沒日沒夜照顧著自己……雖說她抗拒他的親近,也無法抹煞這份照顧。

  這人,真是教人難以界定好壞。

  就算她是枚有用的棋子,他其實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真是宅心仁厚,這種話也只有受盡寵愛的人才說得出口。」他哼笑著。

  竇月芽皺了皺眉,怎麼聽都覺得他這話是拐彎損人,「幹麼說這種話?與剴是與剴,你是你,再者我覺你……也不錯啊。

  「哼,是誰被本王逼得流淚?」他語氣微沈,可表情倒是愉悅了几分。

  「對呀,你又何必那般責罰桃白?實在是不關她的……」

  他懶懶截斷她未竟的話。「天真。」

  「嗄?」

  「從古至今,上下有分,主從有別,你不治下,他日惡奴欺主。」

  「可是桃白一直謹守本分,她根本——」

  「如果不是你身邊的人放行,誰能進本王的房?」他冷聲打斷。

  「這……」

  「儘管尚未正式成親,但你已是本王名分上的正妃,府中女眷自是由你打理,未經你的允許,誰敢進本王的房?」

  竇月芽呆了下,想起是桃白引見那几個美鬟,事后玉曇也曾告誡她不妥……但她真的沒想那麼多。

  「怎麼不吭聲?」

  「王爺,那是我的錯,是我要桃白讓她們去的,錯在我身,你要罰該是罰我,桃白因為我而被打成這樣,我實在是……」很內疚很難過。

  「你確實有錯,因為你沒有端出主母的威信,才會讓丫鬟們私下行事,沒把你當回事,但她們太過大膽,犯了本王的禁忌,只罰一個……本王已給足你面子了,至于你的罰,等著領吧。」

  「該是我的罰,我也不會閃。」

  「夠豪氣。」

  「多謝誇獎。」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但聽見他低低的笑聲,沒來由的也跟著笑了。而也許是這笑意淡化了對他的防備和深惡痛絕,教她說起話來也不刻意拿捏分寸,問個盡興,「對了,王爺,你怎麼會知道我喘症發作?」

  其實這事一直掛在她心頭,那時他的處置動作非常流暢,彷彿他早遇過上百回似的。在她原本的二十八歲月里,她甚少被人如此妥善地照料過。

  幼年待在育幼院時,曾因為氣喘發作被嫌棄,總說她拖累人……這話聽在耳里,她其實是很受傷的,她也不是願生病……然而他,沒有一句嫌棄,傲慢霸道的動作、自我獨斷的決定,全都是為了她好。

  她……其實都感受到了。

  「……因為母后也有喘症,聽說你的母親亦是被喘症折磨而死。」

  「是喔。」據她所知氣喘確實會遺傳,但就算是直系血親,氣喘的程度也不盡相同。「所以王爺這般駕輕就熟是因為曾看過娘娘發作?難道王爺學醫也是為此?」

  要真是如此……這人本性不差嘛,說不準他笑的時候也曾在宮中被下人欺負過,才會導致他矯枉過正。

  華與剎撇唇笑得極冷。他學醫,純粹是為了防身,以防被人炸不死,卻被人給毒死罷了。

  「王爺,娘娘走時,我誤解你了,真的很抱歉。」她想了想,認真地道歉。

  「我以為你沒將娘娘放在心上,那時罵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

  光看他那熟練的舉措,再加上光看她的氣色就能察覺她喘症發作,不是在在意味著他跟在皇后身旁時,總是時時注意著皇后?

  華與剎怔了下,好笑地斜勾了唇。真是天真……這麼天真的性子,到底是怎麼養成的?就連養在深宮里的盛蘭都有几分心計,為何她卻可以把人想得這般良善?

  他對母后……打一開始她就不是他的母后,他這個孤儿想爭口氣,自然得要仰仗母后那派的勢力,他對母后的情感就僅只于此罷了,頂多是有點在意為何母后的病歿期會延后罷了。

  「王爺,你聽見了沒?」

  「本王度量狹小,無法與你相比,所以是勢必要計較的,屆時兩罪並罰,你等著領吧。」

  「喂,我道歉了耶!」還是非常真心誠意的耶。

  「打你一個巴掌再道歉,你能接受?」

  「嗯……要是心胸寬大的人,應該是可以以德報怨的。」她循循善誘,企圖將他引回正途。

  「有理,本王待會就試試你的心胸有多寬大。」

  「喂……」幹麼在她身上試?她噘著嘴,突地聽見他的笑聲,這才發覺他是鬧著玩的,苦得發皺的臉才重展笑意。

  正當房里滿溢笑聲時,聽見卓凡的聲響在門外響起——「王爺,新任知府上任的公文已至。」

  「等會。」

  瞬間,竇月芽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想起自己還沒擦好,趕忙動作加快,拿起玉曇備在床邊的衣裳胡亂套上,可是一穿上又發現沒穿肚兜,趕忙脫下中衣,可偏偏肚兜的繫繩像是和她做對,她怎麼綁都綁不好。

  「你還要弄多久?」

  「嚇!」她嚇了跳,手趕忙往胸口一遮。

  完了,她裸著背,只有肚兜擋著她的胸口,他要是獸性大發,她……正忖著,餘光瞥見床幔被掀開,她几乎屏住呼吸,思索著他要是真對她用强,她該怎麼辦?

  當他的指拂過她的頸項時,她只是下意思地縮著頸。

  「你縮著頸,本王怎麼替你繫繩?」

  「咦?」她一愣,發現肚兜的繫繩確實被扯動著,感覺他輕柔地繫著繩,而后拉上她的衣裳。

  「快點穿好。」他催促著。

  「喔!」她七手八腳地綁著中衣的繫繩,再拿起衣裳套上,感覺身后的床幔又放下。

  聽見腳步聲漸遠,她略微回頭,不敢相信他真這麼君子。照顧她,沒有半點起心動念,就連看見這青春無敵的身軀,也沒讓他「十」指大動……他是不是男人?

  正忖著,瞥見他開門,壓低嗓和卓凡談話。

  兩人靠得很近,他的長髮披散還淌著水滴,卓凡隨即接過他手中的布巾,輕柔地為他拭發,而他則不知道正在看什麼,神情分外專注。

  她明白了!虧她還反覆推演,異日他企圖辣手摧花時,她該作何防備,如今看來……她真的想太多了!

  人家是走男男路線的!如此以來就足以說明為何他一點衝動都沒有了,對吧?

  那美若天仙的丫鬟,他不要就罷還下毒手,對她更沒有半點心動,原來他要的是男人!

  虧他長得那麼好,瞧瞧,那濃眉斜飛入鬢,几分豪俠風情,再配上那雙如黑曜般的魅眸,挺鼻薄唇……他像是發覺她目光,斜睨了一眼,唇角一勾,笑得勾魂。

  她呆住,心扑通扑通地跳。妖孽……打從第一眼就覺得他好看得過火,如今再看,更是妖冶得沒天良。

  「你在瞧什麼?」

  一回神,便見他舉步走來,卓凡也不知何時退回門外。

  她的雙眼發直,盯著他刀鑿似的胸膛,腰腹上肌理分明,誘人的人魚線若隱若現,壯而不碩,精而不瘦……極品!

  「……口水留下來了。」

  她猛地回神,抹著嘴,哪有什麼口水?「胡說八道!」她羞惱瞪他。

  「浪女。」他掀開床幔,往她身旁一坐。

  竇月芽滿臉羞紅,咬牙反駁。「你不要毀我名聲,我才沒有!」她只是有點不小心看得太入迷而已,但她純粹是欣賞。

  「本王說是你了?」他笑得壞心眼。

  「你!」臉已發燙,企圖抬腳踹他,可一瞥見他延伸至背上的傷,她不禁垮下肩。算了,讓他佔佔上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開玩笑嘛,她的接受度向來很大的。

  「替本王拭發。」他長指勾動著。

  她看了下,手上又沒干的布巾,只見枕邊不知何時擺放了一跌白帕子,她拿起一比,「這帕子太小,有沒有大一點的?」

  華與剎看她揚著手中的帕子,笑了笑。「那不是拿來拭發的。」

  「看得出來,拿來擦汗倒差不多。」啊啊,她知道了,肯定是玉曇知道她熱得滿身汗,替她準備的吧。

  華與剎搖頭失笑,隨即起身取了條干淨布巾丟給她。

  她自然地接過手,跪在他身后輕擦著發,只覺得他的髮絲烏亮柔細極了。一般男人蓄長髮,要是扎得有型,倒還不錯,但要像他這樣,垂放長髮,更顯妖魅的,實在是不多。

  「豆芽菜。」他突道。

  「嗯?」她不糾正他的喚法,因為她覺得這叫法還挺親切的。

  「抱著。」

  「……嗄?」

  「本王要你這樣抱著。」他干脆拉起她的雙手,從身后環過頸項,几乎讓她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背上。

  他赤裸的肌膚,讓她感受到他的体溫,有些難為情地推開,手卻被他抓得死緊。想想算了,反正她又不在他的用餐範圍內,這動作就不算騷擾,況且——

  「王爺,這樣不像我抱你,比較像是你要背我。」她好心糾正他。

  「……都好。」他閉上眼,唇角微勾笑意。

  竇月芽沒得反抗,只好繼續趴在他的背上,只是她有擔心——「這樣壓你,痛不痛?」

  「沒感覺。」

  「那就好。」

  「你在意嗎?」

  「在意什麼?」

  華與剎微惱回頭,還未開口,外頭傳來聲響——

  「王爺,午膳送至。」

  「進來。」他鬆開她的手,她一得到自由,快速地跪坐擦拭他的髮。

  一票丫鬟在玉曇引領之下上菜,她瞧見几個丫鬟見他赤裸著上身,全都羞紅了小臉,卻又不住往他身上瞟來。

  瞧瞧,連小丫頭都抗拒不了他的魅力,只可惜人家不是此道中人,勉强不來。

  往后,她也就不用自己嚇自己,摸清他的性子之后,大伙相安無事,不也是美事一樁?

  是說……他應該要穿件衣服吧。想到此,她不禁揚笑。他穿不穿,跟她什麼關係?

  竇月芽原以為自己的美麗人生,應該從此開始展開,豈料她依舊遭受酷刑凌遲,被囚在這房間里,過著不問世事的生活。

  「……今天是什麼時候了?」她問。

  「問這做什麼?」

  「天氣好好喔。」從唯一敞開的那扇窗望去,她瞧見了湛藍的天色,艷陽高照,她好想出去曬曬太陽。

  身旁的男人不說話,只伸出一隻手把著她的脈。她惡狠狠地瞪去。「王爺天天窩在我房里,難道都不用做事了?」不要有事沒事就把她的脈,搞得她好像很廢,事實上她好的不得了,罵人中氣十足得很。

  「托你的福,許多時全擱著。」

  「那王爺就快快去忙吧,別因為我而耽擱。」去去去,把她的隱私權還給她!

  「本王紆尊降貴照料,得到的是這種對待?」

  「……我是怕耽誤了王爺正事。」她也是一心為他著想呀……快滾吧,礙眼的傢伙!當然,心里想的跟彰顯在外的,絕對不同。

  坐在床畔的華與剎睨她一眼,忖了下,道:「想出門也成,你跟本王賭一把。」不必想也知道她肯定是悶得慌。

  守在門外的卓凡聞言,不禁錯愕地瞪向門板。

  「賭什麼?」竇月芽瞧他從荷包里取出一枚銀幣,那銀幣她見過,與剴給她的荷包里也裝了几個。

  「這枚通寶銀,一面是夔龍,一面刻著通寶。」他在她面前晃了下,隨即一彈指,銀幣彈至半空中后被他攔劫在手。「猜,是夔龍還是通寶?猜中了,本王就帶你去逛市集。」

  「真的假的?」賭這麼大,她得要好好想想才成。

  「本王從不虛言。」

  「好,信你是君子。」竇月芽瞇起眼瞪著他的手,企圖看出端倪,好半響才咬著唇道:「夔龍!」剛剛他晃了一下,她看見了夔龍,就姑且猜夔龍吧。

  他微揚眉,拳頭硬是不張開。

  「打開呀。」她催促著,拉扯著他的手,然他那拳頭像是銅鑄的,任她拉扯也不鬆開。「喂,誰說從不虛言的?」

  「誰?」他佯訝問。

  「喂!小人!」肯定是夔龍,要不然他不會耍賴。「不要這樣喔,好歹我剛也說信你是君子了。」

  「君子一斤值多少?」他懶懶笑著。

  「做人一定要這樣嗎?」卑鄙也要有個限度吧。

  他低低笑開,極喜歡看她被逗得炸毛的樣子,尤其是她用盡全力還扳不開他的指,氣得滿臉通紅的俏模樣。

  「慢慢扳吧。」他等著。

  「很過分耶你!」她干脆扑向他,想趁他不備扳動手指,豈料他身形一斜倒在床上,那手指還是握得死緊。「王爺!」

  她橫眉豎目瞪著他,有些喘,然而一見到華與剎微黯的眸色,她瞬間感覺到古怪,稍頓了下,立刻從他身上跳開。

  「我不是故意的。」她跳下床,雙手高舉,頗有投降之意。

  這几天,她慢慢摸清他的性子,有時上一刻還笑著,下一刻就冷著臉,變臉的速度跟翻書差不多。但要讓他笑,也不是那麼難,那就是得任他逗著玩。

  「王爺,出門嗎?」她小小聲地問。他表情不太爽,反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先去洗澡,你身上很臭。」

  「你很煩耶,誰害的?」

  見她羞窘氣得跳腳,他隨即笑瞇眼。

  瞧,她乖乖地讓他逗,他不就笑了嗎?

  只是,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不是他的妻子,自然也不會是他的朋友,最有可能的是定位是——寵物,像是負責讓他玩弄的……貓。

  近澤城,為八方王朝最北之都,雖然有外族入侵的危險,但亦是和西方鄰國互通商隊的必經之地,因而在近几年戰火漸息之下,成了一座商城,南來北往的貨品琳琅滿目,熱鬧歡騰不亞于朝豐城。

  城里街衢井然有序,車水馬龍。

  走在路上,華與剎以為她見了會不住驚呼,然她卻一路沈默,原以為她覺得無趣,再仔細一看,才發覺她是雙眼忙碌得沒空開口。

  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可忙了,一下子轉東一下子望西,那雙眼像是會說話似的,蓄滿了讚嘆和不敢相信。

  那般生動的神情,教他不由輕揚唇角。

  直到瞧見她的目光停留一處久久不移動,他才順著視線望去。

  那是一家專賣古玩的鋪子,店舖前兩根漆紅大柱子上雕飾圖騰還繪上金色顏料,更顯富貴奢華,這種鋪子飛富貴人家是走不進去的。

  「盛蘭。」他低喚著。

  竇月芽充耳不聞,直朝那鋪子里望去,光是擺在外頭陳列架上的各種玉飾,就已緊緊地攫住她的注意力。

  不能怪她看得太入神,實在是她對玉特別有興趣,倒也不是特別懂玉,就是偏愛玉雕鑿出的各種袖珍玩飾。

  瞧,那陳列架上的各色玉飾,翡翠綠、碧海青、羊脂白、艷霞紅、胭脂赤、子夜墨……光是顏色就把她的雙眼給定在這儿動不了了。

  「豆芽菜!」他不快地加重嗓音。

  「……嗄,怎了?」她一臉無辜,顯然剛剛真沒聽見他的喚聲。

  「本王……」話未落,几步外有人高聲喊著——

  「王爺。」

  華與剎聞聲,濃眉毫不客氣地擰起,面色不善地瞪向喚他之人。

  「王爺,下官陶淵伯見過王爺。」來者約莫四十開外,臉上堆滿親切和善到教竇月芽想吐的笑意。

  「|陶知府無須多禮。」華與剎沈著聲,看了對街的一品樓一眼,略微思忖便道:「本王不知道陶知府這麼快便已上任,不如就由本王作東,在一品樓為陶知府接風。」

  竇月芽只是垂斂長睫,乖巧地站在他身旁,聞言心知大概沒機會逛市集,倒也不惱,反正往后多的是時間。

  「不不不,該是下官宴請王爺才是。」陶淵伯受寵若驚,揮著手要后頭一票知府衙役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進一品樓。

  華與剎將她安置在一品樓二樓的小雅房里,讓人準備了點茶水糕餅。

  「你在這儿待著,本王一會便來。」

  「好。」她笑瞇眼道,腳在地上偷偷畫了個叉。

  華與剎也笑瞇眼。「記住,本王要是待會回來沒瞧見你,你就再也別想踏出睿王府一步。」

  她扁緊嘴,突道:「王爺要不要跟我賭?」她拉起繫在腰帶上的荷包,取出一枚通寶銀。她之所以會帶荷包出門,那是因為他不讓玉曇跟,所以她為了以防不時之需,就把與剴給她的變相嫁妝帶著。

  「不賭。你給本王乖乖帶著。」連議價空間都不給,他逕自離去。

  竇月芽瞪了門板一眼,索性坐在臨窗的錦榻,欣賞樓下的街景。

  白牆黑瓦的店舖櫛比鱗次,旗幟高聳遮天,看起來像電影片場里的一個場景,卻教她再一次確定自己是真實存在這里,而且應該是真的回不去了。

  先前是那麼排斥,迫不及待地想離開,現在倒覺得慢慢習慣了。

  她努力工作那麼久,總是日以繼夜地鞭策自己不可怠惰,眼前就當是老天給的假期,她就大方收下,正式睿王妃這個頭銜。

  不過,對街那家鋪子,實在是教人好心動啊,尤其她已經相中了其中一樣寶貝了。那鋪子生意真好,里里外外都是人,要是她看中的寶貝被買走了,那……不是太可惜了?至少讓她摸兩把吧。

  忖著,她躡手躡腳地溜到門邊,確定卓凡是跟著華與剎一道,輕輕地推開門,一溜煙地下樓去。要知道狗腿是需要時間鋪陳的,所以華與剎肯定一時半刻不會睬她,只要她動作夠快,他根本不會發現她離開過。

  于是,她放大膽子踏進那鋪子,見几個男人就站在陳列架前,邊看邊閑聊。

  「這話說的壓根不假,要不是睿王爺,咱們今早豈有這般繁榮景致?」

  「可不是?但偏偏皇帝老儿沒打算讓睿王爺繼位。」

  竇月芽本來腹誹這几個男人太長舌,但一聽見關于華與剎的閑話,她馬上假裝看向他處,把雙耳豎得尖尖的。

  「那時得知四皇子回京被封王,本是替他開心的,可誰知道封王立刻封了屬地,那豈不是斷了繼承皇位的可能?發派到近澤,不就是要睿王爺一輩子都守著北防,好讓其他皇子坐享帝京繁華?」

  「也沒聽過那几個皇子有什麼作為,聽說前陣子還為了誰入主中宮而鬧得不可開交,皇上也真是糊涂,竟不讓咱們戰無不勝的武神王爺留在帝京繼位,反倒是又丟到北防來,真是……雖說對咱們是美事一樁,可不免遺憾睿王爺無法登上帝位,再開太平盛世。」

  竇月芽聽至此,秀梅微蹙著。要是如此,那華與剎要她這個棋子做什麼?

  「不過睿王爺戾氣太重,治下極嚴,要是登基為帝,這……」

  「說那是什麼話?王爺殺那狗官知府是應該的,放任怒濤河暴漲也不處置,當時王爺一劍斬了他,真是大快人心。」

  竇月芽聽著,只覺有點反胃,怕再聯想起可怕的記憶,正要退開時,卻又聽見几個男人又興致勃勃地說:「聽說那是因為王爺在怒濤河畔建了馬圈,大雨引發馬疫,因為怒斬知府……嘿,你可知道王爺的馬圈里有多少馬?不多,就十万來匹,聽說那是他日造反欲用的。」

  竇月芽頓住腳步,直覺得造反這字眼聽起來相當危險。

  「我也聽人說,在馬圈北方那一帶是禁止出入的,聽說造了爐,之前王爺大勝胥羅族時得了不少鐵砂,剛好拿來冶鐵煉劍。」

  「喂,這些話在這儿隨便說說還成,要是傳出去,王爺的劍可是要落在你頭上了。」

  「不過,聽說王爺的馬圈因為大雨染了馬瘟,結果你知道嗎竟然有昆寧城的商人買了那批得了馬瘟的馬,真不知道是做什麼。」

  說著,一群七嘴八舌的男人,終于離開了陳列架前,可那嘴巴還不住地說著關于華與剎的神勇和可怕。

  竇月芽深嘆口氣,深切体認到八卦文化果真是博大精深,從古至今不變吶。

  不過,眼前總算沒礙眼的人了,她可以好好欣賞這些寶物了。

  正打算伸手取下那寶貝把玩時,卻瞥見身旁的人動作飛快地將一件玉雕虎頭紙鎮給塞進寬袖里,或許是她的雙眼瞪得太大,教那人察覺,那人丟來一記惡狠狠的警告,隨即轉身離去。

  不會吧,老兄,就這樣走啦?她要不要跟這儿的店員舉發這事啊?

  「掌櫃的,有人偷東西!」突地有人喊著。「有同夥!」

  竇月芽略寬心,本來她還猶豫著要不要舉發那個人行竊的事,既然有人發現,那她就繼續看她的寶貝。

  可才剛將她看中意的取下,她便發覺身旁擠來許多人,而且那視線纏得讓她不舒服,逼得她抬眼,就見到一張怒氣高漲的老臉,恁地不客氣地搶過她手中的古玩,怒聲喊著:「來人,把她給押進府衙!」

  她愣了下,發覺有人正扯著自己,忙道:「這位先生,為什麼要押我進府衙?」

  「有人偷了東西,你跟那人對視一眼,肯定是互打暗號,互相掩護!」

  竇月芽瞠目結舌。「不是啊,先生……我不認識那個人。」

  「你要是不認識那個人,怎麼與他對視?」

  「我看見他行竊嚇了跳嘛。」

  「既見他行竊,為何不高聲喊?」

  「我……」竇月芽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就是怕把事鬧大,到時候驚動王爺,她就吃不完兜著走,可誰知道不說比說還糟糕,簡直是天要滅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2:03

第八章 月牙  

  「上府衙再說!」

  「等等,我身上有帶銀兩,我沒必要偷啊!」

  她急得趕忙拉起荷包,就盼一袋通寶銀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豈料那人卻將她的荷包搶去。「這通寶銀,像你這等出身怎麼可能擁有?分明是偷來的如此一來正好可當呈堂證供!」

  嗄?不會吧,栽贓人的本事這麼高?

  正當她被扯著往外走時,就見華與剎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的站在門口。

  「王爺……」她好可憐地喚著。既已東窗事發,她就干脆大方地求救了,因為事情已經演變到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地步了。

  豈料,華與剎冷哼了聲,竟轉身就走。

  「王爺!」不要吧,見死不救非英雄啊!玩蛋了,他真的生氣了。可要是連他都不罩她的話,她真會被栽贓莫須有的罪名呀。

  「哼,哪來的王爺?瞧那身打扮……敢情是同夥?」拎著她的掌櫃喃著,突道:「來人,把那個穿黑衫的男子攔下。」

  竇月芽看他指去的方向,狠抽口氣。慘了,要出人命了!這不長眼的人竟把王爺錯當竊賊同夥,而且還是被她連累的……

  就見有人要出手拉住華與剎,可華與剎像是背上長眼睛,來者尚未近身,他已經側身閃過,讓那人整個人往前膜拜大地。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別鬧了,他真的是王爺!」竇月芽不住勸說,可掌櫃卻壓根不當一回事。

  只見有人朝華與剎扑去,華與剎毫不客氣地抬起長腿就踹,瞬間哀號聲四起,惹來四方關注。

  見華與剎冷鷙面容微露殺氣,竇月芽更加心慌。完了,她該怎麼阻止他?況且她還被抓著……全都是她的錯,早知道就乖乖地待在一品樓就好。

  就在她手足無措之時,突地聽見有人怒喝,「這是在做什麼?」

  衙役開路,后頭走來的正是新任知府陶淵伯。

  本來逮著她的店掌櫃,立刻屈身向前。「大人,你來的正好,小的這儿抓到兩名竊賊同夥,正好讓大人押回府衙。」

  「在哪?」

  「那個和這個。」掌櫃的指向華與剎再指向竇月芽。

  當下,竇月芽真不知道要鬆口氣還是替掌櫃的捏一把冷汗。

  陶淵伯神色愀變,大罵,「放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視王爺為竊賊!」

  「嗄?他真是王爺?!」掌櫃的倒抽口氣,臉色瞬間慘白,顫巍巍地指向竇月芽。「那這位是……」

  「她是即將過門的睿王妃!」掌櫃的二話不說,雙膝跪下。「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王爺王妃恕罪!」說完,磕著頭磕得砰砰響,接著雙手呈上搶過手的荷包。

  竇月芽嚇得接過荷包,忙拉著他。「沒事沒事,誤會而已,沒關係的!」

  但掌櫃的卻是不住的磕著,任她如何推拉都不動。沒轍的情況下,她只能再次求助華與剎,然而一對上他的眼,她的頭皮隱隱發麻著。

  「王爺……」她用最諂媚的聲音,裹著笑意甜甜地喚著。「其實真的是誤會一場,沒必要大驚小怪的,對不。」

  華與剎哼笑了聲,神色慵懶地望著躺在地上還動不了的鋪子夥計。「對本王行兇,要不是本王有所防備……你可知道茲事体大?」

  她當然知道,可是眼前要是不勸阻,只怕事情會鬧得更大。她快步走到他身旁,小小聲地道:「王爺要是能夠小事化無,未來近澤百姓對王爺必定推崇有加。」

  「本王何必她們推崇?」

  竇月芽笑得臉都快僵了,只能很可憐地偷偷扯他袍角。「王爺,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偷溜到這鋪子,也不會惹出這些風波,拜託你原來掌櫃的,老人家年紀不小了,再磕下去頭都快破了。」這可是青石板地,真這麼磕下去,不出人命才怪。

  「本王要是沒防備,如今見血的就是本王。」他冷眼看著掌櫃的不住地磕頭。

  「王爺懂武,哪可能這麼簡單就見血?拜託啦,王爺原諒他吧,回府你要怎麼罰我都好。」掌櫃不要命的磕頭聲嚇得她心驚膽跳。「求求你了,拜託……」

  華與剎冷睨著,好半響才沈聲啟口,「磕得那般沈,把頭磕破了,這命是要記在誰身上?」

  掌櫃的磕得頭昏,哪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反倒是聽出意思的陶淵伯差衙役趕緊將掌櫃的架起。

  「還不趕緊謝過王爺的不殺之恩。」陶淵伯聲音洪亮,像是怕附近的人聽不見他這馬屁拍得有多響亮。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掌櫃的虛弱地喊著。

  見掌櫃的額上已滲著血,教竇月芽痛瞇了眼。「趕緊找大夫來診治吧。」

  「死不了。」華與剎哼了聲。「陶知府!」

  「下官在。」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給本王封了這家鋪子,斬去掌櫃的右手,押下方才對本王行兇的夥計。」

  竇月芽聞言,臉皮一顫。陶淵伯卻毫不遲疑應了聲,掌櫃的還在叩謝,彷彿這般處置已是天大的恩情。

  「等等,不能封!」她拉住他。

  「盛蘭,你太放肆了!」微瞇眼的怒容顯示他已不耐至極。「本王已經輕放,你休再得寸進尺。」當著陶淵伯的面拂逆他的決定,等于當眾打了他一耳光,讓他王爺微信盡失。

  這是哪門子的得寸進尺?「我……可是王爺,這鋪子里有好多我想看卻還沒看的古玩,再者我看中的古玩,是打算買回府和王爺一道玩的,你這樣……不要這樣啦,你要罰,罰我便是,斬掌櫃的手………何必呢?」

  雖說她對這朝代的律例不甚瞭解,但敢對王公貴族出手,她想這八成是死罪,可律例是死的,人是活的,總有解套的法子。

  「他不該抓你。」而她竟傻得任人宰割,不懂得端出身份壓人!

  「嗄?」

  「斬他一隻手,本王給足你面子了。」

  「那王爺再多給我一點面子吧,都別斬,好不?要不……王爺再和我賭一把吧。」說著,竇月芽拉著他到陳列架邊,取下一隻翠玉打造的小巧玉盅,里頭還有四顆玉骰子。「王爺,會不會玩?」

  「骰子?」

  「對呀,玩通寶銀,一翻兩瞪眼,那多無趣。」她將玉骰子丟進玉盅里。「這個呢,可以比大小,先找一個對子,其他兩個骰子算點數,要是四顆骰子都同點,則是以六點最大,要是連一個對子都沒有,那就是最小……王爺,敢不敢賭?」

  華與剎睨她一眼,臉色稍霽。「你先搖。」

  「好。」她晃了几下,玉骰子在玉盅里頭敲擊出清脆聲響,掀盅蓋一瞧,是一個對子加上十一點。「王爺,我這點數可大了,你可要小心了。」

  華與剎哼了聲,接過玉盅,稍晃兩下,一掀蓋,里頭竟是四顆一點。「豆芽菜,這要怎麼算?」

  竇月芽死死地瞪著玉骰子,惱自己的手氣怎會背成這樣?不過……骰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有腦袋的就知道怎麼變通。

  「王爺,太可惜了,你是贏了沒錯,可咱們沒說賭什麼啊。」她雙手一攤,一臉愛莫能助,卻又摻了點得志小人的嘴臉。

  湊上前看熱鬧的陶淵伯心頭一凜,偷覷華與剎一眼,瞧他不怒反笑,暗暗記下睿王妃對王爺相當有手段,就算公然耍賴,王爺也放縱她。

  「那……要正式賭一把了?」華與剎笑問著。

  「賭嘛。有很多東西都可以賭,就像這個……」她回頭又從陳列架上取出一直白玉打造的棋盤。「王爺,你看這玉盤做得多精緻,還有這黑白棋,這都是玉打造的,白玉清透薄亮,墨玉漆黑晶瑩……咱們來下盤棋吧。」

  對于碰運氣的東西,她實在不太有把握,因為她向來不受幸運之神眷顧,可是圍棋就不一樣了,這種需要動腦筋的玩意儿,就可以一搏。

  華與剎見狀,笑意從唇角徐徐蔓延,笑柔了那雙方纔還噙著殺意的魅眸。

  「王爺,封了這里多可惜,這里有好多寶貝呢,隨便挑個几樣都可以讓咱們玩上一陣子。」

  「你當本王那般閑?」

  「是我閑啊,我買几樣玩意儿派遣時間……不為過吧?!」她輕扯著他的袍角。

  「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王爺也許不稀罕好名聲,可是要是我走在路上都能聽見百姓說王爺種種的好,我也覺得非常與有榮焉。」

  「豆芽菜,本王不知你有談判的好本事。」是他的性子被她摸透,還是對她分外通融?這事說來最該罰的是她!竟敢無視他的警告,挑戰他的容忍極限,可偏偏對上她就是有種沒轍的無力感,再大的怒火對上她那張討好的笑臉都瞬間消彌。

  「哪是?畢竟這事真的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太喜歡這些古玩,也不會偷溜,鬧出這麼大的時,你要我怎麼忍受因為我而累得王爺名聲受損?」

  「得了,愈說愈像回事。」華與剎啐了聲,長指微勾,陶淵伯立刻向前一步。

  「免了這些人的罪責。」

  陶淵伯大大的詫異卻不敢彰顯,沈住氣地下令。「來人,放了那几個夥計。」

  「掌櫃的,還不趕緊將王妃要的玉器裝匣?」華與剎睨向還跪伏在地的人。

  掌櫃的不敢相信王爺竟免除他的罪責,在旁人攙扶下起身,忙不迭地道:「小的馬上裝匣,還請王爺王妃進小店稍候片刻。」

  「王爺,你人真好。」竇月芽開心地挽著他的手。

  華與剎哼了聲。「這是本王聽過最言不由衷的好聽話。」

  「哪是?我明明是真心誠意的。」

  「沒感覺。」

  「你這個人真的是……」

  兩人踏進店內,店外看熱鬧的人群一個個不敢相信,領三十万大軍,大破胥羅的不敗將軍,治軍嚴峻、不徇私情的武神王爺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化為繞指柔。

  這事跡以火燒般的速度,一傳十十傳百地蔓延開來,成了近澤百姓茶餘飯后的另一個話題。

  當然,在鋪子里的兩人壓根沒察覺他們成了閑話主角。華與剎坐在三腳雕花桌前品茗,而竇月芽則是在鋪子里走走逛逛,每見到一件喜歡的就忍不住摸兩把。

  華與剎暗暗地記住她特別注意過的。全都是些文房四寶類的玉器玉飾,直到掌櫃的領著几個夥計抱著木匣而來。

  「掌櫃的,你額上的傷得請大夫診治一下。」竇月芽一見他,眉頭緊皺著。那傷怎麼看都有些重,不趕快醫治就怕落下病根。

  掌櫃的聞言,雙眼泛紅地道謝。「小民如此放肆,王妃竟不計前嫌地替小民求情,讓小民逃過滿門抄斬的下場,還如此關切小民,實是讓小民汗顏。」

  「嘎?」滿門抄斬?有這麼嚴重!

  偷偷覷了華與剎一眼,就見慢條斯理品茗的他懶懶睨她一眼,光那一眼,就足夠證實他確實是為她做了極大的讓步。

  「為此,小民獻上小店的鎮店之寶,報答王妃求情之恩。」話落,掌櫃的畢恭畢敬地將一隻雕桃髹漆盒遞上。

  「這個……」她不想收額外的禮,況且這還是人家的鎮店之寶,可是想了想,收下可以讓掌櫃的和王爺消除芥蒂,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她收下,打開一瞧,只見通体白皙的月牙形玉珮就躺在赭紅色的絨錦上,襯得白玉更加潤澤透亮。

  「月牙呢,好漂亮。」剛好合她的名字,她忍不住取出把玩。

  原本神色閑散的華與剎,驀地瞇起眼,起身走到她身旁。

  「王爺,很漂亮,對不?」她對玉實在沒太多研究,可是這玉在手中沁涼如冰,肯定是塊上等的玉。

  華與剎難以置信地接過手,無法理解他掉落在清池里的玉珮怎會出現在此。

  難道是有人從清池打撈出,轉手賣到這儿?他立刻否定這想法,要是打撈得起這玉珮,當初他就會要人下清池打撈,但清池遍佈前廷后宮,範圍太廣再加上底下有淤沙,想打撈簡直像是大海撈針。

  可是這塊玉珮,明明就是他的!這新月般的玉珮,映著光便可見月彎處有點點白斑……這天底下豈可能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玉?

  「聽說這塊玉是胥羅一位巫女的陪葬玉,玉雕成月牙形,取其新生之意,得此玉者可重生,這便是當初為何會將玉跟著胥羅巫女陪葬的原因。」

  聽著掌櫃的講解,華與剎詫異,想起自身的奇妙經歷。他莫名重生,可是因為這隻玉?但他手中分明空無一物……

  忖著,后腦爆開劇烈痛楚,教他身形踉蹌了下。

  「王爺?」她伸手欲扶他,卻被他硬生生撥開,她錯愕地望著他。

  后腦好似有千万根的針同時扎入,教他隱忍得渾身發顫,額際兩邊爆出青筋。

  「王爺,你身体不舒服?」

  華與剎閉了閉眼,喊了聲。「卓凡!」

  一直守在店舖外的卓風聞聲踏入,一見他的神色,立刻明白他是舊疾發作,掏出荷包,壓根不點算便直接丟給掌櫃的。

  「王妃,該回府了。」卓凡接過兩個木匣,恭敬地道。

  「好。」看華與剎瞬間慘白的臉色,她當然知道事情有異。

  「王妃,這銀兩小的不能收!」掌櫃的趕忙追出店舖。

  「收下吧,你不收下,下回我哪敢再來?」她微笑道,隨即跟著華與剎離去。

  她想攙著他,卻被他再次撥開,儘管腳步虛浮,他依舊走得又快又急,將她遠遠拋下。

  竇月芽錯愕地望著他的背影,有點無法適應他突生的轉變,但隨即又想,肯定是因為他身子不適所致。

  回到王府,竇月芽本是要照料他,但他回自個儿的院落,還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包括她。

  她只好回自己的院落待著,但人在這儿,心卻像是丟在他那儿,擔憂著他的病情。雖說他一路上不吭聲,可是怎麼看都覺得他是身体不適,既是如此,為何一回府沒有召大夫前來?她坐立難安,就連買回府的玉骰和玉棋都沒心情玩。

  「玉曇,再去問一次,就說我想看王爺。」終于,她還是按捺不住。

  「可是王爺吩咐任何人都不見。」玉曇花嘆息道。不是她不肯通報,而是每通報一次,卓凡便如此回應,恐怕再多問几回,答案依舊不變。

  「那你去問問找大夫了沒。」

  「是。」

  玉曇領命而去,不一會儿,神色匆忙地跑回。「王妃,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心口一直悶悶的,總覺得是種壞預兆。

  「卓凡受傷了。」

  「……卓凡受傷?」竇月芽呆了下。「卓凡為什麼受傷?」

  「好像是被王爺所傷。」

  「好像?這種事怎能臆測,得問個清楚才行呀。」竇月芽哪里還坐得住,快步朝華與剎的院落而去。

  「王妃,你還是別去的好,奴婢去時正巧見卓凡從王爺的房中退出,里頭傳來像是砸東西的巨響,又見卓凡手臂像是被劍划傷流著血,奴婢要離開時,武總管剛好進了房,里頭又是一陣巨響,王妃……依奴婢所見,您還是別去了吧。」

  「總得去看看怎麼回事。」她眉頭深鎖,腳步更快。

  不是身体不適嗎?怎會無端端地傷了卓凡?還是因為她强要他放過那家鋪子,他表面上沒發作,心底卻是氣悶得緊,直到回府才發作?

  不管她如何推敲,總覺得不合理。再怎麼想也沒用,走一趟就知道答案。

  然而當她來到院落,走上曲廊,正要轉上階梯時,便聽上頭傳來他的暴吼聲,她撩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一上二樓就見武賜三身上掛綵地斜倚在欄杆上。

  「武總管!」

  武賜三一太陽,忙喝道,「王妃,別過來!」那緊張的口吻,簡直像是有什麼怪獸會突然從房里衝出來咬死她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竇月芽可管不了那麼多,瞥見長廊上的碎瓷和滿地的黑褐藥湯,脫口問:「王爺不喝藥?」

  武賜三聞言,八字眉垂得更徹底了。「不是藥……是一些補身的藥材,可能是味道差了點,所以王爺不喜歡。」

  「不喜歡就砸成這樣?」對于武賜三的說法,她姑且聽一半。說什麼補身藥材,好端端的沒事喝那些做什麼?病了就是病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也不是,就……」武賜三抹了抹臉,忍著痛站直身子。「這儿就交給奴才們,還請王妃先回院落。」

  「我要見王爺。」

  「王爺吩咐了,不見……」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睿王妃。」不是她喜歡抬身份壓人,而是這房里有問題,而且事關華與剎,她怎能不探探?

  武賜三几次張口,終究還是嚥下。「如果王妃非探視王爺不可的話,那就請王妃等卓凡紮好再進房。」他不確定王妃能起多大的作用,但試試也無妨,重點是得要有人陪著,要不鬧出什麼事,他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竇月芽眉頭皺得死緊,聽他這麼說,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卓凡,所幸等了一會便見卓凡到來,天青色的長衫還沾著斑斑血跡,乍看之下頗怵目驚心。

  「王妃怎會到這儿?」卓凡皺著眉,彷彿極不樂見她的到來。

  一旁的武賜三和他咬耳朵說了几句,卓凡冷沈著面容不甚認同他的嘗試。

  「要是不慎傷到王妃,你要我怎麼跟王爺交代?」

  「有卓副將在,我放心呀。」他曾跟著王爺戰場上火里來水里去的,想從王爺劍下護個人,可以的,再者王爺又沒到六親不認的地步,應該還認得出王妃。

  「我可不放心。」

  「可是王妃……王妃!」武賜三突地發出殺豬般的叫聲,卓凡回頭望去,驚見竇月芽竟等兩人商議完,已開門入內。

  兩人臉色大變,衝向前要護她時,門板已經關上。卓凡快手拉開門板,一個物品剛巧飛至眼前,逼得他趕緊掩門,發出巨響后,他定心聽著房內的動靜。

  「……炸彈炸過嗎?」竇月芽就站在門邊,不是她不肯往前走,而是滿地狼藉,桌翻櫃倒,滿地碎瓷,而兇手正坐在床邊,床幔有一半扯落在地。

  房內未點燈,有些陰暗,而他就在陰暗處,教她看不清楚。

  「誰……」

  竇月芽眉頭緊皺著。「王爺?」閃過地上障礙物,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就見他長髮披散,臉色鐵青,魅眸竟是殷紅一片。

  驀地他長臂一探,五指扣在她頸上,以蠻橫力道將她扯跪在他面前,她驚懼不已急聲到:「你就算要罰我,也不用這麼狠吧!」想殺她嗎?為何又想殺她了?

  「……豆芽菜?」那嗓音像是不確定。

  「王爺,你不識得我?」她正視他的眼,不像是看不見,倒像是無法聚焦般。

  「你……出去……」他啞聲喃著,像是疲憊得緊,又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了?」察覺他鬆開了手,她徐緩站起身,試探性地碰觸他,他卻如驚弓之鳥瑟縮躲避著。

  「出去!」

  「你……生病了,我照顧你嘛!你都可以照顧我,我當然也可以照顧你!」

  華與剎無神的眸子,突地定在她身上,一股狠絕力道再次扣緊她的頸項。

  她嚇得瞠圓杏眼,直覺這次的力道更甚剛才。為什麼?他不是已認出她是誰?

  「是你嗎?」他啞聲問。

  她想回答,可是喉頭被掐得死緊,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就是你累得本王如此頭疼……」他喃著,嘴角浮現惡鬼般的笑,彷彿要將人凌遲致死來取樂。

  那愈扣愈緊的力道教竇月芽迫切感覺危險。她曾目睹他殺人的狠勁,現下,一度消彌的恐懼加倍浮現在心底,因為她無法呼吸,胸腔不住地撞擊著胸口,耳朵嗡嗡響,彷彿世界離她愈來愈遠。

  他是真的想殺她?既是如此,為何之前還費心照料她,讓她那般感動?

  忖著,她緊抓著他的手,逼自己擠出些許聲響,只求能讓他回神,讓他正視她。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但他很不對勁,也許眼前只是無意識的動作,也許在殺了她之后他會很后悔,她不想他難過,所以她必須撐住,非要撐住不可!

  或許是她命不該絕,就在他欲再加重力道時,后腦傳來一陣錐心痛楚,痛得他鬆了手,她隨即跌坐在地,貪婪地大口呼吸著,見他捧著頭,五官擰成一團。

  「王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她跪直身子,試探性地碰觸他。

  她害怕,可是總不能在這當頭退縮吧。

  「本王……頭很痛!」他咬著牙,渾身不住地顫著。

  「既是病了,就該找大夫啊。」她不懂他為何不找大夫,反把自己關在房里。

  「沒用……全都是一群廢物,怎麼也治不好本王的頭痛!」他吼道,彷彿通到極限,大手緊扣住床柱,似連床柱也要捏斷。

  見狀,竇月芽不假思索地環抱住他。「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她喃著幼時一位照料她的阿姨說過的咒語,不斷地拍撫他的背,安撫著他因痛楚而焦躁的情緒。

  華與剎猛地抬眼,錯愕不已地瞪著她。

  「怎了?」終于清醒了?

  她與他對視,發現他的眸色果真不像方才狂亂,像是真認出自己,開心之餘,卻聽他道:「你……到底是誰?」

  「嗄?」她不解他此語。到底是誰?這話意像是……他察覺她不是盛蘭?!

  然而他還還能說個原由,高大的身形便朝她壓下,她被迫退了几步,几乎要被他壓垮在地,教她忙喊道:「誰來幫個忙?!」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2:18

第九章 馴服暴君

  每個人都在逃,他亦是。

  「母妃?母妃?」他哭喊著,四處逃竄的宮人似乎美人看得見他,沒人要帶著他離開著火的宮殿。

  轟!一聲聲的巨響嚇得他趴伏在地,殿內到處傳來哀號尖叫聲,有人從他身上踏過,有人從他身旁跑過,就是沒人拉他一把。

  爆炸聲不斷地響著,明明到處都著火,宮殿內卻是異樣的黑暗。

  他恐懼不已,在一次巨大的爆炸聲后,他發現一切突地安靜下來。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知該往哪去,只能不住地哭喊母妃,不懂為何母妃沒來找他為何沒有半個宮人帶他走,他像是被遺棄了,獨留在燥熱的黑暗之中,彷彿身在傳說中的煉獄之中。

  他很害怕,試著往前爬,試著逃離這一切,突地,他聽見一種古怪的聲響,像是什麼什麼東西在燃燒,還未猜中,身上像是被什麼壓住,伴隨著噬人火熱,痛得他尖聲喊著,「來人、快來人!」

  火燒得他的背頸好痛!好痛!

  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去時背上的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柔的懷抱,那人從身后將他環抱住,喃道:「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

  誰?是誰?

  「與剎,別怕,這月牙玉珮你拿著,這玉珮可以讓你重生……然后我會來到你身邊,我會保護你。」

  他想回頭,想知道從身后抱著自己的到底是誰,可惜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華與剎徐緩張開眼,眼前的擺設教他感到一瞬間的陌生,而后想起這是他近澤睿王府的寢房,他……

  「醒了?」

  同樣如珠玉敲擊般清脆的聲嗓,教他難以置信地回頭,對上那疲憊卻又漾滿笑意的杏眼,他有一瞬間的閃神,好似看見了另一張容顏。

  「頭還疼嗎?」她試探地輕觸他的額際。

  華與剎怔怔地注視著她,曾經遺忘的童年記憶逐漸清晰。

  就在他身陷著火的宮殿時,有個女人救了他,但他卻不知道是誰,甚至宮中也沒有那個人,要不是月牙玉珮就在他手中,他几乎要以為那不過是夢一場。

  而后,他記著她說過的話,心想有天她會來找他。

  儘管他未曾見過她,儘管那不過是夢境般的承諾,但當時一無所有的他,一直記著這個承諾,彷彿這承諾能讓他撐過所有苦難,所以他不斷等待,然而卻什麼也沒等到……于是他變得更加扭曲,對這人世更加厭惡,竭盡所能地凌虐王朝百姓。

  如今……就在他死后重生,那早已遺忘的話語,在這一刻重新迴盪在耳際。

  是她嗎?那個曾經在他最脆弱,几回在沙場上生死徘徊,依舊教他惦記的人……是她嗎?可如果是她,為何她卻不識得他?

  「……王爺?」

  他可以問嗎?會不會問了之后,她就消失無蹤?

  當初刻意地接近未死的「盛蘭」,是想知道他的重生是否與她有關,如今似乎證明了一切。

  他會重生,是因為她在這當頭才歸來,是嗎?他不知道她從何處而來,亦不知未來她將去往何處,但她現在就在他身邊,就在他身邊……

  既然如此,他哪儿也不准她去!

  不管她為何不識得自己,不管她是如何來到這儿,他只知道她讓他知道,這天地之間,有人在乎他,有人會護著他,他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華與剎徐徐俯前,把臉偎在她胸口,雙手似近鄉情怯般地微微將她抱緊。

  竇月芽嚇了跳,然瞧他緊閉雙眼,也沒毛手毛腳,她才婉儿笑著。可不是嗎,她又不是他喜歡的那盤菜,這麼點動作就大驚小怪,簡直是太抬舉自己了。

  他會如此,只是想尋求安慰吧?在他昏厥這段時間,她聽卓凡提起他的頭痛是當年宮中那場大火造成的,每每發作時總會教他痛得失去理智,近身者莫不被他所傷,而當時才剛成為武舉人的卓凡,亦是在那時被桂皇后召進宮,待在他身旁的。

  當時皇上連到坤和殿看他一眼都沒有,而皇后則是分身乏术,得照顧天生病弱的與剴。皇后不在身旁,宮人知曉他並不受皇上看重,自然怠慢,他常在睡夢中痛醒,卻無人隨侍在側。

  卓凡心疼他,可偏偏就是藥石罔效,每每發作時,只能想法子讓他喝下麻沸散,至少睡夢中少點疼痛。想著,她不禁對他更加心疼。

  難怪他治下嚴厲,原來是其來有自,而他的心或許是從那時開始扭曲的。

  輕嘆一聲,小手撫著他的髮,望著他像是大孩子般的青澀睡臉,他卻驀地張開眼,那雙在黑暗中依舊熠亮如黑曜的眸,不再冷酷懾人,而是蓄滿笑意。

  那笑意不是嘲諷冷笑,亦非要取人性命,而是一種訴不盡的滿足,就像是個孩子終于得到最想要的珍寶,笑得那般滿足,教她頓時心跳加速。

  「……天色暗了,我去點火。」她心跳如擂鼓,有點難為情,甚至莫名緊張,逼得她非得做點事轉移注意力不可。

  「別點火。」他喃道,將她摟得更緊。「本王不喜歡火。」

  「喔……」那場大火肯定在他心里造成嚴重陰影。

  可是,他總不能這樣一直抱著她吧,而且他的臉就靠在她的胸口上……她心跳得很快,會被發現的,而且七月了,天氣很熱耶!

  「豆芽菜,你心跳得太快了,不舒服嗎?」他突道。

  她嚇得抽口氣,干笑扯道:「沒有啦,因為天氣太熱了。」

  「嗯……本王的心也跳得很快。」

  「真的?」她覺得他体溫挺高的,兩人還抱在一塊,真不是普通的熱。

  「你摸摸。」他拉著她的手,壓在他的胸口上。

  「真的耶……」隔著柔滑衣料,感覺到掌心底下的胸膛有多厚實,心臟强而有力地撞擊著,她驀地發覺這動作實在是……她有點難為情。

  「對吧。」他抬眼笑道。

  她呼吸一窒。他今天的笑容實在是太罪過了!這笑容饒是她,都有種快要被俘虜的錯覺,要是換作其他笑姑娘,早就被電得昏頭轉向了。

  不過,二十三歲……這才是二十三歲的大男孩該有的笑容,那般純粹的喜悅。

  相較于他冷血馭下、揚笑殺人的面貌,都要好上太多太多。

  「有點熱哦。」她干笑著抽回手。這樣太親密了!

  「會嗎?」

  「……王爺,要是你覺得舒服了些,不如先起身,我要人備膳。」至少先從她身上退開,讓她自在一點。

  「本王不餓。」

  「可是得吃藥,所以要墊一下胃……」

  「吃再多藥也沒用。」

  這事她聽卓凡提起過。這十五年來他嘗過百種藥,可全都無法抑制他的頭痛。

  「那……至少先讓我下床,我一身都是汗了。」

  「本王不介意。」

  但她介意啊!可想想她氣喘發作時人家是怎麼照顧她的,她怎能忘恩負義?

  「到時候不要再嫌我臭。」沒有一個淑女受得了這種不實的指控。

  「會嗎?」他湊向前,嗅著她的頸項。

  瞬間,竇月芽覺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快要停了。

  其實這動作也沒什麼大不了,那時他也是這麼聞,然后狠狠地嫌棄她,要不是她夠堅强,恐怕已對她造成創傷症候群了。

  「本王覺得挺香的。」他喃著,舔過她的頸項。

  竇月芽瞬間渾身僵硬如石。是錯覺嗎?可是……她真的有被舔了下的感覺……

  現在是怎樣?他又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疑惑之際,喉間被輕吮了下,教她爆開滿身的雞皮疙瘩。

  「你你你……你在幹麼?」

  「嗯?」那慵懶嗓音裹著笑。「怎了?」

  「我才想問你到底是——」未竟的話,被徹底湮沒在口中。

  竇月芽瞪大眼,眸里映著他噙滿掠奪意味的眸。她腦袋亂哄哄,被他突來的吻給震懾得忘了抗拒。

  他不是同志嗎?為何吻她?

  疑惑找不到解答,而他的吻又濃又重,纏著她、勾誘著她、吞噬著她,几乎教她無法呼吸,直到——

  「王妃,王爺醒了嗎?」

  武賜三像做賊般,輕輕地推開門,然后頓住。

  「出去!」華與剎低吼著。

  就在這瞬間的空檔,竇月芽立刻從他身下鑽出,以跑百米的速度奪門而出,一出門她才發現她的衣襟竟不知何時鬆了,就連肚兜的繫繩都掉了!

  該死!這王爺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那廂羞窘罵著,這廂僵硬在門邊,一臉如喪考妣。

  「賜三。」

  「……奴才在。」那八字眉哀怨地垂到眼角。

  「跟本王賭一把。」

  「不賭……王爺知道奴才向來不賭的!」王爺要痛下殺手時,那通寶銀不管賭哪一面皆是死!

  天地可鑒,他不是故意的!他如果知道房里正忙著什麼,他豈會壞王爺好事?

  「那就去把王妃……」話出口的瞬間,后腦一陣痛楚乍現,教他驀地握緊拳頭,抽緊下顎。

  「……王爺?」

  「算了,你下去。」也好,暫時讓她離開,省得他失去理智傷了她。

  方纔他瞧見她頸項間有指痕……她雖未提,但肯定是他所為。

  「王爺昏厥時,王妃差了大夫診脈,開了方子,藥也熬妥,王爺……要不要再試試?」見他緊閉雙眼,武賜三明白他正隱忍著痛楚。「王妃跟大夫問得十分詳實,也一道研究著方子,就盼即使治不了本,也讓王爺少受點折磨。」

  華與剎閉眼未語,武賜三等著,見他遲遲不吭聲便是不喝,正要退下時,才聽他道:「把藥端來。」

  「是,奴才馬上端來。」武賜三立刻歡天喜地地離開。

  先前見王妃和大夫研究方子,本來要王妃別瞎忙,橫豎王爺不會喝,可如今看來,王妃忙得有理!

  照這狀況看來,這還未正式迎娶的王妃,肯定已正式住進王爺的心尖上了。

  XXXXXXXX

  華與剎靜養數日,儘管痛楚無法徹底消除,但至少就如大夫所說,可以緩解。

  然當他清醒時,雖不見她的身影,可是卻嗅得見她身上的香氣,令他加倍想要她待在身側,只是始終等不到她來,而她若來了,又怕他宿疾發作傷了她,于是他難得提筆寫了封信,交代武賜三送去,等了半響,武賜三帶回回信。

  他打開亦瞧,唇角傾泄笑意。

  「王爺,王妃上頭寫了什麼?」武賜三搓著手,好想知道內容。

  「關你什麼事?」他將信平整地收進書案上的木匣里,又寫封信。「送去。」

  「奴才馬上去。」能看王爺展笑,他多跑個几趟都甘心。

  然,一來一回地跑了數趟后,他發現王爺的笑容漸漸不見,而且臉色愈來愈沈,害他開始膽戰心驚,王爺看了手中這一封信還登時拍桌,怒問:「本王問你,你可瞧見是王妃親筆寫的信?」

  「是啊,奴才可是在桌邊等著王妃提筆的。」這信到底是寫了什麼?「可奴才見王妃下筆時,心情極好,嘴角笑意不斷啊。」

  她該不會跟王爺一樣,笑時總是滿肚子壞水?

  「很好!」看他如何反擊!

  華與剎提筆蘸墨,正要下筆時,瞧見卓凡手中拿著朝中的公文信袋,一臉喜色從門外走入。「王爺等候多時的公文到了。」

  華與剎將筆一丟,接過信袋,將里頭的信看過一遍后,往案上一拋,唇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儘管重來的人生讓他繞了遠路,但他知道,結果還是會相同,只因人心總是貪婪,而其中更以皇族為甚,也許是將他們的心思摸得太徹底,才會導致他應付起來如此索然無味。

  倒是壓在底下的另一封信,教他略感興味。那是與剴的來信,來到近澤之后,約莫一月一信,他連拆都沒拆,因為署名是給盛蘭的。

  「王爺不是一直在等朝中調派軍馬嗎?」卓凡見他面無喜色,不禁低聲問著。

  「是啊。」他貼上椅背,滿腦子想的不是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亦不是與剴的信里寫了什麼,而是要讓她如何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妃。

  面對易測的朝中變化,他已意興闌珊,反倒是這豆芽菜,激起他征服的念頭。

  征服一如馴服,單身不能是屈服,不能惹她不快,否則只會將她逼得更遠……這對他而言,有些難度。

  因為他不曾試圖掠奪女子芳心,朝中大臣千金,壓根不需要他動心思,只消他一個眼神就心甘情願地跪在他跟前,豈像她性烈難馴。

  「王爺眉頭深鎖,難道是因為上頭寫道由二皇子暫領五皇子職務?」卓凡難得見他皺緊眉,猜測著。

  六月時怒濤河氾濫,衝破堤防,淹了馬圈,一小部分的馬遭淹死,一部分則是染了病,而王爺將染了病的馬賣給卜姓馬商,只因這卜姓馬商是宮中買馬的主要對象,如此一來宮中的馬染了馬瘟,正讓五皇子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免了其職。

  如今宮中自然得跟王爺調近澤軍馬,屆時王爺就能趁隙將大批自己的軍馬隨要交給宮中的送回朝豐城,以待他日大業。

  此計一舉兩得,打壓了五皇子,還得隙運馬,可是如今王爺眉頭深鎖,讓他疑惑難不成二皇子接掌了五皇子之職會影響計划。

  華與剎微愕,摸著眉頭,發覺自己竟真皺著眉,不禁哼笑了聲。

  「不,這麼做極好。」不先拿下五弟,又怎麼給二哥造反的籌碼?想造反,得要兵强馬壯啊,他會極盡所能地幫二哥製造機會的。儘管他遠離朝豐城,但他一樣可以搞得他們人仰馬翻。「卓凡,準備一下,待會前往北郊馬圈,本王親自挑馬。」他說著,已起身往外走。

  「王爺要帶王妃一道前往?」卓凡問。

  武賜三聽得一頭霧水,王爺何時說要帶王妃前往了?

  「帶她去開開眼界也好。」她敢說一聲不……他用綁的也將她綁去。

  「卓凡,你從何聽出王爺要帶王妃前往?」教他竅門,好讓他更懂察言觀色。

  卓凡美目睨了他一眼。「這是需要天分。」事實上,是默契。因為王爺出門不需要特別準備,交代準備就是要備馬車,代表有人同行,至于同行者,真的不需要猜,除了王妃不作第二人想。

  「什麼意思?我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七品參尉耶!」當總管很大材小用的。

  「跟王爺說一聲,你可以回西郊汛地。」

  「……我比較喜歡當總管。」除偶爾當信差外,偶爾被揍外,其實還不錯。

  「奴才命。」卓凡嘆氣。

  「喂,你講這什麼話?當奴才有什麼不好?我個人倒是覺得……」

  卓凡索性自欄杆翻下,拒絕聽他的叨念。  

  XXXXXXXX

  馬車內,波譎云詭。一王一妃,各持一方,黑白交戰,勝敗立見。

  華與剎懶懶地掀開車簾。「豆芽菜,北郊快到了。」

  竇月芽瞪著棋盤,怎麼看都看不到一步活棋。這傢伙下棋怎麼這麼陰險,竟將她圍著玩,虧她還傻傻地進攻,卻傻傻地被攻城略地,不知回防,等到無路可走才發現,她已被包圍。她怎能輸?勝負關係她的清白啊!

  「豆芽菜?」

  「你很吵耶!你不要故意害我分心!」

  「你還有什麼好分心的?」華與剎修長的指,在棋盤上指了指。「你沒有棋子可以走,你還看不出來?」

  「我……」她小臉發紅,這圍棋被圍到一個極限,確實連一枚棋子都放不下去,她巡過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路。

  「你的棋品很差。」他嘆氣。

  「那也是被你逼的!」不是她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事實上她品性好脾氣佳,是朋友同事眼中的極品一姐耶!

  「又是本王逼的?棋技這麼差,你早點跟本王說,本王可以多讓你几步。」

  「不屑。」

  「所以……願賭服輸?」

  她抿了抿嘴,哭喪著小臉。要是願賭服輸,她就要把身体賠給他……就知道她賭運奇差,實在是不該賭,可偏偏著了他的道。

  這男人沒事寫信要她到他院落,她回信了,他又立即來信,字句愈來愈下流,已經擺明垂涎她的身体,教她想起自己被嚴重性騷擾而不自知的愚蠢,干脆回他另謀解脫,結果他人就來了。

  說要帶她去馬圈走走,還順便帶了新買的玉棋,說他非得到她不可,她碩大說要比下棋,畢竟她對自己的棋技是有几分自豪的,豈料……被狠狠重挫,要不是她一直拖慢棋步,說不定早被秒殺!

  怪她思慮不夠周詳,忘了這傢伙這麼工于心計,棋技怎可能差!

  肯定是吃了他的口水,才會被他傳染王爺病,自以為天下無敵!

  「嗯?」他笑得一臉囂狂。

  竇月芽氣得牙癢癢,超想翻桌耍賴,可是這麼做實在有違她的行事作風……內心正掙扎著,便見他慢條斯理地從荷包取出一枚通寶銀。

  「再給你一次機會,通寶……還是夔龍?」

  她定定地瞪著面向自己的通寶字体,一陣天人交戰后,喊道:「通寶!」

  他笑了笑,彈指令銀幣在半空中划出銀色弧線后落在掌心,二話不說地攤開,果真就是通寶那一面。

  「耶!」竇月芽開心地高舉雙手,一副勝利者的得意表情,卻瞥見對坐的華與剎微冷著臉。「王爺,願賭服輸。」

  華與剎似笑非笑地哼了聲。「本王在意的不是輸贏,而是你竟如此排斥本王親近,彷彿讓本王寵幸有多教你為難。」

  寵幸兩個字一出口,竇月芽臉色羞赧地低吼著,「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有點羞恥心可不可以?連寵幸這種字眼都說的出口。

  「羞恥?你是本王的妃,本王要你天經地義,何需羞恥?」

  「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是怕別人聽不見你想幹麼嗎?!很驕傲是不是?

  華與剎哼了聲,明顯不悅,直到抵達北郊馬圈時,他都沒再吭一聲。

  正因為他不吭聲,才會讓竇月芽進了馬圈里的庄園時,連半點賞景的心情都沒有,而后他忙著和馬圈的事官商談,她便和玉曇進了偏廳休憩,直到用過膳后,才讓庄園的總管領著進寢房。

  而寢房里,華與剎正讓卓凡伺候寬衣,玉曇見狀,跟著伺候著寬衣,她趕忙阻止,覺得眼前的狀況太微妙了,她得先問清楚才好。

  華與剎只著中衣,遣退卓凡,才淡聲道:「玉曇,退下。」

  竇月芽本要阻止,可看他的臉色冷得緊,猜想他許是因為馬車上的交談不快,惡劣心情延續到現在,于是便擺了擺手要玉曇趕緊走,省得因為她而遭殃。

  可玉曇一走,這房里安靜得連根針掉了都知道,他自顧自地往床上一躺,霸佔了這房間唯一的床,竇月芽看了看四周,見窗邊有張錦榻,她縮起手腳還能睡。

  正要走去,便聽見他口氣不善地道:「怎了,這床上有鬼嗎?」

  她垂著小臉,很想告訴他「是啊,床上有鬼。」但想想,何必逞口舌之快呢?人家有那麼嚴重的王爺病,讓讓他又不會少塊肉。

  「是嗎?」

  「我想你睡在床上比較舒服,所以我……」

  「說來,本王整治人的真本事,你還沒真正見識過,你……」

  「幹麼這樣?」她微惱瞪去,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到床邊。「要我過來,你不會客氣一點嗎?」拐彎抹角地恐嚇人是怎樣?不會正確文法要問,她可以教!

  「本王為何要客氣一點?」他一把將她扯進懷里。

  竇月芽驀地抽口氣,企圖掙扎,卻被箍得死緊。「你很卑鄙喔,說話不算話,願賭服輸,小人!」

  「你說誰小人?」

  「看誰應我話啊!」她抬起小臉,晶亮杏眼與他對上,沒有絲毫懼色。

  「本王是哪儿願賭不服輸,非讓你栽贓小人罪名?」

  「你抱著我,不就擺明了你的意圖?」

  華與剎撇唇哼笑了聲。「你太抬舉自己,也太看輕本王,本王不過是要你一同入睡,哪儿錯了?」

  竇月芽愣了下,眨了眨眼,試著翻譯他的話。「所以說……真的只是睡覺?」

  蓋棉被純聊天?

  「當然如果你要,本王也奉陪。」他哼笑著。

  「不、要。」她回得毫不客氣。

  他們之間還沒有熟到她願意和他袒承相見的地步!

  「你真懂得如何惹惱本王。」

  「我沒要惹惱你,純粹是覺得……就算有日我們會成為夫妻,但你有義務讓我心甘情願成為你的妻子啊。」這要求不為過吧。

  「原來你是如此心不甘情不願?」

  「我跟你不熟啊!」話脫口而出,她趕忙再補上一句。「雖說我們認識十年,但你要記得我可是沒有之前的記憶,所以你對我而言,就跟個陌生人沒兩樣。」

  華與剎沒戳破她的謊言,淡聲問:「那麼你要如何才心甘情願?」

  「就看你怎麼做。」她又沒談過戀愛,哪知道他該下什麼功夫?「至少你不能用那麼理所當然的態度要求我……照你信上寫的去做。」

  「如果本王非要這麼做呢?」

  她學他撇唇冷笑。「王爺除了强取豪奪,也沒其它本事,我又能如何?你要我身体,我也不能吭一聲,但我跟你保證,如果你真的强行索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那又如何?」她原不原諒他,重要嗎?

  她聳了聳肩。「是不怎麼樣,如果你覺得咱們這段時日累積起來的情分全部消失不可惜,我也沒辦法,只可惜往后我們之間是絕不可能再如此和睦相處了。」

  「你在威脅本王?」

  竇月芽皺了皺眉。「我只是在陳述一種可能,哪來的威脅?」話落瞬間,她突地明白,他……該不會是極在意自己吧?極喜歡兩人現在相處的模式,要不他怎會覺得這是種威脅?

  「這不就是威脅?彷彿本王一旦起心念就會破壞了這一切。」

  她直睇著他微惱的俊臉,不禁想……其實如果他真的要用强,他多的是機會,連人命都由他決定,她的清白她的意願之于他哪里重要?

  可事實上他會顧忌她,就如他說的,他總是給足她面子……難不成他是喜歡她的,可是她卻沒發現?

  「你在看什麼?」

  「……你好可愛。」她脫口道。

  就連他瞬間瞪大魅眸,一副想把她掐死的神情,她都覺得好可愛……天,他明明唯我獨尊,卻會尊重她,甚至讓她再賭一把,不願强求,彷彿她在他心里是無法取代的存在,才讓他願意一讓再讓。

  因為在乎,所以屈服。他老說要馴服她,可被馴服的人到底是誰?

  忖著,心暖暖的,有股止不住的喜悅從心底不斷地冒出,教她勾彎了唇角。

  華與剎睇著突地漾笑的她,心底的戾氣煩躁瞬間消彌,近乎痴迷地注視著她。

  就是這抹笑,他就是想要她這般看著自己,好像這天地之間,唯有他才是重要的。

  「豆芽菜,本王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心甘情願?」他啞聲問。

  他想要她,想要得到比嫁娶還更强而有力的羈絆連繫著彼此。

  竇月芽笑瞇眼。「寫封像樣的信來瞧瞧吧。」寫封浪漫的情書,而不是「馬上過來」、「本王要你」那種自我狂妄的命令。

  「信?」他微擰眉。

  那不過是一時趣味把戲,她喜歡此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2:39

第十章 只求知心人

  張眼,下意識地撫向床側,空無一物,教他橫眼望去,見房內並無她的身影,隨即翻身坐起,微愕,只困在記憶中他甚少睡得這麼沈,沈到連她離去都求察覺。

  可她上哪去了?

  華與剎僅著中衣步出門外,就見一抹娉婷身影站在一叢叢的紫陽花前。

  天色迷濛,泛著薄霧,她融入各色正恕放的紫陽花里,笑得眉眼彎彎,教他停住腳步。

  盛蘭並非絕色,他甚至是厭惡的,但是復生的盛蘭卻莫名的吸引他。打從見到初醒的她,她那裝傻的干笑、那豁然輕笑,都令他的眼不住的望著她。

  如果當初的盛蘭也擁有和她一般的笑意,他也不至于一再閃避。

  但盛蘭自然不會有她這般韻味,因為身軀里藏的不是同一抹魂,埋藏在柔弱容貌底下的剛烈性子,更加吸引他,尤其在確認她几乎就是當初在廣和殿內救他的姑娘后,封印在心底的渴望似乎被一口氣掀開。

  一直以來,他都在等待著一個眼里唯有他的人,心底盛裝的唯有自己,無關利益和權謀。

  她說的對,母后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否則他不會記得如何照應喘症發作的人,然而母后的眼里不只有他,尚有與剴和盛蘭.......他要的是全部,不與人分享,專屬于他的。

  總有一日,定可以在她眸底,找到他的容身之處,是不?

  忖著,目光追逐著她,近乎貪婪地將她的笑顏收入心底,直到見她伸手要折花,他一個箭步向前,躍下廊階,迅速來到她面前扣住她的手。

  竇月芽嚇了跳,一見是他,不禁沒好氣的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這花有毒,別折。」

  「真的?」她狐疑的看著這藍白色的繡球花。「我不知道繡球花有毒耶……」

  「繡球花?不,這是紫陽花。」

  「哦?對啦,也叫紫陽花,但在我們那儿慣稱繡球花。」她放開手,有些婉惜不能摘几朵裝飾房間。

  「為何?」他沒點破她破綻百出的用語。

  「因為它就像是顆繡球呀,就像是拋繡球招親的那種繡球。」

  「倒有點像。」

  「嗯,我很喜歡繡球花呢。」

  「想拋繡球?」

  她沒力的白他一眼,「我拋什麼繡球,當然是因為繡球花的花……的意境很好。」她緊急煞車,免得將花語兩字說出口。

  「意境?」

  「這花代表著希望。」

  「希望?」

  「你是鸚鵡嗎?幹麼我說一句,你就跟著學一句?」

  「只是沒聽過這種說法。」

  「這個嘛……。花美人共賞,當然就喜歡依形体取意境,好比牡丹富貴雍容,梅花清冽貞節,而繡球如日,代表希望,更是永恒,也是團聚。」在她年幼時,育幼院里種了繡球花,老師跟她講解過花語,她便天天在花前等,可惜她的希望總是落空,永恒不曾見過,團聚……從未擁有。

  她的手,伸得再長,也拍攫不住希望,沒有人會緊緊的回握她,告訴她,她並不孤單,得不到的東西,就算盼望了一輩子,依舊强求不得。

  想著苦笑,手卻突地被緊握住,瞬間她已被納入溫熱的懷抱。

  「本王就在你身邊。」

  她的心狠顫了下,傷感在心底氾濫,她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壓抑。

  他不該在她微露脆弱是適巧給予她渴望的溫柔……這招太卑鄙了!

  「認識你之后,本王突然……認識了孤單。」他在她的臉上看見了過往的自己,在這一刻,他才明白那種失落空虛,叫做孤單。

  「你怎麼……」她納悶的抬眼。

  「一睡醒就找不到你,本王真厭惡這種感覺。」在他原本的人生里,孤單一人本該是理所當然的,如今卻已讓他無法忍受。「本王想要你一世陪伴,就陪在本王身邊,哪儿也不去。」

  以前不曾細想、未曾体驗的,因為她,教他驀然明白。

  她怔愕不已,沒想到他說情話的本事竟一日千里,進步神速,該不會哪個高人在他夢里指點了他什麼吧。她應該吐糟他一下,可是……。

  「怎麼哭了?」他不解地抹去她的淚。「你如此不願伴在本王身邊?」

  她搖了搖頭,輕勾著笑。「王爺,你要學的還很多呢。」也許他驍勇善戰,但他學會的全都是如何讓自己活下去的本事,他從未正視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對于自己的各種情緒,他甚至無從理解,更遑論去解析她的眼淚?

  想來,這人真的是很令人心疼,雖身在帝王家,看似富貴權勢一把抓,實則內心荒蕪得無上限。

  「那就讓本王看看你有什麼好本事值得本王學習。」他緊握著她的手。

  「多著呢。」手,任他握著,彷彿連著心都一併交託著他。

  「你會騎馬嗎?」他突問。

  「騎馬?騎過……但是沒跑過。」騎在馬上她是騎過的。

  「沒讓馬跑過也叫騎馬?」他放聲笑著。「你要不要跟本王賭騎馬?」

  「我又不是傻了。」她噘了噘嘴。

  她可是親眼目睹他神乎奇技的騎术,豈會笨得跟他比騎馬?

  馬圈依山傍水,範疇數万畝,四周栽種不少林木以供休憩,牧草以供餵養,更規划路徑以供馬伕巡邏用,辟出數區,區分出公、母、小馬,還有馴馬練馬場所。

  炎炎夏日,烈陽當空,竇月芽實在很想躲回屋里,可此刻她卻是進退不得。

  更可惡的是,身旁有一把壓抑笑聲。

  「你笑什麼?它不走,我有什麼辦法?」羞辱她很好玩嗎?說什麼要教她騎馬,結果咧?是讓她坐在馬上,然后看她笑話!

  她的恕罵,沒得到華與剎的同情,反倒是換來他更毫不客氣的大笑。

  笑聲隨風飄拂,引來馬圈附近馬伕的注意,一個個瞠目結舌,對這種情況極為錯愕,唯有卓凡已經慢慢習慣。

  「華與剎!」還笑!

  華與剎笑睨她一眼。「豆芽菜,你很大膽,竟敢直呼本王名諱。」

  「名字就是取來叫的,沒人叫你名字,你不覺得太可惜?」她氣得牙癢癢的。

  「那倒是,本王就准你本王的名諱」

  「哈,我才不稀罕咧,我現在……我要下馬啦!」她跺著馬蹬。

  「馬儿還沒跑。」

  「它又不跑。」

  「很簡單的。」他拿馬鞭往馬臀一抽,馬儿嘶叫了聲,隨即揚蹄,往前狂奔。

  「啊啊啊……」

  「抓緊韁繩!」他笑喊著,跨上另一匹馬,追在她身后。

  「救命啊!」她尖聲地喊,雙手緊抓韁繩,可馬儿像是發狂般地往前狂奔,跑得她快要坐不穩,身体開始往旁滑。「華與剎!」

  「來了」

  就在她快要被馬給顛落時,他策馬來到身旁,一把將她撈時懷里,繼續往前狂奔而去。

  「你很可惡,你是故意欺負我的對不對!」她貼在他懷里,雙手緊抓他的手臂,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落馬。

  「哈哈哈!」回應她的是再爽朗不過的笑聲。

  「你騎慢一點,慢一點!」兩旁的景致快速掠過,教她不斷脫口吼著。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馬竟能跑得這麼快,其實總裁的跑車快更多,可問題那是鐵包肉,而眼前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甩到黃泉底,她一直都很愛惜生命,除非不得已。

  「壓根不夠快……駕!」他一踢馬腹,馬儿加速往前疾衝,繞出馬圈,直往后山的方向而去。

  后山的山道崎嶇難行,峭壁懸崖,似是未經開墾,別說是馬儿奔跑,就連人行走都顯得冒險,只要腳步有一個偏差,恐怕就會連人帶馬滾落山谷。

  「華與剎!」竇月芽手心滲出冷汗,直覺這趟云霄飛車實在是太折磨她的心臟,腳底泛開一陣陣的酸麻,渾身不自覺地顫著。

  「嗯? 」

  「不要玩了……啊!」她失聲驚叫,緊閉著雙眼,只因他竟策馬跳過崩塌的山道,馬儿正疾速地往下俯衝,失速的惶恐瞬間從腳底竄到腦門,摧毀她堅不可破的意志,逼出她的驚叫。

  「到了。」他在她耳邊低笑道。

  竇月芽驚魂未定地張眼,發現馬儿竟四平八穩地站在一塊突出的崖石平台上。

  「這儿景致不錯,對不?」他笑問著,已經躍下馬,準備牽著她下馬。

  她臉色蒼白,在這暑氣逼人的天氣里,竟是渾身冰冷,止不住那陣陣的顫抖。

  「下來呀。」他笑瞇眼。

  她的視線緩緩轉動,落在那張俊秀的臉上,突地伸手,發狠的掐著他的頰。

  他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下意識想撥開,可想了下,終究還是停住了手。「你真是愈來愈大膽,竟敢掐本王的臉,不怕本王罰你?」

  「去你的!」她吼著,以為自己是雷霆万鈞之勢斥罵,事實上那嗓音細如蚊鳴,簡直跟小貓叫沒兩樣。「誰大膽?嗄!你知不知道一個不小心我就會摔死?就算要死,我也想要一路好走,你就非得嚇我不可?」

  她到底是欠他多少,竟然得讓他這般欺負!

  「你未免將本王看得太扁了?這山道雖未開墾,但是和前往胥羅的祝融山相比,這就跟平地沒兩樣,要是在平地都會摔死。。。干脆摔死算了」

  「那是你,不是我!我不會騎馬,你應該先牽著馬教我騎,而不是讓我連走都不會就先學跑!」

  「你把本王當小廝?」他微瞇起眼,懷疑自己太縱容她。

  「我沒有!是你說要教我,你就應該幫我牽馬,不對嗎?」她吼著,委屈的淚水在眸底打轉著。「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怕?這就像是要一個沒武器沒經驗的人上戰場,誰不怕?」

  「本王沒怕過。」他輕嘆口氣,輕柔地將她抱下馬背。「在害怕之前,本王只想著如何殲滅對方,因為本王想活下去,因為還有太多的事想做。」

  竇月芽腿軟的偎在他懷里。「聽說王爺是自動請纓前往戰場的,為什麼?」他是四皇子,可以像其他皇子在帝京養尊處優地過活。

  「不到近澤,本王會永遠囚在京城。」

  她疑惑不解,正要問,卻見他指著遠方,道:「瞧,這儿景致不錯吧。」

  她抬眼望去,對面是一望無際的翠綠山頭,山谷底一條蜿蜒的河沿著山壁向東流,河面倒映山景,染出繽紛色彩,山風吹動河面小舟,悠哉順風而駛。

  「夕陽西下,會剛好從山谷落下,映出壯觀艷紅。本王初到近澤時,最愛之處便是這儿,煩悶時亦是來這儿,開心是亦是……本王是想帶你到這儿賞景而已。」

  「……那你應該讓馬儿跑慢一點,太陽又還沒下山。」她這才搞清楚,他只是像個孩子般地搜出壓箱寶,想與她同樂。

  「本王以為那速度已是偏慢,以往夜行時,會再快上一倍。」

  「往后不會再有戰爭了吧。」戰爭一直離她很遠,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戰爭的可怕。當他身涉其中時……她發現自己不太願意想像那畫面。

  華與剎哼笑了下。「豆芽菜,有很多時候,世事難盡人意。」

  「什麼意思?」問的同時,她側眼望去,見后頭的山頭上竟升起陣陣煙霧,山風吹來淡微的煤炭燃燒味,教她想起在近澤城時曾聽人說他在馬圈附近私下冶鐵。

  綜觀歷史,不管是哪個朝代皆不得私下冶鐵,而他是奉皇上之意,還是狼子野心?

  笑睨她一眼,他拉著她坐下。「几個皇子里頭,本王是最不得皇上青睞的。」

  「為什麼?」問到最后,只剩來不及嚥下的氣音。這種事好像也沒什麼為什麼,就像五根手指長短不一,父母疼寵自有差距。「不過王爺不是几個皇子里最早被封王賜爵的?這不就代表他極受皇上器重?」

  「封王是好事,但要是連屬地都已分好,那就代表本王無緣帝位,注定替人作嫁。」他守著北防,好讓下任皇帝高枕無憂……天底下豈有這麼好的事?

  但是母后歿了之后,他遠離京城,倒是好事一樁,由著那群覬覦帝位的蠢人自相殘殺,殊不知根本是著了皇上的道。

  「守著近澤不好嗎?」

  「沒有什麼不好,只不過有時我不犯人,人亦犯我,我若不反擊,難不成要傻傻任人宰割?」就好比,他送了軍馬回朝豐城,母妃已失勢的華與剡必定趁此舉兵造反,不會錯放這執掌京城兵馬的好時機。

  而后,有了首輔舅舅為靠山的華與則,趁些平定華與剡的叛亂,皇上再將他召回京城……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他和華與則自相殘殺,最終讓皇上最疼愛的與剴登上帝位。

  想著,他不禁笑了。皇上以為自己是心思夠沈,殊不知他看得比他還透徹,所以當初他回京時,第一個除去的便是與剴,再將他留到最后細細品嚐!

  「……王爺想造反?」她眉頭緊蹙,撫上他笑得冷戾的臉。

  華與剎笑睨著她。「豆芽菜,別猜本王心思,本王最不愛被人猜心思。」

  所以……他是真的想造反?竇月芽緊皺著眉,不敢想像他要是舉兵回京,那場戰爭將會波及多少人。

  「我真不懂你們這些人,有兄弟姐妹不好嗎,為什麼你們總是為了皇位自相殘殺?皇位有那麼吸引人嗎?坐上皇位,你可有當個好皇帝的覺悟?」她低聲問著。

  華與剎望向遠方。「你以為坐在龍椅上的都是好皇帝嗎?」他想當皇帝,只是因為他對這個王朝極度不滿,他要登上龍椅,徹底摧毀王朝。

  「當然不可能,可是我現在問的是你,你有自信當個好皇帝嗎?如果沒有,你為什麼要當皇帝?」

  「……天下誰不想當皇帝?」他冷聲反問,只因她的問題太尖銳。

  「也對,可問題是,當了皇帝之后要做什麼?」

  華與剎調回視線瞪著她。

  「當了九五之尊,然后呢?你會快樂嗎?」

  「快樂?」他哼笑著。什麼叫做快樂,他這輩子還沒嘗過,他滿心只想報復,只想讓旁人也嘗到他所受的苦。

  「如果不快樂,那麼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也不是真的相聽他回答,竇月芽又逕自道:「在我看來,皇帝根本就是吃力又不討好的工作,天下那麼大,管得那麼寬,卻只能永遠待在那座鳥籠里,哪來的快樂?不如當個自在愜意,可以自由地在街道巷弄尋寶,策馬登山,搭舟游河,不是嗎?」

  他望向河景,好半晌才道,「你是想勸本王絕了奪位之心?」

  「……所以你是非當皇帝不可?」她不答反問。他沒回應,等同默認,教她不禁嘆了口氣。「那麼,你當你的皇帝吧,我就不奉陪了。」

  「你又在威脅本王?」他瞇緊黑眸,厭惡她拐著彎的脅迫。

  竇月芽滿臉苦笑。「這是哪門子的威脅?王爺是人中龍鳳,可我只是只尋常麻雀,我渴望的是可以在山林間自由自在地飛,也許我沒辦法飛很遠飛很高,但是至少在我想的時候……

  「不准飛,就待在本王身邊。」他怒吼著,一把將她摟進懷里,「你要是敢飛,本王就折了你的雙翼,看你還能飛往何處!」

  「王爺……」竇月芽埋在他的胸膛,無聲嘆息著。

  她想,這個人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可是他卻連心底盛裝了人都沒發覺,才會認定她是在威脅他,才會用殘暴的言語企圖操控她,典型的帝王人格……他不知道,古來帝王最寂寞。

  「華與剎,我沒想要威脅你,我只是想當個平常人,不像今天,你一時興起,咱們就可以到這儿賞景,就像這陣子,咱們可以朝夕相處……我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不想爭奪那些,我只想要有個知心的人相伴我就很開心了。」

  華與剎垂眼不語,雙臂收得更攏。

  她說的,他明白。當皇帝,他並不快樂,想了許多凌遲人的法子,一再征戰,等待叛軍四起……那是世間最乏味,卻又是他那時僅能選擇的生活。

  那時,他沒有快樂、不曾快樂、因為他身邊沒有一個知心的人。

  知心的人……思及這段時日,雖也因她惱怒,卻不可否認的是有她相伴,乏味的日子也多了不少興味。光是如此摟著她,坐看餘暉,心底便不再空虛,他的心很平靜,這是從未有過的滋味,陌生……但是美好。

  他沒吭聲,竇月芽也沒再追問,兩人靜靜地欣賞錦繡山河,直到夕陽西沈,從山谷處染上艷麗朱紅。

  「走了,再不回去,天色一暗,山道就不好走了。」華與剎拉著她起身。

  「等等,要走來的那條路?」她神色驚恐的揪住他。

  華與剎笑得壞心眼。「是。」

  「可是剛剛馬是從那里跳下來的,現在要怎麼跳上去?」她指著上頭,那崖壁看起來很斜,馬只有蹄又沒有爪子,她不信攀得住。

  「你坐上來就知道了。」她扶著她上馬,她卻像是腳上生了根,死都不肯坐上馬背。他干脆一把將她撈進懷,立馬策馬掉頭。

  「等等,你不要這樣,我真的會怕,要是掉下來……」她突地靜默,回頭瞪他。「耍我很好玩嗎?」

  不要因為她品性好脾氣佳就三番兩次的挑戰她忍耐的極限,把她惹毛,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還不錯。」他低低笑著。

  竇月芽生氣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山崖后頭有路,此刻他正策馬走后方的平坦小道,教她合理懷疑,打一開始,他就是故意挑難走的路挑戰她的心臟强度。

  「你真的是……」她橫眉豎目,杏眼映著餘暉,閃動流光。

  他突地俯前吻住她的嘴,舌鑽入檀口,極盡挑逗地舔吮過檀口每處甜美,直到感覺她的氣息紊亂,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他才微微鬆開她,以唇摩挲她的。

  「真怪,為何吻你時,都讓本王覺得……」他啞聲喃著,拉著她的手貼在胸口上。

  竇月芽滿臉通紅,覺得這人談情說愛的方式太直白,教她難以招架。

  「天色快暗了,趕快走吧。」她回過身,想要調勻呼吸,才發現週身都是他的氣味,教她的心更亂。

  更糟的是,一回頭,發現正前方有個背著竹簍的老婆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好丟臉,這傢伙真是太囂張了,明知道有人在場還吻她!

  她微掩著臉,他策馬靠近老婆婆,那老婆婆走得極慢,眼看馬儿逼近,像是被馬儿嚇得踉蹌跌了一跤,竹簍里的柴火全部掉了出來。

  「停下!停下!」她扯著他拉馬韁的手。

  「你要做什麼?」

  「幫婆婆撿柴火,你沒看到老人家被你的馬儿嚇得跌跤了嗎?」

  「她自個儿不走快,關本王什麼事?」

  竇月芽聞言,往他胸口一拍。「喂,你眼力不是很好嗎?難道你看不出來老人家腿腳不便才走得慢嗎?你永遠都不會老嗎?你懂不懂什麼叫將心比心?」推他一把,她干脆跳下馬扶起老婆婆。

  老婆婆再三道謝,她彈了彈老婆婆身上的泥土草屑,才回頭替她撿柴火,卻見華與剎已經黑著臉幫她把柴火撿妥。

  「謝謝。」看在他幫了忙的份上,她可以不跟他計較他剛剛說的混賬話。

  轉過頭,她一把扶起老婆婆,華與剎見她不知道跟老婆婆說了什麼,對方不住地推拒著。

  他冷瞇起眼,走到她身旁。「你該不會是想送她回家吧?」

  「啊不然咧?|白他一眼,她不容置喙地扶起老婆婆往山腳下的方向走。

  華與剎氣結,只能搶過她手中的竹簍,牽著馬儿跟在后頭。

  這女人……總不順他意,總愛和他唱反調,可是看著她不知道和老婆婆聊了什麼,突地笑得羞赧,滿臉緋紅,一副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解釋起的困窘模樣,又在瞬間消彌他的怒火。

  總是如此,她的拂逆令他發火,而她的笑顏宛如清澈的流水,澆熄了他的滔天怒火。想來,他就拿她沒轍,眼中不自覺帶上寵溺。

  將老婆婆送回山腳下的一間茅屋,只見有位老公公拄著枴杖在門前張望。老婆婆興匆匆地說了兩人幫忙了自己,老公公便熱情地邀請兩人一道用膳。

  竇月芽笑著婉拒,朝華與剎使了個眼色,努了努嘴,華與剎搖頭掏出懷里的錦囊丟進竹簍,將竹簍遞還給老夫婦,兩人隨即策馬離去。

  「老婆婆說,他們的儿子在兩年前的戰爭死了。」她幽幽地道。

  華與剎知道她指的是與胥羅一戰之事。「戰火無情。」他淡道。

  「是啊……可是戰爭真的令人厭惡。」

  「有本王在,胥羅不可能再開戰。」

  「可是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事,那我可能像老婆婆那樣,獨自一人生活到老……但只要你好好的,也許有一天我們都老了,還是可以牽著手去看夕陽。」

  「你這是在告訴本王,你心甘情願地要當本王的妃了?」他的嗓音很輕,像是大聲一點,方纔所聞就會煙消云散。

  他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彷彿心中渴望之物終于落在他的手中,遠比他得到皇位時還令他欣喜。

  竇月芽愣了下,小臉有些不爭氣地泛紅。「我可沒說。不過要是有天你像老公公一樣雙腳不方便,我是可以推你去曬太陽啦。」

  華與剎噙笑吻上她的唇,沒有掠奪,只是輕柔地摩挲著,吻得那般小心翼翼。

  「豆芽菜,你今日都沒有掙扎呢。」他笑著,唇角帶著得意。加快馬儿速度。

  她怔了下。對哦,她竟被他牽著鼻子走,這下糟了,真的糟了!

  XXXXXXXX

  回到馬圈,天色几乎全黑,庄園早已點上數盞燈,兩人用過膳,梳洗之后回房,華與剎卻發現她走起路來,姿態相當難看。

  「你怎麼了?」

  「沒……」坐上床,她輕吁了聲。

  華與剎微揚起眉,勾起她一綹未干的髮,笑問:「是不是臀部在疼?」

  「你怎麼知道?」她微詫回頭,瞬間刷過他的唇,教她羞赧地退開。

  華與剎眸色微黯,湊近嗅聞著她身上的香氣,看她只著寬鬆的中衣,酥胸在微敞的衣襟底下隱隱若現。

  「你不懂騎馬時臀部得跟著馬儿奔跑時而動,一直坐在馬鞍上,自然會被磨得發疼。」他喃著,感覺心跳有些失序,有些迫不及待。

  「你不早講……」她可憐兮兮地扁著嘴,回想別人騎馬時,確實會隨著馬奔跑的律動讓臀部適時地離開馬鞍。

  「嗯,是本王的錯,本王幫你揉揉。」

  「揉?」揉哪?

  回神想要護臀時,他已一手微提起她,一手堂而皇之地揉著她的臀。

  「力道會不會太重?」他問。

  竇月芽上身貼覆在他胸膛,被迫接受他合法的性騷擾,之所以合法,是因為她是他的妻,況且人家現在是好心地在幫她揉……可是這個動作教她難為情到極點。

  「是……不會啦,可是我自己來就好。」她微動著身子,但被他圈得更緊又動彈不得,而且他揉的動作和範圍……「你在幹麼?」她忙抓住他的手,滿臉嫣紅。

  「本王要你。」他低啞嗓音異常性感,垂散的烏黑檀發襯得他有種妖異的軍魅,教她心跳加速。

  「可可可……」

  「本王不會强迫你。」喃著,他輕柔地將她放倒在床,高大的身形壓在她身上。

  「本王會讓你心甘情願。」

  他的胸膛壓迫著她的,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勃發的情慾抵著自己,她的心跳一再加速,几乎快讓她呼吸困難,但是沒有半點被强迫的厭惡感。

  可惡,肯定是下午那個吻叫他看出端倪,他才會這麼大膽求歡。

  「豆芽菜……」他輕吻著她的唇,大手已鑽進她的衣衫底下。

  她渾身泛起輕顫,四肢都快發軟了。

  「等等,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事已至此,至少要先跟他約法三章。

  「什麼事?」

  「如果你要我,你只能有我,從此以后,這件事絕不准和任何人做。」

  他不禁輕逸出笑聲。「光一個你就夠本王頭痛,本王何苦再招惹其他人?」她的要求,教他莫名喜悅著。當初她允許兩個美鬟進他的房,現在會有此要求是否意味著她的眼里有他,所以不願與他人共享他?

  竇月芽沒因他的回答而開心,反倒是苦笑連連。「你忘了你要爭皇位?要是你真當上皇帝,屆時你會有三宮六院,哪里只能有一個我?」

  「……本王允你,他日登基,永遠只有一后。」事實上,他心底初次萌生了放棄皇位的想法,但他還不打算告訴她,就當份驚喜,他可以想見當她知道時,臉上會露出如何迷人的笑靨。

  他喜歡她的笑臉,希望她臉上的笑意永遠不變,如果放棄皇位可以換來她無數個笑容,他沒有什麼不能放棄。

  因為他想追求的是知心人為伴的快樂。

  竇月芽抿了抿嘴,無聲嘆口氣。結果還是要搶皇位啊……唉,她也不敢奢望他能為她放棄,再者他都能承諾只有一后,就代表他確實是喜歡自己的,對不?

  「好,你說的你要自個儿記住,沒有妾室更沒有美鬟,還有……男人也不行。」這點最重要,大伙把話攤開說清楚,省得日后有糾紛。

  「男人?」

  「嗯,我知道你男女通吃,所以……」

  「誰跟你說本王喜男風?」他不悅打斷她未竟的話。

  「是我觀察的,很容易的嘛,之前好几次你都沒對我出手,跟卓凡互動又那般親暱,所以我……」猜錯了嗎?望著他鐵青的臉色,她很識時務地閉上嘴。

  華與剎閉了閉眼,不敢相信她竟生出如此瘋狂的猜想。

  「本王並不喜男風,只是不近女色。」他几乎是咬著牙澄清。「本王想要你,就因為是你。」

  這話聽在竇月芽耳里,很自動地翻譯成————因為你讓本王心動,所以本王想要你……這真的是非常直接的告白呀。

  「喔……」她羞澀笑著,小臉微紅。

  「本王會讓你知道,能得到本王的寵幸,是你至高無上的榮幸。」他突地揚笑,那笑意教她頭皮發麻。

  沒有說不的權利和機會,他如攻城的將軍,殺得她節節敗退,片甲不留,擄獲后嚴刑峻法,極盡凌遲,最終沈沈昏睡過去。

  XXXXXXXX

  好似初識云雨滋味的毛頭小子,華與剎沈淪在她的溫柔里,膩在一起不知有多少日,直到她從羞赧的小女人換成潑婦嘴臉————

  「王爺一直待在房里無所事事,這樣好嗎?」她冷聲問著。

  「是誰跟本王說,當個不管事的王爺可以盡情玩樂?」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堵得她有一刻吐不出半句辯駁,半響才吶吶吐出一句——

  「但……也要有個限度。」天天窩在房里,像話嗎?

  替她留點顏面好嗎,她跟他不一樣,她很懂得何謂羞恥的。

  于是乎,在她的强力要求之下,華與剎半推半就地被她押出門,然而在庄園繞了一圈,卻是來到了————

  竇月芽瞪著馬圈里的馬,鄭重聲明,「我不要騎馬。」

  騎一次馬,就讓她的貞潔不保,再騎一次馬……她恐怕再也踏不出那扇門。

  「不然要?」

  「對了,咱們去划船游河!」

  他想也沒想地道,「不成,這几日都會下雨。」

  竇月芽瞪著湛藍天色。「怎麼可能?!」

  「要不要賭一把?」

  「賭下雨?」敢情他會觀天象?

  「本王說從今天晌午過后開始下雨,明日雨勢最大,接下來是連著十天雨,直到下個月初一,雨勢才會停住。」

  竇月芽聽得一愣一愣。「如果沒有呢?」就算他會觀天象也不可能說得這麼篤定,就連氣象局也不可能測得這麼神准,所以……她有何不敢賭?

  「本王任你差遣。」他斜揚笑意,輕扯她的髮。「反之,你得任本王差遣。」

  這賭注不小啊……她的賭運向來極差,要是輸了,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復了。

  「如果你怕,本王不勉强。」

  「誰怕誰?!」被人一激,她豪氣干云地道。

  然而當接近中午開始烏云密佈,她心頭暗叫不妙,午后,大雨滂沱,翌日,大雨簡直就像是用倒的一樣!而后,她瞧見他指揮若定地要小廝們將馬儿趕至其它小馬圈,只因知道雨水會淤塞在何處,到了晚上,一切皆如他所料,教她驚詫不已。

  大雨不止,直到八月初一。就在他要收取獎勵時,傳來馬圈后方山崩消息。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2:55

第十一章 王妃不是你  

  華與剎趕到馬圈后山時,只見巨石壓毀了馬廄,波及兩側的仆房,火舌不斷地從里頭竄出,即可下令。

  「趕緊打火!卓凡,帶人從第五間仆房開出通道!」北風助長著火勢,要是不趕緊毀了房舍,火勢恐怕會吞噬了一整列的仆房和馬廄,損失就難估計了。

  「是。」卓凡立刻調派人手,一方面開通道,一方面則是將沒值班在仆房休息的人救出,更得撥出一些人搶救馬廄里的小馬。

  「本王到后頭巡視。」華與剎見人手動了起來,隨即再繞向后頭。

  「王爺小心點,后頭的火勢也不小。」

  「知道。」

  繞過仆房后頭,前頭的仆房被巨石壓得不成形,而半山腰尚有落石不斷掉落。

  華與剎抬眼望去,恐怕是他早知道前方的馬廄恐會淹水,所以塞了臨時的擋水板,反令水勢往后衝刺,導致落石不斷……可是,半山腰上,怎會有如此巨大的落石?

  況且落石也該有仆房后方的樹林稍擋著,怎會……正忖著,風吹來陣陣油燈味,他心頭一凜,欲回頭瞬間,轟的一聲,樹林與仆房的火將他團團包圍。

  火,艷麗而可怕燃燒著,猶如廣和殿內那場火,教他登時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原以為是自己改變了水道才釀禍,如今看來……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他該逃,馬上就逃。他不再是八歲的孩童,逃得出這場火,可是他的雙腳卻像是紮了根般,無法動彈。深植的恐懼,因環伺的火舌而無止境地爆開,讓他只能站在原地,猶如當年無助的自己。直到……

  「與剎!」

  那凌空而來,破開陣陣焚燒聲的清脆聲響,像在瞬間拂去纏繞他的恐懼,然后他看見她披著外衣,衝到他的面前,他的心,像是從靜止不動恢復了跳動。

  「太好了,你沒事!」竇月芽緊緊地抱著他。

  「你怎會在這儿?」山崩消息傳來時,他明明要她在房里歇著。

  「我擔心你出事。」她抬眼望著他,揚笑道:「不怕,我在這儿。」

  「……本王怕?」他啞聲喃著。

  「你如果不怕,當初宮宴放煙火時,你怎麼會嚇得將我抱得那麼緊?」而且他病了的時候,他也說了不喜歡火。

  凝睇她半響,華與剎突地笑柔了魅眸。

  原來,她是如此地在意自己,那麼丁點大的事,都教她擱在心上,甚至為他衝進火里……好暖好暖,暖得像是有什麼快要滿溢。

  瞬地,后方傳來細微聲響,伴隨著火場里慣有的熱度,他想也沒想地將她緊密地護在懷里,快速往旁閃開,但還是被墜下的枝椏打中肩頭。

  「啊!」火花在眼前飛濺,她嚇得伸手撥開在他肩頭上的火花。

  「別用手!」他一把揪住她的手,壓根不管自個儿肩上著火,運起輕功一躍,几個飛躍,抱著她衝出火場之外。

  「王爺!」卓凡已守在外頭,見他肩頭上有火,驚聲喊著。

  「沒事。」華與剎將火拍熄,轉而抓住竇月芽的手細看,眉頭緊緊地攏起,低聲道:「卓凡,去把耗子找出來。」

  卓凡聞言,神色一肅。「屬下立辦。」

  「耗子?」她不解地問。

  「咱們先回房,本王替你上藥。」

  華與剎飛快將她送回庄園寢房里,吩咐下人取藥,抹上她的指頭,確定她身上無其他外傷,才讓她躺在床上休憩。

  「王爺,我的傷不打緊,倒是你的……」

  「本王沒事,這麼點小傷,本王沒看在眼里。」他輕柔地抓下她欲探看的手。

  「你休息,本王去探探火勢控制得如何。」

  「你還要去啊?」

  「當然,本王可是這馬圈的主子,總不能要手下冒險,自己卻躲在房里。」

  「那我跟你去。」她不安地揪著他的袖角。

  華與剎笑柔了眼,親了親態度額。「不用了,本王去去就回,你先歇息。」

  「你要小心一點,別又跑到火場里頭。」想起她剛剛趕到時聽見那轟然響聲,教她的心涼了半截,就怕他被困住。

  「本王還沒跟你要獎勵,再者本王是要去分派人手,不進火場的。」

  「那就好。」她總算放心了些。今儿個不知道怎麼搞的,心底莫名不安,否則她也不會不聽他的話,跑到最北邊的馬廄找他。

  「睡吧,本王會讓玉曇進來候著。」

  「不用不用,玉曇正忙著,我不急著睡,等你回來。」別在這當頭叫玉曇進來,因為她會害羞的。

  其實她會跑去找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終于知道擺在枕邊的帕子是閨房用品,而玉曇把用過的帕子拿去處理了,令她害羞得暫時不想見她。

  「好。」瞥了眼枕邊的帕子添了新的,華與剎立刻瞭然于心,不在這當頭逗弄她,因為他有要緊事在身。

  替她掖好被子,他隨即步出房門外。

  其實,近來恐怕是他這一生最愉快的時候,甚至有心如她所說的那般過起閑云野鶴的生活,帶著她到處遊玩,可惜,就如他所說的,他不犯人,人亦犯他……

  是他這陣子過得太安逸,才會忘了自己布下的局會引來殺機。這時二哥造反已被擒住,皇上為了護住與剴的皇位,要下聖旨將他調回京城和大哥互相殘殺。

  所以會派耗子來招惹他,不讓他回京,也只有大哥那個看不透局勢的蠢人了!

  而清楚馬圈位置,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闖入的,也只有曾養在身邊的那只耗子。

  迎著風,循著血腥味,來到庄園后頭的廣場,儘管未點燈火,眼力極佳的他仍瞧見了被卓凡擒獲跪下的,正是謝祖,在他身后則是倒了几個人。

  「謝祖……果真是牆頭草,二皇子一倒,你就馬上投靠大皇子了。」華與剎低笑著,徐步走近他。

  謝祖聞言,怔愣不已,彷彿不明白他從何得知這些消息。

  「你想本王是從何得知?」華與剎往他的小腿重踩著,他立刻痛伏在地。「那是因為二皇子造反,還是本王出了力呢,他有多少斤兩,本王會不知道嗎?」

  「王爺……饒命……」

  「怎麼饒呢?本王都放你一馬,刻意射偏那一箭,可誰知道你竟傻得投靠他們對付本王……還用火燒,難道你會不知道本王最痛恨火了?」華與剎微加几分力道,靜謐的夜里突添骨骼破裂的聲響,伴隨著謝祖的哀號。

  「王爺饒命!屬下可以給王爺關于大皇子的……啊啊……」令人膽戰心驚的碎骨聲,教謝祖痛得再也發不出聲音。

  「不需要……本王不需要你這個牆頭草給的消息,因為本王猜得到。」他現在只想將他凌遲至死。敢對他用火……他不在乎自己如何,但要是燒著了豆芽菜,該如何是好?很痛的,被火噬咬是難言的痛!

  忖著,狠狠一腳將謝祖踢開,謝祖猶如破布娃娃般倒臥無力動彈。

  華與剎深吸口氣,垂眼睇著口吐鮮血的謝祖。「這樣吧,看在你帶了這麼多人大駕光臨的份上,本王願意讓你再賭一把,猜吧。」銀光一閃又沒入掌心,他笑問著:「你猜是哪一面?」

  「王爺,饒命……」

  「這不正給你機會?是夔龍還是通寶?」他冷聲問著。「要是猜中了,本王可以留你全屍。」

  「……那如果猜錯了呢?」

  微顫的嗓音傳來,教華與剎猛地回頭,依稀可見藏身在樹叢后頭的纖瘦身影。

  「不是要你歇著?」華與剎向卓凡使了個眼色,才徐步走到她面前。

  「……原來那是血的味道。」她低聲喃著。就算是火災,也不該有這麼可怕的鐵鏽味……她應該慶幸天色極暗又沒點燈,所以沒讓她瞧見廣場上的屠殺。

  「所以他就是你說的耗子?」她低聲自言自語,也不管他是否回答。好半響才又抬頭問:「那人呢?」原本還嚷嚷著,如今卻半點聲響皆無,太弔詭了吧。

  「本王要卓凡先將他押下。」

  「然后呢?」

  「有些事,你別過問。」

  竇月芽一把揪住他的手,翻開他的掌心,一枚通寶銀閃動銀光。「你把拿來和逗我玩的通寶銀拿來讓人賭生死?」她只聽見部分對話,但她知道華與剎沒騙她,對方心存惡念而來,他反擊也算是正當防衛,只是……那種把人當玩具玩弄的手段,讓人感到惡劣。

  「錯。這通寶銀原就是處置背叛者的玩意,是本王縱容你,由著你猜玩。」

  「那我應該感謝王爺嗎?」她哼笑著放開他的手。

  「豆芽菜。」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瞪著他握住的手,像是從上頭嗅見了濃濃的血腥味。「王爺,謝祖原本就是王爺旗下的人,對不?」謝祖這名字,華與則跟她提過,她隨便聽聽就拋諸腦后,但是今晚的事,像是間接地證實了華與則說過的話。

  華與剎微瞇起眼。這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都是他信得過的,除了兩個人————華與則和華與剡,而會告訴她此事的,自然是有機會接近她的華與則。

  深吸口氣,她問得有些膽戰心驚。「所以說……當初宮宴,那個挾持二皇子妃的人也是王爺派去的?」

  「是又如何?」

  她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你為何要這麼做?」

  「自然有本王的用意,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你!」竇月芽甩開他的手,連退數步。「我突然覺得你好可怕。」

  原本就知道他是個工于心計的人,可沒想到他竟把人命當作他奪取皇位的棋子!

  正因為他能待她那麼好,更顯得他可怕。而她無法裝作不知道。

  「錯了,最可怕的不會是本王。」

  「可至少依我目前所見,最可怕的就是你!」話落,她轉身就走。

  華與剎微怔,不能忍受她如此看待自己,他快步跟上她的腳步,一把扯住她。

  「你以為華與則是個光風霽月的君子?他故意跟你說謝祖的事難道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還有華與剴,你真以為他是個能交心的人?你別作夢了,皇族全是妖魔鬼怪,為了生存,什麼骯髒事都做得出來,今日不做絕,明日就等著被圍獵!」

  「與剴不會!」她吼著。「你自個儿走偏,別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她當然知道為了帝位皇族手足相殘已是慣性,但她也相信不是每個皇族人都對帝位有興趣!

  華與剎揪緊她的手。「你懂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與剴的先天條件是一樣的,你們同樣是早年喪母,不得皇帝疼愛,可是與剴跟你不一樣,他為人正直仁厚,他行事不像你這般無情殘酷。」

  華與剎目皆盡裂,拖著她直往寢房的方向而去。

  「你做什麼?!放手!痛!」她不斷掙扎,得到的卻是更蠻橫的力道,像是要將她的手腕扯斷。

  回到寢房,砰的一聲開門,正在房內的玉曇嚇了跳,一抬眼,被華與剎沾上血跡的冷鷙面容嚇得渾身顫抖。

  「滾!」

  玉曇顫了下,直覺王爺動怒,王妃必遭殃,想要阻止,卻見竇月芽朝她搖了搖頭,她只能趕緊垂眼退下。

  「你可以放手了吧,我的手很痛!」

  「痛?」他撇唇笑得寒凜。「有本王痛嗎?」

  「你哪儿痛?」她怒瞪著他沾上血跡的臉。「被你殺的那些人比較痛吧!」

  他臉上的血跡,在在顯示他確實動了私刑……她知道他的處境,就如他所說,今天他不殺,也許明日就換他被殺,可是當她一再目睹他置人于死地、目睹他凌虐旁人,她就是難以接受這一切。

  以他這般深謀遠慮,她不信他沒有更聰明的做法讓自己脫離這一切,然而他選擇的卻是置身修羅場!

  華與剎緊握的拳頭,青筋浮出。「你就為了那些人非得這般惹惱本王?你不讓那個本王反擊,難道是要本王等死?!」

  「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你不能否定的是,今晚的事你也有責任,因為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眼前的結果就是你該受的果!」正因為如此,她才要他放棄爭皇位。今日我設計你,明日你反擊我,直到有一天,有人坐上了龍椅……可是天曉得要坐上龍椅,得要踩過多少屍体,得在無盡的爭鬥中失去多少?

  華與剎定定地望著她,胸口劇烈起伏著。「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一切都是本王咎由自取?」

  「不是!」她想也沒想地道。

  「不是?」他低低冷哼。「今天華與剴換做是本王,被母妃拋棄,被父皇……」頓了頓,他突地捧額低笑。「可不是嗎?他不是那個差點被炸死在廣和殿里的人,他不是那個被宮人欺凌而無法反擊的人,更不是被四處打壓,得靠己力才能逃出生天的人!本王若天真如他,早不知已經死了几回了!」

  「以德報怨?那簡直是這天底下最蠢的事!凡敢動本王,本王就會加倍豐還,本王會讓他生不如死,讓他后悔招惹了本王!」

  為了保護她,他可以更狠更無情……但敢傷她的,他會讓那人明白,這天底下最痛苦的折磨,絕不只是死亡那麼簡單。

  而她,永遠只能在他身邊,眼里心底只能有他!

  竇月芽看著他殷紅的眸,那近乎癲狂的神情……他說的沒錯,他的痛他的恨,不是當事者,永遠只能想像不能体會,可是……對方報復回來,雙方鬥著心機,他會變得更偏執而猜疑,會愈走愈偏,行事愈殘虐。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認為你不該讓自己陷在惡性循環里,否則……」

  外頭突地傳來卓凡的喚聲,「王爺,聖旨到!」

  華與剎垂斂長睫,收整心神,沈默半響,輕輕地放開她的手。「豆芽菜,本王要你記住,往后絕對不准再拂逆本王……本王要先回京城,你稍后再上路,一路上想清楚,你的男人是本王,其他男人的名字都不該被你喚出,聽見了沒?」

  竇月芽皺擰眉頭,發覺他似乎在意的是她喊與剴的名字……原來他們是在雞同鴨講嗎?她在意的是他為奪皇位所用的手段。她到底要怎麼說,他才會懂?

  「回答!」

  「與剴是你的弟弟。」更何況與剴是她的朋友,要是連名字都不能叫喚,那不是太生疏了?就算是獨佔欲發作,這要求也太過了。

  「這就是你的回答?」他眸色冷沈。

  「華與剎,你……」

  「夠了!」甩開她的手,他轉身離開。

  「華與剎!」本想追上他,但想一想,彼此都在氣頭上,再者兩人對事情的重點有這麼大的出入,還是讓彼此先冷靜好了。

  況且……她的手真的好痛。垂眼望去,她的手腕上竟浮現一圈淤青,可想見他剛剛扯著她的力道有多不客氣……真是的,如果在現代的話,她是可以告他家暴的。

  說是吃醋也太過火了吧。

  XXXXXXXX

  天亮時,竇月芽才知道,原來當晚華與剎真的領了聖旨就先趕回近澤睿王府,等到她回到睿王府時才知道……

  「二皇子造反?!」她詫道。

  「所以王爺才會奉皇上之命,快馬回京掌皇城衛。」武賜三畢恭畢敬地道。

  「怎會如此?」她詫異不已。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為何如此,但請王妃趕緊上馬車,咱們也得跟著回京城。」武賜三神色愉悅得連八字眉都微翹著。

  「這麼趕?」她才剛回王府而已,而且……「府里的下人好像少了許多?」

  「小的奉王爺之命遣散府里下人,只留下几個跟著王爺較久的。」

  竇月芽皺起眉,總覺得他這麼做像是再也不會再回近澤,否則有必要把這儿的下人都遣退嗎?忖著,不由想起華與剎臨行前說過,他要先回京,可那時他根本就還沒接下聖旨,怎會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還是說……他早已佈了什麼局,自然知道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這人心思如此縝密,為何就不用在好的地方?

  「王妃,掌管皇城衛,代表王爺深受皇上倚重,恐怕往后回近澤的機會不多,所以王爺才會如此處置。」武賜三當她不解,好心解了疑惑后,又催促道:「時候不早了,還是趕緊上路吧。」

  「可是我的東西……」

  「王爺已經要小的將王妃的物品收拾好了。」

  真是貼心吶。竇月芽沒再發問,正要上馬車,卻發現回京的陣仗竟比來近澤還多,尤其是守在門外的一票侍衛。見到騎馬領隊的男子……她驀地瞪大眼,舉步走向他。

  男子察覺,略垂眼,隨即下了馬。「七品校尉卓勒見過王妃。」

  「卓勒?」她不住地打量著他。

  太像了……如果不是這張容貌太年輕太青澀,她真會以為總裁也跑到這儿和她團聚了,而且卓勒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聽過,怎麼想不起來呢?

  「王妃,這位是卓凡的弟弟卓勒,他隸屬王爺麾下,負責送王妃到京城。」武賜三解釋完,像是怕耽誤了良辰吉時,開口催促,「王妃,趕緊上路吧。」

  竇月芽心底五味雜陳上了馬車,看著近澤愈來愈遠,心中的疑惑卻愈擴愈大。

  總覺得有哪儿不對勁,但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

  她環抱著疑惑回到朝豐城時,已是秋意濃。

  位在朝豐城的睿王府,到處張燈結綵,進了朱紅大門,到處佈置得喜氣。還貼上燙金喜字。她愣了下,想起原定他掛喪結束后,要回京城完婚……原來他先回京城,除了接掌要務之外,還順便籌備婚禮?

  這一路上,愈接近朝豐城,愈接近華與剎,她就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近澤距離朝豐城千里遠,距離他們分別的日子已隔了一個月,再者兩人還是不歡而散……一路上,她總想著見到他時,她到底要怎麼跟他說,他才能明白她的意思,也猜想著他會不會不想見她,甚至不理她。

  結果,在踏進王府,見得這一片喜氣,才發現在路上的胡思亂想,全都是自己嚇自己,他終究是把她擱在心上的,是不。

  身為總管的武賜三一到來,王府其他管事立刻前來迎接,告知王府里的大概情況,卻教武賜三聽得臉色大變。

  「真有此事?」他神色震愕。

  「千真万確。」王府陸管事低聲說著。

  「那……」武賜三不由得望向正打量大廳紅帳的竇月芽。

  「王爺說了,先讓碩公主住進西邊的蘭苑。」

  武賜三聽得嘴巴微張,最終抹了抹臉,敲了敲額才回頭,瞬間端起滿臉笑意,對著竇月芽道:「王妃多日勞頓,肯定是累壞了,讓小的帶王妃到蘭苑休憩。」

  「蘭苑?」

  武賜三以為她心底起疑,正要解釋,卻又聽她道:「以盛蘭之名所取的?」

  「或許是如此吧,可見王爺對王妃有多用心。」他說著,雙眼卻只盯著自個儿的烏頭靴,心虛不已。

  竇月芽聞言,輕揚笑意。看在他這麼有心的份上,待會要是見到他,她就先低頭吧。忖著,她不禁問:「怎麼不見王爺?」

  「王爺還在宮中。」

  「晚點才會回來?」

  「王爺在宮中,這時間總難掌握了些。」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正要和武賜三去新的院落休息時,突見有下人跑來,停在廳外道:「武總管,八皇子來訪,說是要見碩公主。」

  武賜三聞言,正要以碩公主勞累為由,請八皇子明日再訪時,她已經快一步道:「還不快請八皇子進來。」

  瞬間,武賜三的八字眉已經快垂到腮邊。完了,八皇子一來,戲還唱得下去嗎?

  「賜三,我要在哪儿見八皇子較妥?在這儿,還是在我的院落?」

  「隨便啦……」反正都是死路一條,在哪有什麼差別?

  「嗄?」她是不是聽錯了?他好像說隨便耶……會不會太隨便了?

  「小的意思是說,在這儿就好,雖說碩公主和八皇子情同兄妹,但總是不宜在院落里私會,于禮不合。」

  「那就準備點東西招待客人吧。」她笑瞇眼道。

  好久沒見到與剴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XXXXXXXX

  華與剴一進王府大廳,見到處皆是刺眼的紅,令他濃眉微攢著。望進廳內,卻見她喜笑顏開地起身,不斷朝自己揮著手,那俏皮動作,勾動他的唇角。

  「盛蘭。」他揚笑踏進大廳。

  「與剴,這陣子好嗎?」她不住地打量著他,只能說青少年成長得最快,不過數月,身子似乎就抽長了些,五官更加立体深邃,濃眉大眼的俊朗面貌和華與剎截然不同,是另一種賞心悅目。

  華與剴直睇著她,揚起的笑突然有些微苦澀。「我很好,你呢?」她面容相同卻不再像個女孩,多了份女人的恬柔韻味,而讓她有此改變的,肯定是四哥。

  「我很好啊。」她笑拉著他坐下。「就知道你最有心,知道我一回來,就趕過來找我。」

  「我想你。」他低喃著。

  「我也想你。」她大方地道,很哥儿們的說法。

  他知道她的想念和他不同,但他不點破,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轉移話題。「你才回京,我就過府拜訪,會不會耽擱了你的休息?」

  「要休息多的是時間,咱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再者,要是等到華與剎回來,恐怕他們也難以見上一面。那人的醋勁大得很。她不想節外生枝。

  「往后多的是機會,畢竟四哥應該會在京里定下,不會再回近澤了。」

  「是喔。」她微攢眉,想了下,問:「到底是怎麼了,二皇子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造反?」

  他疑惑反盯著她。「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

  「信?我不知道。」

  華與剴聞言,不以為意地笑道:「也許是送信的人把信給弄丟了吧。」看她毫不知情的模樣,相信他寫的信,四哥根本就沒交到她手中。

  「是喔……太可惜了,我竟然沒收到。」

  華與剴輕嘆口氣。「無妨,只是這事說來話長,自從母后摸后,后宮几個妃子爭著入主中宮,大哥的母妃有個首輔兄長當靠山,二哥的母妃則有個刑部尚書當靠山,五哥的母妃是昆寧城長濟侯,掌的是南防兵馬……斗啊斗的,惹得父皇大怒。

  「就在這當頭,五哥採買的宮中馬匹無端染了馬瘟,導致皇城里的馬得馬瘟。父皇大怒,免去五哥的職,太尉也被撤職,順便以督辦不力,未察馬瘟一事辦了兵部尚書,再辦刑部尚書企圖袒護兵部,辦案不審,兩個尚書一併送大理寺嚴辦,二哥的岳丈和舅父勢力一倒,就代表二哥和皇位無緣,也不知是否因為如此,才教他惡向膽邊生,竟劫了四哥從近澤送回的軍馬,舉兵造反,被大哥給攔下……」

  竇月芽聽得一愣一愣的。「可知道你五哥是從哪採買馬匹的?」她隱約記得在近澤時,曾聽几個男人提過王爺的馬圈因大雨衝潰堤防,教馬儿染上馬瘟。

  「是嗎」是她多想嗎?華與剎彷彿能洞察先機,與其說他早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倒不如說一切如他所佈的局行走,就好比她在近澤聽說有昆寧城的商人買了得馬瘟的馬。

  如果是巧合,太巧了。但要說王爺把馬賣給昆寧城的商人時,就猜得到會產生這些連鎖效應,那也太可怕了……他怎麼辦得這種事?他人在近澤,竟然還能在京城掀起波瀾,一石二鳥!如此一來,少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能和他搶奪皇位的,不就只剩下大皇子?或者是……

  「怎麼了?」見她神色蒼白地看著自己,他不禁笑問。

  「你……你和你四哥的感情如何?」她問得小心翼翼,因她只從華與剎口中聽到他提及與剴和大皇子……是否意味著,最終只會剩下這兩人與他為敵?

  華與剴苦笑了下。「就一般吧。」

  他的回答讓竇月芽的心涼了大半。如果華與剎對皇位勢在必得,那麼與剴和大皇子必定是他欲除的絆腳石。他遠在近澤時,都能如此輕易地除去兩名皇子和背后勢力,要是待在京里,豈不是要掀起腥風血雨?

  而首當其衝的,會不會是與剴?

  她能怎麼幫他?而他一直待在宮中,身無要職,他能去哪?

  「與剴,你母妃是出自何方?」

  「……我母妃那一派早就沒落了。」

  如此一來,他豈不是連投靠的人都沒有?她更憂心了。

  「不提那些,倒是你,四哥待你好嗎?」

  「很好啊,你光瞧這里頭的擺設,就知道他待我有多好。」她努力揚笑指著廳內各處的喜字紅帳,對了,要是她多得王爺寵愛,說不準他會聽她的。至少,與剴不會是他的絆腳石,對付他實在太沒道理。

  華與剴聞言卻愣住。

  「怎了?」

  「盛蘭,四哥什麼都沒對你說?」

  「沒呀,他從近澤馬圈剛回來的,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

  華與剴輕握住她的手,几番掙扎,還是決定說出口。「盛蘭,四哥是要成親了,但是他要迎娶的正妃是……」

  「關你什麼事?」一道冰冷如刃的嗓音殺入廳內。

  竇月芽回頭望去,不知華與剎何時來到廳外,身穿玄色鑲金邊的朝服,頭戴速髮冠,露出他刀鑿般的深邃五官,然而此刻那雙魅眸,冷沈懾人。

  「四哥,你什麼都沒跟盛蘭說。」華與剴起身口氣不善地道。

  竇月芽跟著起身,直覺華與剎有秘密瞞著她。

  「我才剛下朝,你會不知道嗎?」華與剎哼笑了聲,徐步踏進亭內。「也對,我沒你閑,哪像你得知馬車進城就趕了過來……怎麼,一解相思?」

  華與剴玉白臉皮微微漲紅。「四哥,你別岔開話題,要是你有心要說,只要差人送封信,難嗎?」

  「本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管得著嗎?」

  「我管不著,可是我不服!盛蘭沒名沒分跟著你前往近澤,如今你隻身回京,竟籌辦起和首輔之女的婚禮,還是迎她為正妃,那盛蘭呢?!」

  竇月芽驀地瞠圓杏眼。他要迎娶的……不是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3:19

第十二章 究竟誰背叛  

  華與剎睨著她瞬間慘白的臉,哼笑了聲。「你得把話說清楚,這樁婚事是皇上指婚的,不是本王要來的。」

  「就算如此,四哥也不該迎娶甄媚為正妃!盛蘭是你當初向父皇央求指婚的,只要你端出這件事,這正妃一位就不該讓給甄媚!」華與剴揚聲道。

  「定國公都沒說話了,哪有你置喙的分?」

  「盛蘭呢?你問過盛蘭,告訴過盛蘭你的決定了嗎?」

  「盛蘭盛蘭!盛蘭是你的誰,能讓你叨念個不停?!」他微動氣,眸染肅殺。

  「就憑我和盛蘭一塊長大,咱們親如兄妹!」

  「親如兄妹?」華與剎搖頭失笑。「誰家兄妹像你們這般熱情,手牽著手,眉開眼笑……簡直就是眉來眼去!」

  華與剴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抹黑他倆。「四哥故意曲解我和盛蘭之間有曖昧,好啊,既然四哥只欲迎甄媚為正妃,尚未打算給盛蘭名分,倒不如讓給我!」

  「做夢吧你,本王穿過的破鞋,寧可丟了都不會給你!」

  尚在錯愕之間的竇月芽被華與剎這句話給罵得回神,難以置信地瞪向他。

  「四哥!!」

  華與剴氣不過,一個箭步向前,豈料她的動作更快,衝向前賞了一個響亮的巴掌給他,華與剎迅地攫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她痛哼出聲。

  「四哥,放手!」華與剴伸出手。

  「滾開,這是本王和盛蘭之間的事!」華與剎一把將她扯進懷里,迅地退上一步,眸色陰冷地道:「賜三,往后沒有本王允許,不准八皇子過府拜訪,送客!」

  「四哥,你不能這麼做!」

  「本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由得著你置喙?」話落,他硬拖著竇月芽離開。

  「四哥!」

  竇月芽回頭,看見卓凡和卓勒圍住了華與剴,她想要擠出一抹笑,讓他別擔心,可是她真的做不到。突來的變化,她還來不及消化。

  原以為這滿廳的喜字紅帳是為她準備的,豈料他要迎娶的人竟不是她……他怎麼可以如此?!她說過,他只能有她一人!

  來到蘭苑,華與剎將她扯進房內,重重將她摔在床榻上,隨即動手解著衣袍。

  「你要做什麼?」她掙扎著爬起身。

  「你說呢?」眼見她跳下床,他長臂一伸,再次將她扯回床上强壓住。

  「滾開!」她吼著,用盡氣力,卻動搖不了他半分。

  「你敢叫本王滾?!本王還沒治你剛剛打了本王一巴掌的罪!」

  「打你一巴掌剛好而已!」

  「你憑什麼?」

  淚水在眸底打轉,她命令自己不准在他面前掉下淚。「也是,我不過是王爺穿過可丟的破鞋,我憑什麼?」

  他怒瞪著她,半響才啞聲道:「本王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被激得一時口快。

  「你心底沒這麼想,會說出這種話?」她哼笑了聲,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悲。

  她近鄉情怯,滿心為他患得患失,乍見紅帳就以為他是在打理兩人婚事,豈料竟是笑話一樁,一切是她自作多情。

  「誰要你和與剴卿卿我我?你拉著他,他握著你的手,你把本王當什麼?」

  「你又把我當什麼呢?」她笑得苦澀。「你都要娶別人了,你又憑什麼管我牽了誰的手?」

  「那不過是權宜之計。」他撇嘴道。「只要你乖乖的,我們之間不會變。」

  「可我說過我不與人共享你!」

  「本王不會碰她。」

  「誰知道呢?難不成要我跟在你的身邊,監視你是否牽了她的手,摸了她的髮,甚至是爬上她的床?」

  「本王可以允諾你,只要你答應本王,從此以后不再和與剴見面!」

  竇月芽定定地看著他。「如果我不答應呢?」

  「后果自負。」

  「你要殺了與剴嗎?」不用他回答,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面對他的沈默,她笑得悲切。「為了皇位,你真的可以泯滅人性連手足都殺?」

  「只要你答應本王不見他,本王可以考慮不殺他。」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不可能再退讓。

  「不殺他,幽禁他?那跟殺了他有什麼不一樣?」竇月芽想笑,淚水卻滑落。

  「別拿我當借口,就算沒有我,你一樣會除去他。」

  華與剎沈默,等同默認。

  「你用那些染上馬瘟的馬替你鋪好回京的路,除去五皇子,引誘二皇子造反,一切皆如你的算盤,接下來呢?殺光所有手足,你登上帝位,就真的快樂嗎?」

  華與剎沒問她為何知曉內情,因為這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登上帝位,那是本王不變的路,誰都不能阻止,但本王說了,只要你答應不再見與剴,本王可以……」

  「你知道嗎?你這種說法簡直就像個幼稚的娃儿。」竇月芽不懂,不能理解他的心怎能扭曲到這種地步。「你提出交換條件,代表著你沒自信……你為何對自己沒有自信?我說過了,我對與剴就像對自己的手足,我想他,就像我思念家人……你沒有能夠思念的人嗎?」你無法理解我的感受嗎?

  「沒有。」他冷聲道。

  什麼叫做思念?她不在身邊只會教他焦躁不已,教他無心思面對朝中變化,讓皇帝老頭有機會將甄媚指給他,要是在這當頭抗旨,只會牽累她……他還能如何?

  曾經,他為她打消了奪位的念頭,可事實上,就算他放棄,這場宮闈戰爭依舊會牽扯著他,一旦他被擊敗,她又該如何是好?!

  「你好可悲,連個思念的人都沒有。」所以,分隔月餘,他不曾思念過她……

  也對,他忙著成親,忙著走登基之路,哪有閑暇思念她?

  「住口,不准說本王可悲!」他俯身欲吻她,卻見她別開臉,他更怒,「不准拒絕本王!」他强吻著她,像是急著將堆積在体內的不知名情感宣泄一空。

  他在京城,她在回京路上,他滿心擔憂,所以派了麾下最强的一支騎軍隨行保護,一再派人確定行蹤,確定她安好,等著她回京。

  確定她回京,他高懸的心才總算放下,于是他提早回府,滿心歡喜她的到來,豈料卻見她那般愉悅地牽著與剴的手,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互道思念……這算什麼?!那一幕像是一桶冷水當頭一淋,澆熄了他滿心盼望,讓他的心瞬間冷到極點。

  她不是盛蘭,不是那個老愛痴纏他的盛蘭,他卻忘了這一點,大意地放任她和與剴接觸……與剴那麼好,像個不知人間愁滋味的男孩,他臉上總揚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誰能不對他傾心?

  曾經他也很喜歡與剴的笑,但當他知道皇帝老頭一再打壓自己是打算把皇位傳給與剴時,他的心冷透了!他再也無法接受與剴這個弟弟,而現在,他更不能允許他再搶走他的女人!

  驀地,唇舌吃痛,他迅地退開,嘗到血腥味,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怎麼,見到心上人,就不肯讓本王碰了?」

  竇月芽怒瞪著他,要不是雙手被鉗制,她真想再打他一巴掌。

  他是耳朵有毛病嗎為何聽不懂她說的話?或者該說他不願相信她!

  「對呀,如何?!」她氣極挑釁。既然他硬要這麼認為,就當作是,開心吧。

  華與剎緊抿唇,驀地撕開她薄透的衣裳,置身在她的雙腿之間。

  「你敢强要我,我發誓,我會恨你一輩子,然后死在你面前!」她神色決絕,一字一句宛如誓言。

  華與剎目皆盡裂,不敢相信朝暮期待的重逢竟變成如此。「……豆芽菜,本王不會放你走,這一輩子,你休想離開睿王府一步!」話落,他翻身下床,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光是看她牽與剴的手,就怒不可遏,可有沒有想過他要迎娶別人,他和另一個女人可是晨昏共處,甚至和對方翻云覆雨……既是如此,為何不放她走?

  她倔强地抿著嘴,不讓嗚咽逸出口。她不哭,絕不為他哭!

  XXXXXXXX

  來到這個王朝之后,竇月芽自覺變得無比脆弱,眼淚像是不用錢的流,像是要把在原來的世界沒怎麼用到的眼淚,一鼓作氣地消耗光。

  更糟的是,時序入秋,她這柔弱身体像是病了,整個人病怏怏地掛在床上,動也不想動,不禁自嘲,當了公主,多少有點嬌貴的公主病吶。

  只是這個公主被拋棄了,而那個拋棄她的兇手,至今不見人影,消失得徹底。

  「王妃,吃點東西吧,你不能再不吃東西了。」

  「玉曇,你叫錯人了,這儿沒有王妃……怎麼你還是改不了口?」竇月芽躺在床上,勉强揚笑。

  「在玉曇心底,唯有你才是王妃。」

  「不,我不當王妃,絕不當他的王妃。」

  玉曇張口欲言,終究把話嚥下去,推開一扇窗,讓竇月芽稍稍透氣后,不禁替她抱屈。「王爺真是無情。」打從上回不歡而散至今,十數天,王爺不曾踏進蘭苑一步,更沒派人捎來隻字片句。

  「不,不是他無情,是我太多情。」她說著,輕漾笑意。

  「王妃……公主,你不覺得王爺辜負你了?」玉曇低聲喃著,依她的身份,實在不應該說出這些話,可兩人的感情是她親眼見證的,又冷淡到繾倦深情,豈料一回京城,竟是風云變色。

  「他辜負我,我舍棄他……誰也沒欠誰。」

  「公主,你……不難過嗎?」玉曇不能理解她的云淡風輕。

  竇月芽疲憊地閉上眼。「世事無常罷了。」

  她習慣了,她想要的老天總是不給,每每看似有個圓滿的結果時,老天總愛對她惡作劇。

  她是個棄嬰,在育幼院長大,曾經有慈愛的育幼院老師教導,可沒几年來了個惡劣的老師,三番兩次找她碴,上了學之后,因為棄嬰身份又遭到同學孤立。

  十八歲時離開育幼院,半工半讀上大學,申請獎學金出國唸書,卻無辜遭受霸凌,但她依舊以優越的成績進了美國百大企業工作,然而卻遭到同事栽贓教她百口莫辯。慶幸的是,總裁是個明是非的老闆,甚至提拔她進秘書室,兩年后成為他的機要秘書,回到台灣經營亞洲市場,豈料一場車禍又把她撞進這里。

  老天開的玩笑一個比一個還大,但是她堅信否極泰來,當她面對黑暗時光亮就在她的背后,轉過身就好。

  失戀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沒什麼的,活在這世界上,什麼事總是要經歷一下才不

  枉走這一遭。哭過之后,就當夢一場,夢醒之后,她還是會繼續往前走。

  正如此解嘲安慰自己,卻突地聽到外頭有細微的對談聲由遠而近,她仔細聆聽了下。「那不是武總管的聲音嗎?」

  「是啊……奴婢去瞧瞧。」玉曇快步走向門外,便見武賜三已經被一群人給逼到院落拱門邊了。

  「甄小姐,不管怎樣,這時候拜訪碩公主總是于禮不合,再者再過十几日,甄小姐就要入主睿王府了,這當頭進睿王府,總是不太適宜。」武賜三把他想得到的禮教全都搬了出來。

  可惜的是,禮教是給守禮的人遵守的,會刻意失禮的,端出禮教也沒用。

  「武總管,本小姐自然知道新人不該在成親前碰頭,昨儿個知道王爺不在府上,今儿個才備了禮來見盛姊姊,你要是再擋著,豈不是更失禮?」甄媚人如其名,有雙狐媚大眼,那眼一勾,千嬌百媚。「還是……你以為本小姐會對盛姊姊做出什麼失禮的事?」

  「呃……這……」武賜三苦著臉,八字眉都快垂到嘴邊了。

  王爺為何還不回來?而這甄家千金又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說什麼成親前得先拜見碩公主,說自個儿雖是正妃,但畢竟有碩公主在先……聽起來好像有道理,可是那凌人氣勢,怎麼看都覺得是來示威的。

  最要緊的是,她手上的竹籃里,裝的到底是什麼啊?問了也不說,又不能强搶。

  「退開!」甄媚斂去笑意,一把將他推開。

  不敢被她碰到,武賜三連退數步,結果就因為這几步,她强行登堂入室。

  「你是————」玉曇趕忙向前阻攔。

  「本小姐有允許你說話嗎?退下!」甄媚一個眼神,跟著身后的几個貼身丫鬟硬是將玉曇架開。

  「你們!」玉曇掙不開,只能跟武賜三求救。

  但武賜三向來不和女子過招的,只能無奈聳著肩,看著甄媚踏進寢房內。

  「玉曇,到底是在吵什麼?」竇月芽聽見腳步聲,懶懶抬眼,水眸突地圓瞠,只因那張臉……「二皇子妃?」不可能的,她不是死了嗎?瞬間,噁心感不斷地衝上喉頭,教她死命壓抑著。

  甄媚聞言,掩嘴輕笑,輕移蓮步,在圓桌旁挑了離她最近的椅子坐下。「很多人都說我和表姊長得很像,四月宮宴時,我也在場,難道盛姊姊沒瞧見我嗎?」

  竇月芽徐徐坐起身。「你是誰?」宮宴那晚,她知道有票姑娘找碴,但她沒工夫將每個人的臉都記牢。

  「未來的睿王妃。」甄媚傲慢睨著她。

  竇月芽這下總算恍然大悟,原來是未來的王妃來給她下馬威。

  她該做何反應?下床對她行禮?

  「盛姊姊和王爺的婚事是王爺去跟皇上求的,我雖將以正妃身份入主王府,但依禮我先來見盛姊姊,畢竟就算盛姊姊至今沒名分,也不是一般的丫鬟通房。」

  竇月芽聞言,不禁哼笑了聲。這說法擺明是把她當成華與剎暖床的女人……正欲開口反擊,卻見甄媚突地翻開了她拎進房的竹籃,一抹身影迅速地跳出,她嚇得往床內退,只見跳上床的是只通体雪白的貓。

  「雪儿,真沒規矩,怎麼跳到盛姊姊的床上了?」甄媚罵著,臉上卻帶著笑走到床邊,壓根沒阻止貓儿朝竇月芽身邊偎去。「盛姊姊,雪儿很愛撒嬌的,真因為如此,我才不管到哪都帶著牠,你不會介意吧。」

  竇月芽直瞪著貓,臉色蒼白。糟了,她近來身体不適,貓毛恐怕會引發她的氣喘……她不住地撫著喉頭,虛弱喃著,「把牠帶走……」

  「怎麼了,盛姊姊不喜歡貓儿嗎?」

  竇月芽瞪著她的笑臉,懷疑她知道貓毛會引發她的氣喘,才故意帶貓進房。

  「玉曇、武總管!」她用盡氣力喊著。

  在門外,聽見她的喚聲,武賜三不由分說地衝進寢房,正瞧見甄媚抱起貓儿,在竇尚未開口之前,她便已道:「抱歉,我不知道盛姊姊怕貓儿呢。」

  武賜三直覺事情不可能如此單純,看向竇月芽,卻見她搖了搖頭,啞聲道:「我累了,武總管替我送客吧。」

  不等武賜三將自個儿請出門,甄媚已將貓儿擱進竹籃里,準備離開,「盛姊姊既是累了,我就不打擾了。」

  武賜三見狀,趕忙送著她離開蘭苑。

  玉曇趕忙進房,就見竇月芽狀似難受地倚在床柱邊。「公主,你是怎麼了?」

  「我沒事,替我倒杯熱茶。」

  玉曇趕忙斟了杯熱茶送來,竇月芽握在手里,想起華與剎曾教過的,小口小口慢飲,再掐著手腕上的穴道……莫名地悲從中來。

  那就是他要迎娶的正妃,他竟放任他的妻子如此欺她。繼續待在這儿,她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武賜三剛送甄媚出了睿王府大門,隨即有一輛馬車停下,見上頭的徽紋,他連忙迎向前。

  來者正是定國公桂子玦,睨了前頭剛離開的馬車,低聲問:「那不是首輔大人府上的馬車?」

  「……是啊。」

  桂子玦濃眉攢起。「尚未成親,首輔千金到這儿做什麼?」他剛剛瞧見上馬車的只有一位姑娘,唯一能推斷的就是首輔千金。

  「她……來給碩公主拜禮的。」武賜三苦著臉道。

  「荒唐,何來此禮?」桂子玦惱聲低咆著,再問:「睿王爺呢?」

  「王爺他……」正要回答,瞥見對街急奔而來的馬,武賜三鬆了大大一口氣。

  「王爺回來了。」

  桂子玦回頭望去,見風塵仆仆的華與剎躍下馬,馬背掛袋上竟還裝著……「你這王爺是怎麼搞的,何時也成了花匠了?」

  「回近澤辦了點事,順便帶了几株紫陽花。」將馬韁丟給小廝,使了個眼神要武賜三將几株紫陽花取下,才回頭問:「國公怎麼來了?」

  「你就要迎娶首輔千金為妃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他一得知消息便立刻從都岩城趕來,要替外甥女討個公道。

  「進去再說。」華與剎神色有些疲憊,走進王府大廳,陸管事立刻差人送茶。

  待兩人都喝了口茶水潤喉,屏退下人,華與剎疲憊地道:「我被皇上擺了一道,原以為他只是要我回來掌皇城衛,豈料竟還順便指婚……說什麼是我八月未回,延了和盛蘭的婚期,眼下得先迎娶甄媚為正妃。」

  「皇上是要利用你來牽制大皇子一派。」桂子玦沈吟。

  算來,甄媚是大皇子的表妹,讓華與剎迎娶甄媚,是要讓他們製造嫌隙。

  「無所謂,橫豎我不會讓甄媚在府里待太久。」

  「哼,你一不在府,人家就到王府走動了,也不知道她過府來耍什麼威風。」

  「甄媚到王府?」華與剎怔了下,低喊著:「賜三!」

  守在廳外的武賜三趕忙入內,將甄媚到來的經過一五一十道出。

  「就這樣?」

  「小的看公主像是倦極,有點像是受到驚嚇,公主也許是真的怕貓。」

  「本王去看看。」盛蘭並不怕貓,還是說豆芽菜怕貓?不管怎樣,他必須親自確認她是否安然無恙。

  「我也一道去。」桂子玦也起身。蘭丫頭已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兩人來到蘭苑,玉曇剛好步出門外。華與剎劈頭就問:「王妃的狀況如何?」

  「回王爺的話,王……公主剛睡著,王爺若是要探視公主,可否等晚些?」

  華與剎眉頭微蹙,不喜她對盛蘭改了稱謂。

  「與剎,算了,盛蘭既已睡了,就讓她休息,別打擾她,我還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桂子玦壓低聲響,就怕談話聲擾了外甥女。

  焦躁、煩悶,只要看不見她,便教他心煩意亂,隨時間過去,這症狀非但未解,反倒日趨惡化,唯有見到她,才能緩解。

  可又怕兩人一見面又動肝火……真是煩人,見與不見都折磨!

  就在兩人離開后,房內的人困惑地張眼,自己剛剛是否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來了嗎?要是來了,為何不進房?是她聽錯了吧,畢竟他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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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休憩時,總會聽見外頭有細微的聲響,偶爾還會聽到武賜三的聲音。

  問了玉曇,才知道原來武賜三差了花匠在外頭小院種紫陽花,而那紫陽花還是從近澤馬圈帶回的。

  「王爺帶回的?」竇月芽詫問。帝京來回近澤可要費上兩個多月的時間,就算是日夜兼程,也不可能這麼快吧。

  「……或許是派人帶回的吧。」玉曇垂著眼道。

  「是嗎?」誰帶回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在討好她嗎?

  唯有他才知道她喜歡紫陽花,可他還記得紫陽花的花語嗎?

  她想要起身看花,可是氣喘始終困擾著她,雖說發作得不兇猛,但在沒吃藥的狀態下,也夠難受的了。

  「公主身子不適,為何不告知王爺派人抓几帖藥?」

  「不了,小事罷了。」她不想把事鬧大,雖說她不確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但就怕他發怒會殃及他人。倚著床柱,她望向窗口,「玉曇,那紫陽花開得美嗎?」

  「公主,沒瞧見花呢。」

  「啊……也對,已經九月多了,花期過了……」而她和她之間的戀情,是不是如花期般過了呢?花期過了,還可盼明年,她和他呢?

  忍著呼吸困難的痛苦,靠著床柱,她不願再想,可是卻又思念著。好想見他,他為何就是不來?

  她日復一日地等,結果等到的,卻是他的婚期。

  帝京睿王府從一大早就喧鬧不休,一會是煙火鞭炮,一會又是鑼鼓喧天,整個睿王府沒半個人閑著,除了蘭苑里的竇月芽。

  從早到晚,喜氣洋洋的鑼鼓和鞭炮聲不斷,凌遲著竇月芽臉上更無血色。

  她的氣喘雖然已緩解,但是食慾不佳,夜無好眠,讓她更顯憔悴。

  「公主……不管怎樣,你還是得吃點東西,你近來吃得太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玉曇不住地勸著。

  「我你餓。」她搖了搖頭。

  「要不奴婢去幫公主熱壺茶,弄點糕餅吧。」

  「也好。」她淡笑著。

  待玉曇一走,她强撐起的小徹底潰散。只因絲竹聲猶在耳邊,她彷彿可以看見王府內的熱鬧情景,可是里頭沒有她。

  她告訴自己無須難過,可是心痛瞞得過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這可能是她人生截至目前,讓她最痛的一回。如果可以離開這里,也許傷會好得快些,然而她卻被困在這里,哪儿也去不了。

  還要多久?這種痛還要折磨她多久?

  她把自己埋進被子里,捂起雙耳拒絕那煩人的絲竹聲,卻聽見開門聲,教她驀地抬眼,卻見來者是玉曇。

  見狀,她不禁苦澀笑著。她在期待什麼?以為他會拋下過府慶賀的賓客,丟下已入喜房的正妃,來到她身邊?真是痴人說夢,她怎還能有所期待?

  他差人種了滿庭院的紫陽花,不過是想借此安撫她罷了。

  「公主。」玉曇快步來到床邊,手上沒有熱茶,倒是有封信。「奴婢剛剛要到廚房時,府里有個小廝給了這封信,說是八皇子托人送來的。」

  「八皇子?」她微愕,起身接過信。「王爺不是說八皇子不得進王爺府?」

  「聽說今儿個大婚是皇子主婚的,是皇上帶著八皇子來的。」

  「原來如此。」她翻開信,上頭蒼勁有力的字寫著滿滿的關懷,末了問她,願不願跟他走。

  她心頭顫了下,她能走嗎?走得了嗎?

  信末寫著,只要她願意跟他走,他就有法子帶她離開。這是好消息,她不必一輩子被圈禁在這儿,可要是東窗事發呢?

  「公主,那小廝還在外頭等回信呢。」

  「回信……」她吶吶地道。

  要回嗎?忖著,聽著遠處傳來的絲竹聲,她抿緊了嘴。「玉曇,幫我磨墨。」

  「是。」

  握著信紙,她來到桌邊,然而提起筆,卻有頓住。

  真要走嗎?如果她走了,那個男人會不會愈走愈偏?可是他偏與不偏,又與她何關?他不要她、不願意懂她的想法,就算她留下來,又有何用?

  走吧,守在一個不會回頭的男人,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深吸口氣,她在信上快速地寫了三個字,吹干了墨漬折起,正要封起信封時,卻聽見外頭傳來陣陣的腳步聲,還有人不斷地低喊著,「王爺,走錯了,這儿是蘭苑,不是折香苑。」

  「滾開,本王想去哪,還得由你決定?」

  那低吼的沈厚嗓音教她心底一顫,趕忙把信封封好,交給玉曇,還未來得及回到床邊,他已經推門而入,帶進了滿室酒香。

  竇月芽微皺起眉,看著他一身暗紫色王爺團蟒禮服,腰繫革帶,襯出他壯而碩的好体魄,頭戴金冠,襯出刀鑿般的立体五官,那微醺的魅眸,冷凜彷彿又帶著笑意,一眨也不眨盯著她。

  瞬間,她垂臉笑得苦澀。她沒想到他真的會來……可是盼來了又如何?他今晚是別人的新郎官。

  「全部退下。」他喃著,解下腰間佩劍。

  「王爺,王妃正在折香苑等著王爺……」

  竇月芽望去,是個眼生的嬤嬤,或許是甄媚帶來的嬤嬤,外頭,武賜三和几個管事、丫鬟都在,八成是當他喝醉走錯房,要將他帶回的吧。

  「別讓本王再說第二次。」他略回頭,微瞇的眸燃著毫不掩飾的殺氣。

  眾人噤若寒蟬,玉曇見狀趕忙拽進信封退下。

  「你走吧,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燭夜,怎能讓王妃獨守空房?」竇月芽輕嘆口氣,坐在床畔不看他。

  華與剎瞇緊黑眸,高大身形微晃著。「你不在乎嗎?」

  「問這話有意義嗎?」她哼笑反問。是他決定迎娶甄媚,不是她逼他的。

  華與剎握緊長劍,正欲離去時,卻瞥見她的袖口有抹墨漬,不由得望向一旁的書案,走過去一瞧墨是新磨的,而書匣里透出紙張一角,他抽出一瞧,惱怒吼道:「來人,將玉曇給本王押回來!」

  竇月芽回頭,驚見他不知何時走到書案,手上拿的正是她情急塞入書匣的信。

  「難怪……」華與剎低低笑著,揚著信紙,接著一扔。「相思欲狂……好個相思欲狂!」

  竇月芽垂著臉,卻能感覺房外數雙眼正盯著自己,彷彿責怪她是個紅杏出牆的蕩婦……他都不在乎她了,又憑什麼一副她背叛他的模樣?

  一會,玉曇被武賜三和几個管事押來,顫巍巍地被押跪在華與剎面前。

  華與剎二話不說地舉劍架在她的頸上,道:「把信交出來。」

  「奴、奴婢不知道王爺的意思?」她抖若風中落葉,卻始終沒向竇月芽求救。

  「是嗎?」華與剎笑瞇眼,長劍一挑,竇月芽衝上前輕推一把,雖是避開致命一劍,卻依舊受傷,玉曇的手臂登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竇月芽忙將她抱進懷里,喊道:「快叫大夫,快!」

  「信。」華與剎單膝蹲在她身旁,神色如惡鬼般,長劍刺入玉曇的腿上,痛得玉曇慘呼了一聲。

  竇月芽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憤怒恐懼悲傷恨意交織在胸口,教她一把從玉曇懷里抽出信,往他臉上一丟,吼著,「叫大夫,快!」

  為何總是藉著傷害他人逼迫她低頭?!如果她沒有及時推開玉曇花,他是不是真的要殺了玉曇?

  華與剎眸色冷闃無情,置若罔聞的打開信,就見上頭寫著--帶我走。他看著,突地掀唇啞笑著。

  「快找大夫,快!」她揪著他的手。

  華與剎倏地反手扣住她的頸項,聲音陰冷如鬼魅般地問:「走?去哪?你想去哪?這樣吧……本王送他一程,讓他先在鬼門關前等你。」

  他?竇月芽瞪大眼,見他起身,隨即抱住他。「我沒要走,你不要胡來……」

  「沒要走?這是什麼?」他回頭,擰笑著揚起信紙。「你要本王寫信……只因你和他都以書信訴衷曲吧?」

  「我……」她顫抖的雙手抽了信紙,在他面前撕成粉碎。「沒的事……我哪儿也不走,就算沒名沒分我也是王爺的人,我能去哪?」

  「本王的人?」華與剎笑意邪冷,彷彿在思考這句話。「錯了吧,你不過是本王的破鞋……」

  竇月芽的眼眶再也承載不了悲傷的重量,淚水氾濫潰堤。

  為何要用這麼難堪的字眼羞辱她?如果他對她真有一點愛,怎會如此待她?

  一切不是她的錯覺,他不曾愛過她,那不是愛……只是讓她沈淪的手段。

  「本王今晚就要穿這雙破鞋。」他丟下長劍,長年習武粗糙的指撫過她的頰,沾著她的淚。「再哭,本王就派人把八弟找來,讓他看看本王是怎麼疼愛你的。」

  她不想哭,顫抖的嘴想揚起笑卻怎麼也止不住淚。她愛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全都退下!」他低咆著。

  「是。」武賜三和几個管事,趕忙將玉曇架走,驅趕著陪嫁嬤嬤和丫鬟離開。

  「來,別哭,雖說咱們早有夫妻之實,但今晚就當咱們的洞房花燭夜。」華與剎狀似神色愉悅地拉著她到床上,輕柔地解開她的衣衫,卻見淚水滴落在他指上,教他神色頓變。「這眼淚是為誰掉的?」

  「我不能為自己掉的嗎?」她連哀悼自己的愚蠢都不行嗎?

  「因為現在要擁抱你的男人不是他嗎?」他揚笑的臉猙獰扭曲,手指在她的臉上微顫著,因為他必須壓抑怒火,才能不傷到她。

  他心底滿是找不到出口發泄的濃烈恨意。如果不是他信守承諾,不碰甄媚而來找她,又豈會知道她竟真的和與剴暗通款曲,甚至要與剴帶她走。為何要背叛他她明明答允要伴他一世,她答應了在近澤時,她眼里心底只有他,嬉笑怒罵耍賴撒嬌都只給他,甚至為救他而衝進火里……為何一回京城全都變了?!

  竇月芽笑得凄楚,只能沈默。解釋再多,有用嗎?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當他不相信她時,再加上那封信,她說再多,恐怕他只認為她狡辯吧。

  「說,說你只要本王,說你要永遠待在本王身邊!」只要她肯說,哪怕是謊言……他都願意相信!他一把她摟進懷里,恨著怒著卻又怕真傷著她。

  「王爺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沒有永遠。」至少在她這一生里,她還沒見過什麼叫做永遠。世事無常,哪來的永遠?

  「你為何要如此傷著本王?!」他像頭負傷的獸,在暗夜里發出嘶啞悲鳴。

  他將她壓在床上,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凶悍地埋入她的体內。

  她緊閉著雙眼,喉頭不斷地抽動著。他們曾經有過無數的親密交融,他總是細心引導,帶她領略男歡女愛,哪怕是初夜,他都沒讓她難過,然而這一回,肉体和心靈的痛楚是加倍的,她感受不到曾經的濃情密意,只有被羞辱的難堪,感覺自己只是讓他一逞獸慾的玩具。

  「張眼,看看在你面前的男人是誰!」

  她被迫張眼,然而淚水模糊她的眼,她看不見他為她情動、她為臣服的眉眼,她張著眼,卻像是什麼也看不見。

  她痛得什麼都看不見了……

  醒來,是因為房門外細微的交談聲。

  她近日總是淺眠,吃得不多,睡得很少,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轉醒。

  動了動,想翻身,卻發覺自己竟被囚在溫熱的懷里,教她驀地想起他昨晚的獸行,莫怪她渾身都不對勁。

  「繼續睡。」嘶啞的嗓音在耳邊低喃著。

  她顫了下,沒有響應,只是覺得貼在背后的体溫太燙,教她想拉開一點距離,卻被他强硬地扯進懷里,大手佔有性地環過她的腰,輕撫著她的小腹。

  如此親密的舉措,讓她渾身不自在。「昨晚王爺沒回去,王爺應該……」

  「本王想怎麼做,誰能置喙?」

  蠻橫的決定,她沒感到半點被重視的喜悅,只覺得他慣于霸道,好似旁人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可是外頭有人說話……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竇月芽聽至此,也不再開口。她倦極,然而不著寸縷被他摟在懷中,分享体溫,讓她半點睡意皆無,只能無神地望著內牆,等著有人快來將他帶走。

  半晌,外頭有人斗膽輕喚著,「王爺。」

  那是陌生的女音,竇月芽也不以為意,畢竟這王府里有多少丫鬟,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敢放膽叫他,不是被逼迫的,就是不長眼的。

  可背后的華與剎卻啟了口,「本王知道了,退下。」

  「是。」

  隨著一陣腳步聲離去,華與剎放開了她坐起身,瞥見昨夜掉落在床邊惹他大怒的信紙,再拿起一瞧,明白了什麼,眼神轉厲……「本王待會要陪甄媚回門,你待在這儿乖乖的,知不。」

  竇月芽垂斂長睫,恍然大悟。原來剛剛開口的人並不是王府內的丫鬟,而是剛迎進門的王妃,她竟沒認出她的聲音。

  「聽見了沒?」他略微不悅地扳正她的臉,强迫她正視著自己。

  「聽見了。」

  「吻我。」他突道。

  她怔了下,順從地起身,在他唇上親了下,猶如蜻蜓點水,不沾染半點情感,只是服從命令。

  「你就非得這般惹惱本王?」

  她不解。她不是照辦了嗎?

  華與剎惱怒起身,自行著衣,背對著她道:「待會本王要廚房弄些你愛吃的,多吃點……你瘦了。」

  竇月芽垂睫不語。原來他還記得她的胖瘦……所以不算太寡情?

  華與剎等不到響應,回頭怒瞪她一眼,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嚥下,不想讓多餘的話語增添彼此的不快。

  他開門離去,豈料外頭竟站了個女子,女子身著湖水綠的對襟襖,月牙白繡團獸羅裙,頭上戴了璀璨髮飾……竇月芽驀地掩嘴,干嘔了几下。

  甄媚這身打扮,簡直像極了二皇子妃!

  華與剎倏地回頭,輕撫她的背,另一隻手替她把脈,「豆芽菜,你有喜了。」

  竇月芽怔愣抬眼,錯愕不已。

  「不開心?」見她沒有喜色,他面色微慍。

  「不……我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懷孕。

  「罷了,你在房里歇著,本王待會要賜三替你挑几個伶俐的丫鬟伺候著。」

  提到丫鬟,她不由得想起--「我要見玉曇。」

  「待會讓丫鬟伺候穿衣,你再問賜三吧。」話落,他起身離開。

  聽至此,竇月芽心底感覺安心了些,一抬眼就見外頭的甄媚面上殺機一閃即逝,望向華與剎時,神情又嬌柔可人。

  然而她管不了那麼多,她撫著依舊平坦的肚子,對這突來的生命感到茫然。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3:36

第十三章 大開殺戒  

  秋意濃,桂香滿庭。

  「我的好王妃,天候已轉冷,怎麼踏出房門外不多搭件襖子?」武賜三一見竇月芽踏出房門,立刻迎上去,雙眼瞪向跟在后頭他親手挑的丫鬟。

  「你別怪她們,是我不覺得冷,不想搭襖子。」竇月芽逕自往前走,決定今日非去探視玉曇不可。「對了,那兩丫鬟,你發派他處吧,我這儿不缺人。」

  「可是,王爺說了,這几日朝中有節慶,所以事務繁忙,無暇回府,要小的多派人手好生伺候王妃。」

  竇月芽驀地回頭。「武總管,你似乎搞錯了,我不是王妃。」

  「呃……是小的說快,公主息怒。」

  「我沒生氣,只是想跟你商量,把那兩個丫鬟帶走,我不習慣有人跟前跟后。」簡直就像是被人監視著,讓她很不舒服。「還有,不要老是有人在我的房外晃著,我非常不喜歡。」是怕她跑了嗎?要不要干脆把她綁起來算了?

  「是是是,小的馬上照辦。」他擺了擺手,要跟在身后的待衛和丫鬟退下。

  竇月芽見狀,這才滿意地輕點頭,徐步走出蘭苑。

  「公主。」武賜三見狀,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只能出聲低喚著。

  「這麼多日了,我想見玉曇,確定她到底有沒有好好地養傷。」

  「玉曇好得很,不過是些皮肉傷,王爺找了大夫醫治,沒什麼大礙,大夫也說了約莫十天八日的,就能行動自如了。」武賜三斗膽繞到她面前,笑垂八字眉,一副希望她高抬貴手別再往前走的表情。

  「武總管,不是我要為難你,實在是有些事不眼見為憑,總教人難以信服,再者,有你跟著,能出什麼亂子,對不?」

  「呃……小的明白了,請公主往這儿走。」

  竇月芽跟著武賜三往蘭苑西側小徑走,過了三個拱門后,僻靜的竹林后頭是一列仆房,紅瓦白牆,簡單朴素。

  「公主,王爺交代了,讓玉曇獨居一人房,這可是少有的恩澤。」武賜三推開房門時,不忘替華與剎說些好話。

  竇月芽沒太大反應,一進房就見玉曇坐在床邊,手上和腿都紮著布巾。

  「公主……」玉曇一見她,急著起身,卻踉蹌了下。

  「坐著坐著。」竇月芽快步扶著她。

  「公主公主,走慢些。」武賜三跟在旁邊,就怕她走得太急,要是撞到跌著,傷了肚子里的小世子或小郡主,他就吃不完兜著走。

  「你把我當紙糊的不成?」竇月芽沒好氣地攙著玉曇坐下,跟著落坐,仔細打量玉曇。「傷勢還好嗎?」

  「公主,這麼點傷不礙事的,武總管很照顧奴婢,找了大夫也開了方子,托了其它丫鬟熬藥,喝了几帖,覺得精氣神十足。」玉曇揚笑,眉間卻纏著愁緒,終究沒將心底的擔憂問出口。

  「武總管,我有點渴,可以找個人拿壺茶,順便拿點糕餅嗎?」竇月芽彷彿看穿玉曇的欲言又止,隨便找件差事想支開武賜三。

  「呃……」武賜三有點猶豫。

  大白天的,仆房附近上哪找人?當然,他是絕對可以辦這麼點小事,可問題是他走了,誰伺候公主?要是出了岔子,砍的是誰的頭?

  這府里暗潮洶涌,得要步步為營,偏偏他又不能對公主開誠佈公。

  「那我自個儿去拿好了。」話落,竇月芽真起身。

  「不不不,小的去便成,小的去去就回,還請公主先待在這儿,別到處走動,免得動了胎氣。」武賜三決定要以最快速度走一趟廚房,可偏偏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再快也要一點時間。

  待武賜三一走,玉曇詫問:「公主,你有喜了?」

  「大概吧。」她淺笑坐下。事實上,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沒有害喜也沒有出現任何不適。也許是因為懷胎一兩個月,所以才沒有半點感覺吧。

  玉曇微啟著嘴,想了下問:「這段時日,王爺應該待公主不錯吧。」

  「他忙著公務,我沒見著他。」

  「那晚,王爺沒有為難公主吧?」

  想起那一晚,竇月芽內心五味雜陳。「沒事。」她越來越不懂自己了。那晚明明感覺被羞辱,心底是恨他的,可是隨時間流逝,被吞噬的卻是恨意,取而代之的是濃濃思念。

  恨意消失,思念愈濃,加上肚子里這突來的意外,她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靠著這個意外,會變得是驚,還是喜。

  很想跟他說道理,可偏偏他是個唯我獨尊、剛愎自用的人,很多話到了嘴邊,都會因為他而變成挑釁,而這個孩子會成為他們之間的潤滑劑,甚至改善他們的互動嗎?她不敢期待,就怕落空。

  「公主,不管如何,公主既已懷了王爺的骨肉,王爺是不可能苛待公主的,只是名分……」

  「名分是什麼東西?我不在乎。」竇月芽苦笑著。對她而言,情感交流更甚于名分。如果他不愛她,不願相信她,即使給了她正妃的頭銜,她也不會因而欣喜。

  「可是沒有名分,公主要如何與王妃……」玉曇突地頓了下。「公主有孕的事,可有在王府里傳開?」

  「我不知道,但是……」話未竟,外頭竟傳來瓷器碎裂聲,教她不由得站起身。「我去看看。」該不會是武賜三急著回來,不慎打翻了茶吧。

  玉曇心思繞在她有孕之事上頭,見她離開房門,心頭一顫,突喊道:「公主,別去!」

  「嗄?」竇月芽回頭,几乎同時有道勁風掃過頸項,她嚇得跳了几步,轉身竟見廊道上出現了兩個手持長劍,黑衣覆面的男子,要不是玉曇喚她,恐怕她現在早就死得不明不白。

  「公主,快跑!」玉曇拐著腳,抓起桌面的小茶壺,邊跑邊朝其中一個黑衣男人身上丟去。

  竇月芽愣了下,想跑,然而人已逼到后頭--

  鏗的一聲,不知是何物擊中了劍,伴隨著武賜三的怒喝聲揚起,「混賬,王府森地,豈容擅闖!」

  見武賜三身后還跟著几個待衛,竇月芽稍寬心,想要趕緊跑進房內,豈料其中一個黑衣男子卻像是鐵了心般,不逃反追上她,一腳朝她的腹部踢去,她整個人飛跌在地,痛縮成一團。

  「公主!」玉曇顧不得自己,飛扑在她身上,就怕刺客再有機會痛下殺手。

  「混賬,給我拿下,捉活的!」武賜三怒意橫生,老實面容佈滿殺氣。

  他將黑衣男人交給侍衛處置,疾步來到竇月芽身旁,卻見她已狀似昏迷,想也沒想的,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混賬,千万別傷了王爺的骨肉!

  XXXXXXXX

  耳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一陣去了,一陣又來,好一會終于歸于平靜,然而腹部的痛楚,卻硬逼著她張開眼。

  「豆芽菜。」

  她怔怔地望著他,房里已點起燭火,門外天色早已暗透。

  「沒事了,大夫替你診治過了,好生靜養過,不會有何大礙。」華與剎溫柔地輕攏她微亂的髮。

  竇月芽初醒,腦袋有點混亂,直到聽他如此說,才驀地想起--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被人狠踹了一腳,那一腳重得教她昏厥,那孩子呢?看著華與剎一臉欲言又止,她不禁顫著聲猜測道:「沒了?」

  「不是……」

  「不然呢?」她掙扎著爬起,感覺身下一股濕稠,她不禁一愣。

  「豆芽菜?」看她瞬間慘白的神色,他不禁輕撫她發涼的頰。

  「孩子沒了……」她低喃著。隨著腹部一陣陣的悶痛,淚水猝不及防地落下。

  「對不起,我沒有把孩子保佑好,我沒想到會有危險,我……」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故意支開武賜三!

  「沒事、沒事!」他將她緊擁入懷安撫著。「沒關的,沒關係的。」

  「我沒想到如此,為何會這樣?是因為我對這孩子沒有真實感,所以他不要我這母親了?可是我沒有不要他,我只是……」她神色恍惚,開始懷疑是因為她對孩子沒有期待,所以孩子離開了她。她卻在失去孩子時,才驚覺她想要這個孩子,她非常想要這個孩子!

  「沒事。」

  「怎會沒事?!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她緊揪著他,緩緩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與剎,雖然我們之間有很多誤解,但我是愛你的,因為愛你,所以我不能忍受你另娶他人,可是我要這個孩子,因為他是你的孩子,我想生下你的孩子,都怪我,一定是我的心意不夠堅定才沒能將他留下。」

  「本來就沒有孩子!」

  她怔怔抬眼,淚濕濃睫。「怎麼可能?我的身下現在正……」

  「你只是剛好月信來潮。」他咬牙道。

  竇月芽怔愣地看著他,像是一時之間難以消化他的話意。

  月信?她不禁回想著上回月信來潮時,那時還在近澤馬圈,后來他便回京,如此推算,她有孕的機率實在是微乎其微,但……

  「所以,打一開始就沒有孩子?」她無法確定他話中真偽。

  腹部的痛楚尚在,可是她被人踹了重重一腳,所以無法分清痛的原因。

  「本王騙你的,你根本沒有喜。」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不懂,她腦袋快打結了。

  「本王……」他抽緊下顎,不願說出實情,卻也不想欺瞞,天人交戰著。

  如果不是看她悲痛欲絕,他根本就沒必要告知真相。

  當武賜三派人通知他,回府看見她面無血色地昏厥在床,有一瞬間他的腦袋是空白的,心像是停止跳動的。

  也許,他不懂思念,可是在那一剎那,他第一次嘗到后悔和恐懼的滋味。他行事從不后悔,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王朝任他翻云覆雨,玩得分崩離析,他絲毫無愧。初次征戰,他只有滿心亢奮,他從不懂何為恐懼。

  可是因為她,他后悔了,甚至恐懼了,他身上是止不住的顫。

  直到她清醒,才真正止了顫,可見她落淚,他的心疼得難受,當她說愛他時,他才驚覺,一樣的,原來他無法容忍任何人與她交好,竟是源自一份愛。

  他一直以為,自己要的是獨佔獨享一份人事物,是要彌補他從小沒有擁有過的,但事實上卻不只是如此,原來……他是愛她的。

  所以,他才會一再忍讓,原來,他愛她。

  「王爺,你為何不說話?」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華與剎凝睇著她,不敢道出原由。

  她是愛他的。如果知道真相,她會如何恨他?在她面前,他竟變得如此膽怯。

  竇月芽直睇他,以為失去孩子的悲傷褪去,思量著他為何要欺騙自己,用意何在,想著蘭苑里外皆有人看守、武賜三的隨侍、玉曇的不安追問……她腦海中彙集出一樁陰謀。

  「王爺……可查清那兩名黑衣男子的身份?」她問得極輕。

  「本王尚在查。」

  「王府戒備森嚴,有誰可以調動外頭的人進府行兇?」

  華與剎抿緊嘴,心知已瞞不過。「……是甄媚。」

  竇月芽聽著,唇角浮現淺柔笑花,眼神卻滿是憤怒,驀地將他推開。「你是故意讓甄媚以為我有孩子,讓她對付我?!」

  「本王只是想要早點廢妃,本王……」

  「所以你拿我當棋子,達成你的目的?」她難以置信他竟連自己都利用!

  她想起,古代宮廷母憑子貴,宮廷嬪妃為求自身富貴,會對其他有喜的妃子行兇……而他就長于宮廷,豈會不懂這道理?

  初迎進門,洞房花燭夜就遭受冷落,翌日尋他,卻得知她有孕的消息,甄媚會怎麼想?為保住正妃地位,她是非買兇不可的,對不?而他……故意在甄媚面前道出她有孕的假消息……這意圖太明顯了,對不?

  「本王沒這麼想,本王有派人保護你,只要你別踏出蘭苑,根本不會有事!」

  正因為知道甄媚的下一步,他才會將精銳都安排在她身旁,豈料仍是出了意外。

  「所以是我的錯?」竇月芽胸口悶痛著,教她緊揪著衣襟。「華與剎,你可知道那人侍劍欲殺我,要不是武總管趕到,要不是玉曇護著我……我現在已經不在這儿了,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

  「本王豈不在乎你的生死?」

  「你不會在乎的,因為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要是我被甄媚害死了,你可以廢妃,皇上會重罰首輔甄家,而我舅舅會為我的死出頭,助你造反啊。」她合理推論著,心底泛著惡寒。

  原來他真徹底泯滅人性,為了奪得皇位,沒有人是不能犧牲的!

  「在你心底,本王是如此的人?」他咬著牙。

  他起初確實是把她當棋子,可曾几何時,他已不懷抱如此心思……他想要她的陪伴,想再聽她爽朗笑聲,想看她可憐兮兮地扁著小嘴,看她裝傻逗笑自己,她不知道,他這一生不曾如此笑開懷,就連前世登基時都不曾有過。

  唯有她能牽動他的喜怒哀樂,他怎會直到現在才發覺,他是愛她的?

  「你不是嗎?你是啊。」竇月芽笑著,淚水卻不住地流,不管她怎麼抹也抹不盡。「太好了,我終于可以心死了,謝謝你。」

  太好了,是不?如此醜陋的真相,可以幫助她不再心繫掛念他,她真的寒透了心,不會再愛他了!

  「不要,本王要你繼續愛著本王,因為本王也……」



第十四章 解結再結  

  竇月芽安靜坐在王府大廳,看似神色自若,緊絞住的十指卻泄露她的不安。

  就在兩刻鍾前,武賜三發覺那火花聲響不對勁,便派人上街詢問,一問之下才知道火藥出了問題,本該要施放到空中的煙火,卻在西合門的城樓上爆炸,死傷無數,就連西合門都快炸塌。

  武賜三得知消息時,適巧竇月芽來到前廳,要他派人去西合門確定華與剎的安危,如今已經過了兩刻鍾,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她垂著眼,靜心等候消息,然隨著時間流逝,不巡開始擴大,她几乎快坐不住,恨不得自個儿去打探消息。

  「公主,愈夜寒意愈重,公主還是先回房休息吧」玉曇隨侍在旁,看她臉色益發蒼白,憂心不已。

  「我不冷,再等會。」她試著讓聲音聽起來平穩,不讓任何人看穿她的不安。

  「可是……」

  突地,大門外傳來騷動,竇月芽隨即起身往廳口一看,然而出現在大門口的卻是個眼生的人,出門房領著往大廳走來。

  「小的見過王妃,小的是近澤城傅家玉鋪子的夥計,將王爺上個月初八所訂的玉匣送來。」夥計一瞧見她,立刻雙手將一隻玉匣獻上。

  竇月芽怔怔地望著他。「王爺上個月初八訂的?」那時,他不是和她爭吵后,忙著和甄媚的婚禮,將她獨自丟在蘭苑不聞不問?

  「正是,王爺說先前和王妃在鋪子相中一隻玉匣,可惜的是王爺上回去時,那玉匣已賣出,王爺吩咐再打造一隻一樣的玉匣,一打造完成便趕緊送來,愈快愈好,里頭盛裝的除了木匣外還有王爺親自挑選的玉飾。」

  玉曇接過木匣,打開匣蓋,里頭以軟緞包覆著一隻溫潤羊脂玉打造的玉匣,上頭雕著鳳凰呈祥。

  竇月芽睨了眼,再看向夥計。「玉曇,帶這位夥計下去,要賬房先給他一些賞銀,回頭我再補上。」

  「不用不用,小的感念當初王妃寬容大度,才央求掌櫃的讓小的前來送貨。」

  夥計笑得靦腆。「玉匣已送到,小的就先回近澤了。」

  竇月芽輕點著頭,抱著木匣在一旁坐下,經夥計一提醒,她想起在近澤玉鋪子時的那場誤會。

  輕揪著衣襟,抓著底下的月牙玉珮,明明才不久前發生的事,卻恍若隔世。一路走來,他們時有爭吵時有甜蜜,但在近澤時,卻是她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然而回京之后,曾有的情愫好似薄弱得教她感覺不到,可是這個人卻在迎娶正妃前,還特地走了趟近澤,就為了買這玉匣……掀開了玉匣盒面,里頭擱著巴掌大的血玉雙色算盤,一串翠玉鈴鐺,還有一隻紅緞繡荷錦囊。

  她垂斂長睫,遮掩酸楚的眼。

  是巧合嗎?抑或是他一直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才會知曉當初在玉鋪子時,她還看中了這兩樣寶貝?他真把她擱在心上嗎?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目光落在錦囊上頭,猜想里頭八成是可以戴在身上的小飾品,然而一拿起,卻輕盈得像是沒裝什麼,打開一瞧,里頭有張短箋。

  顫著手拿著短箋,看著上頭剛勁的字体,寫著
--朝朝暮暮長相守--
與剎。

  這是她見過最像樣的一封信,儘管只是張短箋,卻已是誠意十足,只是,她真是搞不懂這個人,他總是喜怒無常,可以上一刻笑著,下一刻無情殺人,可以不在乎她生死,卻又能寫一張深情的短箋。

  當時,他到底是用什麼心情寫下這短箋的?她真的是搞不懂他,愈來愈不懂。

  「公主?」玉曇見她一直垂著臉,不禁湊向前看她手中的短箋。

  竇月芽迅地將短箋收進錦囊里,順手揩去滑下的淚,正要將玉匣蓋上時,大門邊傳來武賜三的大嗓門。

  她將木匣順手擱在花架上,快步走向廳外,就見華與剴扶著華與剎進廳門。

  華與剎一身暗紫色錦袍有燒過的痕跡,肩上包紮著布巾,垂著的臉略微蒼白,几乎將所有的重量都壓在華與剴身上。

  「八皇子,王爺交給小的便成。」武賜三緊跟在旁,想要接過華與剎。

  「無妨,先告訴我四哥的寢房在哪。」

  「往這儿走。」武賜三指著前頭。

  華與剴抬眼望去,便見竇月芽神色恍惚地站在面前。「盛蘭?」

  華與剎聽見他的喚聲,抬眼與她對視,笑了笑。「沒事。」

  竇月芽抿緊唇,大步走向他。「要人家撐著,還說沒事?」

  「小事。」華與剎笑著,並非虛假,而是打從內心的喜悅,因為他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在乎。

  「還耍嘴皮子!」她惱怒道,但卻向前撐住他另一邊。「這樣會疼嗎?」 

  「不。」

  一行人來到華與剎的寢房,一路上聽華與剴解釋,才知道原來是有禁衛擱錯了火藥擺放的位置,導致點火爆炸。可是事實上,大伙都不認為事情如此單純,然而{聽說}擱錯火藥的禁衛,早已被炸死,根本就是死無對證。

  竇月芽聽完,若有所思地伺候著華與剎褪去外袍,看著他背上又添了新的傷勢,眉頭不禁皺得更緊。

  「看來近來是四哥的多事之秋,先是首輔府遭山賊血洗,如今又是禁衛出亂,父皇受了點輕傷,雖是不礙事,但明日早朝……」華與剴忍不住嘆氣著。

  竇月芽驀地一頓,這京畿之處怎會有山賊?那甄媚和甄家人呢?

  「想參本王就參吧,本王沒放在眼里。」華與剎哼笑了聲,似乎可以預見明日早朝有多少重臣會趁機圍剿他,辦他個督察不力。

  「四哥不替自己想,也該替盛蘭想。」華與剴看了竇月芽一眼,覺得她身形消瘦不少,就連下巴都尖了。

  聽他把話題轉到自個儿身上,竇月芽不禁有些不自在。「你們有要事要談,我就不打擾了。」要不是得知西合門爆炸怕波及他,讓自己忘了兩人先前的不愉快,她根本就不想再見到他。

  「沒,八弟要走了,對不?」他拉住她,望向華與剴。

  華與剴無奈笑了笑,「盛蘭,時候不早,我先走一步,對了,幫我勸勸四哥,要他歇几日,父皇說了要他好生靜養。」

  竇月芽垂著臉輕點兩下,待他一走,房內只餘他倆,教她更加不自在。「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

  話未竟,她已被一把扯進他懷里,原想罵他蠻橫,可看自己竟是貼在他受傷的臂膀上,不禁惱罵,「你怎麼老是這樣,要是又扯裂了傷口,怎麼辦?!」

  「豆芽菜……」她愈是罵,他臉上笑意愈擴大。

  「你!」她不敢掙扎,就怕扯痛他的傷勢,可又不甘心自己這麼輕易地被鉗制住。「這一次又被火藥給炸傷,下回呢?再下回呢?為了坐上龍椅,你有几條命可以爭?值得嗎?」

  她從來不能理解男人追逐權勢到底是基于什麼樣的衝動和執著,但是她尊重,可當權勢必須用命換時,那簡直是愚蠢到了極限,完全褻瀆了生命的意義。

  「不會的,這回是本王不小心。」

  「哈,每個有自信的人都是這麼說的。」不小心不小心,脆弱的生命禁得起那麼多次的不小心嗎?

  「你別擔心,本王已經登基過一次,這一次依舊可以安然無恙地登基。」

  「你--」話到嘴邊,她突地頓住,疑惑又震愕地望著他。她聽錯了吧?登基過一次?她識得他時,他只是個王爺……

  「本王這麼說,你一定可以明白的,對不?」他輕握著她的手,控制著力道,就怕傷及她。

  「我……不明白,你……」

  「你應該可以理解的,就如本王知道你並非盛蘭。」

  竇月芽瞪大眼,心頭狠顫了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突地緊握住他的手。「難道你也不是真正的華與剎,你是認得我的人?!」她激動不已地問。「所以你知道我的外號,對不對?」

  也許那一場車禍造成了巨大的時空異動,不只把她捲入這個時空里,也有不少人被波及,對不?

  她滿心期待遇到同鄉,可瞧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她驚覺自己踏進他的圈套里。「你竟然套我話?!」

  華與剎輕漾笑意。「本王套你話做什麼?」

  竇月芽愣住,也對。「等等,你為何知道我不是盛蘭?」

  「因為在本王上一回的人生里,盛蘭是溺死在清池里的,然這一回盛蘭竟還活著,你說,本王如何能不發覺?」

  竇月芽這一回非但傻了,就連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上一回……上一回--

  聽完華與剎的重生之旅,竇月芽整個人還在恍神之中。

  這天底下有這麼弔詭的事?原以為他是料事如神,沒想到卻是他曾經經歷過,而穿越的她遇到重生的他,她愣愣抬眼,對上他難得柔情似水的眸,心底又是一震。

  「你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她不自在地轉開眼,總覺得今晚真是漫長,情緒劇烈起伏得教疲憊不已。

  「因為本王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本王想喚的是你的名字。」

  她疲倦垂眼,撇唇哼笑了下。知道她的名字又如何?

  「本王年幼時,所居宮殿被炸,如果不是你,本王無法再繼續存活,你說你會來找本王,可是本王卻怎麼也找不到你,直到本王回到封王的那一年。」

  竇月芽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從何吐槽。她沒有本事一再穿越,至少到目前為止,她一直是停留在這里,如果可以再穿越,她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她不再戀棧。

  華與剎長指輕勾出她戴在胸前的月牙玉珮。「這塊月牙玉珮,當年是你交給本王作為相遇再見的信物,然而卻在本王被盛蘭拖累,跌進清池后不見,所以本王在近澤再見到這塊玉珮時,本王想,重生是為了與你重逢,本王是這麼認為的。」

  凝睇他再認真不過的眼神,她不禁懷疑或許當年救了他的人,是這玉珮的真正主人,也許就是那個胥羅女巫。

  「我不知道,你說的事我不曾經歷過,你認錯人了。」她應該推開他,可是他那雙冷情的眸卻暖得教她冷硬的心又柔軟起來。

  「那無所謂,本王只知道,本王要的是你。」這段時日相處,真教他嵌入心坎的是她鮮明生動的表情,毫不畏懼的剛烈性情,他要的就是她。「本王願意開誠佈公,其實也是想讓你寬心,讓你知道既定的事實不會改變。」

  他誘導她,藉著在近澤馬圈的十日大雨,讓她相信一切定數不變,包括誰登上帝位,誰該死去。

  所以說他最終還是會坐上龍椅?忖著,竇月芽卻突地皺了皺眉。「不對,我的存在破壞了原本的走向,就好比如果沒有我,你今天應該不會遇到西合門爆炸一事。」

  「就算沒有你,華與則同樣會對付我,手段只會更殘忍。」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皇子所為?」

  「除了他還能有誰?」他再確定不過。

  「你沒有懷疑與剴?」

  「本王要是懷疑他,今晚就不會讓他踏進睿王府。」

  「所以,你們兄弟之間沒有嫌隙了?」

  華與剎輕柔地將她摟進懷時,感覺她微顫了下。隨即鬆開她一些,啞聲道:「別怕,本王只是想抱抱你,今晚會受到一點傷,實是因為本王分了點心神,本王,想你,但不敢見你,怕你氣得喘症又發作,可是剛回府就見到你,本王真的是很開心。」

  竇月芽有些意外會從他嘴巴里聽到想你這兩個字。他也懂想念了,懂得想念多折磨人?

  「你擔心本王,對不。」他親吻著她的額,輕柔地撫著她的髮。

  她本想要反駁的,可是他擺出求和的低姿態,讓她說不出違心之論。

  「往后,本王絕不會再做出讓你難過的事,你信本王一次,好不。」

  那般卑微的央求語氣,直教她感覺不可思議。「如果我要你放棄皇位呢?」

  「沒有皇位,本王無法保住你。」

  「照你這說法,我成你的累贅,變成你非得造反不可的動機,我……」

  「本王說過,有你無你,局勢都不會改變,成為我的皇后,不好嗎?」

  竇月芽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啊,你可記得我說過我最想要的是平凡的人生?有一個我愛也愛我的人,就算只是尋常的小老百姓都可以,我對當皇后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想要很多人都擁有的基本家庭生活,可是卻好難。

  他沈默著,她不意外,因為她知道,他真的做不到。再者,西合門爆炸,已顯示了就算他無心招惹,他也難逃鬥爭,他是注定逃不過這場皇位之爭。

  好半晌,她深嘆口氣才道:「華與剎,我的名字是竇月芽。」

  華與剎微詫抬眼,笑意從唇角蔓延開,柔和了那張肅殺冷洌的俊魅臉龐。「月芽,本王的月芽。」他滿足地呢喃著。

  她俏顏微微暈紅,沒想到被他叫喚名字時,會如此難為情。她輕咳了聲,化解自身羞赧,伸手回抱住他。「你啊,不要再讓我擔心了。」

  「本王答應你,絕不會再讓你擔心。」

  「你好像笑得很樂啊,華與剎。」她噘起嘴,很想掐那礙眼的笑臉。

  「你要我怎麼不開心?」

  「哎呀,不自稱本王啦?」她哼笑了聲。

  「在你面前不需要,再也不需要。」

  「最好是。」她嬌嗔著。

  被那水盈盈的大眼輕輕一瞟,教華與剎心旌動搖,啞聲問:「可以吻你嗎?」

  她愣了下,熱氣從胸口衝上臉龐。「你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不是都很蠻橫霸道的嗎?這問題很讓人害羞。

  「那,我可以不用客氣?」

  「誰說的?」她毫不客氣地以肘頂他,卻聽他輕倒抽口所,嚇得她趕忙查看他的傷勢,卻反被他一把摟進懷里,一陣天旋地轉,壓上了床。

  「華與剎,你……」抗議被全數封口。

  不再吻得她唇舌發痛,而是溫柔繾綣地一再挑逗誘惑,吻得她渾身發燙忘了矜持,醉倒在他醉人的溫柔里。

  XXXXXXXX

  在西合門爆炸一事后,睿王府主屋寢房里,每日都能聽見爭吵聲。

  第一天聽見時,管事生怕有個万一,急忙通報武賜三,武賜三卻樂得眉開眼笑,連連喊好,教管事聽得一頭霧水。

  對武賜三而言,那是兩人感情轉好的跡象,愈吵愈好。

  「華與剎,你最好給我有點分寸!」

  「難道我寫錯字了?」

  「短箋是用來寫你對我的情話,不是拿來寫你的妄想!」她羞紅臉,不敢相信他連這種不知羞恥的話都寫得出來,要是被人看見,她還要不要做人?

  「那不是妄想,是你昨晚做過的事,寫下來是要自己記得一輩子。」

  他最好是真的會忘記!「不想理你。」把他寫的短箋順手丟進玉匣里,她轉頭走人。

  「去哪?」長臂一勾,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拽進懷里。

  「我……要去廚房!」這几日為了他的膳食和藥湯走了几趟廚房,教她懷念起家鄉味,忍不住自己動手弄了几樣,沒想到他還挺捧場的。

  「我陪你去。」

  「你真的是可以再黏人一點!」她張口咬他。「給我乖乖待著,敢不聽話,哼哼哼。」她瞇起眼,學他恫嚇。

  「真令人期待。」他笑瞇魅眸。

  「你慢慢期待。」扮了個鬼臉后,她一溜煙地跑出房門外,省得又被他逮著。

  「公主。」候在門外的玉曇忙福身。

  「玉曇陪我去廚房。」她親熱地挽著她的手。

  面對她的親熱,總教玉曇感到不知所措,卻又不敢抽回手,只好順著她。然一路上,她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教竇月芽忍不住問:「玉曇,你是怎麼?」

  玉曇眼眸微垂,有些羞窘地道:「……公主,奴婢想去解手,能否等奴婢一下?」

  「這麼點小事,有什麼好羞于啟齒的?」竇月芽不禁失笑。「不過這附近哪儿有茅房?」

  事實上她對京城這座睿王府相當不熟,打從她來時,她就一直待在蘭苑里,要不是華與剎受傷,她是肯定不會走到這附近的。

  「呃,奴婢記得竹林后頭似乎有。」她指向不遠處的竹林。

  「那就走吧。」

  「公主還是在這儿等奴婢就好。」

  「才不呢?我要是站在這儿結果遇到武總管還是卓家兄弟,那就麻煩大了。」華與剎會找玉曇的麻煩。

  「那就煩請公主陪奴婢了。」

  「走吧。」

  踏過圓形拱門,直往竹林而去,感覺這里挺僻靜,但是有點冷,快十一月了,氣溫降得好快,冷到華與剎察覺她老是縮著肩,差人替她裁了几件狐裘御寒。

  「玉曇,你這衣裳暖不暖啊?」她打量著玉曇身上天青色的輕羅軟紗衣。

  「暖的。」

  「是嗎?可是我覺得……」竇月芽突地頓住,只因她聽見了古怪的聲響。「玉曇,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寒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其中夾雜著類似嗚咽般的聲音。

  「好像是在那邊。」玉曇指著竹林后頭。

  「過去瞧瞧。」

  「可是……」勸不了竇月芽,反倒是被她拉著走。

  來到密集竹林后頭,就見有一隻甕,像是蓄水用的,愈是走近那聲響愈是清晰,教竇月芽直瞪著大甕,猜想該不會是有貓啊狗的掉進去,可這聲音又不像。

  「公主,咱們還是別管了,去找武總管再說吧。」

  「等等,我先看看。」她打開木蓋,一股難聞的氣息衝上鼻間,她憋著氣往里頭一看,驀地瞪大眼,嚇得跌坐在地。

  「公主!」

  竇月芽杏眼瞪得又大又圓,懷疑自己看錯了,但她真的沒有勇氣再看一次,因為當她看見里頭盛裝的「東西」時,想起了呂后對待戚無人的手段——人彘。

  「公主!」見竇月芽昏厥過去,玉曇抱著她。揚聲喊道:「來人,快來人,公主昏倒了!」
  
  睿王府主屋寢房內一口氣生了四個火盆,卻依舊無法讓竇月芽暖上几分。

  華與剎沈住氣,等著御醫把完脈才問:「羅御醫,碩公主的狀況如何?」

  「公主是驚嚇過度,氣急攻心,大傷元氣,得要好生靜養,戒懼怒,且慢慢調養,否則這急病恐怕會引發公主的喘症,眼下又即將入冬,如此一來……恐有危險。」

  「本王知道了,還請御醫開方子,不管要用什麼藥材,本王都會找來。」

  「王爺,公主的心脈有鬱結之象,病是從心而來,如今又是驚嚇過度,所以首重是穩住公主的情緒,藥材一般即可。」

  華與剎輕點頭,睨了卓凡一眼。卓凡立刻意會送御醫離開,再順便抓藥。

  坐在床畔,看著竇月芽青白的臉色,華與剎眉頭深鎖。

  這段時日好不容易將她的臉色養得紅潤些,豈料--

  「月芽?」見她悠然轉醒,他不禁輕握住她的手,暖著她。

  竇月芽怔怔地望著他,面帶疑惑地問:「欸?我不是要去廚房,怎麼會……」

  她突地噤聲,像是想到什麼,神色恐慌了起來。

  華與剎立刻將她擁進懷里。「沒事,你只是作了惡夢,惡夢而已。」

  「那不是惡夢,那是真的!」她緊揪著他,尖聲問:「你做的嗎?那是你做的嗎?那個人是誰?!」

  「你不要激動,別氣別怕。」他輕拍她的背,就怕她情緒大起大落,會讓這病益發嚴重。

  「你說啊!」

  「是我做的。」

  竇月芽驚懼不已地看著他。「那是誰?」

  「甄媚。」

  那氣勢凌人的甄媚,竟變成那種模樣,她忍遏不住地吐在他身上,一吐再吐,即使再也吐不出東西,她還是止不住那打從內涌出的强烈反胃感。

  「賜三,溫茶、備熱水!」華與剎吼著,不管自己被吐了一身,只不住地輕拍她的背,拿起帕子拭淨她唇角。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她虛脫地倒在床畔。

  「月芽,你不要激動。」

  「你……」她虛乏得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我已經讓人處理,不再折磨她了,你……把那一幕忘了。」他低啞喃著,壓抑著怒氣。他將甄媚安置在王府最僻靜的角落,還有人在竹林外看守,為何她竟會走到那儿去?!早知如此,當初他就該將甄媚一把火給燒了!

  正惱火時,武賜三已經命人送進溫茶和熱水。華與剎擰了帕子,輕拭她不斷滲出冷汗的臉頰,再徐徐餵著她溫茶。

  几個丫鬟處理了床邊的穢物,華與剎順便褪去錦袍,差人帶走,省得又引得她不適。

  喝了几口溫茶,教她心緒緩了些許,卻依舊乏力地躺在他胸膛上。「華與剎,你好殘忍。」

  「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做絕,可我往后絕不會再做這種事,你信我。」

  然而竇月芽卻像是驀地想起什麼,强撐著身子坐直,回頭虛弱問:「真有山賊血洗首輔府?」這事她初聞時就想要追問,可后來忘了,直到現在,她不想聯想在一起,可是……

  「沒有。」

  竇月芽像是被抽走最后一絲力氣,無力地軟倒,他趕忙將她摟進懷里,卻被她虛軟無力的手臂推拒著。

  「我要靜一靜,你讓我靜一靜。」

  華與剎不敢勉强她,扶著她躺好,才啞聲道:「月芽,就算我不對付甄家,甄家一門也會死在皇上的一道聖旨上。」

  「我要靜一靜。」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知道,她都知道!人生不管重來几次,也許該死的人都不會逃過,但是至少不該遭受這麼殘忍的對待。

  太可怕,太可怕了。

  這是第一次,她真正地害怕起他這個人。

  也許是因為他待她忍讓,所以對待他人的殘虐反教她無法接受,他怎下得了手?

  「月芽,我無意替自己開脫,只是御醫說了,你的身体已經禁不起再一次的悲怒攻心,你就算不願原諒我,你也必須善待自己。」

  竇月芽無力開口,只有緩緩流淌的淚水代替了回答。

  許久,她聽見了華與剎深嘆了口氣,離開了房,她才讓哽咽逸出口。

  他這樣的性子,還有法子可改變嗎?視人命如草芥,甚至還凌遲著看不順眼的人……她如果沒穿越至此,是否這些人至少還可以求得好死?

  她心亂如麻,種種的情緒輪番折磨著她,万般煎熬。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3:54

第十五章 暴君之淚  

  睿王府北院竹林里,天光乍現時,一抹身影悄然到來,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后,才輕放開手中的信鴿。

  然而信鴿才微振翅飛起,一股凌厲的勁風乍至,信鴿瞬間掉落在地。

  她望著被一箭射落的信鴿,還未回頭,便聽見身后響起如鬼魅般陰冷的聲音,「月芽倚重你,所以,就算你拿假的信騙了月芽,讓月芽回了那封教本王震怒的信,本王都可以暫且不管,但今日你故意讓月芽看見人彘,本王饒不得你!」玉曇驀地回頭,俏顏慘白。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滿室刺骨冷意,逼得她張開雙眼。

  「玉曇。」她輕咳,吸了口沁冷的空氣,只覺胸口悶痛難受。「玉曇?」

  竇月芽側眼望去,房內燭火已滅,就連擱在角落的火盆也沒有火苗,更不見隨待在旁的玉曇,教她不禁微皺起眉。

  「王妃?」一位面生的丫鬟開門而入。

  竇月芽原戒備了下,直到瞧見跟在身后的武賜三才安心了些。「武總管,玉曇呢?」

  「回王妃的話,小的正在找呢。」武賜三苦得八字眉都快要到嘴邊了。「王妃只想讓玉曇伺候,小的自然就不敢再派其它人手,原以為她一早幫王妃熬藥去了,結果廚房卻跑來跟我說,為何王妃今早沒用早膳,就連午膳也沒動靜,找不到玉曇,小的嚇得趕忙差人準備,把藥和午膳給送過來。」

  聞言,竇月芽眉頭皺得更緊,不禁再問:「武總管,蘭苑附近可有找仔細?」

  「都找到了呢?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可是王府總有人守門,玉曇不可能離開王府的。」

  「可不是嗎?橫豎她定是在王府里,想要無聲無息離開那是絕對不可能,除非她……」武賜三說得口沫橫飛,突地噤聲不語。

  「除非什麼?」

  「除非有人帶她走。」他硬著頭皮轉了個彎,總不能說出真心話吧,在無人看見她離開的狀態下,卻尋不著她的蹤影,那只剩下一個可能--她已不在世間。

  「可是玉曇是宮中帶出來的,有誰會帶她走?就算要帶她走,也得先知會我一聲,不是嗎?」

  「是是是,王妃說的是,小的趕緊派人再找。」正因為她說的都對,他才愈來愈害怕。但不管怎樣,王爺也不可能對王妃身邊的人下手呀。

  他真的很不解,可偏偏王爺進宮至今未歸,沒人能給他解管,他還得面對王妃,真教他一個頭兩個大。

  「請王妃先用膳、喝藥,小的一找到玉曇,立刻將她押到王妃面前。」武賜三說著,才一回頭,門都還沒開,外頭便傳來陣陣尖叫聲,氣得他開門就罵,「怎了,是哪個腦袋殘了的忘記本總管說過王妃要靜養,不得大聲喧鬧的?」

  「武總管……你看。」几個嚇得面色如土的丫鬟,一同指著牆角。

  武賜三側眼望去,並不覺有異,但再仔細一瞧,只覺得牆角下那只蟲好像不太像蟲,反倒像是--他走近,大眼圓瞠,那竟是一截扭曲的小指頭,順著血跡往牆角側邊的花叢望去,輕撥開正結苞的報歲蘭,就見一塊碎布掉落花草間。

  他剛拿起那塊天青色的布,身后便響起竇月芽的驚呼聲--「玉曇!」

  武賜三回頭,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粉碎太平,可偏偏就連他也覺得這衣料眼熟得緊,分明就是玉曇所著,但就算這樣,也無法證明……「王妃,你不要胡思亂想,玉曇不是王爺殺的!」他敢打包票,王爺處置人有他一套法子,不留痕跡,絕不可能故意丟在這儿,像是蓄意要讓王妃發現。

  「我有說王爺殺了玉曇嗎?」竇月芽氣若游絲地問。

  「這……」武賜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聽聽,他到底說了什麼鬼話來著!  

    XXXXXXXX
  
  刺骨北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華與剎站在興和殿外,望著丹墀底下的石板廣場逕自想得出神。

  「四哥。」

  華與剎徐徐回身,望著一臉凝重的華與剴。

  「四哥,你探視過父皇了嗎?」

  華與剎輕點著頭,噙笑道:「看來父皇大限已至。」月芽說的對,歷史確實是因為她的存在而有所變動。

  當初是他親手弒君,皇上如今卻因為西合門爆炸一事,身体一日日地衰敗,至今已經是臥榻不起,恐怕不需要等到他動手,他就會提早駕崩。

  「四哥,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難不成要我哭嗎?」

  「四哥……」

  「與剴,父皇快要駕崩了,你心里有何想法?」他突問。

  華與剴不認同,「四哥,我知道你心底對父皇有怨,也犯不著詛咒父皇吧。」

  「這不是咒父皇,更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他真的快駕崩了。」他反身,雙肘靠在石欄上,望向諾大的廣場,想起他登基時,文武百官在此俯首,當時他感覺不到半點威風和喜悅,然而這條路他終究得踏上,而任何人事物都不能阻擋他。「我在近澤待了三年,在戰場上廝殺,那臉上死氣是騙不了人的,況且父皇還中了毒。」

  「毒?」華與剴向前一步,壓低聲響問:「可我問過御醫,御醫說父皇或許是西合門一事受到驚嚇所致。」

  「那種話只能騙你這種傻子吧。」華與剎哼笑了聲。

  「如果真如四哥所說,父皇中了毒,那豈不是代表……御醫已被有意造反的人給收買?」

  「八弟,我說個頭,你就明白了,所以我才問你接下來要怎麼做。」華與剎斜睨他一眼,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問:「兇手是誰,不用我點明,我現在只想知道,你要站在哪一邊。」

  華與剴清俊面容浮現愁緒。「我非得選嗎?」若父皇真中毒,大皇兄是脫不了關係,明明是親生父子、同脈手足,為何會走到這一步?

  「你的選擇,決定了你的生死。」

  「四哥會殺我嗎?」

  「會。」他毫不考慮地道。

  華與剴不禁失笑,不知該開心他的坦白,還是難過他的無情。「四哥,在你眼里,最重要的究竟是盛蘭,還是皇位?」思索半晌,他終究開口問了。

  華與剎笑了笑,毫不猶豫地道:「當然是皇位。」

  有皇位才能擁有他要的一切。

  
  睿王府的氛圍猶如今儿個的氣候,陰霾刮著寒風,卻又夾雜著弔詭悶熱。

  當華與剎踏進主屋寢房時,桌上膳食分毫未動,而竇月芽虛弱地倚在床柱上,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才讓她微掀眼。

  「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未用膳?」他笑問著。

  「你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她不信武總管沒將今儿個發生的事告訴他。

  「要不,你認為我該如何?」笑意依舊。

  望著他柔情繾綣的眸,笑意讓那雙眸子如黑耀般閃爍,看在她的眼里,無疑是火上加油,抓起床邊的玉骰盅,往他頭上丟去。

  華與剎動也沒動,任由玉骰盅在他額上砸出一道口子。

  竇月芽愣了下,不解他為何閃也不閃,她不相信他閃不過。

  「解氣了嗎?」他依舊笑問,任由鮮血滑下臉頰。

  他不開口便罷,一開口便徹底地激怒她。「解得了嗎?!玉曇,玉曇不只是我的丫鬟,更像是我的姐妹,她待我的好,你會不知道嗎?!」當她看到那截帶著傷疤的斷指時,他可知道她快瘋了!

  「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一再容忍,直到他再也忍不住。

  「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還殺她?!」

  「殺?」他哼笑了聲。「如果我說,我沒殺她呢?」

  「如果不是你,還會有誰?就連武總管都認為是你,除了你,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置一個人!」

  「那就姑且算在我頭上吧。」他云淡風輕的說。

  他只能說他小看玉曇了。原本是真想殺了她,但是顧及月芽,所以他給了玉曇兩條路,一是留下照顧月芽,不再當華與則的眼線,二是離開王府,豈料她的選擇出乎他意料,不過也無妨,看在那截斷指分上,他可以不跟她計較。

  「你!」她氣喘吁吁,胸悶得像是要爆開,就連呼吸都万分艱難。

  「其實我也明白,你之所以不舍玉曇,是因為玉曇是八弟特地為你挑選的丫鬟。」他輕撫滴落在袍上的鮮血,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竇月芽怔愣地望著他,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華與剎,你知不知道愛情是會磨損的?」愛情是禁不想一再懷疑一再挑釁的!

  「我知道,所以我累了!」他笑睇著她,掏出錦囊里的通寶銀。「月芽,和我賭一把,要是猜中了,我可以放你走。」

  竇月芽張口,只能不住地喘息,壓抑著几欲衝口而出的嗚咽。

  他這是在做什麼?趕她走?不是說要她伴他一世的嗎?西合門事件之后,她願意再一次相信他,那是因為他誠意十足,對她開誠佈公,如今她傻傻地把心交出去,換來的是他的絕情?她還未跟他算玉曇這筆血債,他反倒是想先趕走她?

  「如果你累了,你又為何要在我住的院子栽種滿庭的紫陽花?」那花代表著他的心意,玉匣里的短箋寫的全都是他的愛,不是嗎?

  「安撫你嘍,不然呢?」

  「華與剎,你不要后悔。」她怔愣半晌,氣若游絲地道。

  「我沒告訴你嗎?」他拿著通寶銀在她面前晃了兩下,讓她看清通寶二字,彈指讓銀幣躍起,隨即落在掌心里。「本王行事,從未后悔。」

  竇月芽胸口悶痛得難受,像是有石磨不斷地磨著她的心「殺了那麼多人,你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人早晚總是會走上那條路的。」他晃動著手,像是迫不及待要她快猜。

  「那為何直到現在,死的人不是你?!」話一出口,她驚覺自己罵得太重,可瞧他根本不痛不癢的噙笑神情,她不禁跟著漾笑,笑自己怎麼還在擔心他會受傷。

  「我怎麼會那麼笨?我怎麼會傻到這種地步?」

  他說服她、感染她、勾起她的同情,教她一再沈淪,原以為他有所改變,可事實上,他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因為這個男人……沒有心!曾有過的深情注視,不過是國她尚有利用價值所做的偽裝,如今恐怕是她已無利用價值了,他不需要她了!既是如此、既是如此……

  「通寶!」她要走,非走不可,不能再待在他身邊,否則她早晚會被他逼瘋!

  華與剎噙笑,徐緩地張開掌心,讓她瞧見果真是她所猜的通寶二字。

  「你可以走了,但不急于一時,因為本王不會再回睿王府了。」話落,他將通寶銀彈入桌上玉匣,轉身便走,毫不戀棧,和昔日的溫柔眷戀猶如天差地別。

  她死死瞪著他的身影,無力地軟倒在床上。

  原來他就快要登基了,難怪他不需要她了。

  結果,她傾盡一切地愛一個人,卻還是成了一枚廢棋……
  
  寒風刺骨,華與剎迎風走向皇帝所居的昭和殿,遠遠的便瞧見華與剴在廊道上來回踱步。

  「還沒考慮好?」

  「四哥……」回頭,華與剴愣住。「你這是怎麼了?」

  「不礙事,倒是你……決定得怎麼樣?」

  「我還能如何?四哥都這麼說了,我自然照辦,只是……你真要將盛蘭交給我?」華與剴神色惶惶地問,搞不清他四哥到底在想什麼。

  「走吧。」華與剎快步向前,遣退了守殿宮人,和華與剴進了昭和殿內。

  見曾睥睨天下的王者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富麗堂皇的寢殿內,令人不勝欷吁。

  「皇上。」走到床棍邊,他低聲喚著。

  沈睡中的皇帝疲憊地張開眼,眉頭微蹙了下,然再瞧見華與剴亦在他身后,才微微寬心地鬆了眉頭。

  「皇上,儿臣今日前來,有事相求。」他從懷里取出早已寫妥的信,攤開在皇帝面前,便見皇帝瞇起眼看過一遍后,神色揪變地怒瞪著他。

  「啊啊……說錯了,並非相求,而是皇上非頒這道遺詔不可。」

  「四哥。」華與剴輕扯著他。「別對父皇這般說話,你……」

  「八弟,你別搞錯了,他是你的父皇,不是我的父皇。」華與剎笑了笑,垂眼瞅著面色黑灰的皇帝。「對吧,皇上。」

  「嗄?」華與剴錯愕不已。

  「當初命人炸了廣和殿的,也是皇上,對不?」華與剎笑瞇魅眸,看在皇帝眼里,簡直像是拘魂鬼差般懾人。「甚至在母后將我帶到坤和殿后,皇上還下令要宮人不著痕跡地將我除去,對不對?」

  這些事,在他上一回的人生里,他已經跟皇上確認過了,絕非臆測。

  「父皇?!」華與剴雖不敢相信,可仔細想來,卻是不無道理。

  廣和殿被炸一事,父皇並未詳查,再者后宮禁地,誰能擅闖?又是誰能取得大量的火藥,如入無人之境炸了廣和殿?

  必定是父皇察覺四哥非親生,用火藥企圖掩埋這皇室恥辱……如今想個通透,教華與剴渾身爆開惡寒,看著華與剎,不知道他是何時得知,又是如何藏匿著這份恨,莫怪四哥對誰都不信,因為傷他的人竟是離他最近的人!

  「所以,皇上,這帝位是你欠我的!你沒能炸死我,就注定要把江山讓給我。」華與剎揚笑地扶起他。「寫遺詔吧。」

  當晚,華與剎代皇帝召來定國公和新任首輔、華與則,在眾人面前宣讀遺詔,華與剎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皇位。兩刻鍾后,皇帝駕崩,華與剎登上帝位。

  帝王駕崩入皇陵和新帝登基事宜,交由禮部和內務省處置,几日忙碌,新帝即將登基,然而宮中卻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滯氛圍。

  而睿王府里本該喜氣洋洋,卻猶如一座死城般靜謐,直到一位貴客到來。

  武賜三一見他,立刻迎著他進蘭苑,彷彿華與剎早有交代。

  「盛蘭。」

  竇月芽虛乏無力地張眼,一見是華與剴,眸眶瞬間殷紅。「與剴。」

  「怎麼把自個儿弄成這樣?沒人好生伺候你?」一見她憔悴得不成人形,華與剴不禁微惱,想要把下人喊來質問,卻被她輕扯住。

  「是我自個儿吃不下。」她勉為其難地勾著笑。「你怎麼來了?難道,這回你真要帶我走了?」

  「是啊。四哥封我為敦王,屬地在近澤。」他替她端了杯茶,讓她潤潤喉。

  竇月芽抿著茶水,疑惑之際,突地意會。「他登基了?」

  「是啊,父皇頒詔,四哥繼位。」

  「沒有宮變?」

  「怎會這麼說?」

  華與剎說當初他是宮變弒君奪帝位的,再者「皇上怎會將帝位交給他?」

  「當然是因為父皇信任他。」華與剴笑了笑,轉移話題。「我還沒吃東西,你陪我吃一點吧。」

  「等等,他既然要登基,你為什麼會來這里?」

  「我要帶你去近澤上任。」

  「新皇登基,事務繁瑣,你應該是待在宮中吧!況且你父皇才駕崩,你應該要守喪,怎會要你在這當頭去近澤?」她不是故意把事想得複雜,而是這整件事都讓她覺得不對勁。

  華與剴苦笑。「我……」

  竇月芽愣了下,像是想通什麼,臉上笑意比他還苦澀。「難道說,你們做了什麼交易?他把我給了你?」說到最后,她神色有些恍惚。

  這几日,怒意褪盡,她開始冷靜,開始猜想他是不是瞞著自己什麼,猜想他是不是在做什麼危險的事,有什麼理由令他得故意把事做絕,可如今再仔細一想,也許她成了利益交換的籌碼了呢。

  她以為自己可以憑著怨和怒,同樣不需要他,可是時間流逝,並沒讓她真正放下,她反倒開始期盼,多傻?多傻!

  見她笑著流淚,華與剴別開眼,握了握拳,啞聲道:「我讓丫鬟進來替你更衣。」竇月芽沒有回答,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碾成粉末,不痛也不動。

  要她走,她走,把她給人,她認了!事已至此,一切都無所謂了。

  華與剴走出門外,讓丫鬟進房將她攙起,她像個無知覺的木偶由著丫鬟梳發更衣,沒一會儿工夫便打理好,然而她身体虛弱,步伐虛浮,拒絕丫鬟攙扶,反倒是撞到桌子,擱在桌上的玉匣應聲落下,碎成片片,震得她滿心驚惶。

  「發生什麼事了?」巨大聲響令華與剴急步入門,武賜三和几個侍衛跟著。

  「沒事,我只是撞倒了玉匣……」垂眼著著碎成片的玉匣,原本裝在里頭的短箋散了一地,玉飾更是粉碎;一如她碎得不成形的心。

  玉匣里裝的,全都是她最珍貴的,短箋上的字句在在代表著他對她的重視,曾几何時,走樣至此?在淚水滑落之際,她瞧見玉匣軟緞底下露出信紙一角。

  「你別動,這儿交給丫鬟整理。」華與剴伸手要將她扶起,卻見她手伸向玉匣,從紅色緞布底下,抽出几封折起的信。

  信封上。署名是給她的,但那字跡是她不曾見過的娟秀。

  「欸,這不是我寫給你的信?」

  「你寫給我的?」她微詫抬眼。

  「是啊,你尚在近澤時,怎麼會在這玉匣里?」

  竇月芽搖了搖頭。「不對,你的字不是蒼勁有力的嗎?怎麼會是……」

  「我的字總被四哥嫌,說我的字像姑娘家的字体,沒有脾氣。」

  「你四哥認得出你的字?」

  「當然,我可是跟著四哥一道習字的。」他說完,就見竇月芽無力地坐在冰冷地板上。「盛蘭,先起來吧,別坐在地上,寒意傷身。」

  竇月芽被他扶著在桌邊坐下,手指卻死死掐著信封。

  不對,這和華與剎成親那晚玉曇交給她的信,字跡截然不同!她無法辨別是因為她根本不曾看過與剴的字,可是華與剎是識得的,為何他沒道出這其中有問題?這是否表示他在意的不是誰寫來的信,而是她的回答,這分明是有人故意藉她激怒他,對不?可他又怎麼會把與剴的信擱進這玉匣?

  「這枚通寶銀,原來四哥還帶著。」華與剴撿起兩枚通寶銀,揚笑試圖緩和她的心情。「你見過嗎?通寶銀有兩枚瑕疵品,當時鑄造錯誤,有一枚兩面都是通寶,另一枚同樣是夔龍。」

  竇月芽顫著手接過,這兩枚通寶銀,是華與剎臨行前丟進去的,而此刻拿在手上看,兩面竟都是通寶,而另一枚竟都是夔龍,在他手上明明是一枚的,怎會變成兩枚?她怔愣著,腦袋像是有什麼想法正彙集著。

  「小時候四哥最喜歡拿通寶銀戲弄我,像戲法變來變去,我永遠也賭不贏。」

  「可是,我從沒猜錯,一次都沒有。」她低聲喃著。

  這是為什麼?她的棋技不如他,搖玉骰更沒贏過他,唯有賭通寶銀,而他總是在最后拿出通寶銀,讓她有機會扳回一城,這又是為了什麼?

  兩枚同字同龍的通寶銀,只要他手法純熟,就可以決定亮出哪一枚,但總讓她贏,分明代表他的寵溺,可是,那般寵溺她的人,為何突地改變決定?

  「是嗎?」華與剴察覺她像是發現什麼,催促丫鬟。「好了,快去準備。」

  「我的玉匣。」她撫著玉匣碎片。

  武賜三撿起她手邊碎片,怕割傷她的手。「公主,不打緊的,這玉匣只要到近澤就買得到,當初王爺回去帶紫陽花時,順道挑了這隻玉匣。」

  「紫陽花是王爺帶回的?」她詫問。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帶回栽種在蘭苑里。

  他為了她做到這樣,心竟怎可能突然生變?!

  「是啊,還是王爺親自栽種的呢?王爺那里要見王妃,玉曇總說王妃睡了,好几回都扑了空。」

  「玉曇這麼說?」她呆愣,一時消化不了突來的消息。

  那紫陽花,竟是與剎親手栽種的,可玉曇為何不讓與剎見她?

  「是啊,她……」

  「好了,別說了,得趕緊上路。」華與剴趕忙打斷武賜三的話。

  為何一直催促她?「與剴,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華與剴勉强笑了笑。「我先去準備馬車,你弄好了就下來。」

  看他像是怕被追問般地帶著武賜三快步離去,更教她起疑,愣在原地,直到丫鬟催促,她才抬眼道:「幫我找個匣子。」

  「是。」

  待丫鬟先后離開找匣子,她隨即起身,加快腳步往外走去,站在廊欄邊一望,到處都是侍衛,剛剛瞧見與剴身后跟著几個侍衛便讓她覺得不對勁,如今更加證實她的猜測。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有問題,與剎定是隱瞞了她什麼!正忖著,餘光有抹影子掠過,她側眼望去,竟在廊道轉角處瞧見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玉曇?」她吶吶地道,舉步走向轉角,果真瞧見玉曇。「玉曇,真的是你?!」雖說天色陰霾,但她不會認錯的!

  「公主,對不起。」玉曇一臉愧疚。

  她正要追問,后頸卻遭重擊,軟倒在有力的臂膀上,而那男人……

  「華與則?」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玉曇是他派到她身邊的眼線?

  黑暗鋪天蓋地襲來,她不禁想,如果與剎在成親那晚就察覺不對勁,恐怕早已對玉曇起疑,而她竟還誤會他殺了玉曇,可他為何不解釋?是怕她傷心,還是怕她不信?抑或是,為了讓她失望,好讓她遠離他,遠離危險?

  XXXXXXXX

  天色昏暗,恢宏宮殿內闐暗無聲,華與剎一身銀白色盔甲獨坐龍椅,他微閉著眼,輕晃著白玉捻金絲酒杯,聽著殿外廣場上炮聲四起,殺聲正隆。

  痛楚如刃,從后腦蔓延,痛得他得欽酒緩痛。

  好痛,可是,再痛,也比不過見月芽落淚引發的心痛,所以,他要忍,只要過了今晚,他能到近澤,牽著她的手看餘暉……

  黑暗中,他微掀長睫,冷戾肅殺的眸,閃動危險光痕。

  瞬間,有几抹影子躍入殿內,他掀唇一笑,酒杯一拋,抽起龍椅旁的長劍,在來者尚來不及防備時,迅雷般地在空中划過,霎時血濺宮殿。

  「王爺!」卓凡跟著踏進殿內,明顯是追著几人而來。

  「華與則呢?」他低問著,徐步走出殿外。

  一刻鍾前,長濟候麾下兵馬聯合兵部皇城外的防軍涌進宮內,但他早將近澤最精銳的五万大軍調派進宮戒備。如他所料,華與則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地看他坐上龍椅,而他也絕不可能容許華與則在這世上多待一刻鍾。

  雖說桂子玦的東北軍因為路上大雨耽擱,來不及赴京,但,無所謂的,他渾身亢奮著,消減了几分頭痛,猶如征戰前,身体每一處都鼓噪著。

  「王爺,至今還是不見華與則。」

  「是嗎?」他瞇眼看向遠方,好似瞧見南慶門外又有兵馬到來。「卓凡。」

  「屬下在。」

  「你要為本王保重著。」

  卓凡微愕抬眼,不懂他何出此言。

  「可是本王,要大開殺戒!」他躍起,玄色披風被風刮得獵獵作響,迅疾電般地竄入敵陣,所到之處,血濺四方。

  他忍得夠久了!這段時間,為了月芽,他一再忍讓,一忍再忍,可天曉得他向來就不是個懂得忍讓的人,胸口里這股悶氣,非找個出口!而今晚是無月的夜,適合掩埋一切醜陋,待黎明升起,這王朝即將重生。

  卓凡迅速跟上他的腳步,追隨其右,而其弟卓勤也跟著會合,守在其左,不讓任何人傷及華與剎半分,可事實上,別說傷他,就連刀劍都砍不到他面前,對手便已身首異處,從丹墀來到大全門,整整兩百匹馬的長度,成了血染修羅道。

  「華與剎!」華與則一馬當先,從大全門外急馳而來。

  「等候多時。」華與剎長劍柱地,卻在見到他從馬背上抱下的人時,笑意凝結。

  「四弟,記不記得宮宴時,有個賊人擄了二皇子妃你是怎麼處置的?」華與則笑得万般愉悅,如同那一晚,冰冷的劍就擱在竇月芽頸上。

  那冰冷觸感將昏厥的竇月芽驚醒,雙手欲動卻發覺像被捆綁動彈不得,虛弱張眼,竟見華與剎就在几步之外,整個廣場因為兩人對峙而各退一方。

  完了,她竟然成了被用來威脅的道具。

  「四弟?」華與則笑瞇眼。

  華與剎忍著頭部痛楚,穩住心間震動,不讓瞬間汗濕的掌心甩脫了長劍。「我只能說哥想有所成就,還真是缺不了女人。」他揚笑譏刺。

  他不該心軟的,就算朋芽再倚重玉曇,他還是該殺了她!他對玉曇早就起疑,甚至認為是與剴特地安插的眼線,直到那一封信才教他確認幕后指使者是華與則。

  睿王府他早就布下天羅地網,華與則不可能也不該進得了睿王府,但是有玉曇引路,那就難說了。可恨他一步踏錯,竟讓她身陷險境!

  「能成就大業,男人女人皆該重用,你也該承認,玉曇起了不少作用,至少她從中做的手腳,確實動搖了你。」

  「所以你注定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是嗎?」他揚笑,猝不及防的大步向前,斜揮長劍,劍鋒削過了竇月芽的髮髻,掃過華與則的頸項。

  華與則猛地扯著竇月芽退上一步,閃過致命一擊,卻已見血。

  几乎是同時,卓家兩兄弟上前,就等華與則疏忽,奪回竇月芽,豈料他卻像是早有防備,大吼道:「把她給本王拉上去!」

  「停!」華與剎趕忙阻止卓家兄弟再向前。

  瞬間,箭翎飛掠過去,箭矢綁著長繩,長繩另一端則繫住竇月芽的雙手,當另一頭猛地扯動,竇月芽隨即被高高懸起。

  華與剎想也沒想地往前衝去,足點卓勤肩頭,往上躍去,卻只摸到她的鞋,又落回地面。

  「混賬,給我住手!」華與剎往高處望去,握住長劍的手青筋迸現。

  「四弟,我真沒想到你居然一樣揮劍,但是,你失了準頭對不?你終究還是怕傷到盛蘭,所以劍鋒偏了,對不?」

  華與剎泠凜面容,陰鷙懾人。「我會將你碎屍万段。」

  「那也要你過得了這一關!」見竇月芽已經被高懸在大全門底下,華與則一聲令下。「放箭!」

  華與剎往旁望去,就見大全門外的弓箭手早已持弓拉弦待命,而那箭領上全都繫著火藥,他想也沒想地再度往大全門躍去,就在半空中,一張鐵鏈織成的網將他從頭套牢,橫向一扯,讓他重摔在地。

  「與剎!」竇月芽放聲喊道,在半空中不斷地搖晃。

  「王爺!」卓家兩兄弟衝上前欲護他,然而華與則的人馬在一聲令下也上前應戰,瞬間雙方混戰,擋住了卓家兄弟的去路。

  「華與剎,你可知道我等這天等了多久?」華與則喜出望外,簡直不敢相信一場勝負難料的戰爭,竟因為一個女人而讓他佔盡了上風。

  「等你割下我的首級再開心也來得及。」華與剎尚未放棄,只因竇月芽仍在險境。他不能放棄!他做了這麼多,就為了要保住她,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她半分。

  「不,我是打算將你万箭鑽心!」華與則放聲大笑,突地見到天空降下鵝毛般的雪,不禁仰天大笑。「這是今年的第一場瑞雪,就連老天爺都覺得這皇位合該是我的!來人,放箭」

  「不!」竇月芽聲淚俱下地吼著。

  她不知道老天為何讓他重生,更不懂為何讓她穿越來此,但既然他們在最不可思議的狀況相遇,那麼老天是否該給予另一個結局就算他曾經將這王朝玩弄得天翻地覆,就算他手段殘虐駭人,可既讓他重生,豈不是該給予他扭轉錯誤的機會?

  至少、至少給她道歉的機會,至少讓她再一次抱抱他,至少,讓她陪著他一道走,別讓她辜負一個愛她至此的男人!

  大雪忽地漫天飛旋,閃動著銀光。就在箭翎射出的瞬間,月牙從云層后頭露臉,迸射出清冷光芒,打在她衣襟底下的月牙玉珮,光芒迸散開來,將她團繞,瞬間眼前的景致快速飛掠,停止的瞬間,他就在眼前。

  華與剎驚詫地望著平空出現的她,還未來得及開口,鮮血濺在他的臉上,溫熱黏膩的感覺教他膽戰心驚。

  「月芽!」他舍了長劍,探手抓著跪坐在地的她,瞪著箭頭從她胸口穿出,他渾身顫著,不曾有過的熾燙酸麻充斥著他的眼。

  竇月芽張了張口,笑了笑,欲開口,喉間卻像被緊掐住,教她無聲地哀號著。

  「不!」華與剎隔著鐵鏈網,撫著她的喉口她的臉,淚水模糊著他的眼。

  巨大的痛,在胸口爆開,令他腦袋空白,恐懼瞬間充盈心間,逼得豆大的淚從眼角滑落。

  竇月芽使盡最后氣力緊捧著他的臉,張口發不出聲音,只能用嘴型告訴他--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害了你……」

  他不住搖頭,魅眸痛苦地緊縮著。「你可以誤會我,可以不愛我,但你必須活下去。」他忍受被誤解,選擇不解釋,就為了讓她全身而退。

  他不管天下蒼生,更不管王朝興衰,可他要她活下去!用盡所有方法,只為讓她退出鬥爭之處,可為何……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她笑著卻滿臉血淚,很想再說些什麼,可她好冷,她的嘴不聽話了,她動不了了……

  「月芽?」他緊抓著她,望著她臉色逐漸灰敗,手不再抓著他。他喉頭不斷抖顫,發出細碎的哭嚎聲。「不,我不登基,我帶你回近澤,我都安排好了,到時我們去逛玉鋪子,我們策馬逐日,划舟訪月,我會為你栽種滿庭院的紫陽花,咱們當不管事的王爺王妃,只要你說好,我都好,我可以封劍不殺人,我不會再胡亂責罰人,我,留下來、留下來!」

  他哭嚎著,將她擁入懷里,可倏地,她竟平空消失,不留半絲餘溫,教他錯愕地瞪著身旁,淚水還噙在眸底,可她已不見蹤影。

  他瘋了嗎?是他的錯覺嗎?

  「王爺!」

  卓凡的聲音傳來,以劍打掉襲至他面前的箭矢,他徐徐往前望去,就見華與則一臉錯愕,驚惶地喊著放箭。

  月芽不見了,如果不是他,月芽不會消失。

  卓凡一劍斬斷了鐵鏈網,華與剎拾起長劍,射向華與則的胸口,同時卓勤從后方奔來,踏過卓凡肩頭,往前躍去,砍下胸口中劍的華與則首級,高聲喊道:「大皇子首級已取,拿下叛軍!」

  華與剎望著瞬間逆轉的局勢,看著大全門外,華與剴和武賜三領兵前來,就連桂子玦的東北軍也到了,他身子卻搖搖欲墜。

  沒有,他找不到月芽,沒保住他愛的人,他還在這里做什麼?

  他的頭好痛,沒關係,再痛一點、再痛一點,如果不將月芽還給他,就讓他痛到死去,讓他回到最初,讓他可以好好珍惜她!

  「王爺?」卓凡在他倒下前將他扶住,卻見他狀似昏厥,怒聲喊著--

  「開出血路!一個不留!」

  后來局勢如何,華與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在無盡的黑暗中尋找她的身影。

  這天地間,唯一能讓他大慟大悲的女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8-29 00:14:13

末章 三穿逆行  

  她渾身輕飄飄的,猶如一片鵝毛般在天空飄蕩著。

  她想,她應該是死了吧……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或許是上一回沒感覺到,老天特地補給她的。

  竇月芽哼笑了下,又想到那有相同壞習慣的男人,他現在到底是怎麼了,沒了她,他是否能逆轉局勢?

  她總算明白他所說的,他做了那麼多,只是為了生存下去。也許他的天生並非那般殘虐,環境卻逼得他不得不這麼做。遺憾的是,她無法再陪在他身邊……

  無聲嘆氣著,突地感覺自己像是落在地面,吵雜聲敲擊著她的耳腊,由遠而近,吵得教她張開眼。、

  張眼,她愣住。不是因為眼前的人絕艷無雙,而是--

  「辛西亞!」她無聲喊道,不懂她怎會出現在這里。

  辛紗亞,是總裁回到台灣時遇見的一個奇特女子,但問題是,她怎會在這里?

  難道穿越者並不只有她?等等,她看起來似乎不太對勁,那雙大眼好像有點泛紅,眼神有些失焦。

  「是你。」她道。

  竇月芽微詫,垂首,確定自己的軀体是盛蘭的,辛西亞怎認得出她?

  「卓勤呢?」

  竇月芽瞪大眼,總算想起為何覺得卓勤這個名字如此熟悉,只因她曾對著總裁喚過,等等,怎麼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她那時的口氣像是她認識卓勤,卻把總裁錯當成卓勤,這意味著她早來過八方王朝嗎?怎麼可能?!

  「你身上好香。」辛西亞瞇起貓儿眼,湊近她的喉口。「我餓了。」

  竇月芽眼眸往下瞟,驚見她口中竟有獠牙,舔拭著她喉口的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她滿腹疑問的瞬間,辛西亞動手拔去她身上的箭,她嚇得驚呼,想要追問時,卻見她勾出她頸間的月牙玉珮。

  「我的玉珮怎會在這儿?」

  「這是你的玉珮?!」她是胥羅女巫?問出口的瞬間,她驚覺自己並不覺得痛了,也不覺得身体輕飄飄的,簡直就跟活著沒兩樣。

  「你沒了原本的容器,我沒辦法帶你回去,你,就待著吧,我得去找卓勤了。」辛西亞喃著,就在竇月芽伸手拉她瞬間,她已消失不見,留下手還伸在半空中的竇月芽。

  竇月芽腦袋一片空白,對于突來的變化還來不及消化,周邊就響起--「護駕,拿下妖孽!」

  竇月芽回神,抬眼望去,竟見一群侍衛將一個男人團團護住,而那個男人--

  「與剴」

  「盛蘭?你怎麼會在這里?」華與剴推開侍衛走到她面前。「你怎麼看起來。」

  「你?」她一再打量華與剴,可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他未免長太快了,竟然像是瞬間長大了好几歲,青澀全都褪去不見,而且他一身龍袍「與剎呢?難道他……」

  華與剴還未開口,殿門旁的廊道傳來熟悉的嗓音,「原來是這個時候!」

  竇月芽驀地回頭,驚見自己,不對,她就在這里,那個人是誰?!

  思索瞬間,眼前的景象嚴重扭曲著,讓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不,誰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喊著,然而她的世界像是瞬間被消音,身体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拉扯,將她拋出去--就在她落地的瞬間,又聽見哀號聲和物体燃燒聲。

  她張開眼,見到的是座陌生的宮殿,火舌吞噬著宮殿,不遠處爆開陣陣嚇人的爆炸聲,教她只能快步往前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剛剛那些畫面,簡直就像是過了几年,不光是與剴,就連另一個自己都看起來成熟不少,可是與剎呢?而眼前又是哪里?

  她滿心惶然不安,突地聽見孩童尖細的喚聲,「來人,快來人!」

  她愣了下,先是不解這宮殿里怎會有孩童,隨即朝聲音來源跑去,繞過了廊道,就在另一座宮殿入口,她瞧見一抹小身影被著火的樹幹給壓著,她想也沒想地踹開樹幹,拍熄他肩背上的火,低聲道:「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

  話落的瞬間,她突地愣住,只因這情景,難道說,他是與剎?!

  所以,與剎說的都是真的,救他的人真是自己,這是什麼樣的因緣?她回到過去,到底是怎麼回事?

  忖著,感覺胸口處有些灼熱,她掀開衣襟就見月牙玉珮不斷地閃動光芒,想起他說,是她將月牙玉珮交給他的,那麼,她現在是不是要進行歷史中的動作,補齊時光中的每個環節,才能讓未來照她所知的發展。

  不及細想,她將玉珮塞到他手中,抱了抱他,柔聲道:「與剎,別怕,這月牙玉珮你拿著,這月牙玉珮可以讓你重生,然后我會來到你的身邊,我會保護你。」

  她會保護他,傾盡一切,不計代價!

  就在瞬間,眼前的世界再次扭曲,她猜想這是時空移動,而這一次,應該會把她送回與剎的身邊吧。

  忍受著令人痛苦的重力加速度,感覺身体被狠拋出去,她嚇得尖聲驚叫的瞬間,她口中灌進了水。

  疑惑張眼,驚覺自己竟是在水中,她胡亂地踢著水,朝上頭光亮的那一面而去--突地有把力道攔劫了她,將她扣得死緊,她驚懼望去,在微暗的水中,瞧見了教她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與剎!」她大喊著,不管自己會喝進多少水。

  他突地吻住她的唇,渡著氣,擁著她游出水面,水面上,冰冷凍骨,而他……

  「月芽?」他啞聲喃著,雙手撫著她的臉,像是不太確定,不斷地用手和眼確認著。

  「與剎,我回來了。」她撫著他万般憔悴的臉。「開心一點,我回來了!」

  華與剎笑了,滿臉濕意,分不清是河水還是淚水。  

  后來,竇月芽才知道,她一再時光跳躍,感覺不過轉瞬,最終回來的時間都已是十二月,和那場政變相差了一個月,莫怪他變得万般憔悴,完全找不到他昔日的意氣風發。

  而她也知道,原來打一開始華與剎要皇位,並非為了自己登基為帝,而是為了引發那場政變,政變過后,他將皇位讓給了與剴。

  與剴說,那是他們一開始的協議,先皇也是基于此點,才提筆寫了遺詔。

  與剴還說,她消失的那個月,與剎猶如行屍走肉,是經過他勸說,說她也許是有日會再出現,才讓與剎恢復生氣尋找著她。

  之所以躍入清池,那是因為與剎認為他們的開始就是在清池里,所以他姑且試之,沒想到真找到了她。

  如此可喜可賀的結果令與剴也為兩人掏了把淚。也因此,與剴仗著有那麼一丁點功勞,强要與剎以睿王身份鎮守京城。

  但是經過與剎的殺價之后,他只待在京城三年,三年后再以心愛王妃的決定為決定。

  于是,在華與剎輔佐之下,朝堂重新運作,而華與剎也終于抱得美人歸,晨昏共處,日夜不離,然后就在某日,被人趕出家門。

  正因為如此,議事的穆和殿內,氣氛詭譎。

  穆和殿內,華與剴召來定國公桂子玦和新任首輔曹令言、新任六部尚書,為的是處理北方洪災和南方大旱。照理本該開倉賑災,然而此次政變造成國庫空虛,大伙正想法子如何把錢找出來。

  討論了一會,卻見華與剎只是坐在一旁看書,默不作聲,教這討論火熱的氣氛瞬間冷卻下來。

  「四哥,這事你怎麼看?」身為新皇,華與剴有責任化解這駭人沈悶。

  華與剎眉眼未抬地道:「咱們王朝藏污納垢之處不少,想要銀兩隨便搜都有一大把,有什麼好談的?」

  「呃……四哥的意思是?」

  「有些人專門搜刮民脂民膏,也有人喜歡背地里收賄,導致那銀兩多到無處可藏,不少都埋在主屋后頭,尤其是寢房后頭,你要是有空,找人去查查哪位官員家中后院有挖過的痕跡,就可以直接挖開帶回。」他說著,目光只放在書中,壓根沒發現几位官員臉色瞬間發白。

  「真有此事?朕可以借此辦個貪污之罪嗎?」

  「算算那些人一個月餉銀有多少,有沒有本事藏那麼多錢,不就得了?要是再不招,隨便弄個罪名直接抄家,有什麼好囉唆的?」他翻著書,那語氣簡直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我為何要窩在這里,」包括小小的抱怨不滿。

  倏地,席間響起抽氣聲,華與剎微抬眼。「要是有喘症,依本王看,告老還鄉吧。」

  「下官身强体健,而且下官認為國庫空虛之際,下官應該以身作則,先減半餉,共体時艱。」有人開了第一槍,后頭一群怕死的立刻跟進,一個個說得大義凜然,願為百姓而死的壯烈模樣。

  最終,在華與剎決議派人立查之下,几位官員立即告退,唯有桂子玦徐步走到華與剎身旁。

  「盛蘭惹你不快了?」桂子玦笑問著。

  天底下誰不知道能左右他心緒的。唯有他的外甥女?

  「沒有。」

  「多忍讓。」桂子玦拍拍他的肩,踏著愉悅步伐離去。

  華與剎撇了撇唇,無聲道--夠忍讓了。

  華與剴忍著笑意走近。「四哥,你這是在看什麼?」

  「……。」

  「中庸?這咱們小時候就讀過了,你為何還看這個?」

  「有人要我學中庸之道,學習如何待人處事。」

  那無奈的口吻,教華與剴忍不住逸出笑聲,但一收到四哥懾人目光后,他輕咳了聲,問:「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四哥成親時,我不是給了四哥很多假,難道盛蘭還是不滿意?要不……」

  「她不滿意的是我假太多。」他忍不住把書往桌面一丟。

  華與剴聞言,總算明白。畢竟失而復得,四哥難免心存恐懼,擔憂她哪日又不見,所以才會纏著盛蘭,或許是纏得過頭,被趕出家門了,好可憐的四哥。

  「好笑嗎?」華與剎笑瞇眼問。

  「沒,我是在想,四哥要不要再加把勁,讓盛蘭有個孩子,如此一來以安胎為由,四哥就能理所當然地纏著……照顧盛蘭。」在令人頭皮發麻的笑臉之下,華與剴從善如流地改了用詞。

  華與剎哼笑了聲,一副你出這什麼爛伎倆。

  這法子他早就使過,也因為如此,才會被轟出家門。

  四哥悶不吭聲,華與剴只能摸摸鼻子,不再胡亂進言,一回頭,就見卓勤走來,單膝跪在門外。

  「皇上,下官給王爺送家信。」

  「快快快。」華與剴忙揮手,這家信真是及時雨,肯定能緩和四哥的壞心情。

  果真,就見華與剎微露笑意,收了書和家信,立刻起身。「皇上,我先告退。」

  「盛蘭要四哥回去?」

  華與剎笑得万分得意,在他面前攤開家信,他不解念出上頭的字,「想不想吃豆芽菜?這是什麼家信?」

  華與剎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你當然不懂,這是我和她之間的密語。」

  「喔……」瞧四哥一臉得意,他摸摸鼻子,由著他去。

  直到現在,四哥還是懷疑他對盛蘭有諸多情愫……唉,他應該要納妃立后了吧,他也想找朵解語花,只要一想起對方,他就能露出和四哥一樣的笑容。

  

  華與剎興匆匆地回到睿王府,一進寢房,就瞧見桌上有一盤盤的炒豆芽菜,燴豆芽菜、煨豆芽菜……真的要叫他吃豆芽菜?

  「幹麼忤在那儿,過來呀。」坐在桌前的竇月芽朝他招著手。

  「本王吃膩豆芽菜了。」

  「那就不要吃。」她動筷,自己享用。「虧人家今天想了新菜色,不捧場算了,另一個好消息也不告訴你了。」

  「什麼好消息?」華與剎沒轍地坐到她身旁。

  「真想知道?」

  「想。」他在她頰上偷了個香。

  「你!」她橫眼瞪去。「再不守規矩,我就讓你去睡其它地方。」

  華與剎雙手一攤。「到底是什麼好消息?」

  竇月芽嚼了口豆芽菜后,放下筷子,面露羞澀地道:「我有小豆芽菜了。」

  「我還要繼續吃豆芽菜?」

  竇月芽聞言,抬腳踹他,卻見他身手利落地壓下她的腿,一把將她抱起。「有喜了還這麼不安分,要是動了胎氣怎好?」

  「你很可惡耶,明明聽得懂,還鬧我……欠揍。」她噘嘴耍狠,感覺自己徹底被污染了。

  華與剎輕柔將她擱置在床上,輕撫著她尚平坦的小腹。「從今天開始,我跟皇上告假,在家里陪你安胎。」

  「不、用!我是有喜又不是重病,你幹麼陪在我身邊?現在朝中肯定有很多事需要你,你得多幫與剴一些,先把朝中的事都搞定了再說。」

  「可是……」

  「是誰說,這府里我說了算?」

  「……」是哪個混蛋

  翌日早朝,有官員上奏皇上該選秀,以大婚替王朝添點喜氣,華與剴答應了,百官樂得自薦家中千金,華與剴不禁笑問華與剎意見。

  「選秀做什麼?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好讓王朝天翻地覆?」一道冷箭,讓文武百官瞬間安靜下來。「皇上,是誰說要選秀?那人居心叵測,想以色惑君,再禍患朝廷,此人留不得。」

  華與剴還沒開口,提議的官員已經雙膝跪下。「皇上恕罪,微臣只是提議!」

  「方纔自薦家中閨女的,有心以女為貴,以攀得富貴榮華,他日恐將結黨營私,各成一派,分化百官,此乃欲敗朝政之兆,臣認為皇上該將自薦者斬立決,如此殺雞儆猴,才不會有官員群起傚法!」

  咚咚咚,官員們紛紛叩頭求饒,瞬間殿下哀鴻遍野,華與剴見華與剎還要再開口,趕忙制止。

  「百姓無以安身立命,朕不選秀。」這樣可以了吧!

  華與剎哼了聲,揚了揚眉,在他耳邊道:「我這樣靠著你說話,要是有人見狀再求饒的話,就是心虛,直接砍了掛在宮門外。」

  華與剴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四哥說的,他都懂,可是做法……沒必要一個早朝,搞得文武百官又是跪又是求饒的吧。

  為此,他特地出宮,去了睿王府一趟。

  見了竇月芽,他開門見山地道:「算是朕求你,你就讓四哥陪你安胎吧。」

  「他又做了什麼?」竇月芽神色一凜。

  「四哥很好,只是四哥很怕又失去你,你就讓四哥待在你身邊一陣子吧,要是真有狀況,我再找四哥商議,要不別人會當四哥是攝政王,老是干預聖裁,對四哥的名聲極不好。」華與剴一席話說得委婉,非要她答應不可。

  竇月芽沒給正面回答,等到華與剎回府,細細觀察,也沒將這事說出口。

  入夜,兩人同榻而睡,睡夢之中,她被細微的呻吟聲擾醒,睡眼惺忪地看他一臉痛苦,像是作了惡夢。

  「與剎、與剎。」她輕搖他。

  華與剎猛地驚醒,臉上滿是細碎冷汗,盯著她半晌后,徐徐吁了口氣,才將她擁入懷。「抱歉,我擾醒你了?」

  「與剎,我就在這里。」偎進他懷里,小手輕拍著他的背,把他當孩子哄。

  「嗯……」他吻著她的額,唯有擁抱著她,他才能確定她就在身邊。

  失去她的那一個月,他活著,卻跟死了沒兩樣。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嗯。」她抬眼,親吻他的唇。「別怕。」

  華與剎溫柔漾笑。「我不是怕,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

  「一切都改變了,而你是不該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我擔心,不屬于我的,終究留不住。」

  「我想你保證,往后你的人生里一定有我,而且……」她拉著他的手貼在她的腹部上。「還有我們的孩子,你不會再是孤單一個人,我也是。」

  「嗯……」他吻了吻她,挪了挪位置,讓她可以更舒服地偎在懷中。

  「咦?你居然沒對我毛手毛腳。」她有點意外。

  照慣例,他應該會乘勝追擊的。

  華與剎笑了笑,「期待我毛手毛腳?敢情前段時日你是滿心期待?」

  「我去你的滿心期待,到底是誰老是、老是……」她還真的羞得說不出口。

  好吧,她承認他們歷劫重逢后,比小別勝新歡還要激情,時不時干柴烈火燒到缺氧。

  「期待嗎?」他順妻意,開始毛手毛腳。

  「不可以,我有喜了!」她拍掉他的手,他從善如流地只將她摟著。「乖乖睡覺,你明日還要進宮的。」

  「嗯。」

  「找機會我跟與剴說,等你忙完手上的事,咱們找些時間到外頭走走吧。」

  「好啊。」

  「我想泛舟。」

  「不想騎馬?」

  「一次教訓,終身記得。」揉臀事件,她到老都不會忘的。

  華與剎聽出她的話意,不禁低聲笑開。「好,那咱們去泛舟,往南去,那里的山川秀麗,水靜山緩。」

  「找個熱鬧市集,咱們去找寶物。」

  「好,明天帶你逛城里的市集,在城南那儿有家金飾鋪子,那里的金匠雕金技术一絕,城西有專賣古玩的鋪子,賣的是他國的稀奇古玩,里頭肯定有你喜歡的。」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古玩?」

  「你說呢?」

  「因為你疼我在意我嘛。」她笑嘻嘻地道。

  「因為我很愛你,很愛很愛你。」像是怕她忘了,他總是不斷地說。怕自己愛得不夠,怕老天將她收回,他是真的害怕,可若這是愛好的代價,他甘之如飴。

  竇月芽有些動容地紅了眼眶,只因她知道要他說這些話,並不容易。「我也很愛很愛你,你知道的。」

  「嗯,好好睡。」他忍不住親吻她的額,簡直像是一種癮,得要親吻她,他心底才能踏實。

  「你也是喔,要是又作惡夢,我會把你叫醒。」

  「嗯。」

  一會,聽她傳來輕而勻的鼻息,他不禁笑柔了眼。

  他為何知道她愛古玩,那是因為他目光總不自覺追逐著她,也許,從一開始,臣服的人便是他。

  而他,心甘情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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