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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28:39     標題: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6-9-10 17:05 編輯

書名:謝齊人家

作者:殺豬刀的溫柔

作品簡介(文案):

大忻朝被外放到藩鎮當提轄的謝進元在一次捉賊後受了劇傷,把兩小兒子交給了家中大姑娘謝慧齊,兩腿一蹬含笑死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爹啊,你走之前,好歹多給女兒留幾個銀——
可惜天從不隨人願,大姑娘只好過上了帶完了自家的娃,好不容易找個好的夫家嫁了,也還是幫著丈夫操心夫家弟弟妹妹,操心完這些小的,又得操心自個兒娃的人生。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0:37

第一章

大忻朝定始十四年這年自入九月,河西的天就涼了。

    這入了秋,河西出了名的黑烏鴉在枝頭天天嘎嘎呀呀得更厲害了,嚷嚷得嗓子更啞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涼氣驚了。

    謝慧齊一打早醒來眼皮就跳個不停,等丫頭掀了床帳喚她,她摸著眼皮起身,“紅豆,我爹昨晚可曾回來?”

    河西乃大忻節鎮三鎮之首,其轄下還有屈北,屈南兩鎮。

    三鎮定為節鎮是十年前,也就是定始四年,威遠大將軍傅浩打敗了河西沙漠以北的鷲族人之後封下的。

    威世大將軍傅浩當年也就成了鎮守節鎮三鎮的節度使。

    河西是大忻定始四年封的節鎮,謝慧齊的父親謝進元是定始八年被踢到節鎮來當提轄的——她爹惹了太後娘娘娘家的佷兒,把他三條腿都打斷了,礙于她爹聰明沒讓人找到把柄,又因種種原因,太後皇帝明里弄死她爹不能,就把她爹扔到河西來了。

    皇帝不喜的人,對皇帝“忠心耿耿”的節度使當然也不喜,所以謝慧齊的父親謝進元又當武教頭又當捕頭的干了這麼些年,錢沒見著幾文,反倒是成天不著家,外頭天天都有差使等著他,連著幾夜半月不著家的事是常有的事。

    可惜謝慧齊自生下來沒享幾年福就死了娘,娘剛死沒到半年,就帶著兩個弟弟跟著父親從京城千里迢迢來了河西,河西的家還沒收拾妥當,父親就被動忙得腳不沾地,成天不在家,她當時才七歲,下面有兩個四歲和兩歲的弟弟,哭著叫娘娘沒有,哭著喊爹爹不應,她只好又當娘又當爹,天天帶著他們。

    就這麼帶了六年,謝慧齊從七歲稚齡長到了如今的十三歲,離及笄之年也就兩年,她已經不指望她爹能當個天天著家的爹了,知道他掙那點差使錢不容易,只望他隔三差五的回來一趟露個面,也省得她擔心他。

    自她娘被太後的佷子羞辱投井後,這個家已經不成家了,但無論如何幼弟們還小,還需父親的扶持,當父親的切莫有什麼事才好,要不然她一介女流,還是個小丫頭,在這男尊女卑的年頭能當什麼事?

    謝慧齊一早就心慌不已,不自禁地不斷輕撫著胸口順氣,紅豆見狀看她胸口不舒服,忙上前替她輕撫,嘴里回道,“老爺昨晚未回,小姐,要不要派周圍哥去府衙問問?”

    要換平常,謝慧齊也不至于這麼緊張,可她這心慌意亂得不像話,就像出了什麼事,加之她爹已有半月沒回家,自半月前差了衙役來吱了個聲,再無消息,她這時也顧不了許多,點頭便道,“讓周圍去探探罷。”

    “誒,奴婢等會就去。”紅豆扶了她起床。

    謝家就六個僕人,除了紅豆和采辦集車夫打雜等于一身的周圍,其中還有兩個童子是謝慧齊的兩個弟弟謝晉平和謝晉慶的書童,還有一個老婆子蔡婆婆,她是謝慧齊的母親出嫁時從娘家帶出來的婆子,因她是個妥當人,當年發賣下人的時候就留著她跟著他們來了河西,自弟弟們大了,不能親身照顧弟弟們後,謝慧齊就派她去守著家中那兩個寶貝疙瘩去了。

    家中還有一個丫鬟是粗使丫頭,廚房的活要做,灑掃的事也要干,天未亮就要忙,這時候也是不得閑,紅豆要是現在侍候她,連個給周圍傳話的人也沒有。

    謝慧齊從娘肚子爬出來之後,作為一位穿越人士,看到自己穿成了一個小姐,目視四周看著也富貴,很是竊喜地手舞足蹈了一翻,那活潑歡喜的樣子樂得謝進元就算見她是個女兒,也抱在手中不撒手了好幾天,一點也沒嫌棄長女不是個長子。

    可惜那好日子沒過幾年就煙消雲散了,不過謝慧齊也沒因好日子過不成了就氣餒,想想生她的女人對她的好,和那幾年父親視她如掌上明珠的疼愛,就算疲于奔命的父親無心照顧他們,她也替她娘守著這個家,守著兩個弟弟,等著她爹回來……

    “你現在就去,我自己梳妝。”謝慧齊越想她爹就越心慌,打發了紅豆去。

    因他們小姐是個慣會打理自己的,紅豆也沒推托,趕緊快步去了門外找周圍報信去了。

    謝慧齊下了床,先拿青鹽漱了口,就著銅盆里打好的清水淨了臉。

    家里下人雖不多,但個個都手腳麻利,就是紅豆這個小時候經常丟三拉四的小迷糊現在做事也樣樣妥貼了,也就省了她不少事,這也是稍有點困難的家中的小確幸了。

    “小姐……”謝慧齊剛把被褥疊好,外頭就傳來了蔡婆婆的喚聲。

    她忙轉身走到門口,就見蔡婆婆拖著兩個弟弟來了,小弟弟還揉著眼楮,睡睡惺忪。

    “阿姐……”

    “阿姐……”

    兩個弟弟朝她行了禮,大弟弟衣著整齊,手里還拿了本書,看得出來自醒來就拿著書本沒放。

    這孩子自懂事起就想著靠讀書出人頭地,養爹爹養姐姐養弟弟,自然就不放松一時一刻地念書。

    小弟弟倒乖,他差不多是謝慧齊一手帶大的,就算是因大了跟姐姐分房睡了,這時候也是手中拿著雙鞋子,汲著汲鞋過來,想讓姐姐幫他穿鞋。

    謝晉慶叫著姐姐時就把鞋遞了過來,謝慧齊搖搖頭,拉著他到椅子上坐上,蹲下身給他穿鞋子,嘴里像個老阿母一樣嘮叨,“二郎大了,該自己穿鞋了,姐姐教的要听。”

    謝晉慶哈哈笑,小身體往前一倒,抱住了他姐姐的頭,也不答話,就一聲一聲“姐姐”地叫著,把謝慧齊叫得一點脾氣也沒有。

    他兩歲就沒了娘,謝慧齊心疼他,知道他讓她幫他穿鞋不過是討點寵愛,也就一直沒有特別嚴肅地矯正他。

    孩子還小,等他再大點再說,謝慧齊心里再次對自己這麼說著。

    這廂蔡婆婆去倒了水,拿著盆回來拿起了掃帚清掃外廊去了,謝晉平已經坐到了廊下的椅子上,小書呆已經搖著腦袋一晃一晃地默著書,“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內凶,則移其民于河東,移其粟于河內……”

    謝慧齊穿來的這個時代,春秋戰國之前與她知道的是一樣的,只是之後從秦朝那代開始就走偏了,她所處的這個時候不再是由秦拉開的篇章,而是國名為“古”的國家拉開了公元前221年的序幕,自從之後,各代各不相同。

    她現在所處的是大忻朝,從古到大忻之間也已歷經四個朝代了。

    只是科舉考的那些東西,還是以四書五經為主,于是弟弟們學的那些,謝慧齊也懂一點,只是一看弟弟們念書就要搖頭晃腦,很是為他們頭暈。

    見大弟弟一大早飯還沒吃就把頭搖上了,謝慧齊忙朝他道,“阿弟別晃。”

    小書呆听了呆了一下,回頭看了他阿姐一眼。

    “用完膳再晃。”早上沒吃飯正是血糖最低的時候,這時候晃腦袋不暈也得暈。

    小書呆“哦”了一聲,不用他阿姐幫忙,伸手把了把自己腦袋,端正在了中間,清了清喉嚨,繼續念了起來,“河……”

    “阿姐,阿爹可回了?”謝晉慶已有八歲,但跟兄長不一樣,兄長愛念書,他卻尚武,最想要的就是跟他父親一樣當個捉拿大賊的提轄,為民除害,為國盡忠,還能管著手下一群兵,給他們教武,好不威風。

    “快回了,等你把三字經閉眼都能默出來,阿爹就回了。”謝慧齊拉了他起來,就又給他梳發結成總角。

    “唉……”父親許多日都未回了,謝晉慶很是想念他,但也知父親公務在身,為兒的不好耽誤他正事,只能惆悵地嘆了口氣,道,“阿姐,我很是念他。”

    謝慧齊輕“嗯”了一聲,替他結好發,那頭謝晉平放下手,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剛才弟弟坐的椅子上,等著他阿姐給他梳發。

    他不比阿弟,可以隨時隨刻都來找阿姐纏著她眷著她,這時是他一天里最為接近她的時候了。

    阿姐的手就跟阿娘一樣的輕,一樣的柔。

    “大郎,”謝慧齊梳著發時跟大弟弟商量,“等會你帶二郎去大坪站樁,幫阿姐看著二郎,可好?”

    可不能讓他一天到晚拿著書本不放,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坐著不利于發育,謝慧齊也不跟兩個弟弟講太多大道理,道理多了也不如身體力行,引著他們往正確的路上走就是。

    “好。”阿姐委以重任,謝晉平哪有不從之理,當下就點了頭。

    謝慧齊正與他梳發,梳子這時連忙一頓,這才沒扯著他。

    小書呆愣了愣。

    “等一會阿姐就去廚房給你們烙餅。”

    謝慧齊若無其事,謝晉慶這時候一听就在旁邊蹦噠了起來,在屋中的空地翻了個跟斗,跳著道,“我的要兩個雞蛋,要比大兄的多一個,阿姐可好?等會我給你提籃子摘菜。”

    他活潑不已,說話的語氣活靈活現,說罷又一個跟斗翻到她跟前抱著扯著她的袖子,水汪汪的眼楮朝她眨了又眨,謝慧齊看得心都軟了,不由停下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二郎乖。”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1:02

第2章

說話間,兩個童子謝阿朔跟謝阿福一道來了。

    謝家供養著一個教書先生,他們一早起來要緊的不是侍候兩個公子,而是去照顧老先生起床,然後打掃了書房才會來找大公子和小公子。

    謝慧齊囑咐了他們先去空坪玩耍一陣,這時候紅豆叫人回來,也跟她一道進了廚房去弄早膳,粗使丫頭也會做廚房里的事,但皆多是按大小姐的意思打掃好廚房,做飯也是煮個粥做個炖菜應急之流,再精致些,只得謝慧齊跟蔡婆婆下手了。

    謝進元俸祿不高,養活一家四口倒是不愁問題,就是養活這一大家子卻是不易。

    因得罪了太後,上頭又壓迫謝家,謝家得罪不起上頭,只得把謝進元逐出了家族,謝進元身為謝侯府老侯爺的嫡次子什麼也沒得,只帶著兒女和妻子的嫁妝出了府,被外放到了河西。

    但這些年入不敷出,謝慧齊母親的那些銀兩也花了近一半了,她到了河西不久就接了父親手中家中的銀兩,當家才知柴米貴,這些年下來,方方面面真是能省就省,生怕弟弟們還沒長大,家中一個銅子都拿不出。

    她也不是沒想過生財之道,可上頭是有人盯著他們家的,恨不得他們家完蛋,當年她祖母可憐她爹,盡管不能明面幫著他們,但還是想了法子,轉了好幾道手法給她爹塞了些銀子,可那銀子到最後都被人奪去了,她先前也試過自己種菜,繡帕子出去賣,不圖大錢就圖節余些零錢省點小頭,可這事也不過進行了幾天,就有生人跳出來罵賣帕子的紅豆,砸賣菜的周圍的菜攤子,兩個人都是受了傷回來的,她爹事後也查過這事,那些人憑空消失,居然連鬼影子都查不到,謝進元自此攔了她的主意,謝慧齊也知道有人想生生磨死她家,也是自此擱下,不敢再想往外發展了。

    但自此她就過得更省了,菜是家中種,雞鴨鵝樣樣都養,如果不是家中太小,她連豬都恨不能養幾條,衣裳就更是自己縫,她連織布都學著了織,不過十三歲,被逼得沒用幾年學的本事比她前世差不多近三十年學的還多。

    可就是這樣省,手里的錢也是一年比一年少。

    謝慧齊帶著紅豆攤了蛋餅,十個雞蛋,攤了三個大大的有兩個雞蛋的蛋餅,黃黃嫩嫩的雞蛋餅煞是好看,另四個,她拿著攤了十一張餅子,顏色就不顯得那麼好看了。

    一頓十個雞蛋對于他們現在的家來說已是很奢侈了。

    謝慧齊並不介意讓弟弟們知道家中的節拘,但在衣著吃食上卻從不願意委屈著他們,本來沒了娘親,父親成天不在家已經讓他們夠缺失的了,再在物質上還要短身為小孩子的他們的衣食,她是真不忍心,也做不到。

    這頓也就攤了三個純雞蛋餅,謝慧齊就不讓弟弟們跟她一道用膳了,省得他們讓她,她讓他們去跟老先生一道用,她則和紅豆他們一起用了。

    這時候周圍也回來了,跟謝慧齊稟道,“衙門里的人說咱們老爺去屈南捉賊去了,這次捉的是大賊,要得了一段時日。”

    謝慧齊忍不住有些失望,但又想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這心稍稍安穩了一點。

    周圍領了他的五張餅子和一盆粥去了,他正十六歲長身體吃多少都不夠的年紀,謝慧齊太好的供不了他,也只能從量上補了。

    剩下的六張餅子,阿朔阿福兩張,另四張就是謝慧齊蔡婆婆紅豆和干雜活的丫頭阿菊的。

    餅子里攤了雞蛋,在這年頭來說也算得上是好的,而且謝慧齊跟他們吃的都一樣,下人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也知道主子仁厚才這般對待他們,換別家的下人,一早能得一碗粥也算是仁慈了,更別提河西大多數有奴僕的家里一天頂多就朝夕兩頓,哪能隨主子似的一天三頓地吃。

    **

    家里的菜地和養的雞這些都是阿菊周圍他們忙,謝慧齊也就是費費心,這時候有幫手的用處就顯出來了,要是讓她自己一個人忙這麼多事,她早累死了。

    入了秋,白日就明顯地短了,這日酉時剛過一半,太陽就落了山,雞就在窩前打轉了。

    天就快要黑了。

    謝慧齊剛從織房出來,阿菊就來報,“小姐,我今天撿了六個雞蛋,九個鴨蛋,七個鵝蛋,等會是不是要給大郎和小郎煮兩個雞蛋?”

    阿菊是謝慧齊在河西買的下人,她小時候臉上被開水燙了疤,一張臉大半張被毀了,她個頭又矮,人生得粗壯偏又瘦,顯得頭大無比更是丑陋,她腳還有點跋,整個人顯得呆笨無比,過了二十都沒嫁出去,大忻朝年過二十不嫁的女子是要給官府交銀子的,她家里人不願意再養她就把她賣了,她確實也有些粗手粗腳,細致活干不來,但許是在家中做慣了農活,連柴也劈得,謝慧齊買來她也不虧,家中有了她跟周圍,至少柴房和菜地的事都不需謝慧齊費太多的心。

    阿菊則是跟了這家子人,雖然活還是要做一點,但至少不用被爹娘和兄弟又打又罵了,晚上也還有個飽覺睡,不用從天亮就干活干到半夜雞打鳴,很是忙得開心,成天傻樂,有什麼事,例如雞鴨鵝生了幾個蛋都會顛顛地跑來跟謝慧齊報喜,都已不太記得以前的不幸了。

    听到她傻兮兮的報喜,謝慧齊笑彎了眼,道,“那就煮兩個吧。”

    “誒,那我去煮。”阿菊就又跑了。

    白水煮蛋她可會了。

    “小姐,可是要做晚飯了?我看老先生那邊許是有點餓了。”蔡婆婆端了一簸箕的干腌菜葉子回來,踫到謝慧齊,趕緊問。

    天入黑了,曬著的干貨也得往回搬。

    謝慧齊抓了抓簸箕里的干腌菜,嘗了嘗味,覺得鹽味跟水份都差不多了,說,“明天再曬一天就可以入壇子吧?”

    “是差不多了,明天曬好我就入。”蔡婆婆忙道。

    謝慧齊這時候往門邊看了看。

    他們家早就沒了先前住在侯府的風光,現在就一個一進的院子,推開大門就可以把整個家看遍,他們站在廊下,也完全可以看到大門……

    蔡婆婆見她往門邊看,就知道她在等著誰回來,不由嘆了口氣,“這都入黑了,老爺今晚許是又不回。”

    說著就把簸箕擱進雜屋,出來摘起衣袖就往廚房去做飯。

    謝慧齊也是一道要去的,但還是去了門邊打開門往外瞧了瞧,偏著頭尖著耳朵听了听,沒听到馬蹄聲,只好失望地收起身關起門,往廚房去了。

    那廂孫老先生也停了課,出來透氣。

    二郎好動,早就給他搬椅子去了,大郎則去替他倒了茶水來,是他姐姐曬的花草茶,里頭還添了甘草,他們很先生很喜歡喝,就是休息回家也會帶些回去。

    孫先生是謝家為兩個公子請的教書先生,考了近四十年也只考中了個舉人,進士卻是不能了,大忻舉子除了被達官貴人舉薦才有可能當官,要不然就非得進士才會被許以一官半職,孫老先生考到五十多歲還是個舉人,彼年又喪妻,膝下兩個兒子又分了家,家境都不算好,他也就不再去考了,自此當了個教書先生,以此養老。

    在河西,好人家是不願意請孫老先生這種考了一輩子也沒考出個一官半職,連師爺也沒當過,晚景還淒涼的人為先生的,謝慧齊倒是不在乎這個,而且她也請不起好的,想著這老先生總歸是念了一輩子的書考了一輩子的試,再不濟也有得是經驗教給她家的大郎二郎,所以就把這尊老菩薩請進了家來——一年束金為五十兩的教書先生對于他們家的情況來說確實是菩薩了,她一月支出的全家用度也不過半兩銀子。

    她當時其實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河西城內好的學堂不收他們家的孩子,就是一般一點的,也是隔他們家好遠,而且那都是人家族內的學堂,求進去也未必容易,她也只有割肉請個年齡大得足以當她爺爺的老先生進家這一途了。

    可就是這樣,她防了又防,外頭也還是有說她閑話的。

    謝慧齊進了廚房,蔡婆婆見她挽袖,忙道,“我來,你一邊歇著去。”

    織一下午的布了,她該歇一會了。

    謝慧齊也沒搶著干,摸了下進來提開水的大郎的頭,朝他笑了笑。

    大郎回了他阿姐一個淺笑,就提著熱在灶火上的鐵壺出去了。

    “唉……”看到她的小姐生的大公子提著鐵壺出去了,蔡婆婆有些心酸,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家姑爺是侯爺的嫡子,又是武狀元,她的小姐是原本戶部侍郎大人的嫡女,才貌雙全,可現在弄到這個她的兒女都要干粗活的地步,她心里苦,難受得很。

    蔡婆婆抿著干干的嘴唇,這時手上涮鍋的力道更重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1:22

第3章

阿菊去屋後面的菜地摘了今個兒晚上要吃的青菜,回來見蔡婆婆做上飯了,連忙蹲下身給灶坑里填柴,嘴里還咽口水。

    謝慧齊听她肚子咕嚕咕嚕響,問她,“餓了?”

    阿菊下午跟周圍去河西東邊的荒山里拾柴,來回也有十多里地,這時確實是餓了,但她也不說餓,听他們小姐問也只呵呵地傻笑。

    “阿婆你多烙幾張餅,他們也撿一下午柴了。”謝慧齊便說了一聲。

    “要得。”蔡婆婆點頭,又讓她出去,“屋里頭柴火大,小姐你出去坐會,別薰著眼楮了。”

    謝慧齊點頭,出了門去,那當書房的北側那頭,孫老先生正拿著杯子閉著眼楮搖頭晃腦在吟詩,只听他搖著腦袋字字念,“霞光滿天鴉聲啼,杯中余茶手中溫,但使……”

    孫老先生的歪詩一如既往地前兩句應情應景,後兩句必要豪情萬丈,絕對是“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之類的鐵骨錚言,謝慧齊可怕被他洗腦,趕緊上前跟孫老先生打招呼,“先生,您喝茶呢?”

    孫老先生停住了晃腦袋,一睜眼,見到主人家和善的大姑娘來了,老臉一笑,笑成了一朵褶子,“大姑娘得空了?”

    “是呢,蔡婆婆正做著飯,您稍等會,飯很快就上桌了。”

    “不要緊,大姑娘坐。”老先生見她站著,忙招呼她。

    “大郎二郎呢?”謝慧齊去搬了旁邊的椅子過來,坐得離老先生稍近了點,跟他聊著天。

    “去後頭了,說要挖幾個地瓜烤著吃,我怕二郎糟蹋瓜苗,讓大郎跟著去了。”孫老先生撫了撫嘴上稀疏的胡須,笑著道。

    他很是喜歡主人家這位大姑娘,其人和善是其一,另則是就是她身處如今的陋室,一日也需像平常婦人那般為三頓費力操勞,身上穿的也不是什麼綾羅綢緞,但她身上自有芳菲,一舉一動皆恬淡從容,就跟那初春的溫江水上冒著的淡淡霧氣一般溫暖可人又暖心。

    不過,要說最得他心的當屬大姑娘的大方,他逢年過節回去,大姑娘總會大大小小的打發他好幾個包裹,里頭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些像酥花生甘豆子這樣的吃食,但他用這些博得了孫兒孫女們對他的歡喜,日日盼著他回去,很是讓老先生覺得日子特有盼頭。

    老先生得了實惠,自是對她也是和善不已。

    謝慧齊一听她家小郎去後頭糟蹋地瓜了,往旁邊一看,沒見到阿朔阿福和周圍,想必這幾個也跟著他們去了,這才放下一點心。

    “二郎這般皮,回頭我阿父回來,又得賞他一頓紅燒爪子吃。”必得把手掌打得像包子不可。

    孫老先生正她笑意吟吟,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斟酌了一下,問道,“主人家有半月未回了吧?”

    “嗯。”謝慧齊點了點頭。

    “著人去打听了?”

    “去了,說是去外鎮捉賊去了。”

    孫老先生听了沉吟,暫且未語。

    主人家以前的事,他是知道一二的,但主人家不提,他也一直裝作不知道,他活了一把歲數了,也沒那麼迂腐老糊涂,也知道是自個兒勢單力薄不被人看中才能進得了這戶人家的家門。

    而他本來就是沖著束金來的,在這河西,也沒有出一年五十兩請他當西席先生的人家,有那銀兩的,完全請得起背後有人的教書先生,不必遷就于他,但沒想他一教就是兩年多,今年是第三個年頭了,跟主人家處得愉快,也就沒想著教不成就走,倒為主人家擔心上了幾許。

    可要說他幫得上什麼忙,他也幫不上,主人家那般有城府且機智,擅于忍耐之人好幾年都被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就範疲于奔命,他一介無權無勢的老書生,哪有什麼幫得上的。

    孫老先生思忖一番又是徒勞,只得出言安慰主人家的大姑娘,“想來你阿父武功蓋世,精明強干,必會捉了那賊子即日歸府。”

    這麼多年了,謝慧齊都听慣了這些慰人之詞,听了笑笑點頭也應了一句,“先生說得極是。”

    她早對他們家一直如履薄冰的境況生不出什麼感慨來了,只願父親和弟弟們平平安安的,一日三餐地用著,活到自然死就行。

    **

    謝慧齊生下來那幾年是著實是過了好幾年好日子的,她原身本也是個有點喜歡安逸的普通人,不喜歡什麼變故,後來家中突糟橫禍,母親被人汗污自殺,父親報仇卻遭流放,說來日子一落千丈,從侯府中的小鳳凰變成了麻雀,她卻是沒覺得有什麼失落的。

    母親的仇,該當報。

    她父親被流放後最恨的還是沒殺了那奸污母親之人,只弄殘了他,她也恨那人怎麼沒死。

    但那人是太後佷子,又有皇帝相護,他們遠在萬里之外後還被這些人報復操縱著生死,要說謝慧齊不恨是假,但再恨,她也只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父親不會出事,弟弟們平平安安長大,哪怕這是苟且偷生,她也認了。

    這夜謝慧齊又熬到半夜,身體不堪重負才睡,可這一剛合上眼,門突然被大聲拍響了,有人在外頭急喊,“大姑娘,大姑娘,你可在家?”

    擔心了一天的謝慧齊一听是她父親手下捕快吳東三的聲音,一個骨碌就翻起了身,因她翻身的速度太快,來不及控制住身體,她一個倒頭栽就栽到了床下,腦袋磕在了床踏上。

    門外吳東三的聲音越來越急,謝慧齊來不及多加反應,迅速從地上爬起,也顧不了許多,拿起木架上的外衣穿了,快速地系好衣服,也來不及攏頭發,拉開門栓就往外跑。

    “東三哥,是你嗎?”外面早熄了燈籠,還好漫天的星光和銀白的月亮下還能讓人看清楚點東西,謝慧齊一股腦地跑到門邊,守在門邊小屋子里睡的周圍已經把門打開。

    門一開,吳東三就見到了謝家大姑娘那單薄的身姿,一見小姑娘他就哭出聲,“大姑娘,出事了,師傅出事了,你趕緊去看看他,見他最後一眼吧。”

    “東……東三哥,”謝慧齊結巴了起來,“我阿父出什麼事了?”

    說完,她害怕得渾身一哆嗦,打了個冷顫。

    “大姑娘,你快準備準備吧……”吳東三想起謝進元渾身是血,腸子都流在外面的慘狀,眼淚更是往外流個不停,“我這就帶你去。”

    他豁出命去,不當這個捕快了,也要帶他師傅的兒女去見他最後一眼。

    吳東三平時就是個混不吝,雖說是個捕快但人就跟個二混子一樣笑笑嘻嘻的沒個正經,更是經常會唆使著他媳婦帶著兒女到他們家來蹭吃的,吃完還要兜著走一些,謝慧齊就沒見過他這麼正經地淒慘過,剎那之間就慌得手腳冰冷,甚至忘了動彈。

    蔡婆婆這時候已經跑了出來,到底是老人家經事多,一言不發就把也跑出來的紅豆拉到謝慧齊面前,扔下句“看著小姐”就跑去找大郎二郎去了。

    她把大郎二郎帶出來時,謝慧齊讓周圍去套馬車去了,他們家的馬被她爹騎走了,但還好吳東三騎來一匹,套上就可以走人。

    她在沒看到大弟小弟之前還是慌的,但一見兩個小的一出現在她面前,她下意識就後背一挺,那些驚得讓她血液倒流的害怕也被她強抑制在了心底。

    她不能倒,不到她倒的時候。

    看著一見到她,就齊齊把眼楮放在她身上的兩個弟弟,謝慧齊深吸了一口氣,朝他們招手,“大郎二郎過來。”

    **

    河西城內有夜禁,酉時過後就不許行人在外行走,吳東三帶他們深夜駕著馬車在街道急馳,已是冒著腦袋被摘的風險。

    哪怕他背後有人,大舅子是節度使身邊的判官。

    車內謝慧齊顧不得男女有別,把兩個弟弟緊緊地抱在了胸口,姐弟三個自上車後就一直沒說話,但謝慧齊從大郎二郎緊緊抱住她腰的力度來看,也知道他們也害怕得很。

    馬車小,位置上擠了謝慧齊姐弟三人就坐不下人了,馬車內本來也不能再塞人,但蔡婆婆硬是把自己擠做了一團窩在了靠門口處,周圍則跟著吳東三坐在車檐處,謝家也算是帶了兩個下人去幫襯。

    這廂馬車很快到了城門口,吳東三壓抑著聲音跟守城門的兄弟商量,“煩請桂大哥再開一面,我帶我師傅的兒女去見我師傅最後一眼。”

    謝進元太會做人,就是被流放到了河西被節度使等人刁難,他也沒因此自墮,平時為人豪爽極重情義,他手下教導的士兵和手下帶的徒弟皆多受過他的恩情,那守門的小頭目明知不能幫,但想及謝提轄對他無異于再造父母的恩情,又想那提轄大人可是為了救兄弟們才落了個只剩一口氣的下場,一咬牙就又放過了。

    跟吳東三也是一樣,他這也是冒了掉腦袋摘官帽子的風險。

    此時大忻的前武狀元,現在大河西節鎮的提轄謝進元把剛放進肚子不久就流出來的腸子又塞進了肚子里,他的一個徒弟掉著金豆子,打著哭嗝哭著擦他腦殼里冒出的血,謝提轄見五大三粗的手下捕快哭得像個女人一樣淒慘,便玩笑道,“許安,你這哭相可不能讓媒婆看到了,若不然你娘為你找個媳婦就更難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1:51

第4章

  “駕,駕……”吳東三手上的馬鞭一聲抽得比一聲厲,面孔因喊叫聲猙獰地扭起。

    馬速過快,一行人在簡陋的馬車內外東倒西歪,蔡婆子一手緊緊抓著座椅的邊沿,一手拉著門框,這才沒摔了出去。

    很快馬車跌跌撞撞到了城外的一處官道,沒等馬停下,吳東三就從馬車上跳下,死死拉著馬鞍,喘著氣朝里頭喊,“大姑娘,你出來。”

    周圍舉著油燈也跳了下來,不等吳東三發話,他眼明手快地把布簾掀起。

    蔡婆婆先出來,爾後是謝慧齊帶著大郎和二郎下了馬車。

    “東三哥。”

    “跟我來。”吳東三帶著他們下了小道。

    謝慧齊抓著兩個弟弟的手,緊隨其後。

    吳東三一路走著快步,謝慧齊是用跑的才跟上他,大郎二郎這時候也爭氣,被阿姐拖著走也一聲不吭,腳下腳步不停,沒一個人喊一聲。

    他們匆匆忙忙地穿過一處小道,幾個田埂,來到了一處亮著燈光的農戶家。

    這戶農戶住在山腳下,一路走來謝慧齊沒看到幾戶人家,想不明白她阿父捉賊為何捉到了此處。

    此時不待她多想,她拉著弟弟們一進門,就听到了先進去的吳東三又在哭喊,“師傅,我把大姑娘他們帶來了。”

    謝慧齊一往前看,就看到了油燈下看樣子自出去就沒刮過胡子的父親朝他們笑……

    “阿父,阿父。”先反應過來的是二郎,他一看到滿身污血的謝進元就掙脫了阿姐的手撲了過去,人嚇得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二兒……”謝進元想抱他,但光是叫一聲兒郎都已費盡了全力。

    他身邊跪住的許安拉住了二郎,抱著二郎眼淚鼻涕一起流,朝大姑娘磕頭道,“大姑娘,我有罪,我有罪。”

    是他害死了他師傅,如果不是他沖動挑畔得罪了人,他們就不會連夜被人追殺,更不會讓他師傅為了救他丟命。

    “女兒。”等謝慧齊領著大郎跪到他面前時,謝進元也來不及多看兒子的反應,小聲地叫了聲她。

    他這時所剩氣息也不多了,所幸還有點意識,也還對兒女們笑得出來。

    他虧欠兒女太多,死後怕是更是要欠著他們,他為他們所做的太少,不想在臨死這一遭丟了他為父的氣魄,讓兒女太過哀淒。

    他在家時日不多,但卻一直是謝家兩郎心中再偉岸不過的高山,此時就是平時穩重早熟的大郎也哭了起來,拉著謝進元的袖子聲聲喊著“阿父”。

    “阿父……”二郎更是想掙脫抱住他的許安的懷抱,去拉住他腸子都露在外邊的父親的手。

    謝慧齊抖著手去踫她父親的肚子,滾熱的淚水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女兒……”謝進元又叫了大女一聲,女兒自小就與他親近,他一直視她如掌上明珠,他曾跟她的阿娘商量待她長成,一定要兩個人都掌過眼才給她定夫婿,還要有十里紅妝,為她每年埋一壇女兒紅。

    而今,侯府里的女兒紅只埋了七壇,河西小宅也只埋了六壇,他就要去了,他曾在心里許諾過女兒的事一件也沒做成,心中豈能無愧。

    饒是如此,大忻朝的武狀元也沒有掉淚,在女兒傾過身來,滾燙的淚水掉在他臉上後,他還笑了笑。

    “女兒啊……”他感嘆著。

    而謝慧齊這時要靠近他的臉,才听得明白他在說什麼。

    “阿父,我在呢。”謝慧齊心如刀割,她死死忍著,把指甲狠狠掐進了手心,才抖著嘴發出了聲。

    這是她這生打她生下來就待她如手中寶的爹,他的腦門被削下來一塊,血肉模糊,連眼楮里都在冒著血——就是這世被磨難把心志磨得堅銳了,這一刻她也無法自持。

    “弟弟……”謝進元眨了眨模糊的眼,沖那個已經看不太清楚的女兒微笑。

    “他們有我,我會顧著他們長大。”謝慧齊見他還要笑,淚如雨下,但硬是忍著心中的巨痛,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她知道他傷成這樣,是活不過來了。

    “大郎,二……”他又叫了一聲。

    “大郎,二郎……”謝慧齊手一伸,愴愴惶惶地把兩個弟弟攬到了父親面前。

    “嗚,阿父,阿父你怎麼了,阿父你別死啊……”二郎謝晉慶已有九歲,已不再是無知小兒,他已知道眼前是怎麼回事,恐懼讓他一被阿姐拉到面前,就去抱謝進元的脖子,號啕大哭,“阿父我親親你你別死啊,我不調皮了,我好好念書,你別死啊……”

    他一把把頭伸過去,親著謝進元冒著死血的腦門,臉上全是眼淚。

    “兒……”謝進元想笑著走,但這時眼楮邊上也流下了淚。

    “兒啊,我的孩兒們。”彌留之際,他反手捉住了那緊緊抓住他的大兒子的手,漸漸地閉上了眼,嘴角翹起,心里唏噓著落下了最後一口氣。

    “阿父……”大郎謝晉平在這刻猛然知道父親去了,撲到他爹身上抱著他爹的腿,渾身因害怕哆嗦了起來。

    看著撲到父親身上的兩個弟弟,看著父親臉上最後揚起的那抹笑,謝慧齊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茫然極了。

    就這樣,她父親去了……

    在沒有了娘親後,她現在連父親都沒有了。

    **

    吳東三是第一個抹干眼淚站起來的,他拉著謝家在為主人家痛哭,嘴里喊著老天不公的蔡婆子起來,道,“蔡婆婆,您是老家人,我師傅去了,就得您這個家里的老家人幫襯著點了。”

    蔡婆子听了眼楮一閉,咬著牙把臉上的淚擦干了,不待吳東三多話,她就去扶了家里的大姑娘。

    謝慧齊被她扶起來後,扶著她穩了好久才站穩。

    “老爺要換身衣裳,我打發周圍回去拿?”等大姑娘站穩,蔡婆婆才小聲地說。

    “您去吧。”謝慧齊仰天呼吸了幾口氣,低下頭朝她點頭。

    蔡婆婆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朝著眼楮沒有睜開,眼淚不停往下掉的大姑娘淒苦一笑,“大姑娘……”

    她想安慰這失母又失父的姑娘兩句,卻發現此時此刻她一言都不能發。

    謝慧齊這時候回頭,她睜開了眼,朝一臉愁苦淒涼的自家婆子點頭,“我知道的,婆婆去譴周圍吧。”

    她知道的,她得挺住。

    她還有兩個弟弟要顧。

    爹娘沒了,她得替他們挺住這個家。

    周圍回家去討了衣裳回來,這時候天已大亮,衙門那邊這時候也來了人,吳東山跟許安被後來的人押走了,本來官府的人連謝進元的尸首也要帶走,說是要進忤作房驗尸,只是後來又來了吳家跟許家的兩家族人跟官府的人鬧了起來,最終尸首還是被他們圍著進了城,入了謝宅。

    吳東山知道這事不會善了,之前進城留了個心眼,讓守門的兄弟去跟自家的人和許家那邊的人報了個信。

    兩姓人知道是他們瞎眼得罪了京里來的大人,謝大人為了救他們才死,不管後面的事怎麼樣,吳家跟許家的人不能不顧這個道義,自一大清早就通報了住在家里附近的族人,浩浩蕩蕩跟在了官府的人的屁股後面跟著來了。

    吳家跟許家是帶著族村遷進河西的,一個族村帶親的同姓人就有好幾百人,青壯年至少也有五六十個,兩家共帶了近百名的漢子過來,所以就算官府派了一個隊的人馬過來押人,也只押走了吳東山跟許安。

    官府的人還沒來,謝慧齊就听吳東三說這事有關于他們殺了京里來的暗差,此事不會善了,讓她見機行事,她就知道這事太平不了。

    事態根本容不了她哀傷,所幸她不是無人所仗,有了吳家跟許家來的人,她躲在他們的後面總算是把父親的尸體運進了家中。

    這時,吳家那邊已經有人幫他們送來了棺材。

    吳家這邊也是一團亂。

    吳東三祖父是吳家村吳家的族長,他又是河西鎮的大捕快,他的親姐姐更是嫁給了節度使身邊得重任管財帛稅收的判官,他們家說來是跟官府走得極近的,現今卻因吳東三得罪了上頭的人,族里知情的不知情的也是惶惶。

    吳東三的祖父,吳晃一大早被驚起就沒睡過,等到族里的人送了謝進元進了謝宅的消息,他就起了身,讓人備牛車。

    吳晃的大兒子,也就是吳東三的父親吳保平扶了他,勸道,“您現在就別過去了,那邊有族里人盯著,您在家等消息,東三還得您為他做主。”

    吳晃搖頭往外走,“得過去看一眼,許家那邊可能也會過去。”

    這表面的情義得顧全了,這是他們吳家在河西立族的根本,丟不得,謝進元為了救他們吳家的人之死之事遲早會傳出去,而且,兩家得借個名目在一起商量怎麼撈人的事。

    如吳晃所料,許家那邊的族長也到了,還早了吳家一步。

    吳家與許家都是河西鎮的大姓,兩家的子弟也是有一些在官府當小官小吏,大半皆是務農,兩家的根底都不弱,但還是吳家有人當的官大一點,還是小壓許家一頭。

    許家現今的族長要小吳家這邊的老族長一輩,吳晃到後,他到了門邊來迎人。

    “吳叔父……”許家的族長許歸門拱手相迎。

    “你也來了,”吳晃朝他道,“唉,看過謝大人了?”

    許歸門默然點頭,隨著他往里走,輕聲道,“真是慘得很吶,可憐。”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2:08

第5章

屋里頭,謝慧齊帶著兩個弟弟在給父親斂尸入棺。

    本來這事有長者來了幫著即可,但謝慧齊還是帶著兩個不離開父親的弟弟做了。

    不過短短半日,謝家大郎謝晉平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之前他因抱著書本不放,做什麼事反應都要慢人一拍,還得他阿姐在旁看著提醒,現下卻不讓謝慧齊提醒,他端過蔡阿婆抬進來的熱水,帶著弟弟拿熱水幫父親擦了一遍身子,兩兄弟給父親換了衣。

    因他的冷靜,帶得謝晉平漸也止了啼哭。

    只是待到入棺,謝家小郎非要跟父親一同入棺不可,旁人拉他,他急泣道,“我就陪陪阿父,我再跟他睡一晚。”

    謝慧齊再也忍不住低著頭轉過身,扶著屋子中間的房柱不敢抬頭,生怕眼淚奪眶而出。

    謝晉平那少年的臉漠然無比,但他那緊緊拉住弟弟的手沒松。

    吳家族長跟許家族長在打開的門口看著屋里頭的謝家三姐弟搖頭不已。

    謝家的下人已哭了起來。

    謝慧齊這頭在急喘了幾口氣之後擦了臉上的淚,回過頭走到抹淚不止的周圍身邊,“去抱著小郎。”

    讓力大的周圍去把人抱住拖到一邊,棺材才合了蓋。

    謝晉慶在一旁尖叫不已,“阿父,阿父,我要阿父……”

    他喊得尖厲不已,喊是他阿姐跟阿兄都哭了。

    院里頭,那些得了消息來送謝提轄的舊識聞到小孩啼哭聲心中也是酸楚。

    老天爺這造的什麼孽,留下這姐弟幾個要怎麼活?

    **

    謝慧齊的母親谷酈宜埋在京郊谷家莊園的一處山上。

    要說谷酈宜娘家無根底那是萬萬談不上的,谷酈宜乃先朝太尉之女,谷太尉英年早逝,不過其子谷展鏵,也就是谷酈宜的嫡親哥哥也居六部戶部侍郎之位,而谷家百年前也是一方望族,到谷展鏵這代谷家也是三代為官了,谷酈宜也擔得起一門貴女之稱。

    但再尊貴的貴女,也貴不過太後娘家俞家去,當年谷酈宜投井身亡,緊接谷展鏵被朝上的政敵參了一本,被皇帝下旨要外放到萬里之外的海邊之州蘺州當知縣,而其母谷太君為了把他留在京中,在知情的當夜吞金而亡,以為就此可以讓谷展鏵留京守孝,哪料皇帝連奪情之旨也沒下,宣稱罪臣之軀豈有守孝之理?

    這一桿子打下來,把谷家打了個四分五裂,谷家親戚為求自保,與谷展鏵保持距離,其後,就出了谷家女婿報仇之事。

    而他們兩家背後的家族也被皇帝太後成功震懾,自此不敢吭一聲,謝進元這一支與谷展鏵這一支為保大局成了犧牲品。

    這些局勢,謝家兩郎都不知情,謝慧齊心里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她也知道皇帝乃太後的親兒子,太後一家為了他登上皇位死了好幾個人,皇帝怎麼樣都只會保俞家的人,他們無處講理,只能苟且偷生。

    他們就是被外放到河西,俞家也沒打算放過他們,她父親一直都帶著他們在夾縫里求生存,可如今他去了,謝慧齊只想著要是能把他帶回京去,埋到他深愛一生,甘願為之付出生命的女人身邊才好。

    她父親應該回家,就是死了,也該回到他愛的女人身邊去,回到那個生養了他的女人身邊去。

    她知道父親對祖母不是不愧疚的。

    而萬里扶棺上京,謝慧齊知道這對他們來說有多天方夜譚。

    等父親的朋友過來抬棺木進布好的靈堂,謝慧齊拉著兩個弟弟跪下,朝棺木磕頭,起身後,看到吳家跟許家的兩個族長,她一言不發拉著兩個弟弟跪下,朝他們也磕了一頭。

    家中辦喪事的一切什物,都是兩家拉來的。

    吳晃看著單薄孱弱的小姑娘拉著兩個弟弟朝他們跪下,頭磕得砰砰響,這老心也是抖了,還沒說話就彎下腰去扶人,“快快起來,快快起來,老朽當不起……”

    這旁人已經伸手,把他們皆拉了起來。

    謝慧齊被一個嬸娘扶起後,朝吳晃和許安苦澀道,“多謝您兩家的恩情……”

    “多謝吳爺爺,多謝許大叔……”不待謝慧齊多說,謝晉平又一個落地跪下,朝兩家人的方向各磕了一個頭。

    謝晉慶也恍恍惚惚地跟著跪下,隨兄說話。

    吳晃跟許安忙又扶了他們起來。

    這幾個孩子這麼又跪又磕,兩個人等棺木入了靈堂,皆嘆息著搖了搖頭,回頭找來族中辦事的人,讓他們多盡力幫襯著點,銀兩之事找族里公中要即可。

    **

    這邊喪事哀淒,節度府里,河西節度使傅浩里正托病不見京里來的暗差。

    他不見,主要是暗差是來查他的。

    皇帝疑他,也不想用他了,想另派官員來代他河西節度使之位,傅浩雖年過五旬,但腦子一直都不糊涂,京里什麼動向,他沒哪一次不知覺。

    這一次京里來的人被謝進元殺了兩個,這也是在他的算計當中,他只是沒有料到吳東三跟許安盡然這麼講義氣,拖著兩家族人保謝進元的尸體,若不然按傅浩先前的計謀,最後一盆髒水定要潑到謝進元的身上,讓他代過,他脫身得干干淨淨,另則想來俞家的人也歡喜,因此對他松一把也未嘗沒可能。

    可惜,謝進元沒把所有的暗差都殺了,還是留了尾巴讓他來收拾,傅浩哪能不惱怒,若不是現在正是上面那位捉他把柄的時候,他不想跟吳,許兩大族村起什麼沖突,省得以小失大,正中了上面那位的意,別說謝進元進了棺材,就是進了土里,他也要把人挖出來不可。

    “大人,您別急,現在還只是頭一天,事情尚有旋轉之地,這是河西,沒人翻得了您的天去。”節度府的師爺黃智見來人報過信後,傅浩進出的氣粗了,忙上前說了一句。

    黃智的話還是讓傅浩舒心的,但怒氣尚在,他還是哼了一聲,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把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你說怎麼旋轉?去搶?”

    “誰丟的人,讓誰去抬就是……”黃智撫了撫胡須道,“吳,許兩家也不是不識相的。”

    傅浩笑了,怒極而笑,“他們要是識相,能把謝進元帶走?”

    “一時障目罷了。”黃智輕描淡寫。

    “那行,此事你去辦。”傅浩見他成竹在胸,慢慢冷靜了下來,撫著茶杯細膩的邊沿淡道。

    “小的遵令。”黃智拱手。

    等他退下,傅浩身邊侍侯了他大半生的老家人,管家傅大輕斂了眉,跟傅浩道,“大人,交給黃大人可妥當?”

    傅浩瞄了他一眼。

    傅大繼續道,“我听說他跟那位謝大人有點交情。”

    “交情?他辦不好是他掉腦袋的事,除非他舍得掉自己的腦袋,成全謝進元的全尸。”傅浩哼笑了一聲,“再說他們是什麼交情,傅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了,這眼介力可一點也沒有變強。”

    “啊?”傅大惶恐地看著他。

    傅浩這時候被暗差惱怒的心情也平緩了下來,這時候也不嫌煩,多說了一句,“你當他們是舊識就是有交情了?你是不知道,黃智曾是謝進元的手下敗將,對著一個曾經打贏過自己的人,能有什麼交情在,表面裝得再好也是心里恨不得對方死。”

    而且是死無全尸更好。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4:01

第6章

“駕,駕……”吳東三手上的馬鞭一聲抽得比一聲厲,面孔因喊叫聲猙獰地扭起。

    馬速過快,一行人在簡陋的馬車內外東倒西歪,蔡婆子一手緊緊抓著座椅的邊沿,一手拉著門框,這才沒摔了出去。

    很快馬車跌跌撞撞到了城外的一處官道,沒等馬停下,吳東三就從馬車上跳下,死死拉著馬鞍,喘著氣朝里頭喊,“大姑娘,你出來。”

    周圍舉著油燈也跳了下來,不等吳東三發話,他眼明手快地把布簾掀起。

    蔡婆婆先出來,爾後是謝慧齊帶著大郎和二郎下了馬車。

    “東三哥。”

    “跟我來。”吳東三帶著他們下了小道。

    謝慧齊抓著兩個弟弟的手,緊隨其後。

    吳東三一路走著快步,謝慧齊是用跑的才跟上他,大郎二郎這時候也爭氣,被阿姐拖著走也一聲不吭,腳下腳步不停,沒一個人喊一聲。

    他們匆匆忙忙地穿過一處小道,幾個田埂,來到了一處亮著燈光的農戶家。

    這戶農戶住在山腳下,一路走來謝慧齊沒看到幾戶人家,想不明白她阿父捉賊為何捉到了此處。

    此時不待她多想,她拉著弟弟們一進門,就听到了先進去的吳東三又在哭喊,“師傅,我把大姑娘他們帶來了。”

    謝慧齊一往前看,就看到了油燈下看樣子自出去就沒刮過胡子的父親朝他們笑……

    “阿父,阿父。”先反應過來的是二郎,他一看到滿身污血的謝進元就掙脫了阿姐的手撲了過去,人嚇得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二兒……”謝進元想抱他,但光是叫一聲兒郎都已費盡了全力。

    他身邊跪住的許安拉住了二郎,抱著二郎眼淚鼻涕一起流,朝大姑娘磕頭道,“大姑娘,我有罪,我有罪。”

    是他害死了他師傅,如果不是他沖動挑畔得罪了人,他們就不會連夜被人追殺,更不會讓他師傅為了救他丟命。

    “女兒。”等謝慧齊領著大郎跪到他面前時,謝進元也來不及多看兒子的反應,小聲地叫了聲她。

    他這時所剩氣息也不多了,所幸還有點意識,也還對兒女們笑得出來。

    他虧欠兒女太多,死後怕是更是要欠著他們,他為他們所做的太少,不想在臨死這一遭丟了他為父的氣魄,讓兒女太過哀淒。

    他在家時日不多,但卻一直是謝家兩郎心中再偉岸不過的高山,此時就是平時穩重早熟的大郎也哭了起來,拉著謝進元的袖子聲聲喊著“阿父”。

    “阿父……”二郎更是想掙脫抱住他的許安的懷抱,去拉住他腸子都露在外邊的父親的手。

    謝慧齊抖著手去踫她父親的肚子,滾熱的淚水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女兒……”謝進元又叫了大女一聲,女兒自小就與他親近,他一直視她如掌上明珠,他曾跟她的阿娘商量待她長成,一定要兩個人都掌過眼才給她定夫婿,還要有十里紅妝,為她每年埋一壇女兒紅。

    而今,侯府里的女兒紅只埋了七壇,河西小宅也只埋了六壇,他就要去了,他曾在心里許諾過女兒的事一件也沒做成,心中豈能無愧。

    饒是如此,大忻朝的武狀元也沒有掉淚,在女兒傾過身來,滾燙的淚水掉在他臉上後,他還笑了笑。

    “女兒啊……”他感嘆著。

    而謝慧齊這時要靠近他的臉,才听得明白他在說什麼。

    “阿父,我在呢。”謝慧齊心如刀割,她死死忍著,把指甲狠狠掐進了手心,才抖著嘴發出了聲。

    這是她這生打她生下來就待她如手中寶的爹,他的腦門被削下來一塊,血肉模糊,連眼楮里都在冒著血——就是這世被磨難把心志磨得堅銳了,這一刻她也無法自持。

    “弟弟……”謝進元眨了眨模糊的眼,沖那個已經看不太清楚的女兒微笑。

    “他們有我,我會顧著他們長大。”謝慧齊見他還要笑,淚如雨下,但硬是忍著心中的巨痛,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她知道他傷成這樣,是活不過來了。

    “大郎,二……”他又叫了一聲。

    “大郎,二郎……”謝慧齊手一伸,愴愴惶惶地把兩個弟弟攬到了父親面前。

    “嗚,阿父,阿父你怎麼了,阿父你別死啊……”二郎謝晉慶已有九歲,已不再是無知小兒,他已知道眼前是怎麼回事,恐懼讓他一被阿姐拉到面前,就去抱謝進元的脖子,號啕大哭,“阿父我親親你你別死啊,我不調皮了,我好好念書,你別死啊……”

    他一把把頭伸過去,親著謝進元冒著死血的腦門,臉上全是眼淚。

    “兒……”謝進元想笑著走,但這時眼楮邊上也流下了淚。

    “兒啊,我的孩兒們。”彌留之際,他反手捉住了那緊緊抓住他的大兒子的手,漸漸地閉上了眼,嘴角翹起,心里唏噓著落下了最後一口氣。

    “阿父……”大郎謝晉平在這刻猛然知道父親去了,撲到他爹身上抱著他爹的腿,渾身因害怕哆嗦了起來。

    看著撲到父親身上的兩個弟弟,看著父親臉上最後揚起的那抹笑,謝慧齊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茫然極了。

    就這樣,她父親去了……

    在沒有了娘親後,她現在連父親都沒有了。

    **

    吳東三是第一個抹干眼淚站起來的,他拉著謝家在為主人家痛哭,嘴里喊著老天不公的蔡婆子起來,道,“蔡婆婆,您是老家人,我師傅去了,就得您這個家里的老家人幫襯著點了。”

    蔡婆子听了眼楮一閉,咬著牙把臉上的淚擦干了,不待吳東三多話,她就去扶了家里的大姑娘。

    謝慧齊被她扶起來後,扶著她穩了好久才站穩。

    “老爺要換身衣裳,我打發周圍回去拿?”等大姑娘站穩,蔡婆婆才小聲地說。

    “您去吧。”謝慧齊仰天呼吸了幾口氣,低下頭朝她點頭。

    蔡婆婆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朝著眼楮沒有睜開,眼淚不停往下掉的大姑娘淒苦一笑,“大姑娘……”

    她想安慰這失母又失父的姑娘兩句,卻發現此時此刻她一言都不能發。

    謝慧齊這時候回頭,她睜開了眼,朝一臉愁苦淒涼的自家婆子點頭,“我知道的,婆婆去譴周圍吧。”

    她知道的,她得挺住。

    她還有兩個弟弟要顧。

    爹娘沒了,她得替他們挺住這個家。

    周圍回家去討了衣裳回來,這時候天已大亮,衙門那邊這時候也來了人,吳東山跟許安被後來的人押走了,本來官府的人連謝進元的尸首也要帶走,說是要進忤作房驗尸,只是後來又來了吳家跟許家的兩家族人跟官府的人鬧了起來,最終尸首還是被他們圍著進了城,入了謝宅。

    吳東山知道這事不會善了,之前進城留了個心眼,讓守門的兄弟去跟自家的人和許家那邊的人報了個信。

    兩姓人知道是他們瞎眼得罪了京里來的大人,謝大人為了救他們才死,不管後面的事怎麼樣,吳家跟許家的人不能不顧這個道義,自一大清早就通報了住在家里附近的族人,浩浩蕩蕩跟在了官府的人的屁股後面跟著來了。

    吳家跟許家是帶著族村遷進河西的,一個族村帶親的同姓人就有好幾百人,青壯年至少也有五六十個,兩家共帶了近百名的漢子過來,所以就算官府派了一個隊的人馬過來押人,也只押走了吳東山跟許安。

    官府的人還沒來,謝慧齊就听吳東三說這事有關于他們殺了京里來的暗差,此事不會善了,讓她見機行事,她就知道這事太平不了。

    事態根本容不了她哀傷,所幸她不是無人所仗,有了吳家跟許家來的人,她躲在他們的後面總算是把父親的尸體運進了家中。

    這時,吳家那邊已經有人幫他們送來了棺材。

    吳家這邊也是一團亂。

    吳東三祖父是吳家村吳家的族長,他又是河西鎮的大捕快,他的親姐姐更是嫁給了節度使身邊得重任管財帛稅收的判官,他們家說來是跟官府走得極近的,現今卻因吳東三得罪了上頭的人,族里知情的不知情的也是惶惶。

    吳東三的祖父,吳晃一大早被驚起就沒睡過,等到族里的人送了謝進元進了謝宅的消息,他就起了身,讓人備牛車。

    吳晃的大兒子,也就是吳東三的父親吳保平扶了他,勸道,“您現在就別過去了,那邊有族里人盯著,您在家等消息,東三還得您為他做主。”

    吳晃搖頭往外走,“得過去看一眼,許家那邊可能也會過去。”

    這表面的情義得顧全了,這是他們吳家在河西立族的根本,丟不得,謝進元為了救他們吳家的人之死之事遲早會傳出去,而且,兩家得借個名目在一起商量怎麼撈人的事。

    如吳晃所料,許家那邊的族長也到了,還早了吳家一步。

    吳家與許家都是河西鎮的大姓,兩家的子弟也是有一些在官府當小官小吏,大半皆是務農,兩家的根底都不弱,但還是吳家有人當的官大一點,還是小壓許家一頭。

    許家現今的族長要小吳家這邊的老族長一輩,吳晃到後,他到了門邊來迎人。

    “吳叔父……”許家的族長許歸門拱手相迎。

    “你也來了,”吳晃朝他道,“唉,看過謝大人了?”

    許歸門默然點頭,隨著他往里走,輕聲道,“真是慘得很吶,可憐。”

    這廂黃智一從傅浩這邊退下,就去了關押吳東三跟許安的牢房,他也未明言,不過言語中指點了吳東三跟許安,要麼他們坐實殺害欽差大人的罪名,要麼就把罪過全推到謝進元身上去。

    謝進元臨死前,也是對許安這麼說的。

    可許安跟吳東三哪干得出這等事來,說來也是他們中了計,以為那暗暗行事的暗差是他們追捕的被皇榜通緝的大盜,心想這次能攬次大功在身上,又按吳東三大舅子是傅節度使身邊的能人這個底氣,捉個被朝廷通緝的大盜至少也得高升一節,于是他們倆就越過了謝進元,先行動了手。

    等到他們施計殺了那落單的一個差人,謝進元趕來查看,他們才知道那是皇帝暗差,他們嚇得魂飛膽喪,中途如若不是謝提轄提著他們逃命,他們差點被追趕上來的差人殺死。

    被謝進元三番五次救了好幾次,從閻王那逃了好幾命,這時候也實在無臉再去指證謝進元。

    他們著實也不是什麼高風亮節的人物,都是貪財魯莽,好大喜功之輩,黃智見他們一時不松嘴也不惱,說完就慢悠悠地出去了。

    他走後,想起謝師傅的死狀,許安這個粗漢子又眼淚鼻涕一起下來,擠近吳東三,“東三哥,你說于大人會不會救我們?”

    于大人,也就是于英橋,河西鎮管財帛等事的判官就是吳東三的大舅子。

    “我家里人會去求的,”先前吳東山以為自己仗著身後有人只會掉官帽子,但等到進了牢房,把事情一細想,又見黃智來了,往日的飛揚跋扈全不見了,灰心喪氣了起來,“但願管用。”

    那可是京里來的暗差。

    他嘴里喃喃,“到底是哪個龜兒子告訴老子說那些人是大盜的?”

    說著彎腰掩面,痛苦不堪。

    現在想來,那天他在大人府里偷听到的暗話一定不是湊巧,而是有人故意說給听他的,而他也是求功甚切,以為內府里人說的話十之八*九絕對是真的,連人是誰都沒听出來就信了,真是愚蠢至極。

    吳東三是河西的大捕頭,許安就是他的下手二捕頭,這次兩人是一起行動,誰也摘不掉,他見吳東三沒了主意,心如死灰地靠在了牆上,嘴里喃喃叫了聲“老天爺啊”,腦袋因用力過猛在牆壁上磕出了好大的一聲“砰”。

    **

    謝慧齊前世從不是什麼謹慎之人,像他們那個時代的人日子再不順,也是今日事今日畢,明日憂愁明天再煩,再大的困擾困難也不會輕易與生死之事掛上鉤,這世她生下來,也是過了幾年凡事不用多想多憂愁的日子,只是一朝事變,她一個小姑娘,一年里大半的時日想的都是吃飽了也要能活到明日才好,揣摩局勢竟成了本能,沒怎麼去學就已然心思沉重。

    這夜守靈,她抱著兩個不肯離開父親,睡在她懷里的弟弟們,明明身子已疲累至極,卻一刻也合不了眼。

    她不知道那些暗差是不是專程來對付他們爹的,接下來會不會斬草除根,連他們三姐弟也要滅了。

    從東三哥的口氣來看,他跟許安哥應該不知道那些人是針對她爹來的,而她爹是救他們而死的,謝慧齊不蠢,知道這是他們爹在給他們拉保障。

    她也不知道,現在吳,許兩家出動這麼多人,能不能保全他們三姐弟。

    現在吳許兩家人幫他們家辦喪事,喪事過後他們要走了,他們該如何?

    他們什麼依靠都沒有,現在能靠的就是父親那些好人緣,也許喪事過後會有人收留他們三姐弟,但如果那些人是針對他們家來的,收留他們的好心的人反倒會受累。

    謝慧齊看著父親棺材前的鎮魂燈,想到最後,只能無奈地苦笑。

    她一個辦法都沒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謝慧齊想得再糟糕,也沒有想到,喪事辦到第三天,官府就來了大隊人馬要把他們父親的棺材帶走,說是證據確鑿,謝進元故意殺害來京的差使大人。

    不容人分說,他們先把沖出來的謝家兩郎捉拿了住,謝慧齊就是跪下來求他們,也被領頭的那個素日與謝進元不對付的校尉一腳踢到了旁邊,就是吳,許兩家出動了婦孺來攔,這些人也把棺材拉走了。

    謝家在這次搶動中連桌椅都毀了。

    棺材就這麼被奪了去。

    謝慧齊是到第二日才醒了過來,那校尉一腳把她的肩膀踢折了,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謝家兩兄弟一夜都守著她,看到她醒來,窩在她身邊的二郎謝晉慶就哭了出來,站在旁邊謝晉平倒是一聲都未哭,帶著滿臉的郁氣與戾氣去端了水過來,要喂他阿姐喝水。

    謝慧齊一看到大弟的臉,眼楮驀地酸澀得刺痛不已。

    她想保護他們,她真的想保護他們,想他們不要背負太多,想他們就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長大,就像父親瞞著他們的一樣,她不想讓他們知道母親被奸污這些事。

    可現在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父親的棺材被搶走,而于他們這些僅僅只是個開頭,謝慧齊就知道以前的事再也瞞不了他們多久了。

    她也不能再瞞了。

    一想兩個弟弟就要過上跟她一樣擔驚受怕,還要被仇恨折磨的日子,謝慧齊未語淚先流。

    “呼……”她抬頭仰著床帳不斷地出著氣,想把眼淚強忍下來。

    這廂紅豆知道她醒來,急急端著雞粥就進來了,一見到她就勉強笑道,“大姑娘你醒來了,餓了吧?我給你喂粥喝。”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謝慧齊見她來了,啞著嗓子跟她吩咐,“帶大郎和小郎去洗漱一下,過來跟我用飯。”

    “阿姐,我不去。”謝晉慶一直就像條小狗一樣蜷縮著窩在他姐姐的身邊,緊緊拉著他阿姐的袖子不放,這時候見他阿姐趕他走,一夜不敢合眼的孩子困乏地搖搖頭,往里湊了湊,貼他阿姐貼得更近了。

    “你別不要我。”謝晉慶見他阿姐還要說話,不等她說,他半閉著眼楮困倦地搖了搖頭,嘴里喃語,“我乖乖等你好。”

    等阿姐好了,他們就去接他們阿父回來。

    他听話的。

    謝慧齊見他說罷就睡了過去,苦澀地眨了眨眼,轉頭去看大弟弟,見他端著水低著頭就站在床邊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心里頓時痛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會才說了一句,“那大郎去。”

    謝晉平看著她,先沒說話,過了一會,他問,“你疼不?”

    “阿姐不疼。”謝慧齊強忍著苦楚搖頭道。

    “你疼不?”他再問。

    謝慧齊眼淚不禁又流了下來,“阿姐疼,大郎听話,去洗把臉用飯,你要是都倒了,阿姐靠誰去?”

    謝晉平木木的,人是木的,但臉上透著一股凶殘的狠氣,他听了他阿姐的話就跪在了床前,把手中的杯子擱到地上,拿袖子擦她的眼淚,“你別哭,以後我來養你們。”

    謝慧齊哭著笑了,“好。”

    又道,“那還要听阿姐的話嗎?”

    謝晉平一言不發起了身,見紅豆要跟著他,他搖頭,“我自己去,你喂我阿姐用粥。”

    他走後,一直在旁哭個不休的紅豆把粥放下,轉過背狠狠哭了幾聲,咬著牙擦干了眼淚,再把粥端過來時,她臉上又帶起了勉強的笑,“大姑娘你先用吧,等小郎醒來我再喂他。”

    謝慧齊看了眼那蜷縮在她身邊的小郎,心如刀絞……

    她是真想就像之前一樣地養他們一輩子啊,讓他們世事無憂,看著她的眼里只有愛戴孺慕,為此她真的甘願付出一切。

    可惜,以後怕是不行了。

    **

    謝家吳,許兩家的人都不在了,謝慧齊直到是晚上看了蔡婆婆半晌,蔡婆婆才黯然地說指證他們大人殺了皇差大人的事是吳東三跟許安做的。

    謝慧齊沒對這發表什麼看法,倒是跟蔡婆婆問了家中的情況,知道家里物什被砸壞大半,孫老先生也被家人接走後,她也只搖了搖頭。

    她手里還有五百兩銀,還有她母親的幾樣頭面,但謝慧齊也知道這時候就是她舍得出銀子,官府里也沒有人敢幫她。

    情況是不能再壞了。

    壞到這地步,謝慧齊也是徹底平靜了,把生死置之身外也大概只是如此了。

    家里吃的東西,就是養的那些雞鴨也在這幾天的喪事中用沒了。

    吳許兩家給蔡婆婆送了銀子,蔡婆婆沒要,但兩家的人還是把銀子塞在了謝家,吳家給了五十兩,許家也給了五十兩,蔡婆婆不想要,等謝慧齊問起,就說她改明兒就讓人送回去。

    謝慧齊听了,怔了良久,搖頭道,“別,把銀子留下來吧。”

    “大姑娘,我們家就是全餓死,也不用他們那等人家的錢。”蔡婆婆幾日未睡,說著這話的時候喘了好幾口氣。

    她老了,以前半頭的白頭現下看來成了全白,有福氣的老人家老了頭上都是銀絲,而她頭上的全是身體折損過度的白發——謝慧齊看著這個從京城跟著他們來河西的老人家,眼里全是可憐。

    “婆婆……”她叫了她一聲。

    蔡婆婆看向她。

    “我們家讓你受苦了。”

    蔡婆子一听,這兩日強忍著沒掉淚,挺直背硬是替大姑娘撐著這個家門面的老人家痛哭失聲,“我的大姑娘啊,我的姑爺小姐啊。”

    說罷,竟哭昏厥了過去。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4:22

第7章

蔡婆子這一倒,也是病了,連日的心力交瘁擊潰了這個素日要強的老婦人。

    所幸只是病了,將養陣子也會好起來,謝慧齊最怕這個老家人強忍著,忍到崩潰那天,藥石罔效。

    她實在不想再看到身邊死人了,而且就目前的狀況而言,老家人萬萬不能有事。

    蔡婆子倒下,大姑娘閉門謝了客,但還是吩咐了各人的事,周圍收拾家中腳凳,能補齊的補齊了,阿菊伺弄後面的菜地,紅豆則忙著藥罐子和廚房,阿朔阿福也跟在他們身後跑腿,也沒個閑的。

    謝慧齊七歲當家,家就這麼小,家中那點事早就熟透了,幾句吩咐也就把家中的那點事布置了下來,家人再忠心不過,也無需她費心。

    她養病,知道自己這時候萬萬不能動彈,要不養殘了後患無窮,也不跟自己較真,頭幾天就沒打算下床,這時候謝家兩兒對她的依賴也就顯示出來了,她把他們拘在跟前讀書,哪都不許去,他們就乖巧地候在她面前。

    二郎更是乖,天天默書給他阿姐听,生怕他不听話又調皮,害阿姐病不好,不能帶阿兄與他去找父親。

    二郎乖了,大郎卻不愛說話了,每次他阿姐叫他,他就看著他阿姐,只看不說話。

    過了兩天,蔡婆子能下床了,她的藥里能進參,謝慧齊讓大夫給她弄了好參進去,藥效甚好,婆子一能下床就過來給大姑娘磕頭。

    以往在侯府里給主子行禮的每條規矩,紅豆周圍他們生疏了,就她還記著。

    謝慧齊沒攔她,讓大郎扶了她起來。

    “大姑娘,以後可別給老奴用貴藥材了,那都是浪費,我一個老婆子吃了也沒用。”蔡婆子磕完頭道完恩,一臉舍不得。

    她問紅豆,紅豆那丫頭也不說給大夫開了幾許錢,但蔡婆子以前也是吃過好藥的人,知道她吃的那幾劑藥不便宜。

    家中就這麼點家底,何苦用到她這個沒用的老婆子身上來。

    謝慧齊知道她會舍不得,微微笑了一下,“婆婆好了就好。”

    蔡婆子見她要起來,忙攔她,“你躺著,千萬別動。”

    “現下能動一點了。”謝慧齊這時候叫了紅豆一聲,“紅豆你去門邊站一會。”

    紅豆看她家大姑娘朝她頷了下首,靜悄悄地出去了,順手也把門關上。

    門一關上,蔡婆婆的嘴不自禁地抿了一下。

    謝慧齊在她的扶持下靠在了枕頭上,她看向兩個弟弟,滿臉的憐愛,“大郎二郎走近點。”

    “阿姐……”二郎滿臉的惑然走過來,“關門作甚?”

    大郎卻好像知道他阿姐要作甚,站在放書的那桌邊不動。

    “大郎,到阿姐跟前來。”謝慧齊又叫了他一聲。

    謝大郎還是沒動,他雙眼陰戾地看著這幾日心中似有什麼盤算的阿姐,心中的不安感讓他渾身都不舒服。

    他看向門,突然提步就往門邊急急走去,想把門打開。

    “大郎!”謝慧齊厲聲叫了他一聲。

    她尖銳的聲音嚇著了屋內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這聲大喊讓她腦門一陣刺骨的疼,不禁閉上了眼。

    “阿姐……”二郎怔怔的,眼楮濕潤,他轉過頭去看他兄長,哀求地看著他哥哥,“阿兄過來,不要惹阿姐生氣。”

    他哭著,拿袖子擦著眼淚,走到他阿兄面前把人拉了過來,哭著跟謝慧齊道,“阿姐你看,我把阿兄帶過來了,你別難過,我們都听話。”

    他難受得不行,眼淚越擦越多。

    “婆婆,”謝慧齊沒看他們,也不敢看他們,她眼楮通紅,一臉慚愧地看著蔡婆子,“不是慧齊好心給您用好藥,實在是慧齊沒法子,有些事還是只能托負于你。”

    蔡婆子睜大了眼。

    “勞煩您,”謝慧齊說到這抬頭閉了閉眼,才忍住了眼淚繼續往下說,“帶大郎二郎出去避一避,我怕有些人忍不住,要對我們家斬草除根了。”

    站被扶起的謝婆子砰地一下,又倒在了地上,她倒下後嗚嗚地哭了起來,“都死了,好好的小姐死了,好好的姑爺也死了,還不成嗎?老天爺,這還不成嗎……”

    她死命地捶著地,把手都捶破了,鮮血從她有著厚厚老繭的手心流了出來。

    謝慧齊忍不住嗚咽了一聲,緊緊閉住了眼楮,一時之間竟是不敢睜眼。

    二郎已傻了,他看看他阿姐,看看蔡婆婆,茫然不知所措。

    “婆婆……”謝慧齊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已恢復了點冷靜,“今夜就準備,可好?”

    她怕再晚就來不及了。

    謝婆子听了痛苦地哀鳴了一聲,頭踫著地,給謝慧齊磕了個頭,“大姑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就是我死了,我也會護著大郎二郎。”

    “我不走,”二郎這時候突然叫了一聲,他“嗖”地一下爬到了謝慧齊的床上,“阿姐我不走,你說過不會不要我。”

    在他要撲向謝慧齊的時候他被大郎拉住,二郎尖叫,“你放開我,阿姐才不會不要我,阿父,阿父,阿父你在哪?”

    大郎緊緊地拉住了他,抱住了大哭的弟弟,抿著嘴一言不發,臉越發顯得凶殘。

    謝慧齊撇過頭,不忍看他們。

    “我們走去哪?”大郎開了口,喉嚨沙啞,他看著那轉頭看著床里頭不說話的阿姐,問她,“去哪,阿姐你告訴我們去哪?是逃命嗎?為何要逃?即是要逃,能否讓我去接了阿父回來,我們一起走?”

    謝慧齊心里已經疼得流不出淚來,她轉過頭來看著兩個淚流滿面的弟弟,“你們先走,阿姐想法子把阿父帶出來,過幾天就去找你們。”

    “阿姐當我們還是三歲稚童?”謝家大郎眼里掉著淚,嘴上卻淡淡道,“阿姐要是去找阿父,何不帶我們一起去?”

    若是死,那就死一塊就是。

    看著大郎那無畏絕不善罷干休的臉,謝慧齊就知道她一直害怕的這天來了。

    大郎遲鈍,但絕不愚蠢,他這幾天忍而不發,無非是因著她病了,他在忍著她,讓著她。

    謝慧齊挪了挪身體,讓他們一起上了床,拿過帕子擦干臉,在二郎靠在她沒受傷的右肩膀這頭的懷里,大郎靠在另一邊,三姐弟同蓋一被子後,她平靜地說,“若是你們跟我去了,那誰能替爹娘報仇?”

    她最終還是說了母親被汗污的事,當著十一,九歲的弟弟們,說了他們心中再溫柔不過的母親被汗污投井,大舅流放,外祖母自盡,他們一家從京里流亡到河西的所有事情,告訴他們那暗害他們的人可能就近在眼前,就是那些京里來的差使。

    說完,她問身邊渾身都在發抖的大郎,“阿弟告訴阿姐,你跟二郎要是都死了,阿姐照顧你們這麼多年,是否皆白照顧了?你們不走,要置阿父護著我們的心血于何地?”

    二郎已經在她的懷里哭得不能自已。

    蔡婆子坐在床的一角,無力地靠著床住,雙眼無神,但淚還是在眼角流著。

    “所以,你們得走啊。”疼到極點也就什麼都不疼了,謝慧齊說到這還笑了笑。

    她何嘗不想跟他們一塊走,她想活下去,更想看著他們長大成人,成親生子,想有一天能在父母的墳前告訴他們她不負他們所托,但如果留下能保全他們,那些渴望也就無所謂了。

    “再說,可能也沒那麼嚴重,現在也只是阿姐在嚇自己,生怕那些京里來的差使大人就是要害我們一家的……”

    “他們就是,他們就是壞人,”二郎在她懷里打斷了她的話,嘎啞地開了口,泣不成聲還要道,“他們搶走了阿父,我要他們還我,阿姐我不走,讓阿兄走罷,我不逃命,我跟你去找阿父,要不回來,我就去地下跟你們在一塊兒,還給你們當二郎。”

    “那阿兄多孤單?”謝慧齊笑得很勉強。

    “我不行的,”二郎哭著跟他阿姐說,“阿姐,我沒阿父和你是不行的,我離不了你,我要跟阿父去騎馬打仗,還要你幫我穿鞋烙餅吃,我要跟你們在一塊兒,我哪兒也不去,你代我去找阿父吧。”

    “可是,阿兄孤單啊?你得代阿父跟阿姐保護阿兄啊。”

    “我不行的。”

    二郎喃喃說著不行,身體顫抖不已。

    謝慧齊另一邊的大郎倒在一角,閉著眼楮什麼也沒說,當謝慧齊看著他不放後,他睜開眼,眼楮像在看著他阿姐,又像沒有在看她,好久之後他移了移眼楮,徑直地看著那個教會他跟二郎系衣穿鞋,告訴他們娘親長什麼樣的長姐道,“阿姐,我想殺了他們。”

    殺光了,他就不難受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4:40

第8章

夜晚的秋風更是蕭瑟,風打在窗紙上,打在掛在廊下的干辣椒上,也打在了人的心上的,倍是淒厲。

    大郎帶了二郎去換了衣裳,又來了謝慧齊的房間。

    枯黃的油燈下,謝慧齊站了起來,她伸著手摸了摸他們的臉,微笑看著他們。

    “去吧,天快亮了。”千言萬語,多說一句都是徒增困擾,謝慧齊笑著朝他們道。

    二郎也已哭得沒有淚了,他與大郎跪下朝她磕了個頭,等走到門邊,他回頭問謝慧齊,“真的不要我了嗎?”

    謝慧齊朝他揮手,“去吧。”

    她的眼楮留戀地在他們臉上看著,蔡婆婆拉了他們,她照顧長大的孩子不斷在回頭看她,而她只能微笑著。

    好長的一會,去送人的紅豆周圍回來了。

    紅豆對看著油燈枯坐的大姑娘道,“大姑娘,大郎他們走了。”

    “嗯。”謝慧齊回過頭,看到了紅豆眼邊的淚。

    周圍在門口,納納地說,“大姑娘,讓我也一同去罷。”

    他想跟著大郎二郎一同去,他力大,拼死也會保護他們。

    謝慧齊笑了笑,扶著桌子欲要起身,紅豆忙上前扶了她。

    這夜也是睡不著了,謝慧齊往門邊走去,溫和地朝周圍道,“你去不得。”

    她沒有解釋什麼,周圍听了這麼一句也不再問,抹著眼邊的眼淚不語。

    他是奴,自是凡事以主子的話為主。

    **

    謝家閉門謝客,都知道謝家出的事,大姑娘也是病得不能起來,那服侍他們家多年的老家人也是病了未起,這幾日間也未有人再登門拜訪。

    來往的鄰居相熟人家有心想給他們送點吃食,也是敲開了門,把東西放丫頭手上就罷了,不想進門擾了這可憐的一家子的那點安寧。

    蔡婆子的藥,謝慧齊也還是差紅豆每日去藥鋪去抓。

    她也是計算過了,前兩天開的好藥都進了老家人的胃,等她帶了兒郎們去了,她就減了參,這藥倒也不費什麼錢了。

    這時候還不忘計較金錢,謝慧齊也對自己頗有幾分自嘲,這麼些年的精打細算下來,鐵公雞都快成本能了。

    這幾日間,被家人接回去的孫老先生也差著家里人送了些東西過來,還有二十兩銀——謝慧齊接到後連笑了好幾聲。

    這世道,有能翻手就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弄權者,也有受了好,就肯定會回以好意的一般人。

    這廂節度府里,傅浩也是手忙腳亂。

    那大隊暗差人馬突然在他的節度府里中毒身亡,一個也沒留,這還不是最打緊的,最打緊的是有人在臨死前放了求救煙火,這紅色的煙火能讓五十里方外的人看到,足以讓皇上設在河西的監軍府看到,傅浩當時半夜接到消息就從床上蹦了起來,他這頭還沒查到此事的蹊蹺,那頭監軍府的裘監軍裘石驚就上門拜訪來了。

    這事傅浩想瞞,但暗差是住在他府上,且他們是皇上的人,跟裘監軍隔三差五就要見次面,他想瞞也瞞不了太久,反倒會因欺瞞還會被治罪,只得告知。

    裘石驚官不大,在大忻朝他這監軍的位置看似好听,不過是監管糧草車馬的,四品文官而已,萬萬不是能與傅浩這等一品大員比的,但皇上暗差突然全亡,一個不留,前面被殺了兩個之事傅浩還沒給出一個回復,現下人全死,裘石驚與傅浩虛應了幾句,不等傅浩把話說完,就使了眼色讓手下人去往京里報。

    傅浩知道他差人行事的手法,可這次明知看在了眼里,也不敢差人去攔,心中更是郁結,當場就朝接急令而來的所有節度府官員大發雷霆,讓他們務必在五日內把此事查清楚,否則提頭來見。

    裘石驚在旁听著,臉孔也是帶著急憂,但心中暗暗冷笑。

    這事不管真相如何,是傅浩自己找死還是有人陷害他,他都休想逃過此劫。

    不過一夜之間,節度府就陷在了水深火熱之間。

    幾天後,被關押在牢飯的吳東三和許安從看守他們的舊交嘴里悄悄听到了這個消息,听節度使大人道這是一個陰謀,一定是有人在陷害他與他的手下,知道他們謝師傅會被摘出來,當下又是淚灑滿襟。

    那前來報信之人對此事的一波三折也是感嘆,吳東三又透過木柵拉著他的手,悄聲跟他道,“狗蛋,你差人去跟謝師傅家的大姑娘說一聲,也好讓她安個心。”

    那狗蛋想了想,道,“也中。”

    那小姑娘他也見過,他們每次上門,無不熱心招呼,就是家中只有一個蛋,也要做了蛋餅給他們吃,那大性子隨了她爹,是再好再大方不過的姑娘。

    那狗蛋是再機靈不過的人物,他看著不過是一個守牢的小頭目,下面也不過是管了兩個人,但他這麼些年在牢飯撈的油水絕不比監頭少,而且這些事也就他自個兒單個知道,他連睡在身邊的媳婦說話都沒個準數,自家爹娘更是不知他深淺。

    他這次通風報信的,不過也是承了謝進元許多的情,想著人都去了,他不幫一把就且算了,這半把還是要幫的。

    這狗蛋左拐右拐,自己也沒露身,找了個與謝家大姑娘交情頗深,與她稱姐道妹的姑娘家去說這事,因為她家與謝家的情份重,就是這幾天她家的娘都經常進謝家的門送東西,這時候送個消息進去了也不奇怪。

    那姑娘家是以前老捕頭王自來的小閨女王寶丫,老捕頭三年前重病去逝後,一家人日子一落千丈,但謝王兩家的來往卻沒就此擱下,王寶丫的爹死的時候,謝慧齊就帶了家人去王家幫忙,謝進元抬進了謝家的門,王寶丫的娘也是帶了自家的兩個兒子五個孫子來了的,只是王寶丫十一月就要跟定親的人成婚,這要出嫁的閨女是不能進死人家的,免得了沾了晦氣對婚事不好,遂寶丫娘一直押著她不許她來。

    王寶丫一直被攔著見不著小妹妹,心里著急,但也不敢跟她娘對著來,著急狠了也只能偷偷抹淚。

    這次見自己爹以前的人的小媳婦送來了這麼個天大的消息,而且叮囑她萬萬不能再讓另一個人知道,她哪顧得了那沾晦氣的說法,只想親自去告知齊妹妹這個好消息。

    但她還是被她娘攔住了。

    王寶丫見她娘攔著她不放她走,一下就哭了出來,“妹妹待我最好,知曉我缺好嫁妝,她硬是擠了銀子給我買了兩匹好布繡被面枕巾,妹妹現在不定怎麼傷心,我往日與她玩得最好,現下連去看她一眼都不能,這要是讓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被人罵我狼心狗肺,一點情義也不講?”

    寶丫娘拿她頭疼不已,見她還哭,心中不喜,但也不得不耐著性子道,“我已代你去講過了,慧齊說了不怪你,她知道你的難處,還說了待你成婚的日子一到,她一定過來幫忙,你還想要咋?”

    “我就想見她。”王寶丫見說不通,更是哭了起來。

    她沒兩個月就要成婚了,寶丫娘著實不喜她哭,怕把福氣哭沒了,心里惱火,但也知道越說這丫頭只會哭得越狠,只得道,“你不是也識字?見信如人,你把想說的話寫給她听就是,回頭娘幫你送去可好?”

    王寶丫拿帕擦淚的手頓了一下,她也知道了她人是去不成的,她守規矩的娘是萬萬不肯的,再說她去了,確也會有人說道她的閑話,這寫信看來也是最好不過的主意了,她擦擦淚,朝她娘輕輕地點了下頭,“那依娘的。”

    寶丫娘見她總算不再哭哭啼啼了,也是松了一口氣,又見女兒起身往她的房間走去,問她把筆墨擱在哪,她不由翻了個白眼,帶著她去找東西之時掐了把她的耳朵,沒好氣地道,“討債鬼。”

    王寶丫羞澀一笑,挽著她的手沒放,讓她娘想打她都抽不開手來。

    王寶丫這一鬧,也總算是把消息送到了謝慧齊這來。

    謝慧齊接過信,一打開看看姐妹那歪歪斜斜的字眼,先就微微一笑。

    寶丫的字還是她教的,她是王捕頭的老來女,家里難免看得嬌一點,經常放她出來找謝慧齊玩,時日一久,兩人自是有了情義,寶丫今年年初及的笄,她年底成婚,謝慧齊手頭還挑了一根她娘的銀簪子要給她添妝用,就知兩人的情義,這幾日,寶丫也沒少差她娘過來給他們家送東西,不是她烙的餅就是她拿麥子做的麥芽糖,謝慧齊也是想過,這大她兩歲的姐姐怕是因為不能親自過看來,心里愧疚得很。

    她拿到信起初還以為是寶丫來抱歉的,等看完第一列字,說到了節度府的事,謝慧齊神經一繃,眼楮不由地往門邊看去。

    此時半掩著的門外秋風掃落葉,只聞風吹著樹梢和落葉的聲響,並沒有別的動靜,剛剛送信的紅豆也不知道去哪忙去了,謝慧齊迅速收回眼,沒幾下就把信看完了。

    看罷她忙從床上坐了起來,把信疊好,也顧不上找地方收好,貼心放到胸口,就下床穿外裳,朝門邊走去,邊走邊喊她的丫頭,“紅豆,紅豆,紅豆兒,你在哪?”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4:58

第9章

紅豆正在廚房背後的屋檐底下壘柴火,要入冬了,周圍天不亮就去二十里外的深山劈柴,現在也就離人遠的那邊深山有得柴禾撿,附近的都被人撿光了,他到了夜入黑才回來,扒兩碗飯還得把柴劈好才能歇就,第二天又是天不亮就出門去了,根本沒得時間壘,阿朔跟阿福兩個小兒子跟著阿菊種冬菜,又是挖土又是挑糞淋地的,大姑娘心眼好,這時候還不忘讓他們去幫鄰居劉寡婦家挑糞,很是忙不過來,壘柴火的事只得她來了。

    她听到大姑娘叫她,那聲音听著還近,她忙站起身來,心急火燎地從屋背後跑向正門,一瞅到廊下他們家的大姑娘,急急跑去,“大姑娘,你怎地起來了?”

    謝慧齊的肩這兩天也還隱隱作疼,但比之前的動彈不得要好上許多了,這時候也不是她嬌氣的時候,她也沒把這當回事,見到紅豆著急來扶她,她笑了一下,道,“來問問你,王家伯娘又送了什麼東西來?可有說什麼話?”

    “提了一籃子雞蛋,我數了數,足有二十個呢,說是給大郎他們補身子。”紅豆扶著她往里走,說到這又悄悄說,“我看是把最近家中攢的蛋都給送來了。”

    “你記得明日到屠夫那多割幾塊肉,再添兩個豬腳,給他家送去。”謝慧齊吩咐。

    “誒,我記著了。”

    “王伯娘可有說寶丫姐姐跟我說什麼話了?”

    “沒說別的,就說寶丫姑娘有封信給您。”

    “嗯。”

    “姑娘可是想寶丫姑娘了?”紅豆扶了她進門,等她在椅子里坐下,不忘去矮榻上把軟枕拿過來放到她背後,嘴中也沒停下,“是有好些日子沒見寶丫姑娘了,不說您想,奴婢也怪想她的呢。”

    “她做的糖你不是放櫃中了?要是想就吃兩口去。”

    “姑娘……”

    “你拿來敲碎了,也給阿菊他們分幾口,這幾日怪累著他們了。”謝慧齊也不是與她說玩笑話,朝屋中放零食等物的櫃子抬了抬頭,示意紅豆過去,“你拿塊大的,大郎他們現在也不在,不用與他們留。”

    紅豆猶豫了一下,見他們大姑娘說的是真的,就去了櫃子那邊。

    櫃子也沒鎖,銅鎖就掛在鐵扣上,拿開就是了。

    紅豆挑了塊不大不小的出來,回頭看了大姑娘一眼,見大姑娘搖頭,讓她拿塊大的,她這才換了塊大的糖塊出來。

    拿到手上掛上銅鎖,紅豆咬著嘴過來,跟他們大姑娘紅了眼,道,“姑娘,也不知道大郎他們如何了。”

    她也是帶著大郎二郎長大的,從沒這麼分別過,幾日不見,也是日夜都擔心他們在外頭凍著了,吃不好睡不好。

    “有婆婆帶著,你只管放心。”謝慧齊沒多說,節度府是出了事,听著消息是對他們家有利,但她也不天真,知道這事也不可能簡單,現在外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她只有等著看才能決定要不要拉大郎他們回來。

    弟弟們的安危她自是不能輕率。

    “是,有婆婆帶著。”紅豆想到那個就是自己餓著也不會讓大郎二郎短衣缺食的婆子,再想想大姑娘把家中大半的銀錢都給他們帶走了,怎麼樣也不會太慘,這心里到底是好過了些。

    謝慧齊又給紅豆拿了明日去買什物的銅板,因著明日要給王家送肉,她給紅豆多拿了半兩銀子,“路上要是遇到賣白菜的,買一擔下來,也送到王家去。”

    王家人口多,雖說王伯娘只有兩個兒子,但仗不住媳婦會生,現下是五個大孫子二個小孫子,還有孫女兩個,吃食送多少都是不夠的。

    難為他們家把雞蛋都省下來給她家了。

    “奴婢知道了。”紅豆接過銀子,把塞在腰帶間的荷包掏了出來,仔細地把銀子放好。

    謝慧齊看著她認認真真的樣,肩膀松了些下來,靠在了枕墊上。

    虧得身邊人個個都听話能干,她就是憂心憂己,這日子還是有條不紊地過下來了。

    **

    第二日,紅豆出門先去藥鋪抓了藥,抓藥的老大夫看到她來搖了搖頭,給她抓好藥接過她數好的銅錢,退了兩文給她,淡道,“這幾日的麻黃降價了。”

    紅豆接過銅錢,抓過藥包朝老大夫福了福身,小聲地道了謝出了門。

    門內老大夫的徒弟見師傅剛搖了頭,知道他跟謝家那個送了他藥茶方子的大姑娘頗有兩分交情,便道,“師傅我們是不是上門去看看?到時不收大姑娘的診金就是。”

    老大夫搖搖頭,“不去。”

    去了,小姑娘許不得還要給老家人添些貴重的藥材進去,那老婆子的身子太虛,過補不行,慢慢將養才是好,添了藥材是省了些掛心,但也費銀子。

    “知道了。”那徒弟也是知道那婆子身體的,也知道他師傅開了個好方子,慢慢養一段時日,老婆子身體也自會恢復過來,能多添些年頭。

    這頭紅豆把藥包放進籃子,又去相熟的屠夫那買了點肉,屠夫見她今日買的肉多,給她多添了一只豬腳,放進了她的籃子。

    “這只你拿去給主人家吃。”屠夫等她給了錢才拿了這一只放進去,沒打算收他們家這只的錢,拿抹布擦了下手,把他們打算送人的五花肉拿荷葉包了,豬腳也拿扯好的棕樹葉線捆好,叫了自家在旁邊跟人小孩玩踢石子的兒郎過來,“小二,替謝家的紅豆姐姐送東西去。”

    “好勒。”孩童立馬停止了跑勢,轉過頭就跑了過來,接過了他阿父手中的東西,朝紅豆滿臉羞笑。

    紅豆道了謝,又去了菜攤那邊叫一擔白菜,跟那賣菜的老婆子說好錢給了,就讓小孩童把東西放下,從她放吃物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塊昨日沒舍得吃完的麥芽糖小角給了小孩子。

    那孩童經常給謝家送東西,每次都能得好,這次又得了塊糖,把糖塞到嘴里一嘗到了糖味眼楮就笑成了一條縫,也不與紅豆說什麼,就朝他阿父的肉攤子邊上跑去,抱著他阿父的腿就撩開了牙,咬著糖給他阿父看,“嘍,糖。”

    說著就拉他阿父下來,要給他舔一舔。

    屠夫笑著伸出油膩的手摸了摸他的臉,“阿父不喜吃,你自個兒吃就是。”

    紅豆看了眼那邊,屠夫對她點了點頭。

    謝家來河西也沒超過十年頭,但他們家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家,上邊說謝提轄殺了人,河西走街行商的商販也好,還是賣菜的小攤販也罷,都是不太信這個的,自打謝提轄來了河西上任,接管了這治安之事,地痞流氓都沒敢怎麼滋擾生事了,那官人平日出去辦案,路上見著他們拉物件的牛車驢車都會下馬,把馬拉到一邊讓他們先過,這等人要是說他濫殺無辜,他們是不信的。

    謝大人正氣又和氣,農家嘴拙,得了好也不會說什麼,有那路邊擺攤得了謝進元好的農戶見到紅豆過來,皆都不吭聲地往她籃子里塞把小蔥小菜。

    紅豆皆回以一禮,朝人小聲道聲謝,等出了賣菜的小市,手中的籃子都滿了,手上還提了一個老阿婆送的小竹籃,里頭是她送的一籃子的小青菜。

    等到了王家,寶丫娘一見紅豆送了一擔子菜過來,上面還有肉,她忙雙手相推,“使不得,哪用得了這麼多?”

    紅豆道,“大姑娘說是送來給小佷們添個菜的,還說讓他們回頭得了空,就去家里耍。”

    謝家姑娘是個從小就會做人的,這平日里大郎二郎們得有個好吃的好物件,也少不得給他們家的送過來,寶丫娘也沒多客氣,忙請她進,“那你進來喝杯茶再走罷。”

    她尋思著把家里剛焯好的芥菜葉子也讓紅豆帶兩顆回去。

    “不了,大姑娘還等我回去做活呢。”紅豆忙推拒,不等寶丫娘多說,就福福身子,趕緊走了。

    寶丫娘也沒去追,她指著地方讓那挑擔的婆子把白菜挑過去,又叫了大媳婦出來,這廂被叫出來的大媳婦看到了白菜,又看了看打開的門,朝她婆婆道,“我剛听到慧齊姑娘家的紅豆的聲音了,是她來了?”

    “來了,這不,送東西過來了。”寶丫娘指著擔子道,“你把肉拿去灶房罷,中午做頓肉食,叫你夫郎和二郎他們早點回來用飯。”

    “媳婦這就去。”他們家自公爹走了,人走茶涼,往日隔三差五就能吃頓大肉的好光景就不在了,現在雖然也從不曾餓著,但一家人還是有些饞肉的,王家大媳婦一見那一大包的肉,還有豬腳,也來不及多問什麼,拿了肉就往廚房去了。

    那挑白菜來的婆子忙給這家的主人家合掌彎腰,恭維道,“主人家好福氣,著實好福氣吶。”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5:16

第10章

河西位于大忻西北,遍地干涸的黃土地上面零落地有著幾點綠意,就是夏日來看,也是蒼茫又蒼涼,一進秋日,萬物凋零,河西就越發顯得沉穆蕭瑟。

    齊君昀就在這樣一個深秋的風涼至骨頭的日子進了河西鎮,未去節度府,去了河西東面。

    據聞謝進元的家就安在那處。

    他進了西北為了擋沙就把面給蒙了,換了件黑色的短襟棉袍,底下就是西北馬幫人才會穿的黑色武夫褲,這于走南闖北的馬幫商販常穿的裝束被他穿出了瀟灑俊朗出來,一進河西鎮,朝他打量的人頗多,其中不乏那扛著籃子背著籮筐,低著頭還要把頭偷偷往他身上瞧的姑娘家,婦人。

    齊君昀這次就帶了兩個隨侍過來,這兩個身材跟他差不多的高大隨侍一直在往回頭看。

    他們一進鎮,就被人盯上了。

    “主子。”齊大見跟梢的人不停步,靠近了主子,叫了他一聲。

    齊君昀置若罔聞,這時他們已進了碑坊上寫的東市街,他執著馬鞭朝一處點了點。

    齊大彎腰,很眼神示意齊二看著後邊的人一點,他則去了主子點的方向去問地方去了。

    “老人家,”齊大把面巾放下,張口一口西北話,朝那賣針線的老人拱手道,“請問,河西提轄謝進元謝大人的家在何處您知道嗎?”

    那老人停了擺放針線的手,看向他。

    齊大忙又拱手,“我們家主子是謝大人的故交,特來河西奔喪的。”

    那老人一听,臉色頓時就好了起來,生意人和氣生財,他也舉手抱拳揚了兩下,給他們指了道,“沿著這條街走到底,轉個彎,往左拐再走一會,見到屋前的那六顆大楊樹,那就是謝大人的家了。”

    說罷,他看了看齊君昀的方向,本欲有話要說,但一看這三個高大的男人,心想禍從口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沒再說跟他們說謝大人家的近況了。

    “多謝老人家。”齊大又抱了一下拳。

    他很是有禮,這周圍看著他們的人也就真把他當成了謝大人家的故交,沒有人覺得奇怪,等那三個高大的男人一走,幾個攤販接頭接耳,很是為有故交來為謝大人奔喪感到高興。

    他們也還等著官府放人,等著謝大人出殯,執一封紙線,去為他送行。

    這廂齊君昀慢悠悠地領著兩個侍衛出了東市街,往左一拐,就見到了一排掉光了樹葉的枯樹,那毫無生氣的樣子,很難讓人想到明年天春,它們還能成活。

    齊大齊二經常替主子出去辦事,再荒遠的地方也去過,對河西深秋的蒼茫倒也無甚感慨,一路只是在想著等會要帶主子去何處安置才妥。

    節度府是不能去的,畢竟,主子從江南進京,又從中途渝東改道進西北,只是為了給謝大人奔喪來的,這不是什麼正務,用不了麻煩傅大人。

    且他們齊家跟俞家是死敵,他們齊家出的皇後一死,大老爺跟二老爺又一同遭難去了,當今的皇後成了俞皇後,齊家已經不如當年了,傅將軍恐也不想他們找上門去。

    哪怕他們現在屁股後面跟著他的人。

    齊君昀狀似慢悠悠,但也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謝宅,齊大敲了門,迎上了一個身著白色孝服的姑娘家。

    “請問……”齊大抱起拳,“是謝進元謝大人的家嗎?”

    “是。”來迎門的紅豆淺淺一福,“請問您是哪家的大人?”

    齊大未想這姑娘這般有禮,頭忙垂了一點,道,“我們是京城齊家的人,我家老爺原先跟謝大人有點交情,這次我們家主子,也就是我們老爺的公子途經西北時得知謝大人過逝,特地過來想拜祭一番。”

    京城齊家?

    紅豆不懂,她歉意一笑,“請您家貴公子稍等,我這就去稟報主人家。”

    說罷,朝那門口的另兩人又一福,這才關上了門。

    站在齊君昀身邊的齊二听到了栓門的閂子聲,不由看了主子一眼。

    這家人還挺謹慎的。

    **

    門內,謝慧齊正在她的閨房里算買油布的錢,油布是從南方運過來的,到了河西就貴了,這東西本來是家境寬裕一點的人家買來做雨衣的,她卻是買來搭棚子種菜,她前幾年用的送給了隔壁要帶兩個娃的寡婦家,眼看天氣又快嚴寒了下來,今年的就得先備妥了。

    油布要是扯一丈是八十個銅子,要是做做雨衣,倒也扯得起,可是這要是用來做溫棚種菜,沒個十丈左右,也圍不了多大的地方。

    往年的菜她種來也只是自家吃,再給父親一些讓他送人,她自個兒也送出去一點,那十丈圍成的幾分地也就夠了,今年的話,她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可不管怎麼樣,這長遠的打算是要做的,往年自家送的還是要送,她也想過多拉幾分地的布打好棚了,雇王家的兩個小佷兒過來種菜,就是她人以後就是沒了,這菜地也可送了人,也算是她為兩個弟弟積善了,許不得哪天王家還會幫著弟弟們一點。

    紅豆去開門她以為又是哪家的人給他們家送東西來了,等紅豆說到是京城來的人,她呆了一下,忙站了起來,拿起披風披在身上就往外走,“姓齊嗎?”

    姓齊她記得一家。

    可那家來頭太大了。

    謝慧齊沒想是那家的人,但不管如何沖著是京城來的也不能怠慢了。

    就算來者是禍,躲也躲不了。

    “是,奴婢听那位說話的官人是這麼說的。”說話之人太威武,听口氣說是下人但實在不像,紅豆不知如何稱呼,就稱了官人。

    “嗯。”謝慧齊匆匆去了門邊,也不等紅豆伸手,她自己先拉開了門閂。

    門一打開,映入她眼瞼的是一雙燦若繁星的雙眼,此時秋風正起,謝慧齊被風吹迷了眼,以為自己看錯了眼,伸手去擋那風,又是聚神一看,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此時他的雙眼正瞧在她的臉上,他們之間正近得她可以清晰看見他眼里的亮光。

    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慧齊妹妹?”那人看向退步的她,宛爾一笑。

    謝慧齊感覺還是籠罩在他高大的身材里,她不禁又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她已經完全看清楚了他的臉。

    “齊……齊……”她有點愣然,沒想到,果然是齊皇後娘家齊家的人。

    他們以前的謝家跟齊家是有交情的……

    一想齊家之前也為她父親跟舅父家說過情,沒想齊家居然真的來了人給父親吊唁,而且是齊家大老爺齊國公家的長公子,謝慧齊飛快攏回神,低頭淺福了一禮,“謝家小女見過齊家哥哥,您快快請進。”

    齊君昀比她年長七歲,大她許多,謝慧齊以前小時候進齊家跟齊家的人玩樂,也是跟他妹妹們一道玩的,這人她只見過幾次,她記得那是個有著懶洋洋笑的少年,身邊總是圍著眾多的這家的那家的孩子,對她們這些小女孩也是和氣,但在謝慧齊眼里,那小小年紀就帶著睥睨天下氣息的人總隔著千重山萬重水的距離,跟她們這種腦子里只想著下一頓吃什麼,明天要穿什麼顏色的新衣裳的女娃娃實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現在這麼多年後再次見面,她還是跟第一次一樣驚了眼,但沒來由的,這次居然還起了害怕。

    齊君昀看她連退了幾步,然後才定住低頭一派迎他入內的樣子,嘴角一勾,什麼也沒說就踏進了門。

    “紅豆,你快快去把灶上的水用大火催開……”這廂謝慧齊也來不及想太多,吩咐了紅豆一句,就跟在了這幾人身後上了台階,又在他們找門進的時候快步到了正堂的堂屋面前,把門簾掀開,低著頭讓他們進去。

    堂屋謝進元的靈牌還擺在正中間,謝慧齊快步去點燃了三柱香,低頭交到了他手里。

    齊君昀見她如此快手快腳,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這廂齊君昀上香,那廂謝慧齊就去了外面,紅豆機靈,先去喊了後面菜地的阿菊回來才去的廚房,等謝慧齊出來,阿菊也跑回來了,謝慧齊也顧不得阿菊身上污髒,叫她趕緊把放在以前孫老先生住的房間里椅子拿出來,替放堂屋八仙桌旁的長凳。

    她家不比當年,雖然四處很干淨,但家中物什一切都換成了一般人家用的物件。

    之前因為打壞了眾多東西,周圍修好的那幾條好椅子謝慧齊這個鐵公雞也不再舍得用,她還想著把家中的一切好物件都留給弟弟們以後再用,所以都收了起來。

    而那幾條長凳都不是好的,有條的腳還一個高一個低,底下是拿木頭塞的,拿來待京城來的客人,謝慧齊自己不要臉,但父母的臉還是要顧忌些的。

    喊了阿菊去搬凳,謝慧齊又去了自己房間把櫃中的零食都拿了出來,又趕緊跑到廚房,這時候水快開,她忙叫紅豆把用來待客的碟子拿出來擺糖,她則拿了她制的茶葉出來準備泡茶……

    河西有茶樹,但茶葉不好,炒出來的茶葉只能當粗茶喝,謝慧齊想也沒想,還是選了相對好的花草茶。

    她也來不及想太多,只想著把家里好的東西都拿出來,等一把茶泡好,就把她父親留下的那壇子燒酒倒到了小瓶里,放到還剩一半熱水的鐵壺中熱著,又叫紅豆先把茶送過去,“跟齊家公子說一聲,就說我馬上過去。”

    “誒。”紅豆端著糖盤子茶水趕緊過去了。

    謝慧齊把掛在廊下的臘腸拿出最好的兩大條,加大了主灶的火,把熱水倒進去,拿熱水焯一下臘腸上的灰塵,在臘腸在熱水中滾燙的時候,她把大蔥洗干淨切了,又加緊把焯好水的臘腸拿出來切,這時候紅豆跟阿菊都辦好事回來了,臘腸換了紅豆切,阿菊燒火,謝慧齊主廚,三個人沒用一會就炒出了一盆干辣椒炒臘腸。

    等把熱好的酒拿上,就可以讓人簡單地吃一頓了。

    謝進元帶屬下人或者客人回來,謝慧齊只要把這兩樣擺上桌,家中的客人就能笑到走為止,現在來了貴客,謝慧齊也沒更好的東西招呼,只能如法炮制。

    這京里來的貴客就是看不上,她這頭也還是要把謝家的這點好客之禮盡到的。

    謝慧齊也沒多久就又出現了,她是帶著酒肉出現的,一盆香肉冒著騰騰的白氣香氣四溢,有點辛辣的味道更是刺激得讓人溢口水,加上醇香的酒香味,齊大齊二本來還沒覺得餓,現在看著那眨眼之間就放到了桌上的菜和酒已經在吞口水了。

    這時候桌上有了茶水和糖,還有肉和酒,看著是不倫不類了點,但也不怎麼寒酸了,謝慧齊听到口水聲倒高興,人還沒到桌前聲音就先出了,“這兩位家人,如是餓了就趕緊坐下吃點吧。”

    齊大齊二下意識就看向他們主子。

    一直坐在主位沒動的齊君昀看向那個自他一進屋就忙不休的小姑娘,見她又慌忙朝他福了個禮,他微微一哂,朝齊大他們道,“拿個小桌來吧。”

    謝慧齊這才想起下人不能跟主子同桌,尤其像齊家那樣的人家更講究,不禁為剛才自己的失言懊悔了一下。

    麻雀當久了,都忘了鳳凰們是怎麼過活的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5:36

第11章

那懊悔之間,謝慧齊也沒滯住,開口就讓紅豆去拿碗,阿菊去拿小桌子,齊大忙出言要幫忙,謝慧齊倒一臉的愧意,“來者是客,我們忙著就好。”

    說罷,想想這話應該是要對公子爺說而不是對下人說的,主人在那邊呢……

    她趕緊著又朝齊君昀歉意地福了一下腰,這下卻不想再說話了,免得越說越錯。

    她這幾年像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家忙慣了,而且還是個當家的,日日忙的都是些細瑣的事情,每天睜眼不是算著那幾個銅錢就是算計著雞鴨鵝的幾個蛋,往日那些勛貴人家的規矩不去細想都想不起來了,且往日來往的人家也都是市井小民,不講究那套,而家中極講規矩的蔡婆婆的也不在,一時之間還真是沒顧上這些。

    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那麼多,那就少說些,謝慧齊想著手中也沒拘束,等紅豆討來了碗,把肉分了一半出來,又給倒了兩杯酒,等阿菊的小桌抬進來,那兩個高大的家人的飯菜也是擺好了。

    她把筷子雙手拿著遞給了齊君昀,歉意道,“沒什麼好的,望您莫要嫌棄。”

    齊君昀見她小小年紀,那待客之話說得無比順暢,像早說過許多遍,不禁朝她點了下頭,也沒把她當不懂事的小姑娘瞧,接過筷子還道了聲多謝。

    謝慧齊因此舒了口氣。

    客人沒覺得怠慢了就好。

    父親去了,在弟弟們沒長大之前,她不希望自家的家風在她手中沒了。

    謝家就是倒了,大人沒了,就剩他們這些小的,他們也還是父母恩愛出來的孩子,會承著他們的衣缽。

    雖然虛名當不了飯吃,但謝慧齊還是望有人說起父親來,好話要比難听話多才好。

    等他多吃了兩口菜,那廂齊大他們也是一筷接一筷吃個不停,謝慧齊看他們像餓的樣子,想著沒上主食,就朝齊君昀道,“我去給您和您的家人做兩碗疙瘩面當飯用吧?”

    齊君昀停下了筷子,看向她,又瞧了她那兩個站在門邊拘束不安的丫頭一眼,想那兩個丫頭都是粗使丫頭,她又開口出言了,就點了下頭。

    謝慧齊這又進了廚房,還好他們原本中午就打算吃熱疙瘩,面已經發好,就等著要做了。

    沒一會,紅豆跟阿菊把熱滾滾的熱疙瘩面端進了堂屋,謝慧齊又燙了壺酒,又給他們添了點,其後就站在一邊,也沒多想,就照顧著他們把飯給吃了。

    那齊公子先停了筷,她這頭眼明手快,把重新泡的花草茶送到了他手邊。

    齊君昀接過茶喝了一口,見丫環們把碗筷撤下了,她也要跟著撤,怕她又忙跑了,便開口說道了一句,“坐下吧,且跟我說幾句話。”

    謝慧齊本要去給他們打熱水過來淨手,听到這話忙跟走在後面的阿菊道,“打兩盆熱水過來,拿三條新帕子。”

    說著就走到了齊君昀身邊,朝他一福,“齊家哥哥。”

    齊君昀被她逗笑。

    她這樣子看著也不是怕生,但見她里里外外跑出跑進忙得像個陀螺,像是在避著他,他還以為她怕了他。

    他應是沒看錯,剛開門的那一剎間她可是看著他退了又退,像是嚇的。

    “您喝茶。”謝慧齊怎麼說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就算不知道他為何而笑,那點淡定還是有的,站于他面前就殷勤地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這茶倒是甘甜。”

    “加了些許甘草,趁熱喝是最好,齊家哥哥您要是喜歡就多喝兩口。”

    看著她熱切的眼神,齊君昀微微一笑,還真是多喝了一口才把茶杯放下。

    “家里出事了?”齊君昀把茶杯放下就淡道。

    靈牌在,鎮魂油燈也在,她頭上的孝帽也一直戴著沒脫,身上孝服加身,還是那副戴著重孝在做法事中的樣子,不像是送了葬的,棺材卻不在,謝慧齊也知道瞞不下,知道會被問起,這時也沉默地點了點頭。

    “坐下,與我說說。”小姑娘就這麼小一點,臉還沒他巴掌大,瘦得下巴尖尖,臉蛋蒼白,齊君昀也斂了口氣,盡量溫和了些,不想嚇著了這自他們一進來就全副心神待客,唯恐待慢了他們的小姑娘。

    見他朝椅子頷了下首,眼楮靜得近乎漠然,似乎剛剛她看到的眼內光芒是她的錯覺——打門邊看到他,她就覺得他身上有特別意味的東西讓她害怕,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謝慧齊現在最貪生怕死不過,不等他多話,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跟前的椅子上,那副“我再乖乖听話不過”的架勢看得齊君昀眼皮一跳,不知道他哪個字說重了,嚇得這小姑娘一下就把自己摔在了椅子上。

    “齊家哥哥……”謝慧齊一坐下也察覺到自己動靜過大,這下原本不拘著自己的人也有點尷尬了,手腳有點不知放哪兒放。

    說來,她離開京城也不過七年,這齊家哥哥今年也不過二十弱冠之齡,但不知為何,她老覺得他身上有股讓她想敬而遠之的戾氣。

    她以前小時候盡管覺得他高高在上,可是未曾怕過他的。

    “你們家自離京城,我們也有好幾年未曾見了,”齊君昀先開了口,嘴邊還帶了點淡笑,“沒想妹妹還認得我。”

    “忘不了。”謝慧齊搖頭說罷,就又知道自己又口無遮攔了,她只當自己是病糊涂了,趕緊著說著下一句為自己打圓場,“齊家哥哥您這樣的人,誰見一眼都忘不了。”

    說完,覺得自己還不如閉嘴的好。

    瞧她說的什麼話,這話是她現在這麼一個小姑娘家家對著一個男子說的嗎?

    謝慧齊也是被自己嚇著了,也不敢為自己解釋了,怕越解釋越錯,干脆閉了嘴,頭往下面低,不敢看人。

    齊君昀也是一時無話,見齊大齊二嘴邊帶笑,看向那可憐的為自己說錯話低下頭的小姑娘,惹得小姑娘頭越低越往下,他不禁眯了眯眼。

    齊大齊二被他這麼一眯,莫名覺得應該離主子遠點,他們本來站在桌後,一會兒的功夫,就低頭無聲地退到門邊去了,也不敢再往主子這邊瞧一眼。

    “嗯,多謝慧齊妹妹夸贊了。”齊君昀無意小姑娘受難,淡道了一句就又道,“如若方便,就把家中這幾日的事與我說說罷。”

    謝慧齊本來被後面的兩道眼神瞧得在心里猛嘆氣,這時听到齊君昀明顯開解的話,那緊繃的心口那是大大地松了口氣,心道齊家的長公子不愧為長公子,那些小孩兒都愛往他身邊湊那不是沒道理的。

    這樣的人,也當得起人的擁戴。

    謝慧齊想來他也不會在乎她這種小姑娘的話,抬起頭來盡管還有點尷尬,但還是慢慢地把她父親的事說了,從當夜跟著父親帶的徒弟去城外見人接尸,到那日官兵搶棺材的事,一件一件地說道了個明白。

    說罷,苦澀接道,“我現今等著官府把父親的尸首送回家來,好接下來把喪事做了,讓父親入土為安。”

    “你那兩個弟弟呢?”齊君昀突然問。

    謝慧齊剛一直沒說及兩個弟弟,听到他這麼一問,原本半低著頭的人看向了他,再次看到了他似從未起過什麼波瀾的眼。

    她抿了抿嘴,遲疑了半會,突然覺得想賭一把,就小聲道,“我送走了。”

    齊國公的長公子來此,不可能是加害于她家的吧?

    就是齊國公變得不同了,也用不著長公子親自來此不是?

    齊君昀見她突然這麼說,不由又掃了她一眼,見她眼光爍爍地看著他,他“嗯”了一聲,沒有多加追問,道,“我也算是你的長兄,你家中現在也無長輩替你掌事,我既然來了,就且替你把你父親的尸首討回來,送他入土為安再走才是。”

    說罷就朝齊大揚首,“去給節度府送個帖子。”

    “是。”齊大忙彎腰。

    謝慧齊是萬萬沒料到他這麼說,當下什麼話都沒有說,就朝他跪下了,只是沒料還沒跪到一半,就見他連椅帶人往後退了一步,那修長的身影往身後一壓,長腳踢出,勾著另一邊的一張椅子飛快擋在了她的膝前,讓她這一跪愣是沒有跪下去。

    謝慧齊這時也被他利落又快如閃電的身手給弄傻了眼。

    齊君昀也不在意她愣住,收回腿和身體穩坐在椅子上,那穩如泰山的樣子就像之前根本沒有動過,嘴里也甚是不以為然地道,“你父親我也要尊稱一聲世叔,你也喊我一聲齊家哥哥,無需這般客套。”

    謝慧齊擦擦酸澀的鼻子,點了點頭。

    齊君昀見把話都說了,也無意跟一個小姑娘同處一室太久,說罷就起了身往門邊走去,走出門,他看了一下簡陋的院子,收回眼楮時,那謝家的小姑娘也出來了。

    “自來河西,你父親帶你們就一直住在這?”他問。

    “嗯。”謝慧齊也僅輕應了一聲,無意跟人多說他們家的日子自離開京城後,跟以前比有多一落千丈。

    于她,這幾年里,有爹有弟弟,人都好好的,對她來說已經是好日子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5:55

第12章

紅豆她們的水及時打來,謝慧齊猶豫了一下……

    齊大齊二也猶豫著看著她,沒動手。

    謝慧齊朝他倉促地淺淺一笑,還是去擠了帕子去給齊君昀。

    雖說那人還稱她一聲慧齊妹妹,她還喚他一聲齊家哥哥,可這也是他看在往日父親與他家的情份上,她若是還當自己是往日侯門家的小姐,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所以,她殷勤點也無礙,她確也是需要討好這個從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大菩薩。

    有所求而不作為,豈能如此。

    “齊家哥哥,是新帕子。”謝慧齊遞過帕子道。

    齊君昀看著眼楮沒轉眼,“嗯”了一聲,就拿過帕子先拭了臉。

    謝慧齊見他明白她話中之間,乃是沒有什麼嫌棄之意,當下又是松了口氣。

    等他拭過臉,謝慧齊又擠了一道讓他擦手,那廂齊大齊二也已淨好臉,齊大朝齊君昀道,“主子,那我跟齊二出去了,順道把歇息之地找好,您看?”

    “嗯。”齊君昀額首。

    齊大齊二就此出了門,齊君昀看小院子里就他們幾人,那小姑娘的丫環不見了,就她忤在那像在等候吩咐,他朝她問,“可還有家人?”

    “有,家中還有一車夫,出門去砍柴去了,還有兩個童子,正在後面……”謝慧齊說到這還真是挺局促的,尷尬一笑,“正在後面伺弄菜地。”

    齊君昀見她不安,頓了一下沒多話,僅道,“叫童子回來罷。”

    孤男寡女,于她名聲有礙。

    謝慧齊一怔,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提步就走,想去叫阿朔他們回來。

    齊君昀見她又跑,也沒吭聲,就看她飛步如箭就往屋廊左頭跑去,隨即她丫頭從廚房沖出來,問她去哪,她這才頓足腳步,一臉恍然大悟讓她丫頭去喊童子回來。

    這時候倒想起有丫頭可以吩咐了。

    齊君昀靜靜看著她又一臉的尷尬折還回來,見她頭又往地下低,搖了搖頭收回了視線。

    她尷尬,他倒覺得還好。

    雖然太愛親歷親為了點,但一個小姑娘操持著一個家,客人來了有熱酒熱菜,下人樸實勤快,這個家白稜四飛,雖有哀淒但生氣不減,看得出來這家的主心骨還沒倒。

    若是倒了,怕是什麼都冷清了。

    自齊皇後三年前去逝,齊家又接二連三突逢變故,齊君昀再是明白不過主心骨倒了,一個家形在魂散的滋味,如今的齊國公府冷清得就似荒冢,他那些弟弟妹妹年紀小小就毫無生氣,不是郁氣重重就是死氣沉沉,齊國公府一副暮景殘光,就是他回去了,也不過熱鬧那麼一會。

    這時秋風吹來,又吹落了院中枯丫枝葉的那幾片殘葉,謝慧齊先前掛在枝丫上的掉念白綾隨風起舞,白綾掛上了幾日就染上了河西的黃沙早不復潔白,她瞧瞧自家看著潔淨,但到處還是難掩灰撲撲的景象,心道難怪齊家哥哥感慨,如此破落的地方,連以前侯府里下等下人的住處也不如。

    不過,也沒什麼要緊的,活在哪都是活,只要還活著就是好。

    古代人礙于生存壓力過早沉暮,生存環境惡劣的河西人更是如此,謝慧齊來了河西後哪怕以七歲稚齡當家卻一直還好,她每天都有那麼多忙不完的事,心中還有那麼多所知的幫助她活得更好些,下面還有兩個在她眼里還是嗷嗷待哺的弟弟,她一直覺得日子只要好好往下過,人只要活著,都是能過得好的。

    現在父親沒了,她就更應該要積極些了,只要有可能,她就想好好活著,代父母把弟弟們好好撫養長大。

    謝慧齊把眼楮從繡著父母親名字的白綾上收了回來,嘴里不停地跟身邊的男子說著話,說給他听也是說給自己听,“河西一到秋天一到葉子就掉光了,但河西這邊還算是好的,阿父說咱們河西是附近最富裕的地方,您不知道,河西另一頭的有些人家,一到冬天地里不能種糧食了,存糧也不夠,一入冬不是活活餓死就是活活凍死,很是可憐呢。”

    她家還能好吃好喝的過冬,勤快點,還有新鮮青菜吃,有點富余的還能接擠下周圍的親朋好友,看著不能跟以前比,光景還是好的,想想她也不覺得落差有那麼大。

    總有些人,比他們更手無寸鐵,什麼依仗也沒有,只能跟老天爺祈禱能不能活下去。

    “齊家哥哥,我後院種了不少菜呢,今年冬天我還想多種幾分地,我跟種子鋪的老板娘訂了南方的蘿卜種子,說是種出來個頭有這麼大……”謝慧齊跟他比劃,兩手相隔了點距離,給他比劃出了一個大蘿卜的形象,“還有我想多種冬白菜,白菜可是個好東西,拿點骨頭炖炖再加點油辣椒就香得很,我家二郎一頓能吃三大碗,誒,可惜了,他太愛吃菜不愛吃飯,每頓我都要拘著他些,光吃菜哪長得大啊,可把我愁的……”

    謝慧齊一說起這些廢話就沒完,升斗小民口中最愛,最常說的就是吃物之事,天天聊都不帶煩的,她亦如此,她說完了二郎喜歡吃炖白菜,又說大郎喜歡吃她做的臊子面,尤喜她做的辣醬,說完又邀請齊君昀,“齊家哥哥,你這兩天要是住在河西鎮,上家里來吃飯罷,我給您做炖白菜臊子面,我腌的酸菜也好了,還給您做酸菜魚,您瞧好不好?”

    小姑娘一開口就說了一大堆,還替她的蘿卜白菜和碗,壇子等物比劃了半天,說了這麼多吃的完了還要請他來家中吃飯,這絲絲入扣的也不容齊君昀多想,便點頭道,“好。”

    她廚藝著實也不錯。

    剛她給他備的份量與齊大齊二的還要多一些,他也沒剩著什麼。

    精致的吃多了,也不過幾筷子,偶爾吃幾頓粗食,沒想胃口還要好些。

    這也快到中午了,謝慧齊早上也就喝了兩碗粥,這時也餓了,說著這些的時候肚子都有些響,這時候阿朔阿福也回來了,她讓阿菊也別去忙了,領著這些家人鑽進了廚房,烙餅煮疙瘩湯去了。

    鄰居的劉寡婦還差了小兒子給他們送了半鍋骨頭湯來,謝慧齊嘗了嘗味,覺得味道好,又讓阿菊 面,紅豆切面條,她做肉臊子,用骨頭湯做了一盆酸湯面出來,也讓阿菊給寡婦家送了一大碗過去。

    寡婦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家中什麼都沒有,比她還不容易。

    她還給一直靜坐在堂屋的齊君昀送了一小碗過去。

    齊君昀正在看謝慧齊給他的謝進元的書,對她端過來的面沒說什麼,但擱下了書本,謝慧齊連忙拿書簽把書頁隔好,把書收拾妥當了,細心地放到了桌子盡頭的一邊,隔著碗一些,嘴里且還道,“就放這,書頁我隔好了,您吃完接著看就好。”

    說罷拿袖子仔細地拂了拂書面,她阿父帶來的書不多,就那幾十本,每本都是她打理的,里面有很多兵書和武術,上面還有她阿父寫的眾多筆跡,這些以後是要傳給大郎二郎他們的傳家之寶的,她自然分外愛護。

    因齊家哥哥是貴客,為表心意,她還挑了她阿父平素最愛,寫的筆跡最多的那本給了他看。

    齊君昀不願拂她心意,把那小半碗酸湯面吃完了,吃完肚中一陣熱氣,也不覺得過飽撐著了,等她過來拿碗擦桌,他想了想,把掛在腰前的玉佩扯了下來,遞與她,淡道,“勞慧齊妹妹照顧了,這個是見面禮,你拿著。”

    “這……”

    “拿著。”

    謝慧齊見他眼一凝,那股冷厲的氣息迎面壓來,想也不想就把玉佩接了過來。

    他們這些上位者可最不喜歡有人把他們的話不當話啦,她還是乖乖識趣不討人厭的好。

    “謝謝齊家哥哥……”謝慧齊過去也是過了好日子的人,玉佩一拿到手,就知道這玉佩就是拿去賤價當了,當的錢也比她現在的全副身家還要貴,一下子也顧不得先前還想矜持地拒絕,這下眉眼都因歡喜起了點笑意,她對著齊君昀福了福身,又覺得一個福禮還表達不出她的感謝,又是再福了一禮,這才端起盤子拿著抹步快步出去了。

    利字當頭,她見錢眼開,還真是有點生怕走得晚了這齊家哥哥會後悔。

    她這又是一個箭步就消失在了齊君昀的眼前,那輕快的身影轉眼就不見了。

    齊君昀見此哼笑了一聲,他這是看出了她點鬼靈精怪出來,她腦子里也不知在想什麼,一舉一動皆不像京城中的那些姑娘家有板有眼,這性情過于跳脫了點。

    但……

    齊君昀看向她細心擱置在桌頭的那本書,嘴角微動。

    小姑娘不再是以前乖乖巧巧的侯府小姐了,但這待客之禮,明顯受了其父真傳,謝叔父也是客人來了,恨不能拿家中最好的物什接待,這小姑娘青出于藍勝于藍,把她父親幾十年的心血學問也毫不猶豫地拿出來了,連想都不帶想的,都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書的價值。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6:16

第13章

   不一會,齊大齊二回來了,還帶了節度府的人,說是傅將軍來請齊公子。

    家中就她一個小女子當家,謝慧齊不好留客,送了齊君昀到門口,不忘說道,“齊家哥哥你有空了,上門來吃飯啊。”

    說罷又覺得拿人手短,自己太不夠殷勤了,又殷切地道,“若是沒空,您讓家人來取就是,或是我做好了讓家人給您送去。”

    她嘀嘀咕咕一大堆,倒是熱切,齊君昀朝她一額首,帶人走了。

    紅豆去開的門,等人走得遠了,不忘探出身子打量,縮回身子就跟她家姑娘報,“好幾個人,領頭的還穿了官服,穿的跟咱們大人的差不了,前面繡著的是只藍色的春鳥。”

    大忻武官六品以下官服胸前繡青鳥,六品到四品胸前繡的是藍鳥,謝慧齊听紅豆這麼一說,就知來請齊家哥哥的人身份不低,眉頭也斂了起來。

    紅豆見不得她家大姑娘蹙眉,忙關了門過來扶她,現在家里的貴客走了,她也不像之前那樣不敢說話,安慰她道,“我看那位貴客公子本事大得很。”

    一定能把他們大人帶回來。

    “唉。”謝慧齊拍了拍安慰她的丫頭的手。

    有人幫她,她當然抱以希望,只是也希望切莫給人造成什麼麻煩才好。

    她對著齊家大公子沒心沒肺只管說自家情況的樣子,一句也沒問及京里的,但到底是知道齊皇後去了,現在俞家又出了個皇後,再如何,齊家也不如當年了。

    俞家現在如日中天吶。

    加之她看他此時身在河西,看樣子在外頭也風塵僕僕很長一段時日了,又說是半路突聞她父親消息中途轉道來的,她阿父盡管少與她說京中的事,但聯系一下她也想得出,齊長公子身上並沒有官位,若不然,受朝廷管制的朝廷命官在外此能有這麼多的閑日。

    就沖著現在的皇後是俞家出的,先後是齊家的,她在京的時候也不是一次兩次听聞太後不喜皇後,節度府那位將軍又是一品大員,身份不比齊國公低幾分,能給他幾分面子也是猜不出的。

    只是有人幫她,她是一點也不想推辭的。

    這個中各種因由謝慧齊不便與紅豆言道,不過,她就是再操心,又做得了何事?一樁也幫不上,還不如做好自己能做到的。

    想及此謝慧齊振作了下精神,見一家家人都還在,沒去忙,召了他們進了堂屋,先是打發阿菊拿了家中的精米去磨街道頭的磨坊磨米粉,又叫阿朔他們哥倆跟著紅豆去街上買肉和作料,干貨,還買幾尺布,順道把油布也量好,等晚上周圍回來了明天就不去砍柴了,把油布扛回來,打樁鋪布。

    紅豆說是自己一個人去就成,謝慧齊搖搖頭,“你還得抓兩只雞,騰不開手,讓阿朔阿福跟著你去。”

    她又掏出兩文錢,阿朔阿福一人一文,“自己買糖吃,想吃哪樣就吃哪樣。”

    一文錢不多,但也夠買一兜瓜子一兜花生了。

    “大姑娘,我不要。”阿朔換以前還是要的。

    他是跟著大郎的童子,也是阿福的親哥哥,比大郎大一歲,而十二歲之齡在一般農家也是要干活領家中重擔的年紀了,他們之前是跟著大郎二郎到處跑,所做的活不多,大姑娘也還是心疼他們的,還讓他們跟著大郎二郎識字,只是現下家中這境況,阿朔這幾天領著弟弟誠誠懇懇地干活,從不怠懶,也是不想被賣走。

    他們父母早亡,以前沒被大姑娘買來的時候,他們在叔父家三天都喝不了到半碗稀粥,餓怕了,他跟阿福都不想走。

    “我也不要。”阿福早被兄長叮囑過,也搖頭。

    他也怕得狠,生怕被賣。

    賣去了當牛倌,怕也是被主人家打死一條路。

    見他們都躲手,謝慧齊搖了下頭,把錢給了紅豆,“幫他們留著,看路上有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誒。”紅豆接過錢,應了一聲。

    謝慧齊又說了一遍紅豆要買的東西,她讓紅豆買的東西有點多,八角桂皮這些都要買,這些藥鋪里才有,還要去藥鋪一趟。

    這是拿來做紅燒肉的,家中的那些沒了,正好此次也補齊了。

    謝慧齊做菜好吃,也還是需要醬料,作料等提味,她前世所在的年頭人們都愛農家菜,說是新鮮,但其實那些東西說來也只是勝在新鮮,姜蔥蒜該有的都有才出得來味道,真正的窮鄉僻壤是沒有美食的,缺油少拌料,大多數家中種的菜不仔細點洗干淨了,菜里的土腥味都去不掉,何談美食。

    就像她中午炒的臘腸,也是放足了豬油才爆得出辣椒那股香味來。

    這次要買的多,謝慧齊說的紅豆還真有些記不得,又叫上阿朔阿福幫著一塊記,三人重念了一遍,確定沒落下的,這才出門。

    等他們出了門,謝慧齊把門關了,這才覺出了肩膀處的疼痛。

    小半個月的歇息下來,肩膀是好多了,但還是沒好全,剛才小半天的動彈,還是累著了。

    她也是閑不下,一閑著也怕自己不由去想她阿父能不能回來的事,就去了後面的菜地。

    他們家在河西的宅子後面每人家都有一塊地方,是跟著宅子落在主人家的地契上的,不過地原本是半沙地,謝慧齊住進來後花了兩年才把沙地的那層沙刨開,又找了人家挑了人家田地里的土回來施了肥養了兩年,這才刨出了開菜地來。

    她見有效,就說給了左鄰右舍听,這法子也用不了什麼本錢,就是人多干活點就成,不像油布一樣一買就得把家中一來年的積蓄也得搭進去,也就傳開了去,所以他們這條楊樹街後面那塊本來要留給子孫後代建房子的地就都被開出來了先做了菜地,家家戶戶種點易種的菜,這桌上的碗里也就多了幾個菜。

    周圍鄰居受了惠,這些時日謝家困難,他們也沒少給謝家送點新鮮菜。

    謝慧齊一到後面,在後面農作的幾戶人家就看到了她,許是她許久沒出來了,有那隔得四五戶人家遠的人家一見到她就扯開嗓子喊,“謝家大姑娘,你好多了?”

    “好多了,戚大叔。”

    “那就好,那就好。”那人頻頻點頭,“回頭我讓你大嬸看你去。”

    “誒,謝大叔了。”

    謝慧齊又回了幾個人的話,她隔壁的劉寡婦這時候也出來了,看到她戴著孝帽穿著孝服一陣風都能吹走的樣子,有些呆拙的婦人“哎呀哎呀”了好幾聲,嘴里不停地念叨,“怎地瘦成這樣了?咋個辦啊。”

    謝慧齊本來是出來看看今年的菜壟要怎麼打才劃算,見關心她的人都快出來了,趕緊著掃了一眼阿菊他們這幾日挖的菜地,朝著劉寡婦叮囑了一聲,她知道劉寡婦的娘家今年種了秋小麥,就讓她這幾日去附近村里的娘家討些麥桿回來,一是能當柴燒煮飯,二是燒成的灰能堆肥,說完趁著劉寡婦在尋思,她就趕緊又回去了。

    鄉下的婦人大都是有些遲鈍茫然的,她們小時候在家中就是缺食過勞,身體沒發育好智商更是談不上什麼開發就要嫁人生子,又要換一個家討生活,天天勞作,日子周而復始地過,腦子里成天想的就是干活吃飯,養家糊口,真天生聰慧精明能干的,少有。

    劉寡婦跟她丈夫是河西的當地人,本來命還是好的,因為她男人能吃苦能干,給河西的軍隊運羊賣,掙了些銀錢就把她和兒子從鄉下帶出來了,可惜沒兩年她男人死在了一次去鄉下收羊的途中,這年頭的普通人家誰都沒幾個子的積蓄,失了頂梁柱,劉寡婦賣了家中的幾條羊才把喪事辦好,而當年如若不是周圍鄰居幫襯著,這棟房子都得賣了,得帶兒子回娘家去過。

    周圍鄰居也是可憐她,怕她這麼一帶兩個兒子回去寄人蘺下,要是住回娘家去了,只會把手頭賣屋的錢花光,等兒子們長大,這他們成家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往日還是能接濟一把就接濟一把,想著等她兩個小兒子長大了能做活當家了就好了。

    謝慧齊也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呆久了,不去想的時候,也老忘自己原本穿來的是什麼身份。

    她這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再想想今日來的那位貴客,也不知接下來的事如何發展,她不由地搖頭苦笑了幾聲。

    說來,這年頭,誰都難。

    農家有農家的難處。

    像他們往日說這種說來也富貴過的人家,也自有他們的憂愁。

    **

    齊大齊二告知了主子一聲,就隨主子先去了他們找的客棧,客棧離謝家不遠,就在東市街街盡頭的那處小宅,從謝家出來走到街盡頭,轉個彎就到了。

    客棧老板早接了齊大齊二的銀錢,按吩咐換好了新的被褥。

    他們一進來,老板不忘露出大黃牙門給幾位貴客拱手彎腰,道,“褥子是剛從街前頭的衣鋪里買回來的,被面是我老娘子自己繡的從未用過的,鋪的也是那新的床毯,客官上去一看即知。”

    “主子,二樓。”齊大招呼了一聲,老板還不等偷偷去看那領頭的公子爺,就見那爺已經踩上了樓梯去了。

    齊二朝老板頷了下首,對後頭的節度府差人客氣地道,“還望幾位大哥稍等一下,我等放好東西就下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6:35

第14章

齊大要了一間二樓的上房,說是上房,也不過是收拾得干淨了些,推開窗一看,遙遙還能看到謝家。

    主子想的事,下人猜不透也不敢猜,但齊大也知自家長公子來此,也不是特地為奔喪而來,既然打著謝家的名目,那肯定與謝家多少有點關系,遂他就選了此處。

    齊君昀一進去看齊大推開了窗,河西建二樓的人家少,這條街更如是,這窗戶外倒也能看得到許多地方。

    他是個不多話的,對此也僅嗯了一聲。

    主子沒表示更多的,那就是差事辦得好,齊大齊二也是放了心。

    齊二這時候把裝有公子爺衣物的包袱放下,又察看了四周,看有沒有蜈蚣蠍蟲之物,嘴里跟齊君昀道,“主子,我看那謝家姑娘恁是熱情好客。”

    吃了她一頓飽飯,齊二口氣里透著些許善意。

    “主子,您說她像謝大人不?”齊大拿出主子的衣物出來給他換衣。

    “嗯,”齊君昀總算多了幾個字,“行事像。”

    齊大這時跪下給他脫靴,“小的也是沒想到,她看似柔弱,倒有謝大人的幾許風骨。”

    齊大對謝家大姑娘也頗有幾分好感,當然更主要的是臨走前,主子跟她多說了兩句話,雖然只是囑咐她一個小姑娘家在家要注意著點門栓,但也是難得的多話了。

    主子看得順眼的,齊大不免多提提。

    齊君昀想起以前那個俊朗瀟灑的世叔,倒也不難想象他能教出那般如他一樣知情識禮,進退得宜的女兒來。

    雖熱情,但不過頭,看她熱熱切切地說著話,說了一堆也只是細瑣之事,沒有一字半句是打探的。

    確實是龍生龍,鳳生鳳。

    兵書他沒看完也還是給了他,說是他看完在臨走之前給她就好,齊君昀看她也不是不珍惜,說出這話來也是大方使然,這赤誠大度之心,確是像極了她父親。

    齊君昀沒看清楚她的臉,小姑娘還小,他一直避著了點,不過也確實覺得她過于單薄了些,齊大的話倒讓他想起來了,“她今年多大了?”

    “這……”齊大也不太記得,想了想當年謝大人生第一個孩子時他的年紀,算了算道,“主子,小的記得謝大人是定始一年得的頭一個千金。”

    “嗯。”齊君昀穿好齊二這時送過來的衣袍,垂著眼輕應了一聲,等齊二系好腰帶,他一個轉身往門去,“走吧。”

    他本來沒想這麼早去會傅節度使大人,沒必要替他,替自己找不快。

    但提前點也無妨。

    十來天都沒還尸首,也沒下一步,其中肯定大有文章,不去探一探,也枉他來走這一遭了。

    主子快步出了門,齊大齊二忙跟在了身前,走到門前又彎腰檢查了一下靴中藏著的刀刃,飛快轉身關上門,隨他們主子而去。

    這廂節度府里,傅浩是真病了,一連幾天他都是腦袋發昏,他屋中的花瓶瓷器等物砸了好幾道,現下府里都不敢往他屋里添置貴重物什了。

    皇帝是真打算要革他的節度使,要奪他的兵權,他打算過河拆橋了!

    京里來的官差拿暗差死之事大做文章,現在只差說他貪贓枉法了,弄得他都不知道他藏的那些軍晌跟私籌的兵器是不是被他們真查出了個道道出來。

    眼前上面盯死他不放,傅浩也沒打死坐以待斃。

    打齊家那長公子一進西北,他就知情了,不過六日之間他就取道飛快進了河西,傅浩想他也是來者不善。

    齊家的皇後換了俞家人做,現在太子盡管還是齊皇後的兒子,可俞家未嘗不想也換了太子……

    齊家已不如當年,這來的長公子齊君昀也是被當朝左丞相韓伯庸韓家近乎羞辱式地退了婚,在朝廷的威信一落千丈,但看在他還是太子表哥的份上,傅浩覺得還是尚是可探他一探的。

    敵人的敵人,豈不就是朋友?

    傅浩是這般想的,所以一等到見了齊君昀,見他不到三句就提到謝家身上,傅浩虎目冷然,冷道,“齊公子,謝提轄是我手下官員,本官自會給他一個交待。”

    齊君昀淡淡額首,听罷就起了身,朝傅浩舉了半揖,“那就不打覺傅大人了。”

    “齊公子果真是來河西吊唁故交的?”

    “……”

    “齊公子消息倒是靈通。”

    齊君昀宛爾,並不答話,一揖之後轉身就走。

    傅浩臉色甚差,但也沒再叫住他。

    等齊君昀出去了一會,下人來報,說來的那群欽差當中有齊公子相熟之人,他們此時在半路上正相談甚歡,傅浩當下就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就快步向門外走去。

    這齊家的長公子,難不成他還小看了他?

    **

    齊家被俞家打臉數次,確不如當年。

    齊國公當年死後,齊君昀本欲要跟韓丞相的長女在百日內成婚沖喜,哪料他上門商議求娶之事,等來的是韓家的退婚,沒半年,韓丞相之女嫁給了當今的悟王,成了悟王妃,此事讓齊君昀隨著齊家的驚*變*成了京*中茶余飯後的閑談。

    俞家起勢,齊家衰敗,這也是外地眾多官員聞信後的心中所想。

    齊家確也是在這幾年間在朝廷中沒什麼官位了,齊國公在世時還主掌國庫,是先皇親欽的“天官大宰”,主學國庫所有支出,包括國家支出跟皇家支出,但他死後,當朝皇帝改革官制,這位置就不復存在了,天官和掌管國庫收入的地官,兩官之能關于國家的收入皆歸于戶部,而皇家的則歸于內務府,所以就是齊家的長公子現在出了孝期,皇帝之後能讓他承襲齊國公之位,齊家的那“天官大宰”之位也承襲不到他身上來了。

    但齊君昀不再是當年的齊國公長公子了,可他認識的人還是那些人,他們那段時日一塊來往的那些人不是誰都像齊家那樣沉了塘,這些貴公名門之後有相當的一部份進了朝廷當了官,此次前來查探事情的兩位查案欽差之一就是以前跟齊君昀相交甚好的朋友陳前青——當朝直屬于皇帝陛下的督察院十三位督察監察史之一。

    陳前青以前與齊君昀的交情不差,現在也不差,他在節度府見到齊君昀很是驚訝了一番,等听聞他是來吊唁謝進元的,倒也不奇怪。

    謝進元本來與齊家的交情就不差,謝進元甚至一度與齊二叔稱兄道弟過,而且,齊謝兩家在某方面來說,也有同病相憐之處。

    陳前青既然在千里之外的河西見到了齊君昀,就不忘問他出孝後去了何處,為何在離京前與他等朋友連一聲招呼也不打。

    “我外祖父兩月前病逝,我去南方給他老人家送行去了。”齊君昀淡淡。

    陳前青大吃一驚,喃喃,“為何我等不知?”

    齊君昀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早沒有什麼人關注齊家了,至于遠在千里之外的齊家親戚,自是也沒什麼人費心打探消息。

    陳前青也是了會了過來,拍拍他的肩,道,“既然你我兄弟在此遇到也是緣份,走,我們去我屋中喝一盅去。”

    這時等到傅浩過來,也只是看到了他們的背影。

    等到旁邊一直在暗暗侯著的下人把他們的對話說了出來,跟著來的黃智說了一聲,“我看沒那麼巧……”

    這欽差恰好是齊公子的故交?黃智是不信的。

    傅浩也不信,召來了心腹,讓他等會再帶齊君昀來見他一次。

    **

    節度府那些人的暗晦心思,陰謀詭計,謝慧齊自是不知,她這廂把家里的各種缺的東西補全,又算了算手頭的銀子,再加上她憑白在齊家長公子那得的玉佩,總算覺得不再窮得叮當響,也完全可以對長公子再好點。

    在謝慧齊的打算中,玉佩再賤當那也是有一千兩銀的,雖然這銀子還沒出來,但那數額已經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里了,這銀子早晚會成具體的數額,所以鐵公雞又難得大方了點,讓紅豆去買了一個豬腦袋回來炖了,炖到夜晚,挨家挨戶給左右鄰居都送了一碗,剩下的就留著自己家人吃,以及回饋點給那位讓她當了冤大頭的齊家哥哥。

    晚上周圍回來吃了頓十足的飽飯,拿湯汁連吃了五碗飯才罷休。

    不過就是他吃得多,他瘦得也跟竹竿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謝慧齊剛起來看著紅豆做早膳,周圍就已經去拍了雜貨鋪老板的門把油布扛回來了。

    放好油布,他就把刨刀、鑿刀,石墨等木工工具拿了出來,架子上也擺好了木頭,他打算上午就做好木樁,然後就開始打棚子了。

    周圍是一個人吃五個人的飯,但也是一個人把五個人的活都干了,趕車扛東西劈柴做木活挖土種菜挑糞,樣樣不在話下。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6:52

第15章

周圍昨晚把鍋底都給刮了,謝慧齊想著昨中午他們吃面條還沒給周圍留,就特地讓紅豆給周圍弄了一面肉絲面。

    面煮好,周圍撓了好一會的頭,對謝慧齊看了又看,等大姑娘朝他笑著不斷點頭,示意他吃,他才端起碗。

    家中不虧待他們,平常日子做了好吃的也會留他們一碗,但周圍也知道河西百姓兩三月不知肉味的多了去了,也就他們大人和姑娘不在乎僕人吃得跟他們一樣。

    周圍吃完面條,又拿著粗糧饅頭沾著湯汁,把五個饅頭都吃下了,紅豆在旁看得直嘆氣,嘆了半會就去找謝慧齊,憂愁地跟她的大姑娘道,“周圍那麼能吃,以後怎麼養得起嘛?”

    她今年也有十六了,跟周圍訂親也有兩年了,姑娘說讓她長得十七歲再嫁,身子長起了嫁人以後才好,想想明年就要嫁周圍,紅豆覺得大姑娘再對他們好,她平時再摳著自己養周圍,這周圍也養不肥啊。

    太能吃了。

    見丫頭眉頭都皺成了一塊,謝慧齊給她掰開了,“我看挺好,他能吃不也挺能干的?你瞧瞧咱們家周圍十里有比他更能干活的?”

    紅豆是沒跟她一年,就跟著她從京里到了河西了,侍候了她這麼久,紅豆成婚後有了小家也會有自己的打算,謝慧齊也想好了給她找個生財之道,餓不著他們,至于周圍,一是忠心,二是確實勤快,這兩人謝慧齊是一定要帶在身邊的,就是她出了什麼事,她也得讓周圍跟紅豆找大郎二郎去。

    有他們幫著大郎他們,她也放心。

    “唉,就是太能吃了,還不長肉。”紅豆搖搖頭,她倒是個什麼難事也不放在心上的,對周圍也看重,其實也不在乎周圍能吃,就是看周圍太瘦心里過不去。

    “等跟你成婚了就好了,有些漢子要成婚了才會長肉。”謝慧齊安慰她。

    “也是。”紅豆想想也挺對,就不跟他們姑娘抱怨了,跟他們姑娘交待了一聲要去菜地幫忙,就去拿了鋤頭走了。

    周圍推著刨刀看著她背影沒了這才收回眼。

    兩人平時也沒個幾句話,但周圍也知道紅豆對他有多好。

    晚上他回來得多晚飯也是熱的,大碗上的菜堆得有小山高,衣裳也是她幫著他洗的,紅豆還沒嫁給他就把活都干了,周圍也不知道能干啥,就是平時干活多賣力點,這樣姑娘看在他賣力的份上,就會對紅豆更好了。

    **

    一連幾天除了相熟的人家敲敲門,就沒有人再上謝家的門了。

    謝慧齊頭兩天還好,耐著性子費心著家里的小事情,她經了這麼多事,早就學會怎麼打發難耐的時間了,她也不多想別的,就瞎忙和著不讓腦子空下來。

    但等過了四天也不見那位齊家哥哥來什麼消息,她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這一早的天還沒亮她就起了床,昨晚起了沙塵暴,她起床的時候剛剛停,謝慧齊也沒招呼丫頭們,她下床穿好衣裳綁好頭巾面巾,去拿了大掃把來掃院子。

    沒幾下,周圍就推開了他的門,在黑乎乎的天氣里遲疑地問,“誰在掃院子?”

    “我,周圍你再歇會,我忙會。”謝慧齊手中的大掃把掃個不停,頭也沒抬就說了一句。

    周圍哪敢再睡下,去穿好衣裳出來敲了紅豆的門,“豆子,姑娘起了,在掃院子。”

    紅豆睡夢中听到這句話猛地從床上蹦起,走到門邊想打開門去叫她家姑娘的時候,腳踫著石門檻一片冰冷,這才驚覺自己還沒穿鞋,又跑回去穿好衣裳和鞋子,忙不迭地跑出了門。

    “姑娘,怎麼起這麼早?”

    “睡不著,讓我忙會,你去燒熱水做早膳吧,我等會還想洗個頭。”謝慧齊打發了丫頭去。

    紅豆知道她這一有心事就忙個不停的習慣,也知不要擾她,就朝周圍遞了個眼色,帶著他去廚房忙去了。

    天蒙蒙亮,謝慧齊就把院子給伺弄干淨了。

    她掛在家四周的白綾也徹底黃了,謝慧齊回屋又扯了一段布,飛快剪開十幾根,拿起繡花針飛快在上面繡爹娘的名字。

    中途難忍悲傷,還是哭了一小會。

    等到繡好了字,她也平靜了下來,去院子里把黃色的白綾給拆了,換了新的上去。

    她把情緒渲泄完,就覺得內心的那些愴惶就消散了許多了,至少不會把她逼瘋了,她又找紅豆幫她洗了頭發,在紅豆輕柔的揉頭中,一夜未睡的她差點睡著。

    紅豆端來熱粥讓她喝的時候,謝慧齊就又恢復成了那個從從容容,大方干脆的謝家大姑娘了,她跟紅豆道,“等一會你跟我出趟門,我去跟這幾日幫著我們的那幾戶人家道個謝去,嗯,還有要去趟王伯娘家,寶丫姐姐不能上門來看我,想來也是想我得慌,我這里有塊好布頭,能讓她做塊肚兜,我給她送過去,要是能偷偷見她一眼我也高興了。”

    她沒別的能耐,但也不能成天在家里坐以待斃,她父親還沒出殯,辦喪事的人家很多人都不愛去,她家還是人緣好的,還是有很多人家來敲門送東西,不過站不了一會也就走了,人家不能久留,謝慧齊身為戴孝女也不便跟人說話,所以想知道點什麼,還是得她自己走出去主動跟人說。

    其實這也未必打听點什麼出來,上面人的事豈是小老百姓能知曉的,但不做不去努力試一把的話,她日子更難過。

    也許半路上還能踫上允諾過的齊家哥哥。

    踫不上也沒事,就當出去放風了。

    謝慧齊做了決定,也就準備去辦,她摘了孝帽,拿白布條扎了個幼女的雙丫髻,又在額前綁了塊白布,讓孝布取代了孝帽。

    她父親到底是死了多日了,她戴著孝帽出去,也會嚇著人。

    紅豆看著扎了雙丫髻的姑娘,之前姑娘戴著孝帽,那帽子擋了她半張臉,還看不出什麼來,現在頭發全梳到了腦後,露出那下巴尖尖的小張臉蛋兒出來,又臉色蒼白,看著就好生可憐,紅豆看得心口都有些發疼。

    “今日沙還大,姑娘你戴個紗帽吧。”紅豆紅著眼道。

    “嗯,好。”謝慧齊想著今日要去的人家,也沒在意紅豆的口氣,點頭道。

    她這門出得不早不晚,路上也沒什麼人,謝慧齊先去了賣干果的雜貨店,打算買幾斤花生打十幾個包封,到時候敲門道謝的時候也有東西送上去。

    雜貨店已經開門了,老板見到她,忙叫了老板娘出來,老板娘是平時跟謝慧齊打交道的,謝慧齊教了她幾招怎麼放干果,把干果做成點心的法子,雖然都是小法子,但她一樣東西都不要,買東西還要給錢,老板娘對她感激得很,謝慧齊每次來了她都自己上來稱重量,每次量都給得足足的。

    謝慧齊見她給她稱五斤花生,稱砣都翹得往前滑了,老板娘還往里頭一大把地抓,也是不由笑了。

    “嫂子,行了,夠夠了。”謝慧齊只得阻攔。

    “哎,我看行。”老板娘放下籃子,又往里頭抓了兩把才把籃子給了老板,“當家的,你給謝家姑娘包包,包整齊些啊。”

    “使得。”老板接過籃子,拿了油紙過來給花生打包封。

    謝慧齊本就想著有十五包就夠了,哪能老板把每包打得滿滿的,也還是打了二十包還余一包。

    也不知道老板娘是多抓了多少把。

    “籃子夠大嗎?”老板娘這時見他們家拿來的籃子快滿了,打算拿一個籃子給他們。

    “夠了,嫂子,我們手上拿上兩包就行了。”謝慧齊忙道。

    她還道因著她阿父是被官府抓的,這些人家怎麼說也得顧忌著點跟他們家保持點距離以策安全,真是不出來不知道,沒想他們的好比以前有過之而為不及。

    “我再給你抓兩把菜,我從娘家剛扯回來的,你等我會啊。”老板娘不待謝慧齊說話,就跑去後面拿東西去了。

    謝慧齊哭笑不得。

    她記得老板家已經給她家送過好幾次東西了,上次還有能賣不少個錢的秋板栗。

    “吃一把。”老板是個青年男子,雖已成婚有孩兒了,但因尊重著謝家小姑娘,也不跟她搭嘴,他打開陶罐掏出一把糖花生塞到了油紙包里,把包給了紅豆。

    紅豆去看她家姑娘,她家姑娘點了頭她才接。

    那廂老板娘把菜拿起來了,是幾把新鮮的當地芸菜,洗干淨了拿蒜炒炒就極香,看得出來老老板娘把模樣整齊的都挑出來給謝慧齊了,那菜根頭泥土都帶得少。

    這次老板娘總算把籃子如願以償地送給謝慧齊了,還是新籃子,這籃子就得三文錢去了。

    謝慧齊甚是感激,挽了老板娘的手,跟她道,“謝謝嫂子還有你家掌櫃的了。”

    老板娘喜歡這麼個好看干淨的姑娘親近她,笑得合不攏嘴,連搖著頭道,“沒事沒事,當不了什麼事。”

    又送了她到門口,讓她得空了過來玩,看著她帶著丫頭走了這才帶著笑臉回了店。

    這廂掌櫃的在櫃頭一角發現多了五文錢,拿到手中就攤開給老板娘看,嘆氣道,“說了讓你別白給人那麼多了,還不是憑白讓人費了錢?”

    “怎地又給了?不是讓你看著點嗎?”老板娘跺了腳,“眼珠子長哪旮旯去了?就知道你是個傻的,信不得你。”

    “我……”老板被罵得惱了,“都是你,愛多生事還怪到我頭上。”

    “ ,好笑了,老娘愛多生事?我看是我愛生事,才找上了你這麼個沒腦筋的家伙……”

    雜貨鋪這邊,一如萬萬千的普通老百姓家的夫妻一般拌起了嘴,吵起了架,這廂謝慧齊帶了東西挨門挨戶的去道謝,等送完街尾的,打算轉道走過東市街去王伯娘家,就在轉道那家行商住的東市客棧門前,突然遇到了帶著下人出門的齊君昀。

    齊君昀看到她愣了愣,第一眼明顯沒看出來她就是謝進元家的那位大姑娘。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7:32

第16章

白色紗帽下的小姑娘樣子看不太清楚,但就是面目若隱若現的看起來更顯得清秀絕倫,不過這也不是齊君昀發愣的,而是這姑娘左手握拳,右手覆蓋于左手上,置于腹部正中央,屈膝朝他道了個再規矩不過的萬福,他卻一時沒想起這人是誰。

    他這怔了一會,才想起這小姑娘應該是誰。

    “慧齊妹妹?”他叫了一聲。

    謝慧齊也是乍見到這次出行想踫到的人,沒想心想事成,也是慌然了,來不及說話就行了禮,這時候听到齊君昀叫了一聲才慌忙回道,“是,慧齊見過齊家哥哥。”

    齊君昀頷了下首,因有事忙,再加之這是街道邊,不宜跟她一介小姑娘多說話擾她閨名,便道,“我有事要先去你忙,你父之事我這里已有了眉目,你暫且安心,回頭事情有了結果,我會讓家人上門送信。”

    說罷朝她又一點頭,就匆步而去了。

    齊大齊二跟在他身,也是匆匆朝她行了一個禮,就跟在了他們主子後。

    謝慧齊沒料她這一出來,竟真有這等好事,她這心下的高興那是無以用言語言道的,心口因此也砰砰地跳,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便言行失禮,等走到東市街,繞到南面朝王伯娘家去的南向街,她這才呼呼地喘氣,拍著胸口自己給自己震喜。

    紅豆在旁也是喜得走路都快蹦蹦跳跳了,這時候見沒人,也湊到他們姑娘耳邊歡喜地道,“我就跟您說了,那京里來的貴公子是個有本事的人,特別的有本事。”

    說著還真是蹦蹦跳跳起來,甩著籃子一晃一晃的,比他們家姑娘還雀躍。

    謝慧齊見丫頭沒心沒肺,心中對她也是喜歡的,在河西的日子也還不錯,但家中多了紅豆也就多了幾許輕快,這個家一直能好好地存活到如今,不是她一個人堅持就可行的。

    他們家養活了她跟周圍他們,但何嘗不是他們成就了她的堅持。

    “且看以後。”謝慧齊把紅豆拉到了身邊,語氣雖淡定,但眉眼之間還是多了一點輕松。

    若是換了別的人,她還沒有那麼信。

    但齊國公的長公子,謝慧齊就是不信他的身份帶來的一言九頂,也信自己曾經親眼見到過的那個對外有禮,對內嚴明的齊家大公子。

    他們小時候幾家公子小姐年齡尚小,還可以一塊兒玩的時候,因他們個個都算得上家中的掌上明珠,在一起難免起沖突,起了沖突就會找人主持公道,謝慧齊就見過齊君昀非常權威公正的處決,每個人都對他心服口服。

    有些人是天生的領頭人物,就是年紀尚小也能看得出來,謝慧齊兩世之間曾見過幾個這樣的人,而齊君昀算得上是當中的個中翹楚。

    這樣的人,不會讓自己的話跟竹籃中的水一樣飄忽成空,這點是謝慧齊最信的。

    他說有了眉目就有了眉目,定不會騙她。

    謝慧齊因著此腳步也輕快了些,敲開了王伯娘家的門,見到王伯娘拉她進的時候,她還甜甜地回了話,“伯娘,我念你得很,就過來看看你。”

    “哎呀,哎呀……”王伯娘听得心都柔了,嘴拙也不知道說啥好,親手把她的紗帽小心地摘了給了紅豆,一聲一聲地嘆著氣拉著她進了堂屋,又朝里頭喊,“大媳婦兒,慧齊來了,你去叫寶丫來。”

    “這,”謝慧齊沒料她一叫就是叫寶丫來,她先前還想能瞄人一眼,把東西放下就走,這下長輩一大方她就有些躊躇不安了,她看著身上的孝服,朝寶丫娘不好意思地道,“伯娘,我身上還……,那個,我這次不見寶丫姐姐了,回頭我再來瞧她是一樣的。”

    “不怕,來都來了。”既然她都來了,寶丫娘是不想她來了就走的,寶丫跟她好得很,且不說以後這麼個聰慧的姑娘興許能幫到寶丫,帶她一把,光沖她這幾年待寶丫的情誼,寶丫娘也是不想虛待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王宅也是不大,王寶丫就住在後面那個小院子的屋中,隱約間已經听到了她娘在喊了她好妹妹慧齊的話,不等她大嫂來叫她,她就扔了手中的針線就風一樣地跑出來了,一會兒沒到,就跑到了前堂,這時正巧她娘的話剛落音,她就沖到了謝慧齊的面前,拉著謝慧齊的手到胸前就喊,“妹妹,妹妹,你來了?”

    喊著眼楮都紅了。

    謝慧齊也是好長一段時日沒見到她了,她不是個易感的人,但也因寶丫口中的情真意切堵了嗓子眼,她這被感動得差點掉淚,寶丫還熱切地看著她,而王伯娘似是被她跑來帶進來的那股風給嚇著了,正扶著八仙桌一角在揉著腦袋一副頭疼不已的樣子,謝慧齊這一眼掃到了她身上,也頗有些無奈地跟王寶丫道,“寶丫姐姐,以後沒什麼事你可莫要跑這麼快了。”

    她嫁的人家也是河西三大馬幫之一的走西幫的副幫主家,那可是個富戶,當初說媒定親的時候人家當家主母看中的可是媒人所說的寶丫的賢惠知禮,若知道她跑得比馬幫里通風報信的馬仔還快,謝慧齊都料不準那家主母會是怎樣的臉色。

    “我這不是因你來了,才……”王寶丫也是會意過來了,這時候也是怕她娘打她,忙躲到了謝慧齊身後去,水靈靈的眼楮愧疚地朝她娘眨個不停。

    有客在,寶丫娘也不好教訓她,硬是憋著氣,沒好氣地道,“听听你妹妹是怎麼跟你說的,別做什麼事都不帶腦子,你要是這樣下去,嫁出去有得是你的虧吃。”

    寶丫皺皺鼻子,有些委屈地嘟囔,“知道了,你別說了嘛,我以後不了就是。”

    “你有哪次是听的!”寶丫娘對她的不長記性恨得牙癢癢的,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走過來拿手指狠狠地戳了下她的腦門。

    王寶丫不敢躲,只能生生受了。

    這時候王大媳婦已經泡了糖茶水過來,拿著一杯就遞給了謝慧齊,然後給了小姑子,朝著謝慧齊也是道,“總算是盼著你來了,寶丫可是天天都念著你。”

    “大嫂。”王寶丫看她大嫂幫她說話,親昵地叫了她一聲,惹來了大媳婦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你來了就好,”王大媳婦吐氣道,“趕緊去後面你們姐妹倆說說話兒,把心里話都說全了,寶丫也就不會說我們攔著她不跟你好了。”

    說著就又朝婆婆道,“娘,咱中午留慧齊的飯吧?”

    “當然留。”這都快中午了,飯肯定是要留的,寶丫娘說著就擼起袖子,對這兩個姑娘道,“去後邊聊著去吧,慧齊你幫我教教寶丫,別比你大還比你不懂事,中午伯娘給你多做兩個拿手好菜,你跟紅豆留下吃飯,吃完再走啊。”

    “好,那伯娘,慧齊就叨擾了啊。”

    “哪的話。”寶丫娘搖著頭走了。

    王寶丫一見她娘跟大嫂都走了,吐了吐舌頭,拉著謝慧齊就往後面跑,“我繡了好多東西,你快幫我去瞧一瞧。”

    謝慧齊被她拉了一段就忙扯了扯她,寶丫這才知自己又跑快了,特不好意思地朝她的好妹妹笑,不等她開口就哀求地道,“知道了,你就別念我了,我一定記著以後不會犯了。”

    謝慧齊拉住了她,讓她跟她慢慢走,“不是念你,是眼前你都要成婚了,一切還是不出錯的好,我不喜歡外面的人說你什麼呢。”

    寶丫听著這話歡喜地笑了,不停地點頭嗯嗯,她知道她妹妹對她最好。

    這要換以前,謝慧齊從不說這樣的話,她前世就不是中規中矩的人,但她身為一個女人,成就,並堅持下來的事情與之同時她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而她身處的時代,還是允許她犯錯的年頭,所以她犯得起錯,也付得起代價,只要沒死,只要還有毅力,只要自己沒給自己判死刑,她就還有無數次跌到了可以再爬起來重來的機會。

    但她現在穿過來所處的時代完全不同,女子只要被退一次婚,再找個好婆家嫁了那是難如登天,再嫁了,那被退婚的名聲也會跟著她一輩子,被人指點,其後果比一時失手犯了小錯的人進了監獄從而一輩子都要背著勞改犯三字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王伯娘時時刻刻都念著寶丫要莊重,謝慧齊懂王伯娘對寶丫這老來女的心,說來也是無奈,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叫你循規蹈矩,安份守己,因為老一輩活一輩子過來,比誰都知道出格所要付出的代價。

    付得起的,當然不在乎這個,可老人對小輩的心,只願兒孫安康,越在乎兒孫的,越說得多,明知小輩煩也忍不住要說,只想把自己認為重要的道理都教給後輩听。

    也只有被長輩珍愛的,才會被人細心教導,謝慧齊這輩子想再有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有時候想起這世生她的母親那幾年對她的細心,對她的好,都還有些羨慕就是過了及笄之年還被母親當孩童教訓教導的寶丫,為此,她對寶丫也更是看重,希望這個半路認的姐姐不說一輩子凡事稱心如意,也還是希望她能安安樂樂,福福氣氣過一輩子。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7:53

第17章

寶丫再喜歡與慧齊妹妹處在一塊不過了,慧齊妹妹總是能讓她高興起來,說的話也好,做的事也好,樣樣都得她的心。

    雖說她年長她一些,倒無論動手做事情還是為人處世,她總能從這個妹妹身上學到一些,說是益友良師也不為過。

    謝慧齊這次想著來都來了,人也見到了,也別浪費了時間,就打算在原先教的基礎上教寶丫多畫幾個花樣子出來。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寶丫會的多,以後不管她身在何處,不管什麼境地,她靠自己本事得的那份必不會少……

    不比後世,古代人的想象力跟繪畫這方面的動手能力,對此就謝慧齊親眼見到的很少有比較好的有領悟力的,她之前身在侯府所接觸的那些貴族名門小姐,就是周圍環境好,找來的老師也都是此中高手,也是開始練的時候一塌糊涂。

    這年頭的千金小姐沒那麼好當,會的東西也都是棒棍子下面練出來的,越被寄以厚望的千金小姐家教越嚴,出來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是靠練出來的,就謝慧齊見過的比她身份更貴氣的千金小姐十指練得血肉模糊成厚繭的不乏其是。

    這還是家中有家底,請得起名師的結果。

    謝慧齊三歲就坐在琴台子前學彈琴,第一天當天晚上手疼得連勺都握不住——她以前也不乏想著靠自己在後世的知識在這年頭混得風生水起的想法,但真身入其中了,才發現她在現代需要腳踏實地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靠雙手才能掙來自由,在大忻這種封建階級,女子地位低下的社會就更加了,你必須出色,比別人更耐得住,才會被人高看一眼,而不是你出口驚人了你就一步登天了。

    謝慧齊沒三歲就老老實實地跟著父母請來的女先生學她該學的才藝,不過畢竟因著她多活一世,無論是知識層面,還是後天養成的功底都是過得去的,領悟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她又不是個坐不住不好學的,所以只學了幾年,琴棋書畫幾樣東西她學得還不錯,因材施教,教教寶丫還是夠的。

    謝慧齊會的也是大忻朝高功能,也就貴族小姐才備有的才能了,寶丫也知道就也就她能跟著她學點了,換別家的姑娘,慧齊妹妹是提都不提一聲的,所以當她握筆的手拙了畫偏了方向,被謝慧齊一根棍子狠狠敲過來的時候,她也只是疼得抽抽搭搭地掉淚,連眼淚都不太敢抬手去擦。

    “這梅花是這樣的畫的嗎?再往前伸一點,你畫的不是含苞待放的花包,而是畫的恨不得把大腿胸脯都露出來的梅花姑娘……”謝慧齊見她狠狠打了手,寶丫還敢把筆往前面潑,頓時氣得口不擇言了,又是狠狠地抽了寶丫一記。

    寶丫被抽得哇哇哭,都顧不上震驚慧齊妹妹語出驚人的點評了,撫著手背抽泣道,“我笨嘛……”

    “笨是理由嗎?重練!”謝慧齊沒好氣,把這張紙給扯了扔到地上,板起臉道,“哭什麼哭?趕緊給我重練,信不信你再哭我抽你?”

    謝慧齊一進入嚴師狀態,就有點明白那些老師為什麼見著不爭氣的學生那痛心疾首的勁了,有時候真是教一百遍的東西見怎麼教學生都不會,學生還沒怎麼樣,她自己倒先氣死了。

    完了你還不能不教。

    把人打得狠了自己還心疼。

    真是作孽。

    這廂謝慧齊拿著棍子不耐煩地指著紙,讓寶丫重畫,這下被打壞了的寶丫滿心的委屈,也顧不上多日之後見到慧齊妹妹本人的歡喜了,垂著淚眼低聲不滿,“我以後再也不說我歡喜見到你,再也不說你對我最好,我天天念你的話了。”

    她說得小聲,謝慧齊也听了個明白,當真是沒好氣哭笑不得,只能當作沒听,又虎著臉拿著棍子作勢要打,“你練不練?今天學不會畫花蕊,你就甭想出這個門了。”

    寶丫拿著淚眼白了她一眼,擠擠鼻子,沾墨又伏腰去畫主枝去了。

    主枝她畫得不錯,寥寥幾筆,枝骨就傳神地躺在了紙上,等到畫枝丫,也只是幾筆枝丫也傳神地從主枝長開了去……

    這是之前謝慧齊逼她練了幾個月才練出來的。

    謝慧齊見她幾筆就畫了出來,臉色也沉靜了下來,“寶丫,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你需要銀子了,依你現在的手法,就是買幾把白扇回來畫幾枝清梅,大財發不了,但也可讓你買些胭脂水粉,油鹽醬醋……”

    寶丫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謝慧齊摸了她眼角邊還掛著的淚,她是真的好生喜歡這個這世被她叫姐姐,天性單純,又熱情活潑的這個姑娘家,而她現在就在她最純真最美麗的時候,她什麼人都信,信日子會好起來,信嫁過去後她還會有更好的日子過,她有好父母,有還對她算得上愛護的兄長嫂子,她還不知道世事無常,不知道沒有誰天生該成全她的好日子,謝慧齊都不太想去想她嫁人之後的生活。

    見她無辜天真地看著她,謝慧齊那顆兩世為人的老心都禁不住被她引起了愛憐,她跟寶丫輕聲道,“我是跟你說著玩的,但若是以後你有什麼難處,到時候就想想我今日跟你說過的話,如若用不到,那就是最好,我也想日後你不必要想起這話來。”

    寶丫這時候還不懂謝慧齊對她所說的話的意思,她沒經過什麼磨難,就是她父親去逝了,家中就是不再像過去那樣寬裕了,但那些為難之處都被她的母親和頭上兩個哥哥擔了去,就是知道家中艱難,她本身也是沒體會過難處的,以為嫁出去了,嫁的人家也好,再難也難不過家里現在這什麼好的都買不起,得不到的窘狀。

    但她不懂,還是知道謝慧齊話里透出來的那種對她透著溫柔和憐意的情感,所以她乖巧地連連點頭,對謝慧齊也認真道,“我記著了,我知道你對我好。”

    謝慧齊也是笑了,拿帕擦了她臉上的淚滴和鼻間的鼻涕,笑話她道,“那是誰剛才說以後再也不念著我了?”

    寶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帕抵著一下子就紅起來了的紅臉蛋兒,也不敢再看謝慧齊一眼,轉移重心認真地作畫去了。

    **

    謝慧齊在王家直呆到夕陽快要西下才打算回,寶丫要送她,被她攔了下來,臨走前她摸著寶丫被她抽出了紅杠子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我不生氣了,你別惱。”寶丫見她嘆氣,忙安慰她。

    謝慧齊又被這麼個被她抽了還不忘跟她示好的傻姑娘逗笑了,她拉了拉寶丫的手,跟她道,“不管以後我們身在何處了,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了,不管是什麼事,要給我寫信。”

    寶丫理所當然地點頭,“那當然了,我不給你寫,我給誰寫呢?”

    “好事,高興的事要寫,但難處,更要寫,知道嗎?”謝慧齊看著跟她個頭差不多的寶丫,她來河西,是寶丫第一個來找她當朋友的,也是寶丫帶著她很快融入了河西的日子,她雖然對寶丫也好,但那也是因寶丫對她好她才好的,比不上寶丫毫無緣由就對她好的一腔熱誠。

    只有得到過這種好的人知道這種感情對人有多珍貴,謝慧齊珍惜這樣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寶丫也因她的話高興壞了,她跟慧齊妹妹在一起,總是她的話多妹妹的話少,也是她說她念妹妹的時候多,很少听到謝慧齊跟她這樣說話,她知道這也是她快嫁人了妹妹才說得這般多,但她還沒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了也還是在河西鎮,想見妹妹還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她一點也不擔心這些個,反而被謝慧齊的依依不舍逗得笑著咬著嘴唇笑個不停,如若不是她娘親在一旁看著,她肯定要抱著謝慧齊撒嬌喊“好妹妹”了。

    “哈哈,我知道的,會給你寫信的,不過我不寫信也不要緊的,我來看你就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愛找你玩了。”王寶丫說完又是笑,拉著謝慧的手不放,還道,“要不你今晚別走了,陪我嘛。”

    謝慧齊見她又孩子氣了,又見她笑個不停,她搖了搖頭,也是笑著走了。

    寶丫跟著她直到大門口才停步,見謝慧齊出了門還高興地道,“你改天要來看我啊,我給你做點心吃。”

    她不停地揮著手,臉上全是無憂無慮的笑顏。

    寶丫娘見她沒心沒肺地笑著揮手,心里卻是酸楚了起來。

    謝家姑娘到底是京中到河西的人,父母也早早離了她沒了,她知道離別的苦。

    只可憐她的傻姑娘,這時候還不懂,以為在意的人,是永遠想見就能見得到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8:11

第18章

謝慧齊一出王家的門,跟紅豆的步子就快了。

    她趕著回家,看齊家哥哥有沒有送信來。

    到家後,听聞守門的阿菊說沒人過來,心下是松了口氣又提著口氣。

    這時候天色已黃昏,風又吹得大了起來,還好黃沙不是很大,謝慧齊囑了紅豆阿菊把曬的干貨收好了,就進了廚房看今晚的飯菜。

    她存了可能有人來報信,要留人家吃一頓飯的準備,也就想多做些飯菜以備不時之需。

    就是人沒來,留給周圍明早當了早膳就是。

    謝慧齊便做了米飯,他們家平時做飯做的皆是糙米,畢竟精米費糧,這年頭的稻谷也好,麥子也好,產量極其地低,根本不能與她來的那個後世去比,而且河西根本種不起稻谷這種需要大量水的糧食,他們家有的還都是跟她阿父交好的行商從南方給他們家帶過來的稻谷。

    而這這糙米吃來也是最頂飽不過,因是帶過來的,買稻谷的錢也不貴,比起當地產的麥子來價格還要便宜上幾許,但確也是有些粗糙刮喉,但吃慣了也還好,他們家也常常吃這個,謝慧齊平時也是常用來煮粥,糙米粥煮綿軟了也很好喝不過,配點小菜吃一頓吃得也很噴香,要是用來做飯,她就拿來做油炒飯,加半塊臘肉,再切一點蘿卜絲和白菜,木耳和蘑菇進去弄成大雜燴,再加點她釀的豆瓣和醬油,那就極其美味了……

    大郎和二郎就最喜歡謝慧齊這般弄了,就是挑食的大郎也會因此多吃一碗。

    謝慧齊看著紅豆阿菊洗菜動案板的時候不免想起了她養大的兩個小崽子,想起他們在那處深山的小村子里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那心生生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先前沒有希望,她還沒有盼頭,想著大不了就是她死了也要保全他們,現在有了希望,她就無比希望塵埃落定,能把孩子接到身邊。

    他們是她的弟弟,但說是她的孩子也不為過。

    母親早早去了,是她帶著他們從京里到了河西,每日每日地看著他們長大,親手哺食,親自為他們做衣裳操心他們的未來……

    每一樣母親該為他們做的,她都替他們的母親為他們做了。

    尤其大郎,先前送走他的時候,他滿心眼里都是仇恨,那種恨之入骨的眼神和那咬著牙生生忍受著痛苦的倔強臉孔讓謝慧齊每夜都不得安眠,謝慧齊先前也是知道這樣放任帶著仇恨的弟弟離開,以後他的日子不會好過,他們的仇恨太大而他們個人太渺小,等大郎發現仇難報他們更是寸步難行連命都會輕易保不住後,會很容易走極端的路,但她當時沒有辦法,想他走偏了就走偏了罷,只要他還能帶著二郎活著就好,比跟著她死強,而現在有人給了她希望,她就想著能盡早把人接到身邊自己來開導才好,免得日子一久定了性,大郎就難掰過來了。

    想著這些,謝慧齊怎能不著急。

    但再著急,也得熬著。

    這世道從來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想如何就如何的。

    “姑娘……”紅豆切好蘿卜絲,見他們大姑娘站在廚房門邊轉著頭看著大門一直不說話,便有些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天快黑了。”謝慧齊有些嘆息地低低說了一聲。

    天都黑了,怎麼人還不來呢。

    老天爺知不知道,她盼得緊啊。

    “姑娘……”听不到她說什麼,紅豆有些憂心地走了過來。

    回來的姑娘步履那般快,她知道她在盼著什麼,紅豆也朝門外看了看,她只听到風吹打在木門上的呼呼聲,門被吹得輕微地顫動著,再大的動靜卻是沒了。

    沒有人敲門。

    紅豆失望地收回眼,扶了她的姑娘往里走,“風大,姑娘你身子剛剛好,別吹著風了。”

    謝慧齊輕吁了口氣,點了點頭。

    阿菊可能也知曉她心里有事,腳步都邁輕了,怕驚著了他們家姑娘。

    菜洗好切好,糙米那邊也是煮熟了,謝慧齊拿米湯又煮了一鍋兒白菜當湯,把飯炒了,叫來了周圍跟阿朔他們,一家人圍著廚房里的灶火吃了頓熱呼呼的飯。

    這夜無人敲門。

    風聲尤獨自淒厲。

    謝慧齊靜靜地躺在床上,又听了一夜的風沙聲。

    **

    隔天有人敲響了謝家的門,可惜都只是來送回禮的。

    也有人家的嬸娘過來,問問她家有什麼是需要幫忙的,他們覺得謝家姑娘上門道謝,又拿了她的東西,也想為她做點什麼。

    謝慧齊也不跟之前那樣的不見客,鄰居來了,也會跟她們說幾句話,再送人走。

    她沒什麼要讓人幫的,而來的人也都刻意不去提謝父之事,只是含蓄地說若有什麼事,派家人來敲下門就好。

    有人更直接些,說若是官府來什麼人了,家里沒什麼做主的需要他們幫,只管上門去敲門就是。

    她們家還是有漢子可以倚仗的。

    之前他們在謝家幫忙,當時也有平時做人極為硬氣的人領先出了頭,其實也被官府抓了去,但最後還是他們家本家的族人帶頭去官府鬧,還是把人鬧回來了。

    有了帶頭的就好辦了,這也給了謝家周圍鄰居們一個主意,大家在這幾日間也商量好了一塊幫忙,就是被抓走了,幾家族里一合計,到時上門去撈人就是。

    謝慧齊不知道在這幾日,她周圍的幾戶鄰居已經踫一塊商量了這麼個章程出來,等上門跟她說的人多了,那個性子直爽的嫂子跟她說就是官府來了人也不用怕,到時候招呼他們家一聲就是,一意會了過來,她眼眶一熱,差點哭了出來。

    那嫂子見這個平時最愛笑不過的姑娘家眼楮含著淚,也是嘆了口氣,與她道,“你家阿父跟你平時對我們萬般扶助,我們也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就是我們大忙也是幫不上,就只能做這點小事了,你也別想著怕勞煩我們了,若不,你平時叫大伯大哥的這些人都無臉見你們家的人了。”

    謝家確是好,自進了楊柳街為家,不說把什麼菜好養什麼菜不好養這等別人家肯定會藏著的事告知他們這等小事了,還帶著他們買種子試著種地,謝大人消息靈通,知道這往來的行商收什麼,還會叫他們去鄉下收點東西轉個手轉給行商,他們掙點差價貼補家用。

    他們也不是沒長心的,往日里也總幫著這來河西安家的大人家一點。

    現在就是他死了,不當這官了,他們受的惠也散不去,總該能做一點就是一點。

    “嫂嫂……”謝慧齊忍著淚給這位嫂子鄭重地福了一禮,“慧齊真是多謝你們了,我阿父在地下,想來也是為你們這般的情深義重感慨萬分,請您受了我這一禮罷。”

    那嫂子忙不迭地扶了她,“哪使得,我哪使得你一禮,快快起來罷。”

    說著忙扶了她起來,謝慧齊感激地朝她一笑。

    這一天直到傍晚也沒有見到齊家哥哥來送信,謝慧齊坐在屋中央的廊下看著大門都有些痴了……

    這世道有人萬惡不赦讓人苦不堪言,也總有溫情暖意總是讓人惦記著活著。

    她是真的還想多活很多年吶,她有一個法子,就想借著一個法子好好地活著,她最想的莫過于看著那兩個小的好好長大。

    若不然,她無顏去見地底下的父母啊。

    那些年間,他們把她護在心坎上疼著的日子還在她眼前歷歷在目,是他們給了她再世的生命,給了她這個以老充小的人再珍貴不過的父母之情,她總得為他們做點什麼,才能好好地去見他們。

    她太想了,想得人都有些疲了——謝慧齊看著那扇不被她最想見的人敲響的門,疲倦地閉上了眼。

    她的得失心還是太重了,愧為兩世為人吶。

    她兀自感嘆著,突然……

    門在這時砰砰地響了。

    她猛地睜開了眼。

    她沒有動,這時候在西廂廚房那邊的紅豆听到敲門聲從廚房里跑了出來,快步走向了大門……

    謝慧齊沒有動,眼楮卻緊緊盯著門。

    她知道可能又是另一個上門來說話的相熟的人,她知道大半會失望的,但她還是難以揮去希望……

    “姑娘,”那廂門邊的紅豆狂喜地轉過臉來,朝謝慧齊大聲地喊著,“姑娘,你快快過來,你等的人來了。”

    她喊得那般的欣喜若狂,等了送信的人好久的謝慧齊也是不帶眨眼的,極度的歡喜讓她根本來不及裝什麼矜持,雙手提起裙子就從廊下往門邊狂跑了過來,連綁著發間的白布松了,頭發散在了風中也不知曉。

    這以至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齊君昀就看著那大風中揮舞著一頭黑如濃墨發絲的女孩兒朝他奮力地跑來,那堅決的樣子就似什麼東西也阻擋不了她朝他的靠近,這讓他不由詫異地揚起了眉頭。

    那是齊君昀漫長的人生中見到的他妻子第一個最美的模樣,也以至于就是在他輝煌的一生走到盡頭的那一刻,他老得連牙都掉光了,他還是能清楚記起那天她堅決向他奮力跑來,頭發在漫天的黃沙中飛舞的樣子。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9:05

第19章

  “姑娘……”紅豆的聲音焦急中帶著欣喜。

    謝慧齊一停下,她就穩穩地扶住了她家姑娘,而這廂謝慧齊喘著氣,眼楮晶亮地看著齊君昀,眼楮里透著無數的期盼。

    齊君昀在這樣的眼神中沉默了下來。

    漸漸的,謝慧齊的急喘聲慢慢止了,眼神也隨之慢慢暗淡了下來。

    不是什麼好消息嗎?

    她阿父回不來了嗎?

    謝慧齊的心一刻間,從天堂跌到地獄也不過如此。

    她勉強地笑了笑,說話的聲音都結巴了,“齊……齊家哥哥,您請進。”

    再壞,也不能讓人站在門口。

    她渾然不覺自己的聲音都發抖了,齊君昀又奇怪地看了這個他什麼也沒說,就似快要哭出來的小姑娘一眼,他從不喜這種莫名哭笑的姑娘家,這次卻無端地覺得她可憐至極。

    “為何……”他踏進了門,看了跟在身後一步的人一眼,等她多走了一步跟他並肩,問她,“要哭?”

    “啊?”小姑娘茫然地看著他。

    “為何,”齊君昀頓了頓,想了下她並沒有哭出來,改了措辭,“想哭?”

    為何想哭?

    這麼明顯?被看出來了?

    謝慧齊這下笑得更勉強了,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想哭,見到齊家哥哥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小姑娘往往這般說話,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會下她的臉,齊君昀本也不是喜好對女子盤根問底的男子,听了看了她一眼,沒打算再問下去。

    走了兩步,見她又差了他一步落在她身後,他耐心地等她上來,跟她說了一句,“過兩天你阿父就回來了,家中有什麼要備的可遣家人去備了,我明天讓家人齊二過來,你有什麼事就吩咐了他去辦即可。”

    齊君昀掃了一眼那站在廊下左角一方躬著腰朝他行禮的男丁,見那家人那般瘦弱,想來等他帶了齊大辦完事回來,也得叫齊大過來搭把手才行。

    那家人當得了什麼事?

    力大無窮的周圍並不知齊家公子把他當成了廢物,見姑娘紅豆口中的貴客來了,他敬畏得並不敢多看,一直恭敬地彎著腰,沒敢抬頭看人。

    而這頭齊君昀說完就上了石梯,進了廊下,朝堂屋走去……

    他一步沒停,而謝慧齊本在他說話的時候亦步亦趨,急急地湊在他旁邊听他說話,等他道完進屋了,一時被驚喜沖傻的人去呆了。

    紅豆從後面見狀,趕緊加快了步子過來想叫醒她家姑娘。

    哎呀,姑娘,貴客都進門了……

    跟著的齊大齊二見謝家姑娘呆了,一時之間也有點想笑,但還是謹守了下人本份,並沒有越過她,而是站在她身後等著她進去。

    謝慧齊也是一時驚呆了,等紅豆沖過來要叫她的時候,她已經回過神,用跑的進了堂屋,沒幾步就跑到了人跟前,她見齊家哥哥坐在之前他來過坐的八仙桌首座,一時之間心潮澎派的心間那些踴躍得都想跑出來千言萬語只化為了一句話,“哥哥你餓了沒?”

    齊君昀好久都沒說話。

    謝慧齊也傻眼了。

    良久,還是齊君昀先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他淡淡道,“去做點吃的吧。”

    謝慧齊這一刻對他簡直感激涕零,她這一刻的感激不僅僅是因為他說過兩天就把她阿父帶回家,還有點是這個人這刻沒有為難她。

    謝慧齊急急地朝他福了福禮,又快步走了出去,她轉身的那一刻不禁閉上了眼楮,對自己的交際能力感到絕望?

    活了兩輩子,居然就這點對人表達感激的手法?

    就是寶丫,這時候都會哭著道上十句八句感謝的話,換到她這里,就成了一句你餓了沒……

    天嚕,她連寶丫都不如。

    以後可別老想著自己活了兩輩子了,她這輩子能活得不丟人現眼就已經出息了。

    **

    謝慧齊也是對自己絕望了,破罐破摔,一時之間更沒臉去齊君昀面前搶救她其實不笨的形象,帶著紅豆他們進了廚房,把家中所有好的食材都拿了出來,這才停下發怔。

    她這時候都有點懷疑她剛剛耳朵所听到的……

    她猶豫地朝紅豆看去。

    紅豆正忙著燒水,見她家姑娘猶豫地看她,連忙道,“姑娘,怎麼了?”

    “那個,”謝慧齊也蹲下,也顧不上她當姑娘的矜持了,沒停頓就把話問出口了,“剛才齊公子說的話你也听到了?老爺要回來了?”

    紅豆猛點頭,“听到了,要回來了,還有齊公子讓姑娘準備做白事的東西……”

    謝慧齊這下也安下心了,知道不是她妄听了,扶著廚灶邊沿站了起來,連呼了兩口氣,雙眼熱燙……

    她閉眼把眼淚忍了下去,再睜開眼時,臉上已經有了笑,“趕緊的,先做點及時的送過去讓齊家哥哥墊墊肚,他可能在外頭忙一天了,得讓人先吃點熱乎的。”

    此時正傍晚,還沒到河西鎮人用晚膳的時候,就是酒鋪食肆也沒有什麼人,想來他也沒在外面用過。

    謝慧齊手腳極快,一旦有了決定,速度也就跟上來了,這時候做面是最快的,還好白日就有鄰居送來了家中 的面條,那家的嫂子做這個極有天份, 的面條筋道得很,是他們家最拿得出手的東西,所以他們家一想到回禮,就給謝慧齊送了這個。

    謝慧齊還是打算做開胃的酸辣面,想及齊家哥哥是京中人吃不得太多辣,辣椒就少放了一點……

    拿來炒肉臊子的肉的話,家中也有屠夫家送過來的鮮肉,正好用上。

    家中的食材加上自己這兩天讓紅豆她們備的,等會就是做十道不重復的菜也做得出來。

    想及手頭什麼都有,謝慧齊心中全是感激。

    她臂力不好,就讓阿菊過來剁肉沫,跟她們道,“等會叫周圍去紀屠夫家,說明早的半邊豬我們家包了。”

    她算著這半邊肉夠來幫忙的吃兩天,又算了家中辦喪事需要的肉,“還有,後天跟大後天的全豬我們都要了。”

    這次沒有了吳家跟許家幫忙,謝慧齊也知道事情全都自己決定辦了,但她不愁這個,只要她阿父能回來,別人有的葬禮他都有,她就什麼事都好說。

    “周圍……”紅豆急性子,謝慧齊一說就朝外喊。

    周圍正埋頭在劈柴火,正想著劈一點就送進廚房來,這時候听到紅豆喊他,忙放了斧頭就抱了一堆柴進來放下,黑白分明的眼楮認真地看著紅豆。

    “你現在就去屠夫家,說我們家要明早的半邊豬,”紅豆說著就掏荷包,把姑娘給她的小塊碎銀放到了他手中,“嘍,這是三錢的銀子,你先給了做訂金,跟屠夫說,若是差了,回頭我再給他補去,還有要記得說我們家要給老爺辦喪事,後天大後天的全豬我們家都要了。”

    周圍點點頭,點完頭就往門邊走。

    謝慧齊見紅豆這麼急,摸了摸她的頭,“吃點飯再去也是一樣的。”

    “也沒得多遠,趁天還亮著,早去早回。”紅豆又趕緊趕忙地削南瓜皮,“姑娘,這南瓜你打算是用煮的還是用蒸的?”

    “蒸的,加白糖當甜點。”謝慧齊飛快答,也顧不上多說了,趁阿菊在剁肉沫,把干蘑菇拿出來拿開水泡了。

    這道酸辣面謝慧齊一會兒就做好了,想了想,就遣了紅豆去送。

    紅豆也是送完就回了,回來跟謝慧齊說,“姑娘你別急,咱們家來的貴公子正在好好地看書呢,我看他一點也不急的樣子,你別慌了。”

    謝慧齊不斷點頭,手中忙個不停。

    趁天還沒黑,她得把菜都做了,讓人吃頓好的。

    家中就她一個姑娘家當家,天黑之後她就不好留男客了。

    謝慧齊也不蠻獻殷勤,她做的菜樣式多,但份量少,就是洗菜切菜的時間長點,一旦下鍋,炒一個菜的時間就那麼一會兒。

    她做了一共九個菜,四個炒肉菜,兩個煮菜,兩個湯,蒸南瓜慢點,但等吃得差不多後就可以抬上去當最後的甜點,

    不一會,謝宅里四處都散開了飯菜的香味。

    堂屋的門半掩著,香味也隨著風進了里面,齊大齊二站在窗戶邊上不斷地抽著鼻子,齊二更是從窗戶探出頭去看廚房那邊的動靜。

    “好香。”齊二喃喃。

    他們來河西這麼久,就沒吃過頓好的。

    他們家公子跟傅大人鬧得不可開交,傅大人就差親自動手要他們公子的命了,哪可能給他們吃好的喝好的,客棧老板娘煮的那些勉強吃吃也就罷了,但一旦跟謝家姑娘做的比,那就相形見拙得多了去了。

    主子的事辦得差不多了,傅大人不願意從,也只得按他們主子的辦法保命了,他們這次臨時改道前來河西,沒想撿了這麼個大便宜,想來主子心情也不差,主子心情不差,當下人的也就敢放松點,要換平日,齊二也不敢跟他們主子這麼多嘴,現下竟回過頭笑著跟他們主子道,“主子,我看謝家姑娘是盼了你有好多天了。”

    齊君昀听了,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齊二被他這麼一眼看得下意識縮了縮腦袋,當即立刻噤聲。

    齊大被這麼個蠢弟弟蠢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抽了他後背一記,壓低聲音警告他道,“別亂說話,壞了謝家姑娘的閨名,你看主子饒不饒你!”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39:46

第20章

菜很快就上了桌,不比上次齊家哥哥是近午間來的,這時天已黃昏,眼看天就要黑了,為避口舌,謝慧齊去請了鄰居家的一個老阿婆和另一家的大娘過來到家中拿點東西,又差了紅豆跟她們聊天,問家中今年買的新麥子要怎麼曬才留得時日長一點,問完這個就又借故問那。

    謝慧齊是親自去請的人,路上也跟兩家的人說了,京中來了貴客幫著打理官府父親的事,但貴客是男客,她留了人吃飯,就想請她們過去避避嫌。

    兩方心知肚明,謝宅的大門也大打開,她們就坐在廚房的外面對著大門聊天。

    那廂齊君昀不緊不慢地吃罷飯,這天色確也是黑了。

    他出了堂屋的門來,見謝家小姑娘忙不迭過來,暮色中,還能看到她晶亮的眼楮。

    齊君昀看了廚房處一眼,朝她點了下首,也不多說,就朝大門外走去。

    謝慧齊跟在他身後,送了他到門外,在齊君昀回頭朝她道“留步”的時候,她還是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她知道他看到了外人了。

    但不知道他明不明白她此舉之意,雖說這肯定是因她想避嫌,另一道,也是為的想讓他好好吃頓飯。

    他畢竟是國公府里的長公子,又是來做客的,怎能讓人不安生吃頓飯呢,留了人吃飯,還讓人趕緊吃完趁天還沒黑就回去,這種話她是說不出口的。

    “回吧,送走客人把門栓緊。”身為世交兄長,得她左一句齊家哥哥右一句哥哥,齊君昀來河西的動機雖不是真為救她阿父而來,但一直也還是把她當成了妹妹對待。

    “是,知道了。”謝慧齊諾諾地應了一聲,朝他福了福禮。

    齊君昀就此而去,因飯飽酒足,他一路背手悠悠而去,走得比平時慢了些許,而跟在他身後的齊大齊二也是摸著肚子打飽嗝不止。

    他們一點也沒浪費謝家姑娘親手做的晚膳,一樣也沒留,把盤都掃光了。

    **

    這廂謝慧齊送走人,老阿婆跟大娘想走,但謝慧齊豈會用完人就丟,拉著她們進了廚房,把多切的菜跟作料混到一塊兒,做了兩大碗香辣炒肉,阿婆家跟大娘家一人給了一碗。

    阿婆跟大娘走的時候樂呵呵的,謝慧齊送了他們到門口,還被歡喜的老阿婆滿臉疼愛地捏了一下小嫩臉蛋。

    這一碗香辣肉,足以能讓家中的大小孩兒們都高興壞。

    “阿公和大伯那邊請三阿婆和居大娘幫我說一下,也勞煩你們明早叫五阿婆三娘子她們早點過來幫忙了……”謝慧齊送了她們到門口又說了一聲。

    她們剛才已經商量好這幾天的白事人手怎麼安排了,廚房的人已經找好了,靈堂和院落的幫手,讓三阿婆跟三阿公說一下,三阿公叫齊了附近的閑手來幫一把就可了。

    謝慧齊想只要家中沒什麼事的,應會來幫他們家這一道。

    “放心,放心,”老阿婆朝她罷手,“不需多說,我們心中有章程,你今天只管好好歇息就是。”

    還真是不容謝慧齊多費心,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雞剛打鳴,謝宅的門就被敲響了,先是來的三阿婆帶著今天要幫忙的幾個阿婆大娘阿嬸過來了,接著就是紀屠夫送來了豬肉,一放下東西就叫上周圍,去幫著借桌凳。

    這借凳的地方就是東市街過去一點的西門街,是一家做酒鋪的人家打的桌凳,凡是家中做紅白喜事的要是缺桌凳了,就去他家借,這說是借,也是十個銅板一天,價格不是太貴,不過還是需自己家人去拉。

    此時天色尚早,離紀屠夫擺攤的時間還差一點,再則他今天也賣去了半邊肉,就剩半邊好賣多了,去晚了些也不要緊,先把謝家姑娘要的桌凳拉回來也是好。

    周圍昨晚就把板車拉好了,驢也從有驢的人家借了條回來,等紀屠夫一招呼他,就牽著驢車準備出門去。

    謝慧齊見屠夫放下肉,出門就叫周圍去拉桌凳,在廚房里打點的人忙跑到門邊朝他們喊,“紀大叔,在外頭不要吃東西了,回家里來吃,家中等會給做糊辣湯吃。”

    “嘿,得,中。”謝家姑娘做糊辣湯那是一絕,先前被自家婆娘叮囑不能蹭飯吃的紀屠夫一摸腦袋就點了頭。

    周圍也因此吞了吞口水。

    這時候的河西並沒有做糊辣湯的這個法子,而且糊辣湯得好多種天然中草藥,又要加胡椒和辣椒,又要用骨頭湯做底料,做起來費東西不少,普通人家哪做得起。

    且不說做不做得起,謝慧齊在京中的時候也沒吃過這道後現的北方名吃。

    她會這個是因她前世好友就是個北方姑娘,對美食再專注不過的吃貨,同時還是幾家餐飲店的老板,所以她日常主題除了吃吃吃外就是這個也好吃,那個也好吃,都可以做做,謝慧齊跟她混久了,耳濡目染,也是什麼菜都會做一點,好友的家鄉傳統美食她更是從人手里學到了手,所以對她來說做是不成問題的,反倒是材料難找些,不過她之前也因為材料費錢一直沒打過糊辣湯的主要,後來做這個,也還是因為河西這邊胡椒並不難找,而她阿父當時受傷,什麼胃口都沒有,想想糊辣湯易消化又行氣,營養豐富,就給他做了。

    謝慧齊做糊辣湯一做就是一鍋,平時跟要好的相熟人家是不忘送一碗過去的,大家都知道這味道,來幫忙的人一听她說做糊辣湯,都咽了口水。

    骨頭湯昨晚就熬在了火上,這時候已經濃得成白了,用草藥熬好的高湯也是謝慧齊半夜起來配制好了,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作料放進去大火燒開,然後洗面筋,把準備好的肉丸,蘿卜等放進鍋里,放鹽,等水開了加碗涼微沸的時候再放面筋,還需拿 仗不停地攪拌。

    這道後世的名吃非常費功夫,就是紅豆跟著她家姑娘學到現在也沒學到手,更別論那些看謝慧齊一道接一道忙的當家主婦了,她們眼楮跟著謝慧齊不停地打轉,都忘了說話。

    等到東西全入下,就剩攪拌這一個了,謝慧齊身上也是一大早的就出了身汗,拿著帕子拭著臉喘氣不語。

    “姑娘家,”因謝進元是做官的,身份還是與他們不同,平常鄰居們也不喊謝家姑娘名字,大都就喊姑娘家,這時候昨晚來過的三阿婆聞著那鍋里已經冒出來的香氣跟謝慧齊嘖嘖出聲,“我哪曉得做這個這般麻煩,若是知道你恁個麻煩,就不好意思收你家的碗了。”

    三阿婆的意思就是不好收謝慧齊往日送過去的糊辣湯了,她這一說話,那幾個來幫忙的也出言附合。

    “就是,哪能吃這般精貴的東西,一看就費錢得很。”都是平民小百姓,見大姑娘把肉跟各種一盆盆的好東西不要錢地往鍋里潑,就是不是她們家的,她們看著也可心疼了。

    多費錢吶。

    “不常做,偶爾有什麼事了才做的,我不是想著這幾天要勞煩各位阿婆大娘叔嬸為我們家操心了,這才想做點給大家貼補點。”謝慧齊連連搖頭,“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唉……”她這麼一說,來幫忙的都嘆氣,都道她太見外了。

    謝慧齊笑了笑,朝他們一福禮,又忙別的去了。

    她煮一大鍋,也是因為草藥貴啊,不煮一大鍋就覺得賠本了啊。

    雖然做好了,費那麼食料,賠得更多。

    但就是過不了第一關啊。

    這一大鍋糊辣湯做好,那是來幫忙的每家都打了一盆回去,確定好了來幫忙的人家,謝慧齊也是送了一盆過去。

    就是街道轉角的東市客棧里,她也送了一碗過去,那家的老板娘小氣,但老板跟她阿父還是很交好的,當然她也沒忘了齊家哥哥的份,同時謝慧齊還給他另蒸了一籠小籠包下湯,對齊家哥哥那是無限殷勤。

    這一天謝慧齊都忙得團團轉,雖然忙,但她精神好,忙一天都不累,這天家里來了不少人,也有問蔡阿婆跟大郎小郎哪去了,謝慧齊忙說,是蔡阿婆帶大郎小郎去請他們阿父的故友來幫忙去了。

    眾人想著這家子何不是需要人幫忙?京中的貴客來了,這謝大人也是眼看就要回來了,所以對她的說辭點頭不已。

    院子那前面為跟官府的人搶人,還進了牢房蹲了的大伯一從別人嘴里听到這話,拍著身邊的桌子就是一巴掌,道,“謝大人那樣的人,到哪都有朋友,到哪都有人幫!”

    他得過謝進元的恩,一家幾口說得上是謝進元救的命,自是對謝進元尊崇萬分,平時別人在他面前就不能說謝大人的一句不是,說道起謝進元的好來,他更是比誰都大聲。

    謝慧齊在廚房里也是听到那大伯的話了,聞言心里酸楚疼痛甚極。

    就是這樣好的父親,再頂天立地不過的男人,沒了。

    留下他們三姐弟,以後再怎麼想他念他,他也只能活在他們的記憶中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0:05

第21章

齊二一大早就來幫忙了,到了傍晚,他找了個機會來跟謝慧齊說,“謝家姑娘,我家主子說,看明早什麼時候謝大人入家門的好!”

    謝慧齊一听激動得連喘了好口氣,跟齊二急急道,“齊二哥,你等會,我這就去找人算算時辰。”

    說著就跑遠了,去找三阿公去。

    三阿公活了大半輩子,是會算吉時的。

    這廂齊二被她一聲齊二哥叫得膽顫心驚,就是明知主子不在,也是左右前後看了一輪,這才安下了心,隨後又抽了自己一記耳光,喃喃自語,“可不能這麼叫,壞了規矩,謝姑娘下次可千萬莫要這般了。”

    主子就是不在,該抽的臉,該說的話還是都要做的,要不齊二心虛。

    但做完,轉念一想謝家姑娘叫的那聲齊二哥,齊二也偷偷地樂了。

    多好的姑娘呀,不愧為昔日京中最劍膽琴心的侯府小公子之女。

    謝慧齊這頭一找上三阿公,三阿公一听說是要算明早謝大人入家的時辰,本來要推辭讓她去找風水師,但一想這時候也來不及了,忙道,“你莫急,我去南頭街去找找那收山的黃半仙,你等會啊,我算好了就回來,不著急的,一定在今晚之前就算好。”

    三阿公也不等謝慧齊說話,一從凳子上站起來,就背著手大步地往外走了。

    “勞煩您了,三阿公。”謝慧齊在後面喊。

    院子里已經有不少幫手在幫忙布置靈堂和院子的事了,吹瑣吶,響銅鑼這些在喪事上敲敲打打的班子也請好了,吃食也是備好了,謝慧齊一看為家中事忙得團團轉的鄰居和相熟人,感激地朝他們一福禮,又匆匆忙忙地去找齊二說話去了。

    “你看,能不能跟你家主子說,就說我稍晚一點再把時辰送過去,你們住的客棧我知曉,等算好了我叫人去跟你們說一聲,你看行不?”謝慧齊跟齊二商量。

    謝家姑娘盡管身份不如以前,但齊二哪擔當得了她這口氣,要是被主子知道了,可不是他自抽一巴掌就可了結的事,主子一個眼神就夠讓他半夜潑一身的井水,打倒立樁倒打一個晚上了。

    西北的晚上可冷了,倒立一夜他得半死。

    齊二一听謝慧齊的話腰都彎得差點頭著地,“依您的意思,謝家姑娘,您是小姐,您說什麼便是什麼。”

    謝慧齊也是差點被他這麼一躬嚇著,但見齊二聲音恭敬,沒什麼不對之處,那廂又有嬸娘叫她有事,她放下句“那勞煩你了”就快步去那急急叫她的嬸娘那邊去了。

    **

    這入了夜好一會,幫忙的人見靈堂和明日的布置差不多了,用得上的東西也都買好了回來,這才應了廚房的話開飯。

    這時候院子里是不能呆了,夜里起了風,沙又來了。

    靈堂也是布置好了,不能到里面擺桌吃飯,來幫忙的人至少有二十個,八個一桌的話,要坐二桌多才坐得滿,這時候管著這些瑣事的一個大阿伯一揮手,“擺兩桌,大伙擠擠。”

    謝慧齊聞信過來的時候,桌子也擺好了。

    她搖搖頭,差阿菊趕緊把小板凳和長凳都搬進來。

    有些人家是一家男女兩個主事的都來幫忙了,因為下午有人听到置辦東西的人說謝大人明日就進家,就托了人送了包封過來,說明日定會過來給謝大人鞠個躬,再多燒點紙錢,說的人多了,來的人更是多,謝慧齊知道明日阿父進門,肯定不少人來,這準備的東西更是多了,所以又多叫了些相熟人家來幫忙,王伯娘一家二子三孫全過來了不說,還把跟他們家交好的幾個壯丁都拉了過來拉碗筷這些東西。

    大家著實忙一天了,遠的不說,謝慧齊還是把沒老輩照顧,留了兒女在家的那幾個家里的小不點們都接了過來,跟著他們父母一起吃飯。

    擺兩桌,哪坐得下。

    但這時候也實在是講究不了太多了,菜上一齊,謝慧齊就留在廚房,把在廚房里還在收拾的大娘給趕去也吃頓熱乎飯後,就帶著紅豆和阿菊給打包眾人回去的吃食。

    還好河西鎮就那麼大點,今天來幫忙的,十個九個家中她都知道,所以就能根據他們家里的情況給他們拿幾個碗。

    每個大碗里都是下面壓一層厚厚的地瓜米飯,上面就是半碗的菜,也緊緊壓著,帶回去無論老少都能飽吃一頓。

    等他們吃完,謝慧齊就招呼著來幫忙的阿婆伯娘叔嬸們過來拿東西,謝慧齊的聲音已經沙啞了,眾人也不跟她多說話,對著她頻頻嘆氣。

    這時候,算好時辰的三叔公也提著燈籠回來了,老阿公身子也不比當年了,說了一天的話又跟黃半仙商道了一個來多的時辰,回來跟謝慧齊報時辰的時候喉嚨也是啞了。

    時辰已經定好,明日辰時入門,再好不過的時辰,謝慧齊忙請了人過去客棧送信。

    她對著為此操勞奔忙的老阿公感激不已,連連欠腰福了好幾個禮。

    眾人最後了收拾一番就回家了,明天還有他們忙的,王伯娘一家是最後一個走的,她把碗筷歸置好,桌凳也都放好,什麼都不怕,還提著紙燈去了靈堂什麼都檢查了一番,出來逼著謝慧齊喝了一碗白糖水,得了她等會就回房休息的話後,這才跟著等著她的兒孫走。

    阿菊去送了人栓好門回來,跟他們姑娘說了,謝慧齊讓她領著也忙了一天,現下頭往下低個不停打盹,明顯累壞了的阿朔阿福去廚房拿熱水去洗下手腳。

    她留下了紅豆跟周圍。

    她跟周圍有話要說。

    她讓紅豆站到門邊去,讓周圍靠近了他點,小聲細細地跟他叮囑,“明日一早,你一看到老爺進了家門,你就去馬房去租馬,昨晚我跟你說的路要怎麼走你記著了?”

    “記著了,”周圍點頭,“姑娘,我現下就跟你說一遍。”

    說著就把昨晚謝慧齊跟他說的怎麼去接大郎二郎的路線重述了一遍。

    謝慧齊見他說得一字不差,欣慰地點了點頭,“沿著我跟你說的路去找,路上盡量快點,把大郎二郎帶回來。”

    她久日不說弟弟們,說到大郎二郎幾個字的時候鼻子都酸了。

    明明離開也不到一月,就好像有一輩子沒見到他們了那麼長。

    **

    第二天一大早來幫忙的人就敲醒了門,謝慧齊一夜也沒踫床,就靠在床邊打了幾個盹,早就醒來了在廚房歸置東西,這些人一來,安靜得就像孤冢的謝家就又生機盎然熱鬧了起來。

    謝慧齊已經熬好了糙米粥等他們來喝了。

    齊家哥哥那邊,謝慧齊想著昨晚給他送過去的葷菜居多,今早她就給熬了小米粥,又加了幾樣開胃的泡菜,一籠小籠包,都是她一早起來特意做的。

    這時候天色尚早,眼看等會就要忙起來,廚房的灶坑也要開始動了,沒地方熱這幾樣算得上精致的東西,謝慧齊也顧不上許多了,把東西裝到籃子里合上蓋,打發了阿朔過去送,讓他問仔細了客棧老板齊大齊二住哪間房,把東西送到家人手里,莫要擾了齊家公子的安寧。

    阿朔仔細地點了頭,“大姑娘你放心,我定會問仔細了的。”

    他當然知道那齊家公子的身份有多大,對他們謝家的主子下人來說有多重要,豈會弄砸。

    那廂東市客棧里齊君昀早就起了,正在看謝家姑娘給他的那本集兵法與武術于一身的書,他不日就要起程,不抓緊時間把這書看完記住了,就沒時間了。

    謝家下人送了吃食來,他也沒出去。

    是齊大見的那謝家下人,他提了食籃進來,看了眼主子,先試了吃食。

    先前在謝家用膳,想來主子顧忌著是謝姑娘親手做的,又在一旁伺候著他,怕小姑娘臉皮薄,就沒讓他們去試菜,但這東西又經過了一道手,昨晚被人送過來的時候,齊大還是試了吃食,現在見主子沒發話,也還是試了一道,心下明白主子對那謝家姑娘也是諸多寬容了,想來主子還真是頗把她當世妹看待的。

    主子看重的,最會給人臉面。

    “行了……”見齊大把一碗粥都喝了下去,齊君昀擱下書放到一角,抬起衣袖淡道,“端水來。”

    齊大忙轉身,把備好的擱在一邊的水端了過來。

    齊君昀自行弄好袖子,把手放到冷冰冰的清水里清洗,跟齊大道,“等會你跟齊二抬棺入宅,找個機會跟謝家姑娘說一聲,讓她找個時機與我說幾句話,事關她要不要扶棺進京葬父之事,讓她謹慎機靈些,我午時入謝宅祭拜。”

    “小的知道了。”齊大點頭,把水盆放下,趕緊把搭在手上的潔帕給了他家公子。

    這還是那天謝家姑娘給他們的那條,齊大見他們身上帶的都用髒了,就把那三條明顯看著要比他們一路買的粗帕要好的帕子給毫不眨眼地順回來了。

    “要是她答應了,你明日跟我走,齊二留下,你等會也把事情輕重跟齊二說明白了,他也不小了,跟著我也不少年了,”齊君昀擦干手,放下袖子,接過齊大雙手遞過來的筷子,“這事要是辦不妥,他就不用來見我了。”

    齊大滿臉苦色,但不敢讓主子看見壞主子心情,低頭彎著腰道,“主子,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教訓他輕重。”

    齊君昀朝他揮揮手,齊大悄悄地退了出去,輕輕地帶上門。

    門內,齊公子執筷安靜用著早膳。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0:57

第22章

謝進元抬進他河西小宅的一路,河西鎮的百姓皆出門與他灑了一路的紙錢。

    節度府的仵作也跟著過來了,進來就找到了謝家姑娘,那已經六十有余的老頭兒跪下給謝家姑娘磕了個頭,然後一言不發走了。

    他的小徒弟怯性生地給謝慧齊塞了一包銅錢,也飛快地跑走了。

    眾人不解。

    齊大過來跟謝慧齊道,“謝家姑娘,借一步說話。”

    謝慧齊茫然地跟了過去。

    齊大跟謝慧齊說了在節度府里,謝大人尸體已不全,現放進新棺材里的是謝大人的一部份骨頭……

    “呃……”謝慧齊听了不明所以,倉促地抽了口氣,滿臉的空白。

    齊大可憐地看著這個現在一陣風都可以把她吹散的可憐姑娘,接下來的話更是不忍說,卻不得不說,“我家主子昨日去看尸首才知曉,你父親的舊棺早被掀開了,尸體已不全,說是被人放了一群瘋狗吃了一大半,不過不是那魯仵作作的孽,但是在他眼皮下出事的,他剛那一跪是在向你謝罪,姑娘,你也別怪他,你父親的這些尸骨,還是他從瘋狗嘴里搶下來的。”

    殺人不過頭點地,但人死了還要如此凌*辱,那仇已不是不共戴天可能說的了。

    謝慧齊這時眼楮里全是淚,她拿袖子炒粗魯地把眼淚擦了,抓著一時之間疼得刺骨的喉嚨問,“那是誰作的孽?”

    齊大听她聲音淒厲得就像有人生生掐住了她的脖子,不忍地別過了頭,“是節府師爺黃智。”

    “蒼天……”謝慧齊已經無法忍受心中劇痛,她扶著木廊蹋了下來,一時之間身體更是疼得失控地抽搐了起來。

    跟過來的紅豆看她倒下,她不明個中原由,但一看她家姑娘倒下在地上抽搐,看著格外可怖,她嚇得尖叫了起來,“姑娘,姑娘……”

    有人听到了叫聲,跑過來一看到此景也是觸目驚心,有那還沒完全慌神的嬸子忙扯著喉嚨喊跟謝家姑娘最親的王家伯娘,“王嫂子,王大嫂,謝家姑娘不好了,你快快過來,快快過來呀……”

    寶丫娘被大家叫得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跌跌撞撞地過來,見謝家姑娘倒在地上全身發抖,牙齒咬得上下踫得咯咯作響,她嚇得忙撲了過去。

    “姑娘兒啊,我的姑娘兒啊,你可別嚇伯娘……”寶丫娘被她嚇得也發了抖,忙抱住了她,掐著她的人中不放。

    謝慧齊不斷地喘著氣,手指在地上挖得十指血鮮淋灕。

    她不能倒,更不能病,父親剛剛進家門啊。

    他已經沒有了全尸了,沒有了——但他還得有她啊。

    謝慧齊哭出了聲,“哇……”

    她哭得痛苦不堪,寶丫娘都被她哭得哭了起來,“姑娘兒啊,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別嚇伯娘……”

    這麼個日子,她可不能倒下啊。

    “……”

    **

    河西的黃沙在這日上午就揚起了灰塵。

    東市街一大半的男人去了官府,就是辦著喪事的謝家靈堂,此時也是婦孺多,男人少。

    他們在听聞謝進元在節度府里被狗咬得尸首殘缺後,都沒有什麼人高聲說什麼,皆是默不作聲回家把鋤頭斧頭拿起,跟在領頭的人後面去了官府。

    這個公道,就是多死幾個人,他們也是要回來的。

    棺材雖已封了,但謝慧齊還是把棺材打開,把父親殘缺的骨頭接照他活著的時候睡著的樣子給他擺好了。

    齊大說他們家主子來的時候,謝慧齊頷了頷首,朝身邊陪著她燒紙錢的寶丫娘道,“伯娘,麻煩你出去幫我看一會,我在堂屋里想跟我那世家哥哥說幾句話。”

    “應當的,我這就去。”如若不是來了人,可能連根殘骨都沒有,寶丫娘一想那再頂天立地不過的謝大人死後遭此凌*辱,一時之間連老天爺不開眼的話都罵不出來了。

    可憐的謝家姑娘,背負著這樣的□□,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齊君昀進來後,不意外看到那謝家妹妹朝他磕了三個頭。

    他頷首示意,親手去拿了香,點燃跪下,拿著香朝靈牌敬了三敬。

    這時他沒有起身插香,而是對身邊守孝的謝慧齊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今日來一是祭拜你父,二是黃智已經進京了,我來問你一聲,你要不要扶棺進京。”

    他言語平淡,沒有波瀾,就像來此只是把事情一說,說罷無所謂謝慧齊如何。

    “我要進京的。”謝慧齊沒有抬頭,也沒有猶豫,在他的話落音後,她的聲音雖小,但已響起。

    兩人話間的餃接,沒有間隔。

    “嗯,我把齊二留下,有什麼事差遣他即可。”

    齊君昀說罷就起了身,把香插好,又對著靈堂鞠了三躬,就此離去了。

    他知道謝家姑娘會答應的。

    只要她是謝進元的女兒,她就會答應。

    黃智已經進京了。

    **

    中午去了官府的人又回來了,節度府的人說黃智已經被欽差捉押上京了,這些人憤憤,但節度府的司法判官都出來眼他們這般說道了,他們也無可奈何。

    再回來時,一群爺們都哭了。

    那得了謝進元恩的大伯在靈堂把頭都磕得滲出了血,號啕大哭,“謝大人,我對不住您吶,對不住啊,此生您的恩情我是不能報了,只能下輩子投胎給你做牛做馬去了。”

    他哭得不少人都抹了淚。

    這喪事的第一天,謝宅哀淒不止。

    謝慧齊在棺材前跪了一天,晚上寶丫娘送走了大部分人回家,她拿了白日大家給謝家湊的銅錢銀兩,給了謝慧齊。

    謝慧齊看著雙手捧來的那布兜,搖了搖頭。

    “收著吧,是大伙的一點心意。”

    “家中不缺這些……”謝慧齊一出口,聲音低啞得不成形,她閉了閉赤疼的眼,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伯娘明日幫我還回去,大家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他們家住的這條街,結交的相熟人士,誰家都不容易。

    河西太窮了。

    就是有那富裕一點的,都頂多不過是這年不愁下年的飯。

    她哪能要這些給他們家出頭的好人家的錢。

    “拿著吧,啊,別倔了。”寶丫娘說著說著都哭了出來,“你還有兩個弟弟要養,手里頭拿多少都是握不住的啊。”

    “我有辦法,”謝慧齊搖搖頭,她已經沒有淚可以掉了,正如王伯娘所說,她還有兩個弟弟要養,還要進京,定要好好算下以後要怎麼過才好,大家給的這些是他們家可能接近大半的積蓄,但對她來,不過是杯水車薪,她不會要他們的銀錢的,“伯娘幫我還回去吧,就跟大伙兒,說我阿父在地底下,定是不會要這些幫他討公道的人家的錢的,我們家回報你們都來不及,怎麼能要你們的錢?要是要了,他在地下都要死不瞑目了。”

    說到這,她淒涼地道,“本來就已夠死不瞑目的了。”

    寶丫娘一听這話,才停下的眼淚又流個不停,嘴里狠狠地哭罵道,“這作孽的老天喲,這該死的老天爺啊,你怎麼這麼不長眼楮吶,老天爺啊……”

    謝慧齊搖搖頭,把哭得泣不成聲的王伯娘抱在懷里,慢慢地閉上了眼。

    靠老天爺什麼時候都是沒用的。

    人吶,只能靠自己。

    **

    第二日,謝慧齊從留下的齊二那得知齊君昀走了。

    他來得突然,走得倒不算突然了。

    吳東三跟許安這日也出來了,一大早在謝家的門口把頭都磕破了,眾人攔著他們不許他們進來,但謝慧齊沒有攔著。

    “阿父死前臨一刻,都是護著東三哥跟安大哥的,怪不得他們,他們對我們家盡了力……”謝慧齊跟周圍護著他們家的阿公大伯大叔們道,“他們若是沒良心的,豈會進了牢這麼久也沒出來,出來了就來我們家了。”

    吳東三跟許安還穿著在牢里的衣服,衣服許多日沒洗,污髒又惡臭,眾人看了他們幾眼,紛紛搖頭嘆氣,到底還是放人進來了。

    謝家姑娘的話沒說到底,但這些人中那幾個領頭的都是經過世面有點見識的,知道世道都是上面的上官說了算,真正底下的人有幾個人是能作自己的主的?還不是那上面的人說什麼便是什麼。

    吳東山跟許安一進謝宅就沒走了,他們打算當半子給他們師傅送終。

    跟謝慧齊說話的時候,兩個大老爺們也是未語先淚,他們在牢里日子不算壞,但因著上面的人不放,就是牢里的看守是相熟的兄弟,也不敢給他們好日子過,這下也是兩個人都瘦得臉上的頰骨都突得厲害,看起來也是可憐。

    謝慧齊沒想怪他們,小人物的悲哀就在于大人物想作弄起他們來,他們怎麼躲都躲不掉。

    等從吳東三跟許安口里听到事情確是黃智做的後,謝慧齊也僅點了點頭。

    她確是沒有淚掉了。

    她得堅強,她得想著以後,哭是沒有用的。

    她父親跟黃智的恩怨,她稍微知道一點,知道那個人曾經參加過武舉,是她父親的手下敗將,後來棄武從文,也是她父親來了河西,才知道是節度使身邊的師爺才知道。

    她听到黃智是她父親的手下敗將時,還一度猜測過皇帝和俞家把他們送到河西來,離京城遠是其一,另外節度府大人身邊的師爺跟她父親不和怕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這樣才好作弄他們一家。

    但她父親從來沒在她面前說過黃智的一句不是,而那時他們一家不管好壞都還是在一起,時日久了她的這種猜測慢慢地就淡了。

    沒想,仇敵就是仇敵,至死都改變不了身份。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1:51

第23章

他們要進京的事,謝慧齊沒有先跟來幫忙的人說,只是跟幫他們忙著找山口安葬父親的人說這事不急,再等幾日。

    眾人以為是她想等著家里請的大人,還有大郎二郎回來才說這事,又想讓大郎二郎請的大人肯定是非同一般,怕是家中的長者,這事還是以謝家的長者為重才好,遂也就先停了下來。

    而謝慧齊是想等著大郎二郎回來給他們的父親戴孝了,東西收拾齊全了要走再說。

    若不然,可憐他們的人只會更多。

    還不如先瞞著,到走了他們家還禮的時候再說,免得對這些好心的人家越欠越多。

    棺材她沒有先密封,都這時候了,她就是再想讓弟弟們保全童真,在不諳世事的年紀里凡事不憂,但這等深仇大恨,他們早晚會從別人口里知道,還不如讓她帶著他們看一眼他們父親最後的模樣。

    只有疼得狠了,以後經歷困難挫折的時候才會忍得住。

    在三天後,周圍風塵僕僕地帶著大郎二郎回來了。

    門口一有人喊謝家大郎二郎回來了,謝慧齊就沖了出去。

    大郎二郎下馬時,站都站不穩。

    他們的屁股和大腿在馬上已經磨破了。

    就是周圍這個干盡粗活的,也沒好到哪里去,可見他們路上的奔波。

    這時候深秋的衣物已經厚了,謝慧齊跪下地去掀彼此扶持著站穩的兩個弟弟的袍子,看到血跡已經滲透了他們身上著的棉褲,她垂著眼跟面前兩個竭力站住的孩子道,“跟姐姐換身衣裳再去見阿父吧。”

    大郎緊緊握著二郎的手,沒有說話。

    只有二郎可憐兮兮地叫著他的阿姐,“阿姐,阿姐……”

    他想他阿姐。

    謝慧齊過去抱他,一路再堅強不過,連聲疼都不喊的二郎掉了淚,叫喚著她,“阿姐,我想你念你,你以後莫要再趕我走了,我跟你一塊兒死,死了再睡同一個棺材坑好不?”

    說罷,一路連睡也只是在馬上打盹昏睡一會的孩子昏倒在了他想她念她的阿姐懷里。

    謝慧齊奮力想抱起他,可二郎大了,再不是她懷中那個聲聲喊著阿姐叫娘的孩子了,她抱不起他了……

    她無聲地哭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大郎拿起袖子擦了她臉的淚,跟她淡道,“阿姐,我來吧。”

    說著他就跪下地,讓謝慧齊把弟弟放到他的背上。

    “我來吧,我來吧……”旁邊有來幫忙的阿叔看不過去,就要過來抱二郎。

    大郎沒有動。

    謝慧齊忍著淚,把二郎交付給了來幫忙的人,扶著站都站不穩都要背人的大郎起來——看著他滿臉的堅韌,謝慧齊悲從中來,差點泣不可抑。

    原來僅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時間已經把她的大郎蹉磨得成了一個大人了。

    “走吧……”謝慧齊扶了他,帶著他進了他的房間。

    圍著他們看的不少人這時候有那心軟的已經抹起了臉上的淚。

    這家命苦啊,這世上果真是好人沒好報,老天太不開眼了。

    **

    老大夫這幾日也在家中幫忙,謝慧齊找來了他給弟弟們上藥。

    老大夫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出門來,跟謝慧齊道,“大的小的都起燒了,這幾天還會大燒,得開幾副藥喝著,若不然得出事,你盯著點。”

    謝慧齊頷首。

    這幾日的勞累已經讓小姑娘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的了,老大夫嘆了口氣,“藥我幫你在家中熬好,到時候你只管讓他們喝就行了。”

    謝慧齊無力說話,朝他福了福身。

    老大夫搖了搖頭,趕緊回家中藥鋪抓藥去了。

    周圍傷勢稍好點,謝慧齊讓他跟著老大夫去藥鋪上藥,周圍本欲說自己沒事,但看他家姑娘指指門,一副無力說話的樣子,他還是老實地跟上去了。

    大郎二郎回來了,蔡婆子為了不耽誤路程,還在後面慢慢地走著,周圍說她也病了。

    怎能不病?她剛剛好一點,就要帶著大郎二郎出去逃難,一個老人家到這歲數了,怎麼捱得好?

    她跟他們來了河西都沒丟,謝慧齊是不可能這時候丟下她的,等周圍休息一天,她得讓他回頭去把婆婆帶回來。

    他們還要一塊兒一家人進京。

    一個都不能少。

    老大夫一走,大郎就出來了,手中牽著沒精打采的二郎。

    謝慧齊一看到他們就急步過去,彎下身摸著他們的頭。

    紅豆一見到他們就跑去廚房,把放在灶火邊熱著的粥端了過來。

    “喝完就去。”謝慧齊把碗給他們,什麼也沒多說。

    大郎把二郎的碗接過,送到弟弟嘴邊,“喝。”

    二郎看了哥哥一眼,搖頭接過兄長手中的碗,“哥哥我自己來。”

    他也要很有用了。

    要不阿姐,哥哥會很辛苦。

    “嗯。”大郎點頭,把碗給他,兩兄弟嘴一踫碗,也不管其它,埋頭喝了起來,不一會就把碗喝了干淨,兩人朝著他們阿姐把空碗倒著翻了翻,示意喝干淨了。

    大郎把二郎的碗接了過來兩只碗疊在一起給了紅豆,大郎還不忘朝紅豆道,“勞煩紅豆姐姐了。”

    紅豆擦了把臉上不知不覺掉下的淚,勉強笑了一下,“誒”了一聲接過了碗。

    “那現在就跟阿姐去見阿父吧,”謝慧齊細細致致整理了下他們頭上的孝帽,“好好跟咱們阿父說會子話。”

    謝慧齊帶了大郎二郎他們進去,王伯娘就帶著靈堂里的人都撤了,敲鑼打鼓的人也全都出去了,滿是白幡的靈堂里就只有他們三姐弟了。

    謝慧齊帶著弟弟們走到了靈牌後面的棺材前,跟那兩個定定地看著棺材,眼楮眨都不眨一下的兩個小的疲倦地道,“今天阿姐要跟你們說一些事。”

    二郎已經又是滿臉的淚了,他抬起滿是淚的小臉,困惑地問他阿姐,“你老說我听話你們就長命百歲,可我再調皮也好听你們的話,為啥現在阿父就不要我了?我會好好讀書的,不信你問哥哥,我這幾日就是在馬上也有背書的,並沒有錯多少。”

    謝慧齊的心被鈍刀子生生割肉一樣的疼,她抬頭抑制著淚,把二郎抱到了懷里,好久才悲淒地道,“是阿姐說錯了。”

    二郎在她懷里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不是不懂事,只是,他多希望阿姐說的是對的。

    這樣他就可以更乖點,只要阿父還活著,阿姐不會不要他。

    “你們听阿姐說……”謝慧齊不斷地深呼深,嘗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把事情說清楚。

    到最後,心傷過度的謝慧齊還是哆哆嗦嗦,才把他們父親死無全尸的事告訴了兩個弟弟,在她說完推開棺材的時候,她一個失力,跌在了地上。

    她無力地抬頭,模糊的雙眼已經無法看清楚弟弟們的表情了。

    “二郎,扶阿姐起來。”這個時候,已把臉上的淚擦干的大郎叫著二郎,把謝慧齊扶了起來。

    二郎一等她站起,不忘拿起自己的袖子給他們阿姐小心翼翼地擦眼淚,跟她說,“我不哭了,阿姐也別哭,啊?”

    是大郎先伸手,把棺材推開了。

    推開的棺材里,躺著一具支離破碎的尸骨。

    “黃智嗎?”大郎已有姐姐高了,他伸出手就能探到棺底,他伸手摸了摸他父親的頭,跟尸骨道,“阿父,我記著了,您放心。”

    昔日那些人加諸在他們身上的,往後他就是挫骨揚灰,也定要讓他們嘗嘗這滋味。

    他謝晉平說到做到。

    “二郎,過來……”大郎叫了弟弟一聲,想讓他過來也看看他們死不暝目的父親一眼。

    二郎已經不能說話了,他再次昏到在了他阿姐的懷里。

    二郎當即就起了高燒。

    老大夫從藥鋪急急趕了過來給施了針,就是在昏迷中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的二郎才平靜了下來。

    大忻今年的入冬在歷歲上要入得晚一些,河西已經涼得已經入了冬了,這時候的日子卻只能算是深秋。

    二郎的病在第二天就好了,醒來後,他就跟了大郎去跪靈。

    **

    謝慧齊已經跟他們商量起進京的事來了。

    二郎把他阿姐給他自己藏好的,也就是生他的娘,死去的那個娘給他打的護平安闢邪的銀圈子平安牌給了他阿姐,說,“這個可以用,阿姐拿去換,我們買馬,讓周圍打個大車,我們去找那個人。”

    謝慧齊摸了摸他的臉,無聲地嘆了口氣。

    大郎把蔡婆子給他們的銀子也給了她,“沒花幾個錢,阿婆舍不得花。”

    謝慧齊“嗯”了一聲,“姐姐已經叫周圍去接她了。”

    這一次,她不再像以往那樣什麼事都只自己擔,事情都只挑著跟大郎二郎講。

    她帶著他們算家中的銀錢,她手上有的,這段時日收的,還有那個從齊家長公子得的玉佩也都拿了出來。

    “來幫忙的人家,要不要還禮?”謝慧齊先從家里幫忙人的來開講,問他們。

    兩兄弟沒說話就已先點頭。

    “怎麼還?”謝慧齊把他們先的禮單給他們看了,帳記得清清楚楚,誰家送了什麼來給了什麼東西,她都記好了。

    不等大郎二郎說話,謝慧齊就開始說,“像王伯娘來說,給了三個包封,一兩的銀子,他們家六口人,沒日沒夜地幫著我們操勞全家的事,王大哥為了給阿父找個好山口埋了,還去他們族里下跪了。”

    大郎二郎這下知道她只是跟他們講,並不要他們答,皆專注地望著她。

    “我打算把這屋子和後面的地給他們了,你們說行不行?”謝慧齊問他們。

    大郎二郎在相視一眼後點頭。

    謝慧齊接著說下一個,等到事情辦完,她也並沒有多問他們。

    這時候她再跟他們講再多的大道理也沒有用,只能言傳身教,一點一滴拆開了地教,融進他們的骨血里才是好。

    在進京城的前面,她必須多教出他們些為人處事來。

    若不只靠著他們以往單純的想法,他們就是恨得想撕了仇人的肉吃了,可能也是還未近仇人的身,自己卻先沒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2:13

第24章

謝慧齊開始收拾家當,也慢慢跟周圍要好的人家說起這事了。

    不說不行,她有事要跟他們交待。

    藥鋪的老大夫是個好人,沒少給他們家好藥,還不收錢,謝慧齊在他給大郎二郎熬藥的時候湊到他跟前,把她在後世所知道的那些有關于救命的藥理知識一一告訴他。

    她知道的不多,無非就是受外傷要消炎,有些病需要什麼忌諱的這些大眾都知道的常識,但她所知道的都是前人經過了無數實踐才得出來的經驗,又是些不需要用到這世所沒有的藥物的知識點,還是很有用的。

    只是在這年頭來說,它們听起來不應該是出自她這個小姑娘之嘴,她知道的太多了,但謝慧齊知道老大夫會為她保守秘密。

    老大夫是個沉默寡言的,听了這些只是抬起了頭,拿還黑白分明得很的眼看了謝慧齊一眼,之後就是謝慧齊輕輕地說,他沉默地听著。

    等到謝慧齊把她知道的都說完了起身,坐在板凳上熬藥的老大夫抬起頭問她,“你哪兒去?”

    謝慧齊輕輕地嘆了口氣,指指北方。

    老大夫點了頭,沒再說話了。

    走吧,走了也好。

    河西太小了,地方也太惡劣了,沒有幾個人能在這片一年中要吹大半年沙塵的土地上活得滋潤,這里留不住這樣的好姑娘。

    她該往更好的地方去。

    像她這樣的姑娘,到哪兒都活得下的。

    他不擔心她。

    老大夫的事這里只說一會話就好,王伯娘他們家,謝慧齊要說的就多了。

    她要跟王伯娘說清楚這幢房子以後是給她和王大哥和王二哥住的,謝宅雖小,但擠擠還是住得下這一家子的,而他們原本的宅子就可以給孫子們住了。

    她把地契拿出來後,王家母子三人都呆了。

    “我已經托東三哥去找衙門的人了,只要伯娘不嫌我們屋子差,明天就去官府把契過了……”謝慧齊朝呆住了的王家母子三人道。

    “這使不得……”寶丫娘一回過神就猛搖頭,把東西往她那邊飛快推過去,“沒有這樣的事。”

    “我們要送阿父回京城去跟我們娘親合葬,父母親都在京城,我跟大郎他們以後怕是一輩子都會不回來了,這屋子留著也沒用……”

    “那我們也不能收!”寶丫娘不斷地搖著頭,“你們多不容易,哪怕要走,也可賣幾個錢路上花。”

    “我阿父昔日京中的那世交給了我們一千多兩,現在家中不缺錢,所以我才想著把屋子給了您和大哥二哥,伯娘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知道我的為人,知道我向來不是窮大方的人不是?”謝慧齊這話也不是說假,那齊家哥哥確也是給了她塊玉佩,當了都要值許多銀錢,賣了就更值了。

    “可是……”

    “您就當是王大伯跟您,還有大哥二哥寶丫照顧我們家一場的謝意吧。”謝慧齊這幾日話說得太多了,心力交瘁的人說話的聲音也大不起來,且沙啞又透著疲憊。

    寶丫娘就是听到那麼多的銀錢耳朵都震了震,但還是守住了本心,她又心疼這可憐的小姑娘,不想在這時候跟她辯,費她的精力,只道,“那也不能這般的,就當是我跟你買吧。”

    謝慧齊搖搖頭沒再說了,跟王大哥跟王二哥說起了南方的種子在河西要怎麼種的事,後面的棚子已經搭起來了,只要好好種菜,雖然買種子要花些錢,侍弄地也很辛苦,但之後的種子就可以自己留種了,一年賣的那些錢,也是可以為家中積點銀子的,到時候送他們的小四郎和小五郎,還有王家要出生的小不點入學讀點書,供個十年八年的,也是供得起的。

    一說到給孫子和小曾孫他們將來的事,寶丫娘眼神也凝重了起來,不斷地拍著兒子們的背,讓他們听得仔細點。

    謝慧齊一說得不太清楚點,寶丫娘愧疚是愧疚,但還是會慚愧地請謝慧齊再說一遍。

    等謝慧齊說到末了,讓寶丫娘把地契收起的時候,寶丫娘長嘆了口氣,拍著腿抹著淚道,“是伯娘家窮,只能虧待你。”

    “哪的話,我知道您心疼我們一家三個小的,我們這些年間沒少受您的照顧。”謝慧齊給她擦眼淚,又把一直放在胸口的小木盒掏了出來,給了寶丫娘,“我跟寶丫說過,我們京中有姑娘要出嫁了,相好的姐妹們是要給她添妝的,我是來不及見她當新娘子的樣兒了,勞煩伯娘到時候幫我給她了,告訴她無論我在哪,我都會念著她。”

    寶丫娘看她,她本欲拒絕,但看到謝家姑娘那雙疲憊的眼楮里這時候滿是念及寶丫的溫柔,她哭著接過了盒子,終是大哭了起來。

    她家的那個傻姑娘啊,要是知道她的慧齊妹妹以後真的要見不著了,她得多傷心。

    **

    謝慧齊一樁一樁事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那個老仵作家的那包銅錢她還回去了,外加了一包五十兩的銀子。

    仵作的活卑賤,比當屠夫還讓人忌諱,有人就是家中窮到要賣兒女了,也不會讓兒子去干這種會遭報應的活當,魯仵作的老婆是個瞎的,兒子是個跛子,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有姑娘願意嫁到他們家去,可就是這樣一無所有的人家,還是幫他們從瘋餓狗嘴里搶了他們阿父的尸骨回來,不管如何,他們謝家也是要感恩的。

    這事謝慧齊讓大郎帶著二郎去了,還帶上了她給他們阿父浸的那兩壇藥酒。

    大郎二郎去之前,她叮囑他們,“那魯先生看著陰森,但人卻是好的,定不會收你們的錢,你們想個法子把錢留下,莫要讓他知道。”

    “阿姐放心,我知曉怎麼辦。”大郎淡淡回道。

    “我听阿兄的。”二郎只管點頭,唯他阿兄馬首是瞻。

    謝慧齊微微嘆了口氣,讓他們去了。

    這時候,謝慧齊的還禮也一家家送過去了,怎樣做能飽腹又好吃的飯菜,看著四季樹上掉的東西做些孩子愛吃的零嘴,還有種冬菜需要注意的事項和能做的防護,能說的謝慧齊都說了……

    外邊的事都安排妥當了,周圍接著蔡婆子也到家了。

    蔡婆子病得很重,在守了她三天,老大夫把他珍藏多年的老參也拿出來後,才把命吊回來,蔡婆子醒過來後知道他們要護棺進京,她怕她這老東西一路給他們添負擔,偷偷尋死了兩次。

    第一次她尋死,下地去拿剪刀的時候被紅豆發現,謝慧齊知道後守了她一夜,跟她說了半夜勸解的話,但不管用,第二夜她摸進了廚房要拿刀,被守在里面的阿菊發現了,硬是被阿菊拖著抱著回了屋。

    蔡婆子哭得雙眼都不見淚光,她朝阿菊道,“你就讓我死了,我就是個拖累啊,我老了什麼都干不得了,喝藥還費錢,讓我死了吧,死了就太平了。”

    謝慧齊已被驚醒,她裹著披風站在門口,靜靜地听著家中的老婆子說自己費錢要死的活,說到最後,就是只要有飽飯吃就萬事無憂,對世間一切感情都懵懵懂懂,不知情深情淺的阿菊都急了,她結巴著跟蔡婆子辯,“姑,姑娘說你死不得,就是死不得,死了大家都要哭,不好,婆婆你不,不要這樣,姑,姑娘眼楮要哭瞎了。”

    蔡婆子一听,哭的聲音更大了。

    謝慧齊听她那嘹亮的哭聲,倒是笑了。

    看來老大夫的人參確有用,再好生養一段兒,也就養過來了,老參現在還剩一大半兒呢。

    隨後她揚手叫了也出了屋門的大郎二郎到身邊,一邊牽著一個,慢悠悠地進了蔡婆子的屋子,站到床前,就著那點都看不清人臉的油火跟躺到床上哭的婆子道,“你就是尋死,死了,我也要給你備個棺材,拉到京中去,我們在阿父面前發了誓,一家人到哪兒都是要在一塊的,沒有誰死了就扔下不管的道理,婆婆好好想想,是活著帶著我們去京里趟那龍潭虎穴,還是死了睡在棺材里輕輕快快地去那京里。”

    蔡婆子一听那龍潭虎穴的字眼心中就一驚,眼皮不停地跳,她抬起頭來不停地看著大姑娘和大郎二郎,這可是她的姑爺小姐最後的一點命根子了,他們年紀這般小,進了那步步險惡的京中,身邊沒個妥貼人豈不是沒幾日就要被人撕了吃了?是她糊涂了,于是一會兒她就不哭了,扶著床鋪奮力地坐了起來,跟謝慧齊道,“姑娘,老婆子現在餓了,您叫阿菊去給我熱口飯吧。”

    “我這就去。”阿菊蹲門口候著呢,一听這話,在黑夜里麻溜地往廚房那邊跑去。

    “二郎……”謝慧齊手一動,二郎就已經知意地脫了鞋子往蔡婆子的床上爬。

    婆婆雖然不是親人,只是個下人,但對二郎來說,只是一個自己命都可以不要也要保護他的人,他爬上床就把自己鑽進蔡婆婆的懷里,給他們倆都蓋好被子之後抬起臉問她,“婆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要我了?”

    蔡婆子剛停下的淚又掉了,她伸出滿是粗糙紋路的老手摸著小郎的臉,“我哪舍得,你就是婆婆的命。”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2:32

第25章

楊樹街的人都知道謝家姑娘要帶著兩個弟弟要扶他們父親的棺材進京了。

    想著大郎二郎是周圍帶回來的,那日他們的樣子有多慘,許多人都是見著了,蔡婆子後頭回來,也是鬼門關前走了好幾天才被老參吊回了命,這鄰居相熟之人都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那做主的人沒有找著,小的們悲慘回來還要知聞父親慘狀,凡人說道起謝家姐弟,無不嘆息。

    法事做足了七天後,謝家的人也散了,謝慧齊把家中的農具好的挑出來,讓阿菊送去了隔壁的劉寡婦家。

    家中腌酸菜的酸壇子不帶走的,也給了劉寡婦兩個。

    桌凳廚櫃等物件就打算留下來給王伯娘一家了。

    周圍打的兩個大車,有著王家兄弟帶著人幫忙,幾天下來也有了雛形了。

    謝慧齊這天給了大郎二郎銀子,讓東三哥帶著他們去馬市挑馬兒,臨出門前,謝慧齊跟吳東三福了一禮,“還望東三哥多教他們些許。”

    教他們挑馬,教他們跟行商的人打道,教他們怎麼辨別好歹,這些都是在外面的吳東三能教給她的弟弟們而她不能的。

    “妹子放心。”吳東三一看這瘦瘦弱弱,還要撐著一大個家的小師妹就心酸,虧得她撐得住,這個家才沒散。

    “阿姐……”遠看要出門,還是二郎先叫了他阿姐。

    大郎只靜靜地看著她,他原本就不是怎麼愛說話的人,現下已是更沉默了。

    謝慧齊上前給他們整理衣襟,裹緊他們身上的披風,給他們頭上遮風擋沙的斗笠蓬子扎嚴實了,這才拍拍他們的肩,微笑道,“跟東三哥去買馬吧,阿姐在家等你們。”

    “阿姐……”二郎再戀眷她不過,出了門,又是再三的回首,就是離得遠了,還要回首大大地叫喊一聲。

    大郎也是跟著他回首,眼楮靜靜地看著他的阿姐。

    謝慧齊往往遠遠地看著,都能從他那雙不大不小的眼楮里看出一個家的樣子來……

    她知道在她大弟弟的眼里,從今以後,只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了。

    他們的阿父,已經沒了,只剩她還在他們身邊了。

    謝慧齊朝他們揮手,看他們走得遠了再也瞧不見背影,這才轉身回家。

    她得好好活著,不看著他們長大,她放不下心。

    **

    蔡婆子身體一好,就跟謝慧齊做起了路上吃的干糧來。

    她們還扯了好些厚實的布,打算路上做衣裳,邊做邊賣,路上要經過那麼多地方,謝慧齊想得還挺樂觀,衣裳做得好,賣得比布鋪便宜,總會賣得出去的。

    謝慧齊也想為弟弟們做幾身好衣裳進京穿,但也沒在河西買好布,想著等到半路上,有比河西更繁華的地方才去置辦。

    那些地方應該要比河西這邊便宜,可選的布料也多。

    她一樣樣地精打細算著,銀子要省,更是要掙,等進了京中,置屋辦物什,哪一樣都要錢,現在不準備著,到時候錢不夠用了,那時候就是她舍得用力哭,也哭不出吃的用的來。

    留下來的齊二一直住在客棧里,白天會來謝家用飯,幫著周圍他們做木活。

    謝家人一家人忙忙碌碌的,對他又客氣有禮得很,齊二跟這家人處久了,見他們不主動問起京中的事,他反倒會主動先說起一些。

    說京中現在人尤愛吃兔子肉,還有因宮里最得寵的新貴妃愛穿百花裙,所以京中的小姐們也很愛穿百花裙,誰家姑娘要是沒一條百花裙都會被人瞧不起……

    齊二是個話多的,說起京里的事來說得那個叫天花亂墜。

    蔡婆婆最愛听他講話,見他挑了個頭,也總是去問他些京里的事,回頭就學給他們家姑娘。

    這日齊二跟著周圍他們做木活的時候又說起京里某位爺做宴,擺了十五日的流水宴,日日都吃不完,一天能送出幾十擔的餿水桶,被府里管事的賣到小酒樓,每桶五十文銅錢都有酒樓食肆的掌櫃搶。

    干完自己的活,在一旁當幫工的阿菊听了猛吞口水,“五十文一桶,那得多好吃啊,能吃不少天吧,齊二哥?”

    齊二听了呵呵笑,笑而不語。

    他眼楮瞥到周圍和王家兄弟他們,見這些個沉悶的大小漢子們只管埋頭做活,並不搭他的話,他也是嘆了口氣。

    他就沒見過這麼不愛跟他齊二搭伙聊天的人。

    這廂謝慧齊在廚房里做油臘肉,十月的天已經冷了,很快就是冬天了,只會更冷,天氣冷,拿油做的肉也不容易壞,到時候路上熱著吃也香得很,省了到時候再做的麻煩了。

    她費心做了不少不容易壞的吃食,像下饅頭下飯容易的辣豆鼓也準備了三壇子……

    東三哥已經幫她跟要去京里的商幫打好招呼了,其中一個馬幫的領頭的就是她父親以前的交好,一路有人照應著就要安全得多了。

    但謝慧齊不是個坐著平白享受著別人好的人,這人情有來有往才叫人情,而且她還打著想讓那位跟父親交好的阿叔教大郎二郎些本事的主意,所以在她擅長的吃食上,她是做足了準備打算賄賂人,買來裝吃的小壇子都有二十個,要裝個小半車廂去了。

    蔡婆子也跟著她一塊做,只是尖著耳朵在听外面齊二的說話,等到齊二的聲音停了,她靠近她家姑娘悄悄說,“不知道姑娘還記不記著,咱們家以前用膳,也是一頓至少有十五個菜的呢,這還是爺跟夫人嫌吃不完減了份例的,就是老夫人,您祖母一人用膳時,一頓也有二十個菜!”

    蔡婆子狀似興致勃勃說起昔日光景來,也是想讓她家姑娘別覺得別人家有這麼多浪費的有什麼好的,他們家也是風光過的。

    謝慧齊也明白她話間的意思,微笑點了下頭。

    她當然記得,但一頓十幾樣菜這是公侯家中的常態,拿來說也不值當說。

    但擺十五日的流水宴,那就奢侈了。

    謝慧齊記得先帝忌奢,宮中擺大宴也不過五日,這能擺十五日的,也不知是哪家的爺。

    **

    等車打好,買回來的兩匹馬也養了幾日,東西準備得差不多,蔡婆子的身體也好些許多後,謝慧齊就專心等著商幫那邊的人來通知他們上路的消息。

    周圍也把馬套上了大車,他帶人打的大車有四只輪子,非常的堅實,按姑娘的吩咐,他們還多做了幾只輪子準備替換。

    車子有兩輛,一輛齊二趕,主要是載人,第二輛是周圍趕,上面載的是謝父的尸首和帶去京中的物什,里頭謝慧齊也備了個軟窩,不管是她還是大郎二郎要是想守父親的靈,都可陪在身邊。

    這次去京中結伴的商幫有兩隊,一隊是與謝父有交情的徐家幫,是河西過去幾百里的一個深山里出來的馬幫人,這些人都是一個姓的寨里的人,馬幫里頭的人要是有個好歹沒了,也是回他們深山里的族里去找人來填,排外拜得根本不接受外來人,其領頭的人名叫徐黑山,他走南闖北也有近十個年頭了,在河西賣貨的時候沒少受謝進元的幫忙,一來二去也就跟謝進元熟了,他是前幾個日子才帶的商隊進的河西,一听謝進元人沒了也是震驚,等吳東山找上他問他是不是要去京中走商的事,他就答應了帶著謝家姑娘進京的事情,就當是還他與謝大人往日的情。

    所以謝慧齊能跟著這隊馬幫走,也是承了他們父親跟徐黑山的情誼。

    第二個隊就是河西本地的馬幫屈家幫了,這屈家馬幫跑了近三十年的行商,現在的領頭人是屈家第一代領頭人的長子屈大栓。

    屈大栓是從河西到京里去換貨的,不像徐黑山,徐黑山是先從南邊進河西,再從河西走京城,走的路老遠去了。

    但徐家幫有那個走遠路的本事,他們馬幫里就是帶著煮飯的婆娘,也是一個女人能打贏幾個漢子的厲害人,所以要是順路,河西本地的五個馬幫都愛跟徐家幫搭伙,而這次徐黑山為了帶謝家一家人進京,就選了跟謝進元先前交情也不錯,自己本身實力也不俗的屈家幫搭伙走這一趟。

    屈家幫的人一听要帶謝家的人進京,也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照應。

    屈家幫的第一代老幫主還喝過謝慧齊給送的藥酒,屈家也有不少人之前來給謝進元上過香,而馬幫絕大多數人是漢子,少有幾個才是婆娘,陽氣重,所以也不怕隊伍里多具棺材。

    徐黑山也是一收好河西的貨就走,不等吳東山再去問,就送了信過來,日子就定在十月十八日,後天走。

    一得準信,謝慧齊就帶著兩個弟弟去了相熟的人家去道最後一次禮。

    到了王家,謝慧齊沒再進屋,寶丫娘在門口拉著她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王寶丫十一月出嫁,一進被她娘拘在深閨里不能出門,再加上家里的有人意瞞著,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謝慧齊就要走了。

    寶丫是快要出嫁的新嫁娘,之前見過戴孝的謝慧齊一次已是寶丫娘心軟了,這次是萬萬不能再讓她見了,所以寶丫娘一直不敢說,怕丫頭哭著鬧著都要見她的慧齊妹妹。

    現在見謝慧齊來道別,明日就要走,寶丫娘又是疼心又是慚愧,一時之間哭得連氣都喘不平了……

    王大嫂在一旁看著也是直掉眼淚,為了瞞寶丫,她們連門都掩上了,都站在門外說話,她也是心中難受,抱著大郎二郎的頭哭道,“別怪我們狠心,別怪啊……”

    謝慧齊給寶丫娘擦好眼淚,帶著弟弟們鄭重地給她們一跪,“伯娘,嫂子,我們這就走了,你們多保重。”

    離人不能多話,一多話眼眶就會輕易掉出淚來,謝慧齊不敢多講,拜別的話一說完,就帶著弟弟們快步逃也似地走了。

    這時屋子後面的小院子里,和王二嫂呆在一塊繡嫁妝的寶丫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看門外,轉過頭來納悶地問她二嫂,“二嫂,慧齊妹子是不是來我家了?我怎麼好像听到她的聲音了?”

    來幫著婆婆打掩護的王二嫂不敢抬頭,她低著頭繡著話,“嗯”了一聲,道,“你听錯了,你老覺得她來看你,可你不懂事她還不懂事嗎?她這頭七還沒出幾天了,肯定要再等等才過來找你玩兒。”

    “唉。”寶丫一听可不就是如此,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沮喪地低了頭,“這都好多天了,娘也不讓我去見人,頭七過了就可以見的了嘛,講那麼多干嘛。”

    她頭低得太快,以至于沒看到她二嫂這時候眼楮里掉出來的眼淚打在了手上,滾落到了地上……

    可就是瞞過了這天,等十八日謝大人一家要出河西的這天,河西鎮的百姓吹起了悲愴的瑣吶,嗚鳴的銅鼓,為他送行,這事是再也瞞不住了。

    而住在王家隔壁的老人也在用他沙啞的噪子在唱喝著為河西鎮懲凶揚善的謝提轄大人送行,“一路走好,遠路莫急,魂歸鄉兮……”

    寶丫娘是想瞞都瞞不住了。

    王寶丫听著听著就覺得不對勁了,而她娘早一步出去把她的門給鎖了。

    在早上謝家人一家出鎮的時候,回過神來的王寶丫扒著自己被鎖了的門,哭得聲嘶力竭地哀求,“娘,娘,慧齊妹妹要去哪啊?謝叔父不葬在我們河西了?他們要回哪啊,娘,娘,讓我去見妹妹問問她啊,求你了,求你了……”

    “娘,求你了,讓我去見吧……”

    “娘,讓我去啊,她要是回家鄉,那可是最後一眼了啊……”王寶丫扒著門,手見血了也顧不得管,她不斷地哀求著,“讓我去見吧,就見一眼,就遠遠地看一眼,我只看一眼啊,娘。”

    只看一眼啊,這樣都不行嗎?

    外頭的寶丫娘捶著胸口流著淚,她的心啊,被她的丫頭哭得都碎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5:35

第一更 26

殤歌愴天,紙錢在空中紛紛揚揚,落到了地上。

    馬車遠了,送到鎮口的河西鎮百姓翹首望去,直到看不到馬車的影子了,只能三三兩兩地嘆息著相伴而回。

    從此,河西再無謝進元,再無謝家人。

    載著謝進元棺木的馬車上,謝慧齊抱著在懷里哭的二郎,不斷的拍著他的背,久久,二郎在他阿姐的懷里也就睡了。

    大郎謝晉平看著抱著小弟疲倦躺在一角的阿姐,他輕輕地靠了過去,把他阿姐往懷里帶。

    已經許多日沒好好歇過的謝慧齊睜開眼,抬頭看了動作停下的大弟一眼,抱著二郎靠在了大郎的肩上,又閉上眼楮,嘆息地道,“我們的大郎大了。”

    是真的大了,已經能當她的依靠了。

    她何其幸也,蒼天給了她再世的生命,給了她再好不過的家人,可又是何其不幸,老天給了她最好不過的母愛父寵,卻又在十幾年後,一個接一個地奪走了她的這些所有。

    而她現在已經再也不能失去她現在的這些了。

    她身邊的這兩個,她輸不起他們了。

    一個都失去不起了。

    “阿姐……”

    “嗯?”

    “阿父會做的事,我都會做的。”

    他終有一會會像他們阿父一樣,為他的阿姐,他的小弟,撐起這個家。

    “阿姐相信你。”謝慧齊靠著他瘦弱的肩,模糊地笑了。

    她相信他。

    因為她會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好好地往前走。

    **

    馬幫的行程走得並不快,因為他們一路要賣貨收貨,無論是經過鄉村也好,還是小鎮也好,只要有人買他們的貨,或是他們要收貨,他們都會停下步子。

    但一般的小買賣他們是不做的。

    沿路的村莊要是有賣的東西,往往都是一個村的一個村的由一家收好,搬到馬幫經過的路上,等著他們來。

    徐家馬幫跟屈家馬幫都是老馬幫了,所以對一路休息的地方也控制得好,往往一天到傍晚或者入黑,總是能走到常借宿的地方歇息,很少耽擱什麼,也很少在外面什麼都沒有的荒郊野地過夜,足以看得出他們的老練和豐富的經驗來了。

    謝慧齊走了幾日也並不辛苦,有時候馬幫走得慢了,她都會下馬車跟著走一段,練練筋骨,省得馬車上坐久了血脈不通,身上浮腫。

    她並不跟馬幫的那些漢子們打交道,那領頭的徐阿叔,她也只是領著大郎二郎去拜見的時候見過,其余的時候,她只在馬幫停下打尖的時候領著家人過去幫那些煮飯的嬸子們的忙。

    謝慧齊跟蔡阿婆做飯都有一手,就是做的大鍋飯大鍋菜,也因火候等細節的不同,做得要比一鍋炖要好吃些。

    徐家幫煮飯的那三個嬸子都是馬幫里的人的媳婦,窮人家討生活就沒那麼多男女之防,但她們被大當家的說過,這跟著的謝大人之女跟她們不一般,要敬著些,但沒想她帶著家人干起活來毫不眨眼,也能讓她們輕快許多,次數一多,這幾個平時默不吭聲的婦人也主動跟謝慧齊說起話來。

    深山里出來的婦人只會說她們的家鄉話,謝慧齊會的只是河西話和京城話,往往兩方人說起話來都得連蒙帶猜,就這樣,幾個人處得還挺高興,交流起來就是听不懂雙方說的話,也是高高興興地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至少情感上是不生疏了。

    而跟著徐黑山的大郎謝晉平和小郎謝晉慶也是勤快不已,徐黑山收貨他們就遞秤桿,收好貨就幫著提東西。

    有時候那麻袋比謝家小郎高,一趁人不注意,謝家小郎都會背著拖著往騾車上扛,別提有多懂事。

    而照看他們的周圍更是比馬幫里力氣最大的那個壯小子還要力氣大,有次馬幫里的騾子掉山溝里,他跳下去就把騾子一舉扛了上來,惹得後面馬幫里的漢子跟他切磋個不停,一來二去,也切磋出了點情義,還會教周圍幾招。

    過不了幾日,徐家幫的徐黑山發現謝家人進了他們馬隊里,居然沒給惹什麼麻煩,反而還能幫襯著他們這一行人點,他也是笑了。

    這謝家人,果然是謝家人,一家大小從主子到奴婢,沒一個是不懂事的。

    **

    等到熟了,謝慧齊也會跟徐黑山說幾句話,因著她開口跟徐黑山求了教教兩個弟弟點防身之術,所以她備的那些吃食也就派上了用場,當了師傅費。

    其實大郎二郎是會武藝的,他們都被他們阿父精心教過,就是父親不在家,也是隔一日就要打半個時辰的樁。

    而在武藝這塊上,二郎要比大郎強些,因之前大郎想當文官,讓弟弟當武官,二郎練的時間便久一點,真論起來還要比他大哥厲害些許。

    因馬幫每日早上都會練武,謝慧齊通過幾天的觀察,發現徐黑山這些人會的都是實戰經驗,也就是說這樣的人說上花俏的動作沒有,跟人打起架來,往往都是一擊即中的招法。

    而這些,他們阿父是沒法教弟弟們了。

    謝慧齊跟弟弟們私下說清楚了利害關系,隔日就帶了他們去拜師,但拜師沒成功,徐黑山說教他會教,但這聲師傅當不起。

    怎麼說來,謝家也是官宦子弟,他這跑商的賤民當不了正經人家的師傅。

    所以謝慧齊也就只能在師傅費上補償點了。

    過得幾天,謝慧齊也會在馬車停下買賣的時候下車隔著點距離听他們講生意,她倒不是想也跟著倒騰,畢竟借著人家的光上京還這搶人家的生意也太不厚道了,也太蠢了。

    她只是想多見識點,其實算上從京城到河西的那一次,她這是第二次出遠門了,但第一次她年紀還小,一路上只忙著照顧當時更小的弟弟們,哪有如今這樣的體力心思去看別人。

    不過不搶生意,但她做點針線活賣賣,就是賣給徐阿叔也是好的,這就算不上搶人家的買賣,而跟人做買賣了。

    等到十一月,北邊的天就越發的冷了,謝慧齊就拿了她們一路做的棉大衣帶著婆子和丫鬟去找徐黑山。

    徐黑山把那開襟的棉衫一套到身上,嘖嘖出聲,“還真是恁個暖和,佷女兒你哪弄的棉花?”

    “還是您放在于家鋪子賣的那批貨呢,”謝慧齊露出點笑顏,“不瞞您說,于大伯家鋪子棉花都讓我給買了。”

    徐黑山也是一樂,“嘿,敢情你還是我主顧。”

    謝慧齊點點頭,笑著露出了幾顆潔白的小貝齒,“現在換徐阿叔當我的主顧了……”

    徐黑山哈哈大笑,他是個爽朗的漢子,一拍大腿就道,“中,阿叔一件給你八錢銀,你看中不?”

    大忻朝的八錢銀就是一兩銀,一兩銀一千個銅板,一件棉大衣的棉花要五百個銅板,布的話,里頭的那塊要好些,算下來要五十個,外面的那塊就只要三十個子了,扣除掉成本,她們也掙了個四百二十個銅子的人工費,不便宜了。

    謝慧齊一算腦瓜子就明了,點頭就道,“中。”

    徐黑山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如果不是小姑娘年紀大了,他還真想揉揉這一本正經的小姑娘的頭。

    笑罷他也認真了,道,“阿叔這里人多,光自己人都穿不來來,一兩銀這樣子的長襟衣裳,樣子還好瞧得緊,我看你們的針腳也嚴實得很,那做工也比得上繡紡的繡娘了,阿叔也不瞞你說,你稍微換塊好一點的布料,換你們京里至少也得三四兩銀去了,你做得了幾件就幾件,先賣給阿叔幾件,回頭阿叔在路上收了棉花,也低價賣與你,你多做些,回頭阿叔幫你在京里找熟腳賣了把錢給你,一個銅子也不要你的,還你幫我們做衣裳的情,你看中不?”

    “我看中。”謝慧齊跟著他中。

    徐黑山又被她逗笑,“你這小姑娘,咋這麼精呢。”

    徐黑山說的大致是河西話,但可能也因他走南闖北的多,口音還有點像謝慧齊後世所知道的河南音,別人听得不習慣,但謝慧齊听著是沒問題的,跟徐黑山一搭一說的,大小兩個還蠻聊得來。

    謝慧齊這廂把手里做的五件經她改造得像儒衫的棉大衣給賣出去了,回去的路上,蔡婆婆對著老天爺連拜了幾拜,“多謝老天爺啊,多謝了。”

    逗得紅豆笑個不停。

    而蔡婆子她還真是生怕賣不出去,大姑娘要是知道得不了什麼錢,心里會不好受。

    人一旦熟了起來,也就放得開了,謝慧齊也時常把壇子里的好物拿出來給馬幫的人加食,那頭屈家幫的人老跑過來蹭吃的,謝慧齊知道後,也送了兩壇子的油辣椒跟辣豆鼓過去。

    在屈大栓過生辰那天,當天晚上在打尖的小客棧里,謝慧齊還借了人家的廚房,給屈大栓做了碗長壽面讓大郎帶著小郎送過去。

    謝慧齊是不遺余力帶著兩個弟弟在眾人面前培養好感度,跟著這群每日愛高談闊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漢子久了,每日臉上都不見笑顏的大郎臉上偶爾也會出現點笑意。

    馬幫的人也是什麼都有,謝慧齊平時都是在後面齊二駕的那輛馬車跟蔡婆婆紅豆紅菊她們處在一塊,但每天也會抽點時間到前面父親的馬車里跟陪著父親的大郎二郎說會子話,說說他們每天經的事,跟他們分析每個人是怎麼做人的。

    而這些里,誰最受人喜歡,誰最有威望,誰最被人看不起,都是謝慧齊跟他們討論的事情……

    而謝慧齊知道,只有從這些活生生的人際來往里,大郎跟二郎才有切身的體會,才能得出最實際的經驗,才知道怎麼跟人打交道。

    不至于進京後,無垢得連人的善意還是歹意都分不出來。

    還好馬幫走得慢,這一路還有很長的時間讓她教他們許多東西。

    過去是她太護著他們了,所幸現在一切還來得及,為時未晚。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5:55

第二更 27

前路漫漫,到十一月底,他們才走了一半多一點的路程,馬幫也不特意趕快,他們就是想恰好到年底的那段時日正好趕到京里,趕上過年家家戶戶都要添年貨的時候,他們的貨也能賣個好價錢。

    謝慧齊也不急不忙,她一路要忙的事太多,要費心照顧弟弟們,要想法子掙點錢,一點到了地方歇息,她也會到當地挑點有意思的小東西買。

    她這也算是憑自己的眼光淘,有時候瞎貓撞老鼠,也能以小錢淘到幾件好物。

    這些也算得上是她以後和大郎二郎的家底了,雖說現在沒進京,也不知以後他們家的光景,但多些東西傍身對他們姐弟來說也是好的。

    她出去的時候也是戴一個斗笠蓬子,從頭掩到膝蓋去,她往往都是跟著馬幫出現在街市的,那些當地人都當她是馬幫里誰家的小姑娘或是小婆娘,馬幫賣貨也買貨,是手頭有點錢的,買賣往往都是做得成的,所以也有的是人樂意跟她說話。

    就是這語言不通,要瞎比劃才能談得成買賣。

    馬幫的人看著謝家姑娘也是樂,不用他們幫忙,她拿著手里的銅板跟手上的十根指頭就跟人比劃得起勁,殺起價來比他們這些老買賣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天進了一個鎮,馬幫停下做交易的時候謝家姑娘也下來了。

    這廂謝家姑娘正殺得起勁,伸出縴縴三根指頭意圖把她看中的東西從六文殺到三文……

    謝家姑娘膽大包天,跟人殺價往往一開口就是對半砍,往往會嚇得老實本份的生意人一听到她的價錢就倒抽一口冷氣,這次謝家姑娘也是一開口就這麼殺價,她這次也是遇著老實本份的生意人了,那生意人一數清楚她的價錢連成本價都沒有,搖頭搖得如同撥浪鼓,話都不說了,手腳也不比劃了,不斷地朝她打躬作揖求她饒命,這時帶著大郎二郎經過的徐黑山也是看得嘿嘿樂,回頭對那兩個小的說,“你們阿姐可真是了不得。”

    他這純粹是夸意,二郎听了臉就往上一揚,讓人只見鼻孔,“我阿姐最厲害!”

    一臉的與有榮焉。

    大郎卻笑笑不語,垂下眼,掩去了眼里的神色。

    他姐姐是厲害,她也只能厲害,除了必須厲害之外,她沒有別的辦法。

    他現在還太沒用,什麼都給不了她。

    而對謝慧齊來說,這一路天天趕路雖也有點辛勞,但充實得很,眼看著她備的東西一天天豐盈了起來,東西都有增無減,手中的銀錢也是,她每天跟她阿父說話的時候都要樂呵幾句,報喜報得那個叫高興。

    她這也是鑽錢眼里去了,鑽得不亦樂乎。

    這可是他們姐弟以後生活的保障。

    她的貴重東西也都是放在前面父親的馬車里,值錢的東西都是塞在棺材下面,她每日都要帶著大郎二郎拜拜,讓他們阿父好好呆在車上保護他們的財產。

    等到十二月的中旬,離京城不遠了,馬車里也塞了個滿當,謝慧齊已經開始給大郎二郎做進京的衣裳了,她買的是結實又經看的布料,算不上頂好,但也絕不寒酸了。

    她還給他們做了幾件新孝服當里衣穿,衣裳上也還是繡了父親的字。

    一路上大郎二郎穿著里襯繡著父親字的白麻布衣一直不願意脫,孝服都穿到黃了都讓人看不出孝服了,可進京了就這不能這麼穿了,穿在里頭,也算是個心意。

    “穿得跟京里人一樣,就不打眼了。”謝慧齊在這日早上過來看弟弟們著穿的時候,跟不願意換衣的二郎耐心地道,“有時候不打眼,才能活得久。”

    二郎還是不依,“那我阿父走了,我給他穿孝衣,是我願意,旁人有什麼話好說的?”

    “因你跟他們穿得不一樣啊,他們就看你,就說你。”小崽子們是她親手帶大的,不管是胡攪蠻纏還是講道理,謝慧齊都能對付他們。

    “那我不管,我就要穿這個,穿三年。”一路的長途奔波讓二郎長個了,白嫩的皮膚也變得黃了一點,他在外嘴可甜,愛跟人笑,是最討人喜歡不過的了,就是在他們阿姐面前,他還是還孩子氣還蠻橫。

    “那他們還會說到我身上來呢,讓自己小弟弟穿得這麼髒還不收拾,會說我不會過日子呢。”謝慧齊仔細地疊著他們的新裳,慢悠悠道。

    “他們憑什麼說你!”二郎不依了,他最討厭有人說他阿姐的不是了。

    要說也只能說她的好。

    “就憑你不听我的話,不願意換衣裳呀。”謝慧齊慢慢道。

    “可我是給我阿父穿的嘛……”二郎說不過,眼圈都紅了。

    “穿在里頭也是一樣的嘛。”其實熱孝過了,沒有要穿孝服三年的說法,但謝慧齊也知道弟弟如若不這樣,不讓見到他們的人都知道他們阿父沒了,心里的悲痛就沒有可藏之地,他們還小,能忍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已經覺得他們夠懂事的了。

    所以她不急,什麼都不急,做不得的事,她慢慢跟他們說就是。

    “嗯,穿在里頭也是一樣的。”這時候大郎點了頭。

    二郎見兄長答應了,無可奈何地道,“那好吧。”

    “阿姐這樣做,有什麼用意嗎?”大郎接過姐姐給他們的新裳,垂著眼楮問了她一句。

    “看著阿姐說話……”見他又下意識就垂眼楮,謝慧齊叫他抬眼。

    等大郎抬起眼,謝慧齊摸了摸他的頭,“下次跟阿姐說話,跟別人說話都要這樣知道嗎?你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但要是躲著別人不看,聰明人就猜得出假了。”

    大郎下意識又垂眼,但又飛快抬起眼皮來,然後看著他阿姐點了點頭。

    這麼小,卻要學著像大人那樣過活了,謝慧齊忍住了心中的心酸,不再就這事說下去,接著他先前的問話說,“阿姐不知道進京是什麼樣子,可那里是阿父娘親的仇人們住的地方,阿父帶著我們在河西那麼遠的地方都死了,現在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誰也不知道我們往後會怎樣,阿姐想我們只有不打眼,才可能活得久一點,知道嗎?”

    所以即便是想著那個疼他們阿父的祖母有權知道他們阿父過逝的消息,謝慧齊也狠下了心腸只送了報喪的信,沒提他們回京安葬父親的事。

    她怕要是謝侯府知道了,離那些人知道也就不遠了,到時候憑他們幾個早被謝侯府逐出了家門的小輩,哪來的能力與之相對。

    就是他們祖母有心護他們,也無能為力,就跟她當年保不住他們的父親一樣。

    雖然謝慧齊也不能保證他們進京後不被這些人的耳目知曉,但到底低調要比高調安全一些,小心行事比魯莽沖動要好一些。

    “知道了。”大郎這次看著謝慧齊的眼點了頭。

    他跟二郎都長得極似他們阿父,就是年紀尚小,就已極其俊秀,不過不像二郎長像完全隨了他們父親,大郎的嘴唇隨了他們的娘親,因此玉面少年比之父親更多了幾分精致,但他這也是再完美不過的貴族少年的長相了,可如今這樣的一張臉面若冰霜,一個人在的時候更是面無表情,謝慧齊往往看他看得久了就心痛難耐。

    她的弟弟們,如若當年沒出意外,他們會是京城里再風光霽月不過的少年。

    可現在得跟著她,就像老鼠一樣地四處打洞鑽洞躲著人苟且偷生。

    她心中豈能好受。

    “阿姐,我也知道了。”二郎受了教,垂頭喪氣地把臉貼到棺材上,跟他阿父道,“阿父,我听阿姐的話啦,你也看到了,不要怪我調皮。”

    說著還是難掩沮喪地扁起了嘴。

    他很難受。

    謝慧齊心疼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

    二郎緊緊回握住了她的手,把他阿姐的手放到心口放著,難掩委屈地道,“阿姐,我這里什麼時候才會好過?”

    謝慧齊憐愛地看著他,輕聲安慰他,“等二郎大了,有很多很大的本事了以後,就會好過了。”

    二郎點點頭,轉過頭,讓淚滴掉在了他阿姐看不到的地方。

    大郎在旁靜靜地看著他們,在他阿姐受不住回過頭的時候,他抱住了她,不斷地拍著她的背,卻一言不發。

    他已經不想跟她說什麼等他大了,會替他們報仇,會讓她過好日子的話了,說了幾次,他發現那些都是廢話,他還是沒有因此長大多少,仇人還是高高在上得遙不可及,他甚至連他們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而他的阿姐卻還是必須每天為他們的以後憂愁,每天算著能掙幾個錢,每天端著一張笑臉跟人打交道,每天像個僕人一樣地勞作忙得團團轉,他一路上見過坐在轎子里連路都不用自己走的小姐,也見過在鋪子里隨便一點頭就買十幾匹布的富家千金,他不止一次想過有一天他也讓他阿姐過上這樣的日子。

    可那樣的日子太遠了。

    他想得更多,她還是在過一個銅板掰而兩半花的日子,為了殺半文錢的價,她還是站在攤前半天不動身。

    他光是想想,並不能改變什麼。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6:18

第三更 28

這廂京城的謝侯府里,謝家的老祖宗倒下已經有許多時日了。

    自從謝家的老祖宗接到河西邊漠送過來的信後,就病倒再也沒下過床了,先前是連著幾日昏迷不醒,連藥都喝不下,後來謝侯爺去宮里求了太醫回來,太醫施針才救回了一命。

    可就是如此,謝家的老祖宗也是成天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不多。

    太醫跟民間的神醫都說老太君存了求死的心,再好的藥也是救不回來,還是讓他先寬寬老人家的心為好。

    謝侯爺當然知道母親的心病是什麼,可他就是求,他母親也只是光掉淚不說話,日漸萎靡,眼看就要時日無多了。

    侯爺是個孝子,他知道當年母親為了保全他跟他們侯府一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弟弟逐出了家門。

    如今知道他死了,她這也是存了想跟著去的心了。

    這日謝侯爺一從西北那邊的驛館回來,就匆匆去了母親的院子里。

    守在門前的奴婢們一看到他,忙朝他行禮。

    謝侯爺一路一步也沒停,急步去了主廂房那邊。

    “侯爺,您來了……”伺候老祖宗的婆子一在拱門前看到他,忙朝他福禮。

    “我娘怎麼樣了?”謝侯爺一見是母親身邊的老家人,開了口。

    “回侯爺,老祖宗正睡著。”

    又是睡著?

    謝侯爺一揮袖,就踏步上了台階,朝主廂房走去。

    候在門邊的兩個丫環趕緊朝他行禮,見侯爺動手推門,忙過來幫著推。

    “用不著你們,退下。”謝侯爺停住了推門的手,輕聲朝她們斥道。

    “是。”丫鬟們忙也輕聲回道。

    他們都怕驚著了在屋里靜休的老太君,這時候謝侯爺也回頭朝他的隨從良斗輕聲道,“帶著人到拱門外侯著,我有話要跟老祖宗說。”

    “小的知道了。”良斗忙躬身。

    謝侯爺輕輕推門而進,見里頭守著母親的兩個大丫鬟朝他福禮,他頷頷首,示意她們出去。

    等她們出去,良斗把門帶上之後,謝侯爺听到輕微的腳步聲遠去,這才邁步走到了母親的床前,把紗帳挽起,跪在床榻前輕聲地呼叫他母親,“娘,娘,是我來了,您醒醒。”

    躺在枕頭上的銀發老婦絲毫未動,她以往豐盈的臉頰此時瘦得全凹了進去,皮臉泛黃,一看就是垂垂危矣。

    “娘……”謝侯爺伸出手喝了幾口氣,把手搓了搓伸到臉上暖了暖,覺得差不多了才探進被子握著了老母親的老手。

    他緊了緊手中老母親的手,又開口叫她,“娘,您醒醒,我打听到進元的消息了……”

    他不停地連著說了好幾句打听到進元的消息了,那睡在床上的老婦人顫顫危危地睜開了眼。

    她睜開了眼也並沒有說話,只管看著她的大兒子。

    等謝侯爺,也就是謝進元的長兄謝進修又說了一次打听到謝進元的消息後,她才張了張口……

    “娘,您大點聲,我听不見。”謝侯爺忙起身去把熱在炭爐上的參茶倒了一杯過來,把母親扶起,細心地吹涼喂她喝了好幾口。

    謝老太君專注地看著大兒子不停伺侯她的樣子,眼楮連眨都沒眨一眼。

    說到底,大兒子是她的掌背,小兒子是她的掌心,掌背掌心都是肉,她都疼,就是到如今,她也沒後悔當年保大兒子。

    可她也欠小兒子的。

    她欠他的。

    不能他死了,她還活著。

    “剛倒出的,燙,您慢點啊……”謝進修吹涼了參茶還不放心,又小心地在旁邊提醒,手上的動作也不敢快了。

    等老母親喝了幾口搖了搖頭,他這才把杯子放到旁邊,又拿過軟被塞到了床頭,讓她躺好,把被子提起替她蓋好捏緊,又去了床當頭去探暖腳的湯婆子熱不熱,見是熱的,這又才坐回了床頭,跟老母親輕聲地說,“我今個兒又去了趟驛館,總算打听到一點消息了,我听說佷女兒帶著佷兒們扶著弟弟的靈樞進京來了……”

    謝老太君先前以為他又是拿話來安慰她來了,但大兒子再寬慰她,也不拿這些正經事說假,一听這話她頭猛地一偏,緊抓住他的手失聲道,“真的?”

    “真的,真的,兒子不敢騙您。”謝侯爺一見她猛地精神了,心中是又高興又難受。

    “到哪了?”

    “到哪了兒子還不知道,趕明兒再去打听,您吶,這段時日就好好養養精神,到時候兒子就帶您去見他。”

    謝老太君一听這話,臉上一剎那全是失望。

    “不接他回來啊?”她喃喃道。

    “娘……”謝侯爺難受得垂下了眼。

    “不接我兒回來啊?”謝老太君閉上眼,眼淚順著她深凹的眼眶從臉頰流到了下巴,“他死了也還是要對不起他啊?”

    “娘,”謝侯爺忍著心里的苦,抽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您別傷心了,我會想法子讓弟弟回來的。”

    “你又能有什麼法子呢?我怎不能連你都保不住……”謝老太君乍听到小兒子回來動了一點的心又死了過去,“是我對不住他,是我。”

    謝侯爺見她的那點精神氣又沒了,嘴里比吃了黃連還苦,一時之間也是掩不住心里的悲苦,也是眼淚直流,“娘,您就為我再多活幾年吧,求您了,您就是不看在我的面上,您也看在佷兒佷女的面兒上吧,他們進京後孤苦無依,如若您都走了,就無人再可憐他們了,到時候他們就是被人欺負死了,連個為他們喊句冤的人都沒有啊,娘,那可是弟弟的孩兒們啊,您不可憐我,也可憐可憐下他們吧……”

    老太君听著,先是哆嗦著嘴哭著,爾後竟哭出了聲音,哭到最後悲切嘶泣,“我的兒啊,我的小兒啊,你為何舍了我這老母而去啊……”

    謝進修抱著痛不欲生的老母親,也是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們自為保家門逐出小弟之後,老母親從此之後就沒過過一天的痛快日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如何能不痛不悲?

    謝進修知道老母親當年是為了保全他,為了他好好地當這個侯爺,這才閉了眼楮讓他們行了逐門之事。

    對得起這個,就對不起那個,眼看人都死了還要對不起,她活著就是遭罪,可謝進修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為了他犧牲了太多的老母親去死。

    如若弟弟泉下有知,只會更怪他。

    他不能更對不起母親和弟弟了。

    **

    這廂在謝侯府不知道的時候,謝家一行人跟著馬幫已經到了京郊。

    謝家姐弟他們先跟著馬幫的人去了馬幫在城外的大安置點。

    城內的地方太貴了,馬幫人就是有點錢,他們每家在城里也只有一個小安置點,但沒有裝得下整個馬幫的大地方。

    而這正合謝慧齊的心意,她現在並不想進城,她娘的墓也埋在郊外的谷家莊園里頭,並不需要他們進城。

    徐家馬幫的安置點是他們深山里徐家出來的人開的,謝慧齊如今也是能說得一口徐家老族當地的土話了,一進去跟人打起招呼來,讓老板娘都疑惑她是村寨里哪家的小姑娘,怎麼她不認識,跟謝慧齊不停問她阿爹阿娘是誰,看她認不認識。

    等謝慧齊說道她是河西鎮的人後,老板娘都怪了,“那個咋個會說我們徐家寨的話的嘛?”

    “一路上跟大山嬸她們學的。”

    “學得快得索嘛。”老板娘還是驚訝。

    謝慧齊是個跟人語言不通也能跟人打成一片的人,何況語言還通著,她很快就跟老板娘熟絡了起來,老板娘也挺喜歡這個干脆利索的小姑娘,尤其在她兒子還得了謝慧齊一套筆墨紙硯,那紙還有一疊老高的後,女兒也是得了幾樣看著新奇好瞧的珠花,她就更對這小姑娘熱情了。

    徐黑山見她用了大半天就跟老板娘都熟了,嘿嘿一笑,就不擔心她了,第二天就帶著他們的貨和謝慧齊在路上做的那些精致的衣裳進城做買賣去了。

    這次,謝慧齊沒有讓大郎和二郎跟著去了。

    她現在最發愁的就是大郎和二郎的長相,她倒好,雖然相貌也隨了父母,但姑娘家總有遮擋的東西,就是京里也一樣,出去了別人也瞧不出她的模樣來,但大郎二郎太像他們爹了,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兒子,京城里的男子並不像他們河西那樣需要擋風沙攔面,像徐阿叔他們這些人進了京里斗笠也都摘了,就弟弟們光戴著也不像話,更顯得奇怪,所以他們要是這樣出去在外面讓個相熟的人看出來,這還是往高調里去了。

    謝慧齊頭一次讓弟弟們太像他們阿父的事困擾了……

    “恁個長得這般好瞧呢?”京外的徐家山客棧里,謝慧齊捏著兩個弟弟的臉蛋,一半欣喜一半煩惱地道。

    “像阿父嘛。”二郎一臉的理所當然。

    看他們這阿姐說的……

    像阿父,當然長得好瞧。

    “就是太像了。”謝慧齊嘆息。

    這廂大郎斂眉,已經知道他們阿姐的意思了。

    “阿姐怕我們太像阿父了,出去被人認出來,不好添置房子嗎?”他道。

    二郎听了一愣,很快就道,“但徐阿叔不是說京城很大,很多人的嗎?還有那些個人都不愛上街的,都是他們家里的下人出來買東西,我們買房子也可以找牙儈,多給他些銅板子就是,不用去見那些人。”

    說完二郎憤憤,“其實我還想見見他們呢,見見他們長的啥怪模樣,為何這般欺負我阿爹阿娘。”

    說罷,眼楮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7:21

第29章

見二郎說得眼紅,謝慧齊也是輕嘆了口氣。

    既然已經來京,龍潭虎穴已經踏進,父母也安葬于此,他們是萬萬沒有再走的可能的,

    謝慧齊一直以來貪生怕死,只是怕仇沒報,自己就先死了那就不值了。

    而他們現下不可能一直住在徐家客棧里,而且她也怕給徐家寨的人添麻煩,所以這開頭的租賃屋子就迫在眼前了。

    至于買屋子還是買地自己建,還得看往後的光景,反正這置辦屋子的銀錢謝慧齊現在是已經攢下了,心里也不著急。

    就是大郎二郎長得太像他們爹,就是隱姓埋名,也太招人眼了。

    謝慧齊原本是想著安葬好父親後就到城里找地方住的,因她已經厚著臉皮托了齊二,看能不能讓大郎二郎進齊家書院念書……

    一路上她從齊二嘴里知道齊國公府現在的狀況了,齊國公府的大老爺二老爺都沒了,齊長公子現在還沒接到承爵位的聖旨,現狀那豈是叫一個慘字了得,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齊家是老世族,境地再慘,祖宗留下的書院,祠堂,寺廟,田地那些架子都還是在的。

    謝慧齊一直讓齊二好吃好喝,終在進京後,跟要走的齊二開了這個口。

    齊二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一點也不為難。

    吃人嘴短,謝慧齊暗想這個心寬的齊家家人應該會在齊家那位哥哥面前對他們姐弟三人不吝贊美之詞……

    只要齊家那位長公子一答應,大郎二郎的讀書問題就解決了。

    讓弟弟們繼續念書,謝慧齊倒也不是想讓他們科舉,說來她這其實也沒安好心來著,因她知道的唯一認識貴族子弟的徐徑就是齊家書院了。

    不管是她後世所在的首都,還是現在大忻王朝所在的皇都,人人都說政治中心當官的多如狗滿地走,三步就能踫到一個,但事實卻是不管普通人怎麼說,沒誰見過幾個位居高位的人出現在普通人的面前。

    至于貴族公子,就是紈褲子弟,一般人也只能听說他們昨天在哪個風月館子一擲千金,或是在哪個酒樓喝多了發瘋,但真親眼見的能有幾個?

    他們進的風月館子跟酒樓,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進不去一次。

    他們姐弟要是走尋常路,就是哪天運氣好,仇人的車馬能經過他們的眼前,他們也只有隔著護衛群,看著車馬眼睜睜地從他們的眼前消失的份。

    所以,要是真老實安份,這一輩子也只能在夢里念念所謂報仇的事了。

    于謝慧齊來看,不管齊國公府以後會如何,現在卻是她唯一能攀上的“高枝”了。

    至于謝家,謝慧齊沒打過謝家的主意,主要是當初她阿父也是甘願被逐出府的,他不願意牽累家族。

    而他都死了,他生前要做的事,謝慧齊不可能在他死後違他的意願,去給謝家添麻煩。

    而如若她打的齊家的主意成了,他們是必須要進城的,大忻的皇都大得離譜,皇都里頭走三四天都走不完,這要是住在城外,早晚還要看城門開關的時間,真不夠大郎他們來回的。

    謝慧齊眼下是真愁。

    她之前也隱約想過這事,現下問題擺到眼前了,想著別說現在想讓他們進城去尋屋子租的事,就是往後進了齊家書院,這事情怕也不能善了。

    現在最能讓她感到安慰的就是齊家跟俞家也有仇這事了。

    可能就沖著這個,齊家都會答應她的請求,可能還會護著他們一些。

    謝慧齊總感覺她再想低調,就沖著弟弟們過于肖似父親的臉,他們也低調不到哪兒去。

    她總覺得她想徐徐圖謀的事真的做起來,問題比她認為的還是要多太多去了。

    愁,她是真的愁。

    **

    這廂謝慧齊的煩惱已經具體了起來,那廂齊二背著提著謝家姑娘打發的大包小包回了齊國公府。

    一到國公府面前,看到緊閉的大銅門,一路走得輕快的齊二的肩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好日子過久了,都忘了如今的國公府不再是以前那個大門大開,大迎四方貴客的國公府了。

    現在的國公府,上上下下都一張不咸不淡的臉,連笑一下都好像是犯了罪。

    齊二也是不敢笑了。

    他老老實實耷拉著腦袋去他們主子爺的院子見主子。

    齊君昀還是住在他以前臨湖的院子里,國公府的主院自國公爺跟國公府的二老爺走了後就一直空著,他也就偶爾進去看看。

    齊二回來的時候他正在湖邊寫字,听到齊大說齊二回來他“嗯”了一聲,筆下的治國論一筆未停。

    齊二帶著大包小包過來,齊大也是看得傻了眼。

    “你不知道放下東西再過來?”齊大不敢惹正在寫字的主子,拉著齊二走了十來步才敢停下,把聲音壓低得不能再低地斥著齊二。

    不過就是他把聲音壓到了最低,里面的怒火也清晰可聞。

    齊二被兄長斥得有些委屈,“都是謝家姑娘給咱們主子的嘛,不給主子過一眼我放到哪去啊?”

    “你……還敢頂嘴!”齊大“啪”地一下抽了齊二腦袋一記,哪想他力氣太大那一聲發出了巨響,嚇得他連忙朝主子看去,見主子寫字的筆未停,也沒轉過眼冷冷看他,他這才松了口氣,掉回來繼續低聲訓斥齊二,“你別以為你一路做的好事主子不知道!”

    “我做什麼好事了?”齊二听了眼楮都瞪大了,他把身上的東西都放下,就差現在就去抱著主子的腿大聲喊冤了。

    不過主子在寫字,他不敢過去,只敢對著他大哥凶。

    “你就是什麼事都沒做!”齊大是真拿這個自一生下來就缺腦子的弟弟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如若他們不是家奴,從小就被主子挑中跟在了他身邊,他都不知道他弟弟這一輩子還能不能找到別的活路了,他這真真是恨鐵不成鋼,咬著牙狠狠道,“臨走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讓你好好照顧謝家姐弟,可你是怎麼做的?你是下人還是去當公子爺的?”

    听到探子來說他家這蠢弟弟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著還天天笑得合不攏嘴,齊大眼前就一黑,差點去找牆撞頭……

    “我哪是公子爺了?”齊二不服,“我是好吃好喝了,可那是謝家姑娘人好,說我趕車辛苦了要多吃點。”

    齊大听了又是眼前一黑,久久都不敢睜開眼面對眼前這個蠢貨……

    他生怕他一睜開眼,哪怕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唯一的一個親弟弟,他也忍不住一巴掌把他拍死。

    “行了,過來。”齊君昀那頭收好治國論最後一筆字,把筆擱下。

    這下齊大來不及再收拾齊二就忙跑了過去,拿起一旁的火爐子上的鐵壺,把熱水倒進畫著山水的陶盆里,也不管水有多燙,拿帕快快擠了個熱帕子,小跑著到了主子身邊把帕子給了齊君昀。

    齊君昀接過帕子擦著手,漫不經心問那怯怯過來的齊二,“帶什麼東西來了?”

    過來謝罪的齊二一听這話,拿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記耳光,慌忙跑回去把提剛放下的東西。

    把大包小包一提上,齊二自覺對主子有交待了,樂顛顛地跑回去,眉開眼笑地跟主子道,“回公子爺,帶了好多東西回來了,有謝家姑娘給您做的新衣裳,還有謝家姑娘知道您愛寫字,路過出硯台的地方,還花了好多的銀子給您置了塊頂頂好的硯台,還有,還有這個,主子爺您看看……”

    齊二慌忙把背上背的那筒卷筒給解了下來,跪下雙手給齊君昀奉上,樂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線,就跟他在獻寶一樣,“公子爺,您看看,好東西吶……”

    齊大這時候已經完全不想再說什麼了,他默默地跟在齊二的身後跪下,想著他好歹跟齊二同父同母一場,他要是死了,再如何他也得給他挖個坑埋了。

    齊君昀這時看了齊二兩眼。

    齊二本來笑得歡,但在主子的第二眼之後,他終于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主子。”齊二快哭了。

    齊君昀沒說話。

    在齊二要磕頭謝他不知道的罪的時候,他伸出了手,把卷筒打開,抽出了里頭的東西,見到是他喜歡的前朝畫家尋道真人的畫後,他嘴角一勾。

    不怕死的齊二偷偷瞄他,見主子嘴角一勾就放下,他也分辨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次徹底沮喪地低下了頭。

    他完了。

    而且他還是不知道原因。

    “帶他去靜心堂,交給鐵師傅。”齊君昀回頭吩咐站在樹下的護衛。

    “是。”護衛抱拳。

    “主子……”齊二這下是哭出來了,但他知道他們主子最不喜歡有人對著他哭了,他怕被他看到眼楮都會被挖出來,只管低著頭被他護衛拉著走了。

    “多謝主子。”知道只是去靜心堂□□練,齊大感激地朝齊君昀磕了個頭。

    齊君昀看了看畫,放到了書桌上。

    本來想叫齊大把齊二放下的包袱給扔了,但又想不知道那小姑娘給他弄了什麼東西,看這五六個包袱,也虧得齊二一個都不落地給帶回來了。

    想想,他張了口,“把東西放院子里去。”

    齊大忙道,“是。”

    他忙起來去收拾那幾個包袱。

    這時齊君昀道,“你明天去給謝家姑娘回個信,就說她求的事我應了。”

    說罷,整整袖子,背過手,朝通往老國公夫人院子的那條小道走去。

    快到晌午,他該陪他祖母一道用午膳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8:37

第30章

靜心堂的鐵師傅操練人之前,首先是要把人打個半死。

    當晚齊二被人抬回家來的時候,知道人沒死,齊大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齊二一看到齊大,反倒號啕大哭,“大哥,我到底錯在哪兒了啊?我問鐵師傅,鐵師傅也不說,打得我更厲害了,我屁股都開花了。”

    齊大聞言眼前一黑,氣得心肝都疼。

    齊家娘見大兒子氣得去拿扁擔要打小兒子,忙去拉大兒子,哭道,“你就饒了他吧,他不懂事你也不能把他打死啊,你就教教他吧,你就這麼一個弟弟啊,你不教他誰教他啊?怎不能讓你爹去教啊。”

    齊大齊二的爹是個悶葫蘆,在國公府做了二十年的帳房,按國公府現在的大管家的話說,他跟齊帳房小時候同一年賣進國公府,在國公府里一同呆了三十來年,這三十來年里,听齊帳戶說的話還不如听他放的屁多。

    那是一個算盤打得啪啪響,但兩三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的奇人。

    他居然因給兒子起名字嫌麻煩,一個叫齊大,一個叫齊二,兩個兒子從小長到大,他叫他們的時候也只管叫後面那個字。

    一個大,一個二,叫了十多年了,連外“兒”字都沒多加過。

    可偏生的,就是這麼一個活啞巴,無論是老主子還小主子都看重他。

    齊大一想他那個半天都不吭一聲的爹,听他們喊他也只“嗯”一聲,叫他們就叫“大”和“二”的爹,又是眼前一黑。

    他是前輩子作了什麼孽,才生到了這個家!

    齊大恨恨地把扁擔扔下,到底他才是這一個家的一家之主,等抬回齊二的兩個小廝把齊二抬進房里要走後,他上前拍了拍兩人的肩,跟他們道,“勞煩你們走一趟了,回頭請你們出去喝酒。”

    齊大是長公子面前的人,雖然上頭還有管家管事的,但他也算是他們這群小廝的頭頭了,那兩個小廝見他這麼說,忙不迭地道,“哪使得,使不得,齊大可莫要這麼客氣。”

    “是啊,齊大,你可別這麼客氣。”

    他們話說得活像抬人的活不是他們搶來的一樣。

    “好了,既然不讓我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後天我輪休,不用伺候公子,我們就晌後花家娘子見?”

    花家娘子是個寡婦開的酒鋪,盡管是正經地方,但花家娘子那可是有名的風*騷娘子,去她家鋪子喝酒的人光听她一聲嬌滴滴的“客官來了”都值得,那兩小廝一听眼楮一亮,又假意推辭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廂齊二正趴在床上抓著枕巾哭,一聲聲“娘”嚎得那個叫天崩地裂。

    齊家娘拿著剪刀給他剪著屁股上那肉糊糊的布,哭著道,“你怎地又犯事了?我還以為等你辦好差回來,跟長公子求個情份,把夫人跟前的春杏給你求來,可現在……”

    說著她氣不過來,拿著手中的剪刀狠狠敲床,哭道,“你怎地不叫我省心啊,你這個討債鬼,一天好日子也不讓我過。”

    齊大進來,一見老的小的都哭天喊地,眉眼忍不住又是一跳,當即就轉身掉頭走了。

    但到底是不放心,他去了府中的藥房抓了劑退燒藥,回來蹲在他們院子里的小廚房煎了,煎好把藥端進了齊二房里。

    齊二屁股確實開花了,但這時候還不忘睡覺,還做了個又被人打了頓屁股的夢,在夢里呲牙咧嘴地求饒,等他哥叫醒他,他還沒從噩夢中清楚過來,抓著他哥的手就抽泣道,“大哥,我到底錯在哪了?”

    齊大簡直就是無話可說,拿著看白痴一樣的眼楮看了弟弟一眼,最後勉為其難,面無表情地道,“其一,你是個奴僕,奴僕在哪都是奴僕,是賤民,連平民都不是,不是主人家和善了你就不是賤民了,你就能跟主人家平起平家還讓人家討好你了,就是謝家現下不如我們國公府,那人家也是一家公子小姐的身份,你在他們面前沒規矩,外人只道我們國公府對下人沒管教好,你丟的不是自己的人,是國公爺國公府的人;其二,這禮品是這麼拿的嗎?就是謝家姑娘感謝主子讓你陪他們進京,那禮品無非也就是一兩樣,可你明明知道人家有事求主子,你還大包小包提回來,你當你才是主子,做得了這個主?你別說不答應把東西退回去就是,這麼多包袱你拿都拿回來了,吃也吃了人家的,喝也喝了人家的,得了人家這麼多好處,你讓公子爺怎麼退?你當主子跟你一樣不講臉面?”

    齊大知道齊二腦子缺根筋,不跟他明說他還不懂,干脆把話說得清清楚楚,透透通通,一點彎都不轉。

    齊二听了哭得更大聲了,齊大不說,他根本想不明白,齊大一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可先前他怎麼就想不到呢?齊二一想自己居然一路錯到了底,回了國公府更是錯上加錯,捶著自己的腦袋大哭道,“我怎地這般笨吶。”

    齊大冷冷地看著他,都懶得再說他什麼了。

    主子如今都沒讓齊二去死,只能說主子太對他們家寬宏大量了。

    不過謝家姑娘也真是聰明,太聰明了。

    **

    謝慧齊不知道齊二回國公府出的事,也沒想著,不過第二天,齊大就過來送信了,一听齊家哥哥答應了大郎二郎入齊家書院的事,她喜得眼楮就是一亮。

    這廂齊大慌忙往後退了一步。

    他可不敢受她的禮。

    謝慧齊看齊大忙往後退,以為自己太喜形于色了,訕訕一笑,又忙掏荷包拿銀子打賞。

    “謝家小姐,我家公子說眼下離過年也沒幾天了,書院也放學了,要等正月過了開春學堂才會開學,請那個時候請你們再到齊家書院去就是,書院到時會有先生帶謝大公子和小公子認路的。”齊大可不敢收她的銀子,家里弟弟現下屁股開花,發著高燒也被提到靜心堂受訓去了,他彎著腰把話說完,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信已送到,小的府里還有事,就且退下了。”

    說著彎著腰拱著手往後退了數步,這才彎著腰轉過身往外去了。

    謝慧齊看他急急忙忙把話說完就走了,有些納悶地看著齊大飛步而去,沒幾眼就看不到人了,她收回眼看了眼手中剛從荷包里撈出的一塊銀子,足有二兩重,然後一下子就樂了,“嘿,賞銀都不要就走了。”

    齊家的下人太懂事了,可給她省錢了。

    謝慧齊歡歡喜喜地把銀子收進荷包。

    等到大郎二郎入學,筆墨紙硯那可是好大的一筆開支,她還是能省則省的好。

    蔡婆子見齊大走得飛快,明顯避著他們家的樣子那眼皮也是一跳,在他們家姑娘耳邊悄悄道,“姑娘,我看那國公府的人好像不太敢受你的好。”

    “答應了事就好。”謝慧齊不以為然。

    齊二是個沒心思的,但她可沒敢以為齊家那位哥哥也是,認為人家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她一路對齊二好,確實是想讓齊二幫她遞遞話,但另外一個也確實是因著他的主子幫了他們家的忙,齊二就是只是個下人,但也是國公府的下人,她也該看在他們主子的面上對他好些。

    不過說到底,她這心也不純。

    既然不純,就別怪人家看透,也別老想著自己有多無辜。

    反正答應了就好,謝慧齊眼下也有點不管不顧了——因為她實在沒有更好的大腿可抱了,另外她是完全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看到她的小心思。

    她本來就不單純是其一,另外她覺得他們進京也是有齊家哥哥在其中當推手的原因。

    現在細想想起來,從他來河西吊唁之事說起,看似他辦的每件事都是因他們家過去的情份,最後也是他開口說的黃智來了京城,也是他幫他們家辦的戶引離開河西,而且等大郎二郎到了齊家書院,估計他們家遷進皇城的事也得去求他辦,雖然她現在還沒求到他跟前去,但這事他心里應該也有點心知肚明,但憑他們兩家的交情,上一輩她不好說,但到他們這一輩她是知道的,大郎二郎根本就是對齊家這位長公子沒印象,而她跟他不過也只是見了幾次面,叫了幾聲哥哥妹妹的情份,那情份完全不夠他把他們阿父從節度府討回來了,還把他們姐弟三人這麼一大堆麻煩引到京里來。

    絕對還有別的她不知道的事。

    還有她在來京城路上,也是听說了河西節度使傅浩在辭官回鄉的路上暴斃之事,再加上臨行前東三哥跟她說的那些話,她真覺得他們一家人的來京沒那麼簡單。

    雖然他們本身也是極想來的。

    但這何嘗不是別人已經能料到的?

    所以,謝慧齊也舍得放開手去抱這只大腿,攀這枝高枝,可能人家也存了想利用他們家的心呢?

    不這互利互惠嘛。

    謝慧齊個人覺得,像她這樣好打交道,還不笨的人也是蠻難找的。

    她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知道,她這個人很識趣的。

    這時候謝慧齊美滋滋地想著齊家的這條大腿她是抱定了,根本不在意齊家長公子可能因她這個姑娘太有心計而厭惡她,這廂蔡婆子驚慌一拍大腿,跟謝慧齊道,“姑娘,我看那齊家長公子從小就聰明,咱們恁屋子的時候恁個小點的,一點要個小點的。”

    謝慧齊納悶地看著她。

    “不能要大的,”蔡婆婆喃喃道,“可不能讓他知道咱們家有錢,一知道了,肯定知道咱們把他給你的玉佩給換銀子了。”

    謝慧齊被她說得心虛不已,輕咳了一聲,安慰婆婆也安慰自己道,“大一點沒關系的,大郎他們大了嘛,我也是,不能住在同一個院子里,一個兩進院剛剛好,我們在路上也掙了不少銀錢的。”

    這時候謝慧齊還不知道,她在半路的一個大城里拿玉佩換銀子的事早被齊君昀知道了。

    且玉佩已經回到了原主手里。

    這也是齊大這次避諱著她的最大原因。

    一個能把國公府長公子送的隨身玉佩都敢賣了的姑娘家,他長這麼大,就見了這麼一個。

    得消息的那天他就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因此都不敢抬頭去看主子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謝家姑娘只差明說︰我很听話懂事,人又聰明,求利用,求合作。

    畢竟,這樣她才有機會嘛。

    雖然也因為她太會來事了,聰明反被聰明誤,到最後反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9:15

第31章

謝慧齊帶著蔡婆子和紅豆一路做的衣裳一共賣了五十兩銀,謝慧齊給他們分了點銀子,蔡婆子跟紅豆一人得了五兩,手笨只能打打下手的阿菊得了二兩。

    阿菊那個傻丫頭一得銀,呵呵笑著,轉過背就給大郎二郎分銀去了,對兩個小主子倒是很舍得。

    蔡婆子猶豫著也是把銀拿了,想著錢總歸是要花到大郎二郎身上的,她身上有點錢也好,要是要花錢了,行事也方便。

    紅豆得了銀,謝慧齊就跟紅豆說像他們小家里的桌椅板凳箱籠,還有被褥婚床這些他們是不用愁的,她會替他們備好,但兩人成婚的喜服這些,就需要紅豆周圍自己置辦了。

    紅豆見他們姑娘家特意留下她說這些事,臉有點紅,“那還早嘛。”

    “該備了,明年你們就要成婚了。”

    “可是,老爺還沒過多久,我們是不是也該……”紅豆猶豫地看著他們家小姐。

    謝慧齊嘆了口氣,抬手把丫鬟耳邊散落的頭發拔到她耳後,搖頭道,“你們不用守,周圍跟你都該到了成婚的年紀了。”

    紅豆要是跟著他們守三年,都要過二十了。

    雖說紅豆是奴籍,不是良民,過了二十歲也不用給官府交稅銀,但到底還是耽誤不起這麼多年。

    周圍也是大了。

    “姑娘……”紅豆眼圈都紅了,“我知道你對我好。”

    謝慧齊笑了,捏了捏她的臉蛋,故意道,“我看你早些成親也好,以後疼周圍的時候也好光明正大。”

    紅豆被說中心事,臉紅得更厲害了。

    周圍太能干了,什麼活都搶著干,一路過來馬幫里最髒最累的活他都是要去做的,紅豆心疼他得厲害,有時候要是見去幫忙的周圍一身臭的回來,累得吃飯都打瞌睡就直掉淚。

    先前跟著馬幫,他們是借光跟著一路來京的,周圍幫馬幫干活,謝慧齊也不能說什麼,就是她也從沒有歇停過一天,現在到了京城就好了。

    “以後會好的。”謝慧齊心里嘆了口氣,她家的這幾個下人無一不對他們姐弟盡心盡力,就是跟著二郎的阿福,那一直瘦瘦小小的一個小孩子,現下也是被磨得機靈無比,還會拿胸口暖著冷饅頭給二郎吃。

    現下他們家再慘,也還是吃穿無憂,手頭還有不小的一筆余銀,雖說也是因有操持得當之因,但其中何嘗沒有他們這些下人的功勞。

    馬幫人喜歡他們這一家子,願意幫他們,一路有那能讓她發揮余力的環境,也是下人們幫著他們姐弟幾個掙出來的。

    “姑娘,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紅豆一听她這麼說,急急辯道。

    謝慧齊笑著點頭,“我知道。”

    “我們會跟姑娘一輩子的。”紅豆抽了抽鼻子。

    謝慧齊這下是真笑出來了,笑著直點頭。

    京城到底不是河西,就是京郊,看著也要比河西好多了去了,就是冬天,田土里也還是可見綠草,這是在河西看不到的光景。

    河西一到冬天,不分白天黑夜風沙狂舞,到處光禿禿沙茫茫的一片,天氣又寒冷,一天冬天,河西的路上是沒什麼人的。

    大郎跟二郎花了一天把周圍走了一遍,當天下午回來,小郎就拉著他阿姐的手,扭捏了一下問,“阿姐,娘親在哪兒啊?”

    他跟哥哥出去找了一天,都沒看到阿姐所說的谷家莊園,問路邊的人也是沒問到。

    謝慧齊听了就是一愣,拉著大郎二郎在身邊坐下,柔聲問他們,“今天出去是找娘親去了啊?”

    二郎摸摸頭,“就是先去看看認個路,到時候好抬阿父去。”

    做生意的人到底是忌諱著棺材的,所以他們阿父的棺材一直放在車上沒下來,馬兒栓在了離客棧一里地的樹林里,白日周圍跟阿朔一起守在那,到了晚上,大郎就帶著二郎過去睡,謝慧齊也是在等徐阿叔把貨出得差不多就抬他們阿父進谷家莊園娘親的身邊去。

    她不是沒想過雇附近的百姓去葬他們阿父,但還是不如用徐家阿叔來得安心。

    她是打算靜悄悄地把他們阿父抬進山里去的,而不是鬧出太大的動靜來。

    謝慧齊看了看一言不發,過于安靜的大郎。

    大郎見到他阿姐看他,微抿了下嘴。

    他沒有說話,但伸出手抓著了他阿姐的衣袖。

    謝慧齊鼻子一酸,把他的手抓了過來,另一手拉過二郎的手,把姐弟三人合在一起,強忍住了心酸,道,“在山的另一頭呢,等徐阿叔我們就去,到時候我們陪阿父阿娘一起過年好不好?”

    大郎二郎都沒說話,過了一會,二郎開口,勉強笑道,“好呢,今年娘親也在,我們家能好好過一個年呢,到時候阿姐多做點阿父和娘親喜愛的菜,要阿父娘親在地下也吃得飽飽的。”

    說著還拿剩著的那只手大力地拍了拍肚子。

    只可惜,小男子漢強裝堅強未遂,拍了肚子兩下,眼淚卻掉了下來。

    他好想他阿父啊。

    阿父過年都會把他不愛吃的紅燒肉那頭的肥肉咬掉再喂給他吃。

    阿父每年都這樣的。

    二郎知道,今年是不可能了,他的阿父再也不會把他舉高坐到肩頭,帶著他和哥哥去給相熟人家拜年了。

    “我去找阿父。”二郎心中難受至極,他流著淚抽出了手站了起來就往外跑。

    “阿弟。”大郎也忙跟著站起,跑了出去。

    等他看到二郎朝樹林的方向跑去,他的眼楮完全暗淡了下來。

    謝慧齊也跟著跑了出來,緊緊牽住了大郎的手,一同望著那去找他們父親的小少年。

    大郎沒有哭,他只是很黯然地看著二郎消失的方向,半晌,他才沙啞著嗓子跟他阿姐說,“我去帶二郎回來。”

    他走到了樹林,上了他們家的馬車,然後熟練地鑽到棺材底下,抱住了蜷縮成一團在哭泣的弟弟。

    “我也想阿父了。”他靜靜地說。

    二郎聞言在他懷里轉過身來,靠著兄長的肩膀大哭了起來,“哥哥……”

    “我們要听阿姐的話,不要再哭了,阿姐知道了心里難受。”大郎想,二郎哭的時候有阿姐,有他,阿姐哭的時候呢,她找誰?

    那個會取笑阿姐像個小當家婆,還會跟阿姐賠不是的阿父也不在了,阿姐再難受的時候,也只能抬頭去看天空。

    因為再沒有比她高的人幫她去擦眼淚了。

    謝晉平心想他真的是太想長大了,他太想替阿姐和弟弟撐起這個家了,再不讓他們悲傷流淚。

    **

    徐黑山知道謝家姑娘還等著他帶人抬棺,所以把東西處置得差不多,沒讓人等太久,只過了兩天就挑了幾個特別可靠的人,打听好了谷家莊園的那座山頭怎麼走,還買好了紙線蠟燭等物,光紙線就買了一擔,當夜悄悄地和謝家姐弟出發了。

    謝慧齊把貴重的東西帶在身上,把馬車跟一些物什就寄放在了客棧里。

    老板和老板娘也是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也是買了好幾捆的紙線,托徐黑山帶去。

    他們還給這一行人帶了一段路,直到他們在黑暗中遠去。

    這廂一伙人走了大半夜,快到雞打鳴的時候才直到谷家莊園,而領頭去的周圍跟幾個馬幫的人已經找到了謝慧齊所說的墓碑,把坑挖了出來。

    也露出了埋在底下的謝母的棺材。

    這是謝慧齊在時隔六年多後,再次見到這世生她的那個女人。

    她最後見她的一眼,就是這具現在埋在地下的棺材——她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一走到坑邊就忍不住跳了下去,擦著棺材身上的土。

    “娘,我給你擦擦,阿父來了。”現在躺在棺材里的女人生前是多麼的漂亮,顧盼生輝的模樣往往讓他們阿父看得挪不動腳,如今那曾以死血辱的女人等來了她的夫君的到來,想必她也是不想的吧。

    “不知道你現在在地下知道了不,阿父沒听你的話,沒給我們找後母,他把我們帶大了,現下就到地下來找你了,你別怪他,他把我們帶得很好。”謝慧齊擦著土,說著說著心口就像被生生挖了一樣的疼。

    她一直不願意去想這個生了他們的女人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留下讓恩愛的夫君再娶的遺書去死的,以為不想,日子就能好過點,她阿父的日子也能好過點。

    但是,就是不提起,他還是想她。

    她也想她。

    現在他們總算能在一起了,也是好的。

    她身後的大郎二郎這時候也跳了下來,拿起袖子就隨他們阿姐幫他們母親的棺材拭那濕潤的泥土。

    “娘親,你好好看。”二郎擦著擦著突然低下腦袋,在棺頭的開頭中間親了一下,“阿父說你最好看了,把我生得也很好,我很喜歡你。”

    他抬起頭來,摸摸他娘親躺的那里,又道,“我也很想你,阿父阿姐說總有一天會帶我來看你,現在我來了,你也看看我吧,我現在長大了。”

    說罷,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又把頭靠向了那處,就好像這樣,他就能感受到他母親的懷抱一樣……

    他其實不知道他的母親長什麼樣兒,只記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躺在一個無比溫暖的懷抱里,那個抱著他的人在笑著跟他說著什麼。

    他一直想听清楚她在跟他說什麼好笑的事,但從來沒听清楚過,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娘。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49:49

第32章

謝慧齊听著小弟弟的話,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二郎還小的時候,跟他們要娘要不到,看著小伙伴們有娘,就會羨慕地說,他們家有娘呢。

    後來長大懂事了,就不再提起了。

    可謝慧齊知道,他一直沒忘,要不然,也不會在生病難受的時候胡亂地管阿姐叫娘——別人家都有娘,他卻沒有,想來這會是他過一輩子到頭都無法彌補的缺撼。

    可這是她再疼他,再愛他,也沒辦法的事。

    阿父跟她,都沒法把他們的娘還給他。

    這時候,謝大郎也停了抹棺的手,他看著小弟臉踫著的地方,轉過頭問靜靜地問謝慧齊,“娘親長什麼樣的?我都忘了。”

    看著大弟弟茫然至極的樣子,這一次謝慧齊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她本來也有爹娘的。

    可老天爺就是奪走了他們,讓他們姐弟三個年紀小小,除了彼此,再無所有。

    **

    把棺材悄悄地埋好,確定這一家子人能照好自己好,徐黑山帶著人歉意地先走了。

    他們的貨還沒賣完,必須回京城里去。

    那里是他們的生計,一年也不過走這一趟,耽擱不起,他們的家鄉,每個人都有一家老小等著他們掙的錢回去養活。

    謝慧齊帶著弟弟們感激地送走了他們,又帶了家人偷偷去看護這谷家莊園的一戶人家。

    她還記得那戶人家住在哪里。

    這戶人家是谷家的僕人,谷家塌了之後,他們父親在去河西之前帶著他們來祭拜了母親一番,謝慧齊還記得這一家的痛哭。

    但現下也有六年多了,她還不知道這家人在不在。

    不過不管怎麼說,不管他們在不在,他們偷偷葬了他們的父親,也該去跟守著莊子的谷家僕人打個招呼一聲。

    這畢竟是谷家的地方,她那個舅舅再遠隔萬里,他們也該與他的僕人知會一聲。

    謝慧齊是沒抱著多大的希望去的,而且等她帶著弟弟們走了一路,發現四周的景色荒蕪,以前到處都種滿了果實和樹木花叢的莊園野草叢生,她就心生不好之感。

    等她走了幾條彎道,終在周圍的打探之下找了那處她記憶中有印象的谷家僕人住的地方,已是午後了。

    他們身上背著包袱,他們是打算在山里過年的,所以連鐵鍋都背在背上,一行人氣喘吁吁來到了那處屋子,看到確有人煙的樣子,謝慧齊也是沒有想到。

    還不等他們去敲門,那個院子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來,有人走了出來,人還沒看到聲音就先傳到了,“是哪家的人走錯了路嗎?往西邊那條道走下去,就可以走到小谷河了。”

    那老邁的聲音響聲後,人也出了門來。

    那穿著舊色的襖衣的白須老者沒想出來一看就是看到背著大包小包的好幾個人,也是愣了。

    等到他仔細看走在最前面的小姑娘,看到她眼里的淚光,看著她那張跟他家小姐再相似不過的臉,又看到了她身後跟著的蔡婆子後,那老者突然長嗷一聲,一下子就跪倒在地老淚縱橫,朝那小姑娘磕著頭道,“是表小姐吧?我家小姐的小小姐吧?您回來了啊,你回來了啊,您回來看您娘了啊……”

    他磕頭不止,大郎二郎不需他們阿姐發話,就已經快步上前,雙雙扶了這個老家人起來。

    那老家人一起來,看清楚他們的臉,一時之間流淚不止竟無法言語。

    等到進了門,那老家人又慌忙要去給他們倒水,等到謝慧齊攔了他下來坐下跟他問及這莊園的情況,老家人這才平靜下來。

    只是這時候,他的臉也近乎一種絕望的漠然,“本來我跟我幾個兒子一大家是一同守著大爺的莊子和小姐的墓的,只是後來他們呆不下去帶著家里人進城討生活去了,是我對不住老夫人大爺和小姐,辜負了大爺對我們一家人的器重。”

    說罷,他一聲不吭地就朝姐弟三人跪下,“小小姐和兩個小公子回來了就好,要怎麼罰,老奴謹遵小主子們的令。”

    謝慧齊听了嘆了口氣,去扶了他來起來,她這完全沒怪他的意思,怎麼說她也只是個表小姐,就是舅父不在,也輪不到她來說道教訓忠心耿耿的老僕,而且就是她也沒想到這老家人還在,她還以為按一路所見的荒色這山里已經沒人了,但她听老家人這麼一說她這一時之間也有點費解,道,“舅舅這莊子是外祖留下的好地方,隨便種點東西也可養活一家人,怎麼就呆不下去呢?”

    這老家人也是一臉愧色,還沒坐好就又跪了下去,跟謝慧齊道,“不瞞表小姐說,我那三個孽子是給二爺他們打雜去了。”

    謝慧齊沒說話。

    “二爺?”大郎這時候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是的,表大公子,”這老家人狠狠抽了自己耳光一下,臉上全是頹然,“是老五頭沒用,沒守住大爺留下的鋪子跟田地,那些都讓二爺跟三爺他們搶去了。”

    他說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眼里全是血絲。

    大郎朝他們阿姐看過去,輕聲問她,“這是阿姐跟我們說過的庶出的舅舅他們嗎?”

    謝慧齊輕輕地頷首。

    她看著那愧疚不已的老家人,輕斂著眉頭道,“我記著這些都歸舅父族里暫時接管,等舅父返官回鄉了再交還到我舅舅手里,怎麼就到二爺他們手里了?”

    謝慧齊這時實在不想稱那二爺三爺他們為舅父,她對母親這兩個庶出的兄弟也實在沒什麼好感。

    她記得當年出了事情她外祖母死了之後跳出來說要分家,不願意被她母親與舅父禍及的人就是他們。

    但她舅父不是那等不做後手的事,而且他們阿父去河西之前,特意跟谷家族長“談”過一次話,當時謝慧齊就跟在他的身邊,很明顯她阿父跟谷家族長就舅父的家財談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話,谷家族長也信誓旦旦說族里公正,只會等到她舅父回來處置家財的一天。

    但現在這是怎麼回來?

    那老家人這次又痛哭失涕了起來,“表小姐,表公子啊,你們要為大爺做主啊,他們說大家一家人在去蘺州的路上被殺死了啊……”

    這消息尤如晴空霹靂,震得謝慧齊失聲叫道,“誰扯的謊話?他們竟敢拿這話來蒙騙我舅父的家財?”

    這老家人老五哭道,“表小姐,老奴也不信,可是老奴每隔一年都到了外官述職的時日就會去城門口候著等大爺,可六年了,到今天的十月整整六年過去了,老奴沒哪一次在城口等到大爺回來啊。”

    他就是不信,那些拿大爺全家死了分家財的人也拿這個把他們大爺的家財分了啊。

    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何時的事?”謝慧齊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的憤怒,聲音都僵硬了起來。

    “姑爺帶著你們一走,他們就這麼鬧了,前年大爺沒回京,族里就做主把大爺的二十幾個鋪子,三千畝良田土地給分了,二爺三爺一人每個得了六個鋪子,一千畝土,剩下的就讓族長帶頭分了,”那老家人哭得一臉的眼淚鼻涕,撕心裂肺地哭道,“我那幾個孽子,就是投奔二爺去了,是老奴管教不當,罪該萬死吶。”

    說著,不要命地往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頭。

    見他磕得又快又猛,謝慧齊怕他沒幾下就把自己了結了,就是腦袋氣得發蒙,也還是快快地朝身邊的周圍示意,讓他把人拉起來。

    周圍也是眼明手快,在那老家人快把自己頭磕碎之前一個手臂就伸出,把人從地上撈了起來。

    他力大無窮,把人單手抱在空中也不費力,虎目這時候也只管看著他們家姑娘,嘴里則請示道,“姑娘,我提著還是把他放在哪?”

    “暫且提著。”謝慧齊怕他再跪再磕頭,也不敢讓周圍放心。

    這時候她朝蔡婆婆看去,蔡婆婆看到她家姑娘看她,淒涼地,“姑娘,那本來就是幫沒良心的,當年他們也沒少袖手旁觀,大爺這麼久沒回來,他們的膽子大了。”

    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謝慧齊听了眼楮就是一閉,這時候,突然有人緊緊抓住了她,她睜開眼,見是大郎,見他擔憂地看著她,她勉強一笑,拍拍他的說,寬慰他道,“阿姐沒事。”

    說罷,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今年咱們家就在這莊子里過年吧,等過年完,我們就進城。”

    不容她回避,就是為了探知舅舅的生死,她也要跟著弟弟們進城,去見那齊家的長公子。

    那是她唯一認識的有身份的人了。

    **

    這廂同一時間,齊君昀正在听府里管事的跟他報今年田莊里的收獲,听到管事的說今年多入了八萬兩的銀,五千擔糧,他眼皮也沒抬一下。

    等到管事的報完,他終于抬起眼皮,也不去看那誠惶誠恐站在下面的管事,朝記帳的大帳房看去。

    此大帳戶正是齊大齊二的親爹。

    見主子看他,他朝主子輕頷了下首,向他確認管事的沒有虛報。

    底下管事的朝大帳房點了頭,這下差點哭了出來,忙掏出帕子擦頭上冒出來的虛汗。

    去年他手底下的人兒子事,吞了一萬兩銀,主子爺差一點就讓人活剝了他的皮,今年他若是再犯事,這皮也是留不住了。

    管事的是真怕這主子爺,就是今年明明再確定不過不會出差池的事情,一站到主子面前,所有的有譜都變成了沒譜,他就跟那待宰的羊羔一樣,只等刀子落下。

    現下見沒事了,他一時之間也是虛脫,擦著汗的手一晃,身子軟軟地往後倒了下去。

    管事廳里,下人們還是各司其職站在原位,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事,都好像不知道府里的管事倒下了。

    主子沒發話,誰也不會動一下的。

    人倒下發出了聲音,齊君昀朝人看過去,臉色依舊淡淡,半臥著主椅的身子也依舊松馳,他瞥了人一眼就收回了眼,接過了齊大拿過的他爹寫好的帳本,看了總帳一眼,又接過沾好墨的筆,在那總帳下畫了個押。

    “嗯,今年就暫且這樣。”畫好押,他也開了口,也站了起來走向門邊。

    門邊候了好一會的隨從這時候忙朝他恭敬行禮,又挨近他的身邊,輕輕地道,“主子,謝家姑娘帶著她家的兩個公子把謝大人抬到谷家莊園了。”

    齊君昀听了翹了翹嘴,“也沒幾天。”

    到京沒幾天,就把人抬去埋了。

    倒確是個做得比說得快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0:20

第33章

齊大在旁听了,提著膽子問了一句,“主子,要不要送點年貨過去?”

    他看謝家姑娘拿來的東西,竟還有兩本厚厚的書,看主子這兩晚都是拿在枕邊看,齊大這才斗膽說了這麼一句。

    他這心中其實是不知該怎麼想謝家姑娘才是,小小姑娘家膽兒大得讓人匪夷所思,但他們主子竟然不太厭惡,這也是齊大最為奇怪的。

    曾也有膽子肥的姑娘拿著那點小心思算計他們家主子,但那姑娘家要死要活直到嫁出去,也沒讓他們公子眼皮子抬哪怕一下下,所以齊大是真奇怪怎麼這次他們主子就不冷眼置之了,反倒她送來的每樣東西都要了。

    若說喜歡,看不出。

    但要說討厭,也實在瞧不出一點端倪來。

    于齊大試探地問了這麼一句,也是想從主子的態度里看出點什麼來,也好日後怎麼對待謝家姑娘。

    齊君昀這時看了齊大一眼。

    齊大背後一涼,知道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苦苦地朝主子笑了一下。

    齊君昀倒不是個喜歡為難手下人的,對他來說,下面的人能把他吩咐的事辦好了,他也該多幾許寬容。

    就是知道齊大犯蠢,他也沒跟辦齊二一樣地辦他,只淡道,“現下用不著,等他們進城了,到時候你多跑跑腿,替他們尋下房屋即可。”

    齊大這時候才想到,如若現在就去年貨,以謝家姑娘的聰明勁,豈不是知道了他們派人盯著了她一家?

    齊大不禁羞愧,這麼明顯的事,都因他想試探主子態度給忘了。

    但不過這時候他也是知道了,他們家主子是著實不怎麼討厭謝家姑娘。

    知道要怎麼對謝家姑娘了,齊大這里也是踏實了,不去想謝家姑娘是個什麼人了,只想著等日後見了,只管對人家恭敬著就是。

    這總出不了什麼差錯。

    **

    那廂谷家莊園里,知道姑爺死了的老五頭又哭天抹地,見他哭得愁雲慘淡,謝慧齊搖搖頭,讓蔡婆子帶著他進墓地去燒點紙錢。

    有些話她不便跟這個谷家下人說,但想來自谷家出來的蔡婆子會跟他說好。

    這老五頭住的院子在半山腰,也是個好住處了,以前是主子們來莊園散心,夜晚停留在此也會歇一夜的,謝慧齊記得,她小時候曾也是跟父母來此住過一次的。

    說來這也是給主子住的地方,這住處是一個兩進的院子,有十幾米長,第一個院子左右連著有六間廂房,是給下人們住的地方,第二個是主子們住的主院,是一幢院子兩個主廂房,一個主廳,連著兩個主廂房的左右兩個過道都有二米寬,是再好不過的住處了。

    可就是這樣的好地方,現在到處都是灰,窗稜上的白紙黃黃破破,看得出自那一年後從沒有人打理過,牆上也斑駁陸離,無幾處完整之處。

    好好的房子,乍一眼看去,竟像是久未居人的荒屋。

    紅豆跟阿菊跟在她們姑娘身後,一看她們姑娘一言不發,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他們住在河西的時候,就是到了冬天黃沙吹個不停,他們姑娘家也是要把家里打掃得干干淨淨。

    現在這樣的好地方到處污髒得很,有的屋子里還滿是尿氣的腥騷味,大樹底下的枯葉爛得成了稀泥,堆在好好的青磚地上,都看不出原磚的顏色來了。

    等到謝家姐弟把房子轉了一圈,就是謝大郎和謝二郎也是皺了眉。

    把房子看遍,謝慧齊重重嘆了口氣,她原本做的也是過來住幾天,等在山上過完年下去的打算,所以有人在不在都無妨,只要屋子在就好,他們一家人晚上也有借宿之地。

    但現在是這有人在,比沒人在還讓她覺得難受。

    主人家不在了,屋子都跟著腐朽了。

    連守屋的僕人都不願意把它收拾好。

    謝慧齊在河西過慣跟人友好處之的日子,左右鄰居街坊都是些你給他一棒米,他還你一碗粥的小老百姓,現眼下听著見著這些鬧心的事,心中這也是起了不少的疙瘩。

    “阿菊,去找掃把和鋤頭,把能找的都找到拿到後面來,周圍,你帶著紅豆去找水井跟盆,找抹布,沒布往我們帶來的布里找……”謝慧齊搖搖頭就開始動手挽袖子吩咐。

    “阿朔跟阿福去找有沒有擔箕和筐,拿扁擔,我們先從後面的地方開始,把髒的都收拾好抬出去。”

    謝慧齊的話一落,下人們就隨著她的話動了。

    “阿姐……”二郎見周圍他們都跑了,忙拉著他阿姐的衣袖要活干。

    謝慧齊也沒打算放過他,“去拿紙筆來,你研墨,你阿兄寫字,把等會要周圍下山買的東西寫出來。”

    紅紙,窗紙,還有干果這些都要備些,年貨還有貢品等也要多備一份,他們家只備了他們謝家的上來,看來現在谷家的也要備了。

    二郎拔腿就往前跑,把他跟阿兄的包袱都拿來了。

    謝慧齊嘴里一直碎碎念著要備的東西,大郎在她旁邊一言不發地時念著,等阿弟把包袱一拿來拿出紙筆,也無須他們阿姐再念一遍,他就把先前听的寫下來了。

    謝慧齊一看弟弟寫完抬頭看她,她欣慰一笑,“咱大郎記性比誰都好。”

    說著把沒念到的又念完,這時候周圍他們已經都拿了能找到的掃把抹布水盆過來了,這些能找到的東西也都不像樣了,破破爛爛得很,沒一樣是好的,謝慧齊又在要買的東西的清單上把這些都添了上去,也不讓周圍忙了,給了他銀錢就打發了他下山去。

    怕他不認路,讓他去找老五頭問。

    周圍領命去了。

    謝家一家人也沒正經吃飯,拿著帶上來的點心和干糧就著燒開的水湊合著填了下肚子,誰也沒歇什麼,捋起袖子甩開膀子就干活。

    蔡婆子跟老五頭一回來,也是袖子一挽,四處收拾了起來。

    老五頭本來以為自己忠心耿耿不已,等回來一看已經收拾出了個大樣子的大宅,一時之間羞愧得挪不動步。

    他是谷家的老家人,祖上兩代都是谷家僕人,大爺臨走前還朝他一揖到底,讓他多多費心——可他以為自己已經竭盡全力了,但其實他一樣都沒做好。

    大爺交待他看好的鋪子沒看好,兩份重要的地契也被騙走了,最後連讓他看住的屋子也沒打理好,老五頭站在大門前久久都不能動彈。

    他沒動,謝慧齊也沒去請。

    家里和舅父家出事的時候,她當時年紀雖小,但樣樣她見過听過的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舅父走的時候這老家人磕頭不已表忠心的樣子她還是記得的。

    舅父也給他留了不少銀錢,只要他們家不花天酒地,一家人平平實實地守著這莊園過日子,別說過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幾輩子也不愁吃穿。

    可現在這才幾年?

    這老家人有多哭訴他怎麼盡力,謝慧齊就有多失望。

    果然敗了就是敗了,倒了就是倒了,隨便是個人,連下人都想糊弄他們。

    **

    周圍傍晚的時候從附近的一個小集市把他們姑娘家要的東西買回來了,還有一些沒買著,但姑娘先前已經說了把能買的先買回來用著,買不著的回頭進城去買是一樣,知道姑娘等著用,所以周圍先趕緊著回來了。

    他還買了個大背簍,能裝不少東西。

    手上也提了兩個大籃子。

    這幾樣東西加起來少說也有百來斤去了,周圍回來後,汗水濕透了最外面的薄襖,鞋子都跟淌了水似的。

    但有了他帶回來的幾把掃帚碎布,打掃的麻煩少了。

    謝家一家人直忙到半夜,才把這處兩進院的宅子收拾了個干淨。

    第二日一早,謝慧齊也是早早醒了,紅豆跟她睡一塊,在她下床的時候拉著她,“姑娘你再睡會兒,我去忙。”

    “睡不著。”想著今天是小年,他們一家人曾住過的宅子一點喜氣也沒有,謝慧齊是眼楮都不怎麼閉得上。

    紅豆進了廚房,她則拿了紅紙剪窗花。

    她們一有動靜,臨時打鋪睡在他們隔壁的大郎二郎也醒了,大郎首先下地把二郎的衣裳放到被窩里暖著,這才穿自己的衣裳。

    二郎半夜才睡,困得很,眼楮根本睜不開,但嘴里還不忘充滿困意地跟他兄長道,“阿兄莫要跑,等我起來帶我一塊做事。”

    大郎“嗯”了一聲,不忘在穿衣裳的時候就把門拉開,免得等會要走的時候再拉發出聲響就驚了弟弟。

    拉好門回來還故意叫了二郎一聲,讓他莫要急,再睡一會,他人還在。

    等他穿好衣裳,往外走的腳步特意放輕了。

    二郎還小,該多睡會。

    這廂大郎幫著他們阿姐剛寫好一對對聯,就見謝二郎披散著頭發,手中拿著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一跑到他阿姐身邊就把梳子塞到他阿姐手里,背過身就讓他阿姐給他梳頭,嘴里也不忘對他阿兄埋怨道,“我昨晚睡的時候都跟你說好了的嘛,你要做事就要叫起我跟你一塊,你答應得好好的,怎麼早上就不做數了呢?”

    謝慧齊在他身後為他梳著頭,笑道,“阿兄可憐你,想要你多睡一會。”

    大郎聞言微微一笑。

    二郎本來還想埋怨,但見兄長笑了,朝兄長扮了個鬼臉,道,“好吧,這次就且算了,下次可莫要這般說話不算話了。”

    “小跟屁蟲。”謝慧齊給他梳好一個童髻,不忘點點他的頭取笑他。

    “阿兄在教我事嘛,”二郎為自己辯解,“我也要跟阿兄一樣厲害,什麼事都會做。”

    謝慧齊笑著親了他的腦袋一下。

    等到二郎的兩個小髻都梳好了,謝慧齊別過他的肩帶到正面,看著二郎那英氣勃勃,滿是鮮活氣息的小臉蛋,贊道,“我家小二郎怎麼就能這麼好瞧呢?阿姐看了都好生歡喜。”

    二郎不懂羞澀,得意洋洋一揚臉,“那當然,我阿父給我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0:40

第34章

謝慧齊雖有替莊園洗塵添喜之意,但畢竟他們是戴孝之身,這紅色的福字也就剪了兩個,外門也沒貼,就貼在了主院的兩個主廂房。

    謝慧齊昨晚是帶著弟弟們在外院睡的,舅父不在,主人家沒發話,有點教養的都不會鳩佔鵲巢。

    他們把大郎寫的白底黑字的對聯貼在了他們姐弟兩暫住的廂房,大郎寫了兩對他們阿父曾寫過的詩,二郎踩著凳子貼的時候還朝對聯親了親。

    謝慧齊在一旁看著弟弟們忙碌,大郎認真執著依舊,二郎還是頑皮活潑,她嘴角也揚起了笑。

    父母是走了,她也撐住了這個家,他們姐弟三個誰也沒被毀掉,他們的阿父娘親若是泉下有知,想來也能松口氣。

    這天小年,謝慧齊帶著家里人做了頓小年飯,周圍動手,把屋子里破舊的東西都拆了,拿了他帶的木工工具,打算把莊子破的地方補齊了。

    隨後幾天,謝慧齊讓周圍又下山添置了完整的一份貢品,叫他買了大燒紙,往生錢,又自個和疊了元寶,錁子,這是要燒給他們外祖和外祖母他們的。

    準備的東西有些多,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又是做了團圓飯,一家人也是跟著大姑娘習慣了,姐弟三人要上墓地去用團圓飯,家人也是擔著擔子跟著去了,叫老五頭看了好生驚訝,等到晚上天黑了也不見他們回來,也是害怕不已。

    半夜人回來,也是怕去開門,後頭還是周圍翻了牆過來開的門,一家人才得已進來。

    初一謝慧齊就又帶了家人挑著擔子替他們阿父娘親盡孝,也就是去谷家的主墳地掃墓去了,谷家的主墳地離莊園不太遠,只隔了一座山,先前他們阿父把母親埋到此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路上謝慧齊倒是也不過于哀淒,跟大郎二郎說就當他們是去走親戚。

    他們挑了一擔大燒紙一擔元寶,二郎給外祖他們燒的時候還滿是羨慕地跟地下的老人家道,“你們現下可有錢了,比我阿姐還有錢,可勁兒買想吃的罷。”

    回頭又補道,“不夠了到夢里來跟我說一聲,到時候我掙多多的錢來燒給你們。”

    大郎听了摸了弟弟的腦袋一下。

    二郎昨晚跟他爹爹說了半夜的話,今個兒心情通暢,回去的路上鬧著要背阿姐,背又背不起,瞎弄一通,差點被摔著的謝慧齊還得安慰他,答應他再等他多吃兩年飯,長大了有力氣了再給他背。

    過了初二,謝慧齊也沒打算多呆,準備著下山了。

    老五頭又是哭著挽留,二郎見他哭有些不快,一時之間也忍不住道,“我們都沒哭,你哭什麼?”

    他阿父娘親,外祖外祖母一個也沒有,大舅父生死不明,他都沒哭,這個老下人哭什麼?

    “二郎。”謝慧齊看了小弟一眼,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二郎到底是被她教出來的,知曉姐姐最不喜他無禮,哼了聲就沒再說話了。

    但經他這一鬧,老五頭也是不敢哭了,連送也不敢送他們,就這麼目送他們下了山。

    走了些許路,大郎開了口,跟謝慧齊道,“等過一段時日,我們就讓周圍過來打掃下屋子,把屋上的瓦片也整補整補,待到舅父回來,也有個好樣子瞧。”

    謝慧齊听了忍不住笑開懷,看著她真的已經長大了的大郎道,“就依你的辦。”

    “大郎,我記著了,等過一個來月,要是像姑娘說的京城開春了雨水多,我就提前幾日過來把瓦片整補好。”前頭挑著擔子的周圍不忘回頭應聲。

    “嗯,你手腳最麻利不過。”大郎朝周圍點點頭。

    周圍一笑,繼續埋頭趕路。

    他們這是去了徐家客棧,這時候徐黑山他們還沒走,一見他們姐弟回來,竟是高興不已。

    他們是真擔心這小的幾個大冬天的呆在山上凍著了。

    謝慧齊一回來,就又給一群人做了頓好吃的,徐黑山他們也只是在京里過個年,然後就要往家里頭趕了。

    謝慧齊他們回來也恰好來得及送他們走。

    徐黑山走的時候,帶著謝慧齊又認了兩個徐家在京城城里住的嬸子,這兩個嬸子都是極其厲害的人物,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都有兩把刷子。

    那頭他也帶大郎二郎跟他在城里開雜貨店的一個親大哥,一個堂弟認識了,也算是認了個門,以後有什麼事,能搭把手的他們也不會推辭。

    謝慧齊沒想徐黑山走之前還幫他們安排了這一遭,當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

    他們連葬父也都只敢偷偷摸摸地葬,也只有徐阿叔是能不避諱著這些個,還敢誠心相待傾力以助。

    **

    等送好徐家馬幫一行人,也不過是初四,徐家那位厲害嬸子說這時候還沒出元宵,不好找屋子住,這時候主人家也不會把屋子租出來,讓謝慧齊他們再等幾天,他們先幫她打听著。

    謝慧齊當然道好,不過這時候她也想著該進城了,就是帶弟弟們去看看見見京城是什麼樣子的也是好。

    這大忻朝的京城大冬天的也不興戴帽子,大郎二郎的臉也沒法好好攔,謝慧齊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也就橫了心,稍微做了點修飾把他們的臉蛋弄黑了點攔了攔,就帶著他們進城去了。

    可憐兩個玉面少年,就這麼被他們阿姐弄成了兩個小黑娃。

    阿菊一路上都忍不住抬手要給兩個小主子擦臉,好幾次都是抬起手被攔了才放下,她覺得小主子們怪可憐,進城了對花花綠綠的京城都不愛看,只管盯著小主子們的臉看,想替他們把臉擦干淨得不行,最後被紅豆扯得臉蛋發疼,這才可憐兮兮地跟在了紅豆旁邊,再不敢去瞧小主子們的臉。

    謝慧齊也是進城來看眼界的,她當貴族小姐的時候還小,出來的時候不多,所以這京里什麼樣兒也只瞧過一兩次,也沒什麼印象,這次來瞧,她是奔著怎麼來錢的目的來的。

    自打帶著他們阿父來京,那些總是出來阻攔他們一家人好過的人也不見了,她得在沒被接著盯上之前,好好弄一筆。

    大忻朝的京城沒有比她曾在古裝電視劇里看到過的繁榮,賣貨的攤子一個接著一個,但是地方超大,兩邊相望街道相隔的路足有五米長,三輛馬車並駕而過都不顯得擠。

    路邊也有擺貨攤的,賣的東西也是什麼都有,賣糖賣小泥人的,還有賣小綢緞的,謝慧齊一路望過去滿腦子的掙錢法子,而這對于阿菊還說,擺脫了主子們的臉後的滿腦子都是好吃的,而周圍老偷偷看紅豆,就等著紅豆看中什麼就去付錢,他手心捏著的銀角都被汗浸濕了。

    只有拉著大郎二郎手的蔡婆子緊張不已,生怕有壞人沖出來,劫了她老婆子的命。

    一家人穿的也都是小老百姓才穿的平常衣服,他們這一路左顧右盼的,見到他們的人也只當是京郊哪個村里的人帶著一家老少出來見世面來了,看那老婆子抓著小孫子怕他們走散的緊張樣,也只當她是鄉下沒出來走過的老婆子。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姑娘家,怕是個以後都難以說親難以嫁出去的。

    謝慧齊這次出來也不好戴紗帽太特立獨行,畢竟一群普通的人走在一起,就她戴個紗帽也怪怪的,她把弟弟們弄黑了,當然也沒忘把自己弄殘,弟弟們長得太好,她太愛,她還舍不得下重手,對自己她就舍得下狠心了,她是給自己臉上點了大媒婆痣的,嫌這樣還不丑,還不忘在腦門上還涂了個黑疤,用的還是她一路上在漆鄉那里買的黑漆,就是回家用那專門的藥水去洗,也得洗個三四天這黑色才褪得去的專業漆。

    這本來是謝慧齊淘來打算賣的,沒想正好用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當齊家的探子跟著她進了城,好長的一段路都不想差人回去跟主子報,說謝家姑娘帶著她的弟弟們進城了……

    **

    年那頭時謝侯爺已經找上了齊君昀。

    為了老母親心中好過,早日見上外孫外孫女,謝侯爺一打听到齊君昀去過河西,還是他幫的他佷兒佷女一家討回的弟弟的尸首,他也是豁了他那張老臉去,也不管那些盯著他們謝侯府的人怎麼想,他一個長輩來齊國公府找齊君昀這個世佷找了好幾次,想打听佷兒佷女們如今的行蹤。

    連著兩次,國公府的人都說長公子不在,他沒見著人。

    知道了外孫外孫女已經帶著他們阿父進京了,但人卻不知道在哪,謝老太君終于肯喝藥了,但淚水從此也沒再止過。

    越是見不著,越是慌得緊。

    謝進修見老母親不好過,他這里也是著急想見那幾個可憐孩子,想著他這個當伯父的無論如何也得伸把手,這時候也不怕外人怎麼想的了,咬咬牙初一這天一大早就上門來找了國公府堵齊君昀,想著初一這天,這條小狐狸總該在吧?

    好在,他終于等到了人。

    他以為齊君昀要跟他談條件,也做好了跟齊君昀談條件的準備,哪想齊家這位世佷客氣接待了他後,就一口答應了他只要謝家姐弟一旦就告訴他的事,一點花樣也沒耍。

    這廂齊君昀听到探子說謝家姐弟進城的時候,他正陪著太子在太子太傅家中听太傅講古,手下人進來一報,他朝人頷頷首,示意他們去報給謝侯爺听,也沒怎麼在意這事。

    他答應了的事,當然作數。

    至于報酬,等到那恰當時候,他日後也定會親自跟侯爺索取。

    用不著謝家侯爺跟他談。

    所以,等到齊家的人去通報了謝家侯爺,而謝侯爺在一堆來拜訪的客人中抽身而去,去路上踫這姐弟幾個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將會見到幾個刺瞎他眼楮的姪兒姪女。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4:11

第35章

謝侯爺的轎子經過謝家姐弟身邊時,轎夫腳步匆匆,與這姐弟一行人錯身而過。

    領著人來的齊家人也是茫然地看著那躲在暗處,此時頻頻向他打手勢讓他停住的自家探子,他也是留神往前定楮一看︰人哪兒啊?前面沒個像小姐公子的啊?

    暗探在暗處暗暗肝疼,眼楮忍不住一閉,都不忍看了,打著手勢讓他帶著人再回頭去找,別他媽再往前瞅了。

    謝家轎夫也隨著喬家人的停步停了步子,茫然四顧。

    謝侯爺的貼心隨從見狀,上前和善地問喬家人,“小哥,到了嗎?”

    小哥隨著手勢回頭去看,還跑了回去,又再次與謝家姐弟錯身而過,也沒找到什麼像謝家小姐公子哥的。

    暗探在一邊真不忍心看了,蹲□伸出手擋著臉,好一會才沉下心思提了口氣走到小哥面前,下巴朝謝家姐弟那邊一揚,然後匆匆而去。

    回頭他探子的身份要是被有心人看出來了,他都不知道該怪誰,跟主子謝罪都不知道怎麼謝……

    這廂喬家人站在謝家姐弟一行人面前,等人直到又快再次與他錯身而過了,他才硬著頭皮上前,朝那看著模樣最為正常的蔡婆子道,“請問這位婆婆,您是謝家人嗎?”

    蔡婆子一路都在提防壞人,眼見惡夢成真,真有這麼個人了,嚇得腳步一踉蹌,腦子都不帶想的,連大姑娘都忘了,拖著大郎二郎就回頭跑逃命。

    她這一跑,喬家人呆了,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話還是怎麼了人家,把人嚇得奪命而逃……

    謝慧齊也是呆了,她听到後面的動靜回過頭,就看到她家的婆婆帶著她的兩個弟弟一溜煙地跑了,婆婆那速度快得根本就不像一個身體不好的老婆子。

    而大郎二郎還跟著她跑,明明他們都回頭了,眼楮還都看著她這個阿姐,可跟著婆婆跑的步子一步都沒停。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是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謝姑娘呆若木雞,紅豆周圍阿菊阿朔阿福也沒好到哪里去,阿菊一見大郎二郎跑遠了,腦子里什麼也沒想,把剛買到手的糖葫蘆扔到地上就哇哇叫著“大郎二郎等等我”,跟著風一般地跑著跟過去了……

    只有紅豆最忠貞,守在她家姑娘身邊不動,緊張地挽著她姑娘的手,朝此時站在他們身邊的那個呆子看去,還朝周圍使眼色,讓他死死盯著這個鬼鬼祟祟突然蹦出來的人。

    等到謝家隨從帶著他們家侯爺的轎子又趕回來的時候,那喬家人才回過神,勉強笑著朝轎子里的人賠罪,“謝侯爺,好像是認錯了,我再去找找,請您再等會。”

    謝進修一路心急如焚,這時候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在里頭嗯了一聲。

    謝進元雖說是被逐出謝侯府的,但謝家兄弟感情其實相當好,謝進元又是個從小就心胸開闊的,對兄長自來敬愛有加,眼里只見兄長的好從不見他的壞,謝進修對這個弟弟往日也是百般的疼愛,愛屋及烏,謝慧齊出生後,她這個大伯也甚是疼愛她,也常逗她玩耍,所以謝慧齊一听到謝進修熟悉的聲音,再加上之前听到的稱呼,她就明白轎子里的人是誰了。

    她下意識就想躲。

    但她還是穩住了,然後見那家人頗有點垂頭喪氣地四處環顧,猶豫了一下,帶著人就往他們前去的方向走了。

    他們再次錯身而過。

    等到那頭大郎二郎帶著婆子和阿菊跑回來找他們阿姐,轎子都遠了。

    謝慧齊心中五味雜陳,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的小黑郎大郎二郎,半天自己都不知道咋反應才正常,最後干笑數聲,帶著家里人朝反方向走了。

    不過他們沒走多遠,那頭破罐破摔,心如死灰的喬家探子已經出了面,帶著人匆匆趕過來了,攔在了謝家姐弟面前。

    “謝姑娘,”那探子走到謝慧齊的面前,低下頭道,“您家家里人找您,請隨我來,找個坐的地方說會兒話吧。”

    謝慧齊眨眨眼,沒說話。

    那探子不容她裝傻,又淡道,“謝姑娘,我等是國公府的人,是我們長公子吩咐了我等帶謝侯爺來跟您見面的。”

    一听到是長公子,謝慧齊這下想裝傻都沒法裝了。

    那是大腿,不好拒絕。

    這時候轎里謝進修一听到找到人了,這時候也是沒忍住,掀開轎簾就下了地。

    等他看到那家人面前恭稱的“謝姑娘”時,他驚呆了眼楮。

    謝慧齊也朝那瞪著她的大伯看去,見他們大伯一臉掩飾不住的匪夷所思看了她幾眼,又朝她身邊的人看去尋找另外的“謝姑娘”後,她這下真是尷尬得無地自容了。

    她干咳了數聲,那聲大伯也是沒叫出口。

    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沒想到謝家人會找他們。

    更沒想到只是先進城見見世面,稍微喬裝了那麼一下下,就見到了親人。

    “阿姐……”二郎他見他們阿姐許久都沒說話,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這下謝慧齊回過神來,見那恭敬站在她面前的人不退,自家大伯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也是欲哭無淚。

    但看來躲是躲不掉了……

    她硬著頭皮扯著兩個弟弟上前,聲音細如蚊吟,“見過大伯。”

    謝進修瞪著他們。

    他面前一個丑得讓人不想看第二眼的小媒婆,兩個自打生下來就沒洗過臉的小黑鬼,就是這時候了,他也想把他們往他的佷兒佷女身上想去。

    他謝進修的姪兒姪女他都親手抱過,每個都長得再精致靈氣不過,豈是他眼前這等……這等不好說的人物……

    謝進修瞪著眼。

    謝慧齊這下真真是尷尬得想挖地洞鑽了。

    早知道這樣,她真該出門前就好好看看黃歷。

    不听古人言,吃虧在眼前。

    那喬家探子這時候見謝進修看到自家佷兒佷女們站在面前叫他也不應,一臉的見鬼,覺得自己一路受的驚嚇也算是有了安慰,也不遲疑就走到謝進修面前低頭道,“謝侯爺,這就是謝狀元的兩位公子和大姑娘,他們怕進城惹起奸人注意,遂裝扮了一番。”

    謝慧齊听著這位下人的話,咯咯干笑不已。

    大郎二郎一人牽著他們阿姐的一手,這時候也是瞪著眼楮,看著他們面前的“謝侯爺”看個不停……

    最後還是活潑好動外向,從不怕生的的二郎往前一撲,抱著謝進修的腰就往上竄,一下就竄到謝進修的腰上,兩條已經不短的腿往他大伯父腰前一勾,掛在他伯父身上就朝謝進修急急地喊,“你就是我阿父說的那個哥哥?那個和我哥哥性情很像的哥哥?”

    說罷他就回頭,朝他阿兄報到,“哥哥,跟你一樣的哥哥。”

    說著就朝他阿姐看去,尋找認同。

    謝慧齊眨巴眨巴眼,恁是她活了兩世,現在這圓場怎麼打,她一時之間也沒想到。

    可能畢竟有血緣關系,這頭謝進修一等二郎撲到他懷里,他胸中就翻滾著一陣陣的酸楚,等到二郎的話一完,雙眼竟已含淚。

    他朝那個說是跟他性格很像的大郎看去,然後看到他微微地一抿嘴,朝他直視過來,那沉穩中帶著傲氣的姿態讓他看得更是眼眶一熱。

    確是像他,像小時候的他。

    只是等他後來長大,成了親當了侯爺,就不再是了。

    他弟弟跟他的孩子說過這般話嗎?

    原來他的弟弟還記得他年少時候的模樣嗎?

    或者說,他更願意有一個有著一身傲骨的哥哥,而不是有一個把他逐出門去,讓他死在邊漠,只為保全自己的兄長。

    謝進修這時心上,身上都似被針狠狠扎透般一樣的疼,他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攀在他身上的小姪兒,老淚都流了出來。

    見到他哭了,二郎也是可憐他,伸出手給他擦淚,還安慰他道,“你別哭了,我不怪你,阿父跟我和我哥哥講了,你不是故意趕他出門的,你也沒辦法,阿姐說回頭等我們家好好的了,打敗了壞人,就來找你吃飯,到時候我還會給你磕頭呢。”

    擦罷,發現他的小黑手把謝進修的臉擦花了,一時心虛不已,竟低下了小腦袋,只敢挑起眼皮偷偷瞄人。

    謝慧齊這下更是無言以對了。

    她自詡做事周全,所以打扮弟弟們的時候那叫一個細心,連脖子耳朵和手這等容易露出破綻的地方也沒放過,全涂黑了!

    她給自己擦的是用藥水都洗不干淨的黑漆,但給弟弟們用的是沾點水用點力洗洗就干淨了的黑粉,這下二郎的小黑手踫上淚水,他們大伯父的臉不黑才怪。

    她已經無顏見人了。

    此時若是腳下有洞,謝家姑娘是真的想鑽進去躲一躲,避過這風頭才出來。

    **

    等這廂謝家伯父跟謝家姐弟見了面,去了不遠處的一處喬家鋪子里頭說話,得了消息的喬君昀也是趕了過來。

    先前探子跟齊君昀報起謝家姑娘模樣,頭都低到胯里去了。

    喬君昀本來沒打算這天就見謝家姐弟,大過年的,他四處都是事,但他一听那謝家姑娘給自己臉上弄了個洗不掉的媒婆痣和黑疤,就打算過來瞧瞧那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他還記得那謝家姑娘在風中絕美的樣子。

    小巴掌大的媒婆痣和黑疤?

    君昀沒法想象她現在的臉,就干脆起身來見人,順道也跟謝侯爺打聲招呼。

    不管謝侯爺願不願意,他的蟄伏今年也得到頭了,他們多見一次面少見一次面,就是被人知道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了。

    反正早晚謝侯爺都得表態,他們彼此都明了謝侯爺以往的明哲保身,自他到國公府里求他辦事的那天起就行不通了。

    喬君昀從前門進的鋪子,一進到後院,就听到大屋那處謝家那小姑娘那柔似春風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底,只听那姑娘的聲音依舊,但這時說話的時候卻有些結巴,“那……那什麼,大伯,我我這個有點不好洗,過幾天就好了,您就先瞅瞅大郎二郎吧,我跟他們長得差不多的。”

    這時屋子里頭,洗干淨換好下人送過來的新衣裳的大郎二郎又恢復了玉面金童的舊模樣,就是在整個河西,也找不出比他們更周正的孩子來,到了京城,按謝慧齊偏心的看法,那也是找不出幾個比她家孩子長得更好的了。

    大伯看看他們就好了。

    至于她……

    她的還是過幾天,臉洗干淨了再看吧。

    下人也替謝慧齊準備了新衣裳,不過她沒換,主要是她這臉吧,確實有點太嚇人了,她是存了心把自己往丑里扮的,媒婆痣里她還瓖了根黑豬毛,瓖得恁是結實,她剛剛收拾的時候用力扯反倒扯出個小洞來,讓這媒婆痣看起來更可怕了,現眼下再精貴的衣裳穿到身上不過是更嚇人而已。

    謝進修也是看著自家姪女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還記得她小時候粉雕玉琢被他抱在懷里咯咯笑著,揪他胡子的可愛樣子,委實不能與他面前的這個,這個小媒婆重合在一起。

    他絞盡腦汁想跟姪女兒說幾句話,也還是擠不出一句能代表心情的話來。

    謝慧齊看他還是一臉的無話可說,也是無話,只好推著洗干淨了的兩個寶貝弟弟往前獻寶,讓大伯別計較她樣子的好。

    這時門邊傳來了腳步聲,謝慧齊無意識回過頭去一看。

    等看到來人是誰,謝家姑娘的眼楮眨巴得更無辜了。

    而來人親眼看到媒婆痣和黑疤讓謝家那絕美的小姑娘變成了什麼樣後,一時之間也是站在那半晌都沒動。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5:05

第36章

屋子里頓時寂靜一片。

    這時謝進修也頗感幾分尷尬,站起來就要跟站住不動的齊君昀打招呼,就在同時,齊君昀也動了。

    他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走到謝慧齊旁邊時,他停了腳步,看了她一眼。

    謝慧齊迅速攔了她那又是畫了黑漆,又是貼了媒婆痣的嘴。

    還知道怕丑?

    知道怕丑就好。

    齊君昀挑了下眉,搖了下頭,朝謝進修揖禮,“謝世伯,過年好。”

    “好,好,好。”謝進修連道了三聲好,看著佷女,不堪目睹地別過眼。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麼把自己作弄成這個樣子?

    “世伯。”

    “堅佷。”

    這時齊君昀跟謝進修嘴中相互謙讓了一句,相次坐下。

    這是大郎二郎第一次親眼見齊君昀,過不了幾天他們不寧去齊家書院就學,這時候謝慧齊也是著急,捂著嘴推著兩具弟弟朝齊君昀那邊去,讓他們去見禮。

    謝慧齊這裝扮,大郎二郎是未覺著愁的。

    在他們心里,阿姐就是阿姐,好瞧也好,不好瞧也罷,她都是阿姐,所以也不懂謝慧齊的心,二郎回頭一看他們阿姐捂著嘴,皺著眉著急的樣子,謝二郎也跟著著急起來,“阿姐你哪兒疼?”

    阿姐被自己作得疼,謝慧齊欲哭無淚。

    她不過是想拿自己先練練手,先學會喬裝,日後也好給弟弟們裝扮得不一樣點,也好瞞過那些會盯著他們姐弟的人的耳目,可哪知不過第一次被識破不算,參觀者這麼多,個個還都是最重量級的。

    “阿姐不疼,”為了弟弟們,謝慧齊只得放下手,低著頭朝弟弟們道,“跟大伯,還有齊家哥哥見禮。”

    大郎這時候望了他阿姐一下,去握了握她的手,見她的手是溫熱的,不似病了,這心也安下了,拉過二郎就跟謝進修跟齊君昀見禮。

    “謝晉平見過大伯,見過齊家世兄。”

    “晉慶見過大伯,齊家世兄。”二郎乖乖地跟著兄長跪下,先朝大伯父磕了頭,見大伯朝他們撫須額首,叫他們起來,他又隨著兄長起身,朝齊君昀見了禮。

    “嗯,”齊君昀朝他們點頭,拿過隨從手中的兩個盒子,一人給了他們一個,淡道,“自己留著。”

    “謝齊家世兄。”兩兄弟回過頭來,見他們阿姐朝他們輕輕點了頭,這才回頭接過齊君昀的東西,朝人道謝。

    而謝慧齊在弟弟們身後听得心驚肉跳,偷偷朝這齊家哥哥看去,心里嘀咕著這自己留著這話是怎麼個意思?

    別交給她嗎?

    齊君昀這時候朝謝慧齊瞥了一眼,淡道,“你上前來一下。”

    謝慧齊偷瞄被逮到,心里一片哀鳴。

    她是怕他的。

    這人本來就不是個一般人。

    在她心里,天生老子都沒他可怕。

    見她沒動,齊君昀又看了她一眼。

    謝慧齊不得不乖乖上前。

    “怎麼打扮成這個樣子?”齊君昀的口氣很是溫和,就好像平常說話一樣的尋常自在得很,也讓人不容拒絕。

    謝慧齊老實道,“怕進城被人看出來。”

    “嗯。”齊君昀頷了下首,“听說洗不掉?”

    “有那專門的藥水洗,洗幾次就好了。”謝慧齊訕訕道。

    “不傷臉?”齊君昀淡淡。

    “有那麼一點,”謝慧齊老老實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力讓自己從態度上就讓人家看出她的乖巧禮貌懂事識趣來,“養幾日就好了。”

    齊君昀又淡應了一聲,口氣依然像個世兄跟妹妹說話一樣隨意,“下次就別了。”

    “呵呵。”謝慧齊笑了兩聲,不知說什麼才好,覺得他們之間的說話有點怪怪的,又覺得這挺自然,一時之間也沒回過這齊家哥哥話里的味來。

    “傷著臉就不妥了。”齊君昀見她傻笑,本來沒打算說,但還是多說了這麼一句。

    他曾見過她最美的模樣,偶爾想起那天她的樣子,她在空中張揚飄起落下的發絲落在她肩上何處他都清楚記得,再見這張臉,就有點不喜歡她現在這張臉上憑白多出的東西。

    好好的姑娘家,還是做好好的姑娘家打扮的好。

    “呵呵。”謝慧齊又不做作何回答,傻笑了兩下。

    這廂坐在齊君昀身邊的謝進修覺得不對勁,不禁皺眉朝齊君昀看過來。

    齊家這長公子年過二十,但已經出了孝了,還身無親事……

    他又朝他那個傻佷女看去,一眼看過去就是她額頭上那塊大黑疤,一時之間,謝侯爺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回去好好洗好,以後莫要再調皮了。”見她只是笑,齊君昀乍見到她丑臉的不快也消失了許多。

    “好的,齊家哥哥。”謝慧齊哪還敢說什麼,乖乖應道。

    見她乖巧,齊君昀剛才胸口那股莫名來的郁氣也消失無蹤了,朝這調皮的小姑娘搖搖頭,稍偏過頭對一邊的謝進修淡道,“謝世伯不知曉,世妹這性子也是隨了謝世叔,有時也愛調皮搗蛋得很。”

    這一下,謝進修听著他一副跟自家佷女很熟的口氣莫明地就不高興了,臉也淡了下來,淡道,“慧齊是有點調皮的,我怎能不知曉,她小時候還愛揪我的胡子,還往我的茶杯里倒過鹽呢。”

    “是嗎?”齊君昀手掌交握,眼皮垂下,看著自己的交岔的手雲淡風輕地應了一句。

    謝進修輕笑了一聲,“我自己的佷女我怎能不知曉?”

    齊君昀抬起眼,朝他頷首,“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世伯跟慧齊妹妹好幾年不見,已不知她性情了。”

    齊君昀口氣淡淡,但謝進修一時之卻被堵得無話可說。

    這一家子是被他逐出門去的,所以他們才好幾年不見,所以他們父親死了,他們帶著父親回京也沒有告知他府里一聲。

    而他見他們,還得必須躲在齊家的地方見,別說昭告世人,連接他們回家去見他們的祖母一眼都不能。

    齊家長公子一句話說得再雲淡風輕不過,謝進修卻繃緊了臉,心口就像猛地扎進去了一把利刀子,疼得他連氣都喘不過來。

    謝進修臉色慘白,離他們離得近的謝慧齊僅抬下眼皮就能看得分明,她有些不忍地看著面無血色的伯父,眼帶哀求地朝齊君昀輕搖了搖頭。

    她果然听得明白,心中有數。

    齊君昀之前只是猜她不是個糊涂的,現眼下親眼見到,嘴角細不可察一翹,笑意在他嘴角轉逝即逝,他的眼楮也從她臉上帶過,朝那安靜不語的謝家兩個小公子瞧去。

    這兩位小公子看著就干淨多了,齊君昀細看了他們一眼,姐弟三人還是長得像的。

    這弟弟們也教得好,看這兩個一個眼靜如水,一個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但誰都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插一句嘴,看得出教養甚好。

    先前也是得了她的應允這才接他送的東西,規規矩矩得很。

    齊君昀朝他們道,“再過幾日書院就要開堂了,回頭跟你們阿姐把家置辦好了就去書院找先生吧,過些日子我也會去書院一趟,到時候再帶你們認認路。”

    既然來了,齊君昀就想著把先前讓齊大辦的事順道說了,他朝謝慧齊道,“我讓齊大找了處離書院近的住處,出了初十,我讓他過來帶你們去看看,若是看得中意住下就是。”

    說罷,掉過頭朝面色不渝的謝進修道,“不打擾世伯跟佷子們說話了,小佷暫且告退,告辭。”

    說完就起身朝謝進修一揖,朝謝家姐弟一頷首就朝門邊走去。

    謝慧齊沒料他這麼快就走,不放心地看了臉色鐵青的伯父一眼,還是跟在了齊君昀身後快步走了幾步,對人道,“多謝齊家哥哥的幫忙了。”

    齊君昀走出門,見她站在門口朝她福禮,腳步微滯,終還是停下了。

    見她快步上前走了過來,他沉吟了一下,跟她道,“你們家是從謝家族譜被剔下來了的,再寫上去比剔下來還難,就是你們世伯想接你們回去,謝家族里的那些人也不會答應……”

    說著又看到她抬起的臉上那些刺他眼的黑斑,他不由輕嘆了口氣,“以後莫拿自己的臉玩鬧了。”

    謝慧齊正認真听著他的話,沒想听到了這句,訕訕地笑了一下,低聲道,“知道了。”

    “也莫要跟你世伯走得近了,他們為難不了你世伯,為難你們姐弟幾個還是為難得起的……”齊君昀讓他們姐弟進京,是抱著讓他們把京城里這一灘渾水攪得勻稱一點的目的的,他打算借此逼謝進修出面,先帶著被皇帝和俞家打壓了好幾年的幾個小世族先出手。

    爾後,再由他來接手下面的事。

    他們已不能再讓俞家帶著新世族坐地起勢,徹底把他們這些老功臣老世家從朝堂上掃地出門。

    他們這大大小小的幾個家族快要完得差不多了,要是像謝家這幾家人一樣生生忍著只懂斷臂蟄伏躊躇不前,等他們回過神來,連給自己收尸的份都沒有。

    而在他們把朝廷的勢力沒收回來之前,謝侯爺是完全沒有余力來保全這一家子的。

    齊君昀之前也只是打算讓人照看著這一家子,現下想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

    這姑娘家,膽子委實也太大了點。

    齊君昀的話一說完,又看了把自己的臉弄得不成樣的小姑娘一眼,實在不想再看下去了,朝她一點頭就邁開了步。

    這時候快要出後院的門了,謝慧齊不好再追,想著他的話又進了屋。

    屋里謝進修正對著兩個長得肖似弟弟弟媳的兩個佷兒發怔,見到謝慧齊進來,他嘆了口氣,問她,“你什麼時候跟齊家的長公子這麼熟的?”

    謝慧齊尷尬一笑。

    謝進修又嘆了口氣,盡量婉和地道,“慧齊,你打小就聰明,大伯也跟你多幾句嘴,這畢竟是京里,他現是未有婚約的國公府長公子,你也是再過一年多點就要及笄了的小姑娘,男女有別啊……”

    謝慧齊听了也輕“啊”了一聲,想想,也是。

    男未婚女未嫁,先前他們說話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點過于親近了。

    但她伯父不提起,謝慧齊是真沒怎麼往這上面想過,男女有別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一直防著,而且她壓根兒就沒把自己跟齊家哥哥想到一塊去,不說她現在與齊家哥哥的身份天差地別,就單單說她自己本人,她就是今年已經十四了,但她眼前還有兩個弟弟呢,一家人以後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腦子里哪來的空隙去想這些個?

    她伯父的意思,她是懂的。

    他話里有怕她被齊家長公子利用了的意思……

    但是,誰在乎?

    而且就是她在乎,她在乎得起嗎?

    而大伯父他自己來看他們,也得偷偷摸摸的。

    先前問他們要不要見祖母,也是說會帶祖母來見他們,而不是讓他們去府里見祖母——大過年的,他們伯父說出這話來的時候很難受,她也沒想著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只得點頭稱是。

    她做了他們家能做的所有的一切了。

    謝慧齊能懂他們諸多的不得已,可是,沒有人保護他們,她總得想辦法保護他們這一家子啊。

    “我知道的,伯父放心。”謝慧齊誠懇地回了這個往日疼過她的伯父,還是不想讓他過于為難。

    至少在他們見面的時候,她是不想當面對他不敬的。

    “以後莫要與他見面了。”謝進修這時候揉著頭苦澀道,“你們的住處和日後的生計,我會替你們想辦法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5:30

第37章

“伯父的心,慧齊曉得,但恕慧齊不敬,伯父,你要是出面照顧我們,族里不會因此有人說話嗎?”且不說族人,大伯娘不會計較嗎?

    那個從來都與她母親不對付的大伯娘若是知道大伯還管著被趕出家族的他們,光她就少不得鬧吧?

    謝慧齊已經是盡量客氣了。

    就如他們伯父所說,她聰明,既然知道她不蠢,應該也就明白她不會對侯府抱什麼僥幸心理。

    連疼愛父親的祖母都保不了他們,做為棄子,他們父親都已經死了,他們這些小的如若被人捉弄,被人弄死也只是翻掌之間的事。

    “我會盡力保全你們的……”謝進修艱澀地擠出話來道。

    “如若保不全呢?”謝慧齊也苦澀地笑了起來,低聲道,“那到時候,誰來為我們姐弟收尸呢?”

    謝進修猛地站了起來,失聲叫道,“你……”

    就在這時,謝晉平的頭也抬起,眼楮如刀一樣地看向他這個大伯父,滿臉狠厲,就如看待仇敵。

    徒然站起的謝進修對著佷子的這張臉,這雙眼楮,臉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嘴里的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爾後,他跌坐在了椅子里,低頭撫眼不語。

    屋子又靜了下來,一片安靜。

    就是最不喜靜的二郎也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

    許久後,謝進修站了起來,勉強朝他們道,“過幾天,我帶你們祖母來看你們。”

    說罷,起身匆匆狼狽而去。

    謝晉平看著他大步走出門,等到看不到人了,他收回眼,對他阿姐淡淡道,“阿姐,我不像他,以後別說我像他了。”

    他不像這個侯爺伯父,他是不會讓他的弟弟去死的。

    他是長兄,理當是要護著弟弟的,要死也是他先死在前頭,萬萬沒有讓弟弟代他受難的道理。

    就是有再多的不得已又如何?說來說去,不過是自己不想承擔這份責任,弟弟遠沒有自己來得重要就是了。

    但在他謝晉平的心里,他的二郎是要比他重要得多的。

    “我不像他,”大郎把二郎纏繞成了一把麻花的手輕輕地一根一根扳開,淡道,“在我這里,你是我的弟弟,就是你長大了,能獨立一方了,也是我謝晉平的弟弟,你就是錯了,我教訓你,有人要是對你不好,要你的命,我更不會趕你出去,我只會幫你報仇,代你受過,你是我們謝家的小二郎,哥哥會保護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在我這里受委屈,听到了嗎?”

    二郎點頭。

    大郎替他擦著眼淚,“以後莫要這般愛哭了。”

    被長兄的話說得掉了淚的二郎胡亂地點頭,好一會才擦干眼淚,朝兄長不好意思地笑了。

    謝慧齊在旁邊嘆氣,“把新衣裳都哭髒了,今年就要滿十歲了,怎地還跟個小童子似的呢?再過幾年都可以娶媳婦了。”

    二郎被她逗得朝她扮鬼臉。

    大郎也是笑了,拉著他在他們阿姐身邊坐下,問她,“要見祖母嗎?”

    “要見的,她畢竟是我們阿父的娘,”謝慧齊摸著他的頭,輕嘆了口氣,“光為阿父,我們都是要見的。”

    “那個大伯父,幫不了我們什麼,反倒會給我們添麻煩是嗎?”

    “嗯。”

    “那他先前說那些話,是因為我們跟齊家世兄近了他不歡喜?”

    “嗯。”謝慧齊無奈地笑了笑,大郎比她認為的還要聰明得太多了,他成長得太快了。

    “他跟齊家世兄有仇嗎?”

    “這倒不是,”謝慧齊見他問,也低聲細細為他解釋,“就是可能是他們不是一塊兒的。”

    說著她抬起頭,看了看外面。

    外面傳來了他們家人跟齊家接待他們的人說話的聲音,听著聲音還是隔得遠的。

    現下也沒有人進來,謝慧齊就抵著弟弟的耳朵,跟他簡單地說了一下謝家跟齊家的情況。

    兩家情況其實現在差不多,就是齊國公府身份高人一等,但齊君昀國公爺的爵位沒下來,就他的身份上來說要比他們大伯父的身份要低一等,所以謝侯府跟現在的沒有國公爺的齊國公府也可以說地位是持平的,但如果齊家拿他們牽制他們大伯父,那就是他們大伯父就得听齊家的了。

    而很顯然,他們大伯父不喜歡這種情況。

    但他要他們遠著齊家,他又保全不了他們。

    說來,他們大伯父也是左右為難,所以謝慧齊也覺得他之前說的話也是因他自己的立場所致,沒什麼好怪的。

    但他有他的立場,他有他的博奕,這是他自己的本份。

    他們姐弟夾在夾縫,也得為自己謀生存,他們要活著也是他們的本份。

    總不能他們都被謝家逐出了侯府,父親也死了,他們姐弟還得繼續為謝家犧牲吧?

    謝慧齊一路花了心思教導弟弟們認清楚局勢,她稍微說了幾句,大郎就明白了他們現如今的處境。

    “那我們跟著齊世兄吧。”大郎听了淡道。

    這樣至少他們能活命。

    “阿姐也是這般想的。”

    二郎在旁沒听著,不過他也不著急,回去後兄長自會與他說道明白,他這時候摸了摸姐姐的臉,反倒道,“為何他們都不喜歡你這模樣呢?”

    “我卻喜歡得很,阿姐最是好瞧。”先前不能說話,現下二郎是卯足了勁說他阿姐的好話。

    謝慧齊沒想他還記得這個,還替她計較,也是笑了。

    就為了眼前的這兩個小的,就是只能用手刨的,她也會用雙手替他們刨出條路來。

    **

    謝慧齊這天晚上沒住在城里,當天傍晚在關城門就回去了。

    她這也是想著自己這打扮一天兩天也下不去,不能浪費這大好的機會,第二天就拉著他們的馬車進了城,還不怕丟人,拉著他們的馬車就去了齊家鋪子的門口擺攤。

    這古代的攤子也不是人想擺就能擺的,倒不是官府的人會出現,而是小攤小販真不是那麼好當的,你一個陌生人要是隨便到一個別人佔熟了的地方去擺攤,那就是跟搶地盤無異了——能不排擠你才怪。

    所以謝慧齊一從齊家鋪子出來,想著今天好歹不全是壞事,至少在掌櫃的面前混了個面熟啊。

    這事兒太好了,她跟齊家鋪子的掌櫃熟啊,齊家鋪子面前人流量大啊,在周圍出入的人看看他們身上穿的好衣裳就知道他們就是她這批貨的主顧了,想都不用多想,從天時地利人和來說,齊家鋪子門前都太適合她擺攤銷貨了……

    所以她第二天就精神滿滿地把他們家的家當拉過來了。

    還給了掌櫃的一壇子腌菜當買路費,讓他回去拿點肥肉炒了,噴香得一院子都要咽口水。

    這下跟著他們的探子都不想回去報告主子了,已經露了臉的探子木著臉出來,還幫著謝家家人一同賣起了貨。

    那齊家的鋪子是賣絲綢的,謝慧齊沒什麼好布,也就沒打鋪子的主意,但她成功把兩壇好酒賣給了齊家鋪子斜對面的酒鋪,她是拿著酒壇子上門推銷的,把她淘來的兩壇老酒吹得那個叫天上無雙地上無二,最後高價成交。

    絲綢鋪子的掌櫃中午在謝家姐弟在他們後院吃午飯的時候串到了酒鋪鋪子,問掌櫃的,“你給了一壇五十兩銀的價?什麼好酒?”

    “酒倒是好的,”酒鋪其實也是齊家的,只可惜謝慧齊這時候還不知道,這掌櫃的苦笑著跟絲綢鋪子的老掌櫃道,“你是不知道,一開價就說五百兩啊,這姑娘家是真敢張嘴,最後說賣給我五十兩一壇,都好像是我佔了她老大的便宜,三掌櫃的你是真不知道,這酒買著我雖然不虧,這酒也頂多就值這個價了,但她跟我這麼一通說下來,我到現在都覺得我欠她的。”

    絲綢鋪子的掌櫃听了嘖嘖出聲,跟酒鋪鋪子掌櫃交頭接耳,“二掌櫃的,那你說我要不要也跟這姑娘家也買點?”

    怎麼說這姑娘家也是跟他們長公子認識的,套套近乎也好。

    “別了,我是沒辦法,她找上門了,”二掌櫃的跟三掌櫃感情好,這時搖頭道,“主子那還不知道什麼動靜呢。”

    “也是,再看看。”三掌櫃的也覺得現在沒個定數,他們要是刻意討好,討錯了情,少不得要被他們上頭的管事收拾。

    這廂絲綢鋪子的後院里,謝慧齊吃著弟弟們給她夾的菜,跟家人分析起他們現在的情況來,“我們這是手頭有稀罕東西啊,但就是有好東西在手都難以賣出好價錢來,所以一,我們先得找對能買得起的主,這個我們有,來這邊街道買東西的人荷包里都是有銅子的,第二個啊,我們必須不怕說話啊,多說點東西好的話,多說點人多襯這東西的話來,把他們說得高高興興的,他們腦袋一熱,這才容易把他們荷包里的銀錢撈到我們荷包里來啊。”

    說著問賣貨主力周圍紅豆,“听明白了沒有?”

    周圍點頭,紅豆倒還有些羞澀,“就是有點張不了那口,怪怕羞的。”

    “練練,再練練,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好了。”謝慧齊鼓勵她,大忻朝對女子的規矩也繁多,但也還算好,有些普通老百姓人家只要豁得出臉面,婦人也是可以出來做點事情來,當然說道的人也有,但謝慧齊覺得比起活下去,被人說道幾句算不了什麼。

    她如若不是被那個跟著他們的齊家家人攔著,她也是會蹲在攤子前賣貨的。

    說來謝慧齊還可惜呢,若是她出面,他們家的貨肯定會多賣出幾樣來。

    她可是從來不嫌手里的銀子多啊,掙的錢越多越好。

    等到下午,謝慧齊一路淘過來的好東西就賣得七七八八了,當然她手里還有更好的,不過那些個不能賣,那些東西是真值點錢的,她要留給大郎二郎用。

    這貨賣完了,得了三百多兩的銀子……

    其中最掙錢是那兩壇謝慧齊一共三兩銀買來,最後以一百兩銀成交的兩壇雕花老酒。

    總的算下來,也是掙了三百兩了。

    謝慧齊算帳的時候笑得合不攏嘴,把銀子數了又數,實在太歡喜,還讓家人都輪流來把今兒得的銀挨個摸一遍,多沾沾財氣。

    等那暗探終于鼓起勇氣讓人跟主子報備謝家這邊的動靜,等消息傳到齊君昀的耳朵里的時候,也是近傍晚了,齊國公府現在的主子長公子爺剛從獵場回來,身上一身的熱汗,乍听到謝家姑娘在路邊擺攤的事,他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熱糊涂了,回頭就問那來報之人,“路邊擺攤?”

    “是。”那探子也是一路暗中跟著主子的近衛,也是知道謝家姑娘這一號人物的,一听到主子的反問,他這心里也是忐忑得很。

    而齊君昀一听探子的話,笑了,“那賣玉佩的銀還不夠她花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5:52

第38章

謝家一家人在出城回徐家客棧沒多久,齊大來了。

    “明兒我就帶您和小公子們去看屋子,您若是喜歡,就定下來就是,還有落戶的事,我們主子說了,等您一把屋子定好,到時候我們府里的人會去幫您辦妥,您無須操心。”齊大一見謝慧齊就行禮。

    謝慧齊瞧他恭恭敬敬的,都稍微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

    齊大的話一說罷,她自覺就是有徐家人幫她,徐家也沒有這般的神通廣大能把事情幫得順當,她沒想她還沒說,那位長公子就已經先開口提落戶的事了,她這真有種被人拿捏在手心,還被拿捏得挺愉快的錯覺——她也不得不承認,像國公府長公子這樣的人物,大郎二郎要是老跟在她身邊,是上不了那樣的高度的。

    她的知識面相對這些人來說,有寬廣之處,但也有狹窄之面。

    至少在權術和謀術上,平衡人心掌控勢態上,她是比不上這些一出生就浸*淫在這些東西里面,也身在其位的人的。

    大郎二郎必須跟這些人呆在一起,他們才有與虎謀皮的機會。

    “是齊家哥哥勞煩你走這一趟的?大過年的,辛苦你了。”

    “姑娘言重了,我這幾天正巧沒事,主子就說讓我來幫您把事情忙好,免得您跟兩位小公子大過年的還沒個家呆著。”齊大這也是見到了府里人跟他所說的謝家姑娘如今的臉,他看了兩眼,也是想別過頭,不忍多看。

    他是明白了,就是他們主子對這謝家姑娘格外寬恩,但這位小姐肯定對他們家主子沒那個心思。

    這京城里的姑娘家一旦有能出現在他們主子面前的機會,哪個不想在他們主子面前美若天仙的?

    不像謝家姑娘,說她樣子差她也不差,說她作態丑,她也不丑,可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怎麼看她,都想不出她也出身名門。

    主子出喪後的親事一直讓人盯著,齊大先前還想有沒有謝家姑娘的可能,但現在看看謝家姑娘這種樣子,哪有一點以後能當國公夫人的份?

    主子就是再喜歡她,怕也是不成。

    齊大這晚就住了下來,第二日隨著謝家姐弟去看屋子。

    那屋子就在齊家書院的出腳下,是兩進兩出的院子,屋子看得出來修建不久,還附帶了一塊兩畝的水田,一畝的旱地……

    一共兩千兩銀。

    不過這里離主城還是有點遠,這屋子也是齊家的,之齊家前修建出來是給族里的一位族叔一家住的,不過那族叔現已回了齊家祖籍寧楚去了,這屋子就空了下來。

    先前謝慧齊跟徐家的嬸子問過這京城里的地價,這兩千兩銀買個兩進兩出的院子,就是在主城邊上也是夠的。

    而齊家要賣給她的這塊地方,按地段來說,兩千兩算下來是有些貴了,但算上田地的話,倒是差不多。

    不過也真是不便宜。

    謝慧齊還是先試探了下,問能不能租,但被齊大斷然否決了。

    “不瞞姑娘說,我們府里在京里的房屋眾多,就算有處置的也從來只賣不租,就拿這處房屋來了,姑娘家一家要是住了,等到往後您要是不住了,往後我們府里人也是不住的,再租給別人家,一年得的那幾個銅銀,還不如我們家主子打賞下人的。”齊大盡量把事情說得好听點,沒直接說如果用租的,他們府里收她的那幾個租銀,還真不夠主子們打賞給人的。

    謝慧齊不傻,這話里的意思豈能听不出來,听完也是臉蛋一紅,訕訕地笑了一下。

    是她當小老百姓久了,都忘了那幾十兩銀對她來說,省著點能用好幾年,但對國公府這些人來說,怕是他們家中的下人都未必看得上這幾十兩。

    “屋子也四處看過了,小的問一聲,姑娘要不要這處房屋?”齊大又問。

    謝慧齊看向大郎二郎。

    這處房屋實在是好,還有練武場,里面的木樁還有掛大刀的樁子,後面的小院子也精致,二郎剛才看的時候就跟謝慧齊說這處給阿姐住恰恰好。

    他們是喜歡的,但阿姐不說話,他們也不表態,見他們阿姐朝他們看來,都連忙搖頭,讓他們阿姐自己決定要不要。

    這屋子不錯,書院就在上面,一天來回一趟加一起也不過半時辰的功夫,謝慧齊實在無法拒絕,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但等到過房契的時候,她看到齊大拿出的寫好的過契書上面寫的是她的名字,而不是大郎二郎的,她都呆了。

    “這……”

    “主子的意思,寫姑娘的名即可。”齊大這次干脆道。

    “啊?”

    “寫姑娘的名是無礙的,您到時候就是想給大公子和小公子,把房契跟過契書一同給他們就是,持契才是主。”齊大笑笑道。

    謝慧齊干笑不已。

    待齊大一走,嚇得不輕的謝慧齊就拉著蔡婆子的手就問,“兩千兩,婆婆,你說齊家哥哥是不是知道我把他給我的玉佩賣了?”

    賣玉佩的錢是兩千兩,房子正好也是兩千兩,過契書還非要寫她的名,而不是他們謝家的男丁大郎二郎的,謝慧齊可不相信這是什麼巧合……

    蔡婆子也不信,瞧齊家人輕易就能找到他們就知道,他們一定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這時候蔡婆子也是抹著淚道,“當初我就該攔著你的!是我的錯,回頭等見到齊公子,老婆子我就去謝罪……”

    蔡婆子這是一心想把罪責擔了,但謝慧齊就是心慌意亂,也不覺得齊家長公子會收拾他們……

    要不然,也不會賣他們屋子。

    就是他這麼做,嚇得她挺重的。

    那廂齊君昀拿到了齊大送上來的二千兩銀的銀票。

    還是她在易城把玉佩賣了的那家玉坊得的銀票,上面還印著“定始銀號”。

    大忻的銀票是官票,一千兩的銀票動了,遲早會傳到京里來上報戶部,一路如若不是他派了人盯著她,按齊二的糊涂和她的膽大包天,他們謝家也走不到這京城來了,早被人得信半路截殺了。

    所幸他也只是再給齊二次機會,看看日後把他放在何處才好,沒想著他定能把事辦妥,做了後手防著。

    要不,他讓他們謝家回京城的心思得都白費了。

    **

    謝慧齊這時候自然也不知道他們一家人一路得以平安,馬幫的相扶是其一,另外也是齊君昀在後面一路幫她收拾了她的一次大意,才讓他們順順利利地到京葬了父。

    這廂他們搬到了這齊家書院的山腳下,徐黑山拜托照顧他們的幾個徐家人也都來了,看過院子,徐家嬸子也道這地方也是不錯的。

    她朝謝慧齊含蓄問了下這房子的數目,謝慧齊也給她說了個大概的數字,徐家嬸子一听,道,“倒也差不離多少,那水田跟地都是好的,邊上還有條山溪流下來的河,只要山上不斷水,地里的活計你們是不用怕了。”

    “若是在城里買,能買到什麼好地方?”謝慧齊悄悄問徐家嬸子。

    那嬸子點點她的頭,笑道,“別貪心了,這若是在城里,你倒也能買個兩進兩出的地方,但屋子肯定是比不上這處,要小一半多了去了,至于田地更是沒有,且那還是老房子去了,你搬進去把屋子收拾好,光是買磚換牆面都要好幾十兩銀。”

    “這般貴?”謝慧齊覺得從古至今這皇城底下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干啥都要花錢,還老貴。

    “不算貴,若是不知道門路的,買東西沒熟手處的,許還要多花些冤枉錢。”徐家嬸子喜歡謝慧齊這個小姑娘,又想著這家子人以後的路還說不定,交好絕對比什麼都好,所以對謝慧齊算不也傾囊相授,但能說的都會說,“你這處宅子還算是新的,就是離買賣的市坊遠了些,趕些路也就是了。”

    “是,可不是。”謝慧齊一听徐家嬸子言辭鑿鑿,知道沒虧,心里也是舒坦。

    當然,她不能去想這是她拿玉佩換的,一想,又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躲羞不可。

    一邊幾天齊家那邊的人都沒有出現,謝慧齊又忙著為新家添置東西,一連快到了元宵節,這才把新家里大部份的事忙完了,而這時候,只要過了元宵節,一連好幾天上山拜訪書院先生的大郎二郎也要開始入學堂念書了。

    齊家書院是不能進女客的,即便是家人也不許,所以謝慧齊也上不得山去,每天眼巴巴地等去拜訪書院先生的大郎二郎回來。

    大郎二郎自知道他們的房子是他們阿姐賣了人家給的見面禮得來的,兩兄弟也是跟著他們阿姐心虛不已,自被書院下來的人帶上山見先生後,一連好幾天都恨不能別見到齊家世兄的好,每天一回來也是忙著跟眼巴巴盼著他們回來的阿姐道世兄今天沒來。

    姐弟幾個都因沒有見到齊家世兄慶幸不已。

    而謝慧齊這個時候是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到齊家那位英明神偉的哥哥的。

    她一點也不想。

    那樣過于厲害的男人,就是他是他們謝家姐弟要牢牢抱住的大腿,但他們能少見幾次面還是少見幾次面,能不見就不見的好。

    但謝家姐弟的好日子沒過幾天,還沒出元宵節,他們進京的事到底還是被人知道了。

    這時候的謝侯府里,侯爺夫人謝李氏一听久未出門的老太君要出門,就跪在老太君的門口一言不發。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6:18

第39章

謝李氏一早就跪在了謝老太君的門前。

    謝進修從他住的北苑大步過來,看到謝李氏的時候,他眼如寒星。

    他一揮袖,下人們不敢久留,紛紛躬腰退出了院子。

    “滾!”謝進修彎下腰,咬著牙在謝李氏耳邊凶惡地喊了一字。

    他對老母親百依百順,對佷兒佷女能收得住話,但對謝李氏,他卻能異常冷酷。

    他們夫妻已有多年從不同房了,就是大日子里,像過年用團圓飯這種日子,謝李氏也不見得能見到她這個夫君,今年的大年三十和初一,她甚至連他一面都沒見著,許久不見,听到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滾”,美貌的中年婦人淡淡地抬起眼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

    “來人,來把夫人帶下去。”謝進修惱火得想把謝李氏一腳踢出去,但他還是收住了脾氣,他伸直了腰,對著外頭的人喊。

    謝李氏不發一言,這時候卻突然伸出了手……

    謝進修皺著眉地朝她望去,見她一言不發,拿著一柄小劍對著她自己的脖子。

    他不由笑了起來,“好,好,李彤,你今日要是想死在我眼前是罷?”

    謝進修冷笑,謝李氏也冷冷地翹起了嘴角,“你不管你的死活,也得管管你的兒女的。”

    “好,”謝進修不怒反笑,“你今天是攔定了是吧?”

    謝李氏冷冷地看著他,把劍頭往喉間更壓進了一分。

    這關頭,謝進修是不可能讓她死的。

    他還得用她娘家。

    逼死了他,不就等于逼死謝侯府……

    她就不信這個男人能賭得起。

    他向來都不是賭得起的男人,他是個孬種!他弟弟就是死了,在她心里他還是連他一根指頭都不如!

    謝李氏想著冷冷地翹起了嘴,下巴抬得更高了起來,眼楮孤傲地藐視著他……

    “好,好,你可真行,李彤,我倒要好好看看你今天要發什麼瘋……”謝進修氣得口不擇言,正要親自動手把人拖出去訓話的時候,門打開了。

    紅婆子在里頭彎腰低頭福身道,“侯爺,老祖宗請您進去。”

    謝進修看到是老婆子,停了手,勉強一笑,“我等會就進。”

    “侯爺。”紅婆子又福了福身。

    知道這是老母親在阻止他,謝進修狠狠地橫了謝李氏一眼,一步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一等他進門,當著謝李氏的面,紅婆子面無表情地把門又關上了。

    謝李氏看著她把門關上,無所謂地笑了。

    不給她臉又如何?不進她的房又如何?

    她還是這侯府堂堂正正的侯夫人,侯府的當家主母!

    這廂門內,謝進修慚愧地跪到坐在屋子中間,穿戴一新的老母親身前,“娘,讓您受委屈了,您別著急,孩兒這就讓她走。”

    謝老太君木然地看了她的大兒一眼,她伸出老態龍鐘的手摸了摸他的臉,“我倒是很久沒見識過李氏的這個厲害法了。”

    李氏跟谷氏爭了那麼多年,沒想到人死了,她還要擋她的路。

    “修兒啊……”謝老太君摸著謝進修的臉慢慢地道,“那個芸娘你還喜歡吧?”

    “娘……”見老母親提起小妾,謝進修一時沒明了母親提起她的用意。

    “我听說她最會伺候人,我這里正好缺個人伺候,你何不叫她現在就過來讓我瞧瞧?”自小兒離開京城,她就丟了一半的魂,想著這李氏再毒,也是侯府的人,謝李兩家也一直綁在一塊,她再怎麼鬧,也不過是在這兩家之間,也就把這侯府給了她。

    但她能把這當家的權給出去,也能收得回來。

    李氏今個兒敢出來擋她的路,她也能要她的命。

    反正也沒幾年好活了,她也想明白了,走之前,不把這上上下下鬧得天翻地覆,不把她兒子兒媳受的冤屈討回來,她就白在這人世受一世的苦難了。

    今個兒,誰都攔不住她去見她的孫子孫女。

    見老母親神情冷峻,許久未見她這般容貌的謝進修愣了愣,隨後他朝老母親點頭起身,走到門邊自行打開門,叫他的隨從,“良斗。”

    “侯爺,小的在。”

    “叫芸夫人過來一趟,說老太君要見她。”

    良斗一愣,芸夫人?

    可侯府先前只有芸姨娘啊……

    但這聲夫人出自侯爺之口,而且是站在老夫人的主廂房說的,良斗心里也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微愣之後就迅速收回神,“小的這就去。”

    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跪在門前的夫人一眼,快步下了台階去喚人。

    謝進修片刻都沒停,就又把門“砰”地一聲關下了。

    他關上得太快,也就沒看到跪在門前的李氏瑟瑟發抖的樣子。

    “夫人……”李氏的奶娘這時候忍不住撲了過來跪下,哭著低聲道,“您就走吧,快點走吧,再晚就是老太君都不會饒過您了。”

    “我怕什麼?”李氏淚如雨下,嘴唇發抖,但話里卻還是毫不示弱,“他們母子敢!”

    “夫人,您別倔了,”李氏奶娘見她這個時候還非要對著干,狠狠地打了自己臉一巴掌,“老奴求您了,求您了,您就看在我奶了您兩年的份上,跟老奴現在就走吧。”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手帶大的小姐今個兒就死在這上面。

    那人都死了,她今天攔著老太君去見那人的兒女,老太君就是這幾年再不管府里的事,她也是侯府的老夫人啊,而且她是她的婆婆,激怒了她,她有得是辦法收拾她啊!

    她怎麼就分不清輕重啊!

    哪怕她們身後有李家仗著,可李家畢竟不是老天爺,什麼事情都替她收拾得了啊!

    “不能見就是不能見,”李氏也是眼淚直流,“他們一個兩個都不給我臉,我憑什麼讓他們好過?不能見就是不能見,我就是拿這條命賭上,我也讓他們嘗嘗我的苦楚!他們憑什麼好過!”

    她也不怕里面的人听見,最後一句是對著門吼出來的。

    六年,整整六年,謝進修都沒踏過她的門一步過。

    他不讓她好受,她憑什麼讓他好過!

    “夫人……”奶娘怕她今天真死在這里,頭磕得都流了血,“求您走吧,現在就走吧,再不走就遲了。”

    “我不怕,我還有束兒翌兒他們,我還有老爹爹疼我,我還有大哥為我做主,我不怕……”李氏嘴里不斷地說著不怕,眼淚卻不停地從眼楮里流了出來。

    她不能讓老太君去見那娼婦的兒女,只有她為謝侯府生的兒女,才是堂堂正正的謝家兒女,那個娼婦生的不是!

    憑什麼她死了,這些謝家的人還拿她生的兒女跟她作對……

    她才是操持侯府的當家夫人,她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頭破血流的李氏奶娘看她還是執迷不悟,淒涼地叫了她一聲,失血過多的婆子趴在地上最後身子一伏,昏了過去。

    “奶娘……”李氏哭叫了一聲,飛快過去抱住了她。

    就在這時候,侯府二總管良斗帶著剛被稱為芸夫人的芸姨娘走了過來。

    芸姨娘走到門前,朝跪著的李氏欠了欠身,“請夫人安。”

    “夫人……”良斗朝李氏叫了一聲,冷漠地轉過臉,看向芸姨娘,“芸夫人,請進。”

    這時候老太君的門已經大打開,兩廂房門被徹底拉開了,冬日初起的晨陽射進了陰暗多時的主廂房的廳內,老夫人神情陰冷地朝他們一步步走來。

    李氏一眼看過去,看到雙眼狠厲盯著她的謝老太君呆了。

    “你怎麼就不捅進去呢?”謝老夫人走了出來,把落在地上的刀子彎撿起,轉過身把刀子向媳婦的喉嚨捅去,滿臉的不解問,“難不成你當我們謝侯府死不起你這個毒婦?”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6:41

第40章

“啊,你怎麼不去死!”老太太惡狠狠地把劍逼進她的喉嚨,血從李氏的喉嚨往下流下……

    “老祖宗,老祖宗,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們夫人……”這廂一直在旁的李氏的幾個丫鬟撲了過來,有一個抱住了老太太的手,去搶老太太手中的劍。

    劍因此掉下了地。

    “滾。”謝進修一腳踹了過去,他一動,下人們馬上過來去拉李氏的那幾個丫鬟。。

    老太太手中的劍掉下去後她也沒撿,她在紅婆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這時候全身抖個不停,閉著眼楮流淚不止的李氏。

    這個女人就是一只紙老虎。

    但就是現在這只紙老虎,留她一條命,等她能站起,她就又會撲上來,用她那惡心的爪牙讓所有的人不痛快。

    “芸娘子。”謝老太君冷冷地看著李氏,嘴里卻道。

    “奴婢在。”一直低著頭的芸姨娘跪了下來,語氣恭敬。

    “夫人病了,這些日子就由你照顧著她罷。”謝老太君拖長著“罷”字,嘴角挑起一抹譏笑。

    她這幾年無心管事,一心向佛,但也知道這李氏做的好事,這芸姨娘的肚子連著起了兩次,兩次胎兒都掉了。

    誰做的好事,這府里的人就是沒個嘴里敢說的,但誰心里不知道?

    “你……”李氏听到這眼楮狂張,她瞪著眼珠著看著老太太,眼里全是憎恨,但這時她嘴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劍沒捅進去,卻弄傷了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

    但就是如此,李氏也不甘認輸,就是趴在地上喉間疼得她想死,她也奮力往前一撲,欲要抱住老太太的喉嚨,把血蹭到她的鞋面上去。

    見了血就是凶兆,老太婆就是想出門也出不得了!

    可謝老太君早已心里防著了她這手,見李氏撲上前,她抬起腳一個往前猛踹,狠狠地就往李氏的頭上踹去。

    在李氏倒下,完全昏過去之時,謝老太君也因用力過猛往後退步不已,不過沒兩步,被身邊的下人好好扶住了。

    “芸娘子,”謝老太君沒理會大兒子連問她如何的話,而是看向那姨娘,目光冷肅,“知道怎麼辦罷?”

    要是不知道,活該她生不出兒子來,只能一個個胎死腹中。

    “奴婢知道了。”芸娘子淡淡道。

    不用老太君多說,她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老太君見她口氣冷淡,並無不喜,反而滿意地頷了首。

    有點脾氣也好,只要這姨娘能讓這李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只會往高看她。

    “娘……”謝進修也冷眼看了下在地上的李氏,抬頭就看向老太太。

    “讓閬大夫給她看一眼……”有點踹氣的謝老太君接過紅婆子拿來的保命丸吃了一顆,咽下後淡淡道,“回頭我得去親家問問,他們家女兒想逼死我這個老婆子是個什麼意思!”

    “娘?”謝進修上前扶了她。

    老太君看了他一眼,讓他扶著她下了台階。

    踩出院子後,謝老太君看著迎面向她射來的光,眼楮眯起了一條線。

    她停下腳步看著那初起的晨陽好一會,才淡淡道,“進修,別忍了,讓娘幫你最後一把吧。”

    她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該報的仇報了,該保的人保住了。

    “跟著娘走就是。”老太君慢慢地睜開眼,目光堅銳,抬腳大步往前。

    謝進修跟著她走了幾步,爾後長長地吐了口長氣,道,“孩兒知道了。”

    **

    侯府的門一開,齊家的人就動了。

    那廂暗探抄過幾條小道,騎上早備在那的馬往齊家書院的方向跑去。

    這時謝老太君與謝進修前往齊國公府,謝家的拜帖只早于他們的人半柱香的功夫到達國公府里。

    而謝慧齊這頭已經知道她的祖母跟伯父進了齊國公府了,得知可能接著會來這處看他們後,謝慧齊看了看天色,問那過來報信,前幾天還幫她賣過東西的齊家家人齊丁道,“你說什麼時候過來?要是正中午過來,還得準備菜色呢,大郎二郎倒是中午就會回來,也不用去書院叫他們。”

    齊丁見她不慌不忙,頗為苦惱地一垂首,“姑娘您有什麼事,就吩咐了小的吧。”

    見齊丁尤待宰羊羔,謝慧齊悶笑了一聲,道,“怪不好意思的,今個兒備的菜少,我家的家丁都跟著我弟弟們上山去了,只得你幫我去市坊走一趟了。”

    嗯,還得帶上紅豆跟阿菊去,一個砍價,一個提東西。

    家中本來是有備吃食的,只是今天是元宵節,謝慧齊是昨天就開始準備,做了許多的吃食,讓大郎二郎帶上書院去孝敬先生們,東西有些多,遂周圍跟阿朔阿福他們都去了。

    家里暫且沒人手,她只好用眼看顧得著的。

    齊丁領命而去。

    他倒對謝慧齊的吩咐很是順從,因主子那邊也是找了他過去說過話,以後是他帶著人跟著謝家姑娘這邊了。

    主子言詞甚少,但齊丁跟了他這麼多年,是知道他性情的。

    主子特意找他過去說話,哪怕只說幾字半句,那也是因為有人重要。

    若是不重要的,主子是無所謂說什麼話的,只會看著他們怎麼辦。

    齊丁一去,謝慧齊帶著蔡婆子進了廚房,看了看家里剩的那點元宵,又有一鍋雞湯,一點面條,這本來是他們一家人今天的吃食,但這點是不夠招呼客人的。

    “應該不會就這麼來吧?”對于見謝家的老祖宗,蔡婆子沒覺得有什麼高興的,當年為了她的小姐和姑爺,她只差在謝老太君面前把眼楮哭瞎,可就是如此,到頭來又如何?

    姑爺還是被趕出了家門,還是死在異鄉,她家的小姑娘小公子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

    而她這個不過七歲,就要一手牽著大弟弟,背上背著小弟弟長大的姑娘,現在還未滿十四歲,還得為那人的到來費心準備吃食,蔡婆子沒覺得有什麼是值得高興的。

    “都有人來報了,應是差不離了。”所幸家里打掃得干淨,再收拾下,家中也是能見客的,不過如此,謝慧齊看過廚房,又去了院子,準備看看哪兒是先前沒有收拾到的。

    哪怕父母沒了,他們姐弟也過得不錯,想必祖母見了心中也能少點哀淒也好。

    他們阿父在世時,並不苛責他的兄長,對他們的祖母也心懷愧疚,覺得是他為難了她……

    想想,確也是的。

    做母親的,只想兒子好好活在她的身邊,是他為了自己想做的事違了她的願,于孝于理來說,都是有所虧欠的。

    她也知道蔡婆婆一直責怪他們的祖母沒有盡力救他們的阿父,但謝慧齊還記得他們離開侯府那天,他們祖母痛苦得拿頭撞牆的樣子。

    她曾親眼目睹祖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父親羞愧內疚的臉,所以她其實是很願意見到他們祖母的。

    哪怕可能會惹上麻煩。

    那頭謝老太君進了齊國公府,齊老太君迎了她。

    說來謝老太君跟齊老太君年輕時暗底下相互之間狠狠掐過幾次,給對方使過絆,下過陰招,但自謝老太君早早耗死了不分輕重的謝老侯爺,日子就平順了起來,從此她很少再在她們這些夫人之間興風作浪,打發時日了,一心只帶著兩個兒子在侯府好好過日子。

    直到有人要讓他們人這些下台,有人想奪他們的位取而代之,她的平順日子才到了頭,也才明白他們謝侯府在無所造樹的老侯爺那里起已經江河日下,日漸式微,被打都無反手之力了。

    她小兒子去了河西後,齊老太君還損過她。

    但那個時候謝老太君連出自己的院子都沒力氣了,除了她的小兒子能回來,她什麼事都不在乎了。

    但沒一年,齊國公府就不太平了。

    齊皇後也死了。

    等到齊國公府的國公爺跟二爺也死了之後,謝老太君得到消息說,若說心里沒一點痛快是不可能的。

    她慘,那個嘲笑她的齊老太君又好到哪里去了?

    年輕時候她們不對付,年老了也一樣。

    但這次見面,兩個老太太都握手相互問了好,閑談了幾句以前無關痛癢的舊事。

    “你老了許多了,看上去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比我還慘……”齊老太君並不如謝老太君沉得住氣,謝老太君還在寒暄,她就先開口說了直話。

    齊老太君命好,嫁的老國公爺是個一心為國事,不在後院流連的人,老國公爺的二子三女都出自她的肚子,以前她最大的煩惱就是那些嫉妒她的達官貴人的夫人老惡意中傷她,編造她的不是,說道她的壞話,而等她女兒成了當朝的皇後後,連說她壞話的人都沒了,日子更是好得很,就是後來老國公爺走了,她大兒子當了國公爺,兩個媳婦又是能干的,又孝順她,她也沒什麼太大的憂愁煩惱,直到當皇後的大女兒沒了,兩個兒子一個都沒有了,老太君才覺得日子不好過起來。

    但就是老國公府和國公府都走了,國公府還有一個長公子撐著這個國公府,沒有人能敢到齊老太君奚落她一字半句的,這老太君的性子竟也還是跟過去無異,有什麼就說什麼。

    “呵呵,你自來比我好看,”他們上門來求人的,謝老太君以前看不慣齊老太君這仗著身份就口無遮攔的毛病,這時候也懶得計較了,嘴里還不忘奉承兩句,“老得比我慢也是應該的,老天爺偏疼你。”

    齊老太君要比謝老太君小一歲,她跟謝老太君以前待字閨中時就認識了,但她嫁得比謝老太君好,後來過得也還要比謝老太君好太多,她是一直俯視著她這個以前的閨中姐妹的,現在見國公府不如以前,她還上門來討好她,到底還是她比她過得好,所以因國公府的落敗一直郁結于心的齊老太君對個以前老編排她不是的謝老太君倒沒有以前的那般瞧不順眼,嘴里淡淡回道,“倒也不是老天爺偏疼我,你什麼時候瞧老天爺對誰好過?你老得太快也是老天爺對你太壞了,沒讓你過幾年好日子。”

    謝老太君沒想她說了這般的話,這嘴竟不像以前那般招人厭,一愣之後也是拿過齊老太君的手,合著她的手在掌心紅著眼道,“也是,我以前還道你是最受老天爺寵愛的,老暗暗想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好運就好了,可沒想這老天爺對你好一半就不好了,現在想想,其實我更願意你好一輩子,這樣想著無論如何老天爺都是有眼楮的,老天有情,這日子就算難捱,也捱得過去,可是活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人生下來就是受苦受難來的啊……”

    說著她就哭了起來。

    齊老太君這時候也是哭了,嬌小的小老太太哽咽著道,“可不就是如此,一想這日子這麼難過,我就不想活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7:15

第41章

這廂謝老太君與齊老太君彼此試探著“交好”之時,謝進修在跟齊君昀喝茶。

    沒幾句,謝進修一提佷兒佷女的事,齊君昀便點頭道,“我已讓人知會過了,世伯要是今兒想見去就是。”

    時間就是短,想來她也會招待好了。

    謝進修沉默了下來。

    他與齊君昀喝完手頭的這盞茶就起身,在齊君昀送他出門之時,他問了一句,“她知道你的用心?”

    他佷女知道他在利用她嗎?

    齊君昀淡淡一笑,並未接話。

    “她只是個小姑娘。”就要出前堂正門,謝進修在踏出去之前,停下步子說了這麼一句。

    小姑娘若是被騙了,可不是那麼好回頭的。

    謝進修不覺得齊君昀有那個良心會去可憐個小姑娘,但如若兩家結盟,她就不是別人家的小姑娘了。

    不過僧面,也得看佛面,謝進修想如今這一步,他不能跨也得跨,這頭陣他得先沖出去打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的至親之人怕也不會剩幾個了。

    謝進修的話齊君昀還是沒有接,等到送走謝侯府母子,他哼笑了一聲。

    小姑娘?

    確是個小姑娘。

    謝侯爺擔心她會醉心于他,還不如管好他那幾個女兒。

    他佷女兒的事,還真不是他擔心得上的。

    **

    因今天出的門遠,侯府駕了馬車出來,但元宵節路上行人多,馬車被堵了一陣才得到離開鬧街,向正南方的齊家書院而去。

    這廂齊家書院所在的仙翼山山腳下,在廚房的謝慧齊正在听回來的二郎跟她說,明天不是光棍的先生們就要上山了,今天他們家送去的東西先生們打算都留著,準備明天饞那些個棄山上的光棍先生們而去,家中有媳婦侍候的那些先生,要羞煞他們。

    “阿姐,我悄悄跟你說,”二郎說罷又湊過頭,在他阿姐耳邊道,“教我的洪先生其實想媳婦了啦,他跟我說今年攢夠五百兩銀,他就回家鄉把他看中的他先生的女兒娶回來……”

    說著就朝他阿姐擠眉弄眼,“洪先生才在書院教了一年的書,就想娶媳婦了。”

    一年誒,加上今年才第二年,就攢夠五百兩了……

    他阿姐說得對,齊家世兄家好有銀錢的啊!

    給先生都這麼多銀錢,給他們的更算不上什麼了!

    所以他們不要不好意思的嘛!

    二郎話里行間都是暗示他阿姐不用擔心齊家哥哥發現她賣了玉佩的事,可惜他阿姐硬是愣了好一會神才明白他的話,她一了會過來就哭笑不得,拿手朝他往門邊掃,“去,去,去,小孩子亂說話……”

    二郎知道她明白了,哈哈笑著,從案板上撿了塊剛切下來的臘肉,扔到嘴里嘻嘻笑笑地跑出去去了。

    謝慧齊見他蹦跳著走了,也是笑著嘆了口氣。

    祖母要來的事,他們一回來她就告知了,大郎二郎听了好像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不怎麼在意。

    可能之前見過的大伯讓他們失望了,對于這個沒有印象的祖母,大郎二郎並不期待,反而有那麼一點不喜,對此謝慧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大忻京城的冬天對謝家一家人來說要比河西好過多了,沒有漫天的黃沙,沒有冷至骨的寒風,但對京城人來說,今年的冬天要比去年還要冷上一些,年前的時候看著還好,不過只下了一場雪,可過了年,是一天要比一天冷,元宵這天上午的時候還好好的,太陽都掛在半空中了,可這眼還沒到中午,太陽一下子就不見了,狂風大縱,寒風襲來,本來熱鬧不過的街上人群一會兒就散得路上沒幾個人了。

    謝家的馬車到後頭就快了,但外面趕車的車夫衣裳穿少了,被風吹得頭疼,又一時不察被迎面過來的風吹得閉了下眼楮,馬車居然駛到田里去了。

    等到從田里出來,坐上了後面那輛僕從坐的馬車,謝老太君臉上的淚流個不停,拉著謝進修的手不停地道,“這是你弟弟不想讓我去見他們啊,知道我對不起他,他傷心啊。”

    謝進修勉強笑道,“娘,你別多想了,進元對您最孝順不過,他怎麼可能會怪你?”

    要怪也可能怪他這個無為的兄長吧。

    謝老太君听了閉上眼,眼淚不止,“進修啊,娘一想你那苦命的弟弟,這眼淚怎麼就停不下呢?”

    “娘……”謝進修被他老母親哭得也是難受,母親只當是她太偏著他,才用了小兒子的命換了他的命,可他這里,卻是明知道弟媳死得冤,弟弟看在他的面上沒辦法給他留了臉,被逐出家門離開京城,從此之後不用看到他這個兄長和那個陷害了他愛妻的嫂子,其實他也是願意的吧?

    謝進修比老母親心里還更要難過,但這時候他也知道不能把事實全部說給她听,以前他瞞下了,現在他還得接著瞞。

    李家那邊,他還用得上,暫時不能跟李家撕破臉。

    等到謝老太君跟謝進修到了謝慧齊姐弟的住處時已是午後了,謝慧齊知道他們要來,所以一直沒用午飯,在等著他們。

    不過她也舍不得弟弟們和家人挨餓,帶著家里人在廚房里頭開小餐,每個人一小份芝麻元宵當甜點,一碗雞湯面當正餐,讓他們匆匆吃過之後,謝大姑娘跟家人一本正經叮囑,“這種沒規矩的事,咱們自己家里人知道就好啊,可千萬別說出去了。”

    這要是讓客人知道主人等不及先吃了飯,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姑娘你就放心,我們不說的。”家里的人肯定沒一個說的,所以都沒答話,就紅豆安慰了她姑娘一下,答了她一句。

    一家人在廚房里吃好,擦干淨嘴,就出了廚房繼續忙去了。

    只有大郎跟二郎留在廚房,看著他們沒跟他們一道用飯的阿姐。

    謝慧齊看著他們嘆了口氣,“阿姐不餓呢。”

    總不能都吃飽了等客人吧?也得留個活*口*陪*客啊……

    “他們來了,阿姐陪他們吃是一樣的,他們要不了多久就來了。”謝慧齊忙安慰他們。

    大郎听了轉過頭不說話,二郎眼楮暗了暗,但到底還是沒勸他們阿姐,他心里不痛快,轉身去廚房的門後拿了砍刀就要去砍柴。

    這也是他每日膳後必做的功課,想練一把力氣出來……

    謝慧齊見他拿了砍刀就要走,忙攔了他,“哎呀我的小公子啊,咋今個在家等客啊,趕明兒再去賣你的力氣啊。”

    二郎猶豫了一下,見他阿姐拉著他不放,也就不鬧著要去了。

    他現在已經不逆著他阿姐的意思來了,生怕他真的不乖,阿姐也不要他了。

    但听話歸听話,二郎卻是一點也不念著這個祖母的。

    他以前念著阿父口中的那個大伯父,可是見了之後,念著還不如不念。

    想必這個祖母也是一樣的。

    所以等到謝老太君進了宅子,看到謝家姐弟淚流滿面的時候,只有謝慧齊因見到許久未見的老祖母,見她老得不成樣兒了,頓時心酸得熱淚盈眶,而大郎二郎卻是跟在他們阿姐身後行過禮,並不願意上前親近謝老太君。

    謝老太君一見到現在跟小兒子長得簡直一模一樣的孫兒們,被謝慧齊扶著往里屋走的時候也是走得踉踉蹌蹌,她不停地回頭伸手想去夠她的小孫子們,牽著他們,親近他們,可一個兩個在她的手快要伸到他們面前時,他們就停下了腳步,不願意她踫他們……

    老太君干脆停下了步子,嘴里“乖孫乖孫”地叫著,臉上堆滿了討好他們的笑,想把小孫兒的手牽到手里。

    大郎還猶豫著沒動,二郎卻警覺地拉著兄長退後了一步……

    謝老太君見此,一路被小孫子們拒絕的老人家再也忍不住軟倒了身體,跌在地上攔著眼楮嗚嗚地哭了起來。

    “二郎!”謝慧齊見二郎拉著大郎往後退,腦子也是一蒙,她不知道二郎為何這般沒禮貌,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她心里著急,喊二郎的時候聲音不由大了起來,里頭帶著強烈的不滿與訓斥。

    二郎拉大郎,是因為這個老夫人一見到他們就哭,然後她不停地拉他們,明明他們躲了那麼多次她還非要拉,剛剛又笑得那麼奇怪非要夠他們的手,哥哥明明不喜歡還要忍著,他見不得哥哥忍,所以才拉了一把。

    他幫著哥哥,還要被他們阿姐凶,從來沒被他阿姐這麼厲聲凶過的二郎也火了,紅著眼楮大聲地道,“我不願意她拉我們,我討厭她拉我,拉哥哥!我不喜歡她,她為什麼要來我們家?我們家沒有這個人的,我不喜歡她來!”

    他們為什麼要來?阿姐等他們等到連飯都沒有吃。

    若不是阿姐可憐他們,他們也還要跟著一起餓肚子……

    他們為什麼要來?他們來了還害他阿姐凶他,他阿姐以前從來不凶他的,他是她的寶貝,她以前從來不凶他的!

    二郎也是委屈得很,大滴大滴的眼淚此時在他的眼楮里翻滾著,這時如若不是他還念著他阿姐阿兄都不喜歡看見他掉淚,怕他們難受,他就差哭出來了。

    這時被皺著眉的謝進修扶起來的謝老太君一听這話,心口頓時疼得猛抽,一時昏頭轉向,就這麼昏了過去。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7:41

第42章

   謝慧齊頓時也是頭重腳輕,差點摔倒,她忙去扶放謝老太君,但剛伸出手,扶著老太君的謝進修下意就推了她一下。

    謝慧齊本來就嚇得不輕,這一推,往後退了兩步,眼看就要倒,這時候大郎二郎驚叫出聲,忙過來扶謝慧齊。

    二郎還生怕他阿姐跌壞了,來壞的時候一把跪在了地上,雙手推著他阿姐的腰,想著他阿姐就是倒了,倒在他身上也比倒在地上的強。

    所幸他們一動,紅豆也跑了過來,跟著大郎一人扶了一邊,把謝慧齊給穩住了。

    謝慧齊回頭一看,一看到小弟紅著眼楮,眼楮里還有淚,可望向她的眼楮里全是擔心,頓時這心就安了下來了。

    算了,他們已經被逐出謝家了,跟謝家確實也沒有多大的關系。

    只有兩個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何必為了不重要的,遠了最重要的?

    謝慧齊蹲□,把他扶了起來,拍著他腿上的灰,輕聲問道,“疼嗎?”

    沒料她這輕輕一問,二郎卻大哭了起來,“阿姐你不凶我了吧?”

    謝慧齊听得心酸,搖頭道,“不凶了。”

    “我听話的。”

    “嗯,我知道。”謝慧齊站了起來,拉了他的手,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才朝這時圍作一團的謝家人看去。

    **

    沒多時謝老太君就醒了過來,謝慧齊也松了口氣。

    她實在是怕了。

    這要是被二郎氣出個好歹來,哪怕已經不是謝家人了,于二郎以後的名聲也有礙。

    見老太君醒過來,謝慧齊這也是心有余悸,暗暗想著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的好,二郎的人生還長,可擔不起氣死祖母的名聲。

    經過這麼一鬧,謝慧齊乍見許久不見的祖母的酸楚難過也沒了,剩下的就是那點因時間而起的隔閡生疏,還有一點畏懼。

    說到底,她還是有點怕謝家人為難她的。

    謝老太君一醒過來,見先前親熱扶她的孫女說話怯怯,之前言語舉止間對她的那些親近也沒了,她那老心啊疼得都木了。

    果然還是有報應的。

    這就是她的報應……

    “娘,要不我們回去吧?”謝進修在老母親身邊道。

    這時候謝進修見到謝慧齊也是一陣尷尬,但他是長輩,他也不好意思跟佷女兒道歉,說之前他只是下意識一推,並不是責怪她,不喜她。

    “好,回去。”

    等謝家人上了馬車,外面的忠僕報,說慧齊姑娘讓人把他們帶來的東西又送回來了,問他們怎麼辦。

    謝進修听了閉著眼楮輕嘆了口氣,轉過頭看向謝老太君。

    謝老太君木著臉,淡淡道,“算了,不要就拿回來吧。”

    “娘,您別傷心,晉平跟晉慶他們沒多大出府了,記不得您,不知道您有多放愛他們。”

    “我怪他們什麼?”謝老太君苦苦地笑了起來,“你別忘了,是我們趕他們出府的,如若不是我們,他們不至于這小小年紀就連父親都沒有了。”

    她流著淚,淒然地道,“我不該來這一趟的,難不成我害了他們一家子,還要他們一家子敬著我親著我嗎?”

    “娘……”謝進修看老母親哭得連嘴唇都黑了,他跪了下去,握著她的手埋在她膝間也是失聲痛哭,“是孩兒的不是,是孩兒害慘了您,害慘了進元,娘,都是我的不是,您就別怪自己了,是我沒有撐起這個家。”

    謝老太君慘笑,“不怪你,娘不怪你,娘怪只怪這世道作弄人,怪只怪那權勢弄人,怪只怪當初瞎了眼,非讓你娶了那李氏。”

    謝進修一听她听起李氏,心中震驚,但他不敢讓老母親看起來,等到臉色恢復平靜,才抬起臉朝她道,“娘,過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謝老太君听了模糊一笑,摸了摸大兒子的頭,“孩兒啊,晉文他們你管得好,可你那幾個被她養在膝下的女兒,可……”

    謝進修听了眼楮一縮。

    之前大女兒跑到齊家非要見齊家老太君的事母親知曉了?

    “慧依也十七了,這婚事就定不下來嗎?”

    果然如此!

    謝進修听罷也沉穩了下來,“孩兒已經為她先好一門良婿了,就等過了正月人家上門提親,這事就定了。”

    “這就好,”謝老太君拍拍大兒子的手,滿是渾濁的眼楮里還有著因淚而起的水意,但這時候,她眼里的水已結冰,看上去無情又冷酷,“嫁遠點!”

    別跟李氏一樣,留在跟前就是個禍害!

    **

    這時謝慧齊不知道謝家祖母和伯父回去,謝侯府將會掀起何等的驚天駭浪,她這頭等人一走,就松了口大大的氣,人一走她就跟二郎先陪了不是。

    她這一陪不是,二郎就扭捏了,反過來道,“我以後不亂發脾氣了。”

    說著想了想,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她下次來就來吧,我牽牽她的手就是,就是莫要過了中午都不來,害我們等飯。”

    說著就把紅豆剛好熱過來的飯拿到手,跟謝慧齊又嘻嘻笑笑地道,“阿姐我喂你吃。”

    謝慧齊是真愛他,她的小二郎無論她對他做了什麼,只要她示一點好,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挖出掏給她……

    “等你以後長大了,”謝慧齊想想也是鼻酸,“一定要記著阿姐的好,可莫要記著阿姐的壞,阿姐今天是一時大意了才吼了你。”

    “我知道的呢,莫當我傻,”二郎把肉挑起來,把有肥肉的那頭咬了才給他阿姐吃,嘴里認認真真地道,“阿姐做什麼都是為了我跟阿兄,我豈能不知道?”

    說罷想了想又道,“我不喜歡那個祖母,是因為哥哥不喜歡,哥哥不喜歡他踫她……”

    所以他才拉著阿兄退後的。

    這時候,一直靜坐在一邊看書的大郎抬起眼楮看了弟弟一眼。

    “大郎?”謝慧齊看向了大弟弟,有點疑惑。

    大郎雖然性子冷清了點,但一路來京,他也是最會做人不過,就是看在老祖母是他們親祖母的面上,他就是不喜,也不至于……

    “阿姐,給……”大郎這時候把一直藏在袖內的符紙拿了出來給了他阿姐,嘴里淡淡道,“那家人沒一個是好人,阿姐還是找人看看這符是什麼東西吧,這是那家人趁你上前迎他們時塞在們家牆跟跟下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8:02

第43章

謝晉平自父親死後,凡事都多留了個心眼。

    但他也不是魯莽之人,所以在這家人沒離開之前他也不會說道出來,但不管如何,他對這家人心存芥蒂是真,也就沒法順著那老祖母。

    沒想什麼都不說,阿弟卻是知道他心的。

    想及弟弟平時狀似什麼都無憂無慮,一派天真爛漫,但對阿姐也好,對他也好,二郎是時刻都放在心上的,謝大郎那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也暖了起來。

    說罷,他目光柔和看向二郎。

    二郎正好奇地看他阿姐手里的紙符,看黃紙上寫著古怪的血字,他把碗都擱下了,憤憤地道,“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等齊丁拿著紙符去找人問過之後,片刻都不敢耽擱,回了國公府把這事稟了齊君昀。

    符紙是“絕戶符”,也可說是絕門符,這符紙是道術中的一種邪門歪道,據說此符只要埋于宅子底下七七四十九天,那宅子里的人全都會死于非命,就是雞狗也不會留。

    這種符也是克符的一種,雖以命硬之人的生辰八字寫在上面,而且,下這符時,這命硬之人必須在當場。

    這也是齊丁一從人嘴里問清楚情況,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國公府的原因。

    如若是謝侯府想對那姐弟一家趕盡殺絕,一個不留,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齊君昀拿過符紙看時,齊大和另一個隨身僕從齊小二嚇得要攔。

    這麼邪的東西,主子可不能拿。

    但被齊君昀盯了一眼,齊大和齊小二只得默默地退了下去。

    齊君昀拿符紙一看,道,“把那天去的人再給我說一遍。”

    齊丁便把那天謝侯府去的人數又說了一遍,連跟著的丫鬟的名字,何年進的謝侯府都說道了出來。

    齊君昀看了看那生辰八字,出了書房,朝家中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他跟他老祖母說了會話,問清楚了謝老太君的生辰八字,也沒走,陪她用了午膳,又跟她走了幾圈消消食,服侍她躺下午睡,這才離了院子,出了國公府,往仙翼山行去。

    他一路騎馬通暢無阻,要走小半天的路也只用騎了半時辰的馬就到了,到的時候,謝慧齊正在切蘿卜條,打算做浸菜,這種細嫩爽口生津開胃的東西書院的先生們很喜歡吃,她打算多做點讓弟弟們帶給先生們。

    謝家的門是大打開的,大郎二郎去了書院,沒了讓大家想圍著噓寒問暖的孩子,這宅子也就安靜了下來,齊君昀帶著僕從進去後,找了一圈才從廚房的背風處看到謝慧齊正帶著兩個丫鬟在干活。

    兩個丫鬟在洗蘿卜,她正在切。

    那蘿止個大,每個比她兩只手腕加起來都要粗,她手中的刀子一刀砍下去,蘿卜分做了兩頭,沒幾下就又被她分切了幾邊,再切得幾下,就成了均勻的條狀。

    齊君昀站在轉角處沒吭聲,跟來的幾個僕人也沒有,就這麼看著謝家姑娘切了兩個大蘿卜,然後才看到他們。

    謝慧齊回頭擦汗的時候,不巧看到了轉角處有人,還是她想躲著的齊家哥哥,這一下,嚇得立馬從板凳上站了起來,“齊……齊齊家哥哥……”

    老天,要不要來得這麼嚇人?

    謝慧齊被嚇得胸口猛跳,想去順氣的時候才發現手中還拿著大菜刀,這下又是慌忙地把菜刀放下,臉都苦得皺成了一團了。

    她怎麼每次見大腿都這麼拙啊?

    大腿要是覺得她太笨,沒利用價值這可咋辦啊?

    謝慧齊一時欲哭無淚得很,齊君昀看了她兩眼,淡道,“大門怎麼是大打開的?”

    一家的女眷在家里,這門怎麼是開的?

    “啊?”謝慧齊一時沒會過意,有點茫然。

    “你家那個家丁呢?”

    “呃,周圍?周圍……”謝慧齊看向紅豆。

    紅豆也是慌忙站起,拿著抹布擦手上的泥水道,“姑娘,周圍說他砍柴去了,去了許久了。”

    “那門應該是關的啊?”謝慧齊不解。

    “齊丁沒過來?”齊君昀淡淡道。

    “啊,沒看到啊……”

    謝慧齊話一完,在門外看到熟悉的馬,知道主子來了的齊丁屁滾尿流地跑過來了,正好听到他們後面兩句話,不等謝家姑娘的話落音,他就跪到了地下朝齊君昀磕頭,“回主子,我剛回來了,剛才有點事去門邊林子去了。”

    齊君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齊丁又磕了個頭,咬牙坦白道,“是葉雯過來找我,小的就過去那邊跟她說話去了。”

    主子遲早會知道,還不如他先說了。

    謝慧齊見齊丁也嚇成這樣,見著也是心有戚戚然……

    果然大腿不好抱,連他家的下人一個個都把他當大魔王。

    這實在不是她太膽小,而是大腿太可怕。

    “門怎麼是打開的?”齊君昀瞥到那小姑娘偷偷摸摸地朝他看,也沒跟她說話,見齊丁說了實話,繼續問道。

    “小的在門口沒喊到謝姑娘,想她可能忙,就翻牆過來了,後來葉雯過來叫小的,小的一時沒有多想,就開門去了……”齊丁沒想主子今天會過來,這時候心中也是叫苦不已,早知道他看到葉雯的時候就讓她走,而不是這時候還得把她兜進來,但不管如何,齊丁也不可能讓主子對心上人見怪,就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葉雯過來是來跟我說事的,本來幾句話就要走,是小的跟她多說了幾句,一時耽擱了些時辰,是小的失職,還請主子恕過。”

    謝慧齊見齊丁說完又狠狠磕了個頭,那個頭磕得可是貨真價實一點水也沒摻,齊丁再抬起頭時,頭都破了。

    謝慧齊嚇得頭一縮,天啦,大腿實在太可怕了。

    齊君昀看到她縮頭,搖了搖頭,沒打算再訓齊丁了。

    他們騎著馬過來,這麼大動靜齊丁都沒過來,要麼就不是在附近,要麼就是有更重要的事沒注意這邊。

    這種失職已經不是小失職了。

    讓他看護著這家姐弟,如若他是這般看護,比齊二也沒好到哪里去。

    這一個兩個的,辦事都這麼不穩妥,能選出來當事的,看來也沒幾個。

    “過來。”齊君昀懶得再訓齊丁,也無意饒過他,他朝謝慧齊一頷首,就背手往前院走去了,心中挑著來換齊丁的人選。

    “姑娘,請……”主子一轉過身,齊大連忙請她。

    謝慧齊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這頭他們一走,埋頭洗蘿卜的阿菊總算敢抬起頭來了,也顧不得一手的泥巴,拍著胸口喘著大氣用著他們河西話大聲安慰自己,“不怕不怕,阿菊我不怕。”

    拍完,還是覺得那齊家公子好可怕,端起盆就對咬著牙看著她家小姐背影,不知道要不要跟的紅豆忙道,“豆豆我去廚房里頭洗。”

    她還是去躲一躲的好。

    紅豆見她躲到廚房里頭去了,腳一跺,一咬牙,決定她不能像阿菊那個傻子一樣沒良心,就算也怕那齊家公子,還是鼓足了勇氣跟上去了。

    **

    這廂齊君昀在主堂屋落座,見她進來就又要往外跑,眉頭不禁一皺,“去哪?”

    “泡茶。”

    “不用了,過來。”

    謝慧齊這不得不走了過來。

    “坐。”

    謝家大姑娘只好看著落在主位的人吩咐她坐,而她也還真是坐了下來,連句反抗的話都不敢說,心中滿是無奈。

    而齊君昀見她乖乖巧巧的,就多看了她一眼,這才把符紙拿了出來,淡道,“這符紙上是你祖母的生辰八字。”

    “啊?”謝慧齊茫然抬頭。

    見她一臉無知,齊君昀輕搖了下頭。

    “齊大。”

    主子一召喚,齊大忙出來,把符紙的來歷跟咒傷一一言道了出來。

    謝慧齊听完腦袋一片空白。

    這怎麼可能?

    他們祖母怎麼可能咒他們家滿門滅絕,一個不留?

    再怎麼樣,他們身上也流著謝家的血啊!

    “這怎麼可能?”謝慧齊越想越不可能,不敢置信失聲道。

    “這事,是由你自己辦,還是讓我幫你來處置?”齊君昀看著她一臉的震驚,語氣依舊不咸不淡。

    “怎麼處置?”謝慧齊的腦袋這時已經蒙得沒法想事了。

    “你不是說這怎麼可能?是由你去問謝家人,還是我去?”

    “啊?”一听說這個,謝慧齊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由她去?這當然不可能,謝家人主動找她,跟她主動找謝家人是有差別的。

    老祖母主動來找她都帶出了這麼多事,還這麼惡毒,她要是主動找上門去,謝家人對付他們姐弟就更有道理了。

    但是,由他去?

    他憑什麼這麼幫他們姐弟?

    謝慧齊看向齊君昀,她不敢問,這時心里也是沒個主意。

    “想什麼?”見她呆呆的一直不說話,齊君昀瞥了她一眼。

    “齊家哥哥,由你去問好嗎?”見他開了口,謝慧齊硬著頭皮道。

    “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齊君昀淡淡道。

    他確實可以不用出這個頭,對他來說,只要把謝家姐弟放在眼皮子底下用就好,他們已經到京,已經見過謝進修,知道他們回京的人也都已經知道了,就是聖上心中也十分清楚明白,局已經開啟,他們姐弟幾個就是死了,他也還是能用他們的死大做文章,甚至于他來說,他們要是死了,其實比他們活著還更好用。

    但至于現在為她出頭,一旦有個小苗頭他就親自出面阻止,還真是想看著她蹦蹦跳跳地活下去,看她能活出個什麼樣來。

    齊君昀當然不可能跟謝慧齊解釋這些個中種種因由,而謝慧齊一听齊君昀那淡淡的口氣,被齊家長公子這雲淡風輕,在他那里什麼事都不是大事的樣子堵得語塞,好一會後,她點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8:21

第44章

齊君昀沒來多久就走了,走後沒多久,齊家就來了一個笑眯眯的年輕人,一見謝慧齊一揖就到了底。

    那年輕人長得文文淨淨,秀秀氣氣,一個就是個脾氣好的斯文人,謝慧齊一听說他是代齊丁過來代主子照看他們的,直看了這人好一會。

    齊家的下人真是質量一個比一個高,這看著像哪家公子哥的人居然是個下人,謝慧齊想起那日風塵僕僕的齊家長公子進入她家的樣子——瀟灑磊落至極,但看起來也過于閑雲野鶴,有點像不出世的名門貴公子。

    實在不像是手下一大堆人的當權者。

    可事實就是他還不是國公爺,就已經好像沒有他做不到的事了。

    他手下出來的一個一個的人,是謝慧齊在河西絕看不到的能人。

    他僅僅只是一府的長公子就已經如此,謝慧齊實在不想去想真正的當權者俞家會是怎麼個樣子……

    一想起她就難以呼吸,她父親那樣的人物,無論家世人品在京也是數一流的人物,他曾也是是摯友無數,出事後也有眾人保他,可就是這樣,他還是難逃被逐出家門的結果,最後死在河西連個全尸都沒有,這樣絕頂的權力下,他們姐弟這樣的人談復仇談何容易?

    即便是活著,都要竭盡全力殫精竭慮。

    齊家那家人,也就是齊君昀手下的一個副管事齊昱見謝家姑娘連看他好幾眼不說話,也還是半鞠著腰,半不起來。

    “你請起。”謝慧齊回過神後連忙說了一句。

    “姑娘客氣了,”齊昱被他的主子“特意”調過來,短時間內是沒打算走了,見謝家姑娘客氣,他誠心地道,“姑娘叫我齊昱吧,小的只是個下人,當不得請字,您以後有事只管吩咐小的,就把我當您的家人使喚就是,我來是我家主子讓我過來跑腿的,請您不必要對我客氣了。”

    謝慧齊見他字里行間都透著“我只是個下人”的意思,想想之前齊丁走時那死了全家的可憐樣兒,也有點明白齊昱的意思。

    他要是辦不好差事,就是第二個齊丁了。

    “知道了。”謝慧齊點點頭,笑了一下,沒想著為難人家。

    身在其位謀其政,當下人的也是這樣。

    如果她的客氣只會為難連累別人,還是收斂著點的好,可不能好心辦壞事。

    傍晚大郎二郎歸家,謝慧齊跟他們說了齊丁走了,來了個齊昱的事,且這個齊昱不像齊丁一樣每天晚上不會出現在他們家里,這個齊昱是要住在這里的。

    她最後說了符咒之事。

    二郎一听那是絕戶的符咒,氣得從凳子上跳起悶頭就往前沖,要去□□,被周圍捉了回來之後,他眼楮血紅地道,“我要怎麼辦?”

    他要怎麼辦,他們家才不會被人這麼對待。

    而大郎站在一旁,藏于袖中的拳頭捏得緊緊的,他阿姐看他,他就別過了臉,不想讓她看到他眼楮里的恨意。

    謝慧齊看著兩個弟弟,最後只好一摟,把他們摟在懷里,抬頭看著上面,不讓眼淚流出來,“不怎麼辦,咱們先好好活著的。”

    他們得先活著,才有以後不是?

    **

    齊君昀上了謝家的門,謝家的大姑娘謝慧依一從丫鬟嘴里听到這事,咬牙看了看只訓了半道的芸姨娘,恨恨地跺了下腳,怒道,“今個兒暫且饒了你,哼。”

    說罷,也不叫丫鬟,快步往前外走。

    她趕著回去換身衣裳。

    她母親的奶娘忙去攔她,還不等她說話,謝慧依就飛快繞過了她,蝴蝶一樣地飛走了。

    芸姨娘一看來出頭的大姑娘走了,慢騰騰地從地上站起,低腰撢了撢膝蓋上的灰,也不看那奶娘,接過她的忠心丫鬟重新拿過來的藥碗朝床邊走過去。

    “你敢!”老奶娘聲嘶力竭地喊。

    “李奶娘這是要我再親自喝一道試給你看?”芸姨娘端著藥碗,挑了下眉,“毒害主母的罪名我可擔不起,你若是信不過我,何不你也來試試?”

    老奶娘一听,橫眉豎眼,“你以為我不敢!”

    說罷接過藥碗,一口氣把藥喝完了,喝完不過片刻,她就倒在了地上。

    看見她倒下的丫鬟們紛紛握嘴看向那芸姨娘,見她神情自若,這下更沒有人說話了。

    她們是老祖宗讓大管家的派過來代替夫人房里的人的,這時候知道該听誰的話。

    謝大姑娘走了,搬來救兵的李奶娘也倒了,李氏的幾個忠心丫鬟因頂撞了老祖宗被關了起來,在院子里的那幾個也被換走了,李氏的房里再無她的人,芸姨娘也不藏著掖著,示意她的丫鬟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扶起來,她強手掰開李氏的嘴,把重新倒來的藥罐下去。

    芸姨娘鄒氏把藥罐完,又細心地在李氏的喉嚨傷口涂了活血散淤的藥。

    李氏喉間那剛剛停止冒血的喉口又滲出了血絲,慢慢凝結成了血滴……

    芸姨娘看得翹了下嘴。

    等到李氏可以醒來的那天,她喉嚨間的這塊傷疤就是那神仙來了,也未必消得褪。

    而這,僅僅是開始。

    “我等你醒來的那天……”芸姨娘見藥喂了,也涂了,低下頭在李氏的耳邊輕輕笑著道,“你不是最喜歡奪走別人最重要的東西?呵,現在輪到你了,高興吧?”

    那廂謝慧依換了百花裙,紫花襖,她把小腰用花帶系成了一束,怕披風遮了她的好身子和好衣裳,猶豫著搖頭讓丫鬟把狐皮拿走,她不披了。

    盡管這狐皮是難得的好皮子,白色的狐狸毛又白又輕梢,能襯得她的臉又小又嬌艷,但一披上就擋了大半的身姿了,還是不披的好。

    謝慧依一換好衣裳,就迫不及待地往侯府的待客之所“明堂軒”走去,小臉上全是因興奮所起的緋紅。

    她的丫鬟知她心意,一路夸她是天仙下凡,謝慧依白了她好幾眼,手上卻捻帕擋嘴,垂眼輕笑不已。

    明堂軒里,這時謝進修拿著齊君昀拿出來的符紙發抖不已,齊君昀在一旁端著茶杯慢慢淺酌著清茶,並不言語。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喧鬧聲,等到下人來報說是大小姐前來有夫的事要報予他,知道是怎麼回事的謝進修頓時無法再忍住心中的怒火,對著下人就厲聲喝掉,“還不把那丟人現眼的東西拖下去!”

    下人被他的暴吼驚得連忙回過身,飛速地往外跑去。

    謝進修吼完,面色鐵青回過頭去看齊君昀,見齊家那小子還是一副無動于衷,巍然不動的樣子,他深吸了口氣,強把怒火忍下,“這事我定會查一個明白,這次多謝賢佷前來告知了!”

    謝進修這話是謝客之話,齊君昀沒動,但把手中的茶杯擱在了桌上,抬起眼楮看向謝進修,淡淡道,“這麼說來,這事應是跟老太君無關了?”

    謝進修掀袍在主位坐下,“這話是賢佷想問,還是……”

    “我問的,”齊君昀說罷笑了笑,“至于您佷女兒,呵……”

    他輕嘲地笑了一聲。

    那個小姑娘這時候可沒這個膽了。

    這時候她倒怯懦起來了,得罪不起的,她再貪生怕死不過,這時候說她有骨氣來質問她這個伯父,太抬舉了她了。

    齊君昀的嘲笑讓謝進修眉頭皺得更深。

    這位他從小看著他長大齊國公府長公子,他還小的時候他這個大人就已經不怎麼看得他明白了,他經過大劫現下主持國公府,就是俞家視他為眼中丁,聖上還是三不五時地傳他進宮,他就更是有些看不透這個人了,但有一點他是知道的,此看不上他們侯府的大姑娘,現下,門外就是一個為他發瘋的大姑娘,而他嘴里還在嘲笑著他們侯府的嫡二姑娘,這讓謝進修的面子簡直沒法掛下去,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那種不堪強自忍了下來。

    他勉強道,“這事我會給慧齊一個交待,就無需賢佷費心了。”

    “費心?”齊君昀這時站了起來,淡笑著點了下頭,“我是費心了。”

    說著他微垂了下頭,朝謝進修望去,“只是我不費心,謝世伯何不妨現在就猜猜,他們能活得了幾日?”

    說著也不等謝進修言語,雙手一伸,朝謝進修一揖,“佷兒有事先走一步,世伯留步。”

    說罷,他甩袖背手,不緊不慢地往外走去,他被束成高束的長發垂在他的背後,隨著他的身體微微地搖擺著。

    謝進修看得臉抽個不停。

    大女兒已經為了他不顧禮法了,如若弟弟的女兒也陷在這個看似翩翩濁世佳公子,實則冷酷無情的冷血之人手上,他以後有何面目去見他的弟弟?

    必須把他們分開。

    謝侯府不能再出一個笑話了。

    更不拿讓他把他們謝侯府完全拿捏在手里,就是連手,也不是他齊國公府一個人說了算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8:40

第45章

齊君昀從謝府出去,進了皇宮。

    皇帝見到他來,讓他摘抄了一下午的各地稟上來的經要,末了天黑,宮人來請示皇帝的晚膳在哪宮用,皇帝這才抬起首來,一臉恍然地朝齊君昀道,“君昀,你還沒走啊?”

    齊君昀寫好了手上的那個字,才抬頭頷首,“是的,陛下。”

    “那隨朕一道用膳罷。”皇帝不在意地道。

    “不了,”齊君昀也很隨意,拿過簽紙擱在了他謄寫到的地方,淡道,“小臣還得回去陪老祖母一道用晚膳。”

    “你祖母還是沒你就鬧著不用膳?”

    齊君昀頷頷首。

    “那你去南方時她是怎麼用膳的?”皇帝玩笑道。

    “不在眼前也是沒法子,在眼前就念得緊了,”齊君昀淡道,“家中就她一個老長輩,小臣少不得順著她些。”

    皇帝笑笑不語。

    他就喜歡齊君昀這副榮辱不驚的樣子,也就是這樣這國公爺的位置他就偏不給他,他倒想看看,這個“小臣”能忍到何時。

    “行了,朕就不攔著你回去盡孝了,走吧。”皇帝揚了下手。

    “小臣告退。”齊君昀起身,垂首雙手相揖,退著出了宮殿。

    宮門前,皇宮的二總管見他出來連忙行禮,“公子。”

    齊君昀瞥他一眼,“嗯”了一聲,背手而去。

    這時東宮,太子听到他表兄方才出了宮去,自嘲地輕嘆了口氣。

    他父皇這麼器重他表兄,朝臣還當他這個太子有多受寵。

    想及他那個三皇弟昨天的箭術還是他們父皇教的,太子嘴邊的嘲諷越來越重……

    不知何時,他父皇才願意對他把那張臉撕破,把他這個太子換了。

    這廂齊君昀回了國公府,齊老太君還在等著他,齊君昀過了老祖母的院子,一直淡然的臉孔這時候柔和了下來。

    齊母也侯在那,看到他回來,拿帕給他擦了手,臉似冰凍了一般,沒有絲毫表情的中年美婦淡道,“餓了罷?”

    “嗯。”齊君昀看了母親一眼,抬起擦好的那只手摸了下她蒼白的臉,“你餓著了?”

    齊母搖了搖頭。

    她也是等得起他的,只要他回來。

    齊君昀生下就被老太君帶在了身邊,他小時呆在母親身邊的時日不長,以前母子之間雖不至于生疏,但也不親厚,直到國公爺一時鬼迷心竅,打算寵妾滅妻,當時還只有十二歲的齊君昀保下了母親之命,把母親接進了祖母處,母子這才親近了起來。

    齊母是個冷冰冰的人,齊國公一直嫌她沒有人味,自齊君昀生下後就沒怎麼進過她的房,齊母操持國公府半生,最後換來的是她半生一心待之的丈夫打算讓新歡取代她的主母之位,自此後,她對國公府的事就沒那麼上心了,等齊君昀把全部家業拿到手上後,內府之事她也只管她與老太君和兒子院子的,旁的,一概不管,交給了府中的二夫人。

    她給兒子擦完手,又看著他在老太君身邊坐下,看他們祖孫倆交頭接耳說悄悄話,方才出了門去,吩咐下人去膳廳擺膳。

    這頭齊老太君跟孫子咬耳朵,悄悄問他,“謝家又出什麼妖蛾子了?”

    齊君昀輕笑,“不是什麼好事。”

    “你別管他們。”齊老太君覺得外面的人都是佔她孫子便宜的,那天如若不是孫子讓她跟謝老太君交好,她才懶得跟那老婆子惺惺作態,哭得眼楮都腫了。

    “得管,還得用他們。”齊君昀並不給老祖母說外頭的事,但也並不是全然不說,偶爾提起也會說上那麼一兩句。

    老國公爺在世時,齊老太君對老國公爺言葉計從,老國公爺死後,她就對兒子言听計從,現下孫子當家,便也是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她一概不問。

    听了孫子這話,她也沒問道什麼,只道,“那用就用罷。”

    說罷抿了抿小嘴,道,“你把齊昱給誰了呀?”

    齊昱的老奶奶就是她身邊跟了她一輩子的老丫頭,以後還要陪著她一道死的,老太君自問還是要過問一下服侍了她一輩子的老丫頭的兒孫之事的。

    齊君昀听到她這一問就笑。

    “你笑什麼?”齊老太君嗔怒地打了他一下。

    “您想問什麼?”齊君昀微笑著把老祖母銀發上微斜了一些的發釵插正,嘴里淡道,“您想問什麼,我就告訴您什麼。”

    齊老太君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就想知道齊昱去哪兒了,你可別欺負他,他家是我們府里的三代忠僕,個個都對我忠心得很!”

    “哈哈……”齊君昀見祖母死活都不說出她真正想問之事,也是被他這個越老越別扭的老祖母逗笑了。

    見他還笑,齊老太君這下是真怒了,伸手去掐孫兒的手背,“讓你怪!你說不說?”

    “齊昱?我讓他辦事去了,就在京城里,您想見他,回頭讓齊大去傳個話就好。”齊君昀依舊淡然。

    齊老太君見他老不說她想听的話,這下是真怒了,臉都氣紅了,白了孫子一眼又一眼,又見孫子微笑著看她,到底是氣不下去了,又湊過頭去跟他咬耳朵,輕聲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呀?你喜不喜歡她的呀?她是不是個好姑娘呀?你為何要對她這般好呀?”

    一連幾個“呀”,問得齊君昀的臉都柔了,眼楮里全是笑意,這時掀簾進來的齊母看到,看他都笑了便問道,“說什麼悄悄話這麼高興?也說給我听听讓我高興高興罷。”

    齊老太君一听這話,朝大兒媳怪不高興地道,“有好事你就來了,你高興高興?你要是會笑那才叫高興。”

    都不會笑的人,高興什麼?方才她為難問乖孫兒話的時候,也不見她來。

    “是兒媳的錯。”齊母嘴里習慣地認了錯,在老祖宗身邊坐下,跟他們道,“飯就快要擺好了,一會兒過去就是了。”

    “那你快趕緊說,別誤了用膳。”齊老太君一听,忙催促孫兒。

    齊母心里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很想知道那個讓兒子把齊昱都派去照料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齊昱可是他以後的大總管家。

    看著祖母跟母親的眼雙雙盯在他身上,本來也就這陣存了一點心思的齊君昀好笑不已,沉吟了一下方道,“就是身世不好了點。”

    齊老太君跟齊母一听,相互對看了一眼,末了,還是老太君先打了斗陣,小心地問她乖孫兒,“你很嫌棄嗎?”

    齊老太君是見過那個謝家小姑娘的,小時候她在她們那一群小姑娘里也是長得極為可愛精致的,且她那父親是一表人才,再風光霽月不過的一個人,連老國公爺都不禁一次夸過他胸襟開闊,心懷坦蕩,這樣的姑娘家也是好姑娘家了。

    就是她母親死得並不好……

    她孫兒也是嫌棄這點罷?

    齊君昀見老祖母問得小心翼翼,也是有些無奈地笑了。

    老祖母與母親擔心他的親事不是一年兩年了,但也不敢明著催他,只能這樣旁敲側擊地打敲邊鼓,他見多了也是有幾許無奈。

    也是有些心疼她們。

    母親一直郁郁寡歡,只有見到他時才會看起來沒那麼冷得沒有人氣,方才願意多說一兩句話,老祖母小孩心性,也得他在身邊才會不雞蛋里挑骨頭,才不會躺在床上說些尋死覓活的話來,而他的嬸子自二叔死後,膝下無子無女的她對著他父親和二叔的一群庶子庶女從無一個好臉,而他一走,這府里就會沉郁得毫無生氣……

    現在的這個國公府,就像一個吞噬人的黑洞,齊君昀不知道那個小姑娘能不能呆在這個府里,願不願意呆在這個府里。

    要是這府里也把她給吞了,他是有些可惜的。

    她命已經挺不好的了,無父無母,還有一個到了要緊處,也還是不會護住她一家的伯父,再進他們國公府,那就是頂頂最不好的命了。

    說來,她要是真沒了,倒好,于她這還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只是想及此,她要是死了,他也再也瞧不到那姑娘朝他望來的笑臉了,他倒又是有些可惜了起來。

    想來想去,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倒也是個好事,哪怕听听她多說會兒話也是好。

    眼見眼前的兩個女人都盯著他瞧,齊君昀想著這正月一過,他怕是也要離京一段,這會兒也便把事想好了,道,“回頭讓她過來讓你們瞧瞧罷,若是你們不嫌棄,就討了她。”

    齊老太君一听,拍著胸口就喘著氣道,“不嫌棄,不嫌棄。”

    只要他願意娶就好,她一萬個不嫌棄,她什麼都不嫌棄。

    她還想在活著的時候抱曾孫子,只要他願意娶一個回來就好,他娶哪個都是最好的,她都會當是最好的。

    齊母這時也是輕聲道,“你喜歡就好。”

    他喜歡,她這當娘的也就喜歡。

    只要他願意。

    齊君昀見他不過是提個意,老祖母就慶幸不已,母親也是松了一口氣,想都不想那謝家姑娘要是娶回來,國公府就又要置于流言蜚語當中了,不由得苦笑搖了搖頭。

    這國公府啊,真是不成樣子了。

    就他一個主心骨,是撐不起這里里外外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9:07

第46章

齊君昀出了正月要去東邊走一趟,去看看國公府東邊萬畝良田春耕的事,這一去要有近兩個月,要到三月下了春耕才能回,這京里的事就得先布置妥當了。

    國公府盡管現在還沒有國公爺,齊長公子退婚,府門上掛著的面子似乎掉了大半,但這里子還是沒丟的。

    齊國公府的家產,還是京里數一數二的。

    就是他遠在南邊的外祖江南容氏一族雖是隱族不出世,但南邊有近一半的好田都是容氏一族的,那千里快馬就是跑上十天半個月也跑不盡容家的田土。

    所以國公府這面子不如從前了,打著齊國公府長公子婚事主意的人家卻不少。

    但這府里到底是如今的長公子一人說了算的,即便是家中的老祖宗也凡事以他以尊,齊長公子又是個不好見的,所以有心人想聯姻,但人卻見不著。

    而能見得著長公子的那些人,無非就是皇上太傅臣相這些重臣了,可皇上是不可能給他削斷了雙臂的齊國公府找門好親事,太傅臣相也不可能在皇帝眼皮子下趟這渾水,遂長公子的日子倒也平靜,上門能見到他,敢跟提他親事的人也寥寥無幾。

    但他到底是起了這心思,也沒成想沒一會兒就在祖母與母親面前說了那話,這眼看也是能定下,便也想著這事在他走之前還是給那小姑娘透個底,把人帶回來讓祖母,母親瞧一瞧,也好他走後那謝家姐弟幾人要是有個萬一,他家的這兩個人怎麼的也會護她一護。

    所以這幾天去宮里把經要謄完,他這天下午就去了仙翼山山腳。

    齊君昀帶著僕從一到,謝家大門是關的,門敲響後是齊昱來開的門。

    齊昱見主子來了,笑得眼兒都眯了,“主子,您來了。”

    他脾氣似了他奶奶,深得齊老太君的歡喜,齊君昀對這個與他一同長大的家僕也比對一般僕人要隨和一些,見了也只是隨意一點頭。

    他背手走了進去,齊昱就跟他道,“謝家姑娘畫畫樣呢,說是要繡一個小東西玩著。”

    “玩著?”齊君昀一挑眉。

    這繡花在她這里是玩了?

    “她家丫鬟紅豆三月開春就要跟家丁周圍成婚,謝姑娘嫌她丫鬟手笨,就說先花個小畫樣讓她繡著玩著,等練得好了再讓她自個兒動手繡喜被。”齊昱說著都笑了起來,“可不就是玩著,謝姑娘那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誰跟她比那都是露拙,老奴前個兒見了一次,可是眼楮都看直了,主子要是得空也要瞧一瞧,可好看得緊。”

    齊昱說話帶著笑意,言語輕快,听得今個兒跟過來的齊家侍衛僕從都跟著笑了起來。

    齊君昀倒不為所動,依舊維持著他八百年不變的隨意淡然,不過嘴里說的話也輕松,“嗯,得空瞧一瞧。”

    齊昱見他這般回道,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主子現在去也能看到好的。”

    他倒是很是喜歡這個謝家姑娘,說來也是奇怪,他一見這謝家姑娘就跟一見如故似的,一見對方就覺得她脾性好,相處幾日彼此見識了一番對方待人處物的進退,又意外的相似,兩方一方似主一方似僕地相處下來,還頗有幾分愉快。

    齊昱是個好性子,誰被他伺候都要帶著幾分笑顏,齊君昀把他放到謝家姐弟這本來是大材小用了,但齊二連著齊丁一連兩個都是差的,再來一個齊君昀也想自己再好的性子也會動怒了,遂就把齊昱派過來了。

    他此時見齊昱笑眯眯的,也沒覺得有什麼,隨意嗯了一聲。

    等到了後院大坪處,見到大坪上謝慧齊拿著毫筆在兩長八仙桌拼起來的大桌上揮墨潑毫,身姿如同游龍鳳舞後,他的眼楮不禁微眯了眯。

    謝慧齊那頭正在給紅豆畫大瓣的杜鵑花,怕紅豆那小手繡不來小花,她干脆畫了放大版的,這杜鵑嬌艷,大瓣的拿玫紅絲線繡出來也嬌艷奪目,這種花拿做被面自然是不可以的,做屏風也輕挑了,但繡來當裙子,還可以紅豆未成婚之前拿出來穿一穿,震震周圍的眼,再留住一下少女年華也是可行的。

    因她手里拿的是黑墨,這拿黑色的墨畫嬌艷的花可得有想像力才行,這花朵雖是瓣狀,但它也是有枝骨的,一不小心就會把生機盎然的鮮花畫成了垂垂凋零的殘花了,所以謝慧齊一拿筆就不管外界,齊君昀來了也不知道,等到畫完擱了筆,她一把叉腰,正要跟紅豆大談特談這繡花瓣要沿著什麼弧度繡才最自然的時候才看到了來人。

    謝家姑娘這看到了,又呆了。

    齊君昀已經走到了她身邊,也沒看她,把那幅畫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嘴中道,“畫來做什麼?”

    “那個,咳,”謝慧齊這也是嚇出了經驗來了,很快鎮定了下來,清了清喉嚨努力讓自己看起出來沒那麼拙,“繡裙面。”

    “嗯。”齊君昀看完畫,點了下頭。

    畫得還行,但不如她畫畫時的樣子美。

    長公子對花不感興趣,看了一遍就收回視線,回過頭上下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一連下了兩天的雨,今天出了太陽也沒那麼冷,謝慧齊守孝,她今天穿了白色青襟的襦裙出來,這襦裙她穿來素淨秀美,這模樣在齊君昀的眼中看來,就是皇宮里那夏日湖面青葉上亭亭玉立的白荷,也是比不上她這身姿的。

    謝慧齊見他很隨意淡然,狗膽往上提了提,也是笑著道,“我閑得慌,給我家紅豆花個花樣子,讓她練手繡著玩。”

    紅豆在一旁紅著臉不敢說話,自覺自己的不能干快要傳遍五湖四海,給她家姑娘丟盡了臉了。

    那廂生了好幾天病,這兩天才好的蔡婆子出來找她家大姑娘,一見到有貴客,慌忙要走。

    “婆婆你去哪兒?”謝慧齊見了忙叫她。

    “我去泡茶。”蔡婆子連忙道,怕把病氣過給來的貴客了,頭都不敢回,回了一句就去了。

    謝慧齊一听,忙拍了下腦袋,得,忘給人泡茶了……

    紅豆在旁听了也是羞愧,客人來了已經有一會兒功夫了,可她一直傻傻站在旁邊猶豫著要不要叫她家姑娘,根本忘了給人泡茶等客。

    這下紅豆臊得實在呆不下去了,這時候給她姑娘一福身,道了聲我去幫婆婆,就飛一樣地走了,殘忍地丟下了她家姑娘獨自一個面對貴客,前幾次非要跟著她姑娘不可的忠誠此刻在羞愧之下也是蕩然不見蹤影了。

    謝慧齊這左右一看,發現家里人就她一個呆在這,齊家哥哥的人倒是站滿了院坪里的四處,足有七*十個人了,稍微數了一下她都不敢往下細數了,怕多數出幾個人來。

    謝慧齊的眼楮都不由瞪圓了。

    天爺啊,這是她家還是齊家哥哥他家啊?

    見她眼楮瞪得大大,齊君昀搖搖頭……

    還是年紀太小了。

    這麼小的姑娘,就是守完孝跟他成親,也還是太小了。

    現在的國公府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她一進門就要管家事,不知道她當得起那個家不……

    而且,他現在要的就已經不僅如此了。

    想起國公府里一大堆沒嫁的庶女,他母親不管事,二嬸厭極她們,眼看最大的庶出妹妹十九了都不給她定下親事,他原本想著把他跟她的親事一定,讓她先進府去幫一把,現今看來,這打算還是他想得太好了。

    他就是能讓二嬸看在他的臉面上對她客氣,但她怕沒那個能力以未嫁之身解決那一群庶女的婚事。

    見他搖頭,謝慧齊被嚇得心一跳,忙收回眼笑道,“是我家怠慢哥哥了。”

    見她語氣親昵,齊家哥哥點點頭,淡道,“跟我走走,與你說些事。”

    “誒。”慘被家人拋棄的謝慧齊想著從不拋棄她的大郎二郎這時候也不可能從書院飛下來救她,很輕易地接受了她需要單打獨面的情況,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死也死得痛快點。

    見她笑著輕脆應聲,齊君昀面色柔和了下來。

    她這脾性確實是好,見人帶著三分笑,很難遭人討厭。

    她確也是甚是討他的喜歡,因著這份喜歡,他確也多為她做了些事。

    “晉平他們在書院呆得可好?”他先提步,開口。

    “好,好得很,先生們文江學海,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我家大郎二郎甚是敬佩他們,先生們也說我們大郎二郎博學篤志,個個都聰明,呃,聰明得很。”謝慧齊說到後面發現自己不應該這麼夸自個兒的弟弟,但話都說出口了也不好改,只好厚著臉皮夸完口上的這一句。

    這時見她說罷,齊家哥哥也只淡然地點了下頭,好像沒覺得她太不要臉,呵呵一笑,覺得自己還是挺含蓄的,沒嚇著人。

    說實話,大郎二郎是她帶大的,說起他們的好話起來,她連詞都不帶重復的能說上一天呢,剛才就說了一句,都是她憋住了的結果!

    說她說完又自己笑,齊君昀嘴角也有了點淡笑,“此處你也呆得舒適?”

    “舒適,舒適,再舒適不過了……”謝慧齊忙不迭點頭,確實舒適,在河西她天天從早忙到晚,到了晚上,沙塵一吹,家里還是亂糟糟,早上一起,還是要愁土里悉心呵護的菜長得太慢,而京里的環境好太多了,山上隨便有柴砍,野菜也可以摘幾把,田地鋤頭一下去就能挖開,不像沙地,費半天勁也收拾不出小塊來,再則,再則,謝慧齊這時候因著不想把話說得他身後的僕人都知道,挨他挨得近了點,悄悄跟他道,“齊家哥哥你知道我干什麼了?”

    齊君昀看她。

    “我昨天讓我們家周圍去西市挑了菜,走了幾步到了東市轉手賣出去,你知道這一次一上午我掙了多少?”謝慧齊伸出五掌跟他算。

    “多少?”齊君昀眉眼一跳,不過還是順著她的話往下講了。

    “七十個銅板,整整七十個,得我繡一個來月幾十塊的帕子才掙得出來!”謝慧齊說到這挺激動的,“你都不知道,東市那片街住的是翰林院那些剛出爐的編修,家人個個牛氣得很,連價都不會還,那錢太好掙了!”

    個個冤大頭啊!

    所以她讓周圍今天也去了!

    一天七十個銅板,十天就七百個,一個月下來,就能掙二兩多銀了!

    就挑個擔子幾步路的事,都不用去跑太遠的腿先去辛苦販菜,那差價就掙得她心花怒放了。

    她在河西再怎麼努力,家里的銀子也是只少不多,現在到了京城,這力氣一半都沒使上,這銀錢就嘩嘩的來了,實在太讓人覺得日子太有奔頭了。

    謝慧齊說著掙錢的事,眉眼都亮了。

    她聲音壓得再低,跟在他們身後不遠的齊昱跟齊丁其實都听到了,齊昱嘴角笑容不變,但齊丁沒他那麼好的定力了,听著謝家姑娘夸耀竅喜的話,都不知該笑還是該哭,臉都抽搐成了一團。

    他都告訴過謝家姑娘了,他們家不在乎那幾個錢……

    幾十個銅板她就在他們公子面前說得快要從地上飄起來了……

    這實在讓他不好思索。

    謝慧齊當然不知道齊國公府真正的財大氣粗,她只知道她小時候知道的齊國公府很有錢,相當有家底的那些個東西,不知道如今的齊國公府其實更有錢,更有家底了,夸完自己掙的錢還意猶未盡地跟齊君昀講,“齊家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又多歡喜京城,這里的人太好打交道了。”

    他們後世里講的那句人傻錢多速來,她真正體會了一把,才知道這其中的爽勁。

    這實在痛快,跟爽快人打道就是舒服啊。

    不想多的,不去想那些她夠不著的仇人,和那些勾勾纏纏堵心的污髒事,這日子還是極其舒爽的。

    齊君昀見她講得歡喜得嘴邊泛起了甜美的甜笑,鮮嫩嬌紅的嘴唇因此更顯得柔美甜蜜,眉眼更是因此飛揚了起來,也是好笑不已,因此眼楮里都透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還掙得挺多的。”他笑著道。

    “那可不是!”謝慧齊一得到認同那頭就點個不停,更是湊近了齊家哥哥,跟他大描特描她的雄心壯志,“齊家哥哥我跟你說,這還只是個起步,等到我把京城混熟了,我到時候一天就能掙一兩銀,十兩銀,許是一天百兩銀都有可能!我跟你說,不用多久,我就還得起你的玉佩錢了!”

    說罷,她眼楮又瞪圓了。

    天嚕,她這是吹著吹著牛皮……腦子一熱就把玉佩的事帶出來?

    還能更蠢點嗎?

    再世為人的謝家姑娘在這一刻驚得連給自己點蠟的心都沒了。

    她跟自己說好的聰明睿智,冷靜沉著呢?它們都哪兒去了啊。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2:59:46

第47章

謝慧齊頓時尷尬不已,她又不是真的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這時候一時之間也是沒那臉面故作無知地裝傻,只好干笑了幾聲後為自己打圓場,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那……那個我把你的玉佩給賣了,換了你給我的這個屋子。”

    謝慧齊頗有點破罐破摔地說完實話,臉就垮了下來。

    這下可好,露真面目了吧?要招人討厭了吧?

    但她等了一會,見齊家哥哥也沒說話,他人還沒事人一樣地繼續往前走,謝慧齊愣了好大的一下,又連忙趕了上去。

    她畢竟也不是傻的,齊長公子這時候有沒有生氣她還是看得出來了,這個時候又見跟在他們後面的一群下人也離他們離得遠了,謝家姑娘這膽子又迅速猛漲,湊過去有點腆著臉討好地笑道,“齊家哥哥啊,您不生氣吧?”

    齊君昀見她又湊了上來,回首看了她一眼,見她尷尬地朝他笑個不停,淡道,“這玉佩換到京城里,能值四五千兩。”

    “當得少了?”謝慧齊試探地接了一句嘴。

    這時候膽子倒是大了。

    齊君昀搖搖頭,抬手摸了下她的頭,在她的頭發揉了兩下。

    這下,謝慧齊整個人都沒動了。

    這,這,這……

    這好像過線了吧?

    謝慧齊覺得有哪完全不對勁了。

    齊君昀走了幾步,見她有點怯怯地看著他,也不敢再跟上他了,也知道他剛才嚇著了她,想了想就回過了身。

    他走她走去的時候朝後方淺頷了下首,後方的侍衛僕從見此恭敬地垂頭彎腰又往後退了十幾步。

    這時齊君昀走到了謝慧齊的面前,看著因他走到面前就拘束不已,很是不安的小姑娘,想著她到底年紀小,他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世兄,語氣也放緩了一些,“今天來是要跟你商量些事的。”

    “商量?”謝慧齊咽了下口水,因緊張干笑了兩聲,一笑出聲來發現自己笑得比早上扯著了打鳴的公雞還難听,立馬又閉上了嘴。

    “嗯。”見她緊張得像是無地自容的樣子,齊君昀偏過身等了一會。

    听到她深吸了幾口氣後方才轉過頭,見她這時又朝他擠了個笑,但比剛才鎮定多了,他淡笑了一下,“好多了?”

    “好多了。”謝慧齊這時候是真有點感激這個還給她留緩沖時間的齊長公子,見他完全不在意也不介意的樣子,心中莫名而起的緊張跟尷尬也消褪了近一半,一時發熱得快要爆到的腦子總算也冷靜了些下來。

    “齊家哥哥,你要跟我商量什麼事啊?”商量就商量吧,謝慧齊心想可能是自己表現得太有用了,所以現在都可以當齊家長公子的合作伙伴了。

    看,他都要跟她商量事情了。

    一時之間,若說震驚過後的謝慧齊心中沒有竊喜是不可能。

    “嗯。”齊君昀又漫不經心地輕嗯了一聲,看她這時候看向他,他便把話問出了口,“我娶你如何?”

    謝慧齊听了根本沒說話。

    只是她的眼珠子快要蹦出來了。

    她就這麼看著齊君昀,一直看看一直看著沒有言語,也根本忘了言語。

    齊君昀也沒說話,看她就這會瞠目結舌著也沒打算回過神,到底還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小臉……

    拍上去後,許是摸到了一直只能看的小臉,他手下柔滑一片,他輕輕摸了一下,但小姑娘畢竟年小,還是守孝之身,他不應唐突,還是收回了手,這收回之時也還沒忍住,在剛才他覺得滑順不已的發上又揉了揉,朝嚇壞了的小姑娘溫和地道,“嫁給我就有許多的錢花了,會比七十個銅板多。”

    謝慧齊還是一臉“你逗我玩呢”,一副傻呆了的樣子看著他。

    齊君昀倒也不討厭她這傻傻呆呆的樣子,只是見她眼楮還瞪著,便搖了搖頭,還是伸出了手把她的眼楮合上。

    見與他淡漠,遙不可及的冷貴公子的形象截然不同,反倒溫熱且還能安慰人心的手再次觸到她臉上後,謝慧齊閉上了眼,感覺他的手在臉上踫上又離開,她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臉上全是苦笑,“齊家哥哥,你莫開我玩笑。”

    “不是玩笑。”見她並不欣喜,臉上全是苦澀,齊君昀也是有些憐惜眼前這個小小年紀就必須操勞一家,帶著弟弟不遠萬里上京葬父的小姑娘,嘴里的話也不禁更是放得緩了,“我不會拿這等事玩鬧。”

    當然,他不會,他這種人怎麼會拿這種事當玩笑話說。

    就是因為不會,謝慧齊這心更是七上八下得不像她自己的了。

    她完全不知道他為何有此提議。

    她跟他無論哪方面來說都太不配了,非常不配……

    就是她還是侯府二公子的嫡小姐,嫁給他這個國公府的長公子都不是易事……

    謝慧齊更沒那麼淺薄,覺得齊家長公子是因為喜歡上了她才提出這事來。

    “那是為何?”她非常不解。

    看她困惑地看著他,齊君昀沉吟了一下,這時見她眼里只有困惑,沒有驚慌,他先前猶豫的事這時候卻覺得可以說說了,“你們三姐弟在京活著不易,我定下你,一來可以保你們的命,二來我府里有些事,需你去幫我做。”

    “啊?”

    “如何?”

    謝慧齊這次是全然冷靜了下來,她看著眼楮平靜如水的齊國公府長公子,看著眼前這個不過只年過二十,神情儀態就完全與他同齡的人截然不同的貴公子爺,她還是不解,“我能幫上你府里什麼?”

    他這樣的人,他府里還有他解決不了的事?

    他都解決不了的事,她能?

    听她這般說,齊君昀的嘴角不禁翹了翹,聲音更是溫和,“是你們女人的事,你能幫上,幫我把府里的幾個像你這樣的小姑娘嫁出去就好。”

    謝慧齊這腦袋打今個兒他出現在她面前就蒙個不停,這下更是蒙得找不著東南西北了,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怎麼樣都想不清楚了才無奈地道,“這種事,不是長者的事嗎?”

    她听說國公府里老太君,國公府夫人可都是在的。

    “她們不管事。”齊君昀淡淡道,“回頭帶你去府里見見她們,就知道為何了,如何,嫁我不嫁?”

    見他又提,說完還看她,謝慧齊還是覺得他的話太不可思議了。

    齊君昀也知道是嚇著她了,也是頗有點無奈搖了頭,只是他在京的時間也不長了,今天不問出個結果過兩天帶她回府認個路,等他從東北回來,可能事情就沒現在這麼妥當了。

    他帶她去見了,那是給她身份。

    回頭他去了東北,她要是出了事再被國公府領回府里,那就與他帶回去的就不同了。

    “你現在好好想想,給我個回復,再過幾天我要出京,要兩個來月才回京,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個回復讓我帶你回國公府見我祖母,回頭你這邊若是了出事,再去國公府尋庇護,就沒那麼名正言順了……”齊君昀也不妨把事情與她說開,讓她自己去想,“你伯父那邊也是不可靠,謝家族里那邊也不是盡听你伯父的,謝家那位侯夫人自來不喜你們也是知道的,她娘家李家也是還掣制著你伯父,你祖母就是有心護你們,不管明面暗地里還是都幫不了你什麼,到時候如若到了侯府生死擇決之時,他們對你父母做的事,還是會在你們身上做一次……”

    他的意思就是侯府不可能幫他們姐弟什麼,反倒會害慘他們。

    謝慧齊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也知道他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因為這種事確實已經發生了一次了,瞧那天他們祖母一來帶來的禍事就知曉,侯府真的幫不了他們什麼,能不帶來麻煩就是幸事了。

    謝慧齊猶豫著。

    “倒也不為難你,改天隨我去府里見見人,有空了就去國公府幫我處置點事,到時候怎麼辦,齊昱會告訴你的。”齊君昀沉吟了下又道。

    “那……那就是不用……”謝慧齊一听,眼楮微亮。

    那就是不用嫁太過于高端大氣上檔次,與她完全不配的他了?

    “親事還是要定的,這次帶你去就是把婚約定下來……”她無需說明白,齊君昀也听得明白,見她根本不想嫁他,他也是有些訝異,“嫁我不好?”

    謝慧齊听了當即苦笑不已,指指無論容貌身姿都高人一等,還有有著尊貴身份地位的他,再指指自己,跟他無奈道,“齊家哥哥,你說我們配不配?”

    她可是謝侯府逐出的人的女兒,且父親已死,她頂多就是個良民,她不是看不起自己,但她知道她這樣身份的人別說當國公府長公子的妻子了,就是找個普通一點的官宦人家,人家還得嫌她家世不好。

    她母親那樣的死法,她阿父的被逐,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要是搭上齊國公府,到時候她熱鬧了,齊國公府就更熱鬧,一定比他被韓丞相家退婚還要熱鬧萬分。

    她會被指指點點,齊國公府也要跟著她被人指指點點,兩方都不幸。

    她不覺得他會不明白這點。

    而齊家的老祖宗跟主母也怎麼可能應允這種事?

    所以謝慧齊是打心眼里覺得這事太荒唐了,如若不是玩笑話,她都想不出他為何說出這般話來。

    “嗯,”齊君昀也是點了點頭,淡道,“你太小了。”

    謝慧齊听了不禁哂然,這不是年齡的問題……

    嗯,好像確實年齡上也有點問題,她現在才十四。

    但這不是重點。

    “齊家哥哥,莫要玩鬧我了。”謝慧齊一听去國公府見人是去定婚約的,真真是無奈得沒辦法了。

    “不是玩鬧,”這時候午後的太陽直射在了她的臉上,頭發上,讓她整個人顯得異常的美麗,看著美得恰到好處,無論哪處都讓他覺得順眼順心的小姑娘,齊君昀也是輕嘆了口氣,“你太小了,國公府的事太多了,會把你壓垮,你進去後不會有活在外面那麼自在。”

    那一大家子會把她的生氣奪走的。

    他以後做的事也會帶累她,不會讓她有多好過。

    謝慧齊听著他憐惜的嘆氣聲也是怔了一下,不由去看他的臉,見他萬分憐惜地看著她,她也是莫名地跟著他也嘆了口氣。

    “還是去吧,”齊君昀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細滑的臉,“進去了不好過,但你能活下來,你弟弟們也還有以後。”

    國公府的黑洞再深,外面的爭斗再凶險,至少他能護著她。

    謝慧齊之前還覺得這事萬分的離譜,但一等他說出她的弟弟們還有以後的話,她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他提了她的弟弟們?

    謝慧齊看著他,靜靜地問,“我的弟弟們還有以後?”

    齊君昀點了點頭。

    謝慧齊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再抬頭時,她還是眼帶困惑地再問了他一次,“齊家哥哥,你為何要娶我?”

    如果是幫他處理他所說的事,別的姑娘家也是可以做的,甚至有不少人會比她做得更好。

    他完全可以娶得上一個幫得上他,還會有強大的娘家可以支持他,不會被人背後說道指點甚至嘲笑抨擊的女兒家。

    他更不會因此從而跟俞家對上。

    娶她完全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許是你是我第一個想娶的姑娘家。”齊君昀見她問得認真,他又伸出了手,撫摸了一下她那他看了許久的嬌艷紅唇,“看中意了,就討回家罷。”

    還小,但也還是討回家吧。

    說著,怕自己再摸下去就不止于此,到底還是會嚇著她,他心下一發狠,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謝慧齊因此迅速低下了頭。

    “那……哪天去見?”兩人良久的沉默後,謝慧齊重重地吐了口氣,低著頭輕聲問,“我該準備些什麼嗎?”

    齊君昀見她終于答應了,渾然不知自己的嘴角這時候已經翹了起來,這時候他只顧一直看著那低著頭不抬頭的小姑娘的發頂,看著她綁的那兩個俏皮的雙髻,嘴里也是跟著她的聲音輕聲道,“無需準備什麼了,齊昱會為你準備妥當的。”

    謝慧齊輕輕地“嗯”了一聲。

    等再走回去時,這時候的夕陽都快要西下了。

    齊君昀要走,她還是送了他到門口。

    “齊家哥哥……”見他拿過下人遞過來的馬鞭,準備上馬之時,一直沉默的謝慧齊叫了他一聲。

    齊家昀偏頭回頭看她。

    “是娶我嗎?”

    “嗯,是娶。”齊君昀朝她一頷首,未再言語,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他帶著一群人沒一會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直到看不見人了,謝慧齊收回了茫然的眼楮,偏過頭朝站在她身後的齊昱道,“齊昱,齊家哥哥說要娶我。”

    “我家主子說娶,就是娶,恭喜謝家姑娘了。”齊昱嘴角的笑意深得不能再深。

    自那天他被主子叫到跟前讓他去服侍一個姑娘家的時候,他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果然,主子是派他來侍候下一位國公府的主母的。

    而謝慧齊听了齊昱的話又長吐了一口氣……

    是娶啊,她沒听錯,是正妻。

    堂堂正正的正妻。

    國公府的齊長公子夫人。

    有了這個身份,應該足以庇護大郎二郎好好長大吧?

    **

    大郎二郎歸家,謝慧齊暫沒把這事告知他們,只是晚上叫來了蔡婆婆來她屋,跟蔡婆婆說了這事。

    蔡婆婆受到的驚嚇不比謝慧齊當時的淺,她傻了好半會,謝慧齊忍不住連叫了她好幾聲她也沒回過神,直到謝慧齊不停地又叫又推的,她這才回過神來,狠狠地摑了自己一巴掌,覺得自己疼才張口惶恐地道,“姑娘,你莫是騙我吧?”

    她老了,可是禁不住這般嚇。

    “沒有,是真的,說是這幾天就要進國公府一趟,商量婚約的事,許是就這幾天就定下來了。”謝慧齊那顆小心肝已經被嚇得木了,跟蔡婆婆商量起來那口氣平靜得就跟明個兒去街上走一趟一樣自然。

    她說得平靜,蔡婆婆听了卻是慌了心神,她心神不寧地起身就往外走,沒兩步就摔倒在地,謝慧齊驚得立馬要去扶她,就見蔡婆婆自個兒已經站了起來,且雙眼呆滯,嘴里還不停地喃喃著,“等會兒,姑娘你等會兒,我去給姑爺小姐去上柱香,去問問他們這是不是真的……”

    莫不是他們家姑娘听錯了的好,這等事怎麼可能輪得到他們被老天爺詛咒了的謝家。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0:18

第48章

蔡婆子不敢置信,直到隔日早上大郎二郎去山上讀書了,齊昱來給謝慧齊說進國公府要注意的一些事,蔡婆子這才有些信了。

    饒是如此,齊昱在說的時候,她直咽口水,忍著沒問這齊家家人此事到底是真還是假。

    謝慧齊听著齊昱說那日她該如何進門,見著老祖宗和國公夫人該如何見禮,這些都是些她知道的事,要格外注意的他都沒提起,好像他沒什麼要特別說的。

    齊昱也是三兩句說完,就微笑地看著謝慧齊。

    謝慧齊听罷,見他沒打算接著往下說,眨眨眼,就自己道,“要帶什麼禮去見才好?”

    齊昱笑著搖頭,“無需了,到時您帶老家人去見就好,若是姑娘還有什麼要緊的長輩那天可跟姑娘一道去,姑娘也可以一同帶去。”

    她是去見長輩,是去收禮的。

    謝慧齊哪還有什麼要緊的長輩,說來就是謝侯府她還心里尊著敬著,但實際他們與謝家是毫無瓜葛了,說點不妥的,就是謝家如若出事被連坐,他們都不在九族之內,就好像他們出事,謝家實際也不會有丁點半點的影響,頂多不過是被人就過往有親緣之事拿來說幾句嘴,這也是當年謝家逐他們出門的主要原因。

    這等事她就是想請祖母為她做個主,也是于禮不符了。

    謝慧齊輕搖了下頭,思索了下道,“那我帶幾塊帕子如何?”

    帕子算是小東西,但小輩給長輩的東西再小,也是點心意,這可比空手去要好。

    “甚好。”齊昱笑著點頭。

    齊昱是個愛笑,但笑得並不夸張,總讓人如沐春風的人,連說話也是,很容易帶著人也輕快起來,謝慧齊這听他這麼一說道,本來沉重的心都輕松了些許,覺得去國公府也沒那麼可怕了。

    但她小時候是見過齊老太君和齊夫人的,說實話,老太君脾氣不好,齊夫人冷得誰都靠近不了,齊國公府這兩個主母是她以前認為的最不好靠近的典型的貴夫人了,小時候覺得還好,反正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大人遠觀即可,也不用跟她們打什麼交道,現下是要被長公子帶去訂婚約,這婚約怎麼個訂法她沒頭緒不說,光想想那兩位夫人以往對小孩都並不怎麼寬容的過往,謝慧齊這下已經慫了。

    而讓她更慫的是,她得把這事先告知大郎二郎,總不能她都要訂親事了,家里的兩個“男人”事先還不知道。

    假如她敢這麼干,謝慧齊敢用她頸上人頭打賭,那兩小伙子絕對會把她逼瘋。

    但不說肯定會出事,這說也會出事。

    謝慧齊再知道她的兩個弟弟不過,她帶大他們,又是當娘的又是當阿姐,有時候還要客串一下當爹當先生,姐弟仨相依為命長大,在她這里,他們是她現在的全部,而在他們眼里,她又何嘗不是他們最堅固的依靠。

    現下這依靠要定親了,定親就代表有天她得嫁出去,成為別人家的人,這兩個小伙子能依才怪,不瘋才怪。

    謝慧齊一想他們的反應,這也是緊張不已,不比被齊家哥哥接二連三地嚇得魂都沒有的情況好多少。

    就這樣她猶豫了兩天,也還是沒敢朝大郎二郎張口。

    她這也是活了兩世算是半個小精怪了,面對現在還沒有壓迫力,沒有火眼金楮的大郎二郎,加上她應對他們這麼多年的經驗,這心里就算緊張得不行,但也沒讓兩個小的看出什麼來。

    所以大郎二郎還是天天往書院跑,他們甚是喜愛書院,因為先生們都很喜歡他們,現在他們在齊家書院無論何時都是由兩個專門的先生帶著他們的,而且,先生們最得意的弟子也很友愛他們,在書院里謝家大郎二郎與同窗相處得甚是愉快,他們每天上學能看到喜歡的先生同窗,回家能看到做好飯菜等他們的阿姐,只要不說及父母和謝侯府的事,就是大郎臉上偶爾也會露出幾絲笑來。

    就是他們過得越開心,謝慧齊反而不敢說,很怕讓兩個小的好日子沒過幾天,就又要折騰他們了。

    但事情不容她想緩就緩得了的,過了兩天,國公府那邊就來了信,齊昱告知她後日就要去國公府見人了。

    後日就是正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

    出了正月,長公子就要出京了,所以事情就是想緩也沒得緩。

    謝慧齊听到信,知道死期已到,這天一天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等到傍晚大郎二郎相互歡笑追跑著從山上歸家,她就算還沉得住氣迎他們進門,但這心里也直打鼓。

    迎了大郎二郎進門,她跟往常一樣牽他們的手去洗手,路上照樣問他們今天在書院可有什麼新鮮事說給她听。

    二郎就嘰嘰喳喳起來了,他本來就是個活潑的孩子,不等他阿姐話落音就跟他阿姐報告,他今天把書先要他背的書背了出來不算,還默了出來,先生便允他去跟教武的先生去山上玩了半會。

    說話的時候蹦蹦跳跳的,可見他有多歡樂。

    謝慧齊便笑著道,“還是貪玩。”

    說罷朝左手的大郎看去。

    大郎想了想,道,“瞿先生說明日就開始教我樂經。”

    樂經?樂經那可是他們在河西請的孫老先生都沒摸過的書,听說如今也只有在京城的某些書院和人家里有人懂這個……

    “那可真了不起!”謝慧齊真心贊道。

    禮經這東西朝廷已經不考,但就學問來說,能接觸學到這個的就絕非一般人家了。

    沒想齊家書院就有,而大郎已經有先生教他了。

    大郎果真聰明絕頂。

    還好阿父在河西的時候沒讓他們家省那點錢,把孫先生請到了家天天盯著他啟蒙,沒耽誤了他打底子的時候。

    二郎在一旁听阿姐這麼夸他的兄長,她都沒這麼說他,不禁吐了舌頭朝阿姐阿兄扮鬼臉,扮完之後還翹著能掛油瓶的嘴道,“我也很厲害的,好幾個先生都很喜歡我,見過我的都喜歡。”

    見他這樣都要爭寵,謝慧齊哭笑不得,心里更是哀叫聲不斷。

    小二郎再愛他阿兄不過,出去了見著前面有只蟲子都要先他阿兄一步踩死保護他阿兄,可她夸他阿兄口氣重點,他還是要不快,等他知道她要跟人訂親,沒幾年就會成為別人的婆娘,帶別人家的孩子,他……

    謝慧齊現在光想想,就覺得寸步難移了。

    等她硬是淡定地帶他們洗好手,說了會子話,用完膳,又陪他們練了會字,眼看就到了入睡時辰,拖得不能再拖了,謝慧齊這也是沒辦法了,在他們回屋睡覺之前使了眼色,讓蔡婆婆帶著紅豆把他們所在的書房里的筆墨紙硯拿走,還有木盆,板凳兒也不能留,拿走……

    凡是二郎夠得著拿得起摔的東西都拿走。

    小二郎犯起渾來,能把屋子里他能砸的東西都砸掉,雖然他長大後知道家里窮,後來就算氣極要砸也只挑最不要錢的東西砸,但謝慧齊可不敢保證他現在盛怒之下還記得給家里省錢。

    “婆婆,紅豆你們干嘛?”二郎收拾著書本,見婆婆跟紅豆把他們的筆筒和墨硯拿著就往外端,納悶不已。

    “去哪啊?”見她們不答他的話只管往外走,二郎揚起問。

    眼見她們飛快出去了,沒一會就又飛快過來連板凳兒都搬,二郎奇怪了,回過頭就問他老神在在坐在太師椅上的阿姐,“阿姐,婆婆她們在做甚麼?”

    這時候他沒看他阿兄,也就不知道他阿兄這個時候雙手抱臂,那美如冠玉的臉上眼楮微眯,已經一臉審視謹戒地看著他們阿姐。

    二郎要較兄長粗心,只要姐弟三個都在的時候,他總是最為粗心的那個,這時候也沒發現什麼,只是看到婆婆跟紅豆一趟趟進來拿東西,他就怪了,朝著她們道,“你們要做甚?為嘛不與我說話?”

    “婆婆……”他又叫了過來拿他屁股下凳子的蔡婆婆,很是不解。

    他就是蔡婆子的命啊,蔡婆子見他喊她,心都軟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嫩臉,笑眯眯地朝他道,“婆婆疼你啊。”

    疼你,所以要把凳子拿走,省得砸到自個兒了。

    蔡婆子笑眯眯地把凳子也拿走了,二郎糊涂得很,不停地撓腦袋,一臉不解,“做甚要把東西都搬出去啊?放在屋里不好嗎?”

    說著又回頭看他阿姐,“阿姐,咋了呀?”

    謝慧齊這時候已經被大弟弟盯了好一會了,這時候見二郎還一臉的困惑看著她,心虛不已的謝家阿姐清了清喉嚨,朝二郎伸手,“來,阿姐過來抱抱。”

    二郎听了喜得眼楮就是一亮,嘴里還不依道,“你不是說我大了不抱我了嗎?”

    說歸說,人卻跑了過去,不等他阿姐動他就轉過身依偎在他阿姐懷里,伸出手拉過她的手抱著自己的腰,嘴里還喜滋滋地道,“許是你悔了?”

    說罷樂了,嘴角一咧,道,“不要緊的,許你悔。”

    他可是最喜歡他阿姐抱他了。

    這時候,謝慧齊決定不再推移,早死早超生,清了清喉嚨直接進入主題,“明天阿姐要去齊國公府,去見齊家世兄的長輩呢。”

    “咦?”謝二郎听了回過頭看她,“那阿姐我們啥時候去啊?明天不去書院嗎?要向先生告假嗎?”

    大郎這時候的雙臂抱得更緊了,眼楮一下都不眨地盯著他阿姐。

    謝慧齊被他看得頭皮都發麻,又是清了清嗓子才接著道,“若是你們想跟我去那是再好不過了,告假的話,明個兒讓阿朔他們上山替你們告假一天就是。”

    “那肯定是要跟阿姐一道去的嘛。”二郎才不會放心她一個人出去見別人家的長輩。

    他肯定是要去的。

    “明天阿姐去,是跟齊家世兄有事要定的。”大弟弟听到這話的時候,眼楮眯得只成一條線了,哪怕他一句話都沒說,謝慧齊也被他盯得這心肝都要跳出來了。

    她心跳如雷,二郎被她抱著貼著她,覺得他阿姐身上有哪不對勁的,疑問地問過頭看她。

    謝慧齊有點僵硬地朝他笑了笑。

    “哦。”二郎也沒看出什麼來,回過頭又舒舒服服地靠在她阿姐懷里。

    他好久都沒被阿姐這麼抱過了,除了上次在馬車上他困得很,阿姐那時候也同他們一輛車擠著,怕他磕著頭了才攬了他一會,沒一會她就上前面的車去了。

    二郎是個不爭氣的,听說有事要定也只“哦”一聲,謝大郎可沒有那麼好打發,盯著他阿姐不放,見他阿姐不看他也不說話,只管低頭給二郎順頭發,眼見二郎被她摸得閉著眼楮一臉的舒坦,只差打呼嚕了,大郎抱緊雙臂,淡淡地開了口,“要定什麼?”

    謝慧齊知道他會問,但真听他問出來了,這里還是猛地咯 了一下,但事實也不容她再逃避,她只好用最無關緊要的口氣淡淡道,“就是定一下阿姐跟他的親事,齊家世兄說他看中了我,想跟我訂親。”

    她這話一說,懷里的小孩身子一下就僵了,爾後,就見本來在她懷里只差睡著的二郎飛快轉過眼,黑亮的眼珠子已經瞪出來半只,“你說啥?你說啥!”

    見二郎最後一句用的是吼的,聲音大得快要把他的小嗓子都快要扯破了,謝慧齊無聲地在心中悶鳴了一聲。

    天,她就知道會這樣……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0:42

第49章

謝慧齊緊緊地抱著二郎的腰,可二郎人小,力氣卻大,加上整個人都處在憤怒的暴發狀態力氣更大,他使盡全力兩手扯著他阿姐的手大聲嘶吼,“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小騙子。”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騙子,還是個小騙子的謝慧齊頭疼極了,她只有在二郎小時候不听話,調皮搗蛋騙她的時候叫過他小騙子,沒想到居然她也有被小二郎叫小騙子的一天。

    謝家大姑娘是又氣又想笑,還不敢掉以輕心放開他,嘴里哀叫道,“別扯別扯,二郎別扯阿姐,要扯壞阿姐的手了,阿姐手疼……”

    二郎氣極,都快要被他的小騙子姐姐氣瘋了,但他也心疼她,手上也不敢用力了,眼楮里這時候也一下子含滿了淚水,“你說啥嘛?說啥嘛?”

    這一下,二郎一路上被他阿姐改掉的河西腔全出來了。

    急得狠了,連官話都不會說了。

    “阿姐怎麼是小騙子呢?”見他安靜了下來,謝慧齊連忙首,又硬著頭皮去看大郎。

    只見大郎這時候眼楮也是紅通通的,不止眼楮,連臉都是,他抱著的雙臂也放了下來,兩只長袖也垂了下來,遮蓋住了他的雙手,但謝慧齊知道他袖下的手肯定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在忍著。

    大郎是氣得狠了,也只會憋著的人。

    謝慧齊一直都怕他忍出毛病來,現在見他憋得連臉都紅了,心下也是擔心不已。

    在她這里,她最怕的不是小二郎發瘋,她最怕的就是大郎這種只忍不發火的,生怕他憋出個好歹來。

    “大郎……”謝慧齊哀求地看著大弟弟,“你過來阿姐這邊。”

    謝晉平抿著嘴不說話,被她一叫,氣喘吁吁地喘著氣,眼淚不知不覺地從他的眼里流了出來。

    他連他阿姐也要沒有了嗎?

    那他跟二郎怎麼辦?

    他們什麼都沒有了。

    “大郎……”謝慧齊從沒想到,從不愛哭的大郎居然這麼哭了出來,整個人都嚇得軟了。

    二郎這時候忙不迭地從她懷里逃了出來,他氣極了,不知道怎麼發泄心中的怒火,一跑出來就在地上狠狠地跳了兩下,對著謝慧齊就凶狠地嚷嚷,“你壞蛋,你小騙子,你不講道理!”

    壞蛋,小騙子,不講道理的謝家大姑娘听了這話坐在椅子上都傻眼了……

    她這時是又怕,又心急如焚想冷靜跟他們講道理,可是偏生被小二郎這出來的話逗得哭笑不得,她這時候還不敢說什麼,怕小二郎瘋得更厲害。

    但她到底是心疼他們的,尤其大郎哭得她心都發疼,這時候也顧不得想太多,只管站起來先去安撫大郎。

    大郎見阿姐走了過來,抽泣中的大郎拿袖子擦了把臉,別過了臉不去看她。

    但他到底是最懂事的那個,謝慧齊過去抱他,他也只別過臉不看他,沒有推開她。

    等謝慧齊拿出帕子憐惜地擦他的臉時,大郎不知為何心里疼得更厲害了,他哭著道,“連你也不要我們了嗎?”

    謝慧齊被他這麼一說,這心口就像被針猛地扎了一下,疼得她無法呼吸,眼淚也掉了出來,“怎麼可能?你怎麼這麼說?難道你不知道你跟二郎就是阿姐的命?”

    大郎听了哭得更狠了。

    而二郎還在一旁跳腳,他找不到東西砸,狠狠地拍了桌子,把手都拍疼了,只好跳腳表達憤怒,這時候他見阿兄哭了,他也忍不住跟著哭了,還伸出手指著他阿姐,哭著指責她,“你小騙子,你不要我們了,要去給別人家當婆娘,你不是個好人。”

    連不是好人都出來了,以前放他在河西四處野到底是野壞了,這詞匯量多得謝慧齊听了都頭疼,都不知道他跟誰學的。

    “我怎麼不是好人了?”謝慧齊緊緊抱著大弟弟,頭疼地解決小弟弟的問題來。

    “你給別人當婆娘!”二郎哭著道,說完自己都被自己的話傷著了,仰頭就嚎哭了起來,“我阿姐不要我了,阿父,你快回來打她,她不是個好人。”

    謝慧齊差點被他的話氣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順過氣來問她家的小渾蛋,“我給別人當婆娘怎麼就不是好人了?小渾蛋你告訴我,哪家的阿姐不出嫁的?”

    “阿菊!”二郎可不是真傻,一听她說就立馬以氣吞山河之勢扔出兩字,連嚎哭都忘了。

    他說著鼻涕都流出了來了,他“嗖”地一下吸了回去,繼續跟他阿姐對吼,“阿菊就沒有,她會一直在我們家不出去!你連她都不如,你個小騙子!”

    可能是謝慧齊以前罵他小騙子罵得次數多了,這一次小二郎把這字眼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了都舍不得丟。

    謝慧齊也是被他那種“你連她都不如”氣著了,一听二郎竟然敢這麼說,眉毛倒豎,聲音也厲了,“你說什麼?給我過來!”

    謝慧齊非常嚴厲地板起了臉。

    就以往經驗,二郎下意識地雙手就捧起了屁股。

    “過來!”謝慧齊咬著牙狠狠地道,“可別讓我過去逮你,逮著你了打腫你屁股是輕的,你要是敢逃,以後莫要跟著我過活了!”

    謝慧齊這話就狠了,跟不要二郎是一個意思,二郎一听,眼楮都瞪圓了,捧著屁股更是扯著喉嚨哭喊了起來,“你看看,你看看……”

    果然是不要他了吧!

    “阿兄你看看,婆婆,婆婆,你快過來看看……”二郎扯著喉嚨一個個幫手地喊著,還不忘大聲哭嚎著給自己助威。

    “一……”謝慧齊眯了眯眼。

    “二!”

    謝慧齊一秒都沒停,咬著牙喊著她要教訓人之前的節拍。

    沒喊到三,二郎嘴里哭著喊著“阿父阿父”,雙手捧著屁股走了過來,還不忘朝他阿姐露出他凶狠的小白牙,“我沒錯,你少唬我!我才不怕你打屁股!”

    你不怕打屁股你摸著你屁股干什麼?

    謝慧齊懶得說他,只冷冷地看著他道,“你把剛才我不如誰的話再說一遍!”

    二郎這下知道輕重了,不敢再說,只敢拿著淚汪汪的眼楮看著他阿兄,尋求幫忙。

    大郎本來在哭著,被二郎這麼一鬧,也沒哭了,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二郎的話重了,再生氣也不能這樣跟阿姐說話。

    “說!”

    小二郎別過臉,不看她。

    “你說一遍,我听听!”謝慧齊沒打算放過他,他渾可以,渾過頭了不教訓他就不知道有些話是說不得的。

    二郎根本不敢說了,但也不想放輸,別過去的臉上依舊還流著淚,不忘哭訴,“你不要我們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要你了?”

    “剛剛!”

    “我說了?我只說過我要跟齊家世兄訂親,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們了?”

    “訂親就是不要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去別人家住,給別人家生娃娃帶孩子,就是不要我們了!齊家世兄也不是好人,我說為什麼他就對我們這麼好呢,什麼都給我們,原來他是來我們家騙你的!”一說起這個,二郎就有無數的哭訴要講。

    “我不要明天去他們家!”二郎這時候還不忘表明他的立場,順帶把他阿姐跟阿兄的也表明了,“你們也不能去,不許去!”

    跟小孩子吵架講道理實在太讓謝慧齊頭疼了,但好在大郎不哭了,謝慧齊憐愛地摸了下他的臉,見大郎抓了下她的手,知道他不生氣了,謝慧齊心里也好過了起來,現在只有二郎還在耍渾,但也好對付了。

    “那好,我不去,我不去以後沒人娶我,我就要成了謝家嫁不出去的阿姐,以後被人說道一輩子,被人背地里說我壞話的時候,我看你怎麼辦!”謝慧齊有的是辦法對付小弟弟。

    “我娶你!”二郎絕不認輸,還朝她吼,“誰敢說你嫁不出去,我上門跟他講道理去。”

    還好是講道理,不是像以前那樣說要上門打人,這幾年教的也不算白教了,謝慧齊這時候都有些慶幸這孺子還可教了。

    不過也不忘笑話二郎,“你娶我?你還知不知道羞了?”

    二郎的臉還真是羞了起來,他確實已經不再是小時候那個可以隨便胡說娶阿姐的年紀了,他已經知曉世俗禮法的他已經知道想把家中阿姐永遠留在身邊靠娶她是不可行的。

    他臊得連耳朵都紅了。

    “等你長大了能娶媳婦了,以後我定要講給你的媳婦听,讓她也听听你的混帳話!”謝慧齊不忘羞他,省得他以後還敢講這種話來。

    “你……”二郎這時候也詞窮了,也不講道理了,干脆耍橫,“反正不許你嫁。”

    “大郎?”謝慧齊頭疼了,看向大郎。

    大郎這時候也是清楚知道他們不對,無奈地低下了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們是不可能攔著阿姐不嫁的。

    謝慧齊見大郎傷心嘆氣,心里也不好過,這時候也伸手把二郎這個小渾蛋給攬了過來,抱著他們輕聲道,“這是阿姐能有的最好的親事,如若不是齊家世兄提出,阿姐連想都不敢想,你們別跟阿姐鬧,明個兒跟阿姐去乖乖的,阿姐這還要想著法子就是嫁過去了,也要帶你們一同過去,你們要是鬧起來,讓齊家世兄覺得你們不听話,到時候不讓我一直帶著你們,我們可怎麼辦才好?你們也是見過他了,是吧?他算是好說話的了,像他這樣的是如若好好跟他說,他也是會讓我帶著你們一同去他們家的,要換個別家的人,可能還沒有這樣好說話呢,你們說是不是?還是,你們不想呆在阿姐身邊,同阿姐一塊過日子?”

    親事如若定下來,還要幾年她才能成親,不過她再晚成親,可能也超不過十八去,那時候大郎才十五,二郎也就十三,謝慧齊還是想把他們帶在身邊,到大郎戴冠之年再讓他帶二郎去立府。

    但,這只是她的想法,如若弟弟們不這般想,她就得另謀別的辦法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1:04

第50章

大郎二郎到底是想跟他們阿姐過活的,且他們阿姐又細細地跟他們說清楚了訂親只是訂親,並不是馬上嫁過去,她還要守滿三年的孝,守完之後就是要嫁,也還是會帶著他們。

    說道清楚了,大郎二郎覺得突然會失去她的惶恐也輕了些,兩個人最後什麼也沒說,不過在謝慧齊問他們明天跟不跟她去齊國公府後,他們還是都點了頭。

    只是半夜,心里想著事一直沒睡的謝慧齊發現門外有動靜,她去開了門,發現大郎二郎抱著依偎在她的門前坐著,看著那兩個在慘白的月光中相互擁抱著取暖的弟弟,頓時淚如雨下。

    大郎二郎都困了,他們抬起頭看著他們阿姐,一人叫了她一聲,覺得這里躺著比他們自己的床舒服,兩兄弟就這麼睡了過去。

    剩下他們阿姐站在一邊,捂著嘴哭得泣不成聲。

    **

    這天一早,謝慧齊躡手躡腳地出了自己的門,許是她的被窩有她的氣息,大郎二郎在她的床上睡得很安寧,她出去了關門的時候悄悄看床那邊也沒看到他們醒過來。

    她想著讓他們多睡會,等到要走的時候再叫醒他們不遲。

    廚房那頭,蔡婆子早已帶著紅豆她們做起了早膳來了,周圍知道他們姑娘要去齊國公府定大事,一早也早早醒來把他們家的馬兒又拿溫水,干布打理了一番,把馬車擦得干干淨淨泛著亮光。

    一家人都緊張不已。

    謝慧齊出來後,以為自己還出來得早,沒想家人早已忙碌了好半會了,蔡婆婆一早就熬了雞湯,一見她出現就要煮雞湯面給她吃。

    想來她昨晚就沒睡多久。

    不僅他們家的家人醒了,齊昱那頭跟他的人也醒了,也在幫著謝家在打掃院子。

    大家已經把事忙得差不多了,也無需她費什麼心。

    蔡婆子很快就把面條煮好了,她催著謝慧齊趕緊吃,“姑娘你快吃完,吃完了就換新衣裳,梳妝打扮啊。”

    說著就看著他們家姑娘的臉不停,瞧著她的好模樣,不疾不徐吃面的樣子,那不安的心間還是稍稍有了點安穩。

    旁的不說,單單說他們姑娘本人,蔡婆子是不覺得有幾個是勝得過她的。

    誰家娶了她當媳婦,都是再好不過的事。

    蔡婆子盯著他們不放,紅豆也是緊張得念著她家姑娘今天要穿的衣裳和鞋子。

    其實衣裳和鞋昨天就已經備好了,衣裳是姑娘自己選的,是有八分新的新衣裳,本就是路上做來進京穿的,樣子也好瞧,而鞋子她們倒是沒幾雙干淨的鞋子,但她們這幾天趕工趕出來了一雙白色緞面的繡花鞋,鞋面繡得精致,是幾條淡色的花,不注意看是看不出來,但一旦仔細看了,花樣跟繡工那是極其精致精美的……

    紅豆想著她姑娘的衣鞋,嘴里念個不停,想著等會服侍她家姑娘穿衣裳的時候手腳一定要放輕點……

    想著又覺得自己洗了一早上的手還是有點不干淨,又轉頭去廚房打水洗手去了。

    謝慧齊昨晚看著弟弟們的睡臉看了半晚,這心也是完全沉澱了下去了,先前的緊張感也沒了,這時候也不著急了,吃完面又讓家人他們先用早膳,把大郎二郎的留在灶前就是,用完膳就去換衣裳。

    家里也就這幾個人,她打算都帶去,留齊家的兩個家人下來守屋子。

    謝慧齊又悄聲進了屋子,把自己的衣裳等物拿了出來到紅豆阿菊的屋子穿好了。

    她有孝在身,無意過于妝扮,收拾得體即可,也就費不了什麼功夫。

    等到換好衣裳就叫了大郎二郎醒來,大郎二郎昨晚哭過,又半夜都睡不踏實,等到了他們阿姐處才睡熟了,這早上醒來也還是有點疲乏,等到用完早膳,穿好衣裳,他們這才精神了些。

    “知道要怎麼做了嗎?”謝慧齊給他們整理衣裳的時候,輕聲問兄弟倆。

    大郎二郎都點了頭。

    “阿姐會一直跟你們在一起。”

    大郎抿著小嘴嗯了一聲,二郎也是伸出小指勾了勾他阿姐的手,扁著嘴道,“我會乖的。”

    但他還是決定不再喜歡那個到他家來騙他阿姐的世兄了!

    謝家人上了自家的馬車,齊昱那邊也是安排得妥當,他們沒騎車,也是換了兩輛看著不比謝家好的馬車,一前一後圍著謝家姐弟的馬車往國公府駛去。

    一路他們早已做了安排,去國公府的路上片刻都沒有耽擱,謝慧齊到的時候,國公府久未打開的大門這時候已經打開了,齊君昀站在門口,看著謝家姐弟下了馬車。

    “齊家哥哥……”謝慧齊見門口只有他,還有二十來個丫鬟僕從恭敬地站在兩旁,不見國公府別的長者,也是松了口氣。

    她帶著弟弟們跟他見了禮。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襦衫,外面披了件同色的披風,樣子清麗,就是人看著單薄了點,這日風有點大,齊君昀無意跟她在大門口哥哥來妹妹去,看她福了禮後就朝她頷首道,“隨我來。”

    說著帶了她進了大門。

    她一踏上台階,兩邊排成一排的奴婢福禮的福禮,躬身的躬身,但皆未出聲,謝慧齊目不斜視跟著齊君昀進了大門,也就在進了大門之後回頭看了兩個弟弟一眼。

    大郎二郎也是隨了他們阿姐眼楮只管往前看,並沒有看旁邊那麼多的人多看一眼。

    謝慧齊回過頭時,朝兩個弟弟翹了下嘴角。

    二郎看到她笑,迅速地朝她擠了個眼。

    謝慧齊笑著收回了頭,正好看到齊君昀朝她看來。

    他目光溫和,並不如之前他看她時的淡漠。

    到底是有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謝慧齊知道他的親自相迎已經給足了他們謝家的面子,又迎到了他溫和的眼楮,不禁朝他嫣然一笑。

    他的好,她記著了。

    齊君昀看她笑得仿如初晨的鮮花盛開,也是不禁淡笑了一下。

    他帶了她往祖母的主院走去。

    這廂齊老太君的主院里,老太君坐在圓桌前,一樣一樣地清點她的妝盒。

    她也沒拿出什麼東西來,就拿了小八樣,大四樣出來,國公府夫人也是拿了幾樣出來,但桌子已經擺滿了老太君的東西已經沒什麼地方可擺了,只好疊在一起佔了桌子的一角,國公府的二夫人帶來的東西這時候是無地可放了,就讓丫鬟手里抬著站在一邊。

    二夫人早早就來了院子,听到那謝家姐弟帶了家人來了,一直往門邊看個不停,心不在焉得很。

    她看了好幾眼也沒看到人來,便湊到嫂子跟前淡道,“你還記得她小時候長的模樣不?”

    國公府夫人淡漠地頷了下首,“樣子不錯。”

    “名兒也不錯……”二夫人也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眼楮又往拱門那邊瞧去。

    齊老太君正在最後一遍過她要送給小姑娘的東西,听到這話,也不顧挑剔那些她還是有點不滿意的頭面了,抬起頭就朝二夫人不斷點著頭笑道,“就是就是,名兒起得多好,慧齊慧齊,豈不就是天生為我們家君昀相配而來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1:36

第51章

齊老太君的下首,也就是朝廷前掌管外使來臣與邊境民族事務的前典客老夫人這時候也點頭笑道,“可不就是個好名字。”

    前典客大人是老國公府一手抬上去的,國公府倒了,典客大人衛家一家也就跟著倒了。

    典客是九卿之一,衛家這也是官宦人家,在外也是名門了,但衛家就是名門,但也算是國公府的家臣。

    只是衛家畢竟自成一門,兩家夫人的來往還是相等的,只是實質上國公府還是那個主,這也是齊老太君讓衛老夫人過來的原因,衛家有身份,又是自家人,保這個媒外人也沒什麼話可說的。

    衛老夫人一看桌上擺的那些貴重的東西,就明白今兒個自個兒要做的事了,她這媒人是一定得當好了,讓老太君滿意才好。

    齊老太君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貝擺滿了一桌,還是有一樣不歡喜,她的老丫頭七婆婆在旁見她扁嘴,就彎腰輕聲問,“您有哪樣不喜歡呢?”

    “這個,”齊老太君指著桌上先皇賜的那套珍珠道,“這個不要了。”

    七婆婆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齊老太君嫌先皇死得太早,連帶拖累了老國公爺也跟著去了,國公府敗了,老太君是連皇家都怨上了,所以皇家賜的東西也不喜歡了。

    “那我去換一樣,我記得前些個年南面海上皇商海家往京里頭進貢的時候,老國公府不是從海家給您添了一串珠貝?您看那串如何?”

    那串麼?

    那可是老國公府特地為她添的,當時除了皇帝,全京城的富貴人家里頭誰家得的也沒有她的好。

    齊老太君有些舍不得,但一想這是給孫媳婦的,那也是老國公府的孫媳婦,這串給了她也就當是她替老國公府盡了點祖父的心意,遂那份舍不得也淡了些,點頭道,“那就那串吧。”

    這串珠貝大有來歷,當年還轟動過京城過,老國公府那個一身衣裳能穿好幾年的人當時可是花了二十萬兩為了齊老太君添了這串珠貝,當時可是氣哭了好幾家又羨慕又嫉恨的夫人。

    听到這話,國公府的兩位夫人和衛老夫人都看向了齊老太君……

    齊老太君看到她們都朝她看來,面有薄怒,“怎麼,難不成我是那等小氣之人?還不能給我孫媳婦一點好禮了?”

    國公府夫人先收回了眼,臉上還是面無表情。

    齊二夫人還是有些漫不經心,“您願意給,那就是極好的,只有您的孫媳婦才有這天大的福氣。”

    齊二夫人齊項氏無所謂老國公府夫人的東西歸誰,反正她一個孤寡婦人,膝下什麼人也沒有,怎麼歸都歸不到她手里來。

    她也不可能去爭什麼好東西,然後便宜了那些賤蹄子生出來的兒女。

    她現在要緊的是看看那小姑娘是什麼人,佷兒到底是找了個什麼樣的人來,讓她在他離開後多照顧著點她。

    齊項氏不是個傻的,佷子昨天找她說的那翻話是什麼意思,她字字都明白,她也不惱來個小姑娘跟她□□,這國公府的事,她管的也只是內務,這外務帳戶全在這個佷兒的手里,她娘家兄弟也還得靠著他活,她沒想給他添什麼不快,再說了,佷兒給她臉面,她也願意看在他的面上成全他那個小姑娘。

    就是不知道那小姑娘,是個什麼性情的。

    若是隨了她那個爹,倒也還好。

    齊項氏膝下無親兒無親女,娘家還要靠著她在國公府里等著翻身,她也不可能離了這府,她是要在這府里終老的,所以這以後的國公府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不摸清楚了,心里也不舒服。

    國公府夫人見二弟媳直往外看,一點也不避諱,就開了口,淡道,“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挑了兩根玉鐲子一塊翡翠,還有一套金琉璃的頭面。”齊二夫人還是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嗯。”見她不回頭,是鐵了心就這樣等著人來了,齊大夫人也別過了頭,垂眼看著桌角不語。

    “都是好東西啊……”場面上也沒什麼人說話,衛老夫人就在中間搭一句,免得冷下來。

    齊老太君還在挑剔地看著她的那桌東西,兒媳衛老夫人的這幾句話她都不感興趣,也就沒搭理她們。

    場面就又冷了下來。

    衛老夫人見她搭話也沒人理,她也早習慣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等著人來。

    不一會,有那報信的丫鬟步子匆匆走進了拱門,她一進來,候在兩邊的丫鬟都為之一振,這時候齊老太君也是抬眼看到了,知道是人快要到了,抬頭就朝著外頭喊,“七丫頭,七丫頭……”

    急死她了。

    “七丫頭……”見人還沒來,齊老太君急了。

    七婆婆老遠就听到老太君的喊聲,連抱著盒子急急忙忙地挪動著,可惜她年老體衰,這跑也不怎麼跑得動,還是身邊跟著她的兩個丫鬟和身後跟著的小廝又是拖又是推的,老家人這才喘著氣把盒子抱來了,“老……老祖宗誒,東西拿,拿來了,誤不了事,您放心。”

    老太君見她把東西抱來了,直拍胸口,“嚇死我這老不死的了。”

    七婆婆忙把東西放下就去拍她的胸口,“呸呸呸,老祖宗,今日可是個好日子,咱就不說那什麼什麼的了啊。”

    大好的日子,就別說死字了。

    齊老太君也覺得這樣的好日子可不能敗興,自個兒也“呸”了自個兒一聲,還伸手揪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自言自語,“就是沒老國公爺管著,你今個兒也別胡說八道了。”

    這七婆婆還沒喘順氣,那頭齊君昀就帶了人進了拱門。

    齊二夫人一下子就站起了身來,朝那姑娘家仔細地看了幾眼,等看到那姑娘淺笑的臉和晶亮的眼楮,那活潑生動的臉看得她眼楮都有點發疼。

    她轉過頭就去看她嫂子。

    冷冰冰的國公夫人沒有站起來,不過眼楮也還是朝門瞧去了,一眼也是看到了那姑娘亮晶晶的眼和鮮活生動的笑顏……

    國公夫人也是眯了眯眼楮。

    他們國公府,可沒有這樣的姑娘。

    她有點明白兒子為何找她了。

    一府的死人臉,任誰看了這麼多年,也看厭了。

    齊二夫人也是這般想的,看她嫂子眯了眼,她也眯著眼楮又往外頭看去……

    這樣的小姑娘?

    謝進元和谷酈宜的女兒?

    他們死了,女兒還能活成這樣,不是沒心沒肺的傻子,那就是不是個一般的姑娘了?

    齊老太君眼楮不好,見兩個兒媳婦只管往外看個不停,也不搭理她,心里不禁生起一股悶氣,狠狠地瞪了這兩個從不順她心的兒媳婦一眼,頭就往衛老夫人湊去,“你看得見不?長的什麼樣子?”

    衛老夫人正眯著眼楮在看呢,听到這話便答道,“來了來了就來了,您看,您快看得見了……”

    她說著時,齊君昀已經帶了謝慧齊踩上了踏進正大門的台階。

    **

    謝慧齊一路掛著淺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落落大方,但還帶著點矜持的姑娘家……

    她也是想到了齊國公府那幾個夫人可能還是跟當年一樣,但想歸想,等她跟著人真見到了她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後,她臉上的笑也是差一點沒掛住。

    “來,這個是祖母……”齊君昀見她要低頭,叫了她一聲,帶著她先去見祖母。

    “叫祖奶奶……”齊君昀朝她說道。

    “祖奶奶……”謝慧齊連朝她福禮。

    “嗯,你走近點……”齊老太君眯著眼楮打量了她一會,還是覺得湊近點看好,朝她招手。

    這次謝慧齊沒等齊君昀說話,就先走了上去。

    齊老太君握著了她的手,等握到溫熱細滑的小手後,她滿意地點了頭,“是個身子好的。”

    姑娘家有這麼熱的手,以後生個七個八個的都不在話下。

    “這些都歸你了。”齊老太君一握手就滿意了,朝桌子一頷首就道。

    謝慧齊一瞥桌子上打開的盒子,她生下來也是貴女,是見過好東西的,但十幾樣好東西都擺到眼前後,她下意識就咽了咽口水。

    錢,都是錢吶。

    “拿著戴著玩吧,堆我這都堆灰了,沒用,你拿去戴,回頭來家里再到我這里挑些中意的去,我那還有好多,以後都給你。”

    生一個就給幾份,多生幾個就給好幾份,生好多就全給了。

    老太君一點也不可惜那些好東西,反正那些都是她娘家跟老國公爺給她的,她死了把他們給她的給了孫媳婦,正正好。

    謝慧齊眨眨眼,又道了個萬福,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祖母,等會讓她跟你說會兒話,我先帶她去見見母親和二嬸。”齊君昀低頭從桌上拿過茶,喂了老祖母喝了一口淡道。

    “誒,乖孫,你去罷。”齊老太君對他千依百順,即使是孫子在她面前指鹿為馬她也只會從此把鹿當馬,當即就點了頭,很是大方。

    要是換個人在她見孫媳婦的時候把她搶走,老太君能瞪死他。

    這廂齊君昀朝謝慧齊一額首,朝邊上母親的位置走去……

    圓桌很大,國公夫人坐在圓桌下首的另一頭,不過也沒三四點步也就到了。

    “我娘,娘,這是慧齊妹妹,”齊君昀回頭看那欠著腰半低著頭的小姑娘道,“先叫伯娘罷。”

    “是。”謝慧齊應了一聲,朝國公夫人正式見禮,“佷女慧齊見過齊家伯娘……”

    國公夫人扯了扯嘴角,她是個露不出笑來的人,這時候也僅一點頭,站起身來扶了她起來……

    謝慧齊被她冰涼的手握著的時候,心里也是一驚。

    這位伯娘的手太冰了,她的手比她的臉還冰。

    謝慧齊抬眼朝她看去,一抬頭就看到了國公夫人一潭死水的雙眼,她是個朝人笑面慣了的人,這時候雖然因冷不丁地看到這樣的一雙眼楮心里有點慌,但面上還是什麼聲色也沒露,還朝她揚起了一個淺笑,“伯娘。”

    齊母點了點頭,淡道,“來了就好。”

    說著就抬首朝桌角那疊起來的盒子道,“給你的,拿回去就是。”

    說罷就松了她的手,坐回了原位,下巴抬起,眼楮微垂,明顯不想再說話的樣子。

    她這態度冷得完全不像見兒媳婦,還不如老太君半分的熱切。

    謝慧齊這也是被她弄得心里直打鼓,朝她又欠了欠身,被此時還是淡然一身的齊家哥哥帶去見了齊二夫人……

    謝慧齊朝她見禮,叫過二嬸後,齊項氏點了點頭,親自把丫鬟手里的那些東西給抬來放到謝慧齊的手里,與她道,“往後有事來府,只管找我就是。”

    說罷,自覺把佷子找她說話要求的事說完了,嘴唇一抿,也是不說話了。

    這廂謝慧齊也是被齊家這三個過于高貴冷艷的夫人震住了,她沒想到幾年不見,國公府夫人們的冷漠與高貴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到見衛老夫人,看到衛老夫人笑吟吟地看著她的時候,謝慧齊這才感覺她從廣寒宮回到了普通人的人間,看著衛老夫人輕聲細語跟她說話,說著她小姑娘幾歲,家里可好,進京來的日子住得可好的寒暄,謝慧齊一句句答著,被齊家三位夫人嚇得吊在半空中的心髒這才慢慢回到了胸口。

    但也沒等她緩過氣來,才剛剛答完衛老夫人那幾句正常的話,齊老太君就湊過頭來跟衛老夫人說起了他們八字的事。

    齊老太君一開口,齊昱就跟她身邊的齊家哥哥報,“主子,大帳房已經在門邊侯著了,來遣小的過來問這婚約是不是可以寫了……”

    謝慧齊一個字都不落地听在了耳內,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她都不知道齊家夫人們到底喜不喜歡她,對她是個什麼樣的看法,這八字就要合,婚約就要寫了?

    老天爺,她才進來多久啊!她真的快被嚇死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2:31

第52章

不止謝慧齊嚇著了,就是跟在她後面的蔡婆子,紅豆阿菊也是嚇得魂不守舍,給她們拿著的東西都差點拿不穩,還是齊昱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讓齊家的丫鬟幫扶著,這才沒摔到地上。

    齊昱又是找了人來,把東西歸置到老夫人外頭的那間小廂房去,等到要走的時候再搬。

    這老夫人見他幫物件走,還不忘跟他說,“給她造個冊子,省得後頭找東西也不好找。”

    齊昱笑眯眯地道,“知道了,老祖宗,您真是再再貼心周全不過的人了。”

    齊老太君一听奉承,笑眯了眼,直直點了兩下頭,她對自個兒也是頗為滿意的。

    剛剛才坐了半個屁股的謝慧齊趕緊從凳子上起來給齊老太君福禮,“謝祖奶奶。”

    齊老太君不是沒見過嘴甜的小姑娘,但那些嘴甜的小姑娘在她看來也是礙眼得很,小小年紀就油腔滑調的她很不喜歡,但許是這是她以後的孫兒媳婦,見她慌不忙地起身謝她,這心里還覺出了幾分歡喜,覺得她乖巧得甚對她的味,便笑著對她道,“你以後乖乖的,就疼你。”

    只一下,謝慧齊就已經知道齊家哥哥冷不防就跟她提親事,嚇死人不償命,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是繼承了誰的了……

    “慧齊知道了,謝祖奶奶。”謝慧齊此時心里狂風暴雨,但不妨礙她面上乖乖巧巧。

    齊老太君再喜歡她這模樣不過,轉過臉就對先前跟她商量合八字的衛老夫人道,“相師就在外頭,你拿著他倆的八字去幫我合一合。”

    衛老夫人笑著道,“好呢。”

    說著就朝謝慧齊看去。

    謝慧齊眨眨眼,朝蔡婆子看去。

    她的庚貼在自家婆婆手里。

    蔡婆子這時候已經沉迷在一片她看不見的雲里霧里,她家姑娘嚇是歸嚇著了,但應對還算得體,前來龍潭虎穴她家姑娘的蔡婆婆這時候卻被齊家嚇蒙了,她不知道僅來一趟就得收這麼多的東西,這時候見她姑娘看她,她還茫然地回看著她家姑娘,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婆婆,庚貼。”謝慧齊微笑著朝她說了一句。

    這時候帶著二郎一直沉默不語的大郎伸出手到了站在他身邊的婆婆背後,不斷地拿手指戳他們家婆婆。

    好在老天爺開眼,蔡婆子反應了過來,她這一反應過來,簡直就是連滾帶爬地跑到她家姑娘身邊的,把藏在衣裳內的庚帖拿了出來,手是抖的聲音也是抖的,“姑……姑娘……”

    蔡婆婆反應著實太大了,謝慧齊沒想她沒嚇過頭,反倒是把以前見多識廣的婆子嚇著了,心中也是頗有點無奈,但這時候婆子可出岔,她卻是不能了,遂朝蔡婆婆一笑,接過了庚貼,朝衛老夫人走去,朝她一福禮,彎腰低頭雙手恭敬地把庚帖遞了過去,“衛家奶奶。”

    衛老夫人見她不驚不乍,淡定從容,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伸手接過帖子便朝她點頭道,“稍侯一會,奶奶等會就來。”

    說著就起身,朝看著她們說話眼都不眨的齊老太君道,“那老夫人,我去了啊。”

    “去吧。”齊老太君朝她揚了下手,又頓了下,含蓄地道,“要是說什麼特別的,好的,你來叫我一聲,我也去听听。”

    這相師要是說得好,她也是想親耳去听听的。

    若是不好的,哼……

    “是,是,是,都會是好的,等會我就讓人來請您過去,我先過去問問啊。”衛老夫人跟她來往了一輩子,再知道她的性情不過,哄了她兩句,見老太君朝她頷了首方才離去。

    大郎二郎一直沒吭聲,大郎本是性情冷靜內斂之人,他阿父走後,為免給他阿姐添負擔,他為人更是謹慎小心,自一進這主院,他就一直拉著二郎的手站在一旁不語,而二郎一直都好奇地看著這些要他阿姐拜見的人,一個個望去,有時疑惑,有些好奇,但也乖巧地一句話也沒說。

    本來像他們這樣玉面金童的小少年是最得老人家歡喜的,偏生齊家的這幾個主母,從老的到當家的,一個個都沒有什麼孩子緣,老太君這輩子喜歡過的孩子除了她生的之外就只有她孫子一個了,她是連娘家佷兒佷女都不怎麼歡喜的人,而國公夫人則是孩子到了她手里就哭,久而久之,只要是小孩子她都不抱,而二夫人是頭些年想要孩子,想得都發瘋了,可嫁進國公府近二十年,她一個孩子也沒生下來,反倒是看著別人生了一個又一個,她之前就是再喜歡孩子,從此之後也是看著孩子就生煩,能勉強多看一眼都是給人面子。

    主家夫人們都沒說要問問這兩個孩子,見著這兩個玉面少年覺得好生喜歡的衛老夫人也不好提,只好也當作沒看見。

    就這樣,盡管大郎二郎也不是小孩而是小少年了,謝家大姑娘心中的兩個心肝還是被齊家全體夫人無視了。

    害得謝慧齊不停地眨眼,都不太知道這拜見未來婆家祖母,婆婆,嬸母的程序要怎麼掌握才好……

    齊國公府實在太愛不走尋路了。

    這廂齊君昀在外頭吩咐了事進來,看到衛老夫人走了的一屋子靜靜悄悄的,而祖母盯著小孫媳婦看了又看,但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而母親跟嬸母也是抬著下巴,一臉貴夫人的矜貴冷傲俯視著那可憐的小姑娘……

    可憐的小姑娘站在那一動都不敢動,只敢偶爾眨一下眼。

    齊君昀不禁搖了搖頭。

    這下她可是有些明白為何他要找她進家里來了吧?

    “大郎,二郎,來跟世兄見過祖奶奶伯娘叔嬸。”齊君昀一進來看了幾眼就開了口,他本不需動手,但謝家小姑娘站在那實在太可憐了,他便走到了謝家兩郎身邊,一手牽了一個,牽了他們去見長輩。

    齊老太君見到他主動牽了兩個小的來可是嚇壞了,她是打知道要見孫媳婦就一直在挑見孫媳婦的見面禮,但她從來可沒給這兩個小的挑過。

    可孫兒親自帶過來的見的人,這見面禮可不能不管……

    老太君嚇壞了,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的孫兒。

    孫孫,老祖母可沒備這兩小娃兒的東西……

    “來見祖奶奶。”齊君昀見老祖母都嚇壞了,朝她一笑,讓兩個小的見了禮,又對祖母溫和地道,“祖母把那對小玉箭拿出來,給大郎二郎一人一支拿著玩罷?”

    老太君一听,忙不迭地附和,“好,好,給他們,給他們,一人一支拿著玩。”

    “老祖宗,奴婢這就去取啊,您莫急。”七婆婆一听,又顫顫巍巍地拿著寶庫的鑰匙往外小跑著。

    她太老了,就是用走的都走不好路,何況是用跑的,這嚇得她親孫子齊昱忙過去扶了她,送了她到門邊還不忘叮囑,“您慢點兒啊。”

    “知道知道,你趕緊回去。”這等時候,七婆婆可不敢讓孫兒扶她去。

    好在七婆婆身邊也是有人伺候的,齊昱這才放心人扶了她去。

    這廂齊君昀帶了謝家兩郎見過祖母,又去見了他母親,國公夫人與二夫人畢竟是當家的,不像老祖宗什麼事都只按自己的喜好來,她們還是給這兩個小的備了見面禮的,就是沒人提,她們也不會自個尋著跟這兩個小的親近就是。

    這次大郎二郎拜見人過後,從國公夫人那里得了兩塊頂好的羊脂玉玉佩,從二夫人那里得了兩個金娃娃,都算得上貴重又精巧的好東西了。

    大郎得了東西還好,還算鎮定,並沒有把這些東西看得有多重要,只有二郎得了這麼多能當好多錢的好物,回頭能拿去讓他阿姐買花戴,越想就越心花怒放,就越朝兩位夫人笑得更甜,“伯娘”“阿嬸”叫了一聲又一聲,叫得國公夫人跟二夫人眉眼跳個不停,尤其二夫人,被他叫得那心髒都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二郎一叫她,她的眼楮就不由自主地往二郎身上瞧去。

    二郎沒吱聲之前,她還不知道這小孩有這般的可愛,一開口出聲,看到他的笑臉笑眼,還有甜甜嬌嫩又充滿依賴親近的叫聲,二夫人听得眼眶都差點濕了。

    “你……”二夫人在謝家二郎又甜笑著朝她看來的時候,她清了清喉嚨,“你過來讓阿嬸瞧瞧。”

    二郎叫她阿嬸,她便也自稱二嬸。

    二郎是個跟人最最自來熟不過的人了,他見二夫人叫他,他也不怕她,跑過去就走到她的面前跟她歡喜地道,“阿嬸你真好,最最好了,給我金娃娃,您真是個好人!”

    二郎可是識金子的,他得了好物,也不忘給這位願意跟他好的夫人回饋,便把他的荷包從腰帶上解了下來,“這個給您,阿嬸,這是我進京後我阿姐給我繡的新荷包,我還沒用多久呢,您別嫌棄啊,您看,這下面的平安結也是我阿姐給我織的呢,這是平安符,帶上它無論走到哪都會平平安安的,會保佑您的!”

    二郎說著就把荷包放到二夫人的手里,順帶又送給了她一抹甜笑。

    他的小嫩手一踫到二夫人的手,二夫人沒忍住,下意識就反手拉住了他的小手,見這謝家小郎也不逃,反而朝她乖乖地笑,她心里頓時酸澀一片,盡量放柔了聲音問他,“你來京多久了呀?在京里住得開不開心呀?”

    “來京有一個月了呢,住得開心,京城很好,跟我們河西不一樣,京里還有好多的東西都是我們河西沒有的,我阿姐還跟我說等我學好了先生教的東西,她改明兒就帶我上街去瞧新奇東西去……”二郎最怕的就是沒人願意跟他說話,一旦有人願意跟他說,只要提個話茬,他就能說個不停,“阿嬸你呢?你來京里多久了啊?住得開不開心啊?你忙不忙的啊?改日得空,我阿姐放我出來玩,我就帶一塊兒玩去啊,行不行的?”

    二夫人听得甚是仔細,听他講完就不由自主地點頭,怔怔地看著謝家小二郎亮晶晶望著她的眼。

    而在這刻,她徒然發現,這謝家姐弟的眼楮是一樣的,里頭帶著無窮無盡的生機,就像無論何物都損磨不掉他們眼中的光。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3:04

第53章

謝慧齊見他們家小二郎一張嘴就劈里啪啦一大堆,那眼楮又是不听使喚地眨了一下。

    這時候見那二夫人還要張嘴,她不由閉上了下眼。

    天,她家二郎可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二夫人你要是跟他繼續講下去,他能滔滔不絕跟你講一天,到時候你就恨不得攆我們姐弟幾個出府了。

    這廂二夫人正忍不住跟小二郎輕聲講,“你不怕我啊?”

    二郎听了可奇怪了,滿眼疑惑,“怕你作甚?”

    二夫人也是個臉上沒有笑的,她自己都怕自己那張臉,就是梳妝都很不情願瞧鏡子里自己的那張臉。

    但就是沒照,她也知道自己臉上有多少凌厲狠戾。

    因為這麼多年來,她滿腹的幽怨越積越多,多得她半夜起來都想嘶吼,多得她每天都覺得日子在撕扯著她的心,她沒有哪一天是好過的。

    府里人都怕她,沒有哪個不怕她的。

    她更知道府里的人背地里叫她怨娘子,一叫就叫了十多年了……

    可她可不就是怨,怨天怨地,怨它們沒給她個好丈夫,甚至連個孩子都不給她。

    “沒什麼,阿嬸就是想問問。”二夫人趕緊垂下眼,沒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但二郎已經瞧出了她的傷心,他不懂為何這個夫人突然傷心了起來,但他拿了這個夫人給他的好東西,阿父阿姐老對他說別人對你好,你也要對別人好才行,咱們謝家人不能當那沒良心的人。

    二郎這時也是猜自己哪句話惹著她了,便把金娃娃揣到懷里,把另一只手也騰了出來,兩只手握著二夫人的雙手,軟聲軟氣地道,“您怎麼了?可是我說錯了什麼話惹著您了?我是有些不懂事的,我阿姐常說我,您別跟我計較啊,我這里跟您道歉了,您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我就是個渾的,老愛不听大人的話,老愛讓人生氣。”

    說著猶豫了一下,就去抱她的腰。

    他以往這樣撒嬌,他阿姐再氣他也是不怎麼氣了的。

    “您別生氣了,我跟您道歉啊,阿嬸……”

    二夫人被他抱住,那久年未跟任何人親近過了的身子一僵,爾後沒有忍住,她抱著小孩子干干淨淨,清清爽爽的小身子,把頭埋在了他的肩膀,這才擋住了她崩潰流出來的眼淚。

    老天爺啊,她也想有個這樣的孩子啊,可為什麼這麼多年不給她一個啊,她求了它這麼多年,它憑什麼不給她啊!憑什麼!

    二夫人一時之間傷心欲絕,竟痛哭了起來。

    這廂,謝慧齊被二夫人冷不丁地這一痛哭真真是嚇得魂不附體,而齊老太君也是被嚇著了,她一見二夫人哭,就拍打著桌子也哭哭嚷嚷了起來,“老國公爺啊,我不活了,您看看這是怎麼的一家子,我們好不容易要有個孫媳婦了,這大好的日子,老二媳婦給我哭啊,嗚嗚,我不活了,老國公府啊,我不活了……”

    齊老太君這一哭,謝慧齊已經完全不能掩飾自己內心的震驚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就這麼也跟著哭了起來的齊老祖宗。

    只有國公夫人最淡定,冷冰冰的看了左右兩眼,頭一抬眼半垂,繼續沒有生氣地雍容華貴著,連勸說一句都不曾。

    而齊家哥哥……

    謝慧齊瞪著眼楮看著快要成為她未婚夫婿的齊家長公子這時候也是臉色絲毫未變,只見他朝她淡定一頷首,就走到了老太君身邊坐下,半環著她的肩膀,臉色居然一點也未變,淡道,“怎地您也跟著哭起來了?別哭了,再哭孫媳婦就笑話您了。”

    齊老太君哭到這,心想難道孫媳婦還真會?于是連忙不哭了,朝謝慧齊看來。

    嚇得連魂都沒有了的謝慧齊這下子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她忙朝老太君搖頭不止,見眼楮里根本沒淚的老太君還看著她不放,謝大姑娘欲哭無淚,連手都擺了起來,嘴里哀求地叫道,“祖奶奶,慧齊沒有,慧齊不會笑話您,您就是慧齊的祖奶奶。”

    祖奶奶唉,您真的是我的祖奶奶,我供著您尊著您敬著您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笑話您!

    快要真的嚇死了的謝慧齊就差給這看著她不放的老祖宗跪下了!

    齊君昀見小姑娘搖頭搖得快把小脖子都扭斷了,也是有些好笑。

    他見他二嬸讓二郎走過去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出了不對,但他沒阻止,也是想讓她看破這府里的情況……

    只有看破了,以後她處事也才找得出源頭來,比她什麼都不知道就要進來擔當起一府之重責要來得強。

    齊君昀沒打算與她粉飾太平,他訂下她,是想護著她,給她一條生路,但也不曾想過蒙蔽她,讓她認為嫁進國公府就能太平一世了。

    “別搖了,”齊老太君見孫媳婦快要把頭搖散了,可不想到手的孫媳婦就這樣搖沒了,趕緊道,“快快過來。”

    謝慧齊听到這話根本就跟不上這齊家老太君的思路了,這老祖宗上一刻還在假哭,下一刻就沒事人一樣地喊她過去……

    謝慧齊完全糊里糊涂了,但好在知道听話的人怎麼樣也不會有壞果子吃,就是糊涂著也忙依著老人家的話走了上前。

    這廂被二郎滿身的不解掏出帕子在給二夫人擦眼淚,小臉上全是困惑,“您怎地就哭了?唉,是哪兒不舒坦嗎?可要找大夫?”

    蔡婆婆也是經常這樣抱著他哭,哭著哭著就身體哪兒就不舒坦了,二郎怕這位阿嬸也這樣,給她擦著眼淚滿是擔憂地道,又回過頭找他阿姐,一看到他阿姐就憂心地道,“阿姐,這位阿嬸不好受……”

    要不要找大夫啊?

    謝慧齊听二弟弟這麼說,更欲哭無淚了。

    他們今兒個來齊家到底是做什麼來的?

    **

    小二郎最終是被二夫人“借”走了,這是二夫人跟謝慧齊說的,她說她要借小二郎跟她去見大夫,等回就會把他還回來。

    看齊家哥哥朝她點頭,沒有什麼辦法的謝慧齊就這麼看著二弟弟被二夫人借走了,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時候大郎已經坐到國公夫人身邊去了,他拿著一本他齊家世兄給他的書看,他身邊的國公夫人面無表情,手中剝著盤中拿來的花生,把皮都去掉了放到他手中,淡定的謝大郎接過花生,朝國公夫人道了聲“多謝伯娘”,就放到口中嚼著,繼續看他的書。

    謝慧齊坐在他們對面,眼楮只好眨了又眨,完全無話可說。

    外面,是齊老太君跟衛老夫人,還有長公子,相師,還有她家的蔡婆婆一直在商量這婚約怎麼定的事。

    謝慧齊就坐在內廳听著,而她留下來陪她的大弟弟此時已經沉醉在書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你也吃。”婚約的事由老祖宗作了主,國公夫人齊母也沒想插什麼手,這事兒子自有他的主意,她只管听他的就是,遂也不想出去,這時見謝家大郎朝她搖了搖頭,指了指他的嘴,示意他嘴里的花生滿了,已經剝了半把花生的國公夫人就把手伸向了兒媳婦。

    謝慧齊忙不迭地接過,“謝謝伯娘。”

    “嗯。”國公夫人淡應了一聲,連看都沒多看她一聲。

    這時候她又往盤子里拿了個桔子,半斜著眼冷冰冰地問身邊那小兒,“你吃桔子嗎?”

    謝家大郎抬起頭來想了想,覺得有些渴,便朝他阿姐看去,見他阿姐又點頭應允,便朝齊家伯娘道,“勞煩您了。”

    國公夫人這次連嗯都沒嗯一聲,一手拿著帕子,慢條斯理,極其優雅地剝起了桔子。

    謝慧齊見未來婆婆正眼都不帶瞧他們的,但又是給他們剝花生又是剝桔子的,這心里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她……

    她有種被這家人快弄瘋了的感覺。

    也總算明白為何齊家哥哥說帶她來了她就知道了……

    這種情況,還真的是得來了才知道!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家子啊?

    她都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

    現在就是她想後悔都沒法後悔了,因為外面已經在寫婚約了,听著外面的人把他們成婚的時日定在大忻定始十八年十月,也就是兩年多後她出孝的當月,謝慧齊整個人都木了。

    這時候就是她沖出去說不嫁都不行了。

    剛才她跟弟弟們收見面禮可收得歡了,她帶著弟弟們可是連一句推托的話都沒說的。

    早知道,在進門就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應該——謝慧齊知道事情她再想後悔也只能想到這為止了,這事從她那天答應齊家哥哥進國公府的門那天起就已經成了定局了。

    這時候就是她哭都來不及了。

    那廂齊君昀親筆把婚書寫了,又叫了謝家大郎出去,與他道,“這是你阿姐與我的婚書,你看看有哪處不妥的。”

    大郎抿了抿嘴,他不喜歡他阿姐嫁人,嫁任何一個人他都不喜歡,但他又極其喜歡這齊家世兄拿他當謝家一家之主對待的態度,又想及事已至此,他還是需代阿父盡謝家男丁之責的,遂拿過婚書,逐字逐字地看了起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3:33

第54章

這相八字,合時辰,寫婚書把婚約定下來就用了一個上午。

    中午一家人一道用膳,膳間兩個當家主母給大郎二郎夾菜不已,都沒用到旁邊布膳的丫鬟。

    謝慧齊這頭則是接齊君昀的示意下給齊老祖宗夾菜,老祖宗看到她夾了菜到她碗中的時候還抬頭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把嘴中的吃完,就夾起了謝慧齊放進她盤中的。

    謝慧齊偷偷看著這老祖宗吃她夾的食物,也是松了口氣。

    這一家子人每個人都看起來那般的高不可攀,但勝在真相處起來,他們的本人沒有他們的外表那麼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就好。

    她也就不擔心以後會拿熱屁股貼冷臉了。

    這些人冷就冷了點吧,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心不是那石頭做的就成。

    中午齊君昀讓謝慧齊留下和他一道陪一下老祖宗,大郎跟二郎則和國公夫人和二夫人走了,不知為何,大郎跟二郎像是跟那兩位夫人相處得很來,她們說帶他們去歇息會的時候,他們也只看了他們阿姐一眼,見他們阿姐無可奈何地點頭他們也只猶豫了一下就跟人走了。

    謝慧齊看著他們跟別人的娘離開,那心里可真是五味雜陳。

    她家的孩子未免也有點太好騙走了吧?

    但謝慧齊也無暇多想弟弟們的事,這頭齊家哥哥是帶著她服侍老祖宗午睡的,這一進了老祖宗的睡房,齊老太君就拉著她講話,人還沒坐下就問她,“小丫頭兒,你過幾天什麼時候過來?”

    謝慧齊還沒明白這怎麼問事,老太君就又道,“你過來了住我的院子如何?我等會就叫七婆婆帶著人去給你布置閨房?”

    謝慧齊不知道怎麼答,干巴巴地看著她。

    她就是與齊家哥哥訂親了,這……這也沒必要住進來吧?

    這于禮不合吧!

    老太君一連問幾句都沒得到搭理,這下就不高興了,“你怎麼就不跟我說話呢?是不是不喜歡我這個老婆子?”

    謝慧齊給她跪下的心都有了,見齊家哥哥朝她頷首示意她隨便說,她這才哭笑不得地答道,“祖奶奶,我還不知道呢,我等會問問齊家哥哥啊,哥哥說我什麼時候來,我就什麼來。”

    齊老太君一听,樂了,缺牙的牙口都露出來了,拍著她的手就夸贊她,“好,好,好,听話就好,就是要這樣,不知道的事要多問問你齊哥哥,他什麼都懂得的!”

    謝慧齊更是哭笑不得,她怎麼听著齊老祖宗這話的重點是最後頭那句?她孫子什麼都懂得才是最要緊的吧?

    齊老太君夸完還不放心,對她道,“那你問妥了就來告訴我啊。”

    謝慧齊只能點頭。

    “你早點告訴她啊。”齊老太君還是不放心,又轉頭叮囑了孫兒一句。

    齊君昀淡笑頷首,“稍會就告訴她了,您先好好入睡,等您睡著了,我這才好與她說道。”

    齊老太君一听,就歇了想拉著孫兒媳婦說會兒話的心思,等到他倆為她脫了外衣與鞋子上了榻後,謝慧齊彎腰給她拉被子,她挺滿意地扎巴了下嘴巴,就閉上了眼,不打算跟她講話了,讓她去跟孫子說話去。

    “您好好睡,孫兒等您睡著了再走。”齊君昀在床邊坐下,摸了摸老祖母銀白的頭發。

    齊老太君偷偷睜開一只眼瞄了瞄他,這才真正心滿意足地睡下了,沒一會就熟睡了過去,花了僅一會兒的功夫。

    祖母熟睡,齊君昀是第一個知道的,等了一會他站起了身,退出了床帷的位置,朝謝慧齊點了下頭。

    他什麼也沒說,謝慧齊也意會了過來,去把里外的床帷拉下,讓簾子垂了下來。

    “看妥了。”齊君昀朝房中的丫鬟淡道。

    “是。”

    “來吧。”再朝謝慧齊說話的時候,齊君昀的聲音暖了點。

    謝慧齊朝他欠了欠身,放輕腳步隨了他出門。

    等出門走了幾步,齊君昀才張口,道,“過幾天你還是需進府的。”

    謝慧齊看向他,沒有說話。

    齊君昀當即也沒有再說,帶著她進了老祖母這處的暖閣。

    齊昱已經帶了人把暖閣熱起來了,清香的薰香也在香爐里淡淡的霧氣,暖閣處的的錦榻也帶了熱氣,坐下去也是軟綿暖和。

    齊君昀先行在案前主位盤腿坐下,讓她也坐下來,“坐罷。”

    謝慧齊頓了頓,選了個離他最近的側面坐了下來。

    齊君昀臉色一暖,朝她笑了笑,又抬首朝齊昱淡淡道,“你先下去。”

    “遵令。”齊昱欠腰,回身一個揚手,帶著屋子里候著的六個使喚丫頭出了門。

    等門一關上,齊君昀把案幾上的茶具拿開,拿出裝了水的銀壺放在炭火上,挑了兩個茶杯放好,嘴里則開口道,“我晨夕會喝盞清茶,但老祖宗與我母親是不愛喝的。”

    “知道了。”謝慧齊知道這是他在告知她注意事項,忙提神听著。

    “祖母有心悸,太醫讓她少喝茶葉少食辛辣油腥,她好辛辣,家里人是不許她吃的,她若是鬧著要吃,就提我不許她吃就是。”齊君昀見她凝神恭听,嘴角的笑也深了點,目光也柔和了起來。

    “知道了。”謝慧齊點頭不已。

    她知道有些老人老了就是個老小孩,越嬌慣的老人越像個難纏的小孩,跟她講道理是不行的,你輩份還比她小,她一拿這個壓人誰都拿她沒辦法,講道理怎麼行得通?只能像管小孩一樣地管著她,要不她也能跟皮小孩一樣翻了天去。

    “母親最不喜有人管她的事,你無須過于親近她,她有事讓你辦你辦妥即可。”齊君昀說到這頓了下,看小姑娘臉色未變只管點頭,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與她輕聲道,“你是我定的,也就是祖母與母親親自定的無異,她們只會拿你當她們最親的親人,你無需怕她們,她們往後待你之心不會比待我之心差上幾許。”

    就是不可有完全一樣,也會護著她疼著她。

    “我知道的,齊家哥哥您放心。”這婚約訂得這麼輕而易舉,從她一進門,這些國公府的老中年夫人們待她完全是按對待國公府媳婦的態度來的,她們表現得雖不熱忱,中途她們的表現也是嚇了她好幾次,但場面再怎麼失態,她們針對她的一句為難的話也沒講,謝慧齊要是還看不出國公府是真心實意讓她當這個長媳婦的,那她就真是傻了。

    不過她也是看出來了,她這個齊家哥哥在這府里是有著絕對的權威,處處都是說一不二,連老祖宗到了他手里都是再听話不過的老喵咪,這真真是……

    謝慧齊這也是一點也不難以理解為何他的那些手下們這般怕他了。

    這樣的一個主子,不怕都難。

    “二嬸……”說到這齊君昀沉吟了一下。

    謝慧齊看向他。

    見她又眼巴巴地看著他,齊君昀也是笑了起來,道,“也不必怕她,她代母親行使主母之位許多年了,她在這個位置上坐了許久,也是母親不喜管府中之事她代管了去,府里的事她都是知道的,你有不懂的去問她就好,這段時日你就可以開始問了。”

    “齊家哥哥的意思是,這陣子我就要進府了?”謝慧齊硬著頭皮問。

    這是不是太快了點?

    “有事你就進府,也可在府里住上一兩天,住在祖母的院子里就好。”齊君昀說到這直視向她,道,“外面的人若是說閑話,也不敢直言到祖母跟你身上去。”

    他家老祖宗是先帝封了封號的國公太夫人,品級雖還是在一品誥命夫人,但就是見了當今太後她也只需行半禮,就是國公府不復往日榮華,但他們家太夫人身上還有先帝的榮光,就是當今皇上也得給她三分禮,旁人說道她,那嘴也還是閉緊的好。

    閉不緊的,他自有法子讓他閉緊!

    謝慧齊不知為何被他這麼一看,那種後背發涼的感覺又來了,她又慌忙點頭應道,“是,我知道了,記著心里了。”

    齊君昀偏過臉,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又接著道,“這段時日讓你進府,是讓你幫府中的幾個姑娘家的親事挑了,國公府已經出孝,她們也可嫁人了……”

    再不嫁,一個個都要過二十了。

    “我挑?”謝慧齊听了剛平歇的後背又發麻了,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未婚夫婿,盡量小聲地道,“我合適嗎?”

    這種事讓她一個未婚妻來做主,還是一個本身就背負著不少閑話的未婚妻,這……這外面的閑話噴出來的口水都會把京城運城河的水都擠走了吧?

    如果真讓她來作主,謝慧齊不難想象她會帶累國公府成為京城里的笑談的“盛況”。

    “你不幫她們挑,她們會老死在府里的家廟中……”齊君昀說到這,敲了敲桌子。

    齊昱的聲音立即在外頭響起,“主子,謝家姑娘,老奴進來了。”

    “嗯。”

    齊君昀應了一聲。

    齊昱這時候就推開了門,快步進來了,朝他們躬身,“主子,謝家姑娘。”

    “冊子帶來了?”

    “回主子,就在老奴手中。”齊昱拿過府中姑娘的造冊。

    齊君昀問過話也沒再看他,轉頭對謝慧齊道,“這事我已經跟二嬸知會過,此事她不會管,你只管自個兒替她們挑就是。”

    “二嬸不管?”謝慧齊輕咳了一聲,小聲地道,“伯娘也不管嗎?”

    就是她們都不管,老祖宗也不管嗎?

    這可都是齊國公府的姑娘啊,千金小姐啊!

    “都不會管,母親明言過,府中的嫁娶之事,她只管嫡子嫡女的,二嬸則也是不太想管……”齊君昀淡淡道。

    庶子們的娶妻之事,還可來過問他,庶妹們的,齊君昀就是想管,也沒那心思管和那身份管,他畢竟是長公子,妹妹們的事母親與嬸母都不管,他也不好越過她們去代管。

    只有他的未婚妻,于身份上去管還好說一些。

    不過也免不了被人說閑話就是。

    但這也好過一個個都嫁不出去,暗地里怨恨,還跟人苟且,遺害家族的好,這些庶妹妹中,也不乏有些個好的,嫁得好這一輩子也是能過得好,不過齊君昀這時也不想提意跟未婚妻提,那些好的若真是好的,想來也能讓她幫著她們挑個好的。

    “二嬸真不管嗎?”謝慧齊這時候一個頭兩個大,她真沒想到她這婚約上午才定,下午這棘手的就來了。

    果然討生存巨艱辛,長公子連讓她緩沖一下的時間都不給,她這要是真是個心智都還沒長全的小姑娘,估計暈頭轉向得連自個兒姓啥名啥都不知道了。

    “府中最大的姑娘幾歲了?”齊君昀沒回答她,而是問向齊昱。

    “回主子,”齊昱正了正容色,一改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的神情,嚴肅道,“最大的大姑娘是白姨娘生的,實歲已經滿了十八歲了,大姑娘是四月生人,再過三個月,她就要滿十九歲了……”

    大忻朝講虛歲,這算來滿了十八歲,就是吃十九歲的飯了,等過了四月滿了十九,那大姑娘就是二十歲的老姑娘了……

    十九都沒嫁?

    謝慧齊這是背後發麻,頭皮也發麻,她咽了咽口水,朝齊昱問,“那親事訂了嗎?”

    她都不太記得齊國公府有這麼一個姑娘了,但她記得國公府的姑娘們個個都長得好,禮數也是數一數二的,那個時候就是她們年紀還小,但看起來她們也都不可能是嫁不出去的姑娘啊?

    真的是十九都沒嫁嗎?

    齊昱眼帶憐憫,朝謝慧齊搖了搖頭。

    就是沒訂,才可憐。

    他們府里的大姑娘其實是個好的,但因她是二老爺在娶了二夫人不到一個月生下來的,她姨娘那時候又作孽還跟二夫人鬧,把二夫人鬧得顏面無光,所以等二老爺沒了,她姨娘更是早死了不知多少年,好好的姑娘家就被二夫人耽誤到了現在,再過一來年若是還沒嫁出去,就只有進家廟一途了。

    “這……”謝慧齊啞口無言,面對國公府的情況再次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大妹妹的親事比較難找,”齊君昀淡淡地道,“怎麼回事,等會讓齊昱說給你听就是。”

    齊君昀看了看天色,再過一會他還有事要去辦,沒多少時辰讓他耽擱,便又對齊昱道,“今年有幾個需要找親事的,你跟謝家姑娘說就是。”

    “回主子,謝家姑娘,老奴算了算,今年咱們府里有七個是必須要嫁出去的。”

    “必須嫁出去的?”齊昱口氣相當重,謝慧齊都覺得她的耳朵快要聾了。

    “是,姑娘,是必須要嫁出去的。”不嫁用不了多久只有進家廟一途了,齊昱很確定地道。

    謝慧齊听得頭腦發蒙,大白天的腦子沒撞著眼前也直冒金星,她長長地緩了口氣,有點絕望地問齊昱,“齊昱,國公府這麼些年,是不是連一個姑娘都沒嫁出去過?”

    要不怎麼有這麼多沒嫁出去的?

    “是沒有,姑娘。”齊昱看著謝家姑娘快要瘋掉的樣子,也是有些可憐她地道,雖說不忍再傷害她,但她到底還是要知道的,還是要痛苦這麼一回的,長痛不如短痛,干脆一次告知她就是了,“不知道姑娘知不知道,我們府里一共有十八位庶姑娘,其中已經及笄了的有十個……”

    謝慧齊听了一話都沒說,人就往後倒去。

    齊君昀眼明手快,伸出長手一把就把她抱在了懷中,把人攬進了懷里。

    這時候,虛脫無力的謝家大姑娘欲哭無淚地看著把她拐來的謝家長公子,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家小二郎說得對,這齊家世兄果然是來他們家騙她來的。

    這麼個爛攤子,就是神仙來了,神仙都難收拾吧?

    國公府的夫人們這些年到底做什麼去了啊?一屋子的未婚姑娘留在家里干什麼啊?

    齊君昀見她一臉想哭哭不出來,不禁挑眉,拿手輕拍了拍她的臉。

    這時候齊昱見他家主子抱著人不放,不禁握拳抵嘴輕咳了咳。

    這雖然是定親了,但……

    齊君昀听到咳聲,挑眉,朝齊昱看去。

    齊昱也怕他,見提醒過了也不跟主子硬扛,欠欠身就低下了頭。

    雖說這屋子里也沒外人,但她還是到底年紀小了,齊君昀也只能忍下,把她從膝蓋上強行剝了下去,但也舍不得把她放到下首坐了,就把她放到身邊坐下,拿過已經燒開的銀壺給倒了杯清開水,放到嘴邊吹涼了涼,就送到了她嘴邊。

    謝慧齊就著放到嘴邊的杯口喝了兩口熱水,這才勉強打起精神,見他憐惜地看著她,謝家大姑娘決定無視他的糖衣炮彈,直接直奔主題,哭著臉問他,“齊家哥哥,為何這麼些年都不把這些姐姐妹妹說出去啊?”

    這麼多姑娘一個都不嫁,這是要留在家里生霉嗎?

    “二嬸不想,我母親不看,老祖母不管。”齊君昀淡道。

    他知道他二嬸未嘗沒存了讓國公府被人怡笑大方的心思,以補償她這麼多年在國公府受二叔打臉,他父親無視她國公府二爺正妻身份地位任由二叔欺辱她過的那些日子,但就是因他二叔混帳,而他父親也是個縱情聲色寵妾滅妻的,他這麼多年也不忍心再跟著父親二叔的路欺壓她什麼,但就是這份不忍讓國公府落到了如此境地,他要是再不想出個法子收拾,以後國公府起勢,這點也會被人拿來攻擊,于國公府前途大礙。

    “所以你必須管,也得管好了。”想著以後的事,齊君昀也肅穆了起來,他看著身邊的小姑娘,眼神在剎那之間也銳利得就像出鞘的刀,“她們做不到做不好的事,你必須做到做好,知道了嗎?”

    這才是她能進國公府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他有多喜歡她。

    謝慧齊听出了他聲音中的凌厲,她這時候真是一萬個想哭,但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哭出來了,她奄奄一息地點了頭,“知道了。”

    她總算知道她是因何進的國公府了。

    鬼扯的什麼他中意她,就討了她。

    把這些棘手的事情交給早積攢了一堆應變能力經驗的她來對付,把難啃的骨頭交給她這皮粗耐磨的人來啃,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好嗎?

    真要換個千金小姐來,未必受得了這滿府的刺激。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3:57

第55章

齊國公府的長公子在把事情簡略地告知了他的小未婚妻一下,又告訴她出了正月他就要去東北辦事,此後讓她有事就自行過府就可,說完也沒讓她緩多久,又道他外面還有正事要去忙,就先出府去辦正事去,讓她有事問齊昱即可,隨後他就喝過他那盞清茶,起了身,背著手,悠悠閑閑,瀟瀟灑灑地出府去了。

    看著他穿著同樣月牙白的衣裳,披著素淨的披風,風流倜儻極至灑脫而去,謝家大姑娘當時覺得她看得眼都快要瞎掉了,盡管覺得她這時還未嫁進這府里,但黃臉婆的標簽已妥妥地貼在了她這世還年輕得就像初升的晨陽的臉上了!

    她眨巴著眼楮站在門口等把家務全都摞給她,然後自個兒去外面瀟灑的“負心郎”背手揚長而去,好一會都沒回過神來,等到齊昱叫了她,她才垂著眼嘆著氣回了暖閣。

    她這世才多大啊

    怎麼就開始過上了這種日子了啊!

    走回去的路上,她朝齊昱道,“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齊國公府現在是這種狀況……

    若是她早知道這麼嚴重,也許……也許早就逃得遠遠的,哪會還把“負心郎”當大腿抱。

    齊昱听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低著頭微笑不語。

    等她進了暖閣,齊昱也叫來了她的丫鬟們進來。

    紅豆一見她家姑娘,就受了驚嚇的膽小兔子一樣又蹦又跳愴惶地跑了過來,跑過來眼楮還是紅的,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家姑娘。

    而阿菊何曾見過像齊國公府這樣的陣仗,進來的時候眼楮都是直的,邁腳的時候左腳打右腳,途中摔了好幾跤,還打了個滾才到她家姑娘面前。

    看著兩個還要她當主心骨的丫鬟,謝大姑娘啞口無言。

    得,沒一個她靠得住的。

    連蔡婆婆都靠不住,之前定婚約的時候她在里頭就沒听婆婆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她還是死了那份還想倚仗點她們的心罷!

    “都坐。”謝慧齊頭都疼了。

    她話一剛完,就看到齊昱朝她搖了搖頭……

    謝慧齊腦袋又是劇烈一疼,對著兩個慌不忙就要坐下的丫鬟道,“跪坐,跪坐。”

    沒她們直坐的份。

    一想往後就要過這種規規矩矩的貴族生活,當了許久麻雀的謝慧齊一點高興都沒有,再一想國公府里那些沒出嫁,今年還必須出嫁的姑娘,真是想把自己扔回去回爐重造,重新投個胎的心都有。

    好在紅豆跟阿菊都是听她話听慣了的,她讓她們怎麼坐她們就怎麼坐,她話剛落音,她們就跪坐好了,然後都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她們大姑娘,等候她下一步的吩咐。

    看著兩個丫鬟眼巴巴看著她等著指示的眼楮,就跟看大郎二郎小時候等她喂食一樣的眼楮一樣,謝慧齊這是扶住了案幾才沒一屁股跌到錦墊上。

    天老爺啊,就是她確實是不一樣的人,能重活一世穿來這世道不應該,但也別讓她這樣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才有前景可盼啊。

    她養活她家那一大家子,已經夠不容易的了,為何還要她來操心這齊國公府的一大家子啊!

    謝家大姑娘看起來並不因為跟他們家的長公子訂親了就有什麼欣喜的,就齊昱這幾日對她淺薄的了解來看,這位大姑娘並不是個腦子里只裝滿衣裳寵愛的小姑娘,他們長公子看上她不是不無原因的。

    但就因此,他也很是可憐這位姑娘。

    因為她上午剛跟他們長公子訂的親,這不過短短的一會,滿府的姑娘應該都已經知道了長公子已經有親事的事了。

    長公子前個兒也跟前來在他面前哭鬧的一個庶小姐說了,等他訂親,自會有人來解決她們的婚事。

    這下,這親事真訂了,府里現在應該也跟捅了馬蜂窩一樣了。

    不知道有多少等著想嫁出去的庶小姐現在,立馬就想見到她。

    可憐的謝家大姑娘還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條待嫁恨嫁的母老虎在對她虎視眈眈,眼見她還虛弱地撐著頭在喘氣,齊昱也不忍心打斷她短暫的安寧,靜站在一旁沒吭聲。

    至少也讓她喘過氣來,喝杯茶罷!

    **

    長公子跟一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家訂親了的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沒一會就傳遍了國公府上下。

    國公府的庶小姐們此時沒有心思去探查那來歷不明的姑娘家到底是何來歷不明,只想著這會兒能見到人,至少能瞅一眼,跟她說句話才是好。

    她們也沒打算探究那個來歷不明。

    她們的親事就握在她的手上,探究個鬼!說得不好听點的,她們現在就是握在她手上待宰的羔羊,嫁不嫁得出去,過不過得好,全憑她一句話。

    長公子已經說了,只有他以後的妻子能給她們一條活路。

    沒有哪個庶小姐敢把長公子的話不放在眼里,現在這國公府就是他的,他就是這國公府的天,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誰也不想跟他作對,把本來暗無天日的日子過得更加淒慘。

    不過不管國公府有幾個庶小姐,這庶小姐里,有那消息不靈通的,也有那消息靈通的,像二房的六娘子,她同母的哥哥就是長公子最看重的府中庶子,也就是府里排名第四的四公子,因著此,府里的人多少是要給他些面子],在府里他也有自己的一些人,沒一會,她就從她哥哥的人那知道了那訂親的姑娘是哪家的人,知道是她小時候見過面,還叫過慧齊妹妹的謝家姑娘,想起她還曾給她那個妹妹送過糖,還跟她拉過小手,已經滿了十七歲滿歲的六娘子背過身就是淆然淚下……

    她記得那慧齊妹妹是個愛笑,又乖乖巧巧,還很大方,性情再討人喜歡不過的小姑娘了。

    老天爺,它總算是給了她條活路了!

    拿錢打發了人走,六娘子哭也只敢躲在自己房間里哭,生怕有人看到到嫡母那里告一狀,接下來她當月的月銀就會悄無聲息地沒了,而她自是沒膽敢去置問嫡母。

    這府里看著是國公府,但好日子也只有當家的主母能過得上,她們要有什麼就有什麼,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還是有人會為她們去摘,可她們這些當姑娘的,尤其還是庶姑娘,每月能得的那些東西都是手掌板都數得過來的,缺一樣就是少一樣,就是想為自己攢點好東西也都是極其不易的事。

    這日子沒有盼頭,六娘子也不是沒想過到了家廟後該怎麼活,或是找根繩子上吊算了,但這人活著,敢死的人能有幾個?好死不如賴活,六娘子自十五歲及笄後就賴活了兩年,眼見前路有點希望了,這心里的惶恐驚慌也到了頂點,在屋里哭了好半會才止住了淚。

    就是在這渲泄這幾年來的痛苦失措的時候,她也不敢哭得狠了,生怕自己行差踏錯半步,這大好的好機會也會從她手中溜走了。

    她叫來了丫鬟打來了溫水洗臉,又細心地把頭發梳了,她剛才哭的時候都不忘想這慧齊妹妹今年應該是幾歲了,想到她只有十四歲還沒及笄,在重新梳發的時候,六娘子把及笄後梳成了飛仙髻的頭發當即拆了,讓丫鬟給她梳成了丫髻。

    她告知她的梳頭丫鬟,“往後我就梳這丫髻了,沒有我吩咐,以後天天就梳這發髻。”

    丫鬟應了是。

    六娘子換了發鬟且不說,她一直在想當年她給慧齊妹妹的是什麼糖?但那過去的時月久了,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知道當時給的是冬瓜糖還是杏仁糖?

    不管當時給的是什麼糖,她且又想,這若是哪當年的小女孩時的那點好去故意討好她,慧齊妹妹會不會覺得她太有心計了而不歡喜她?

    六娘子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個好招,只想等她哥哥回府了,親自去問問他,讓他給她拿個主意才是好!

    這時不僅六娘子知道了跟長公子訂親的姑娘的身份,那日唆使了同長房的庶妹妹五娘子去哭訴在府中日子過得生不如死的四娘子也知道了謝慧齊的身份。

    她也是小時跟謝慧齊在府里來往過的姑娘,一從買通的二嬸母的丫鬟身邊知道謝慧齊的身份,四娘子也是當時激動得在袖子下差點把自己細長的手指扭斷。

    總算沒浪費她搭進去的一大筆銀錢!

    四娘子沒哭,她知道後,淡定地把人打發了走,等人一走,她就猛地站起來在屋子里打轉,嘴里喃喃念著,“得找她,得找她,得讓她喜歡我,得讓她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四娘子是長房國公爺房里的姑娘,她娘說來得寵也不得寵,說得寵是進府沒兩個月就有身孕了,說不得寵,是她娘被國公爺的新歡毒死後,國公爺也沒拿當時的新歡如何,不過就是賞了她生母一副薄棺,葬在了那還有名頭的山中,而不是那亂葬崗。

    四娘子已經快到年滿十八的日子,滿了十八,她就十九了……

    就是府中同母的庶兄庶弟她也沒有一個,別的庶姑娘還有兄弟可以靠一靠,可她沒有,一個都沒有,她連個同母的姐妹都沒有,她不為自己打算,這天下就沒有人會為她打算了!

    四娘子知道後,一直念著讓自己冷靜冷靜,等確定自己冷靜了下來,她坐在了椅子上,費力地思索起當年她與那位謝家妹妹的交情來。

    細細一想,才想起當年她還搶過那位謝家妹妹身上的珠釵,四娘子一想起這事來,當下都喘不過來氣來,她捧著臉坐在椅子上,因絕望與孤苦無依差點掉下淚來。

    她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啊?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更得這麼狠,是因為在拼了老命爬金榜,但感覺金榜非常不好爬,有種老命拼了也還是爬不上的感覺。

    淚。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4:30

第56章

這廂謝慧齊剛順回了點氣過來,那頭齊老太君身邊的人就跑得氣喘吁吁過來,也不等齊昱問她什麼,她就喘著氣道,“老太君醒了,正在叫姑娘。”

    謝慧齊一听不用問,想也不想就知道丫鬟的嘴里的姑娘是她。

    還好暖閣也是在老太君的院子內,她快走一會就到了。

    齊國公府乃真正的鐘鳴鼎盛之家,以前國公爺在世的時候用膳的時候都是先要奏樂的,現國公府沒了這排場,但國公府畢竟就是國公府,齊家老祖宗住的院子是齊國公府最大的院子之一,暖閣說來就在主臥屋旁邊,但也是要走好一會才能到。

    等謝慧齊到的時候,齊老太君已經穿好了衣裳,正坐在她臥屋的圓門外屋中氣氣哼哼地說,“讓你們叫個人都不會叫,留你們有何用?”

    謝慧齊這時候已經到了門口,站在門口的丫鬟見到她眼里都有淚光了,不等謝慧齊說話就趕緊打起簾子道,“姑娘您快快進吧,老祖宗正在叫您呢。”

    說著就彎腰欠身,看著很是可憐的樣子。

    謝慧齊這也是有點摸清楚齊府比較清楚的脈落了,這其中一條就是府里的主子們忒可怕,下人們都怕。

    無論是長公子還是老祖宗,還是那兩位高貴冷艷的夫人,這下人們就沒一個不怕他們的。

    “來了來了……”謝慧齊剛進去兩步,站在齊老太君身邊的丫鬟們就趕緊報。

    齊老太君本來皺著的臉一下子就舒展了開來,但她還是不忘說身邊丫鬟一句,“我有眼楮看得見,瞎嚷嚷什麼?”

    說著,卻朝謝慧齊笑眯眯看來,“乖姑娘你來了啊?”

    謝慧齊趕緊過去,給她福身道安,“老祖宗,您醒了啊,我剛巧還想過來問問您醒了沒有呢,我這有好多話要跟你講呢。”

    齊老太君一听,眼楮笑得眯得就只成一條縫了,“好多的話要跟我講?快快快,快到祖奶奶身邊坐下,咱們祖孫倆好好鬧叨鬧叨。”

    “好呢,謝祖奶奶賞賜座。”認命了的謝慧齊甜甜地笑道,既然她已經選了這條路,眼看就是反悔也是不可能了,她還是積極些應對吧,反正過日子到哪都是過,只要想著往好里過,總是能過得好的,而現在擺在她眼前的第一個難關就是這位像老小孩一樣的老祖宗,現下把她侍候好了是最要緊的。

    “你以後來了只管自個兒坐就是,用不著請示我,就跟君昀一樣啊,就把祖奶奶這當自己的地方,乖啊。”齊老太君這飽覺一睡醒來,真是看她的乖孫媳婦哪處都順極了她的眼。

    “誒,祖奶奶,慧齊听著了,您真好!”謝家小二郎出了名的甜嘴那是他阿姐親自教出來,謝慧齊這嘴要是甜起來也是不比她家小二郎差的。

    這府里,齊老太君以前唯一看得順眼,唯一不會挑剔的人就是她的孫兒了,現下一听這孫媳婦的話,真覺得她孫兒的眼光那可是隨了老國公爺的,他眼楮毒啊,看看他給自個兒挑的媳婦,多好……

    就跟當年老國公爺挑了她一樣的眼光好!

    齊老太君這時真是高興,見小姑娘還朝她甜甜地笑,簡直笑得合不攏嘴,摸著小姑娘的臉就笑道,“你看看你多好,還會笑,祖奶奶也歡喜你得不行。”

    比她那個不會笑的長媳不知要好多了多少去了!

    果然不愧為最像老國公爺的孫兒給她挑的孫媳婦啊。

    齊老太君高高興興的,等謝慧齊跟她說今日要呆到傍晚,看著她用了膳才歸家去,齊老太君更是高興得不行,摸著謝慧齊的手就道,“不用回去了,就住在祖奶奶這罷。”

    “祖奶奶,今日慧齊來得倉促,家里還有許多的事沒有歸置好呢,等慧齊回去歸置好了,就來府里陪您,您說好不好?”謝慧齊真覺得這麼些年帶弟弟們的功夫沒白費,至少她現在這耐心一等一的好,面對齊老太君也沒有什麼力不從心的感覺。

    “這……”齊老太君一說她回家要歸置事情,想著也是,總不能讓人家為了陪她連家中的事情也不歸置了,便點頭道,“那行吧。”

    這廂有丫鬟端來了參茶,謝慧齊忙自行接過,撩開蓋子放到嘴邊吹了吹,又小心地踫了踫邊緣,覺得不燙得很了,才送到齊老太君嘴邊去。

    之前她看齊家哥哥給他祖母喂茶的時候也是這般做的。

    謝慧齊貼心無比,齊老太君笑眯眯地喝了兩口參茶,拉著謝慧齊小手放到手中簡直就是愛不釋手,等到謝慧齊告訴她,二月初一就過來替她孫兒送行,當天還會在府里陪她一天,老太君就已經愛她愛得不行了,拉著謝慧齊的小手,把她手中那只沒給她不會對她笑的長媳婦的手鐲給順了下來,非要給謝慧齊戴上不可。

    齊老太君老了,皮膚也生萎了,鐲子從她手上一順就順了下來,而謝慧齊的手也是秀巧細長,不等她仔細去拒絕,鐲子就到她手中戴著了。

    這手鐲可不是個平常的手鐲,里頭是藏著只飛鳥一樣的動物,謝慧齊都不敢認真猜這是干什麼東西,只管趕緊往下順,“祖奶奶,使不得,這太貴重了。”

    “使得,戴著,我們國公府長媳能戴的鳳鐲,你怎麼戴不得?戴著戴著!”齊老太君好多年沒這麼歡喜一個人了,恨不能把她認為的最好的東西給這個順她眼的小乖孫媳婦。

    謝慧齊一听是長媳戴的鳳鐲,當即又是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府里每一個主子的一舉一動都讓她始料未及,而現在她眼前的這東西太貴重了,她真是不敢收。

    這時候門外來了好一會,跟謝家大郎听了一陣輕風吹動樹葉響的國公夫人收回了眼,朝謝家大郎一頷首,示意他跟上,她進了門來,對那慌張得秀眉都擰成了一塊的小姑娘淡道,“老祖宗給的,戴著罷。”

    說著朝齊老太君略一欠腰,淡道,“見過娘。”

    “坐吧。”齊老太君心情好,也懶得跟她多說什麼,抬眼勉強看了她一眼,又轉向她孫媳婦那邊去了。

    一看到孫媳婦那張小嫩臉,齊老太君又笑眯眯了起來,“給你的就是你的,你乖,戴著啊,誰要都別給她,咱們家現在就你戴得起這個鐲子!”

    說著還往後回了下頭,朝那個一輩子都沒朝她笑一個的長媳哼了哼鼻子。

    不朝她笑一個,一輩子都不給她!踫都不讓她踫一下!

    **

    這廂齊二夫人的院子里,大夫人的人來報,說大夫人帶謝家大公子去醒了的老太君那去了。

    齊項氏一听丫鬟傳來的話,就知道她大嫂的話的意思是讓她也把謝家二郎也帶過去。

    這時謝家二郎正在溫習功課,這是他與被國公夫人分走的兄長謝大郎分開時,從兄長那得的吩咐,虧得那謝家大郎吩咐了他就是在做客也不能耽誤了溫課,齊項氏這才得已在旁邊看著他認認真真寫了一會字。

    在門邊听了來報的丫鬟她的話,她又站回了桌邊給他磨著墨,小孩兒默起字來認真得很,她也不出氣,仔仔細細地看顧著他。

    齊項氏感覺她有許多年沒有這般平靜過了。

    不一會,二郎把一篇詩經一鼓作氣默完了,隨後他松了好大的一口氣,把紙往齊項氏那邊推了推,道,“阿嬸你幫我檢查下,可有錯字?”

    齊項氏也是前八府巡撫之女,她出身書香世家,自是懂些文章的,這時便微微一笑拿過紙仔細端看了起來,看到錯字就拿筆批了一下,細細看下來,二郎還是錯了些許幾個字的。

    二郎一看那批下來的錯字,拍著腦袋就道,“哎呀,我可夠笨的,阿兄知曉了許不得又要罰我多默十遍呢。”

    “那……”齊項氏沒料她挑出錯字來還要害了他,這筆就停了。

    二郎一看她停筆,忙道,“阿嬸你趕緊再幫我挑,挑仔細了,我回頭默的時候就能默對了了,阿兄見我默對了對的,我就不用罰默了。”

    齊項氏這才笑了起來,點點頭,“莫急,阿嬸定會幫你把錯字都挑出來。”

    “多謝阿嬸!”二郎忙給她打躬作揖不已。

    齊項氏看著他笑個不停,就在這時,門口另一個欲要進來報事的丫鬟停下了腳步,她看二夫人笑得極為高興,猶豫著不敢進了。

    而齊項氏院子的大門口,謝家的大娘子無可奈何地站在門口那吹著冷風等著嫡母召喚。

    五娘子剛才不知為何失足落了湖中,非說有人推了她下湖,現下也不離那湖邊正在大鬧,非讓家丁查出是誰搞的鬼,她恰巧有事落過那地,被五妹妹看見求了來稟嫡母,明知這事只會讓嫡母更恨她入骨,大娘子也只得來了。

    而這時府里的大總管一听五娘子在老太君住的青陽院離得最近的五台湖邊上鬧,當下顧不得清點今日要讓謝家姑娘帶回去的物什,慌忙帶了人朝五台湖快步而去。

    這事要是鬧得老太君的耳里,老太君若是知道了她在今天定孫媳婦的時候有人這麼不給她臉面,她非得扒了所有人的皮不可!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4:55

第57章

字一經檢查完,二郎又自個兒細細看了一遍,他本不是這種細致的人,但自從他發現他阿兄會半夜起來挑燈給他檢查功課挑文章錯處後,他就很少犯什麼錯了,即便就是錯了也不會非要拖到明個兒才解決,都是當天事當天畢。

    如同看不得他阿姐忙于家事太累一般,二郎也看不得他阿兄為了他連個安穩覺都沒法睡一個。

    他自還是有些听話的。

    齊項氏看著二郎仔細地又看了遍文章,看到他寫錯的字,他還會拿筆再寫一遍,她靜靜地看著這個家教甚好的孩子,心道也只有謝進元那樣的男子,才能生得出這樣的孩兒來。

    外人再怎麼說道谷酈宜,齊項氏以前都當她還是個有福氣的,不是哪個女人都能讓一個男人對她一枉情深,非她不可,即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為她出一口氣。

    現下看來,她可不就是個有福氣的。

    這樣的兒女,她求了一輩子,也沒求來一個。

    二郎改正自個兒的錯處後,就抬起臉朝齊項氏笑,“二嬸,我檢錯好了,我們要去見我阿姐了嗎?”

    齊項氏點點頭,伸出手去,二郎自是牽著了她的手,還往空中揚了揚,高興地道,“您對我真好,回頭我還來找您玩。”

    “嗯。”齊項氏淡淡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想著得讓謝家的姑娘多來國公府的好。

    這小兒跟她甚是合得來,但就是再合得來,他也是別人家的孩子,他跟她來她這處玩,不論她找什麼好玩的好吃的給他,他嘴中總是不離兄姐,看得出來這姐弟幾個感情甚好,她就是想讓他留在她這里也是行不通的。

    只能徐徐圖之。

    齊項氏一帶二郎出去,門邊的丫鬟福了福,硬著頭皮輕聲道,“二夫人,大娘子有事求見。”

    齊項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院中的七丫鬟便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心里怕得直哆嗦。

    下次她若是再見著大娘子也非得躲了不可,今天這種從不遭好的通報怎麼就給她踫上了呢?

    “什麼事?”齊項氏摸了摸二郎的頭,從端了果盤子出來的大丫鬟手里拿出一塊還帶著熱氣的蜜餞糕給了他,“孩兒,吃罷。”

    二郎接過聞了聞,抬手就給她,“阿嬸你先吃一口。”

    齊項氏情不自禁地笑,低頭淺嘗了一口,二郎也就高高興興地大大咬了一口,吃罷一口還道,“我今兒吃得太多了,阿嬸你別再給我了,我阿姐說糖吃多了對牙不好,要我好好保護我的小白牙,可莫要變丑了。”

    變丑了阿姐就不愛了,那就可怕了。

    “嗯,我知道了。”不過就一個中午,從小二郎的口中齊項氏也明了謝家姑娘對她的弟弟管教甚嚴,她無意跟謝家姑娘作對,還想著給她些好處得得,也好以後她想帶小二郎到她這里住一晚也是可行的。

    這邊丫鬟等她跟謝家二郎的話畢,這才小聲地接著回道,“奴婢听說是大娘子在五台湖掉水了,說是有人推了她下水,求了大娘子來稟。”

    “她倒是什麼事都管。”齊項氏淡淡道。

    不等他們走幾步,有管事的就來報了,說大管家的已經往五台湖去了。

    齊項氏听了臉色不變,帶著小二郎就往青陽院走去。

    她什麼也沒說,但大丫鬟已經領了人先去了門,“請”大娘子走了,省得等會兒二夫人路過這看著她覺得礙眼。

    **

    這廂謝慧齊陪著齊老太君說著話,又拿了她帶來的帕子出來給她和大夫人瞧,她給老太君的帕子繡得富貴祥雲圖,上面還飛著只含著報喜枝的喜鵲,太夫人高興得直哼哼,等丫鬟拿了針線過來,謝慧齊當著她的面給她秀了一手針腳後,太夫人高興得眼楮又只剩了一條縫了。

    國公夫人跟謝家大郎不動如山地坐在一旁看她倆直嘮個不停,國公夫人還是一直的面無表情,謝家大郎也是沉靜如止水,不過他阿姐眉開笑眼說得高興不已時,他若是看到,也會抿嘴一笑。

    一屋子兩批截然不同的人馬,各有各的天地,看起來倒也算是融洽。

    等到齊項氏來,活潑的小二郎也加入了吹噓他阿姐的陣營,不停地跟著老太君說著他阿姐的好。

    “我阿姐的手特別特別的長,她一拉面條,就這樣,甩兩甩,面條就好了,面條有那麼一條長,比人還高呢……”謝家二郎夸張地伸出兩手飛舞,給老太君比劃他阿姐到底有多厲害。

    小二郎一來,就沒謝慧齊耍嘴皮子的地方了,她到底是沒二郎的表現能力強,二郎說起話來繪聲繪色,還自帶動作解說,她可比不上,只好跟在一旁樂。

    “阿姐的手若是特別特別長,那不成怪物了?”眼見齊老太君哈哈笑著跟著小二郎的動作眼楮轉個不停,謝慧齊看了她一眼,回過頭取笑她家二郎,還把自己正正常常的手伸給他看。

    “這個你不懂,我這是在解說,解說你懂不懂?”夸張的二郎見他阿姐拆他的台,也不氣餒,朝她擺說示意她不懂。

    “嗯,我看二郎說得甚好。”齊項氏在一邊淡淡道,有點護犢子了。

    “我看說得也挺好。”齊老太君也呵呵笑道,她還挺喜愛有人夸她孫媳婦厲害的。

    跟夸她孫子一樣讓她高興。

    齊老太君的屋子處熱鬧不已,這是多年都難得的景象,七婆婆更是有許多年沒見過青陽院有這麼熱鬧了,自從老國公爺走了,除了小公子在的時候她家太夫人還能笑一笑,平常日子很少這般笑過了。

    七婆婆也是樂得跟她身邊的丫鬟道,“往後好生照顧著謝家姑娘,她要什麼就給什麼,可別給她煩。”

    七婆婆身邊有著兩個照顧老太君,管著青陽院一群丫鬟的兩個大丫鬟,听了忙不迭地道,“知道了,七婆婆您放心。”

    這廂青陽院熱鬧不已,青陽院不遠的五台湖邊上,國公府的五姑娘正趴在樹上啼哭不休,誓要管家給她一個公道,若是找不到原凶來,她就要去二夫人那去說道,非要回一個道理不可……

    怎麼說五娘子也是府中的小姐,也是主子,大管家的盡管是這個府的管家,但身份到底是個下奴,眼見五娘子不走,被披風裹著的身子腳下還滴著水,這樣下去大冬天的肯定生病,總不能讓主子在外面這樣撒潑,便道,“五娘子現在就回去罷,我定會把這事查一個清楚明白,不出三日就會把此事查個水露石出送到您院子去,您看如何?”

    話已至此,五娘子得了話,知道自己也不能再鬧下去了。

    這時候國公府的下人已經出現了三四十個,把她身邊的那塊地方圍得滿滿當當,她身前更是圍著十來個的婆子,大有她聲音一大,她們就圍上來握住她的嘴之勢,她就算是個豁得出去不要命的,這時也是不敢哭了。

    生怕人沒引來,她就要被治罪了。

    五台湖的事悄無聲息地解決了,謝慧齊也就不知道有人因想見她鬧出了這一出,她這廂跟齊家三位老中年夫人說了一下午的話,正想著把這夕食用了就歸家去,齊君昀就回了。

    齊君昀一回來,見天色不早,知道她要走,就讓人提前擺了膳。

    他一回來,事就跟著來了,管家的和庫房那邊的管事就過來報事,拿出了今個兒謝家姑娘要帶回去的禮單上來讓他過目。

    齊君昀一看,找了謝慧齊過去,拿筆給她規劃她今個兒得的,“這些錦布瓷器你帶一些回去用著,這些你暫放到府中,我到我那庫房給你騰一個地方出來裝,下人的話,齊昱那本有四個小廝了,再帶回去兩個,剩下的就不用了,丫鬟的話……”

    說到這他沉吟了一下。

    另一頭的齊二夫人淡淡開了口,“丫鬟我挑的,挑了六個,府中的世僕,用帶著回去用罷,用得不稱手回來再換就是。”

    “多謝二嬸。”齊君昀朝她一頷首,淡道,回過頭又朝一聲都不敢吭的小姑娘繼續道,“那就先帶回去,用得稱手的再提作身邊人。”

    謝慧齊已經不知作何感想才好,他說,她就點頭。

    齊君昀幫她理了理單子,省得都帶回去她那沒地方裝。

    這傍晚國公府提早擺了晚膳,但齊老太君因說了一下午的話,這時候已經有些精力不濟了,吃著飯的時候還在打瞌睡,長公子就提前擱了筷,這膳也就提早收了。

    他們用膳的時候,國公府的管事們也在打仗一般裝著謝家大姑娘要帶回去的東西,還有大管家的帶著府中的七婆婆,還有齊昱親自出面給今個兒要跟著謝家姑娘回去的家僕訓話,等到青陽院那邊一說收膳了,這邊趕緊著把人和物都帶到前門,等著謝家姑娘上馬車歸家。

    這廂齊君昀領著謝慧齊走在了後面,前面是國公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領著謝家的兩個弟弟在走著。

    齊君昀在後面繼續跟他的小未婚妻說道,“我初一辰時走,你早些過來也好,一道用早膳。”

    “知道了。”

    “府里的事,回去後有不知道的問齊昱。”

    “知道了。”

    “有不懂的要問我的嗎?”齊家長公子又雲淡風輕地說了這麼一句。

    謝慧齊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別說,真還有!太有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5:14

第58章

看著她一臉的鄭重其事,齊君昀勾了勾嘴角。

    “你就這麼敢把她們的事交給我?”謝慧齊還是覺得這太兒戲了。

    齊國公府有好幾個主母,而她就算跟他訂了親,現在跟國公府算是搭了點邊,可她還是一個未與他成婚的十四歲小姑娘啊!

    她都還沒及笄!

    齊君昀見問題還是繞回到了敢不敢的事,這時前方母親她們也走得遠了點,他干脆停了腳,頷首讓後面的人往後退,他則看向她淡道,“你怕?”

    謝慧齊語塞。

    好吧,她確實怕。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怎麼不怕啊?

    他怎麼就能這麼放心?

    她若是沒這個能力搞砸了咋辦?

    “我怕。”見他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謝慧齊心中悲憤交加,承認了自己是個窩囊廢。

    她確實怕。

    “無需。”齊君昀看著她那張毫不掩飾的已經嚇木了的臉,也是笑了,他嘴角掛著淡笑,目光柔和地看著她,“你看著辦就好,嫁出去了就算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也無礙。”

    嫁不出去的,家廟或者白綾,總歸都是她們的去處。

    謝慧齊听了又傻眼……

    可是在中午在暖閣的時候,他可不是這般說的。

    他說她們做不好的事,她可得做好了……

    她不用說,齊君昀看著她那張茫然的臉都知道她在想什麼,想想中午他說的話確實太過于嚴厲了,對一個剛剛進京不久的小姑娘來說,冷不防讓她擔這麼個“大”任,她不怕倒是無知無畏了。

    “別想太多了,”還是有些不忍,齊君昀搖搖頭,想著還是要她再加以寬容些,便道,“這事你就當是練手罷,就如你畫花樣子給你的丫鬟練手,就且當這事是我拿了她們讓你拿著練手,至于練得好不好看不要緊,你最終把手練熟了,往後不出差錯的好。”

    謝慧齊又听得傻了。

    拿姑娘家的婚事練手?

    長公子要不要這麼過于“高大上”?

    她們可是他的妹妹們啊……

    齊君昀見她呆傻地看著他,搖頭淡笑,拿手拍了下她的臉,淡道,“等你真正入了府,就不許你出錯了。”

    至于她現在怕,怕就怕了,結果他替她擔了就是。

    謝慧齊是真听懂了他的話,她完全听了明白,意思就是她就是把這些事全搞砸了,後果她也無需承擔……

    可就是因為听得明白了,她的心更是唰地一下涼得自己都覺得冷。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姑娘,跟他有血緣關系的妹妹啊……

    她總算明白這府里為何一府沒嫁出去的姑娘了,主母們不在乎她們的以後,其實長公子也不是那麼在乎。

    謝慧齊再次欲哭無淚,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家人啊?

    她到底是進了個什麼樣的狼窟啊?

    “怕了?”齊君昀見她一臉要哭不哭,挑了下眉。

    怕了他了?

    謝慧齊不知為何,他說什麼,她每句都听得明白,她真不想認為自己與他心心相印,但事實就是她真的听得明白,而且還不敢對他撒謊,她老實地點著頭道,“哥哥,你太厲害了。”

    她當然怕。

    謝慧齊的話讓齊君昀這次真正地笑了起來,他失笑搖頭,搭了她的肩一下,示意她接著往前走,前方的人已經停下等他們了,嘴里則道,“往後你要面對的就不僅如此了,恰恰是祖母,母親她們這些年都不管事,府里積垢已深,等你進來,你要接手的就已是最壞的境況。”

    國公府的落敗不是沒有原因的,祖父一生忙于國事,父親與叔父在他的庇佑下一生縱情聲色,行事糊涂,在他們的作為下,為夫不仁,與妻離心離德,祖父一走,夫不夫妻不妻的國公府滿地的把柄,如今只是落敗而不是消亡,都還是早年祖父替他防了幾手,若不然,就是他使出渾身解數,也難以撐起這個國公府。

    此時前方,兩位美得不同顏色的中年美婦正回眸看她們,她們的臉上皆都淡然冷漠,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謝慧齊已經是完全領略了這府里的荒唐了。

    就是在這種時候,她們都毫不介意把一府子子的庶女留在府里一個都不嫁出去,也不怕人說道,就知道她們是無所謂這府里變成什麼樣子的。

    可怕嗎?

    當然可怕。

    而最讓她無奈的是,等她嫁進國公府來,她們以後也是她的親人了,而她要解決她們根本不想解決的問題。

    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齊家哥哥,太難了。”謝慧齊還是難免沮喪。

    “別怕,慢慢來。”

    她能行的。

    齊君昀想起她曾堅決向他跑來的樣子,嘴邊的笑更柔和了點,低頭對她道,“別怕,你做得到的,就是不行,你還有我。”

    在她沒有真正長大之前,他會帶著她往前走的。

    謝慧齊抬首見到他柔和的臉,一時之間真是想哭又想笑,百般滋味全繞上心房,末了只好苦兮兮地道,“我知道了。”

    賊船已上,還能如何?

    **

    謝慧齊是帶著家人一輛馬車來的,回去的路上,已經有近十輛馬車了,馬車上堆滿了物什,謝慧齊在馬車里看著一疊的清單,身上是真沒有窮困人士突然變成富豪的驚喜感,她除了嘆氣就只有想嘆氣了。

    她也是情不自禁地嘆了好幾口氣了。

    二郎依在她的身邊,听到她的嘆氣聲,不由問,“阿姐不喜歡齊家世兄嗎?”

    坐在另一邊的大郎這時候開了口,少年如玉一般的臉上依舊沉靜如水,“阿姐不是不喜歡齊家世兄……”

    相反,是喜歡的,她只要見到他,總是跟他有說不完的話。

    大郎不想去想他的阿姐有多喜歡別人這件事,接著道,“而是這個親事有點麻煩。”

    “麻煩?”二郎不解,“阿兄,什麼麻煩?我看她們人都好好。”

    給值錢,給用的,給吃的,還願意和他一塊玩,二郎覺得這家的人比前面見過的阿父的哥哥和娘要好多了。

    “二郎是因他們給了我們許多東西,得你的心才歡喜他們的嗎?”大郎問。

    二郎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便點了頭。

    “那我們得了多少東西,阿姐就要做多少事。”大郎總結道,又問弟弟,“我們得了十馬車的物什,阿姐可能就得給他們賣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命,你覺得值不值?”

    二郎听得小嘴張得都可以塞一個雞蛋了,他驚訝不已,滿臉不敢置信,抬頭看他阿姐問,“阿姐是這樣的嗎?”

    謝慧齊很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但事實上卻差不多是這樣的。

    天下哪有白掉餡餅的事。

    她想了一下便道,“他們喜歡我,看中我,才願意給我們這些東西,若是不喜歡,看不上,這些東西也不會給我們,而且這也算不上賣命,因他們對我好,阿姐也得了好,為他們做些事也是應該的啊,你說是不是?”

    二郎還小,並不是很明白這中間的彎彎繞繞,他听得似懂非懂,點了頭還是滿臉不解,有些想不明白。

    “等我以後講給你听。”二郎不明白的,大郎已經明白了不少,便朝二郎道。

    二郎一听哥哥願意教他,也不多想了,道,“那好吧,不過阿姐,他們若是讓你賣命,我們家就不要這親事了,我本來就不願意你嫁出去。”

    事情又繞到他不願意她嫁的事上了,謝慧齊也被他逗樂了,抱著他的腦袋摸著他的頭發,笑著道,“好,阿姐知道了。”

    **

    這廂謝慧齊回去,把帶回來的東西剛剛歸置好,二月初一這天一大早,她就又帶了自家的人去齊國公府為長公子送行。

    雞剛剛打鳴,他們就上了馬車。

    他們一家人還是穿著自個兒先前的家常衣裳,並沒有換上國公府給的那些豪衣錦袍,家里人就這麼幾個,謝慧齊是要一直帶在身邊當自家人的,並不願意他們跟國公府的人一致把他們混進去了,省得到後頭,一同歷難的家人反倒生疏了。

    好在不管紅豆阿菊還是周圍,都是慣性只听她這個大姑娘的,阿朔阿福更是緊跟兩個公子的腳步,蔡婆子更是對他們姐弟幾個寸步不離,他們的本性在這,所以謝慧齊還是有信心帶著他們一起面對接下來的日子的。

    謝慧齊的馬車這次直接駛入了大門左側的人通道,都沒有從門口停下,直接進入國公府,駛進了馬場。

    馬場那邊大管家已經帶著人恭候,鞍凳等物已經備好,馬車一停下,丫鬟們已急急過來掀了門簾,有管事婆子過來扶他們的手踩著鞍凳下馬車。

    “姑娘,冷著了吧?這是剛添好的暖爐,您換一個握著。”一等謝慧齊下來,有婆子就拿著暖朝她遞。

    謝慧齊上車的時候手中已握了一個,這時候從善如流換了一個剛添的。

    這時候大管家,也就是齊昱的叔父齊封朝謝慧齊道,“姑娘,您到的剛剛好,老祖宗也快起來了,大公子已經去青陽院了。”

    “那趕緊著。”謝慧齊點頭,回過頭去牽他們家大郎的手。

    大郎那頭正朝二郎瞪眼,不知是哪個前次就跟他相識了的丫鬟給了他一只肉包,二郎說也不說就去拿,這般的沒有教養,大郎狠狠瞪了他一眼,慌得二郎忙不迭地把肉包還了過去,對那丫鬟道,“多謝這位姐姐,跟二嬸嬸說,肉包我回頭吃,替我多謝她啊。”

    大郎一听那丫鬟是國公府二夫人的人,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時候阿姐的手伸來,他伸了過去,靠近阿姐輕聲道,“那位二夫人對我們二郎未免太好了點?”

    謝慧齊心里有數,朝他頷首,就不再言語了。

    她這頭帶著一群人往青陽院去,這時,國公府無數處院子里頭的屋子那亮了一會的油燈被人挑得就更明了,國公府的庶小姐們已經起床好一會了,這時候個個雞飛狗跳地使喚著丫鬟為自己梳妝打扮。

    今個兒長公子出府,管家已經令人告知了下來,她們也可去大前門送一送。

    這等的好機會,還能見到長公子的那位未婚妻,沒有一個人是想錯過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5:35

第59章

謝慧齊一進青陽院,一大群婆子丫鬟就擁了過來,個個嘴里姑娘公子地叫著,謝慧齊牽著弟弟們進了主院,上了台階,門口七婆婆站在那,在她欲要朝她彎腰的時候謝慧齊快步上前扶了她,與她笑道,“您就別與我這小輩行禮了,折煞我也。”

    說著又道,“祖奶奶可是醒了?”

    “醒了,正要梳頭,您趕緊著進去罷。”七婆婆笑得合不攏嘴。

    謝慧齊點頭,把披風解下給了紅豆,道,“你們就候在門邊,跟著齊昱罷。”

    說著也幫著把弟弟們的披風解了下來,牽著他們進了里面。

    里面燈火通明,八面都掛了琉璃燈的臥室金黃明亮,富貴至極,謝慧齊一進去就听到齊君昀在悄聲跟人說什麼,等到跨進了大內屋的門檻,她就揚起清亮的嗓子笑著道,“祖奶奶,我帶我家大郎二郎跟您來請安了。”

    齊君昀正跟隨身的管事說著話,听到她聲音的時候也抬起頭,看向她那張在金黃的燈光下明亮如鮮活跳動的火光的臉……

    他微微笑了起來。

    “來了。”他淡笑道。

    他坐在最外頭,謝慧齊忙過去朝他一福身,笑著道,“齊家哥哥。”

    大郎二郎也忙著向世兄行禮。

    “進去罷,”齊君昀見著她的笑臉,這平日淡漠的臉上也多了幾許笑,他朝她點點頭,又朝大郎二郎道,“大郎二郎就在世兄這陪世兄說會話。”

    “是,世兄。”大郎先答了話。

    謝慧齊又是朝他一福,笑著道,“哥哥,那我進去了啊?”

    “去吧。”齊君昀動了動手,抑制住了他自個兒那手想摸她臉一下的沖動,朝她平淡點頭。

    內屋之內就是主人家的床榻梳妝處了,這時謝慧齊快步往前走了兩步,那隔著內屋里外的簾子就打了起來,有丫鬟道,“姑娘,您快快請進。”

    謝慧齊一進去就看到坐在鏡前的齊老太君的臉色不太好,眼還有點紅,她詫異極了,忙上前跪在了老人家的面前,道,“祖奶奶了,您怎地了?”

    齊老太君一听這話就扁了嘴,道,“我舍不得我孫兒。”

    謝慧齊一听就啼笑皆非,天,這老小孩果真是老小孩。

    “哥哥去東北是有要事呢,我們在家里等他一會兒他就回了,祖奶奶,您別傷心,我陪著您等。”

    謝慧齊這般說,老人家一听還有個人陪她等的,紅著眼楮笑了起來。

    她兩個媳婦一個冷冰冰的不說話,一個對著她就是好像她老人家虧欠了她八輩子似的,何曾跟她說過這等暖心的話?

    現在一听孫媳婦願意陪她等,老太君這心喲,暖得就跟剛大冬日喝了姜糖水似的,又暖又甜……

    “祖奶奶喜歡你。”齊老太君這下也是有了暖心的了,也不折騰了,丫鬟上前為她梳妝的時候也不再罵她們笨手笨腳,在謝慧齊一旁的打諢插科下總算是把頭發梳好,衣裳穿好了。

    謝慧齊扶了老祖宗出門,齊國公府的兩位夫人也出現了,一人坐在大郎身邊,頭微揚眼瞼微垂,還是一臉的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另一個更直接,直接跟二郎在說著話,等老太君出來,起身行禮的時候還心不在焉,眼楮還在謝家二郎那甜笑的的小臉上。

    這時候齊君昀過來扶了老太君的另一邊,一家人去了膳廳用膳,一路上僕從匆忙地來來去去,人還是多的,就是連腳步聲都輕,人也都不吱聲,這些人影看著是熱鬧,但還真是沒幾許活氣。

    一家人安安靜靜地用罷膳,時辰也至卯時了,離辰時也沒多久了,一家人又移到了老太君主院的大廳,但已經不斷有人來稟大公子,請示各項事情。

    來一個人說一次,老太君的嘴就要扁一次,很不高興得很。

    這不過也只坐了盞茶的功夫,大管家的就來說各事都已準備妥當,長公子可以啟程了。

    一等齊君昀站起朝她跪下,齊老太君這次貨真價實地掉出了眼淚,太夫人就像個小女孩一樣抬起頭抹著眼淚哭道,“你又要出門去了,都不知道你何時回來,你出去了可要記得回家,可要記得我天天都在盼你。”

    謝慧齊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她兩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對孫子情緒外露的祖母,但她這時候已經是孫媳婦了,還不能傻站著,也是什麼都顧不得想,半跪在老太君的面前就哄她,“祖奶奶,慧齊在屋里跟您說的您忘了?我陪您一塊兒等哥哥歸家呢,您別傷心了,您這般傷心,哥哥跟我都要跟著傷心了……”

    還別說,有了謝慧齊這一番話,老太君的眼楮較之前還是少掉了不少,等齊君昀說完拜別祖的話起身後,老太君也只是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到底是沒再哭了。

    國公夫人跟二夫人見到哭包太夫人這麼容易止住了哭,還詫異了那麼一下,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

    齊君昀這次出府沒再像前次一樣讓母親和二嬸相送,他留了她們在青陽院照顧祖母,讓謝慧齊代她們送他一程。

    謝慧齊這次又是再次領會到了整個國公府就是長公子的一言堂的事實,這府里真的是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他讓國公夫人跟二夫人留下,兩位夫人就留下了,她們連句多余的話都沒說。

    而國公夫人更是讓謝慧齊費解,怎麼說她也是長公子的親母,長公子說讓她不用送了,她就真不送了,連廢話都不帶說一句。

    謝慧齊都不知道該怎麼判斷這母子之間的感情……

    接下來的路就是謝慧齊跟齊君昀一塊走的,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他們一路走的是大路,前後左右都跟了一大堆的僕從,謝慧齊發現他們身邊的人盡管多得隨便一數就有二三十個,但個個走路都像貓,連聲音都不太有。

    人這麼多聲音這麼少,若是細想想還怪嚇人的。

    這府里的下人,實在是太嚇人了。

    但也不容謝慧齊多想,等他們一靠近前門,就發現有更多安安靜靜的人在等著他們,謝慧齊跟著齊君昀一路過去,見他們朝他倆請安的時候也只是彎腰欠身,連句稱呼也不叫,一路無聲,一聲聲響都沒有,這真是把她嚇得更是夠嗆……

    這偌大的國公府眼前這麼多人,但一點聲音都沒有,像足了鬼魂出沒的墳場!

    謝大姑娘一大早的,再次被國公府的奇觀嚇得欲哭無淚。

    這時他們已經快到前門,一路深思趕路之事的齊君昀這時候也擠出了點眼光看向他那一路安靜的小未婚妻,見小姑娘睜大了眼四處看個不停,一臉的匪夷所思,他也有些奇怪,“怎麼了?”

    “他們行禮怎麼不出聲?”一路受了不少不吱聲的人的禮的謝慧齊已經受夠了,想都沒怎麼想就問了。

    “老祖母不喜歡府里聲音太大。”齊君昀淡道。

    一听居然是老太君下的令,謝慧齊收回了一臉見鬼的表情,尷尬地笑了一下。

    “不喜歡,就自己想辦法改。”這府里確實也該變一變了,齊君昀沒有因那是老祖母下的令就讓她去固守,給了她句話就快步朝前走去。

    他步子一快,謝慧齊不由地也加快了步子。

    這時候齊君昀領著她走上了通往國公府正大門正大廳正中間的拱橋,而僕從快速分了兩道,訓練有素地從左右兩邊跟隨而上。

    正道只有國公府的正主子們可走,就是庶公子跟庶小姐們也只能從兩旁上去。

    這時候正大廳的前坪上分兩邊站滿了兩排的鶯鶯燕燕,他們一來,就個個紛紛道了萬福禮……

    長公子一路快步上前,看都沒看她們。

    而這些姑娘們平是半垂著頭,但等長公子一從她們身前走過,一個接一個地抬起了眼,看向走在他後半方的那個姑娘家……

    謝慧齊是眼楮往前平視著跟著他之後的,所以視線之內的這兩排的姑娘她都見到了,之前齊昱就跟她說過她將在這里見到她們,但等她見到了她們,尤其看到左邊那排明顯年紀比較大的姑娘眼楮一個個如狼似虎狠狠地朝她掃來,盯在她身上的時候,謝大姑娘硬是撐住了口氣才沒讓自己在她們凶狠得如惡狼般的眼球下顫抖。

    等隨了他進了門,謝慧齊是真的想哭了。

    她已經從齊昱的口里知道這府里的姑娘有多恨嫁,但百聞不如一見,真親眼見到了,齊昱所說她們的恨嫁力度還真當上不她親眼所見到的百分之一。

    她就是隨他進了門,還是能非常分明感覺到後面那些死死盯住她後背的眼楮有多凶狠。

    “給她搬個椅子。”齊君昀一進了主廳就走到了主位坐了下來,指著他下首不遠的地方,讓齊昱把椅子搬過去。

    “是。”齊昱趕緊動手。

    “坐吧。”椅子一過來,齊君昀朝她溫和說了一句,等她坐下又道,“讓她們見見你,以後怎麼辦,你自己看著辦就行。”

    說著不等謝慧齊說道什麼,就朝齊昱額首。

    齊昱也是快步走出了正門,站在台階上朝下面的人朗聲道,“大公子有請各位小姐上前進正大廳。”

    各位小姐快步上了台階,她們行走的速度太快了,不一會就到了齊昱的身邊,速度快得齊昱這個從小致力于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動聲色的人都眨了下眼。

    不過也只是齊昱眨眼的功夫,這些姑娘們已經悉數進了廳內。

    “見過大公子。”姑娘們一等站好,異口同聲,急急地給齊君昀請了安。

    謝慧齊這才知道,她離京的這麼些年後,從前還叫齊君昀兄長的齊府姑娘們大到已經只能叫他大公子了……

    果然是大了,嫡庶分明得尤如天與地。

    這廂謝慧齊心中因這聲稱呼還有點淡淡的憂傷,可還不等這份憂傷泛濫,她就看到了那群毫不懂矜持為何物的姑娘們又睜著她們過于明亮的眼楮集體向她看來……

    那一雙雙的眼楮目光爍爍,那閃著光的眼楮就像……就像一群餓了八百年的母餓狼,突然見到了一塊足以讓它們為之瘋狂廝殺的生肉!

    謝慧齊就這樣沐浴在一群母餓狼的眼神下,硬生生覺得自己就是那一塊等人一聲令下,然後就會被人瓜分完畢的生肉。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5:59

第60章

大冬天的,謝大姑娘愣是被她們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們盯著她,她也只好傻傻地看著她們……

    哎呀姑娘們誒,矜持為何物你們還知道不?再怎麼樣你們也是國公府的小姐啊。

    謝慧齊企圖她們看她一會就不看了,哪料就是長公子正坐首位,這些個姐姐妹妹們也沒收回她們“盯”在她身上的眼神……

    有點把持不住的謝慧齊轉過頭,弱弱地朝上方的人叫了一聲,“齊家哥哥……”

    蒼天,還是叫她新上任的未婚夫救她一把罷。

    見她一臉的可憐兮兮,齊君昀也是好笑,掉過頭朝下面一片的庶妹妹們淡道,“這是謝家姑娘,你們往後叫她謝姑娘即好。”

    這時候,有人蠢蠢欲動出來,欲要福身……

    眼觀四方的謝慧齊忙慌慌張張張口,“姐姐妹妹們好。”

    可不能讓她們給她見禮!

    折煞她也!

    這里頭還有年紀比她大的,她以前可是跟在她們屁股後面叫過姐姐的。

    讓她們給她行禮,這得多大臉!

    反正她是沒這底氣受著。

    她這慌張一出口,齊君昀搖了搖頭,到底還是謝世叔的女兒,心善了些。

    “你們婚嫁之事,以後就由她代二夫人為你們做主了……”齊君昀說到這沉吟了一下,想著還是要當面給她做全臉,撐住了她的底氣,便轉頭對她道,“這親事定了,嫁妝也由你為她們定。”

    說罷朝站在一旁的大管家叫了一聲,“封叔……”

    “公子,老奴在。”

    “我大庫房的鑰匙給謝姑娘一把,府里姑娘們的嫁妝就從我庫房出。”齊君昀淡淡道。

    “老奴遵令。”大管家彎腰低頭接了命令。

    國公府府里的內庫也只是走府中公中的帳面,那鑰匙在二夫人手里,長公子手中的大庫房才整個大國公府的金庫,那是祖宗幾代的基業所在,底下國公府的庶小姐們一听,本為看向謝慧齊的迫切眼光都變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你還讓我代你給嫁妝?你這是害我啊……

    謝大姑娘听著在心里不斷地呻*吟,真想讓她那齊家哥哥把話收回去。

    就是給,這私下里說也好啊。

    這下可好,她這生肉更鮮了……

    這廂齊君昀自認給未婚妻做全了臉面,這府里的主母們自是會看在他的面上給她掌臉,這些庶女麼,膽敢不給她臉的,想必也沒有,想來她至少在他的這國公府里也是暢通無阻了……

    至于外面流言蜚語的那些,也只能她自己去擔著了。

    他給了她國公府未婚妻的臉面,這些事如若她擔不起,也枉為他看重她一場了。

    想罷,齊君昀起了身,無意再在正廳耽擱,朝下首的她道,“隨我去正門罷。”

    這時候國公府的姑娘們眼楮一水溜地溜地了他身上。

    齊君昀掃了她們一眼。

    姑娘們又立刻把頭垂了下去。

    長公子積威很深啊,謝慧齊見她們頭低得這麼快,心里也是感嘆,若是她們見她頭也能低得這麼快,而不是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盯出個洞來,她會保證給菩薩燒三個月,不,三年的香!

    這些庶妹妹的事,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是太重要,端看他怎麼處置了,現下齊君昀給她們一條活路,一來自是想著這事處置好了對以後的國公府也有益,比他後備處置她們的辦法要妥當不少,還用不著他自損八百,二來總歸也是血緣一場,總得給她們個機會。

    現下他把事交出去了,還有比她們這些人婚嫁更重要的事等著他,長公子也未再多語,背著手邁步往正門走去。

    謝慧齊趕緊跟在了他身後。

    這時候齊君昀的步子慢了點,對跟在身後兩步的小未婚妻道,“你上前來。”

    謝慧齊連忙往前快邁了兩步。

    齊君昀做最後的叮囑,“府里的銀錢物什你盡管調用,祖母和母親,二嬸那你當即知會一聲即可。”

    說到這,他朝她翹了翹嘴角,嘴角間全是笑意。

    謝慧齊冷不丁地想起那塊他給她的,卻被她賣掉的玉佩,刷地一下,臉就紅了。

    見她臉紅,齊君昀笑著多道了一句,“我府的銀錢還是夠你花的,不必你掰著手指算著花。”

    謝慧齊臊得覺得自己臊得連牙齒都要跟著紅了,臉蛋更是跟火燒了一樣,她這刻實在是沒臉見人了,閉著眼楮無奈地朝那戲弄她的人哀求道,“哥哥,求你了。”

    可別再說了。

    要不這地上就是再多挖幾個洞都不夠她鑽的。

    齊君昀哈哈笑出來聲來,終還是伸出手,摸向了他一直想摸的小臉蛋。

    有點滑,還有點燙。

    不過身邊畢竟跟著諸多僕人,盡管他們都低著頭不敢看他,他也只淺踫了一下她的小臉,又在她順滑的頭頂摸了幾下就收回了手,隨便又斂了臉上的笑,沉聲道,“記著了,你往後就是我齊國公府的未來長媳了,要替我當好這個家,知道嗎?”

    謝慧齊一時無言以對,對著他欠了欠身,爾後朝他重重地點了頭。

    她知道他已經對她夠好,雖說她進了這國公府處境也艱難,責任也重大,但他也給了她面對壓力和面敵的武器,而這些都是當家大主母才可能行使的權力,而她以一個未婚妻的身份得到這些,可謂全是他一手為她布置的。

    而這些根本就不是她原本身份擔當得起的,她怎可能不知他這份好。

    等到了門口,齊君昀朝她頷了下首欲要上馬,她不由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朝他輕聲道,“齊家哥哥,我等你歸家。”

    歸家?

    齊君昀一怔,爾後嘴角揚起了淺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知道了,回府罷。”

    說著縱身一躍上了馬,馬上的齊府長公子臉色淡淡,眼楮墨黑如淵,最後朝小未婚妻看了一眼,再朝她點了點頭,手中扯著馬頭的韁繩一甩,就此踏上了去往齊國公府在東北的金庫之途。

    謝慧齊站在門口看著他帶著大隊人馬而去,直到再見不到背影,這才轉過了背,低低地嘆了口氣,有些沮喪地回了府。

    這府里,一大堆想求偶的母老虎在等著她啊,光想想就頭疼得很。

    **

    蔡婆婆紅豆她們都留在青陽院陪著兩個弟弟,謝慧齊這時身邊是一個老家人都沒有,所幸邊上還有一個萬能的齊昱,她不得不說,這人長公子給的好啊,沒他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開頭才好。

    “齊昱,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見齊昱跟在身後,謝慧齊招喚了他一聲。

    “姑娘,老奴來了。”齊昱忙躬身過來。

    他家乃國公府世代忠僕,雖說他們家也只是世僕,但世代當的都是管家,再不濟也是管事,到了齊昱這一代,他們家堂兄弟一共加起來也有十一個,他能在年紀輕輕當上副管事,也是在兄弟之間殺出了一條血路上來的,等一知道謝家姑娘就是以後的主母,齊昱行事就更為小心了……

    他叔叔家的三個兒子,也有一個是後來居上特別有出息的,現在已經是管著五個莊子的管事了,他可不能搞砸了主子給他的大餅,把以後他國公府大管家的位置給毀了。

    齊昱總是一口一個老奴,之前在家中的時候謝慧齊已經問過為何他年紀輕輕怎麼就老奴了,齊昱笑著說他三歲就給長公子端水洗手了,算算這伺候的年頭,也當得上老奴兩字了。

    從三歲就會伺候長公子,到如今的二十三歲,他已經伺候主子二十年了,可不就是老奴。

    謝慧齊這一听也是听明白了,這老奴听著不符他的年紀,但那個“老”字里頭可全是資歷,可不是隨便一個人都擔當起這“老”字的。

    現在這老奴一溜煙地跑到了她面前,謝慧齊無端地想起剛剛之前國公府姑娘們“跑”進大廳的豪舉!

    那真的是一群已經不懂矜持為何物的姑娘們了……

    在這姑娘們都以矜持含蓄為美的年頭,尤其她們還是國公府的小姐,她們剛才那樣子真的挺讓謝慧齊瞠目結舌的。

    就是她在河西天真爛漫的寶丫姐姐像風一樣地跑起來時也不過如此。

    盡管這些姑娘們只是用走的,不是用跑的,但腳步之間的那股急迫勁,就是她寶丫姐姐撒開腳丫子急著去追家中跑掉的老母雞也不過如此。

    “齊昱啊,”謝慧齊咽了咽口水,問這萬能的年輕老奴管家,“府里的姐姐妹妹還在前廳等著我是罷?”

    齊昱點頭又搖頭,“是在等著您呢,不過此時應是不在正廳了。”

    謝慧齊看他。

    “主子跟您離了正廳,她們也就跟著出來了。”齊昱解釋道。

    正廳沒主,不是她們能一直呆著的地方。

    謝慧齊也听出來了,不由嘆息著搖了下頭。

    說實話,她是真覺得這府里的庶小姐們夠可憐的……

    就是她們是姨娘肚子里生出來的,可管生不管死活的前國公府兩位男主人也夠混帳的,這麼多的女兒,生下來身份上就已經吃虧了,他們也不給她們留條活路,非把當家的兩個夫人得罪得心如死灰。

    現在兩位當家的夫人連就是長公子當家的國公府的死活都不管,何況這些庶女們的死活。

    想著一群人可能在寒風中等她,謝慧齊不由加快了步子,果不其然,府里的姑娘們都站在正廳前的台坪上等著他們。

    剛出正月的寒風吹久了,人也會冷得打顫的。

    謝慧齊早上從家里出來的時候里面穿了件暖襖,外面穿的襦裙也是用的厚布做的,她出青陽院的時候大夫人還給她拿了狐皮的圍脖和披風讓她穿戴,就是穿成這樣了,她來來去去急走了好一會,身上也只剛剛有了點熱氣。

    站在風中的姑娘們個個身姿搖曳,相貌一個個一等一的好,可就是為了把她們的姿色顯露出來,她們都穿得甚少,謝慧齊過來一看,不少人都像是凍著了,嘴上紅色的胭脂都掩蓋不了她們神態中的虛弱。

    正大廳里明明是暖的。

    想來為了長公子在里頭呆的那麼一會,府里至少昨天就已經開始暖屋了,可他一走,她們連呆一會的資格都沒有……

    謝慧齊一過來看到她們身上單薄的衣物和凍僵的臉蛋就嘆了口氣,領著眾姐妹過來要說話的大娘子因這聲嘆氣聲眼楮不由自主地往內狂縮,當下就停在當地不敢過來了。

    謝慧齊這時候也沒多注意一大群娘子軍的戛然止步,她正低垂著頭往後跟齊昱說話,“我現在能進正大廳嗎?”

    齊昱歉意地搖了搖頭,又輕聲道,“正大廳得主子在才能進,不過您可以領著姑娘們去珠玉院,那里是府中女主子們待女客的地方,暖閣也是燒著的,也方便您跟姑娘們說話。”

    謝慧齊一听去的地方有著落,不由笑了起來,回過頭就朝前面的府中姑娘瞧去,當她正要開口跟她們說讓她們跟著她去珠玉院的時候,就見一堆人都停在那直愣愣地盯著她……

    謝大姑娘又被她們看得納悶,下意識上下掃了自己一眼,也沒見自己有什麼不對的……

    這時候,姑娘群里突然有個怯生生的聲音叫了她一聲,“是慧齊妹妹嗎?”

    謝慧齊朝那說話的聲音看去,眼楮里就出現了一個櫻桃小嘴大杏眼的大美人,看著有點眼熟,她遲疑地試探了一句,“雪玉姐姐?”

    齊雪玉,也就是齊府的六娘子當即喜得都快要哭了,她立馬不停地點著腦袋,欣喜至極地道,“是我,是我,慧齊還記得我!”

    說著時眼楮里淚光閃閃,因此她那張被凍著了的小臉更顯得楚楚可憐起來了。

    謝慧齊見她看著救命菩薩一樣地看著她,當即不禁汗顏。

    而這時候,看被六娘子搶先一步認了人的幾個庶姑娘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瞥了六娘子一眼……

    這些姑娘們中間,尤其以不認識謝慧齊的那幾個姑娘對六娘子無端地惱怒了起來。

    什麼風頭都讓她佔了!

    這時候六娘子一見謝慧齊認出她來了,就大步跨出了人群,朝謝慧齊小跑著急急過來了,不等謝慧齊說道什麼,她就已經握起了謝慧齊的手,淚光閃閃地道,“自妹妹離了京城那一別,我們有好些年頭沒見了,我可真是想及了妹妹,妹妹還是跟以前一樣,生得聰慧靈敏,看著就叫人好生歡喜。”

    說得好像她離開京城你有去送她一樣,還京城那一別!這時候人群中的四娘子垂著眼咬著牙恨恨地想,恨不得撲上前把六娘子踢開,那握著謝家姑娘手的人是她才好。

    “姑娘,是不是去尋個暖和的地方……”齊昱這時候張了口,提醒謝家姑娘是不是該去暖閣了。

    這風大,吹著她了,就是他的不是了。

    “是,是,”謝慧齊這時候也是被以前相識的六娘子那冰手一握冷得心里就是一顫,有點昏頭昏腦地從六娘子的喜極而泣的淚臉轉移到了齊昱身上,朝他點頭道,“去珠玉院的暖閣,你前面帶路吧。”

    “是,姑娘請隨我來。”齊昱從善如流轉過身在前頭帶路。

    “府里的姐姐妹妹,我們去珠玉院找個地方歇著說會兒話罷。”謝慧齊朝面前的一群天仙美女笑著道。

    “是。”不斷地有人應了聲,聲音恭敬。

    謝慧齊這時候拉著六娘子的手,朝前方第一個明顯是齊府大姑娘,也就是閨名惠蘭的女子看去,“這位是惠蘭姐姐罷?”

    大娘子輕輕一頷首,朝她福了半禮,道,“是我,見過慧齊妹妹。”

    這大娘子從小穩重,坐在一個地方能半天都不動,而謝慧齊身在侯府的時候也是個頑皮鬼,那時候誰都寵愛她,她天天就是一個人帶著一群丫鬟東逛西逛的也能忙得不亦樂乎,並不怎麼願意跟坐著不動的小姑娘們玩,來了齊府,也是找幾個同樣跟她頑皮的同伴到處轉悠玩耍,跟這府里的大娘子還真不怎麼熟,也就是相互見過說過幾句話,還不如跟總是找她玩,還拿糖果哄她跟她一道玩的六娘子一半的熟。

    所以謝慧齊也找不到話跟她說,就道,“那煩請惠蘭姐姐帶著姐姐妹妹們跟我一道去珠玉院吧。”

    “是。”大娘子輕柔地應了一聲,又朝她福了個半禮。

    她算是這群姑娘們中間穿得最多的,看起來臉色也最好,她的臉也是她最恰當剛剛好年紀的那張鮮艷的臉,且艷若桃李,有艷冠天下之態,僅僅一個半福就風情萬千。

    就是在一群美得各有千秋的妹妹當中,她還是最出挑的那個。

    但她還是最難嫁的那個。

    不僅僅是她的年紀,而是她就是國公府二爺當初妄顧嫡妻尊嚴,在她剛嫁後不久就生下的那個庶女……

    就沖這個,謝慧齊想把她嫁好了都難。

    二夫人是這個國公府的當家夫人,她不可能把這個庶女嫁得好去打她的臉。

    謝慧齊這時候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朝她一頷首就拉著六娘子轉了身,跟著齊昱前去珠玉院。

    六娘子被她這麼一拉,跟著她同走,喜得差點跳起來。

    妹妹這是認得她,還願意跟她最親近!

    一轉身,六娘子眼淚流個不停,跟謝慧齊哭著道,“妹妹我好想你。”

    謝慧齊听得心中五味雜陳。

    她也是知道這位她以前叫雪玉姐姐的姑娘是因為看見救命了的才喜得說好想她,若不然,按她一個被流放的罪臣之女的身份,這位姐姐一生之中難想起她的次數應該相當的少。

    但也可見,這府里把這些個姑娘都嚇成什麼樣了。

    “我也想你,雪玉姐姐。”謝慧齊的心不是鐵打的,看著她掉淚不止,心中也是頗有些憐惜。

    她手中握著的六娘子的手冰冷得就像塊捂不熱的寒冰,又加上那些她從齊昱那里听來的話和親眼見到的長公子對她們的態度,再加上她親眼見過的國公夫和二夫人的性情,她就不難猜出六娘子和身後的那些姑娘們在府里過的究竟是個什麼日子。

    誰都不親,誰都不疼,一個都不看重,能過得好才怪。

    謝慧齊的話語帶憐惜,這讓許久都沒感受過關愛的六娘子更是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雖說還有可以倚仗的同母兄長,但自從她姨娘死後,她就很久沒有感受過有人憐惜她了,即便是虛情假意的都沒有。

    府里的姐妹更是因她還有親兄可靠誰都不願意跟她親近,好的事情從不想及她,只有事情壞了才能想到她頭上來,想方設法推到她身上來。

    她若是沒有哥哥可以靠,她早就死在這吃人的府里了。

    現在見把握著她以後生死富貴的人還記得她,願意憐惜她,這麼多年的幽怨與無助讓六娘子失態地在路上緊緊握著謝家姑娘的手就哭了起來,恨得她後面跟著的那幾個素日就與她不交好的姐妹牙癢癢的……

    哭,哭,就她知道哭,喪門鬼!其中最與六娘子交惡的七娘子咬著牙在心里惡狠狠地想著。

    但就是在心里罵得再狠她也欲哭無淚,她也想前去握著謝家姑娘的手哭這麼一道。

    她也不易啊,她甚至連哥哥都沒一個可以靠!姨娘礙著主母的眼也早早去家廟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活著比誰都難啊。

    這時候跟在後面的四娘子也是被眼前謝家姑娘拉著六娘子手走的樣子深深刺瞎了眼,她內心焦躁萬分,當時也顧不得什麼了,快步上前就擠進了跟著謝家姑娘身後的丫鬟當中,往前沖到謝家姑娘的身邊,不顧謝家姑娘愣著朝她看過來的眼楮,她就快快地道,“慧齊妹妹還記得我不?我是四娘子熒光,當年見你頭上珠花好看,硬是從你頭上把珠花搶走的那個四娘子熒光。”

    四娘子這一說,謝慧齊便不由呆住了,都忘了走路,惹得後面的人不得不跟著停了下來。

    四娘子熒光?搶過她珠花的?

    別說,她還真記得……

    那時候這樣霸蠻的小姑娘可不多見。

    但謝慧齊也記得當年這四娘子為何要搶她的珠花,當年四娘子喪母,府里賞下來的好東西根本輪不到她,但哪個姐們不愛俏?身在富貴家中的姐兒更是愛攀比,而當時她身為侯府小姐,是父母最愛的寶貝,身上穿的戴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物件,沒有什麼好頭面的四娘子搶到她頭上來也不能理解,同時另外幾個別家受寵的小小姐身上戴的好配飾也是同遭過四娘子的毒手,當然結果四娘子被罰得很慘也就是了。

    說實話謝慧齊當年就並不討厭四娘子,哪怕她攻擊力相對別人要強上一些,但她也是國公府小姐,哪怕是庶出的也是小姐,對一個身邊人什麼好東西都有,唯獨她卻沒有的小姑娘來說,她搶也是表達心中的憤慨的一種方式。

    沒有,就只能搶。

    只是不受寵就是不受寵,她疼她喊她哭也還沒有人願意搭理她,得來的還是忽視,還有懲罰……

    也是個可憐人。

    可能四娘子留給她的印象太特別了,謝慧齊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比想起六娘子還快,她見四娘子急切地看著她盼她憶起的樣子,臉上的迫切比當年搶她珠花的樣子還饑渴,不知怎地鼻子突然一酸,心中一片酸楚。

    同是身為女兒家,她在河西不容易,但這些身在國公府的姑娘家,看來也沒容易到哪里去。

    人活著真是沒有哪個是容易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6:30

第61章

“我記得你的,熒光姐姐好。”謝慧齊內心酸楚,但面上還是只是矜持朝人一頷首,沒有多置一詞,在淡笑點過頭之後就轉過了身。

    盡管同情這個四娘子,但她還是沒有過份表示友善。

    她也是看出來了,如果她人太好,這些姐姐妹妹就會全撲上來了。

    而她雖說可以作主,但她現在都不知道怎麼為她們作主,若是給了她們希望,最後卻不如她們的意,她們之前對她有多期盼,往後就會有多恨她。

    謝慧齊這也才領悟過來她剛才拉著六娘子一道走有什麼後果,她不應該對這些人中的某個人過份親近的。

    這對她不好,對目光所注的六娘子也並不好。

    但這時候她也不能把六娘子的手放開了,突然熱切突然冷下來只會讓這個可憐的姐姐嚇著,她遂也一路拉著她進了珠玉院,只是中途在身邊的兩個人試著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一一皆淡笑不語。

    她不復熱切,齊國公府的姑娘們到底也是不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四娘子與六娘子也沒覺出什麼來,只當她與她們畢竟是隔著些的。

    畢竟是有許多年沒見了。

    **

    齊昱之前就給過她這些姑娘們的花冊,她們是哪房哪個姨娘的肚子所出,上下有沒有兄弟,她們姨娘如今的出處這些,她都是知道了的。

    所以這次會面也不過是認個臉,但十八個姑娘,就是她們每個都長得不一樣,但謝慧齊哪能個個都記得住。

    就是小時候一塊兒玩過的,她能記得的也就三四個,有好幾個這次見了都差點有些憶不起來了。

    不過也只打了個照面,每個人跟她見了禮,剛說幾句話,就有丫鬟匆匆來催了,說老太君要見姑娘,謝慧齊只得跟這些沒說幾句話的姐姐妹妹道別,匆匆去往青陽院。

    老太君才是老祖宗,伺候不好她,全府就沒一個人的日子能過得好。

    知道老太君要見,這些姑娘們也沒個敢吭聲留她的,若是被老太君知道她們攔著她想見的人,她們誰都沒好果子吃。

    這廂謝慧齊匆匆去了青陽院,一進院子里,就听他們家二郎正興高采烈地在說話,她一進去屋內,就看到二郎又在手腳並用地“說書”,內容是他們在河西的家中時,他大夏天出去玩耍的時候脫光了衣服被曬脫了一層皮,被他阿姐抓著上藥的情景……

    “我唰地一下,就這樣唰地一下,”二郎的手往空中撓,就像手中抓著樹一樣,一臉緊張地道,“飛快跑上我家的大柏樹上去了,就差一點點被我阿姐逮著,祖奶奶您不知道,我當時心里就想這次我阿姐總不能抓得著我了吧?祖奶奶我跟您說,那大夫配給我的藥是真毒啊,一擦上去比我脫層皮還疼,就跟上刑一樣,我可不能讓我阿姐抓著了,所以一爬上樹,知道不能被我阿姐抓著了,我那個叫高興,可是您猜最後怎麼著?”

    二郎一臉夸張地看著齊老太君。

    老太君快要笑得喘不過氣來,連連催他,“最後怎麼著了?趕緊跟祖奶奶說。”

    “我這一高興,腳下一個沒站穩,我就生生從我剛爬上的樹上摔下去了,摔了個倒頭栽,頭上起了恁個大的包……”二郎又夸張地比了一個大包的手勢,道,“足足有一個月才消下去,害我都不敢出去找人玩,生怕人問我包是咋個來的!”

    說罷,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一臉對自己甚是無奈的唏噓。

    他太會說了,從語氣到動作都太能感染人了,這時候不止老太君笑得喘不過氣來,就是二夫人也是捏著帕子遮著臉擋笑不已。

    就是國公夫人也是一副凝著神,細細豎耳听著的樣子。

    謝慧齊看她來了也沒人知道,都听二郎表演去了,她這也是哭笑不得。

    “祖奶奶,您又听我家這頑皮鬼給您扯皮了?”趁著這當口,在門口站了一會的謝慧齊趕緊走進去笑著道。

    齊老太君一見她來,笑得眯成一條縫的老太太眼楮更是笑得不見縫隙了,朝她不停地招著手,“快來祖奶奶身邊坐。”

    謝慧齊朝她們行過禮,又見國公夫人朝她點頭,她就坐到了老太君的身邊,笑著跟老太君道,“他就是個愛浮夸的,您可別听他瞎說亂了您的耳朵。”

    “不是,不是這個理,”老太君笑著搖頭,連連朝她擺手,“這個孩子你帶得好,我一听他講話啊,這心里就高興。”

    “娘若是瞧著高興,就留著他在府里多住幾日就是。”這時候二夫人淡笑著道。

    老太君一听,稍愣了一下,然後嘆著氣朝謝慧齊道,“我是想留的,可是君昀說了,你家弟弟們在書院學得甚是專心,書院里他留了專門的先生教導他們,這時候把你們接到府里來就是耽誤了你家兩個孩子的前程,我雖然是個老不死的老糊涂,但也不能誤了你們小輩的正經事,我呀,也沒幾個年頭可活了,可不能因著自己的那點私心耽誤了你們家兩個小家伙的一輩子,現在也就只盼著你可憐我這老太婆沒人陪,能經常來府里陪陪我。”

    謝慧齊一听,這心里想這太夫人哪是個老糊涂,事兒她都明白著呢,可能就是一輩子都是被人護著寵著,再大的難關也有人站在她上頭替她頂著這天,人就難免嬌氣任性了些,但說到底也不是個壞心的,至少對她來說,這太夫人還是護著她的,不管她是看在誰的面上,老人家這份妥貼對她來說是那是再好不過的,遂她也甚是感激地朝老夫人道,“多謝祖奶奶心里念著我們,慧齊定會經常來看您的。”

    說罷又抿嘴笑了一下,朝老太君頑皮地眨了下眼,“就是慧齊若是來得多了,祖奶奶可莫說慧齊又過來討您的嫌了。”

    “你這說的哪兒的話……”老太君拉著她的手,真真是對她喜愛極了,“你天天來我都歡喜,恨不能你天天來。”

    到底是長公子替她做足了臉面,謝慧齊這初一在國公府雖然過得驚心動魄,但到底還是無驚無險地過來了,臨走前老太君依依不舍,但還是放了他們姐弟幾個走了。

    就是走前,連二夫人明知她下次來會有什麼事發生,她還是朝她道,“下次早點來罷,要是過來辦事,府內東面的議事堂會留間屋給你用,你提前讓人過來知會一聲即可,我會讓人把屋子先暖好了候著你。”

    謝慧齊沒料她把話說得這麼足,而且看起來也不介意她插手府中庶女婚嫁之事,不由感激地朝她鄭重道了個萬福。

    這廂謝慧齊帶著弟弟們回了仙翼山山腳下,還不知齊國公府訂親的事已經傳遍了京中上下,京中不少達官貴人被齊國公府的這一門突如其來,之前未有絲毫風聲的親事嚇了老大的一跳,等他們打听出這門親事是跟誰家的姑娘訂的後,更是傻眼不已。

    就是皇宮里的皇帝知道齊君昀訂了被他逐出京城外放的謝進元之女為妻後,也是氣得半天都沒出聲。

    他這妻佷訂上這門親,莫不是不知道是這打他這姑父的臉吧?

    看來,他是不怕得罪他了?

    也打算直接跟俞家對上了?

    皇帝惱怒不已,但一想自己連國公爺的爵位也沒讓他承襲,這時候就是把他叫到跟前訓一頓都沒底氣訓,更是恨不能把那已經“逃”到東北去的妻佷抓回來斬了!

    而太子那頭知道他表兄訂了謝進元的女兒後,當場笑得都喘不過氣來,笑到最後捧著肚子道,“也就我表兄做得出來。”

    換個人,誰能干得出這種直接打皇帝臉子的事來?

    而這廂謝侯府里,謝家的嫡大小姐謝慧依一知道她那個被逐出家門的堂妹被國公府的長公子看中了,還訂了親,當即就跑到她母親的房里,見她還是昏迷不醒,先是叫著她娘,叫不醒就不斷地拍著她的臉,拍到最後她狠狠地抽起了她母親的耳光來,哭著叫道,“娘,娘,您再不醒來,我就要死了,我的夫郎就要被那個賤蹄子搶去了,娘,姓谷的女人要搶您女兒的夫郎了,您趕緊醒過來啊……”

    謝李氏的臉被她女兒抽得腫了,但還是沒有醒過來。

    謝慧依大哭不休。

    而芸姨娘在旁冷冷地看著,隨她胡鬧。

    等到謝慧依見喚不醒人跑了出去,芸姨娘妥貼地給謝李氏蓋好被子,低頭對著這個謝侯府曾經的當家夫人輕輕地笑了一聲。

    “呵,日子還長著呢,夫人。”她憐惜地撫摸了下侯夫人那張被她自己親生女兒打腫了的臉。

    而謝慧依一出了她母親的地方,轉身就又去求了她祖母,她跪在祖母的房前號啕大哭,大聲哭喊,“您不替我做這個主,我今日就死在您的面前,祖母,您切莫讓那個被逐出府去的□□之女搶了您嫡親孫女的親事啊!祖母,祖母!您要給孫女兒做主啊!”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6:50

第62章

謝老太君在房內氣得渾身發抖,心也是涼的。

    不止是因著謝侯府有這麼個不懂事的嫡大小姐,更因這麼大的事,齊府與孫女誰都沒有誰過來知會她一聲。

    **

    謝慧齊也是過了兩天,從齊昱的增添人手中才知道外面有不少人前往她這處謝家小宅打听消息,更有甚者,有素不相識之人就想登門拜見。

    這其中有想攀上齊家的,也有想來見識她的。

    一連幾天都不得安寧。

    為此,連大郎二郎身邊都被增添了護衛,他們因此先前兩天有些煩躁,但好在他們阿姐甚是沉得住氣,她沒把這當一回事,兩個弟弟也就隨了她沒把這些事放在眼里,倒也覺得這應也是正常。

    等到這天,謝慧齊接到了謝侯府謝家族里送來的拜帖,還有一封信,昔日她父親叔父如今的孫兒媳婦,也就是小時候一同與她長大的劉家姐姐給她寫了封信,謝慧齊第一次接到了熟人的想登門相見的帖子。

    謝慧齊一看是以前同她一塊長大的兵部侍郎的女兒劉初雪,當即召手讓齊昱過來,“你說這是謝家族支送過來的帖子,說是我小時候的好姐妹給我的信?”

    “是的,姑娘。”

    “兵部侍郎的女兒劉初雪嫁給了謝家計二老爺的長孫?”

    “是,定始十二年的事,也有三年了,但劉侍郎前些年也退下來了,現閑賦在家頤養天年。”

    “嗯。”謝慧齊點了下頭,拿著信想著事。

    齊昱這幾天見她不驚不慌,心里有得是主意,他自也是淡定,只管主子吩咐什麼就做什麼,想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齊昱,”謝慧齊想了一下道,“我跟劉家出來的這位謝家媳婦以前玩得還好,但當時年紀還小,若說想熟那是肯定的,但若說有交情到稱之為好姐妹,我卻不記得曾有,想來這也是謝家族里想會會我,你說是不?”

    他們這以後的當家夫人七歲就離了京,一個七歲的小姑娘能跟誰有什麼交情?齊昱笑道,“是這個理,姑娘。”

    “那就見見罷。”謝慧齊把信放下,朝他笑道,“不見見,怎麼知道他們想如何?”

    齊昱又點點頭,“是這個理,姑娘。”

    見他無一不應,謝慧齊也是失笑。

    她朝齊國公府遞了個信,說在初十那天過去陪老祖宗,這廂那位曾與她小時候有過來往的劉三小姐,現在謝家族里的旁支的長媳劉初雪在初八那天來了仙翼山山腳的謝家。

    他們是趕在巳時到的,謝慧齊听齊昱來報說來人快到他們家大門前,她便點了點頭,收了手中正在看的冊子,跟齊昱道,“希望真是個來跟我提童年感情的。”

    齊昱低頭“是”了一聲。

    等她迤迤然出了門,嘴里叫著她的丫鬟紅豆,去她門前去找人後,齊昱跟在她身後也是笑了起來。

    這小主母,跟他家主子有些地方還真是甚是相似的。

    謝家旁支,也就是老侯爺的親弟弟謝計的長媳劉初雪一見這昔日玩伴的家,拿起帕子遮了半臉,眼波微微一動,就把這不大不少的前院看了個清楚。

    “這位少夫人,請。”有婆子在前面領路。

    劉初雪朝她抬了抬下巴,有著幾許矜貴。

    等到婆子帶她進了前院的前廳落坐,卻沒在里頭見到她這次要來見的人,她也沒說話,神色淡淡。

    這廂謝慧齊等听到人到了,就帶著紅豆往前院走,路上跟她家糊涂丫鬟嘆氣,“自個兒的嫁妝都繡不好,以後若是生個女兒,你要怎麼教好她?”

    紅豆紅著臉笑,笑了好幾下偷偷靠近她家姑娘,跟她咬耳朵,“周圍說我們多給她攢點嫁妝,這樣就嫁得出去了,手笨點也沒事。”

    謝慧齊哭笑不得,狠狠地捏了下她的鼻子,“這不就是說我得多給你攢點嫁妝,才能把你給嫁出去?”

    紅豆吐著舌頭笑,“周圍說咱們吃喝都是在家里,用不了錢,姑娘不用給我們什麼,回頭我們把我們得的那幾個錢攢下,留給笨閨女就是。”

    “還笨閨女,這還沒嫁閨女都有了……”謝慧齊搖搖頭,總算是明白她家的丫鬟是真想跟周圍成親了。

    也是,現在他們身邊多了好幾個丫鬟,紅豆表面上強撐著不在意,但是從她這個姑娘到周圍,她都是盯得緊得很,就是丫鬟們對她殷勤點,她在旁看得都能委屈得紅眼楮。

    謝慧齊還真是怕她小心眼,所以做什麼要緊事還是帶著她,省得這個從小跟著她吃苦到大的丫鬟還真以為她有了新丫鬟,就不要她這個老丫鬟了。

    謝慧齊一進前廳,就朝坐在下首的一位清秀少婦瞧去……

    見到人,她偏頭朝人看了兩眼,朝她友善地笑了笑,“劉家三姐姐?”

    劉初雪是個性情孤傲的,見到謝慧齊進來就叫她,矜持一頷首,搭著丫鬟的手緩緩起了身,朝謝慧齊道,“慧齊妹妹。”

    “三姐姐坐,今個兒來找是我有什麼事嗎?”謝慧齊朝她一點頭,笑著朝上了坐位落座。

    劉初雪看了她一眼,看謝慧齊走過去就坐下了,她緩了幾年才慢慢坐下,嘴里也是慢慢道,“听說你回京了,還訂親了,就過來看看你。”

    “三姐姐是從哪打听的我住在這里?”謝慧齊好奇地看著她。

    劉初雪好久都沒說話,過了一會才淡淡道,“有下人從別處那听的,我一听說就送了帖子過來了。”

    她送了拜貼,不是無故登門,該盡的禮都盡了。

    “多謝三姐姐還記掛我。”謝慧齊也笑笑道。

    她登門相見其實是有些尷尬的,因為她阿父就是被謝家逐出去不要了的前族人,兩方都應該老死不相往來,但逐出的登門拜見被逐出的,說來也是謝家族里頗有點不要臉面。

    但這時候她不提,謝家也就當作無知,看她這個昔日玩伴身為客反倒自自在在的樣子,客人不自覺,她也只好提了一下。

    謝慧齊無意與謝家結怨,但事實卻是她阿父身死異鄉,死無全尸,他們一家人在河西後一直都是靠他們自己在生存,與謝家毫無瓜葛,以前如此,她也希望以後也是如此。

    倘若不能,就如之前祖母來此一趟帶來絕戶的毒符,謝家非要找她麻煩的話,那她攀的大腿,也該發揮點作用了。

    之前的事還沒解決呢,謝家又來了。

    “我們小時候玩伴一場,應該的。”劉初雪心里已經有點不太痛快了,她小時候就不太喜歡這個跟誰都處得來的所謂妹妹,如若不是婆母非要來她走這一趟,而她也想看看她如今到底是什麼模樣,迷得那齊國公府的長公子訂她為親,她也是不想來的。

    “謝姐姐。”謝慧齊說著無關痛癢的話。

    劉初雪見狀勉強一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友善些,淡道,“听說你訂的親是齊國公府的長公子?”

    “姐姐好打听。”謝慧齊也人畜無害地笑道。

    好打听這句話,說好听不好听,說不好听確也不好听,這里頭兩個意思,一是要厲害人才能打听得出消息,二就是多管閑事才喜歡這麼打听,端看說的人什麼口氣,听的人什麼心態了。

    心高氣傲的劉初雪卻听出了最後一種,她初為人婦不久,她夫家上頭祖母與婆母都在,家中也不是她當家,又因是家中長孫媳,丈夫也寵愛她,還沒學會怎麼把當小姐時候的傲氣適當壓下去一點,這時候便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你挑了個被人退過婚的人家訂親,你父母知道嗎?”

    謝慧齊一听她提及她父母,臉色巨變,當即就站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把突如其來的怒火壓制了下去。

    “姐姐這是打听到我父母皆亡,才上門好意來提醒我打了個被人退過婚的人訂親罷?”謝慧齊淡淡地道,“劉家三姐姐的好意我領了,也已經知道了,我後面院里還有家事要處置,就不多陪姐姐說話了。”

    劉初雪也是非常不快得很,見謝慧齊還敢擺臉子給她看,當即話都沒多說一句,起身轉過背就走,一步都沒留。

    她一走,謝慧齊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齊昱,“她是來作甚的?”

    是來釋放惡意,然後扭過頭就走的?

    “謝家的事,”齊昱想了想,便如實地朝她說道,“姑娘,您看著就好,最終怎麼處置,還是得主子來。”

    謝慧齊嘆了氣,問他,“謝家族里是不是還是會有人跟我過不去?”

    齊昱笑得眼楮彎彎稟道,“姑娘,您以後是我們國公府的另一位當家夫人。”

    只要她是國公府的主母,不少人的眼楮都得盯著她,何況謝家一家乎?

    謝慧齊听得苦笑出聲,“所以這還只是第一波來找我不痛快的!”

    第一波就由她阿父以前的家族出面,謝慧齊不得不說,這還真是個毫不讓她驚異的開頭……

    **

    齊昱那已經給了謝慧齊一些未婚能成良婿的人的冊子,謝慧齊這幾天都在看,只看出了地位高低和身家背景這些明顯的,到底人是怎麼樣的,她覺得還是不可能從簡單的幾句話里看出個好歹來。

    而她已經有近十天沒去國公府了,這天大郎二郎跟先生們又請了假,跟著她去了國公府。

    謝慧齊左腳一進國公府,還沒見到齊老太君,就听外面的人也往這邊來,一見到他們,就忙說謝侯府的謝老太君來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7:15

第63章

沒料這麼巧,謝慧齊停住了腳步,微有點發愣。

    且那畢竟是她祖母,明知她來還往前走也是不妥,便忙道,“到哪了?”

    “回姑娘,謝家的老太君是人連著拜帖一塊兒來的,前面已經有管事帶著管事娘子招待謝老太君去坐了,老僕這就去稟報老祖宗。”下人道。

    大郎二郎這時候都抬頭望著他們阿姐。

    謝慧齊略一思索道,“那你去回老祖宗,還有跟老祖宗說一聲,就說我在半路侯著,等會就過去了。”

    這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不能先去齊老太君那了,當然祖母那眼前也是不能去的,這畢竟是在國公府里,她得先看老祖宗的意思,而現在就看齊老祖宗見不見她祖母了。

    “是。”下了領了命而去。

    “姑娘,去角廊里坐著等罷。”齊昱在她話後就尋好了去處,僅點了下頭,跟著來伺候謝慧齊的那六個丫鬟就快步去布置角廊去了,等謝慧齊到的時候,她們不知從哪處尋來了墊子已經墊到了歇息的長凳處。

    謝慧齊拉著兩個明顯情緒不高的弟弟的坐了下來,又朝齊昱一頷首,齊昱便帶人出去了,連紅豆也出了角廊。

    “不高興啊?”謝慧齊朝明顯不高興的二郎問去,還伸手截了截他快嘟起來的嘴。

    “不是的……”二郎很煩惱,“見著她我會好好跟她見禮的。”

    他不會像上次那樣無禮。

    可他就是不喜歡她!

    他很煩。

    二郎說著也不坐她阿姐一邊了,本來他跟他阿兄總是一人佔著他阿姐一邊的,這時候他干脆坐到了他阿兄的身邊去,讓阿兄隔開了他跟阿姐,他則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靠在了他阿兄的肩上。

    大郎抱著他,輕輕地摸了下他的腦袋。

    二郎更是扁起了嘴,“阿兄你等會站我身後啦。”

    他會保護他的。

    謝晉平因此笑了起來,“阿兄沒事。”

    二郎總當他們阿父的娘是來害他們的,但阿姐不許他們對長輩無禮,若不她會傷心,二郎沒法子還想著要護著他,謝晉平確是想笑的。

    “二郎……”謝慧齊見他不像話,皺眉叫了他一聲。

    二郎頭一彎,躲到他阿兄懷里去了,不想跟他阿姐說話了。

    謝慧齊拿他無可奈何。

    可能真是二郎才一歲就跟著他們離開的原因,他對祖母沒印象不說,且骨子里對她也沒有絲毫願意親近之感。

    她能教他道理,教他懂禮,卻沒法代替他去喜歡誰或不喜歡誰。

    謝慧齊拿他無奈,但還是告誡了他一句,“等會見禮的時候不許這麼無賴,要規矩,可知道了?”

    “知道了啦!”二郎不情願地在他阿兄的懷里喊。

    謝慧齊忍不住想去抽這個熊孩子,但被大郎笑著搖頭阻止,她也只好收手,無奈地道,“求我家的小祖宗可別給阿父阿娘和阿姐丟人……”

    小祖宗一听,不高興地從他阿兄懷里抽出腦袋,嘴巴已經嘟起來了,“不會啦!”

    他又不是傻的,現在是沒人了他才會不高興,等會見了人,他就是把嘴巴扯爛了,也會扯出個笑來的!

    就是扯不出來,他也會把頭低著的嘛。

    豈會那般笨。

    **

    二郎雖熊,但到底還是听話的,那廂有人快快過來說老太君已經過來了,就要去見謝老太君,謝慧齊慌忙帶著兩個弟弟去迎,二郎還跑到前面拉著他阿姐的手,安慰她道,“阿姐你莫急,我帶你。”

    說著就飛快走在前面牽著他阿姐,幫她看路。

    謝慧齊被他弄得鼻子都是酸的。

    有時候他頑劣起來她真是恨不能打他一頓,但貼心起來又讓她愛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郎在後頭依舊穩舵,四處觀望著。

    就是齊國公府對他們姐弟甚好,但他每次來國公府都從未掉以輕心,生怕一個不察,阿姐與他們又得生離死別。

    他已經只有阿姐跟阿弟了,誰都不能失去。

    謝家姐弟腳步甚快,齊老太君剛才青陽院出來坐上轎子沒多久,就听說前面的謝家姐弟迎上來了。

    等婆子打開轎簾,听到小姑娘在外頭氣喘吁吁朝她請安,叫她老祖宗後,老太君“哎呀”叫了一聲,快快道,“還不停下轎子,還不停下?”

    轎子連忙停了下來,齊老太君就要往外鑽,不過還是謝慧齊先湊進也頭來,笑成了一朵花對著她,“祖奶奶,您要去見我謝家的那位老祖母去啊?我剛巧來,來迎一迎您,您帶我去不?”

    “你這丫頭,帶,帶……”看著她喘著氣還不忘朝她說討好的話,齊老太君這下是真心疼她了,“我知道她來是弄什麼妖蛾子,祖奶奶帶你去,給你撐腰,省得那些心肝長壞了,長偏了的人欺負你!”

    謝慧齊也不說話,笑著朝她福了福身,又道,“那您坐好。”

    “你怎地不坐轎子?”

    “回祖奶奶,我還小呢,多走走好,您放心,我走得遠的。”謝慧齊可不敢讓自己那般富貴,說來這富貴她能把持得住,但她得帶個好頭,可不能把大郎二郎帶歪了。

    這可是齊家的齊國公府,她就是這以後的當家夫人,但這畢竟不是大郎二郎的家,這里的所有也不是他們的。

    享受慣了,以後出了府什麼都沒有,那時咋辦?

    謝慧齊可不敢帶頭開這個例子,所以只要馬車進了府,只要不是千急萬急的事,在府里她是肯定不會坐轎子的。

    而那天她也是跟著齊家哥哥走了好長一段的路才到前門,可見他也不是個驕奢的人,她還是跟著大腿的步伐走的好。

    “誒,行吧,由得你。”齊老太君也是有一個從小自律甚嚴的孫子,老國公活著的時候也是個不愛享受的,一年多做幾件新裳他都覺得浪費,要是她親手做給他的才願意穿新的,為此老太君硬是練出了一手縫衣的好手法出來,而她向來拿這種人沒辦法,依他們依得習慣了,所以孫媳婦這般說,她也是毫無例外地妥協了。

    也因此更是覺得這孫媳婦跟他們家才是一家人。

    不過她還是叫轎子叫得慢了些。

    謝慧齊在外跟著,這心也因這吩咐猛地暖了一下。

    這齊國公府看著各種荒唐,但是對她個人來說,它卻給予了她就是阿父的家族都沒有給予她的幫扶與照顧。

    謝慧齊當然不會因此去怨恨,責怪謝家什麼,自被謝侯府逐出後,她對侯府的印象一年年淡化,所能記得侯府的也只有他們一家人在府里曾經的日日夜夜,侯府對他們家沒責任之後,她也當那是一個她曾經生活過,但已經與他們一家沒有瓜葛的地方……

    但分得再清,等謝慧齊見到謝老太君的時候,還是領著兩個弟弟恭恭敬敬地見了謝老太君,因著上次弟弟們惹了她不快,這次謝慧齊是帶著弟弟們給她磕了頭的。

    謝慧齊跟著齊老太君進屋的那一刻,謝老太君一看到小姑娘那張跟她小兒子有半分相像的臉,不得不說她是有些心寒的……

    她無奈讓他們離了府,可她那個時候也是竭盡了全力去保全他們,甚至在沒辦法之後還通過許多法子給他們塞銀子,這些事兩個小的可能不知道,但她那個時候已經是知事的小大人了,她也曾拉著她的小手叮囑過讓她好好照顧她阿父,她應該知道她這個當祖母的心……

    可自她回京,她干的都是什麼事?

    想及她扶棺進京,連告知她一聲都未曾,謝老太君的心更是難受得緊。

    但看到孫女兒帶著弟弟們給她行大禮,還是當著齊家的老太君行的禮,其中未嘗沒有道歉之意,謝老太君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朝這姐弟三個道,“無需行此大禮,我是你們的祖母,平常禮節即可。”

    說著就去扶了跟小兒子長得完全相似的小孫子。

    二郎被她扶了起來,想及他答應了他阿姐的話,還是乖乖地叫了一聲,“祖母。”

    謝老太君听到了這聲祖母,這才真正地露出了個笑來。

    而齊家的老祖宗一看到她不扶她她的孫媳婦,而且還不明言說讓她孫媳婦起來,她頓時就惱了起來,狠狠地敲了下手中的另杖,戳得地面“   ”地響,嘴巴也張了起來,“我說老侯爺夫人,你讓我孫媳婦一直給你跪著是個什麼道理,我記得他們可不是你們謝家的人了!”

    現在他們是她國公府的人了!

    老丑老太太瞎了眼,看不明白還是怎地?

    齊老太君不張口則已,一張口就驚人,謝老太君一听她那慣來的不會說話,能讓人一下子就能不高興的口吻,臉上的笑也僵凝了起來。

    就在她板著臉之時,見她還不說起來,她嬌嬌孫媳婦還跪著不能起來,齊老太君這真真是怒了,“好你個丑老太太,上次給了你個笑臉,這次你就到我府里來耍威風來了!”

    實在是太討厭了,齊老太君這時候恨不能攆了這個不知趣的丑小老婆子出去,給她孫媳婦撐腰兒!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7:35

第64章

謝老太君一听這話也是怒了,但這畢竟是國公府,不是她謝侯府,她硬是咬著牙把怒氣忍了下來,再次低了頭,對著那跪著的孫女鐵著臉道,“起來罷!”

    她本對這孫女還有幾許憐愛之意,但不知為何這時對她怎麼都喜歡不起來,訂親那麼大的事,連知會她這個老祖母一聲都不能,這女兒家真真是……

    真真是像足了那個把她小兒子迷得鬼迷心竅了的娘,一樣的不安份守己,一樣的做人沒有章法!

    如若不是她那個娘谷氏,她小兒子何至離家?她何至于一把年紀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一想起這個,謝老太君險些喘不起來,握著謝家二郎的手不由重了許多。

    小二郎被握得小手骨頭都疼,他心道,阿兄說得沒錯啊,這個老太婆就是來害他們一家的……

    被握得生疼二郎也不喊疼,他這時候想起被這老太婆趕出來的他的阿父,他的阿父多可憐啊,老是跟他跟阿兄說她有多疼他們,可是他見到的確不是如此,阿父都被她騙了。

    阿父被他的娘騙了。

    不知道阿父在地底下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哭。

    不過,二郎覺得他是不會哭的,他只是替被騙了阿父傷心……

    “祖母。”這時候,大郎在旁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他輕輕地拉扯著他小弟在她手中被握得死緊的手,冷冷地叫了謝家老太君一聲。

    謝老太君這才回應過來,“啊”了一聲,連忙松開二郎的手。

    二郎被他阿姐用河西老大夫調的護手膏每日養護著的小白手這時候紅通通一片,二郎也不去看謝老太君,轉過頭就對他阿兄無所謂地道,“阿兄,我沒事,我不疼呢,你看,不疼不疼……”

    他無事人一樣地忍著余疼甩了甩手,朝他阿兄笑嘻嘻地道,“一會就不紅了。”

    謝老太君這時候慌張了起來,她知道她剛才用了多大力,這時候也顧不得那跪著的孫女,大力就抱了二郎,眼淚也流了出來,“祖母的心肝,祖母的寶貝兒,祖母不是故意的,晉慶晉慶,你可要原諒祖母啊,祖母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說著想起小兒子小時候在身邊的乖巧,謝老太君悲從中來,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她這廂哭得差點背過氣去,齊老太君卻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她見這死老太婆只顧著抱著孫子哭叫,她也差點哭了起來,她嫌拐仗礙事,扔了手中的拐仗小跑著就去扶她的乖孫媳婦,一跑到她跟前就要去扶著小孫媳婦起來,眼楮里也有了淚,“乖,乖,祖奶奶的乖乖,沒事,不哭啊,祖奶奶疼你,有祖奶奶疼你,咱們不要那瞎了眼的東西!”

    謝慧齊反手就把腿腳有些不便的老太太扶著,這時候她是哭笑不得,見著已經哭了的老小孩心心中更是酸楚得厲害。

    她哪有哭啊,哭的是這個心疼她的老小孩。

    但這時候一屋子兩個老長輩都哭了,謝慧齊都沒什麼功夫收拾自己的心情,忙扶了老太君去坐,又迅速給拿了下人遞過來的參茶,拿開杯蓋飛快吹涼,她這時候也顧不得耍什麼手上功夫了,踫了踫杯沿一覺得吹得差不多了,就忙彎著腰去喂她參水喝,手里的帕子也拿出來了,朝老小孩輕聲誘哄道,“祖奶奶,您別哭了啊,再哭慧齊心里也難受了,您趕緊喝幾口茶穩穩,我好得很呢。”

    她擦了她眼邊的淚。

    齊老太君也只是一時情急哭了兩行淚,她到底也是知道自己年紀的,在小孫媳婦面前哭鬧還是有些許不好意思的,而且孫子沒在,沒有給她們做主的,她就要做起這個主來,她光哭是不行的,所以她也不哭了,一等喝完茶,就推開杯子朝那謝家的老太婆叫了起來,“你這個糟老婆子上我家的門來給我找不痛快,我們國公府不喜歡你這樣不講的道理的客人,你給我走!給我走!”

    那頭謝老太君正抱著孫兒在哭,小二郎被她抱得也是滿臉通紅,眉頭都皺了起來,這時候一等謝老太君見齊家的僕人來請她,就松開了他去說話,他差點趁機就跑開,但他硬是忍住了這無禮的舉止,只是轉過身抱住了在他身邊沒動,一直咬著牙一言不發的兄長的腰,把頭埋在他懷里不敢抬頭。

    他怕他抬頭會哭。

    阿姐說讓他要對長輩尊重,要喜歡她,要對她好,他也好想這樣,可為什麼這麼難?

    他真的是一點也不喜歡她……

    他差點都被她勒死了。

    謝老太君並不知道小孫子所想,她見大郎二郎這次都沒有跑開,又見兩兄弟抱著,看起來也很是友愛,就跟她大兒子小兒子小時候那樣親近,她甚是憐愛地摸了下大郎的頭……

    她心思並不完全在他們身上,所以也沒覺察出她的手一踫上大郎的頭,她的這個孫子後背明顯一僵。

    這時謝老太君趁那僕人請她出去的話還沒說出來,轉過頭回起了齊老太君的話來,只見她冷冷一笑,“我只是與我的孫兒孫女見過面,太夫人何必如此大的反應?”

    “哈,他們是你的孫兒孫女?”齊老太君一听就笑了起來,伸出手指著她的臉,“你哪來的臉面說這般沒羞沒臊的話,滿京城誰不知道他們的父親謝進元已經被你這個沒良心的老太婆和你那個大兒子趕出侯府了?”

    謝老太君不屑于這個糊涂的齊老太君爭辯這些,而是看向那個服侍別家祖母的孫女,淡道,“慧齊,你說,你還是不是我的孫女?”

    謝慧齊萬萬沒料到老祖母把箭頭指向她,她下意識就抿了下嘴。

    她怎麼答才好?

    她正想著怎麼答的時候,謝老太君見她遲疑,心中對這個孫女兒最近所作所為的不滿,和對她生母這些年間積攢出來的怨恨終于爆發了出來,她當即就朝這個不孝孫女厲聲喝道,“你還記得你阿父嗎?你還記得他是誰生的嗎?他死了,你就不記得他是哪個府里,哪個肚子出來的人了?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跟你娘那個蕩*婦一樣不是個好東西!”

    謝慧齊不即听得腦袋一蒙,還不等反應過來,眼淚卻從她的眼楮里流了出來……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她沒有哪一次是真的敢去想她娘死的時候的慘狀的,那個可憐的女人為了維護丈夫的名譽,為了不讓他蒙羞,她用血寫書告狀,以死想洗清她的清白,那個可憐的女人甚至為了她丈夫的以後,在血書里哀求著讓他為了他們的孩子重新找一個女人去歡喜,忘了她……

    可就是她做了那麼多,死都死了,還是要被她丈夫的母親罵她不是個好東西……

    謝慧齊以前只知道她祖母不是那麼喜歡她母親,可萬萬沒有想到,她祖母卻是這樣看待她母親的……

    “祖母,我阿娘是為我阿父死的……”謝慧齊已是無法忍住了,眼淚不斷地從她的眼楮里流了出來,她萬般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她阿父一直覺得虧欠的祖母,“她是為了阿父跟我們死的啊……”

    若不是為了他們,她何至于想用死堵住悠悠眾口,在事發的隔日就投井了啊?

    她連多余的一天都沒活啊。

    她這個當女兒甚至都來不及知道她母親在前一天遭遇了什麼,連她的死訊都是從蔡婆婆的嘴里知道的啊……

    她以為祖母再不喜她母親,應該也知道母親這麼義無反顧地去死到底是為了誰,她怎麼能就能當著她的面,大郎二郎的面,說她母親是個蕩*婦,不是個好東西呢?

    听到謝老太君的話,听到他阿姐哭,這時候在他阿兄懷里的二郎猛地從兄長的懷里掙扎著,欲要沖出來跟那個老祖母爭辯……

    他二郎的阿娘怎麼就不是好東西了?她怎麼能這麼說他的阿娘?她怎麼要說這些的話惹阿姐哭,割他二郎的心……

    可是二郎剛要沖出來,卻被他阿兄死死地抱住了。

    “不鬧,咱不鬧,二郎乖,听哥哥的話……”大郎在弟弟的耳邊輕聲地念著,他面無表情,臉上也沒有哀傷,但兩行眼淚慢慢地從他的眼楮里流了出來。

    二郎被他兄長死死抱住掙扎不成,只能他阿兄的懷里號啕大哭,尖著喉嚨嘶吼,“我阿娘是個好娘,是個好娘!阿兄放開我,我阿娘是個好娘!”

    “是我的阿娘。”她是個好娘,那個老人家為什麼要這般說她。

    二郎痛苦地在他阿兄的懷里嘶吼著,不知他的阿姐听了這話肝腸寸斷地跌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這麼多年了,真的是這麼多年了,那場悲劇過去了多久,他們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娘了……

    她又當娘的又當姐活了這麼多年,生生熬了這麼多年,是因為她對她這個生母深深的愛。

    她是真的愛那個從她生下就把她捧在手心的女人啊。

    謝慧齊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如此廢物過。

    她太無能了,以至于不管那個女人被他們如何愛著,在為他們死去了這麼多年後,居然要被他們的祖母當著他們的面罵她蕩*婦。

    “孫媳婦兒,孫媳婦……”看她跌倒,齊老太君也哭了起來,撲著往前就要過來扶她,差點跌到,所幸她身邊侍候的人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這時候也有僕人趕緊過來扶了謝慧齊,謝慧齊握著嘴讓人扶了起來,又深吸了幾口氣,淚眼婆娑看向面色鐵青,嘴唇重重抿著,腰板站得挺直,看著她如同看著仇敵的謝老太君……

    “祖母,這麼多年了,您是不是一直覺得是我母親拖累了謝侯府?”謝慧齊深深地吸了口氣,止住了哭,微抬了下巴,竭盡冷靜地問著那個她一直當長輩尊重的老人。

    “難不成不是?”謝老太君也抬起了下巴,冷冰冰地看著那個在她眼里只差是跟谷酈宜一個骨子里刻出來的孫女道,“如若不是你娘惹出的禍事,我們侯府何至于被人作了筏子?被人恥笑了這麼多年?你們父親何至于被她害死,讓我一介白發人送他這個黑發人!”

    說得深了,謝老太君心里也是滿滿的恨。

    若不是她這紅顏禍水嫁進他們侯府來,他們侯府怎會出這樁事來?就是皇帝要削他們,他們也何至于被人恥笑這麼久?而她連她的小兒子都保不住!

    她恨!

    想及這個孫女兒跟她娘一樣是個不安于室的,一看就不是個守婦德的,謝老太君恨不能現在就扇死她,省得她小兒子死了,他這個女兒還要活著給他丟人!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7:56

第65章

“好,好,好……”齊老太君見謝家的那老太婆果真是來她國公府抖威風的,怒極反笑,把桌上的茶杯掃到地上就捶著胸喊,“你們還不把這瘋老婆子攆出去,是當我國公府沒人了嗎!”

    “來人……”這時候,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門口的國公夫人淡淡地叫了一句。

    “夫人!”

    “轟出去!”國公夫人連一眼都沒多看那謝家老婆子一眼,就在國公府管家帶著一群家丁擁近謝老婆子的時候,她面無表情快步走到了齊老太君面前,蹲□去給她擦眼淚,淡道,“莫哭了。”

    齊老太君嗚嗚地哭,拉著她的手就喊,“媳婦,有人欺負咱們家欺負到家里來了。”

    “嗯,”國公夫人不動如山,“我叫人轟她出去了。”

    她說著話時,那廂齊昱已矯捷地拉了謝家大小郎過來,也不容謝家老夫人說道什麼,一來的十幾個家丁把她和她的人團團圍住且不說,那廂也來了的齊項氏一揮手,又是十幾個婆子丫鬟擁來,婆子干脆扯開了嘴巴喊,“轟出去,走不動的用抬的!”

    這廂近三十個人喊起了“抬”字,謝老太君這時候高亢的聲音也埋在了他們的喝呼聲中,不一會這些人就把謝家的人推了出去,一等推出大門,管事的一揮手,“抬!”

    連走也不給謝家那幾個抬了,一群婆子和丫鬟就把手往謝老太君抬去。

    齊老太君還在後面拍著胸不斷地怒喊,“給我攆,攆,不用管,攆出個好歹也不用管,我找他謝家的麻煩去!”

    謝慧齊坐在椅子上,抱著兩個弟弟,閉著眼楮痛苦地流著淚……

    “好了……”

    謝慧齊睜開眼,看到面色冷冷的國公夫人眼楮也冷冷地看著她,話是對著她說的,“別哭了。”

    “是的,伯娘。”謝慧齊忙不迭地欲要起身。

    “別起了,坐著。”聲音遠了,國公夫人挑了齊老太君邊上的另一個主位坐了,這位置靠謝慧齊靠得也近,說話也方便,“那等人你以後也別認了。”

    謝慧齊勉強一笑,低下了頭。

    “記著你是國公府以後的長孫媳就好。”齊母淡淡道,她不介意媳婦沒娘家。

    像她兒子那樣的人物,也不需要媳婦有娘家。

    “是,慧齊知道了。”

    謝慧齊剛應聲,被丫鬟拿溫水帕子擦了遍臉的齊老太君忙扯著大媳婦說話,“她上門來堵我的心,你要幫我打回去!”

    國公夫人略略一思索,然後淺頷了下首,“知道了。”

    那廂看著人被抬到了大門口的齊項氏也轉身進了門來,見到謝家二郎躲在他阿姐懷里流淚不止的樣子,心都疼了,忙走過去蹲□,朝他們道,“怎麼了?傷心了?”

    “阿嬸……”二郎可憐兮兮地叫了她一聲。

    “誒,可憐孩子。”齊二夫人被他叫得鼻子一酸,手就不由向他伸了過來。

    二郎因此遲疑了一下,抬首看了他阿姐一眼,見他阿姐朝他點頭,他在齊項氏收回手之後就把抱著他阿姐的手松開,改投了齊項氏的懷抱。

    “阿嬸,我娘是個好娘。”二郎本來不打算哭了,說道這句的時候心中不知為何疼得厲害,反倒又哭了起來。

    “是,你娘是個好娘,”齊項氏被他一抱,慌忙地道,這時候恨不得把他娘夸得天上無二地上無雙,“我見過你娘的,再再美貌不過,再再溫柔良善不過,這滿京城的人里,你娘是最得人喜歡的,所以你阿父才那般歡喜她。”

    “是的。”二郎一听終于有人夸他娘了,大喜了起來,快快地拿袖子把臉一擦就義正辭嚴地跟齊項氏道,“我娘是個好娘,我阿父跟我們都很歡喜她,我們在河西,都是天天念著她的!”

    齊項氏連連點頭,又把二郎抱入了懷。

    這廂看著他們說話的謝慧齊心里好過了些,她抱著大郎,低下頭仔細地看了他兩眼,見大郎一言不發,臉上也淡淡,看不出太多的感情來,這剛好過的心又揪疼了起來。

    他又是忍著了罷?

    她都不知道他小小年紀就這麼能忍,有朝一日這精神能不能負荷得了?

    “兒媳……”齊老太君這時候又是被喂了吃藥,國公夫人在盯著她,她不得不吃,等到吃完就巴巴地看著國公夫人,“你打算怎麼罰她?”

    國公夫人知道不給她一句仔細的話,她這婆母能纏她到底,便把已經拿好了的主意說了出來,“回頭我叫九婆子也去他們家砸門就是。”

    九婆子是國公府莊子里的管事婆子,是出了名油鹽不進的潑辣貨,跟人鬧起事來不管不顧,誰不讓她滿意,她能在人家家里哭喊半年都行。

    因著她厲害,盡管她名聲不好,但國府也給了她一個管事娘子當,讓她一個人管著一個莊子……

    而這九婆子自是管得好的,她的莊子到了年底一清帳,帳面也極順長公子的心,這不去年還多賞了她幾千兩銀,比她當十年的管事娘子的銀錢還多。

    齊老太君一听是九婆子去砸門,當場就樂得咧開了沒有門牙的嘴,頻頻點頭道,“這個好,不錯不錯,九婆子去不錯。”

    “嗯。”國公夫人點頭。

    謝慧齊不知道九婆子是誰,而听了她們說話,她這腦袋也是亂糟糟的,最終苦笑了起來,打起精神朝齊老太君和國公夫人道,“祖奶奶,伯娘,是慧齊失禮了。”

    一听她說話,齊老太君就朝她招手,“乖孫媳婦,你過來……”

    謝慧齊忙起身,這時候國公夫人也伸出手來,拉了大郎過去,對身邊的的丫鬟道,“搬個凳子過來讓公子坐。”

    大郎無聲朝她打了個揖表示感激,國公夫人也不言語,只朝他淡淡點了頭。

    謝慧齊這頭也坐在了齊昱迅速搬過來放在老太君身邊的椅子上,老太君沒等她坐下就拉了她的手,心疼地跟她說,“你放心,你受的委屈,祖奶奶定會叫你伯娘去討回來。”

    謝慧齊勉強一笑,朝老太君輕聲地道,“祖奶奶,你說她上門是來作甚的?”

    莫不是真的看不慣她跟齊國公府訂親,找茬來的吧?

    她真有那麼恨他們的母親?

    一想這個,謝慧齊心亂如麻。

    這麼多年,她確實是拿他們的祖母當祖母敬著的……

    “還不是見不得你們好,當初逐你們出府的時候我都在想這世上怎麼有這麼狠的老太婆,”齊老太君一听這個,就算人被趕走了也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祖母年紀輕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做什麼都是一派她盡了力,全天下都對不住她的樣子,她把你阿父趕出了家門去,還天天以淚洗面,哭多了就好像那事不是她干的了一樣……”

    齊老太君說到這個,就氣憤地拍桌子,“我要有你阿父那樣的好兒子,我死都不可能讓誰趕他出家門去,你看像你伯公,二叔那樣後來長得不像樣,天天氣得我半死的兒子我都舍不得趕出去,你阿父那樣對她好的,舍不得她受一點氣,有什麼好的都上趕著孝敬她的她都要趕,我看她就不是個好東西,你以後千萬莫要見她了,她要是上門來找事,你躲祖奶奶背後來,自有祖奶奶替你撐腰!”

    齊老太君說了一大串話,還是生著氣說的,這說完也是氣喘連連,謝慧齊都不敢讓她接著說了,連忙應著是趕緊俯身去順她的背。

    齊老太君一等順過背來,一想這孫媳婦這性情簡直像極了她阿父,也是個極其孝順的,對她可不就是如此?一想,就覺得自個兒撿到了寶,心中樂了起來。

    不過她也不想讓孫媳婦看出來,假意地咳嗽了一聲,拉過她的手,看著她著急擔心不已的小臉板著臉道,“你以後是我們家的人了,跟他們家的人沒關系,別听他們家的人的話,要听我的,听你哥哥的,知道嗎?”

    而坐在她身邊的兩位國公府夫人一听婆母說讓人听話的話,也不搭上她們倆,國公夫人掃了她婆婆一眼,二夫人則是難掩嫌棄地別過頭,不想看她這個有事就找她鬧,好事就從不搭上她的婆婆。

    謝慧齊到底是沒當著齊國公府的主母們的面問出九婆子是誰的話來,不一會齊老太君也累了,她跟著兩位夫人服侍了她睡下,而一等她睡下,二夫人就拉著大郎和二郎去洗臉換衣去了。

    齊母帶了小姑娘出了主廂房,去了她住的那處廂院。

    “你不像他們,就別認他們了……”一等小姑娘換了干淨衣裳出來,這是她早就為她備好的新裳,只是一直沒送到仙翼山宅里去,見小姑娘穿著新裳清新可人,國公夫人看向她腫著的眼楮,拿帕撫了下她的眼角,淡道,“我們家跟謝家也成不了仇,以後他們倚仗我們的還多,你只管看著就是,也別搭理他們,他們敢鬧上來就打,不過,有朝一日他們家若是求上來,我也望你別像今日這般的軟手軟腳才好。”

    齊母雖然不想管國公府庶務庶女那些個事,但兒子的媳婦,她還是希望他沒有選錯的好……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8:15

第66章

“我知道的。”謝慧齊有點黯然,但還是點了頭。

    她也明白國公夫人的意思。

    她伸出手,小心地勾了勾國公夫人冰涼的小手指,輕聲道,“我知道我現在是齊家媳,嫁進來後就更是了。”

    她會做好她應當做的。

    這才是她現在活在這個世道安身立命的根本,她若做不好,兩個弟弟就真的完了,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麼以後了。

    她主動勾來,齊母愣了愣,等到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欲要離開的時候,她反手捉住了小姑娘看著瘦小,但溫暖的手。

    她什麼也沒也說,但一路出去都是拉著她,路上的僕人見了,朝她們彎腰的時候心里也有了數,知道長公子的未婚妻在這府里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份量。

    **

    這一個中午,謝慧齊一直呆在齊老太君的院子里,等到老太君醒來,她陪著兩位夫人與她用了膳,又與她說了會子話,這廂二夫人先開了口,說要帶她去府中轉轉,齊老祖宗點了頭,謝慧齊這才跟了二夫人出來。

    齊項氏帶她去了東堂。

    國公府實在是太大了,一路望去都望不到牆,還好東堂是離後院最近的議事堂了,二夫人也沒坐轎子,謝慧齊也就跟了她一路到了東堂。

    二夫人也不說話,一路都是她身邊的管事娘子在跟謝慧齊說後院的各處房屋,如今的國公府還是以前國公府的樣子,但里頭的人卻少了。

    以前住滿了人的院子現在有大半都荒廢了,只有主子住的主院附近都是還在好好打理,現在的府中有一半是要隔個十天半月的才會去修整一次。

    謝慧齊之前也知道府中的庶姑娘們都住在向南門那道門那,向南門那邊有六個大院子十二個小院子,十八個姑娘就分別住在那,離主院隔得甚是遙遠,若是走路過來,都要小半個時辰去了,比謝慧齊住在河西的時候,從河西的鎮門牌坊那走到鎮里盡頭的西面差不多去了……

    不過她們先前都是隨她們的姨娘也住在主院左右,是後來國公爺走了,才被“發放”到向南門那邊去的。

    往後她們若是走到東堂來見她,那也是挺費功夫的。

    等謝慧齊一路听著管事婆子詳盡的介紹到了東堂,發現二夫人給她的議事堂其實就是一個小院落,堂面又大又寬敞,中間豎了四根被涂成朱紅的廊柱,每根廊柱上都安了精致的八角柱燈。

    今天是陰天,這燈火也點明了,堂內的四個大角處也點燃了熊熊燃燒的燈火,這屋子無一處是暗的,而屋子里的另一處,放在風處的香爐里的煙霧也在往上裊裊冒著,帶著薄荷味的清香讓人聞之精神不禁一振……

    齊項氏看到她往香爐那處看,嘴里淡道,“這個香氣是提神振氣的,有點涼,不過這屋里的熱氣足,你呆的時間不長的話也不用怕,若是呆得久了,叫下人給你換個平神靜氣的溫氣香,莫聞久了就是。”

    “知道了。”謝慧齊忙道。

    “行了,楠婆……”齊項氏還想回青陽院去看謝家小二郎跟他大兄念書,也不想久呆,把人帶到就跟她的貼身管事婆子道,“謝姑娘有什麼吩咐,凡事依了她就是。”

    說罷就朝謝慧齊道,“我走了。”

    謝慧齊朝她福身。

    “別送了。”齊項氏朝她一抬首,再倨傲矜貴不過,轉過身就走了。

    待她一出了門見不到影子,謝慧齊四處看了看,那楠婆子見她打量著尋座位處,連忙引了她往上位那邊去,“姑娘,您往這邊坐,二夫人說了,以後這議事廳就是您的了,以後誰也進不得了,就是二夫人想進來也得讓管事的知會您一聲。”楠婆忙道,這府里的規矩是哪處地方歸哪個主子了,從此之後這地方就是主子自己的了,就是二夫人身份比她大,但她還沒到大是她的親婆婆和府里的老祖宗,她來這里都是要告知這以後的當家小主母一聲的。

    “這樣啊?”謝慧齊坐下後,朝楠婆說了一句,又看著齊昱把箱子抬了進來,往主位前面的長桌擺放筆墨紙硯。

    “是的,姑娘。”楠婆彎著腰恭敬地道,“您有什麼吩咐的,盡管叫我就是,二夫人說了,在您還不熟這府里的人之前,就由我先領著人幫您做點跑跑腿,傳傳吩咐之類的小事。”

    這臉給的夠大的,謝慧齊雖說現在不知道二夫人心里是怎麼想的,但她給她的這處處便利,不得不讓她覺得這二夫人于她來說其實是好的。

    “知道了,回頭我得多謝二嬸對我這般妥帖。”謝慧齊微微一笑,朝楠婆點點頭。

    “姑娘,您看……”齊昱把謝慧齊要他打听的幾個人的消息拿了出來,“外面剛送過來的,恰恰好。”

    謝慧齊拿過信展開一看,見到她要打听的這幾個落魄書生有兩個人是家中的獨子,且家中還留著點薄產,人也上進後,就想這兩個人倒是適合女兒家嫁進去。

    就是不知道府里的姑娘看不看得上。

    “楠婆,齊昱,你們過來幫我看看……”謝慧齊招手讓他們過來,“這兩個人是哥哥給我的人里我看中了的,你們看,這個劉書生是幾年前的舉人,這個李書生呢是去年才出來的舉人,兩個都是寒窗十年苦讀出來的,他們一直沒成婚,是因一個父母這幾年相繼離去,一直沒有成婚,一個是把腿摔斷了,腳有點不便就被人退了婚事,這幾年醉心學問無心成家,考了十幾年才中的舉人……”

    說罷,其實她都覺得條件不太好,兩個人都是成冠許久,但一直沒有什麼前途的,雖說都是舉人,但身上也無一官半職,身家也僅是薄產一份,頂多就是餓不死而已,便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府里的姐妹看不看得上。”

    “有看得上的,”楠婆一听便笑了,朝謝慧齊道,“這兩個還是舉人呢,且還是長公子看中的人,姑娘實在是多慮了。”

    她看謝家姑娘憂心忡忡的樣子都實在不好意思說,這兩個人若是一放到府中姑娘們當中,怕是要遭人搶的。

    “是吧?”謝慧齊看了笑得輕松的楠婆一眼。

    “是這樣的,姑娘。”齊昱見她頗有些小心,眼楮里的笑意更深,不過嘴里的話還是為了府里的姑娘們著想,說得還是頗為含蓄,“這兩個人其實算是長公子以後要用的人,說起來以後的作為可能還比得上我們府里的庶公子們呢。”

    實則可能不是還比得上,而是比起那些不中用的庶公子來,這兩位才是會被托以重任的……

    “那叫她們過來問問?”謝慧齊一想那幾個今年就要滿十九,明年就二十了的國公府小姐,也是不敢把事情往下拖。

    若是一拖一推的,她們明年就真二十了。

    “姑娘想叫,她們當然是會過來的,不過……”楠婆這時候朝謝慧齊搖搖頭,又看了齊昱一眼,見這副管事的朝她也點了下頭,她便接著說,“不過姑娘提的這兩個人是長公子的人,若是姑娘開了口給他們訂親,這是再十拿九穩不過的事,所以這事……”

    “嗯?”謝慧齊見她說一半不說了,疑惑地看向她。

    “這事姑娘也還是叫那听話,順長公子眼的家中娘子過來問的好。”楠婆欠腰,把話說了出來。

    不是她愛亂說話,而是這兩個人,像大娘子就萬萬不可能配了,而三娘子,也就是那個害夫人害得甚慘的姨娘生的女兒,也是不可配的。

    “那哪幾個可以?”謝慧齊鋪開紙,寫今天能過來讓她問幾句的。

    她先把能解決的解決掉,再解決那些棘手的府中主子誰都不喜歡的。

    “奴婢說?”楠婆探問。

    “你說。”謝慧齊頷首。

    “那奴婢就說了……”謝大姑娘落落大方,楠婆也就從善如流,說了幾個,“二娘子可以,五娘子可以,六娘子和七娘子八娘子都是可以的。”

    “五個。”二,五,六,七,八,一共五個,不知道這五個里有沒有看得中這兩個听起來得長公子看重的“香餑餑”的。

    謝慧齊當下就點頭,“那就依楠婆的,先叫這幾個姐姐過來,我問問她們的意思。”

    這一次,謝慧齊還是小看了這兩個“香餑餑”對國公府這些被長年壓著嫁不出去的姑娘們的吸引力了,不等她把這兩個人的情況跟她們轉述完,剛只說完第一個劉書生的家中情況,就見本來紅著臉,規規矩矩坐著的六娘子“撲通”一下就跪到了她的面前,拉著她的腿就哭著道,“妹妹,謝家妹妹,我願意嫁,我願意嫁給那個劉書生,我不要什麼嫁妝了,你讓我明天嫁我明天嫁都成,只要你為我做這個主!”

    謝慧齊被她拉著腿,她身上這剛穿上的新裳都被激動得哭了的六娘子拉得抖啊抖的,她的心也跟著抖了起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8:38

第67章

這只說了個大概,六娘子就已經這樣了……

    謝慧齊忙扶她起,“雪玉姐姐快快請起。”

    “妹妹,求你做主,把我許配給他吧,我不要什麼嫁妝。”六娘子哭著,大有她不答應她就不起來之勢。

    “六妹妹,”二娘子這時候陰陽怪氣地出了聲,“慧齊妹妹這是叫我們一起兒過來听她說話的,她這話還只說到一半,你就逼她讓你嫁,你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只要慧齊妹妹嘴里說的就都是你的?”

    謝慧齊听二娘子說這話都有點感覺二娘子只差親自上陣跟六娘子撕扯了……

    “是啊,”這時候一向敢拼也敢作的五娘子也是冷笑了起來,“六妹妹這麼哭鬧著,倒是一哭就要非要哭出個如意郎君來了,難不成你當慧齊妹妹只為你一個人做主不成?”

    五娘子說完,一想這不要臉的居然敢上前就抱人家的腿用求的,她說完氣得差點臉都扭曲了。

    她在路上已經拿銀子跟楠婆婆打听好了,那是長公子的人!

    長公子的人,這不要臉的居然敢這麼求!

    剛才第一個沖進議事堂,第一個給慧齊妹妹見禮的五娘子現在連吃了六娘子的心都有了。

    六娘子也不是個吃素的,一听兩位姐姐這麼說,就知道這兩個更著急比她嫁的人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什麼招都使得出來,她若是怯了這場,只能排在她們之後,更是不能挑到更好的,這時候她也顧不得這兩人事後會給她使什麼絆子,回過頭就沖她們磕頭,“兩位姐姐,求你們了,你們就讓我先嫁了吧,姐姐們就當可憐可憐我吧。”

    六娘子這麼一求,謝慧齊這在旁真真是看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這還是國公府的小姐不?

    怎麼一個個地……恨嫁成這般模樣了?

    “雪玉姐姐,請起。”謝慧齊搖搖頭,朝齊昱一頷首。

    齊昱那邊站著的她的丫鬟們一等管事的朝她們點頭,前面兩個就出來暗中使力把六娘子扶了起來。

    “扶雪玉姐姐做好。”謝慧齊搖搖頭,決定這場面的節奏還是由她來掌控的好。

    這群姑娘們被壓制得太久了,看著這樣子,她們只要有嫁的就成,已經饑不擇食了。

    她也不是什麼濫好人,但是這些姑娘們到底是國公府的小姐,她們不討主母們喜歡,但血脈里還是留著國公府的血,就是她們的出生帶著原罪,國公爺和二老爺也沒給她們留活路,她們的母親更是沒法為她們謀條出路出來,但她們該有的還是應該要給她們的。

    謝慧齊也無意跟她們說道什麼,只是在把這兩個書生的情況說完後,又與這時候已經徹底安靜下來,緊緊盯著她不放的五個姑娘道,“按我的意思,他們是配不上你們的……”

    “我看他挺好的。”這時候五娘子在嘴里嘀咕了一句,但也不敢大聲,眼楮也一直看著謝慧齊的臉不放。

    二娘子也是動了動嘴角,但沒說話。

    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至于配不配?她能嫁得出去,不老死家廟,不一根白綾上吊死了就是老天厚待她了。

    “不說你們本是國公府的小姐,就是沖著你們一等一的樣貌,就是嫁個好的也是容易……”謝慧齊沖她們微笑道。

    這時候八娘子卻哭了起來,她朝謝慧齊哭道,“慧齊妹妹,多謝你願意憐惜我們,可你若要是真心憐惜我們,就跟我們說你是怎麼打算的罷。”

    莫要吊著她的心了,一想這兩個書生可能配給比她年長的幾位姐姐,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快要死掉了。

    “是啊,慧齊妹妹,”二娘子也是忍不住開了口,輕聲苦笑道,“你再不說,我們幾個姐妹都要撕扯起來了。”

    原本想著還給她們些信心的謝慧齊見她們一個個根本不在意她們是不是值得更好的,這心里也是五味雜陳,好一會都沒說話,末了,她搖搖頭,攤開眼前的本子跟她們道,“這兩個是長公子給我的人中我為你們挑出來的,剛才齊昱跟我說了,說他們是長公子看重的人,我也不妨跟你們說了,今日叫你們來是因著我想問問你們願不願意,既然現在都願意,那麼過幾日,等我找人去與那兩個書生說了,看他們願意與你們哪個訂親,我就幫你們把這事作主了,你們看如何?可有不應的?”

    她話剛落音,一排坐著的五個姑娘整齊地搖了頭。

    沒一個不願意的。

    好。

    謝慧齊覺得她這個小媒婆第一次出馬還挺成功的,朝她們點頭就道,“那行,先且就這樣罷,你們先回去,回頭有信了我再與你們言道。”

    這廂楠婆已經帶著丫鬟請她們出去了,一等她們走,謝慧齊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無力地跟身邊不敢吱聲的紅豆和阿菊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想……”

    這是一群完全沒有什麼安全感的姑娘們,看她們過得慌張得都沒有紅豆和阿菊踏實,她是真覺得國公府的主母們已經把她們嚇得一個個都不敢相信自己什麼了,別說身為國公府小姐,就是身為一個姑娘家最基本的底氣都沒有。

    這樣的性格嫁出去,都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謝慧齊嘆著氣,重振了下精神回了青陽院,回了青陽院不久,就听向南門院子那邊出事了,說是四娘子跟五娘子大打出手,四娘子被五娘子挖得臉都壞了,但五娘子也被四娘子撕了半邊的頭發下來……

    謝慧齊嘴里正吃著一塊老太君塞到她嘴里的果肉,听到這個消息,差點沒被果肉咳死。

    齊老太君一听,扁嘴道,“胡鬧嘛。”

    說是胡鬧,但神色之間很不以為然,根本不想管。

    國公夫人也是眉眼不動,依舊拿著木簽叉著削好的果肉放到坐她身邊的謝家大郎嘴邊咬。

    齊項氏听了倒是笑了,還冷哼了一聲,“像足了她們的那些個娘。”

    不是挖臉,就是撕頭發。

    二郎听了在旁迷惑不解,“為啥要打架嘛?”

    謝慧齊可不敢在他們面前說多的,忙起身,跟老祖宗和大夫人和二夫人告了個罪,讓管事婆子跟著她到外頭去說話。

    她走後,二夫人湊到國公夫人耳邊,輕聲道,“這心是不是軟了點?”

    出點事就聞聲色變,也太弱了些。

    “還小,”國公夫人淡道,垂下眼楮看了她弟媳一眼,又輕啟了薄唇,“若是像你我這般,君昀找她回來何用?”

    若是都像她們這般鐵石心腸,這府里也還是一個都嫁不出去。

    至于弱,也未必。

    看她敢在兒子走後沒幾天就著急辦這些事,而不是一一來過問她們,就可知她心里已經是拿定了主意了。

    二夫人一听,也是冷笑了一聲,隨即坐直了身,當沒跟她大嫂說過那句話,跟二郎淡淡解釋道,“她們就是些沒規矩的,你阿姐教你總是要懂規矩,就是希望你不像她們那般無禮,可懂?”

    二郎“哦”了一聲,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小時候胡攪蠻纏起來,他阿姐拿他確實也夠頭疼的。

    **

    謝慧齊出去後也沒說什麼,管事婆子請示她,她也只是說二夫人以前是怎麼讓他們做的,他們現在也怎麼做就是。

    說罷,就讓管事婆子走了。

    下午也沒呆多久,謝慧齊就帶了弟弟們回仙翼山山腳下的家中去了,大郎二郎只告了白日的假,他們晚上還要去書院上晚功課,補足白日的。

    去一趟國公府就得替他們請一趟假,謝慧齊想著以後還是少去的好,就是要去,也不能經常帶著他們去了。

    哪怕國公府的兩位夫人著實喜歡他們,可她也不能老讓弟弟們耽誤功課去討好她們,她還是必須學會一個人去面對她們,而不是老借助兩個總是可以隨時為她吶喊助威的小玉郎。

    而這頭沒等謝慧齊讓齊昱跟劉,李兩位書生說道好這回事,齊昱就跟謝慧齊來送了一個極不好的消息。

    國公府的姻親,也就是齊老太君的娘家那邊的佷孫女,差人給謝慧齊送了個口信來,說讓她去他們蔡府參加這個月中旬她辦的詩會。

    只送了口信,而沒有拜帖。

    “姑娘,蔡五姑娘您還記得不?”齊昱問謝慧齊。

    謝慧齊想了想,搖了下頭。

    “您還記得韓相家中的大姑娘嗎?”齊昱又恭敬地問。

    這個當然記得!

    那可是她齊家哥哥以前的未婚妻,走到哪都有一群人圍著的花姑娘!

    謝慧齊也是領悟過來了,跟齊昱道,“那個送口信來的蔡家姑娘,莫不是就是以前韓大姑娘的跟班兒?”

    齊昱朝她點了點頭。

    謝慧齊眼楮都瞪大了,喃喃道,“又一波來找我茬的?”

    “不止如此,”齊昱輕咳了一聲,善意地提點他這以後的主母,“蔡家一家想把五姑娘說給我們家主子,蔡家的當家夫人都跟老祖宗說過好幾次了,只是主子一直沒有答應而已,但蔡家那邊五姑娘已經等了我們主子好幾年了。”

    “等等,所以……”謝大姑娘都傻眼了,“五姑娘莫不是當我搶了她夫婿吧?”

    齊昱又清了清嗓子,跟謝家姑娘又道,“也不止如此,姑娘,蔡家五姑娘的詩會滿京有名,您這次回京時日不久,可能不知道,如今當朝的悟王妃每月都是要去蔡家參加中旬的詩會的……”

    這也是他之前提起以前的韓大姑娘,現在的悟王妃的原因。

    謝家姑娘這趟若是去了,面對的可不僅僅是那個想等他們家主子等得久了,就能坐實主子嫡妻身份的蔡五姑娘。

    “我能不去嗎?”一听說悟王妃那個大頭也要去,謝慧齊想也不想地道。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8:59

第68章

謝慧齊本來還想多過幾天再去國公府,畢竟她一個未婚娘子,老往未成婚的夫家跑也太不像話,但她在隔天又去國公府了。

    她是去“告狀”的。

    不管她去不去那個所謂詩會,蔡家讓下人來捎口信的態度太輕忽了,就是算上小時候的那幾次面,她們都不算相熟的人,這種吩咐人去她家的態度也太高高在上。

    若換自己還是河西那個每天一睜眼就是些油米醬醋的那個謝家姑娘,謝慧齊眼楮一閉,就當那人在發她自個兒的瘋能不理就不理,但現在不行了,這種被打臉的事縱容了其一就容易有二,她若現在不解決,可想而知京城那些看不慣她是齊家哥哥未婚妻的姑娘們都要開展熱烈的打臉活動了。

    到時候她就要煩不勝煩了。

    “祖奶奶,是派了個下人來捎的口信……”謝慧齊說道蔡家五姑娘請她去詩會,末了把這話說到最後,她也不糊弄老祖宗,細聲細氣地把她的意見說完,“很看不起我的樣子呢。”

    旁邊沒見到她帶著家中弟弟們來的齊二夫人听了,怒火全轉到蔡家身上去了,冷笑道,“這又是柿子挑軟的捏了。”

    齊項氏跟蔡家不對付,因蔡家就送過庶女給齊二爺為妾,雖然這人一死,這庶女也難逃進家廟的份,但齊項氏是恨蔡家恨得要死的。

    說罷,就看向她大嫂。

    她這一房有蔡家的庶女,她大嫂那房更是沒少蔡家的女人……

    以前還只管塞姨娘,然後等府里的男人都死了,只剩下一個獨苗了,蔡家更是異想天開想把女兒嫁進來,真是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盤。

    齊老太君雖是蔡家出來的,但她還真是看不上她娘家的那些個佷女佷孫女,她早年就對娘家一直吸老國公爺的血很是不滿,以前她就不待見娘家,也就逢年的時候跟著老國公府回家一趟,後來父母沒了,她都不想回去了,那時與蔡家也是冷了好些年頭,直到她沒出息的兒子們要了蔡家的三個庶女為妾,蔡家又巴了上來,引得她頭疼不已。

    這幾年她娘家更是看上了她的長孫,老太君只差在這些人上門來的時候也把人轟出去了,現在一听蔡家的那些個人又打上了她孫媳婦的主意,眼都氣紅了,“這些個沒規矩的,都做的什麼混帳事!”

    蔡家現在的能生錢的莊子鋪子有近一半是國公府給的,當年蔡家的庶女進府當妾,兒子非要不可,老太君也犯不著為個妾跟兒子紅臉,但她自是不可能把蔡家女訂給長孫,若不然這豈不是把齊國公府都變成他們蔡家的了?

    娘家人打的什麼主意,老太君豈能不知?

    那些年他們靠她在老國公爺撈的還不夠,居然還要打他們家的主意,現在連長孫的婚事也訂下來了,他們還是不松手,這真是給臉不要臉了!

    老太君氣得眼冒金星,跟大媳婦道,“告訴門房,以後蔡家的人上門一概不見,就說是我說的。”

    說罷就對謝慧齊道,“你不要去,不許你去,誰敢說你什麼,就說我不讓你去的。”

    說著氣不過來,還掉了淚,“老國公府在的時候他們就給我家老國公爺添堵,現在他去了,他們還給我孫兒添,我都攤上了個什麼娘家啊!”

    說著就捶腿,揚起頭就哭道,“我不想活了,老國公府,您就讓我隨了您去吧,我活著實在沒意思了。”

    謝慧齊一听她哭上了,也是頭皮一麻,忙湊過去道,“祖奶奶,您別傷心了,我不去的,就是您不說我也不去的,您忘了我有孝在身,那詩會游園會的,我一個都去不得。”

    說罷就不好意思地又道,“我是來找您撐腰來的呢。”

    現在她的大腿不在,她也只好靠這些老主母,當家主母給她做主了。

    “來的好,就是有事要來換我。”齊老太君听了拍了拍她的手。

    但到底是娘家人又刺了她的眼,堵了她的心,她這一個上午都神情恍惚,不復如常,午膳用的也很少,不一會就說頭疼要去睡覺。

    謝慧齊跟著國公夫人服侍了她睡下,心中也有點為老人家添了麻煩的不安。

    她沉默地跟著國公夫人出了門,齊母一見她面色沉重,就拉了她去對面的小暖閣坐了下來。

    “怎麼了?”她淡淡地問了一句。

    謝慧齊搖了下頭,打起精神道,“回伯娘的話,沒什麼。”

    “覺得事太多了?”齊母依舊冷冷地道。

    謝慧齊苦笑了一聲。

    自應了訂親那天開始,她的日子真的是可謂驚心動魄至極,她也想過以不變應萬變,但這段時日下來她真頗有些力不從心之感,往往這天的心情還沒收拾好,隔天就又是事上加事,她每天被這些事轟炸著,是真有些喘不過氣來。

    若是她一個人累著就算了,熬著也能過來,但活著哪有這麼簡單,這些都不是她一個人就能解決的事。

    “伯娘,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好……”謝慧齊說到這輕嘆了口氣,剛想說幾句喪氣的話,又突然想起了那總是有著悠悠背影的齊家哥哥,當下就把話吞了下去,振作了下精神,“但我會試著努力的,伯娘,我想問您件事,但不知當不當問……”

    “問。”齊母簡言。

    謝慧齊也是笑了,沒跟她虛話,嘴角翹了起來,“我齊家哥哥到底有幾個好妹妹?”

    齊母听了這話嘴角也抽搐了下,“不知道,沒數過。”

    謝慧齊抬手捂臉,深深嘆氣,“我記得小時候就有好多了。”

    一進了國公府,個個都問齊哥哥呢,在哪兒呢……

    等到齊哥哥來了,個個都跟小花痴似的站在他身邊就不動了。

    謝慧齊回想了下當年國公府長公子一出現在她們這些小姑娘當中,不管什麼性情的,都不會輕易離開他左右,個個都想把自己放在他的視線之內……

    “嗯,”齊母也幫她想,想了想道,“你們出京之後,又添了些許個,韓家退了他的婚事那晚還有新上任的尚書之女跑到家里說要嫁他的……”

    說到這,她也有些憐憫地看了這兒媳一眼。

    說她這兒媳命好,確是個好的,因有其父的前車之鑒,她兒從不踫什麼侍妾之流,就是已經結冠成年屋里也沒有人,貼身侍候的都是他那群從小跟到大的隨從護衛,從不假手丫鬟,也不給她們可趁之機,在女色之事之上完全像足了他的祖父老國公爺,但他不喜女色,並不是他就少了桃花運,皇後與國公府的當家人都沒了之後,韓家然退了他的婚事是讓不少貴族豪門對國公府冷眼相看,國公府地位一落千丈,但那些人家家里的姑娘可沒因此對他減少幾分熱忱,就是他守孝期間,那些在年頭必須要嫁出去的女兒也有不少為他尋死覓活的,只是他從不多看一眼罷了。

    他並不多看,那些姑娘們拿他也沒辦法,但想對付他的妻子,還是個沒什麼底氣的未婚妻,她們的法子就多了。

    想來她以後也太平不了。

    謝慧齊被未來婆婆可憐地看著,臉都紅了,“又添了些許個?還有跑到家里來說要嫁他的……”

    “嗯。”齊母淡定地點了點頭。

    謝慧齊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隨後她把頭靠在齊母身上,一臉哭相,“伯娘,我想哭。”

    她這到底是把自己賣給了個什麼人?

    **

    沒兩天就是二月十五,謝慧齊沒去蔡家,當天蔡家那邊有下人過來,門也沒給蔡家的人開,只是齊昱讓家人出去,指路了齊國公府,讓蔡家的事找齊國公府去。

    而十六日這日,謝慧齊上午剛把齊昱送上來的一些東西看完——這是她每天都必須要看的一些人的底細,其實她沒幾天就明白為何長公子讓她插手這件事了,通給過國公府的姑娘們找夫婿這事,她能把這京城現在大概的權力結構圖,還有國公府現在的敵友情況摸個底。

    交好的,不交好的,心里都能有個數。

    她一看完今天的“邸報”,就听齊昱來跟她說,說謝侯府向他們這邊出來了一輛馬車,半路被截回去了,車上是謝侯府的嫡大小姐謝慧依。

    “老奴听說那謝侯府的大姑娘在馬車上大喊大叫,末了是嘴里被塞了布捆回去的,”齊昱說到這,又朝謝慧齊道,“老奴還听說謝侯府要辦喪事了。”

    “嗯?”謝慧齊大嚇了一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姑娘莫急,不是謝老太君……”

    謝慧齊連忙喘了口氣,苦笑道,“齊昱,你可別嚇我。”

    “是現在的侯夫人……”齊昱彎腰道,“听說她不行了,李家的人也進府過去看她了。”

    謝慧齊看著齊昱。

    齊昱彎腰不語,沒再往下說了。

    謝慧齊懂他話里的意思,這李家的人也進府過去看過她了,也就是說,同意她死了……

    “侯府出什麼事了嗎?”半晌,謝慧齊怔怔地看著齊昱,還是把話問了出來。

    怎麼冷不丁的侯夫人就得死了?

    “回姑娘,老奴僅知道謝侯府就要大變了……”齊昱低頭輕咳了一聲,道,“也許用不了百日,謝侯府就有新當家的夫人了。”

    “啊?”

    “嗯,姑娘,據老奴所知謝侯爺這次出手,讓李家必須跟著謝侯爺走了,謝侯爺可能要娶的是李家的姻親苗家的一位高齡之女。”齊昱含蓄地道。

    “都商量好了?”

    “應是,姑娘。”

    謝慧齊“叭”地一下坐在了椅子上,喃喃地道,“這是說,謝侯爺打算動作了?”

    “是的,姑娘。”

    “那……”

    “姑娘,什麼?”

    “那,那……”謝慧齊茫然四顧,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謝侯府打算動作了,那她阿父,阿娘,還能回來嗎?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9:21

第69章

“姑娘?”

    “那……謝家的那,那位大姑娘往我們家這個方向是來作甚的?”謝慧齊魂不守舍地問。

    齊昱有些可憐,有無奈地看著她。

    謝慧齊花了好一會才明白,這估計也是她家大腿惹的桃花債了。

    想來也如此,小時候她堂姐比她還盼著去齊國公府。

    謝慧齊自嘲地笑了笑,這麼多姑娘盼著想嫁的長公子,現在卻歸了她這個沒有身份,身上還有一大堆髒水的……

    她都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走了狗屎運。

    **

    謝侯府正掀起驚天大浪,侯夫人沒過幾日就“過逝”了。

    如此同時,仙翼山山腳下這邊也不好過,半夜齊家的護衛抓住了幾個小偷小摸來潑黑狗血之人,一查,是京中某府雇人所致。

    而這時候,有關于謝家的流言也再次被人置于口舌之間,尤以被逐出侯府的某子之女與齊國公府的婚事為最。

    也有人說齊國公府果真上不得了台面了,這能娶得上的,也就是那種被人糟蹋了的婦人之女了……

    流言蜚語滿天飛。

    謝宅這頭齊昱也是嚴陣以待,就是謝慧齊想出門去趟國公府,也被齊昱攔了下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姑娘。”齊昱朝謝慧齊搖了頭,且對她說,“京中出了事情了,您現在在家才是最妥當的。”

    謝家小宅一夜之間,就又多了眾百的護衛,謝慧齊都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悄無無息一夜之間出現在家中的各個角落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齊國公府有這麼多家兵。

    齊昱沒有跟她說更多,只是說宮里現在也有變。

    就在謝慧齊抓著腦袋想宮里有變跟她這里有什麼關系的時候,齊昱在二月二十五日的這晚敲醒了她的門。

    “姑娘,老奴有事要稟。”齊昱的話依舊不疾不徐。

    如若不是半夜三更,謝慧齊都當這沒什麼事。

    這幾夜謝慧齊身邊是丫鬟陪睡的,而不等謝慧齊說話,丫鬟小紅已經急急起來點亮了燈,另一個丫鬟小綠則衣裳不整地奔去拿了放在暖籠上的衣物跑過來為她穿衣。

    她們的速度相當的快,看得出來非常的訓練有素。

    “讓管家等會。”謝慧齊一看她們的舉止,也沒贅言,等小綠給她穿好鞋,她就點頭朝她道,起身就去了鏡前自己飛快梳了頭發,所花時間不過幾個眨眼。

    點好內外屋燈火的小紅跑過來給她穿好只披上去的衣裳。

    謝慧齊一等她系好腰帶,就拿過這時候跑過來的小綠遞來的披風,只听小綠道,“姑娘,管事的在前廳等您。”

    說著小綠飛快跪下去拿手扯了扯謝家姑娘的裙面,又抬頭看了衣裳沒有不妥之處,往後退了幾步,一頭磕了下去。

    謝慧齊越過她,很快就出了門。

    門那邊,紅豆跟阿菊也是衣裳不整地從她們的屋子里跑了出來。

    這時候的謝家小宅已經點亮了燈火,是她們住進來以後前所未有的燈火通明,這把紅豆跟阿菊嚇得不輕,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這時候守著大郎二郎屋的蔡婆子也跑到了他們家大姑娘的屋子處,朝著謝慧齊就低聲害怕地喊,“姑娘出什麼事了?”

    她听著家中一下子就多了好多的人。

    “沒什麼事,紅豆阿菊去穿好衣裳,然後去守著大郎二郎,讓周圍也過去,婆婆,你回去給大郎二郎穿好衣裳,先呆在屋里,有什麼事我會派人來知會你們的。”這時候,謝慧齊反倒有條不紊,不驚不詐地吩咐著事。

    “姑娘,請……”齊昱身邊的人,名叫板栗的小廝垂首躬身,欲要帶路。

    謝慧齊朝家中婆子一頷首,“婆婆看好大郎二郎。”

    她自也是听出了外面的動靜,很多的人,還有馬兒在低聲嘶吼,好像還有不少在勸誘它們噤聲的人聲。

    謝慧齊快步去了前院。

    齊昱已經在前後院的拱門處侯著她,一見她來,就朝謝慧齊飛快道,“姑娘,太子等會要來。”

    謝慧齊看他一眼。

    “太子前幾日出城拜訪先帝恩師居老太傅,今夜歸城的路中途遭刺殺,我們府里的人已經去接應了,”齊昱冷靜地道,“國公府家中四周達官貴人與耳目眾多現在去不得,您這邊我前兩日才調來百名家衛,現下您這邊有人,等會太子會沿著這個方向來仙翼山,一經療傷,就會由我們家這百名家衛護他進宮,但您這里就沒人了,等一會您必須帶大公子和二公子進書院去。”

    “好。”謝慧齊回過頭就朝身邊跑過來的婆子道,“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09:42

第70章

“齊昱!”

    眼看著那侍女的劍就要上齊昱的喉,齊昱反身腿一踢,把她手中的劍踢落了空中。

    他一個回身,把劍抓回手中,插入了太子的腰間。

    太子不以為怒,反而大笑,只是笑了兩下他胸間就有股熱血往喉口涌來,他下意識就閉緊了嘴,生生把血咽了下去,因此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太子!”怒氣侍女這時候臉上已沒有了之前的堅定,眼楮里已經有了淚。

    “管事的,”大夫也是迅速在太子身上扎了兩根扎,朝齊昱沉著臉道,“如若能救就盡早救吧,皇宮里沒這解藥。”

    齊昱見這時候咽著血的太子還朝他笑,他苦笑著搖搖頭,朝太子道,“您是不知道,我們主子是好不容易給我們找了個小主母。”

    “賠……賠他個。”死了,就賠他一個就是,太子咽著血還不忘笑著跟國公府的笑面狐說笑。

    齊昱搖搖頭走了。

    山上書院的謝慧齊剛在武院安頓好兩個弟弟,看著他們睡著了,就又听小紅進門來,悄悄在她耳邊說齊昱來了。

    謝慧齊詫異,連忙出去見人。

    齊昱一見她,跪下就道,“听說您甚是會喬裝打扮?”

    謝慧齊挑眉。

    “您坐。”護衛速速搬來椅子,放到了她面前。

    謝慧齊坐下就道,“听誰說的?”

    “府里人說您在正月初頭打扮的模樣讓主子見了好半天都沒說話。”

    “這府里人都知道了?”謝慧齊听他這樣說也挺無奈的。

    “是的,姑娘。”齊昱沒有時間浪費,把來意說了,“這次我來,是沒有辦法,來托姑娘一事的……”

    “你說。”

    “太子中毒了,需要有人去國公府取藥,但通往國公府的路此時應是被人堵住了,而我等等會就要隨太子入宮,沒有太多的人手前去國公府,所以我想了一計,讓武院的師傅帶著人從正路前去國公府引開人手,讓您喬裝從另一條路去國公府報信取藥,您看如何?”齊昱快快說完,又把另外必須她去的原因在她耳邊速速地說罷,就抬眼看著她。

    謝慧齊想也不想就點了頭,“行。”

    齊昱沒料她這麼痛快,還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這時候謝慧齊已經站起了身,朝他道,“裝扮的東西都在山下家里,我現在就隨你下山罷。”

    她得趁兩個弟弟睡著的時候下山去,若不然,她就走不開了。

    這廂說完沒片刻,謝慧齊就又上了有功夫的丫鬟的身,把家里人都留下了看著大郎二郎,她則帶了國公府的丫鬟婆子下了山去。

    一進家中,她直奔後院。

    路上她已經選好了跟她一道去國公府的人,兩個身手比她要好多了去的小紅小綠。

    謝慧齊也把自己裝扮成了一個粗丫頭,她把牙齒染黃,就像生下來就沒洗過牙,黃牙中間的縫里還不忘塞條被牙蟲糟蹋過的黑鋒隙出來,然後她很干脆把灰撲到了頭發間又抖落了下來,梳了兩個左右一下一下的髻丫,然後在臉頰處涂了一塊黑泥……

    這時候,她吩咐要的餿水桶也拿來了,謝慧齊把她在河西穿過的舊衣裳拿了出來,把衣裳蓋在餿水上染味。

    這是貧窮的味道。

    兩個丫鬟的衣裳找不到舊的來,穿的太好,謝慧齊就讓她們去紅豆阿菊的房里把她們以前穿的拿過來。

    她把自己打扮好後,就折騰兩個丫鬟的。

    她頗費了一點時間,這時候前面已經有人來叫她,說太子要走了,臨走之前要見她一眼。

    謝慧齊看了自己一眼,挑眉朝來報信的板粟說,“能不見?”

    “太子鬧著見。”板粟無奈。

    謝慧齊搖搖頭,頂著張鄉下丫頭的臉去見了。

    太子看到人進來,上下掃了她一眼,就往她後面看去。

    後面跟著小紅小綠被太子打量個不休,頭只能往下低。

    “嫂子?表嫂?”太子試探地朝那兩個人中的一個叫。

    這時候謝慧齊已經走到了他面前,齊昱看到她居然都沒變臉色,依舊彎腰,“姑娘。”

    “見過太子。”謝慧齊頂著張鄉下丫頭的臉,行了個再優雅徐緩得當不過的萬福。

    太子的眼楮從後面移到了前面……

    他的笑容這時候略顯僵硬,“小表嫂?”

    謝慧齊見太子這麼客氣,淺頷了下首,再道,“見過太子。”

    太子傻眼。

    他身後的侍女戳了下他。

    太子迅速回過神,當即沖口就道,“你不是原本長這樣吧?”

    那得多丑?

    他表哥不會給自己找了個丑媳婦吧?

    “差不多就長這樣吧。”謝慧齊淡淡道。

    她不過是把臉弄黑了點,弄了點髒東西到臉上,再把牙齒脖子手什麼的也弄出了不相形之下不顯得突兀的顏色來,還在身上看得著的地方弄了點至少一年沒洗澡的頑固污垢出來,但臉還是那張臉,輪廓還是沒變的。

    太子臉上這時候頓時啥顏色都有,從青轉到了白。

    “太子,外面馬車已經準備妥當,可以上車了。”就在太子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這個“小表嫂”才恰當的時候,太子的近身侍衛飛跑進來報道。

    這時候也沒有什麼時間可耽誤的了,太子必須現在就走,那侍衛話一完,齊昱就揮手叫人抬起椅子來。

    太子被人抬了一段路後,不顧身上的傷,非要扭頭再看那丑姑娘一眼,但被他的侍女制止了。

    “樂桑,我表哥的嫡妻,以後的國公爺夫人不可能真這麼丑吧?”太子真是被嚇著了,自己死活都不管了,一個勁地替他表哥操心了起來。

    **

    丑姑娘在太子走後,天一亮就背了個裝了一背簍冬小白菜的舊背簍,帶著另兩個也背了一背簍小白菜的丫鬟從後山的小路上了路。

    她們現在是一家人里的三姐妹,去趕早集賣小白菜。

    身上的衣裳上面還沾著泥土里的尿糞味,聞得仔細了,還有餿水味。

    她們去集市里把家里所有的小白菜賣了,然後要去藥鋪抓藥給家中重病的老母喝。

    謝大姑娘喬裝能力是一把好手,從牙齒能武裝到手指甲,編故事也是,連他們哪個村哪個屋頭的都給編圓乎了,其中真實性至少有九成。

    她們趕著急路,兩個丫鬟先前背背簍的姿勢沒謝慧齊熟練,謝慧齊連忙在路上教了她們姿勢,讓她們背背簍的時候腰駝一點。

    干慣了農活的丫頭,沒有那麼直的腰。

    生活早把她們的腰壓得要比人低人一等。

    她們是翻過山進主城的,所以要比原本的路要多出一截來,等到她們遇上第一批大隊人馬的時候,她們身上已經發出了惡臭的汗味。

    那些趕著急路的騎馬人看了這三個站在一旁低著頭讓路的農家女,嫌棄地皺皺眉,連多看一眼都沒有就揚鞭而去。

    一路上她們踫到了好幾隊人馬,有騎馬的,有沒有騎馬的,其中有一波人過來問了她們的話,都是看起來最大的小紅用著拘束緊張的話對應了過去。

    她們沿路遇上了不少人,但還算是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主城。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離國公府最近的東市坊還很遠,用走的也至少還要走近一個來的時辰了。

    這時候就是小紅小綠這兩個小從練武的走了這麼遠的路也感到了有些吃力,她們路上一路都擔心地朝謝家姑娘看去,見她一臉大汗背著背簍,但看著沒有停下步子的打算。

    這次必須謝慧齊來的原因是因為長公子庫房的第一道鑰匙在她這里,且有這一道大庫房的鑰匙不算,她還必須找到管家,國公夫人和老祖宗,要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的鑰匙,才能進入最里面的藥庫。

    大公子的庫房是石庫,且有機關,沒鑰匙是誰也進不去的。

    也就齊昱能知道長公子的鑰匙現在分別放在誰手里。

    而這個事情除了被長公子定下的謝家姑娘,誰也不可能去辦了,換個人去,鑰匙不全且不說,府里的夫人們也未必信得過。

    謝家姑娘必須冒這個險,她是眼前最適合的人選,謝慧齊听清楚了齊昱的話後也就一句話沒推托就來了。

    一路快走到了東市坊,這時候路上的官兵多了起來,走三步就有一個官兵,有人看到她們來還吆喝,“走走走,這是你們來的地方嗎?還不快走……”

    三個農女怯怯地站在一邊,謝慧齊甚至因為抬起手擦臉上的汗,怯懦地抬眼看著那些趕她們的人。

    見這三個人不安地站在那,趕她們也只是膽小地縮著身子不敢說話,上前催趕她們的那個官兵也不想欺負這些個膽小又弱小的小老百姓,不耐煩地道,“還不快往前走,走邊上點,到了菜場找個邊上的地方呆著,省得不長眼被馬踩死了也活該。”

    說著嫌惡地看了這髒兮兮的三個農女一眼,捏著鼻子帶著他的人走了。

    她們往更是挨著邊上走了,偏路中間都不敢走一步。

    很快,她們就到了東市坊國公府的秘密聯絡點,菜場轉過彎一家臨河的藥鋪。

    藥鋪老板見到小紅拿出信物出來,還真是愣了好大的一下。

    她們被帶入了後院,謝慧齊匆匆地把臉洗干淨了,等老板知道這就是謝家姑娘後,那眼楮都瞪圓了,在準備帶她們進入秘道的時候,他對謝慧齊是看了又看。

    謝慧齊只好把齊家老祖母送給她的鳳鐲小心地從胸口掏了出來,一言不發給藥鋪老板看了一眼。

    藥鋪老板迅速收回眼,這下可是不敢亂看了。

    她們進入了通往國公府的秘道。

    秘道那頭,已經得到了信報的國公府里管家齊封等在了口中,謝慧齊帶人一出現,他就忙讓謝家姑娘上了轎子,奔去老太君那。

    他也已經收到了東宮有變的消息。

    老太君那已經以淚洗面了,國公夫人和二夫人倒還是沒事人一樣地淡定,但等謝慧齊一進她們的屋,一陣汗臭味夾雜著惡臭味撲面而來,兩位貴夫人情不自禁地拿帕捏了鼻子,朝那個頂著一張國公府以後小媳婦的臉的小髒媳婦看去……

    謝慧齊一看兩位夫人都捏了鼻子,一臉完全掩飾不住的嫌惡看著她,只好無辜地眨了眨她的黑眼楮。

    她來之前,已經沒有時間更好的收拾了,能抽出時間把臉洗干淨,都還是她怕她們見了她嚇昏過去。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0:28

第71章

謝慧齊是卯時出的門,一路都不敢怎麼停步,現在到了國公府已經是辰時末快巳時,太子毒發作時是午時,離現在已經沒兩個時辰了,她哪還有那功夫耽擱,更別論去換身干淨些的衣裳了。

    所以謝慧齊也不管兩位夫人是怎麼想她的,一把跪下就說了太子毒發之時,以及需取之藥。

    “祖奶奶,伯娘,二嬸,我的鑰匙在這……”謝慧齊一說完就把鑰匙拿了出來。

    這個時候,國公夫人已經站了起來,朝哭得已經喘不上氣來的齊老太君道,“娘,君昀給你的在哪?”

    “我去拿,我去拿……”老太君哭得眼楮都已經看不見了,國公夫人扶她起來,她的身子就往後倒。

    二夫人也飛快過去扶了她。

    這時候誰也顧不上看謝家大姑娘的奇形怪狀和渾身的惡臭味了,國公夫人那頭是飛快取了鑰匙出來,對著謝慧齊就道,“跟我來。”

    她這時候只萬幸她兒子給她的鑰匙她從不離身,日夜都隨身帶在身邊。

    大管家齊封臉上也是冷汗出個不停,一見到國公夫人就道,“夫人,轎子已備妥。”

    “快!”國公夫人冷冰冰地喝出了快字,不等人說話她就已經快步出了門去。

    謝慧齊用小跑的才跟上她。

    一等進了轎子,管家在外面就在吼,“快,快……”

    謝慧齊一坐上去就被抬起的轎子蕩得東倒西歪,一個沒收住身子,腦袋就敲在了轎廂上,她顧不得疼,只能閉著眼楮用手平衡著身子。

    一路到了庫房前,謝慧齊下轎的時候腳都是軟的,一落地就跌在了地上。

    她從家中出來已經有兩個時辰沒歇過半腳了。

    這時候沒有人來扶她,謝慧齊咬著牙爬了上來,跟上了在前面已經是用跑的國公夫人。

    管家一路是跑過來的,也是一身的汗。

    “這是第一道。”國公夫人把鑰匙給了上來的管家,回過頭去看那灰頭灰腦卻還是用力跑了過來的媳婦。

    等人靠近,她拿出手拿袖子抹了她臉上的汗。

    “伯娘。”謝慧齊下意識就朝她嫣然一笑。

    國公夫人稍愣了愣,但也飛快回過了神,她沒說話,僅朝人點了下頭。

    “夫人……”管家急急地打開了門。

    “拿著。”國公夫人把抽出來鑰匙拿出來給了媳婦,拉著她的手就閃進了門。

    管家也是飛快入內,關上了門。

    緊接著他們跑到了第二道,第三道,等到第四道門打開,里面的光線已經暗了……

    黑暗中他們只听得見自己的聲音。

    “夫人,火折子在這。”

    國公夫人接過管家的火折子一言不發在前頭帶路,等到了藥庫門口,門一開就一片寒氣,沖得三人往後倒退了幾步。

    “媳婦,你隨我進去。”國公夫人冰冷的聲音在黑暗寒酷的環境里顯得更是沒有人氣。

    “是。”謝慧齊也是緊張不已,她雙眼僅能看清火光所在的那分寸之地。

    謝慧齊一進去才發現在最里頭的石庫是個巨大的冰庫,比外面的寒冬還要冷上幾分,她進去後就停地顫抖,牙齒也是不受控制上下踫著抖個不停。

    國公夫人一言不發,她觸動了機關,把能在冰庫點燃的“蒙火”點上,然後對謝慧齊一頷首,“看清楚了。”

    說著也不管她,自去翻那解子午毒的解藥。

    好在這藥她是認識的,所以翻了幾個櫃子,最終沒費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那個藏有解藥的盒子。

    盒子上標有簽徽,是一只凶狠向天露出燎牙的凶獸。

    “看清楚了?”她問那茫然四顧的丫頭。

    謝慧齊看著四面長長整齊的櫃子,那些黑色泛著光芒的櫃子在慘白的燈下顯得冷洌又神秘莫測,她只看了幾眼就听到了國公夫人的話,猛地回過神來,朝國公夫人下意識就點頭。

    “那走吧。”國公夫人帶她來也只是讓她見識一次的,也沒想讓她一次就看全。

    說著她就去吹熄那蒙燈,又觸動了機會,讓那盞懸在小半空中的燈盞又藏回了原位。

    她回過身去拉小姑娘那還帶有余溫的小手,跟她淡道,“這燈火至多能在庫中燃半盞茶的功夫,下次你若是要來,記得抓緊時辰。”

    “慧齊知道了。”見她這時候都不忘教她東西,謝慧齊也趕緊斂了心神,讓自己顯得鎮定點。

    但她到底還是沒有國公夫人的鎮定,國公夫人一拉她出去,一手拉著她,把火折子給了管家,帶著她簡直就是庫房里箭步如飛,謝慧齊已是喘得上氣不接上氣。

    等回身到了第四道門,需要上鎖的時候國公夫人把她們的那兩把鑰匙給了謝慧齊,沉聲道,“我現在就要去宮里,你跟著大管家把門鎖好,知道了嗎?”

    “慧齊知道了。”

    國公夫人一等她話畢就朝她頷首,隨後就像一股冷風一般吹上了前,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姑娘,您來上鎖……”管家把大鎖搭上,退開到了一邊。

    那鎖摸著就足有十來斤了,也不知道是什麼鎖,謝慧齊硬是花了好大的巧勁才把鎖鎖上。

    這時候管家的上前一步,檢查了下鎖就朝她道,“鎖好了,姑娘,我們去下一道門。”

    謝慧齊鎖第三道門的時候才發現這里的鎖每把都不一樣,每把都復雜無比,她手里的鑰匙的形狀也很是奇怪。

    第二道門就是管家的鑰匙了,管家鎖門的速度要比她快些,他們很快就到了出口處。

    一路就是用跑的,謝慧齊也還是看了幾眼這個巨大的庫房的樣子,里面裝的無數至寶每樣都讓她心驚膽顫得不敢多看。

    她小時候听她阿父阿娘說過齊國公府富可敵國,如今不過幾眼,就已經知道國公府的那富可敵國絕不是外面之人的虛談。

    而一等最外面的那道門鎖好,候在那的婆子朝謝慧齊就哭道,“姑娘您趕緊回去瞧瞧,老祖宗昏過去了。”

    謝慧齊閉了一下眼深吸了口氣,一提氣就上了轎子。

    又是一頓好跑。

    一進了青陽院,齊老祖宗身邊的大丫鬟急急跟謝慧齊報,“姑娘,大夫人跟二夫人都出去辦事去了,二夫人被大夫人叫走臨走前跟我等說,現下這府里就交給你了。”

    “知道了,祖奶奶如何了?”謝慧齊說著轉身就對大管家說,“您去辦您的事去,有事我會叫人傳你,小廝等也退出大門口去,等我傳話。”

    齊封躬身,“是。”

    不等主子說話,他轉身就揮手帶了人急走出去。

    這等大事,府里還需布防得更多。

    謝慧齊見院子里的男丁都退了下去,快步進了老祖宗的外屋就脫身上的衣裳,朝丫鬟道,“給我拿身新裳過來……”

    她身上太臭,怕進去沖著了老人家。

    “大夫過來了?”她又道。

    “府里的大夫帶著徒弟跟二夫人走了,現下已經出門叫城里的大夫去了。”大丫鬟見有她說話的地了趕緊道,“七婆婆在侍候著老祖宗。”

    謝慧齊點點頭,又把頭發拆了,“熱水?”

    “姑娘,備著呢,這邊有……”有丫鬟已經快步去抬了盆過來。

    謝慧齊匆匆洗了把臉和頭發,把脖子耳朵跟手洗了一下,衣裳這時候恰好也來了,她連忙披上就往內屋走去。

    這也只花了她僅片刻之間的時辰。

    一進去,七婆婆流著淚正坐在床邊拿著熱帕在擦老祖宗的臉,看到她來,就要起身給她行禮,謝慧齊一個箭步上前扶了她,“您就坐著。”

    “怎麼樣了?”她也坐了下去,她現在的手是冰的,也不敢去握老人家,只好看著老人家那晦沉的臉色輕聲地問。

    “老奴剛才化了顆救心丸喂進去了,什麼時候醒來老奴也不知道,不過我听著這心脈,好似是無事了,但老奴只略懂皮毛,這事姑娘還是等大夫來了再問罷。”七婆婆隔著被子握著齊老祖宗的手,哭著道,“我可憐的小姐,都這把年紀了還要這般遭罪。”

    “再傳人去門邊候著大夫,”謝慧齊說到這就朝七婆婆問,“叫的大夫是自家人?”

    七婆婆不停點頭,“是自家人,是自家人。”

    不是自家人,這個時候怎麼敢用?

    **

    國公府形勢如同大敵在前,一觸即發,宮中也是雲譎波詭,不可深測。

    國公夫人進宮面聖,讓人傳話說知聞太子命在旦夕,想送藥進宮,但她站在東南門那道女客進入宮內的門前一連半個時辰,也沒有人來開宮門。

    國公夫人雙手搭握,維持著面聖之勢一直沒動。

    直等到午時,才有急軍開了門,傳了她入內。

    “韋國公夫人,快快請進,皇上令你即刻就入東宮。”太子中毒,聖上到此刻才知消息,一听到國公夫人已經攜藥進宮,立刻傳旨讓她進門,來報信的急侍耽誤,出言就是一催再催,“您快快入東宮罷,聖上此時也前往東宮去了。”

    國公夫人沉著地點頭,腳下的步子一再加快,竟不比那急侍慢上些許。

    “太後鳳駕在此……”就在他們轉過興慶宮,轉而去往東宮的路上,前方突然有公公揚著嗓子在喝道,“前方何人?”

    那侍衛停了步子,眼楮急縮,往齊家的韋國公夫人看來。

    這時候,國公夫人臉色依舊未變,對身邊帶著的丫鬟淡道,“春杏,替我上前稟公公,就說是齊國公府寡婦齊容氏來了。”

    她停了步子。

    而侍衛閉了閉眼,一等丫鬟上前,就朝國公夫人輕聲道,“夫人,您現在把藥給我罷,我轉道替您送去。”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1:02

第72章

國公夫人不動如山,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夫人……”侍衛急了,連腳都帶動了半步。

    國公夫人直視著前方,冷冰冰的臉還是一片的面無表情。

    這時候丫鬟已傳了話退了回來,那廂宮里的公公尖著嗓子在道,“傳國公夫人上前說話。”

    國公夫人冷著臉快步上了前,一站到鳳輦前,不等人開口就先道,“妾身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千歲……”

    說罷就又冷然地接道,“妾身听聞東宮有事,身中巨毒,遂帶藥進宮,現先告退一步,還望太後海涵。”

    可不等她行禮轉身,太後的鳳輦上的簾子就被推開了。

    國公夫人欲要退後的腳步不得不止。

    “國公夫人,你這是從哪得的消息?”鳳駕上,當今的俞太後,一位慈眉善目,又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探出頭來,語帶關切地問。

    已經至午時了。

    國公夫人淡道,“是妾身听有人來報的。”

    “唉,這等事莫要是虛報的好,正巧,哀家也踫上了你,跟著你一道去看看東宮罷。”俞太後面色凝重,朝國公夫人一頷首,“你跟在哀家身後就是。”

    說罷,紗簾又被宮女放下垂了下來。

    “起駕。”公公又尖叫聲了起來,鳳駕慢慢被抬起,一步一搖往前走去。

    看這架勢不緊不慢,若是這樣走到東宮,東宮太子也就完了。

    這時那侍衛一等鳳駕走在了前面,對著國公夫人更是小聲急道,“國公夫人三思,您若是這麼跟著過去,到了東宮太子人也就沒了?”

    “看來這位大人心里清楚明白得很,知道太子中的是何毒?”國公夫人冷不防側過頭,雙眼藏著寒冰直視那侍衛的眼。

    那侍衛迅速低下頭去,額頭上,鼻子上瞬間就冒出了一片冷汗。

    國公夫人說完,又端著她那張常年一個表情都沒有的冰臉轉過了頭,跟在了太後鳳駕後。

    **

    這廂皇帝急步進了東宮,就听他到大皇子在里面說著什麼,聞聲他更是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等到他一進內門,里面的聲音就止了。

    一大堆大呼萬歲的。

    皇帝揮袖,看向那從床上跪到了地上的大皇子。

    “起。”

    皇帝看著他坦露在外的肩頭一片血腥,還未包扎,掃視了一眼就冷冷地道。

    他心情著實是有些不快的。

    他剛跟禮部的人在議明天祭祀之事,一出來就听聞東宮出事,急步趕來見東宮確是受傷,但小命看起來還是無礙,他這心頭是又惱又怒之余,又隱隱松了口氣。

    “朕剛和禮部的人商議完事情,出殿就听到你受傷了,怎麼回事?”皇帝勉強地給了大皇子一個他為何現在才來的解釋。

    “兒臣在路上遭遇了強賊,受了點傷,惹父皇擔擾,是兒臣的不是。”太子微微笑了起來。

    “國公夫人都听說了,現已進宮來了,說給你帶了救命藥過來。”皇帝淡道。

    “舅母自來疼我若命……”太子嘆道,“勞她費心了。”

    皇帝冷冷地看著這個心眼不知道長了多少個的兒子。

    國公夫人都知道從國公府進宮來了,他現在才知道過來,太子倒是好心境,對著他還說是兒臣的不是。

    皇帝一直都不太喜歡這個大皇子的就是他這份口不對心的稟性,明明譏嘲他連國公夫人都不如,還偏要說什麼兒臣的不是,一見到他,他這兒子就能堵得他全身都不舒坦。

    見皇帝不說話,太子輕咳了一聲,垂下眼自行替自己包扎了起來。

    他娘死了,又是個爹不疼的,一旦這命還活著,也只好自個兒疼惜自個兒一點,多活一日就是一日。

    見他不開口,皇帝也就坐在那不動,且也一言不發。

    外面傳來了大後駕到的聲音後,他方才站了起來,勉強朝太子道,“收拾好了就出來見你皇祖母罷。”

    “是,兒臣遵旨。”太子臉上又揚起了良善的笑。

    一等他出了門,他臉上的笑容便止在了臉上,眼中的冰寒如同剛才皇帝看他一般一致。

    “樂桑,替我著衣。”太子站了起來。

    “您再吃了這藥罷,二夫人道這是清血中的余毒的,說大夫人說于解藥不沖。”樂桑分完就把那盒子打開,捏了那清香撲鼻的藥丸,不由分說就塞進了他的口里。

    那藥丸入口即化,這一化完還口齒留香。

    太子還咂了咂嘴,嘴角又翹了起來,“還是我大舅母好。”

    經常給一送一的,他母後都沒這麼歡喜他。

    **

    太子一出來給太後請安,俞太後慈愛地朝他點頭,“起身罷,哀家剛剛才听說你父皇說你路上被賊人驚擾了,現在見到你見你沒事,哀家也放心了。”

    說著滿目的疑惑看向齊國公府的國公夫人,道,“國公夫人,這是怎麼回事?哀家剛剛听你說話的意思好像是太子危在旦夕似的,你是從哪得的消息啊?”

    “許是妾身听錯了。”國公夫人漠然地道。

    “听錯了?”太後滿臉的不解,轉過頭看向一言不發的皇帝,“皇兒,哀家這一輩子都呆在宮里,這外面的事也不懂,不過,太子的事是可能听錯的?”

    皇帝笑了笑,抬眼朝他母後看去。

    俞太後看著兒子嘴邊的笑,卻冰冷的眼,若無其事地垂下眼,拿帕擦了擦嘴。

    太子出事,理應他是這宮里第一個知道的,想來按太子的為人,他一進宮就會差人來報,但他是跟禮部的人議完事出了殿才被人告知,可想而知,到底是誰攔了那些膽大包天的人不進來通報。

    而那些個膽大包天的人里,還包括侍候了他半生的大太監。

    他母後跟皇後,現在的手也伸得太長了。

    想把太子就這麼給處絕完了,連知會都不知會一聲,皇帝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順著她們了,所以一個兩個都要把他當傻皇帝待了。

    “國公夫人有心了,太子既然沒事,你就出宮罷。”皇帝朝國公夫人說完,才回了之前太後的話,只見他朝太後看去,拿過她手中的帕子仔細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然後淡淡道,“明日就是父皇的祭辰,朕以為就是天塌了您都會在宮里父皇焚香誦經呢,想來也是太子之事煩憂了您,是太子的不是,回頭朕就讓太子給您陪不是去,您現下就回宮去罷,莫讓太子這個不孝孫子擔憂了您給父皇誦經。”

    “唉……”俞太後听了深深地嘆了口氣,又看向太子,關切地道,“你沒事就好,這樣祖母也放心了。”

    太子微笑點頭,“請祖母放心,孫兒一點事沒有,如父皇所說,是孫兒驚憂了皇祖母,孫兒先在這里就給祖母賠不是了。”

    說著又是跪了下去,痛快地給他這個恨不得他死的皇祖母磕了個頭。

    **

    國公夫人從宮里出來回了國公府,她帶走的一百家衛,剩了不到一半。

    二夫人走了暗道去送藥,倒是毫發無損回了國公府。

    這時候齊老太君也是醒了過來,一听說皇宮里的外孫已經沒事,又是哭著睡了過去。

    謝慧齊眼看著下午人都回來了,老祖宗也沒事了,就放松地昏了過去。

    國公夫人拿手一探她的額頭,發現這個臉色慘白的媳婦額頭燙得燒手,趕緊叫了大夫過來,一頓藥猛灌下去,到了傍晚這小姑娘居然醒了過來,說要回家。

    國公夫人都有些惱了,對著那一醒來就下床過來見她說要回去的人冷冰冰地道,“歇著,要回也是你好了再回的事。”

    謝慧齊無奈道,“伯娘,我是真沒事了,我若是不回去,家里兩個小的就要鬧翻天了。”

    國公夫人皺了皺眉。

    “是真的會鬧翻天的,伯娘。”謝慧齊一想小二郎若是沒見到她,肯定是又鬧了起來,恐怕又是拿刀又是要離家出走找她的,這兩樣事一樁都少不了,大郎呢?大郎平時肯定會管著弟弟,而這個時候,他也只會背了包袱默默地跟在弟弟後面,他是不明著鬧,但他這份連後路都算計過了的陰著鬧比二郎還狠。

    國公夫人遲疑著,本來想說把兩個小的接回來,但一想,這一次太子出事,不管是去接應太子的還是國公府護她去宮里的那些家衛死傷了近一半,她跟弟媳這兩天都得處置這些人的事情,這國公府也是陰氣沖天,下面的事也是一樁都還沒解決完,實在不適合小孩子這時候來這府里……

    她看向謝慧齊,“真沒事了?”

    “伯娘,孩兒沒事了。”一听她可能放人,謝慧齊趕緊搖頭。

    “我讓家丁送你回去。”府里實在事多,見她非要走,齊母這次也沒再說道什麼了,起身就去親自點了十個她信得過的人跟著小姑娘回去,又讓她帶走了一個大夫。

    “缺什麼派人來府里拿。”謝慧齊走時,她僅說道了這麼一句。

    謝慧齊朝她笑著點頭,給她徐徐道了個萬福。

    看著已經干淨美貌了的小姑娘給她微笑行禮,國公夫人覺得她這冰冷了一天的心好像稍稍好了一點,目送著她上了轎遠去。

    謝慧齊一走,大管家的就來報,“夫人,齊昱受了重傷被攔在西直門出不來,大夫也進不去,現下我們該怎麼辦?”

    等到晚上,人就更出不來了,齊昱就只能死在里頭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1:22

第73章

“怎麼辦?”國公夫人冷冷地道,“殺進去。”

    他們既然敢留。

    他們當然敢殺。

    **

    國公府一片殺氣沖天,謝慧齊這時趕了回去。

    果不出她所料,她在趕回的路上遇上了背著包袱的大郎牽著二郎……

    謝慧齊一等下人把他們抱到馬車上,什麼話也沒話,一人一個巴掌就揮向背去。

    “啪”“啪”兩聲巨響,響得馬車外面檐上的蔡婆子拿著對掌對著老天拜。

    馬車內,謝慧齊拍完兩巴掌還不解氣,又去掐他的手,氣得氣都喘不過來了,“你們是不是想氣死我啊?啊,是不是?”

    二郎被她打了一巴掌本來還沒吭氣,听到她連連說是不是想氣死她,他也惱了,扯著喉嚨紅著臉跟她吼,“你還不要我們呢,說好了的不會不要,你個……”

    “你再說?”謝慧齊咬牙看著他。

    二郎縮了縮脖子,把“小騙子”三字咽了下去,紅著脖子狠狠地偏過頭。

    他決定討厭他阿姐!

    至少得三天不跟她說一句話。

    “你也胡鬧。”謝慧齊看向在一旁悶不吭聲的大弟弟。

    大郎這時候突然伸出手,摸向了她的額角,伸向了她故意拉下來了點頭發攔著的撞傷位置。

    “你疼不?”大郎靜靜問。

    只不過三個字,謝慧齊就紅了眼,抓過大郎的手握在手里,勉強笑道,“阿姐不疼,是阿姐在馬車里沒坐好,磕著了,過幾天就沒事了。”

    “嗯。”謝晉平點點頭,沒再說了。

    她既然不想說,那他就不問了。

    這時候二郎見到他阿姐出事了,拿眼角不斷瞄她,見她逮著了他的眼楮還瞪他,他更是不痛快極了。

    饒是如此,在他阿姐閉上眼楮後,他悄悄地吐了口水到手上,就往她頭上擦。

    阿姐上了藥,就不會疼了。

    筋疲力盡的謝慧齊知道是他在動,但這時候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睜眼了。

    謝天謝地,太子沒事,國公府沒事,弟弟們也沒事……

    沒事就好。

    **

    謝慧齊直到三月的初十,才接到了齊國公府的人的報信,說長公子回來了。

    又過了兩天,國公府那邊來了消息,說讓她帶著弟弟們過去一趟,說老祖宗想她了。

    謝慧齊忙溜地帶著兩個穿了新做的春衫弟弟去了國公府,她自個兒身上也是穿了新裳,一家人體體面面的,站一塊那如畫一般的風景絕沒有辜負他們爹娘給的好容貌。

    謝大姑娘還是特地收拾了一番的,她倒不是為了故意討她那長公子哥哥歡心,而是實在怕了她上次的裝扮又傳到了他的耳里。

    她那樣子,可是在太子那里過了眼的。

    若是給他丟人了,她也真是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現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過去刷一下存在感,把絕對真實的面目好好露一露。

    這廂齊君昀回來了兩天,兩天進出宮里不停,他也沒作甚,只是進宮陪皇帝閑話點家常,對于太子出事之事,一字未提。

    也沒提起他齊國公府家兵為護太子死亡數百之事。

    他就跟皇帝說點這次去東北的所見的鄉野之事,跟皇帝說說他會了幾個隱士吟詩作畫之類的小事。

    皇帝也不時時見他,他就去了皇帝允許他去的藏經閣一坐就坐半天,如同以前一樣,到點了就出宮。

    但也就這兩天,太後,皇後娘家的俞家出了事,俞家的大爺,也就是皇後的親哥哥,當今的國舅爺俞緒在府中暴斃。

    舉朝皆驚。

    連皇帝都嚇了一跳,急急譴了太醫和近侍入了俞府。

    當天齊長公子從藏經閣回了國公府,一如往常般看書練字處理府中的公務,到了時辰就去青陽院陪祖母用膳,等到老祖母說想小姑娘了,他也點了頭,“那明個兒讓她來罷。”

    謝慧齊就這麼被知會了一會,帶著弟弟們來了。

    齊君昀一見到貌美的謝大姑娘,在她行過禮後,朝她頷了頷首,轉身謝家兩個弟弟淡淡開了口,“功課習得如何?”

    大郎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稟了。

    齊君昀听著,也沒看她,手朝里一揮,讓她進去。

    謝慧齊忙跑過了里屋去看齊老祖宗。

    齊老祖宗這時候正在里頭的屋子睡得香甜,孫子回來,萬事無憂,好久沒實過一覺踏實覺了的她這幾天睡得格外的香甜。

    尤其一想俞家還死了人,在睡夢中她都是笑著的。

    謝慧齊看老祖宗睡得甚是香甜,甜得嘴角的笑都那麼滿足,看老人家睡的質量這麼好,她看得都有些想發笑,但也惟恐攪了老人家的覺,又輕輕地退出了床榻之處。

    “姑娘,您外頭坐,”丫鬟打了簾子悄聲道,“有奴婢在守著,您放心,老祖宗一醒,我就過來叫您。”

    “嗯。”謝慧齊朝她頷首。

    她一出了里屋,剛踩進隔著里外屋的那一小道走道,就听外面的二郎在跟他們的世兄道,“世兄不知道,阿姐凶得很,我說她做錯了事,說話不算話,我不理她兩天已是我好了吧?可她更凶,我叫了她阿姐她都不應,前天我叫她她才應我,才開始叫我阿弟呢,脾氣壞得很呢,蠻不講理的!”

    謝慧齊一听這調皮鬼背著她的面就說她的壞話告她的黑狀,哭笑不得,走出去就板著臉問那調皮鬼,“誰不講理了?”

    二郎沒想他背後說壞話的時候人就出現了,嚇了好大的一跳,“喝”了一聲就躲到了他大兄的背後去了,緊張地抓著他哥哥背後的衣裳,把腦袋都埋到背上去了。

    大郎無奈地搖搖頭。

    弟弟們還是讓阿姐跟他寵壞了,打也打不怕,訓也訓不服。

    謝慧齊見他還敢躲,更是氣不打一出處,正要上前說話,就看齊家哥哥看著她,眼楮依舊深得不見底。

    “齊家哥哥。”謝慧齊苦著臉,朝他福了個禮。

    齊君昀沒說話,在椅子邊的桌面上敲了下手,不等謝慧齊說話,齊大就躬身道,“姑娘您過來坐。”

    謝慧齊也沒多禮,快步朝齊家哥哥示意她坐的椅子上坐過去了,路中看到小二郎還偷偷瞧她,便凌厲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二郎又縮回了腦袋。

    她一坐下,就有丫鬟婆子快快送上了茶水。

    “瘦了些,”齊君昀朝坐下的小姑娘淡淡道,“大夫怎麼說的?”

    齊國公府給她的大夫一直住在宅子里,天天替她把脈,謝慧齊是再知道不過自己的身體了,“好得很,大夫說我好生養段時日,這臉上的肉就又可長出來了。”

    她確實沒什麼大事,就是累狠了點,確實是好生養一會就好了。

    她最近也是不敢累著自己了,每天都是吃吃喝喝沒有怎麼動彈。

    她倒是再好不過,就是好長一段時日沒見齊昱了,她差人過來打听過幾次,都說齊昱重傷下了床,一直都沒好。

    “哥哥,齊昱怎麼樣了?”趁著機會,謝慧齊趕緊問。

    這時候大郎二郎也看向齊君昀。

    齊昱對他們非常好,齊昱在家的時候還教他們學問武藝,兩個兒郎听他受了重傷都很掛念他。

    “胸口受了傷,還需將養一段時日,等到夏日我再讓他回你家去當差。”齊君昀淡道。

    謝慧齊這可不是來討人的,听了這話臉也是紅了,“齊家哥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齊君昀見她臉紅,嘴角翹了翹。

    這時候外面來了下人,說是二夫人要叫謝家小郎去她那拿一下她給小郎找的書……

    “阿姐,我帶阿弟過去找二嬸。”大郎听了話之後不等謝慧齊發話就道。

    他知道二郎上次來國公府托二嬸找的書是為他找的。

    謝慧齊想了想,就應了。

    他們一走,謝慧齊這才發現屋子現在就他們兩人了。

    她往外瞧了瞧,回過頭有些納悶地問齊君昀,“哥哥,伯娘呢?”

    她每次來,伯娘都是在老祖宗這里的。

    “去俞家了。”齊君昀倚著椅子懶懶地道,伸出手摸了摸昨晚看了半夜書有些發僵的脖子。

    “啊?”一听俞家,謝慧齊呆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把頭轉過去看人。

    齊君昀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淡道,“俞家的大爺死了,我母親過去看一看。”

    好歹也同是國戚,也是世交,俞家的頂梁柱死了,是要過去瞧一瞧的。

    謝慧齊一听是俞家的大爺死了,失聲道,“真的?”

    見她臉色都變了,齊君昀嘴角揚了揚,點了下頭。

    “怎麼死的?”

    齊君昀沒說話,沒告訴小姑娘俞家大爺是死在美人床上的,僅淡道,“說是突然暴斃而亡。”

    見她听完握著嘴,眼楮骨碌碌地轉,齊君昀看著她道,“那位俞八爺這次應該會從古岑來京奔喪。”

    听到這話,謝慧齊本在轉著的眼楮定了下來,然後她愣愣地回過頭看著他……

    “俞八爺?”謝慧齊都有些發傻了,“他會來京奔喪?”

    “嗯,他之前幾年回了俞家老族古岑……”齊君昀淡淡道,“現在俞家大爺去逝,俞家老族的子弟應是都會來京奔喪,想來他也會來罷。”

    謝慧齊一直當那個污她母親之人還在京里,沒想,他居然已經不在了。

    但很快就要來了。

    她之前一直不願意去想這個人是怕她連以卵擊石的力量都沒有,尋仇不過是帶著大郎二郎一道找死,現在被人提起,加之之前俞家大爺所死之事,她一下子就覺得腦袋里有個洞就開了……

    “齊家哥哥……”她有些不確定地叫了他一聲,這時候就是齊大都退出去了,她還是特別小聲地問了一句,“是要出事了嗎?”

    謝侯府里侯夫人死了,她的伯父已經跟苗家下了聘禮了,婚事就在下個月,而這時候俞家的大爺突然就死了,謝慧齊不得不去想,這世上可能沒有這麼巧的事。

    “是要出事了?”齊君昀拿這話念了一遍,玩味地笑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臉,淡笑著道,“我的小姑娘,是已經出事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1:50

第74章

謝慧齊被他這麼一說,渾身麻得一抖,但她還來不及說道什麼,他的手就伸了回去。

    她倒是有些不敢看他了,連忙收回眼。

    齊君昀摸了摸指尖,輕抿了口茶,又朝她道,“太子遇刺之事,你做得甚好。”

    謝慧齊這垂著頭不敢抬頭,心道自己活兩世的人,被一個小年輕調戲,居然臊得不敢抬頭見人……

    自古以來還真是被調戲的都沒有調戲者的有底氣。

    “太子賞了你些東西,我讓人放在給你騰出來的庫房了,得空你去看看。”

    謝慧齊又是點頭。

    “慧齊……”齊君昀又淡叫了她一聲。

    謝慧齊被缺了“妹妹”兩的叫法叫得膽顫心驚地抬起了頭。

    “抬著頭說話。”齊君昀淡淡地道,沒事人一般。

    謝慧齊咽了咽口水,“知道了。”

    齊君昀輕嗯了一聲,略一思索又道,“母親去了俞家,二嬸這幾日也是可能要去俞家幫忙,這幾天你就留在府中,書院的先生這幾日也會來府,大郎他們的功課有他們看著也妥當,我正巧也要考校一下他們的功課,你看如何?”

    “你來考校?”謝慧齊有些吃驚。

    “嗯。”

    謝慧齊當下就點了頭,“知道了。”

    她沒有多作他想就應了聲,有齊國公府從小就出了名學富天下的長公子親自考校,這就是她身為他未婚妻平時都沒臉敢求的事。

    本來有齊家書院的先生教導她就覺得已經夠了。

    **

    謝家姐弟要在國公府里住下來,管事的又是一通忙碌,所幸謝慧齊身邊的小紅小綠都提做了大丫鬟,她們自小在國公府長大,有著她們的收拾,謝慧齊倒也不用煩瑣事了。

    她現下最煩的,莫過于國公府庶姑娘們的婚事了。

    國公府出事,她一連十幾天都沒來,這事也暫且擱淺了,下午一等跟齊老祖母閑談的時候,她就提起了此事,也得知了國公府出事向南院那邊也有人作妖,被二嬸收拾了一頓,有幾個丫鬟小廝也就這麼沒了。

    “好好待他們,還是不听話,唉……”齊老太君說到向南院那邊出了內奸也是直嘆氣。

    謝慧齊也是知道國公府里的奴婢都是家奴,這家奴且每月都要領不少的月銀,也是一般侯爵家的兩三倍去了,她以前身在謝家侯府,所知道的侯府月銀也不過國公府下人的三分之一,齊國公府給下人發的月銀往宮里去比,怕都是只高不下,說國公府厚待奴婢也確是不為過。

    “二嬸處置妥當了就好,您就別放在心上了。”謝慧齊忙安慰。

    “我倒不放在心上,”齊老太君畢竟是在國公府活了一輩子的老人,高高在上了一輩子,被人侍候了一輩子,也就對身邊侍候她久了的幾個下人有點特殊感情,別的下人在她眼里再怎麼好也不過是下人,所做錯了那就全是他們的不是,是打是殺都不為過,她扁扁嘴,“就是讓他們好吃好喝的還不忘給主子添麻煩,這種人還是少養點好。”

    所以二媳婦說要減那些丫頭們身邊的丫鬟,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她身邊也有人侍候,少點也行。

    謝慧齊一听這話有點不對勁,旁邊伺候老祖宗的大丫鬟倚佩小心地看了老祖宗一眼,見老祖宗只顧著撿眼前姑娘剝好的花生吃,便輕聲朝謝慧齊道,“二夫人說府里的奴婢太多了,要送一些出去。”

    就是連世奴,不好的也要挑出去送了。

    國公府不賣奴婢,只是連同賣身契一同送出去。

    現在府里人心惶惶,眾多的奴婢現下都怕真被送出去了。

    這出去的日子好過不好過,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而國公府的日子不過好,一身四季每季有兩身新衣裳,吃得再錯每人碗里都是能見油葷的,月銀再少的下等丫鬟也有小半貫銅錢去了,那就是京郊的菜農一家人起早貪黑忙個不停也只能掙到的數。

    出去了,這日子未必有府里一半的好。

    這外面的普通人家里,就是好人家也是要十天半月的才能見頓葷食,豈是能與這國公府里頭的日子比的。

    府里的下人,越是下等的越是愛在別人都不知道的背後說道主子們兩句,可到了真正決定要決定他們是否出府的時候,一個個比誰都不安。

    有些人甚至都求到老祖宗院里的下人身上來了。

    可就老祖宗院里的下人,就是伺候了老祖宗好幾年的倚佩都不敢說自己這次會不會被二夫人送出去,她自忖自己沒有什麼大的過錯,但也是不安得很。

    她是一萬個想留在國公府的,國公府再不好,她只要再等兩年,一等年紀過了十八,府里管事的做主給她在府里挑個好一點的世僕,然後就去莊子做事,只要人不是懶的,做個幾年,就會有幾畝薄田,攢個幾十上百兩銀的也不成問題,做得好了,主子還會讓他們的孩子去莊院的學堂念學,念得好的,還會給脫了奴籍科考當官,這是主子給鋪的路,外面的平民百姓就是求一輩子都求不出這麼條路來,她萬萬不想被送出府去,然後找個一年都積攢不了幾個銅子的農戶嫁子,一輩子怎麼盼都盼不到個光出來。

    倚佩是家奴,她父母也是,這幾天她爹娘都是在屋中暗暗抹淚,生怕一家人就這麼被打發出去了。

    他們若是被打發出去了,這些年房里頭藏的銀錢也不是他們的,是帶不出去的。

    現在除了管事的,府里沒一個怕的,倚佩看謝家姑娘是個心軟的,見老祖宗也像是不在乎這事一樣,還是鼓足著勇氣把話說了出來。

    謝慧齊一听,一時也是沒領會過來倚佩話中的意思,她本人是個覺得國公府下人確實過多的人,一出去,三四十個下人隨便一吆喝就全跑出來了,主子沒幾個,下人好幾百個,這些人若是家丁家將,撐府里底氣的,養著就養著了,可一大堆下人,一個走廊掃地的都有專門的早中午三個,實在也是有點過于奢侈了。

    就是府里不被主母看重的庶姑娘們,身邊也都是有大小四個丫鬟的份例。

    當然,國公府養得起,養著就是。

    但國公府的主子覺得不需養這麼多,不養也挺好。

    謝慧齊覺得這事好,便點頭道,“挺好的。”

    她琢磨著能省不少錢呢。

    盡管國公府不需要省著花,但能省的省下,多大快人心?

    謝家大姑娘苦日子過習慣了,對于能省錢的事都熱愛無比,所以對二夫人的這舉惜再贊同不過了。

    見謝家姑娘點頭,一臉的贊成,大丫鬟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不能再多嘴,低下頭黯然地退到一邊去了。

    當晚國公夫人很晚才回,晚上的晚膳帶著謝晉平跟謝晉慶出去了的齊君昀也沒回來,謝慧齊一直在等著他們,沒想先等到了國公夫人回來。

    國公夫人是跟老祖宗住同一個院子的,回來見到老祖宗都睡了,小姑娘卻在,以為是等她有話跟她說,一等她見完禮,就朝她淡道,“俞家亂了套,府里正大打出手,這熱鬧本來要帶你去瞧一瞧的,但太亂了,等過兩天消停會再帶你過去。”

    謝慧齊听了嘴巴都張成了橢圓形,指著自己結結巴巴,“我能去?”

    “為何不能去?”國公夫人奇怪。

    “怎麼個去法?”

    “我以後的小媳婦就是了,”國公夫人一听是這個,輕描淡寫地道,“跟我身邊就是。”

    這麼好的熱鬧,不看看可惜了。

    就是她這種不想沾事的,都想天天跑去看。

    謝慧齊一听能去俞家,還可能不被轟出來,這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她果然是抱了條好大腿,沒幾天就水漲船高了,夠都夠不著的仇家居然可以上門去瞧“熱鬧”了。

    第二天國公夫人一早就出門了,不一會二夫人就過來找謝家小郎,听說被長公子帶出去見客後,有些失望。

    不過沒一會,她也就出府去了俞家。

    俞家現下好大的熱鬧,作為亡後一族的齊國公府的當家主母,這熱鬧她不跟著去瞅一瞅,也白枉做國公府主母一場了。

    謝慧齊這頭還沒見識到俞家妻妾扯成一團,不顧死人還沒進棺材就大打出手的壯舉,這天她沒跟著國公夫人去自是不知,只是她在府里也沒閑著,齊昱養傷,大管家的就叫了他們家的另一個兒子過來幫她做事,此人名叫齊斯,是個手腳極快的,謝慧齊剛吩咐他把那劉,李兩個先生請到府里來坐一坐,沒半天,這兩個書生就被請到國公府了。

    謝慧齊在簾子後看了看這兩個書生,看了幾眼,心中也是有數了。

    兩個書生都是書卷氣極重的男子,看著年齡確實不像她家的小屁孩那般稚嫩,確是結冠多年的成年男子,但樣貌也不老,看著清俊得很。

    光看外表的話,襯府里的那幾個美貌姑娘也還是襯得起的。

    加上這兩個書生只要不是糊涂的,跟著國公府,前途不說是無量,但只要聰明點前景也能熬得出來,所以頭一次做媒婆的人心里倒是放心了些。

    得知這兩個書生心里有了數,心應下了國公府府里的這門親事,她這廂又叫了七婆婆出來,讓她去把她挑中的幾個姑娘家的情況說一說。

    她還把四娘子也加了進去。

    急嫁的那八個姑娘,眼下也就大娘子和三娘子這兩個棘手的沒添進去了。

    七婆婆這頭過了好一會才出來,謝慧齊這頭正跟大管家從大庫房出來,就听七婆婆剛出來找她,忙回了青陽院,就听兩個書生都選了。

    一個選了二娘子,一人選了四娘子,正好都是排在最前頭的。

    謝慧齊一听說還是他們細細問過姑娘性情等選的,也是有些詫異,但對此又是松了口氣——選前面的好啊,後面的就是打起來,也是後面幾個的事,比大的和小的打作一團的強。

    等謝慧齊一听齊斯說兩個書生還沒走,讓大管家的留了用晚膳才走,她略想了一下,就叫了二娘子和四娘子過來。

    向南院往主院這邊走來最快也是要小半個時辰了,庶姑娘們是沒有在府里坐轎的份的,所以走來也是需要點時辰,但這廂還沒等謝慧齊估算的時間到,這兩個姑娘就到了,一見到謝慧齊身上還喘著氣。

    可能也是因著喜事,謝慧齊見到她們氣都喘不來的樣子也是笑了,也沒帶她們先進青陽院,就往待客的側堂那邊走。

    路上笑著跟她們道,“又不是什麼急事,二姐姐跟四姐姐跑這麼快作甚?”

    “好久沒見妹妹了,心里念得緊。”四娘子擦著臉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這天春的天還有些春寒,跑出一身汗來確是她有些急了。

    但不跑,心中更焦躁,等見到人就好了。

    二娘子這時候也是抹著汗朝謝慧齊笑了笑,等走了幾步順過氣來了,小聲地問謝慧齊,道,“妹妹領我們去哪啊?”

    “是這樣的,”謝慧齊見她們也差不多順過氣來了,笑著道,“這不我要在府里住幾天陪陪老祖宗,就把你們的事理了理,今個兒正好把你倆的婚事定了,這主我是先做了,而那兩個人現眼下正好就在府中,我就叫你們過來瞧一瞧,知道自己往後要跟什麼人過一輩子,心里有個譜,這待嫁的時日也好安心一些。”

    謝慧齊一說完,兩個姑娘都呆了。

    等到謝慧齊帶她們進了側廳,隔著簾子到拐角處清楚看那兩個端坐在凳子上和府中管事說話的清俊書生後,等認清了哪個歸她們的後,兩個姑娘只顧著喘氣,張著嘴巴瞪著眼楮瞧著屬于她們的那個,一句話都不會說了。

    見她們傻了眼,謝慧齊也沒覺得奇怪。

    說實話她見到這兩個書生後,也是奇怪這樣相貌一等的書生怎麼就沒招姑娘思春?她也是沒想撿了兩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書生的漏,知道沒給這兩個庶姑娘找太強差人意的婚事,她心里也是舒坦的。

    看她們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來,謝慧齊拉了她們往回走,走的時候兩個姑娘還魂不守舍,若不是身邊還有丫鬟扶著,兩個人都得跌倒。

    “嫁妝我也是幫你們開始選了,回頭就讓管事的給你們送些錦布過去,你們可以開始繡嫁妝了,至于成婚的時日,一等書生們請的媒人上門商議好,我就說給你們听……”謝慧齊一路走一路說,話還沒完,就被四娘子緊緊抓住了手。

    這廂四娘子一把抓住了謝家姑娘的手,抽著氣跟她道,“慧齊妹妹你等一等,等我喘過氣來再跟我說。”

    說罷,不信這等好事砸到了她頭上,四娘子眼一閉,身子往後一倒,就這麼昏了過去。

    二娘子在一旁喜得直掉淚,嘴巴又咧得合不上,干脆展開了帕子一蓋臉,嗚嗚哭了起來……

    謝慧齊在一旁看她們看得再次啞口無言。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2:14

第75章

這已是傍晚,謝慧齊還要回青陽院陪老祖宗用膳,沒一會就要走,二娘子跟四娘子在她走時要跟她磕頭,嚇得她趕緊扶了人,揮退了丫鬟下人無奈地跟她們道,“我知道你們現下覺得我好,我現在也是盡我所能為你們挑好的,但實話也是跟你們說了,你們是這兩位舉子自己選的,想必選中你們也自有他們的原因,你們身上有得他們喜歡的地方,你們若是歡喜他們,也是再好不過,但往後日子不管是好是壞,我也希望你們知道,長公子和國公府已經為你們盡力了。”

    謝慧齊這話也是希望她們知道,她們不差,有人喜歡她們,另外不管國公府夫人曾經對她們做過什麼,但她們現在能嫁出去,也是國公府對她們的恩。

    當然往後她們是怎麼想的其實也不重要,她們若想嫁進夫家有個娘家撐腰,還是得靠著國公府,尤其眼前這兩位,定了她們的主往後可是跟國公府走同一條道的,她們還是得跟著國公府走。

    她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二娘子跟四娘子現下腦子時只听得見那句她們是她們以後的夫婿自己選的,這下更是喜得頭昏腦脹,就是謝慧齊說完話就趕緊走了,她們還是對著她的背影給她磕了頭。

    謝慧齊回過頭看到頓時掩不住嘴嗚咽了一聲。

    這媒婆的活當干得真是折壽。

    她這世才十四歲啊,受得了這麼多的磕頭嗎?

    那劉,李兩個書生對國公府的這門親事也是上心,隔天就來了媒婆來合八字,定時間了。

    謝慧齊本來想怎麼樣也得過問一下二夫人,哪想這天國公夫人跟二夫人一大早就去了俞家,到了下午都沒回。

    她只好出面跟人定了。

    因著想盡快把這兩人嫁出去好解決兩樁心頭大事,謝慧齊擅自作主把婚事定在了時辰最適合的最早的那個時間——五月初八。

    那個時候正好不冷不熱,辦婚事的話酒席也好做,新郎新娘子穿衣裳也不遭罪,是再好不過的日子了。

    謝慧齊把時間一定好,還去過問了齊老祖宗。

    齊老祖宗對家里的這些庶姑娘們有點不喜,她總覺得就是因著她們的那些個姨娘她兩個兒子才敗壞,所以連帶她們生的女兒也不喜歡,但無論如何這也算是她的孫女們,听定了兩個要出嫁,她“哦”了一聲,對身邊的倚佩講,“那回頭你們去我庫里給她們挑十來匹好布過去……”

    說著就對謝慧齊道,“你等會去祖奶奶的箱子給她們挑兩套頭面,挑兩套戴得出面的罷。”

    說罷嘆了口氣,道,“嫁出去也好,省得給我孫兒添堵。”

    說到底,在她這里,什麼事都是給她孫兒添不添堵的事。

    但老祖宗不看重,但她給了話出來,謝慧齊也是跟著老祖宗在下午的時候兩個人玩鬧著說說笑笑,把給這兩個姑娘的頭面挑了出來。

    齊老祖宗的東西就是那不起眼的那也不尋常物件,何況謝慧齊是真跟這兩個姑娘掌了眼,選了兩套適合她們氣質容貌的頭面,等到叫她們來拿,人到了之後,二娘子跟四娘子壓根沒想到老祖宗在這時候就已經願意給她們嫁妝了,而且不是俗物,每樣都是她們只能在主母身上看著,卻從不可能真正得到的富貴頭面,從頭上戴的到耳環,項鏈,手鏈都有,完完整整的一套整整齊齊,二娘子跟四娘子當場就痛哭了起來,哭得齊老太君的眼楮都瞪大了。

    等到妝盒到了她們手里,本來止了哭的兩人捧著兩個妝盒子又是一頓痛哭,對著老祖宗是磕頭又磕頭,磕得齊老太君都發蒙。

    等小孫媳婦讓人領了她們出去,耳根子一時得了清靜的老太君一派劫後余生地拍著胸口道,“真能哭,還是嫁出去的好。”

    留在府里,好好的府里沒事都得讓她們哭出毛病來!

    這廂二娘子跟四娘子一退出青陽院,二娘子就主動走向了往日她絕不會多搭一句話的四娘子。

    在她眼里,四娘子就是那會吃人的陰溝里的老鼠,滿肚子的壞主意,誰沾上她都得倒霉,像五娘子就是。

    但現在,她跟四娘子就是同一個陣營的人了。

    兩個人都定在五月初八出嫁,她們是國公府頭兩個會嫁出去的姑娘,雖說跟四娘子是同一天出嫁,但二娘子此時完全毫無怨言,尤其在手里還抱著兩套每套都絕不少于萬兩銀的頭面後。

    “我們得商量個主意來,你帶著你的人到我那里住如何?”二娘子直接地跟四娘子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帶人搬到你那里也行,我們必須聯手,無論是保住我們的婚事還是我們手頭的東西。”

    四娘子本來喜得還找不著方向,听二娘子這麼一說,也迅速地冷靜了下來,下意識就攬緊了手中的寶貝。

    這是她的嫁妝!

    她以後保命的銀錢!

    “我的丫鬟有不可靠的……”

    “我們身邊有哪個丫鬟是可靠的?”二娘子冷冷地把事實指了出來,她們今天來連一個丫鬟都沒帶,不就說明她們誰都不信?

    “早晚會傳出去……”四娘子抱著盒子轉向牆壁,這里還沒完全出青陽院,所以現在的院門口並沒有他們那里的下人,可早晚她們訂親被賞了什麼頭面的事會傳出去的,到時候那些發瘋的姑娘們早晚會撕了她們吃了。

    “所以我們現在就要先做打算。”二娘子很冷靜,她是無論如何都是要帶著嫁妝出嫁的,她還有很好,很長的未來在等著她,她絕不會在生路近在眼前的時候死在這國公府里。

    她以前都沒有死掉,現在更是不可能!

    “要不要,把這事跟慧齊妹妹說說?”四娘子很快想到了主意。

    二娘子冷眼看著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四娘子被她看得心里發麻,硬著頭皮道,“不行嗎?”

    “你覺得就是她會幫我們,但長公子會怎麼看我們?”二娘子翹起嘴角,笑得甚是冰冷,“他只會覺得他給了我們一條活路,而我們卻要把我們給的活路堵死,像我們這種人,不去死誰去死?”

    總是不斷索取,她們就像生她們的姨娘了,到時候二夫人就真的可以眼皮都不用抬下就吩咐下人把她們扔去亂葬崗。

    這個話里最恨的時候,她以為四娘子明白,但看來,她這四妹妹腦子沒她想得那麼聰明。

    二娘子的話讓四娘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她知道這不是跟二娘子耍嘴子的時候,她只想了片刻就道,“我搬去你那住,你那位置最偏,誰來都能知道,而且你那不是還有道後門通往主院這里?”

    二娘子嘲諷地露出笑臉,“你倒是清楚。”

    “你那地方小,”四娘子腦子已經急速地轉動了起來,根本不理會她的嘲諷,快快地道,“這樣的話我住進來頂多就只可以帶一個丫鬟,到時候你說住不下就是,信不過的人少一個就是一個。”

    “現在的問題是,東西放哪?”二娘子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她的懷里。

    四娘子倒是笑了,她笑得越是驕蠻,“老祖宗賞的東西,誰能敢來偷?就是用搶的,也只有那搶的被打死的份,只要咱們不傻得把它們從手里流到別人手里去,它們就萬萬沒有從我們手里跑掉的道理。”

    “倒也是。”因過于在意反倒沒了主意的二娘子听到這話也覺得是,深吸了口氣道,“那你搬過來,我們聯手對付她們就是。”

    四娘子點點頭。

    “二姑娘,四姑娘……”听她們在角落悄悄說了一大堆也不走,青陽院的主事婆婆在門口疑惑地叫了她們一聲,“你們還有事嗎?”

    二娘子跟四娘子哪敢再留,都說道沒事就飛快地走了。

    等到國公夫人跟二夫人晚上回府,二夫人听說老祖宗賞了多貴重的頭面給那兩個庶女,倒是笑了起來。

    不管他們國公府那以後的小媳婦存的是好心還是別的什麼,這頭面一打發下去,那兩個被訂親了的庶女日子能好過才怪。

    一想這個,二夫人的心里也好過起來,也就無所謂下面怎麼鬧了,傳來了她的主事婆婆就跟她道,“看著她們點就好,那兩個已經訂了親的護著點,別這親事訂了到時候咱們府里沒人嫁出去。”

    畢竟是那小姑娘頭一份說成了的事,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這點面子她還是要給這府里的長公子留的。

    **

    一連幾天長公子都帶了弟弟們出去,謝慧齊也只能盼著他們晚上回來,見兩個小的一眼,送他們上床。

    這晚國公夫人跟二夫人一道回來,還是先了長公子跟弟弟他們,老祖宗那因上午跟謝慧齊打了小半天的花牌,下午又挑了半天的首飾挑花了眼還听人哭了一場,這下早已困得入睡了,謝慧齊跟著國公夫人看過入睡的老夫人一眼後,就又跟著國公夫人回了她的房,侍候她洗漱。

    她倒也不用真伺候人,就是跟在旁邊搭句嘴,遞個東西而已,國公夫人不知道她是等人等得無聊在打發時間,見她跟在身邊這麼殷勤,猶豫了一下就道,“明早你收拾一下,用完早膳就隨我們去俞家罷。”

    謝慧齊半晌張著眼沒說話。

    見她愣了,國公夫人挑了下眉,“不願意?”

    謝慧齊一個快步就上前,差點掉淚,“伯娘,我願意。”

    她也要去看熱鬧!

    這熱鬧肯定好看,要不然一天到晚板著一張臉二夫人怎麼可能回來的時候嘴角帶笑?若是不好看,這冷艷的國公夫人更是不可能天一亮,早膳一吃完放下碗就要趕去俞家?

    “嗯,願意就好。”國公夫人也知道她願意得很,不過該說的她也還是說了,“這兩天還是不太平,你跟著我去了一定要跟在我身邊,切莫亂走一步,也不要說話,看著他們鬧就是!話說到咱們身上來你也不用搭嘴,看我說就是。”

    “孩兒知道了。”謝慧齊喜得就差跳起來。

    等到長公子帶著兩個小的回了府,謝慧齊推著他們上前讓丫鬟帶著他們先進去給他們解身上的披風,兩個小的一走在前頭,她則眉開眼笑地湊到長公子身邊道,“齊家哥哥,明個兒伯娘要帶我去俞家瞧熱鬧。”

    齊君昀“嗯”了一聲,看向她。

    見到她的笑臉,他那張有些淡漠的臉上也有了點笑,“這麼想看?”

    謝慧齊咬著嘴笑著點了下頭。

    “過去了就切莫這般笑了,”齊君昀抬手,最終把想摸向臉的手摸向了她的頭發,順了一下就放下來淡道,“跟緊我娘點。”

    “伯娘也這般說。”謝慧齊點頭。

    “嗯……”齊君昀最終沒忍住,低頭看著她的臉還是用手背輕撫了下她的光滑的臉頰,然後抬起頭快走了兩步,背著手走在了她的前面。

    又被輕薄了的謝慧齊無奈地摸了摸被他摸過又徒然間熱得發燙的臉,心想這麼被佔便宜下去,反抗無能的她早晚都得習慣了不可。

    至少她可別老動不動就臉紅了,弄得她跟他一樣把持不住似的。

    長公子回了他的地方,謝慧齊就進了兩個弟弟的房,進到房里她才覺得二郎好像有些不高興,但問他出什麼事了他就是搖頭,一個字都不說。

    這時候深已深了,謝慧齊也必須回她的房了,見他不說也沒辦法,看著他們上了自己的床,就打算出來。

    正要走的時候,二郎那邊的睡房就傳來了叫她的聲音,謝慧齊掀簾進去,就听二郎趴在床口對她道,“今天有人當著哥哥的面罵我們阿父了……”

    謝慧齊一听一驚,忙進了門來,“誰?”

    “不止罵阿父,還罵我們不要臉,罵你不要臉,哥哥生氣了,和我跟他們打了一架,嚕,打得我腿都青了……”二郎把涂了藥的傷腳伸出來,把褲子往上卷,露出了傷腿給他阿姐瞧,“哥哥說不要講給你听,還跟世兄說好了一個字都不跟你提,可是我現在還是生氣……”

    他難過的事,都想講給阿姐听一听。

    這時候大郎在對面的睡床听到了這邊的動靜,就下床掀簾走了過來,對藏不住話的小叛徒搖了搖頭,對他們這時候已經是沉下臉的阿姐道,“是那些人趁世兄不在的時候亂說,我跟二郎聯手招呼了他們一頓,他們傷得比二郎慘,我沒有受傷。”

    “那是因為我跟哥哥厲害,他們沒用,五個對我們兩個還打不贏我們。”二郎大聲道。

    “他們有三個要比二郎小兩三歲。”大郎這時候也不忘據實以告。

    “那也是我們兩個打他們五個,我們更厲害。”二郎說到這,發現他的傷腿露出來半天也沒得到理應得到的安慰,就去拉他阿姐的手,“阿姐你幫我吹吹唄。”

    吹吹就不疼了。

    謝慧齊低頭仔細看了看傷口,見只是青了,而且腿上有藥油的味道,看來是已經過處理了,這心里也稍稍安穩了些,低頭幫他吹了幾下就把褲腿放下,把腿塞進了被子里。

    “是誰家的人罵你們啊?”謝慧齊故作平常地問,口氣甚至都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

    “那個……”二郎板起手指就要數,被他阿兄非常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他頓時語塞,想起他跟哥哥說好的這等事就不要讓阿姐為他們煩憂了的話,這時候才願意仔細想起這事的二郎慚愧地低下了頭。

    他一時生氣,又想要飛飛,所以……

    哥哥說得沒錯,他總是教也教不听,老忘事,二郎沮喪地低著頭,想若是自己這一輩子都沒出息,只能靠阿姐跟哥哥養,一想到這個,他就難受得在床上打了個滾,把被子提到了腦袋,把整個人都蓋住了。

    “阿姐,時辰不早了,讓二郎睡罷。”大郎很堅定地拉了他阿姐起來,又拉著她到了門口,看著她沉默不語靜靜看著他的眼楮,他再次很堅定地道,“阿姐,我大了,很多事我知道怎麼處置,你能信我嗎?”

    阿姐侍候幾個夫人,忙著整個國公府的事已經夠讓她心力交瘁了,他不想連他們在外面的事她都要擔著,把自己給累壞。

    “大弟……”

    “我能的,阿姐。”見她開口,大郎就果斷地打斷了她。

    謝慧齊看著眼前堅定如鐵的大弟弟,好久後,她才黯然地點了點頭。

    是啊,大郎能行的。

    他已經長大了。

    她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讓他們長大的準備,何必這時候去打亂他們長大的步伐……

    她摸了摸大弟弟的頭,朝他微笑道,“阿姐知道了,阿姐信你。”

    等她轉過頭,莫名的心酸還是涌上她的心頭,謝慧齊一時之間沒繃住,眼楮溢滿眼眶一下子就掉了出來。

    謝晉平看著他阿姐被拉長的背影在燈光中漸漸消失,好一會都沒有回過神來,直等到阿朔過來叫他進屋,他才發現那一直走在前方的人不見了。

    他推開了她。

    想必,她是傷心的罷?

    可這是他現在僅能為她做的。

    他是真的不想讓她這麼累。

    不知道他阿姐知不知道他此時的心。

    他長大了,他也是想保護她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2:35

第76章

謝慧齊低著頭出了弟弟們住的院去,再抬頭已是沒淚。

    她回了老祖宗的主院,腳步放得很輕。

    老人家早就睡了,可不能驚了她。

    她躡手躡腳帶著丫鬟們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剛要就寢,就听外面有婆子的聲音,說大公子差了人送了件東西來。

    謝慧齊納悶,這夜深了,有什麼東西非要這個時辰送?

    她讓丫鬟去開了門,不一會丫鬟就拿了東西到里屋來了,兩手拉著的紙張看著居然是幅畫的模樣……

    本來上了床的謝慧齊也顧不得自個兒已脫衣了,忙掀被下了床,接過丫鬟手中的畫,一看,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不知道長公子怎麼畫的,寥寥幾筆就把她擦眼淚的模樣畫了出來,畫中的女孩子兩只黑眼楮骨碌碌的,就是哭著還偷偷在打量四周的樣子,一看分明就是戒心甚重的她。

    謝慧齊拿著墨跡未干的畫上了床,看了好一會,又笑了起來。

    她知道這府里沒什麼事是瞞得過他的。

    但好在,他知道所有事,還能想著安慰她。

    也好在這樣的她在他心里,不見賊眉鼠眼,只見美好狡黠。

    這一夜,謝大姑娘把畫放在床一邊,睡得很沉。

    **

    開春的早上要比寒冬亮得早一些,國公府的早上不見雞叫,清晨就能听見幾聲鳥鳴。

    只是青陽院上下四十來個的僕人,早間一起忙碌起來,怎麼會也有腳步聲和壓低說話的聲音,但謝慧齊所住的這兩天,每日早上安安靜靜的。

    她不是個靜不了的人,但國公府的這種死靜總讓她有些許忐忑。

    可能她這世還真是個熱鬧的人,小時在侯府,沒兩歲一起床就要到父母的房里去竄個門跟父母嘮幾句嗑,去了河西更是一早就要吆喝著家人忙碌,就是住到了仙翼山山腳下,也是一大早就起來跟家人商量著今個兒家中的活汁。

    這熱鬧日子過慣了,冷不丁地冷清下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謝慧齊知道今天要去俞家,起得比以往還早了點,一起來看著伺候她的小紅小綠比在她家的時候腳步還要輕聲,她自己也放輕了自己的手腳。

    她今天穿了新衣,里里外外都如是,里頭穿了薄蠶絲衣,這種蠶絲衣輕便又保暖,這種里衣在春寒的天氣在里頭穿一件也就可以了,新裳也是較為平常穿的白色棉布上裳,下面外面的裙子也是素素淨淨,靜站的時候看不出什麼來,只有在走動間,裙擺繡的那些細細麻麻的小花才看得出來……

    這是國公夫人給她的新裳,謝慧齊一直放在屋里沒穿過。

    這種衣裳看著普通不如艷色的衣物起眼,但謝慧齊也是曾用過好東西的人,知道她用的東西價值不菲,這種看起來普通尋常時候穿的衣物,她娘以前也不過是一年添置三四身,再多的就不會再做了,因為一套做出來也是上千兩銀,一件裙子就要七八個繡娘的手工,哪是人月月添置得起的。

    今天跟著國公夫人出去,謝慧齊可不想給國公府丟人,就穿了好的。

    別人看不出來,那些名門貴族家里的人還是看得出她這身衣裳的份量的。

    她又把長公子特地讓她挑的長生縷在胸前戴好,一穿戴好披了披風出來就先去了國公夫人那里,在門外站了一會,才听里面有了點輕微的動靜,這才讓丫鬟去敲門。

    門很快就應了,國公夫人讓她進去。

    一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國公夫人愣了愣,招手讓她過來淡問,“怎麼起得這般早?”

    “來給伯娘請下安,我等會還想去廚房一趟,給老祖宗和您熬點小米粥。”謝慧齊一個福身就笑著道,眉眼都跳動了起來,目光閃閃。

    國公夫人想著她這起床後來要修剪一下她養的花,老祖宗那更是還要一會才起,這小姑娘呆在她這也乏味,便點頭道,“那就去罷。”

    謝慧齊得了應允,也沒動靜,等到國公夫人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裳,這才福身準備去青陽院的廚房。

    她一走,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曲嬸便笑著輕聲道,“謝家姑娘也是真听話,什麼事都要過問您一下。”

    “這才是懂規矩的人家,”國公夫人走向她的小花園,神色淡淡,“你以為長公子會給我們國公府隨隨便便訂門親?”

    若是不懂進退的,她兒怎麼看得上。

    **

    這國公府的早膳用得極為平和,早間長公子帶了謝家兩郎過來用膳,一家的女人送了他們走,老祖宗听說小孫媳婦要跟著兩個媳婦要去俞家,又叫來七婆子一頓好找,把國公府從先皇那得的前朝的賞都翻了出來,硬是翻出一對白玉福鳥別在了小姑娘的兩個髻丫里,害得謝慧齊走路都有點想踮著腳尖,看戴這麼貴重東西的自己能不能飛起來……

    國公夫人因在江南的父親過逝不久,穿得也素,二夫人倒是沒什麼喪可守,穿得不招喪事人家的晦氣,但也不是那麼低調,她今個兒就戴了一套青藍寶石的頭面,從頭上插的三只釵子一只步搖,到手上戴的四中方鐲都瓖了鴿子蛋大一顆的藍寶石,只要是女人就能看得挪不動腳。

    謝慧齊剛到來用早膳的二夫人,也是好生瞧了一頓,還引得齊君昀看了她兩眼。

    等到辭了老祖宗,跟著兩個國公府的夫人上了同一輛馬車,謝慧齊就挨著國公夫人朝二夫人羨慕地道,“二嬸你今天真好看。”

    穿得好貴。

    張揚的二夫人听了嗤笑了一聲,朝國公夫人道,“別是看中了我身上這身罷?”

    說罷不等國公夫人說話,她就對謝慧齊道,“等我要死了,就把這套留給你。”

    謝慧齊一听就傻眼。

    就是相處了有一段時日了,她還是有點沒適應好國公府主子們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勁。

    國公夫人這時候撩了撩眼皮,也沒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坐在身邊的二弟媳的腿一下。

    年經輕輕的,說什麼死不死的。

    那麼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往後的又有什麼熬不住的。

    二夫人見她撩話她這大嫂也沒什麼反應,見小姑娘躲到她的肩後也不敢說話了,她無趣地別過眼,伸出手翹起了點窗簾子往外面瞧去。

    國公府的主母們雖說只坐了一輛馬車,但帶著的下人卻是有六馬車,三個人每個人都是六個丫鬟婆子,再六個使喚跑腿的小廝,且尚不僅如此,這十個下僕中還有一個管事的和一個管事婆子,一個人就得帶十二個人,所以國公府的人一進俞家的門就是不浩浩蕩蕩的一群,想忽視他們都難。

    俞家現在主持內務的俞二爺俞二夫人一听齊家的又來了,氣得砸了手中剛握著的茶杯,痛苦地捶了下胸,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轉身就往門邊走,去迎那群該死的齊家人。

    這廂俞二夫人一往大門邊走去,就又有婆子跑出了滿額頭的汗來哭著報,“二夫人,大夫人又發瘋了啊,她,她……”

    俞二夫人面無表情地往外面走去,根本不想問“她”怎麼了。

    還是她身邊的管事婆子著急問了一聲,“大夫人又怎麼了?”

    “昨日剛剛進府的五公子剛過去給她請安,她,她,她……”婆子羞于稟報,跪下來就磕頭,不敢往下說了。

    “你這老東西,她什麼她,還不趕緊說!”管事婆子怒了。

    “她抱著五公子就親嘴啊……”那老婆子哀嚎了一聲,又是猛地磕了一個頭。

    這下管事婆子也是目瞪口呆,朝他們二夫人看去。

    “關起來,你們還不關起來!”這幾天被大夫人折磨瘋了的二夫人也是撕扯著沙啞的喉嚨在吼,“她是瘋的你們難道還不知道?要我說幾次關起來你們才把人看得死死的?一群廢物!養你們何用!你們這些沒長眼的……”

    不等二夫人這邊喘著氣把話說完,那頭有丫鬟急急走來,看到二夫人就跪下急道,“二夫人,齊國公夫人和他們的二夫人往您這邊來了……”

    俞二夫人絕望地一閉眼楮,又捶了一下喘不過氣來的胸,啞著喉嚨帶著哭音泣道,“這是要逼死我啊!”

    說罷,她顫抖著手指著那報事的婆子,“還不滾回去把人關住了,傳話下去,以後誰也不許去見她,誰敢抗命,就讓那人來找我!找二爺!”

    說著就轉過了身,深吸了口氣,朝齊家那兩個看熱鬧的人走去。

    俞二夫人沒想今天齊家來的還不只兩個,這兩個還帶了個小的來,一見她就脆生生地給她行禮,嬌美的小臉上一片甜笑,“謝家小女謝慧齊見過俞二夫人。”

    俞二夫人一听是謝家的種,頭就一陣的暈眩,她硬是把舌頭尖給死死咬住了,這才沒被氣得發抖。

    這丫頭一來,是想讓今天來俞家的人都憶起那樁被塵封了好幾年的丑事罷?

    一想大夫人瘋了,見著人就親的丑事快被人人皆知,這齊家帶著這丫頭來,是想讓俞家的臉面這幾天徹底丟光吧?

    當他們俞家真沒人了?

    他們俞家再沒人,現在的太後,皇後也是他們俞家的人!

    俞二夫人冷笑了起來,看著那謝家小女皮笑肉不笑地道,“听說你父親死了?”

    謝慧齊臉上沒了笑,大大方方頷了首,“二夫人說的沒錯,我阿父沒了,比俞大爺還要早死了幾個月。”

    我們家是沒有了父親,你們家同樣也沒了當家作主的大爺。

    俞二夫人臉上的冷笑更冷了,“節哀。”

    “二夫人也節哀。”謝慧齊又朝她福了一福。

    見她說得跟死的是她丈夫一樣,俞二夫人臉色一變,又見國公夫人依舊一張死人臉冷冰冰地看著她,而國公府的二夫人一臉的譏俏,似在嘲笑她也就只能欺負下小姑娘了,她臉色便更難看了起來。

    “我還有事要去處置,不能親自招呼你們這些貴客了,國公夫人,我這讓丫鬟帶你們去女客堂罷。”俞二夫人生生把氣咽下,冷著臉勉強道。

    大夫人已瘋,小妾們也跟瘋了似的一個兩個作妖不已,她不能再跟著被人氣瘋了,若不然俞家的笑話更大了。

    “二夫人忙自己的去就好,女客堂在哪我們知道,我們自個兒去就行。”國公府的二夫人開了口,說完就朝國公夫人道,“大嫂,走吧,我認得路。”

    國公夫人頷頷首,目中無人地無視著俞二夫人,拉過謝慧齊的手就往前走去。

    等她們領著齊國公府的那浩浩蕩蕩的人一錯身而過,俞二夫人支著頭連喘了好幾口氣,才沒沖上前去把齊二夫人那張嘴撕了,把國公夫人那張死人臉扯了。

    這兩個死女人簡直氣煞她也!

    **

    謝慧齊是等到了女客堂才知道俞家有多熱鬧,而二夫人也不是在國公府的那麼冷艷高貴高不可攀,只見她們一進女客堂,國公夫人還什麼話都沒說,二夫人就一個箭步上前,握了不知道哪家高貴夫人的手,跟人快快地說起話來,那聲音是又歡快又輕脆,听著都像二八年華的少女,“祁夫人吶,您今日來得比我們早啊?可有什麼好事要跟我們說的?”

    那祁夫人忍著笑輕咳了一聲,道,“哪兒的話,我這哪有什麼好事,不過,听說你們昨日回得晚?還在國舅府里用了晚膳才回?”

    說著她往國公夫人這邊看來,朝國公夫人輕點了點頭。

    國公夫人同樣回以頷首。

    那祁夫人還看了謝慧齊一眼。

    這時候齊二夫人又是笑著輕捶了一下祈夫人的肩,道,“你是府里有人要趕著伺候回得早,我們嘛,我們府里哪有什麼人可讓我們忙的,這不國舅府一留我們的飯,我們想著回去也是給府里的老祖宗添亂,就在這府里用了……”

    “哦?”祈夫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這時候,女客堂里的好幾個夫人都慢慢地圍了上來。

    齊二夫人一等人靠近,就拿帕擋嘴笑。

    “快說,你昨個兒傍晚留在這看著什麼了?”見齊二夫人還拿喬,已經知道了一點的祈夫人趕緊去掐她的手背,捏著她的手背肉還打了個轉,“還不趕緊說,項妹妹你吊誰的胃口你?”

    齊二夫人趕緊甩背,白了她一眼,也不故作懸乎了,招招手讓那些靠近過來的人都過來,等大家一圍了個圈,她就開始跟俞家作對了,“你們猜昨天傍晚俞家又來了什麼了?”

    “誰又來了?”其中一個性急的夫人忍不住道。

    “誒,不吊著你們了,我跟你們說啊,國舅爺在外養的外室帶著兒子來了……”齊二夫人說到這眉眼都是飛的,“這若是只是個外室我也沒什麼好跟你們說道的,可這外室不一般啊,可那外室說她大兒子是國舅爺的,小兒子是……”

    說到這,齊二夫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眾夫人急了,忙推著她,“趕緊說趕緊說。”

    齊二夫人繼續眉毛色舞,“說小兒子是俞五爺的,當時我听了笑得我啊,哈哈,這哪來的活寶貝啊……”

    這一女共侍二夫,連生兩個人的兒子,還跑到人家喪堂上來說,俞家這可真是缺大德了才出這種事……

    齊二夫人說罷,眾夫人嘩然,就是那邊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動的跟著俞家的幾個夫人也是听了臉不停地抽動……

    不是她們不想跟齊國公府的這兩個夫人對著干,而是俞家出的這些事她們也挺啞口無言的。

    這要怎麼跟她們爭嘴?她們要是反駁幾句,齊二夫人一個眼神飛向她們,說到她們自個兒的身上,那她們要怎麼辦?

    誰家沒幾件丑事啊?

    齊國公府也有,可齊國公府遭報應了,兩個老爺都死了,國公府沒落了,所以她們敢到處咬人也不怕。

    她們家的沒死,可就是沒死,仗不住她們說啊。

    所以就是明知俞二夫人會對著她們發火,說她們不幫忙的不是,這幾個人還是繼續沉默著,不想這時候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來。

    俞家現在分明是有人跟他們家對著干,這一樁樁丑得見不得人的事天天都有,瞞都瞞不下,俞家自己都對付不了,她們這一個個女流之輩也是無可奈何。

    俞家這幾年都風頭太大,有些過于唯我獨尊,沒少得罪這京城里的一些沒落的豪門貴族,而這些豪門貴族的夫人哪個來頭都大,一等俞家出事,就是不用人招呼,比誰都愛來俞家雪上加霜,齊二夫人都不用跟人特別熱絡,就有一堆盼著俞家不好的人圍上來跟著她火上加油。

    這廂齊二夫人的話一完,那心眼不比她小的另一個夫人眼楮一轉,拿著帕子掩著嘴就悶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那些夫人們一愣,也個個都是攔著臉笑了起來。

    謝慧齊這真真是第一次看見這些貴夫人這麼八卦別人的,連坐都沒坐,就圍作了一團在主人家中說道主人家的不是……

    她只能說貴夫人不愧為貴夫人,真不怕得罪人。

    國公夫人眼楮瞥到小媳婦眼珠子都又快要瞪出來,嘴角微扯,拉了她的手,自是去尋了一處沒人坐的地方坐下來了。

    離得遠了,謝慧齊也就听不到齊二夫人的話了,那廂齊二夫人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幾個夫人又是輕聲地驚叫了起來,引得謝慧齊也不停地往那邊看。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她也好想听一听。

    等齊二夫人說過癮了,就帶了她以前的閨中好友祈夫人過來了,對謝慧齊道,“這是工部侍郎祈大人的夫人,說來跟你也帶著點親了……”

    謝慧齊忙給祈夫人道了個萬福,“見過祈夫人……”

    那祈夫人微微一笑,扶了她,“佷女兒不必多禮。”

    說著接過了齊二夫人的話,上下又看了眼漂亮的小姑娘一眼道,“我確是跟你帶著點親的,你舅母是我的親表姐,我嫁後就隨夫去了外地就任,到三年前才回京,想來你也沒見過我,不認識我倒也罷。”

    謝慧齊一听,慌忙又給她行了個禮,眼楮不停地看著祈夫人。

    這祈夫人是舅母的親表姐,應是知道她舅舅跟舅母的消息的罷?

    謝慧齊想著望著祈夫人的眼楮就不由帶了期盼……

    可祈夫人什麼也沒說,又朝這小姑娘看了兩眼,又微笑著朝國公夫人行了道禮,“國公夫人……”

    “祈夫人。”國公夫人淡淡回應了一句。

    這一見完禮,祈夫人就走了,去了另一邊跟人談笑風生去了。

    二夫人這時候走到謝慧齊的身邊牽了她的手,嘴唇微動,“莫要心急。”

    一听她的話,謝慧齊按捺住了心中的浮動,朝二夫人感激一笑。

    這時候,女客堂又來了人,說是哪家的尚書夫人來了,哪家的侯夫人來了,一堆堆的貴婦人進了女客堂,不等過辰時女客堂就滿堂的人了。

    听她們說道起了俞家這幾天的事,謝慧齊這才真正開了眼界。

    這幾天俞家的小妾們尋死的尋死,還有跟大夫人大打一架在大夫人的房里上吊而亡的,還有大夫人被這些小妾們逼瘋了的消息,說現在已經見到見人就親,逮著個丫鬟小廝就要跟他們親嘴,不僅如此,大夫人是當朝開國侯家的女兒,開國侯一听女兒被小妾們逼瘋了,說是今天開國侯家的人就會來人要一個公道……

    今天這些夫人們個個早來,就是來看這個熱鬧的。

    謝慧齊本來以為今天自己這一頓收拾還有她的身份會引起少閑言碎語來,可與俞家現如今的熱鬧一比,她來之前的想法實在是過于看得起自己了。

    她太無足輕重了,就是有人注意到她,知道她是誰之後也不過是可能覺得她會讓俞家更亂,眼楮冒一下光而已……

    但俞家現在的亂已經是讓人瞠目結舌了,等到外邊傳來了大夫人竟然逮著歸來的前去問候她的庶子親嘴的消息後,滿堂的夫人們個個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堂面在一時的安靜後亂得就跟里頭藏了五千只雞鴨一般,你咯咯咯咯,我就嘎嘎嘎嘎,個個嘴里說個不停,交流著她們彼此的震驚。

    也就謝慧齊這邊安靜了點。

    但等站在國公夫人身邊的謝慧齊低頭去看她的伯娘,發現她的伯娘那腦袋是一下子這邊瞅瞅,那邊瞅瞅,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也忙得不亦樂乎後,她也是不禁汗顏。

    敢情國公夫人雖然沒說話,但一點也沒閑著啊。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3:19

第77章

女客堂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後,連國公夫人身邊閑著的兩張椅子上都坐了人。

    謝慧齊是明白為何俞家出這麼大的事,還攔不住客了,主要是來的人太多了,個個身份拿出來都不一般,攔得住了這個未必攔得住那個,那攔住了的一听別人進了俞家的門,想瞧熱鬧豈能不再走一趟?

    所以還是根本攔不住。

    滿堂的喧嘩等听到開國侯家的侯夫人來了之後到了頂點,有那好事的夫人已經站起了身,大著聲音在喊,“各位夫人,我們卻迎一迎開國侯府中的侯夫人罷。”

    “好。”

    “要得。”

    “一起一起。”

    各位夫人熱熱鬧鬧地找著相好的夫人你挽著我,我扶著你,全往門外涌。

    謝慧齊見二夫人已經跟前面一個夫人搭上了手,她忙挽了國公夫人,跟著走在最後面。

    大家的步子越快越快,反倒是國公夫人不緊不慢的更是落在了最後。

    “等會不要輕易張口。”國公夫人低首,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輕聲叮囑。

    “是,伯娘。”

    國公夫人點點頭,也沒多說。

    謝侯府是跟俞家已是來死不相往來了,所以謝侯府那邊的人也不可能過來俞家,倒不怕她跟謝家的人對上。

    至于小姑娘的身份麼,她現在是他們齊國公府的媳婦,是她帶來的,俞家想說什麼也只能沖著她來,萬不可能自己找死主動挑被他們俞家弄死的謝進元家中女兒的事。

    國公夫人覺得沒什麼好擔憂的,慢悠悠地帶著小姑娘走在了最後,但沒過多久,前方就出了大動靜,這時候走在前面的國公府婆子就趕緊跑到後頭跟大主母報,“大夫人,前面打起來了。”

    “哦?”國公夫人波瀾不驚地挑了下眉。

    “怎麼打起來了?”謝慧齊沒按捺住,忍不住問了一聲。

    誰跟誰打起來了?怎麼個打法?

    “是開國侯府中的婆子跟俞家的小姐打起來了!”婆子興奮地道,臉都紅的。

    婆子跟小姐打起來了?

    “走。”不等謝慧齊瞪眼,國公夫人的步子就快了些。

    婆子喘著氣,跟著激動不已地報,“一見面就掐起來了,國舅府的小姐好生能干,一把扯得開國侯府里的婆子就往地上摔,那個手勁喲,我看抵得上個男人家了……”

    謝慧齊听了閉了閉眼。

    抵得上個男人家了這可不是什麼夸詞,這國舅府里的小姐是怎麼想的?

    俞家勢大,他們家一直被皇帝重任就是因為國舅府里的男主子們不在朝任重職,即使是在朝為官的也不過幾個六七品芝麻官,他們家的男人舍得一身刮靠女人上位,俞家出的皇後包括現在的太後和當今皇後,已經是出了四個皇後了,所以俞家的女兒金貴,凡是俞家的女兒以後就是不是入宮為後也是要出幾個貴妃,妃子的,這麼一個極重女兒家名聲的家族,今日居然上小姐親自上手跟婆子撕扯,真是叫人嘆為觀止。

    這國舅府也真是亂出了一條奇路來了,難怪國公夫人跟二夫人天天早膳的碗一擱下就惦記著來俞家。

    就是跟俞家沒仇,也得過來瞧一瞧啊。

    這廂等她們一靠近,都沒有什麼縫隙讓她們擠進去看第一手熱鬧了,只听里面有人在哭吵著,相互指著對方喊不要臉。

    “你這個潑皮老貨,跑到我們俞家來作威作福,今日若是不處置了你,你當我們國舅府好欺負了!”

    “哈,好笑了,你們家的姑娘不問青紅皂白上前就扯我們家婆子一腦袋,敢情你們國舅府就這麼囂張,不是你們國舅府的都全是你們國舅府的,想打人就打人!你們有這本事,還不如就去宮里打人呢,見個妃子就打啊你們家,反正按你們家的本事,那後宮豈不也就是你們俞家的了,這天下豈不也就是……”

    “你這嘴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那廂侯府的利嘴被國舅府憤怒的子打斷,圍在前面的一群人驚呼著往後退了幾步,眼前那中心的人就又打將了起來。

    國舅府確是囂張不已,受俞家氣的不止一家兩家,這時候也有人說道了國舅府的蠻橫無禮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罷休,說得俞家那些勸架的人一個個哭臉,跟各家夫人賠不是讓她們離開走遠點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場面一時比沸騰的開水鍋還熱鬧。

    這時候,俞家那邊來了兩位老夫人,也是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了,人還沒到,僕人們就先跑了過來開道,拉架。

    謝慧齊挽著國公夫人在遠處看著。

    這兩位老夫人中,其中一位是當今太後的親妹妹,也是如今朝中能被稱為閣老的四閣老其中一位的夫人,這閣老乃天子近臣老臣,資歷老,還是皇帝的貼身近臣,這一位閣老還跟皇帝是姻親,平時也深得皇帝器重,也是朝中誰都不想得罪的人。

    另一位也是俞家嫁出去的女兒,當今翰林院大學士,主持會試與殿試的大學監之妻……

    這兩位一出現,就是今日來的開國侯府的侯夫人也不得不出面寒暄,她們這一來本來熱門的場面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其中那位閣老夫人慢慢地一個個夫人看過去,那些本來還你一句我一句的貴夫人們都不得不垂下了頭。

    俞家本府的那幾個夫人瘋的瘋,掌不了事的掌不了事,她們沒什麼好怕的,但眼前這兩位實在明著得罪不起,只能避著點。

    齊國公府本來擠在最前面的二夫人也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那位閣老夫人厲眼,突然開口道,“齊國公府的二夫人?”

    齊二夫人一听這叫聲,就知道事兒臨到她了。

    她也不是怕事的,她這孑然一身的也沒什麼好怕的,她心灰意冷起來連國公府以後是死是活都不太想去管,何況是別人家的那些個人,一听閣老夫人拿她開刀,她一笑,往前更進了一步,朝那閣老夫人一欠腰,“嚴閣老夫人……”

    那嚴閣老夫人本來正要刺她兩句,這時候,她身邊的老堂妹突然戳了下她的手,嚴閣老夫人心中一滯,就把話忍了下來。

    這時候俞府已是多事之秋,太子遇刺的事皇上看著是沒怎麼往下追究,可到底心中還是對著俞家存了根刺,現下連去太後那請安也是隔三差五,不像以前去得那麼勤了,至于皇後那這月本該去鳳宮的十五都沒有去,反倒成日流連那小小的才人處。

    這宮里的風向變了。

    俞家這次出的事這麼大,何不是皇帝那松了口?倘若他還跟以前那般護得緊,這滿府的別府夫人哪那麼大的膽子來他們俞家瞧這熱鬧!

    嚴閣老夫人不是糊涂之人,被老堂妹這一戳就忍下了心頭的火,對著那唯恐他們俞家不亂的齊二夫人淡道,“听說你這幾日都呆在我們俞家幫忙,天天早來晚歸的,辛苦你了。”

    齊二夫人听了抿了抿嘴,淡道,“您哪兒的話,齊俞家兩家是世交,當年我們府里的大爺二爺沒了,您家也沒上少門幫襯我們家的。”

    之前國公府不管出沒出事,俞家的人都沒少上他們家的門嘲笑譏諷她大嫂跟她,這些年來絕沒有沒少堵她們的眼,刺她們的心,現下終于臨到她們俞家了,她們若不不以牙還牙,有什麼就還什麼過去,那也太對不起她們那些年受的俞家的氣了。

    世交?呵,世仇向來都沒他們兩家爭得狠,幫襯什麼幫襯,不過就是昔日在他們這受的氣,一點一滴都想著還回來罷了……

    嚴閣老夫人心中哼笑,但兩家自來都愛作表面功夫,她也不會當那個撕破臉的,便淡道,“都是應該的。”

    “可不就是應該的。”齊二夫人一個哼笑,也不管那嚴閣老夫人作何感想,轉身就退到了國公夫人這邊來。

    嚴閣老夫人跟面色難看的俞二夫人都朝她們這邊來,當場的許多夫人也因她們的視線看向了齊國公府的這兩個夫人……

    這時候誰也沒注意到悄悄躲到了齊國公府夫人背後去了的小姑娘,視線都在國公夫人那微微揚起的孤傲的臉上,一想這個人見著太後皇後都是沒個笑臉的,眾人心中也是可惜地喟嘆了一聲。

    閣老夫人連他們府里的二夫人都不敢對上,怎麼可能會去掐這個出了名誰都不給好臉色的國公夫人。

    而且,她可是有那樣的一個兒子——雖然不得皇帝重任,連國公爺的爵位也沒承襲,但滿朝的文武誰都不知道這滿京城的勛貴世家里,也只有那長公子握有想進宮就進宮的牌子了。

    那是即便是俞家也是沒有的殊榮。

    果不其然,嚴閣老夫人跟國公夫人在空中眼神一相交,國公夫人朝她微微欠了下腰,嚴閣老夫人一頷首就收回了視線。

    那些想見這兩家打起來的夫人們見到此景,真真是在心里嘆了口氣。

    太可惜了,這兩家若是也打起來,那可也是好景奇觀。

    這廂嚴閣老夫人已朝開國侯府的侯夫人開了口,“賢佷媳,有什麼事進屋再說罷,有什麼公道要討的,我們這兩們老家伙既然來了,肯定是會替你們主持一個公道的。”

    說罷,就領先走在了前頭,把禍源先帶離開了。

    眾人想跟過去,但到底這是別人家的家事,跟過去就不妥了,只能失望地回頭繼續回女客堂,等著看下一波的熱鬧。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3:41

第78章

一行人回了女客堂,謝慧齊依舊跟著國公夫人走在最後面,可剛走了半路,前面就又掐了起來。

    這次可不得了,掐起來的是二夫人跟當朝老太尉家大爺的夫人。

    前面來報的丫鬟簡直就是連滾帶爬來的,一沖到她們面前就跪下急急地道,“大夫人,二夫人跟老太尉家的大爺媳婦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

    還是自家的二夫人!

    謝慧齊一听到這話,她那顆自進俞家門就沒安寧過片刻的小心肝啊,又猛地被提了起來。

    這時候國公夫人的步子也快了,謝慧跟跟著她急急地往前走去,走了幾十步,就看到了前面又圍作了一團的人。

    “讓讓,讓讓,國公夫人來了……”有好事的夫人連忙讓大家讓位置,給正主讓道。

    國公夫人面無表情,誰都沒看一眼就直走了過去。

    這廂二夫人確實是跟太尉家的媳婦打起來了,起因是那太尉家的大媳婦路過齊二夫人的時候踩了她一腳,可路這麼寬,身邊都是帶著下人的,這一腳踩得可是極其莽撞了,齊二夫人想也不想就瞪了她一眼,那太尉家的媳婦一看她瞪眼就沖口罵齊國公府是一窩子不要臉的母老虎,是一群男人看著她們都要躲著走的掃把星,說她們克夫克子,命中注定孤寡一生,還說她們家也就配訂一個蕩*婦生的女兒了,一看以後也就是個克夫的,以後國公府肯定一府子的寡婦……

    這下可不得了,這太尉家媳婦說的每句話都掐中了齊二夫人的軟肋,齊二夫人心里疼,二話不說就一把扯向了太尉家媳婦的頭,扯著頭發就一拳頭捶向了她的鼻子。

    國公夫人趕到的時候,齊二夫人正單方面地對著太尉家大爺媳婦在施展暴力。

    就那麼一會的功夫,她就已經把人的鼻子打折了不算,把人打得昏頭轉向之余就把人壓到身下重重地拿指甲撓著這太尉大媳婦的臉,其間她狠狠咬著牙一言不發,把人的臉撓了幾道血印子出來又重重地抽這女人的巴掌,大有不把太尉家大媳婦弄死就不罷休之勢。

    齊二夫人耍了狠,她身邊的奴婢也不弱,那太尉家的人還想過來幫著,國公府這邊就由著齊二夫人的心腹婆子帶頭,帶著心口的一把火就打了上去……

    齊二夫人身邊的下人多,就是一個對一個就能把太尉家帶的那三四個人打得落花流水,何況現況是二對一?太尉家媳婦帶的那幾個人就這麼被她們抓著跪下在甩巴掌,一聲抽得比一聲響亮,一下比一下還快……

    齊國公府的戰斗力讓一眾女眷看得又是一陣目瞪口呆,所以國公夫人一到,一群女眷讓道讓得比見著什麼人都快。

    國公夫人一到,齊國公府的下人是停了動作,但齊二夫人可沒,國公夫人見了居然也還是不緊不慢地開口,“弟媳,怎地了?”

    齊二夫人不知道有沒有听見,反正她是又狠狠抽了那太尉家的混帳女人兩巴掌,才抬起惡狠狠的臉看向國公夫人。

    許是知道自己的臉孔不好看,齊二夫人閉了閉眼,然後再睜開眼時臉上的瘋狂褪去了許多,這時候她撐著地面要站起,身邊的奴婢一見,忙去扶了她。

    等到站好,齊二夫人抖出放在胸口的帕子,垂著眼擦著手淡道,“這太尉家的蠢貨罵我們齊國公府滿府的寡婦,我听得過不了耳,教訓教訓。”

    國公夫人听了點了點頭,淡道,“教訓好了?”

    齊二夫人听了沒吭聲,抬起繡花鞋踩了那蠢貨一臉,正當她要往死里踩的時候,得信的俞家人帶著一群人鬼哭狼嚎地來了。

    齊二夫人臉色未變,在人沒到之前,踩著鞋底在那女人的臉上狠狠揉了幾下。

    俞家人沖動之後她松了腳,然後,她對著國公夫人就是一個淺淺的欠腰,淡道,“回嫂子,教訓完了。”

    “嗯,那就歇息去罷。”國公夫人還是那張萬年不變的冰臉,說完就往前走,眼楮都不帶偏一下的。

    齊二夫人也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施施然地跟在了她的身邊。

    而另一邊攙扶著國公夫人的謝慧齊這時候只敢盯著地上走路了……

    在國公府的這兩個夫人面前一比,她覺得她簡直弱爆了。

    她告誡自己以後還是要繼續老老實實地在國公府做人才好,國公府無論哪個主母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得罪了她們,她們完全不需要用到長公子就可以先把人活活弄死。

    這廂不止齊國公府以後的小主母對國公府的兩個主母心生敬畏,就是那些平時跟國公府不對付的人家這時候也是皆看得身子一抖,大白天地打了冷顫,而其中有那麼一兩個更是慶幸沒領了俞家吩咐的招惹這兩個國公府母老虎的事,若是換她們來,恐怕也是太尉家大媳婦這下場。

    **

    齊二夫人打了人,還把人教訓得沒剩幾口氣,國公夫人也沒打算走,還是帶著她們坐在女客堂。

    就是沒什麼人敢坐在她們身邊,也就祈夫人帶著她那邊的兩個一派的夫人走了過來,跟她們聊著。

    這時候已經有下人原原本本把那太尉家大媳婦說的話說給了國公夫人听,國公夫人听完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弟媳婦的手。

    齊二夫人眼楮往她那邊垂了垂,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等到了中午,祈夫人要歸家,她們走了,齊國公府兩個夫人的身邊愣是沒有什麼人來坐,哪怕另一邊已經坐得滿滿當當。

    午膳時分,俞家的人也進來招呼了,國公夫人胃口看著還挺好,她讓謝慧齊坐她身邊,還給謝慧齊夾了好幾次菜。

    齊二夫人也是胃口不錯,還顧得上挑剔,看得不中意的菜色還臉帶嘆息地搖搖頭,似乎不明白這種菜色為何俞家搬得上台面。

    謝慧齊覺得現在國公夫人跟齊二夫人就是她的女神,光她們這份打了人還不走,坐在原地悠然自得的淡定她估計學半輩子都未必學得會。

    可就是她們沒走,老太尉家居然沒什麼人找上來……

    一直到了下午,有俞家的師爺客客氣氣來請女客們走,說今天法師入府,要家中的女客女眷避走些,國公府的夫人們才隨了眾夫人出了俞家的門。

    等回了國公府,兩位夫人都跟沒事人一樣,齊二夫人還打了個哈欠,說要回去補覺,讓國公夫人代她跟老太君說一聲,而國公夫人也只點了下頭就當應允了。

    覺得自己真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謝慧齊腳步一步輕一步重地跟著國公夫人回了青陽院,等一見到老祖宗,謝慧齊差點抱著這個怎麼看就怎麼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天真善良的小老祖宗哭一頓。

    老祖宗啊,我未來婆婆跟嬸娘這麼凶殘,我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啊……

    我之前只以為她們不過是高貴冷艷冷心冷肺了些,可今天一見,我才知道我太天真了啊!

    謝慧齊心里有無數話想跟人說,但一看齊老太君見到她笑眯眯的,心中又想起老祖宗無所謂家中孫女兒們生死,只要不礙著她孫兒眼的事來,當下心中又是猛地打了個冷顫,當下不再敢天真地把老虎當老貓,又規規矩矩地給老太君請了安,乖乖巧巧地當起她的小孫媳婦來。

    這廂國公夫人對弟媳婦在俞家暴打太尉家大媳婦的事只字不提,只是說俞家要辦法事,找了個借口清女客的場,估計明天她們也是去不成了。

    齊老太君听了很失望,“他們家怎麼不多死幾個人啊?這樣你們就可以去玩好幾天了。”

    謝慧齊在一旁听了心抽抽。

    這都是怎樣的一家人啊?

    國公夫人听了婆婆的話淡淡地“嗯”了一聲,“是有些可惜了,我還以為俞大那媳婦這次也可以死成。”

    說罷,又提了俞家那兩個老姑奶奶來了的事。

    齊老太君听了當場就“呸”了一口,“那兩個老東西,怎麼沒一出面就讓石頭把她們絆住摔死了呢!”

    說著就疑惑地問國公夫人,“她們兩個,一個家中那個臭閣老,一個死書呆,不是管她們管得緊,不讓她們插手娘家的事嗎?今個兒怎麼來了?”

    “听說宮里的太後跟皇後都不怎麼得寵了……”國公夫人依舊淡淡道,“這府里的丑事眼看瞞不過,只能求著人來了罷。”

    不來,這俞家還真是要成為人茶余飯話的笑談了,連帶太後跟皇後也逃不過。

    想來宮中的那兩個,這時候也著急了。

    “那些靠女人吃飯的廢物點心……”齊老太君說到這哼了哼鼻子,“哼。”

    她們說著閑話,謝慧齊是真擺足了她活了兩輩子最老實的態度恭恭敬敬地听著她們講話,等到到了晚上,齊君昀回來了,她才知道二嬸打太尉大媳婦的這事大了去了……

    因為太尉大媳婦一抬回去,就不知如何哭到了太後面前,說齊國公府不給她一個交待,她就吊死在齊國公府匾額前。

    這也是個凶的。

    但更凶的是國公夫人,她听了兒子的話後眼楮都沒眨一下,淡道,“想死就來罷,我也不攔著。”

    齊君昀听了母親的話,也是微微笑了起來,臉孔因此亮得謝慧齊都不敢直視。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4:08

第79章

齊二夫人齊項氏那得知太尉家的那女人告狀告到太後那去了,很是詫異,“居然還有力氣爬到宮里頭去?”

    看來還是她下手輕了。

    齊項氏在俞家鬧的那麼一出,她自己是無所謂的,她早些年就不怎麼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了,這次就是出了事,她大不了把命賠上去就是。

    她就是陪上自個兒的命,那要她命的人也絕好過不了,國公府現如今的主子可不是那麼容易讓人打臉的人,她就是沒什麼情面讓他為她出頭,他為了國公府的臉面也得出這個頭。

    當然這只是萬一,按她對她那個佷子和大嫂的了解,她現在打了人,他們也只會擋在她的前頭。

    所以青陽院叫她過去,齊項氏掩去了心中的那份不以為然,過去後坐在那一言不發,听著他們說著話。

    一家老少的女人都在,齊君昀倒也不跟她們說道細節,外面的事只有他擔著,她們知道個大概就好,見人到齊了就淡道,“這事龔太尉家也不會讓鬧到我們家來,只是這梁子畢竟是結下了,娘和二嬸以後出門可能就要出得少了。”

    畢竟兩人夠名聲在外的了,以後哪個府有什麼宴席詩會,想來也不會遞帖子給她們了。

    國公夫人听了頷了下首,她出不出門都無妨,反正就是去了別人家,別人也不跟她親近。

    齊二夫人听了擺擺手,話都不想說一句,這些年是她當家,這女眷之間的來往她確也是管了去,但也不上心就是。

    不需要她出面了,也沒什麼事。

    齊君昀這時候看向謝慧齊。

    謝慧齊頭皮一麻,立馬覺得就沒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這時候就听她齊家哥哥雲淡風輕地說,“盡管你我成婚還需一段時日,但你性子柔和,外面若有送來帖子邀你去赴會的,你就挑揀些人家去一下。”

    謝慧齊听了欲哭無淚,指著自己跟他結結巴巴地道,“我……我還小……”

    她真的還小,擔不起這個重責。

    “不小了。”國公夫人這時候淡淡道。

    謝慧齊一臉哭相看向她,伯娘,是真的還挺小的,還沒及笄,我這動不動就哭的,我出去了你真的放心?

    “你又不笨,還會哭……”對著外面的人,就是被羞辱得連張皮都不剩也掉不出一滴淚來的齊項氏這時候也淡淡開了口,“會哭就行,出去了看誰不順眼,哭著回來就是,到時候我們自會替你去討一個公道。”

    有個個作筏子的,到時候她們也有用武之地了。

    齊項氏越想,就越覺得這個主意好。

    她這佷子果然老謀深算,找了個能屈能伸的。

    這時候齊君昀也因他二嬸的話笑了起來,只有謝慧齊瞠目結舌地看著在座的三個顯然很滿意的國公府主母,和一個微笑著再滿意不過的男主子,真心覺得自己就是進了狼窟也要比這個好。

    現在退婚還來得及嗎?

    “乖乖,委屈你了。”齊老太君這時候去摸她的頭,滿臉的心疼。

    謝慧齊忙去拉她的手臂,“祖奶奶……”

    “乖了,”老太君安慰了她兩下,“祖奶奶為你作主。”

    是哭著回來為她作主,還是現在就為她作主啊?

    齊君昀見她一臉要哭不哭,眼楮從她細滑嬌嫩的臉上滑過,把蠢蠢欲動的手伸向了茶杯,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道,“我想著現在既然已有人說道我們家的不是了,就讓他們姐弟就此住下來就是了……”

    國公夫人跟二夫人相視了一下,朝他點了下頭。

    齊老太君也是猛點頭不止,笑得合不攏嘴,“好,好,有孫媳婦在,跟我打花牌的人就有了。”

    不像大媳婦二媳婦,嫌她出牌慢不說,還不許她收回牌重新打,跟她們打牌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齊君昀見祖母她們都道好,只有她一臉欲哭無淚,不知為何反倒是笑了,也是忍不住笑著與她溫和地道,“我會挑書院最好的一文一武兩個先生跟著他們,現下開春,國子監正好要進一批學生,就讓他們帶著先生進去,你看如何?”

    謝慧齊一听眼楮微張……

    大腿又給大棗給她吃了!

    吃還是不吃?

    必須是吃啊。

    國子監可沒那麼好進,而且,她弟弟還是帶著自己的先生入國子監,整個大忻朝能有這排場的,估計也沒幾戶人家了……

    “真的啊?”謝慧齊特別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嗯。”齊君昀點點頭,“今年會有十大名士坐鎮國子監,其中還有皇上現在的老師山人先生,大郎他們可以一去。“

    山人先生?那個傳說博古通今的世外高人?

    “這個好,這個好!”謝慧齊頓時笑得眼楮都彎了,“國子監好。”

    她先前覺得國子監好,是因為大郎二郎可以進去交朋友,說實話,謝慧齊再明白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是個什麼意思,什麼層次的人就跟什麼層次的人生活在一起,達官貴人也是有達官貴人的圈子,學問好,而且有本事,符合當代規則能在這個年頭活得好的人還是在國子監這個給大忻王朝輸送第一手官員的地方,而認識一個當得起事的人,比起你多活半輩子都要有用,他們若是真想報仇,靠著自己的那點力量是完全行不通的。

    而在國子監,大郎二郎可以認識一大群這樣的人。

    謝慧齊再審時度勢不過,她不是好激進的人,她要的是弟弟們先把底子打好,這樣才有機會一飛沖天……

    而現在進了國子監,有好的同窗圈子,還有像山人先生那樣的十大名士,本事跟人脈都可以有,于她來說,天上掉餡餅也不過如此了。

    齊君昀看著她的笑臉,嘴角的笑意也深了,“那你住到青陽院陪老祖宗,應也是沒事了?”

    “沒事沒事……”謝慧齊連連擺手,“能陪老祖宗,我再歡喜不過了。”

    這條小狐狸……

    齊君昀失笑搖了搖頭。

    不過這也是他最喜歡她的地方,只要給得起她要的,她就能老老實實地彎腰低頭,毫無怨言,交給她的事她也能干得歡歡喜喜。

    看他們說了不過幾句,兩人都是笑得臉孔分外奪目,老太君跟兩個媳婦對視了一眼,心里到底還是舒服的。

    外面的閑話怎麼說的,她雖然是老糊涂,但也不是不知道,但這閑話也當不了飯吃,多少年前有得是人詛咒她不得好死,她就是不想活,不也活到了如今有人咒國公府斷子絕孫,滿門抄斬,可他們國公府還是屹立在國公街這條佔地三里的皇街上,眼看著就是她死了,國公府也絕倒不了,讓別人佔了去!

    他們要說就說去,就是說出朵天花來也于真正的事實無補。

    他們自家人歡喜,立得住腳才是眼前真真切切摸得著,看得見的。

    **

    謝慧齊這次又歡歡喜喜地被利益互換了,盡管知道後面輪到她手上的事沒那麼簡單,但她確實是高興的。

    大郎和二郎卻沒有她那麼高興,因為他們進國子監,是一個月才有一天的歇日。

    他們想去國子監,但一想一個月才能見到他們阿姐一次,有時候還未必見得著,大郎還好,二郎已經哭著一張臉了。

    謝慧齊卻懶得管他要哭不哭的了,她這天打一早起就把兩個弟弟收拾得妥妥當當,帶著他們去給父母上香燒紙報喜訊去。

    她好不容易才從齊君昀那告的假,當天去當天回,可就一天,沒什麼時間浪費。

    一行人快到中午的時候才到達郊外的谷家莊園,謝慧齊一到父母的墳地就讓大郎二郎給拔野草,她則把祭品擺上,一等都準備妥當了,就叫了弟弟們過來跪著為父母燒紙,她則嘴上嘮叨個不停,把他們那天離了谷家莊園發生的事一件件都說了。

    她一路都說得歡歡喜喜的,只是說到下次可能要到中秋才可能來看他們的時候,她眼楮突然就紅了。

    “現在大郎二郎要發奮讀書,時間少呢,不過我會記得帶他們過來看你們的,不會忘了你們。”謝慧齊紅著眼跟墳墓里的兩個人道,“我們心里有你們的,都把你們裝在了心里頭,到哪都會帶著你們……”

    就是她死了,她也是還會記得這世生養她的人是誰的。

    “阿娘,給你,我跟哥哥為你折的……”二郎把他們在馬車上折的白花放到墓碑前,撓了撓頭跟里面的父母道,“我會听阿兄阿姐話的,以後會有出息的,你們等我啊,等我出息了,我就跟阿兄出去立府,給你們立長生牌,天天給你們上香祭供品,天天給你們挑好吃的,天天跟你們說話。”

    說著就給他父母的墳墓重重地磕了幾個頭。

    大郎則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爬了過去,拿著袖子細細地把墓碑擦干淨了,然後回來把地上敬給他們阿父的三杯酒端起,給了阿弟一杯,他自己拿起自己的那杯和他們阿父的那杯,道,“阿父,我跟阿弟敬您一杯。”

    敬您英雄氣概威武不屈,敬您頂天立地堅韌不拔,敬您就是沒了,也還是會活在我們姐弟三個的心中,終生不敢忘卻一日。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4:37

第80章

大郎二郎要去國子監,雖說吃喝都在里面,齊家還給派了個管事,領著齊國公府的月俸伺候他們,大郎二郎平常用度的月銀也是府里出,但謝慧齊還是給兩個弟弟發了零用錢,一人二十兩,另外拿了自己手頭積蓄近乎全部的一千兩銀換了銀票讓大郎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二郎這天從二嬸那回來,把二嬸給他的銀兩上交給了他阿姐,謝慧齊一看嚇了一跳,那銀票一共五張居然有五百兩之多……

    謝慧齊拍拍胸口,國公府果然財大氣粗,給小孩子零花錢都是這麼給的,她也是毫不眨眼地把二郎的銀子收了,跟他道,“阿姐幫你收著,以後給你娶媳婦用。”

    二郎跟她搖搖手,道了句留給你花,背著手老氣橫秋地走了。

    謝慧齊在他背後笑得臉就跟朵花似的。

    沒出兩天,齊君昀就把他們去國子監的事弄妥了,大郎二郎定于三月十八日這日上國子監去,雖說國子監有分配給學生住的宿舍,但一般學子都是十二個人擠一個通鋪,長公子給謝家的這兩兄弟走了大後門,單他們兩個人就住了一處小院子,自帶管家下人進去,所以被褥等物齊二夫人讓下人全帶了她挑出來的去,這一打包下來,光是用的物什也是有三輛馬車了。

    謝慧齊暗想這排場也太大了點,但等到跟弟弟們一道進國子監的齊國公府底下家臣的兩戶人家的小公子的馬車一過來,她就慶幸沒跟齊家哥哥嘀咕帶的東西太多了之類的話了。

    這兩位家臣家帶的馬車,每個比他們家的還要多帶兩馬車!

    連下人也沒少一個。

    家臣家都有這排場,這當主子領頭的可不能失了那面子。

    大郎二郎已經讓齊世兄帶著跟國公府的家臣,衛家跟扈家兩家的小公子已經熟識了起來,這兩家的小公子一來,他們就相互見禮,文質彬彬地相互問候,看得謝慧齊在一旁笑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

    大郎二郎自小就被他們阿父帶著走街串巷,極會跟人打交道,很容易就跟人交朋友,就是大郎看著冷清孤傲還有點呆,但只要他想交的朋友,他其實很會主動而且很擅于跟人交談,對人也是全心全意的好,是個比二郎還更容易交到趣味相投,真心以待的朋友的人,至于二郎,他活潑好動,又爽朗大方,呼朋引伴的能力那是在同年齡中都是無人能出其左右的,就是他交朋友的成本要高些,實在是因為太大方太費銀子了,以前在河西就沒少順家里的零嘴給小伙伴們吃,得個幾枚銅錢,定會在外跟人花得干干淨淨才歸家來。

    有大郎管著二郎,謝慧齊倒也不擔心二郎揮金如土的性子會闖出什麼禍事來,主要是二郎現在也長大了,知道家中現如今的境況,更知道他們現在是寄人蘺下,想必就是大方也會量力而為不會慷他人之慨,拿國公府的銀錢當自個兒家的花。

    大郎謝晉平還邀了他和弟弟新交的兩個朋友過來與阿姐見禮,那兩個國公府的小公子對著謝慧齊也是恭恭敬敬,行禮的時候也是一揖到底,這兩個小孩子一人清秀,一人看著是個壯小子,但行禮說話都是有模有樣,看起來就是家教甚嚴。

    這兩個小孩子都很不錯。

    出門的時候,二郎因有阿姐跟大伯娘跟二嬸相送,一爬上車就驕傲地跟目觀了相送情況的小伙伴炫耀,“我阿姐對我哥哥跟我可好了,還有大伯娘,二嬸也很疼我們。”

    衛,扈兩家的小公子眼見為實,對他這句話也都點頭表示了贊同。

    **

    這次弟弟們去國子監,謝慧齊倒沒什麼空悲秋傷月的了,主要是弟弟們一走,她們國公府幾個人剛回青陽院,龔太尉家大爺媳婦的娘家找上門來鬧了。

    這太尉家的人沒敢來鬧,娘家的人敢來了。

    前面二夫人帶著人去門口了,謝慧齊焉兒壞,知道老太尉這次沒把賭注全押俞家上,就使了人去龔家報信,想著讓龔家的人跟大媳婦娘家鬧上一場,京中更熱鬧,這也算是替他們國公府分憂了。

    長公子的話謝慧齊沒白听,太尉家離國公府沒多遠,不一會,齊二夫人正笑著磕著瓜子看人哭天喊地,龔家就急急來了人,把親家的人給領走了。

    戲一散,齊二夫人還有余味末了之感,如若不是謝慧齊攔著,她都要抓一把瓜子到手中跟到龔家去看戲。

    謝慧齊著實是怕了她這活開了的女神了。

    “不去也行,回頭二郎月休回來,你讓我帶著回我娘家一趟。”齊二夫人見小媳婦攔她,彈了彈身上沾著的瓜子殼屑,淡道。

    “二嬸……”謝慧齊苦著臉。

    “別跟我裝樣,行還是不行,說句話。”齊二夫人懶得跟個小女孩斗什麼心眼,耍什麼嘴皮子。

    “這……”謝慧齊破罐破摔,“您問二郎吧,這二郎行就行……”

    “行,我到時候問。”齊二夫人打斷了她的話,起身還伸了伸懶腰,對著心腹婆子就道,“去青陽院看她們打耍賴牌去。”

    謝慧齊哭笑不得地送走了她。

    也只有二夫人敢說愛悔牌的老祖宗打的是耍賴牌了。

    國公府里事多,但多是管事的管去了,偌大的一個國公府下人雖多,但管事的也有近五十個去了,這還只是府中的,不算莊子里的。

    內務的事還是二夫人在管著,謝慧齊見二夫人沒因她住下來就把事推到她身上來,真是把她這幾天高興得每頓都要多吃一碗飯。

    不過內務需不管,但家里頭那些姐姐妹妹也夠讓謝慧齊操心的,就這兩天她忙著準備弟弟們去國子監的東西,向南院的那些姑娘們也是鬧個不停,六娘子甚至到了青陽院來哭,好在及時被下人攔下送回去了。

    昨天傍晚又是有人來報,說五娘子拿簪子去扎四娘子的臉,現在被關在府里的小黑屋思過房里。

    謝慧齊這頭也沒閑著,也是空下來就在給她們想找夫婿的事,可一個兩個還不消停,沒事給她找事,她也是服氣了。

    不過她們鬧歸鬧,謝慧齊也沒打算去勸說她們什麼。

    一個六娘子僅因為那天見面的時候因念及小時候跟她親近了些,她就敢哭到青陽院來,若是她再好商量點,對她們和顏悅色的,哪天若是她找的婚事不如她們的意,或是給誰找得晚了一點,她們不得撕了她吃了?

    所以一個不見,干脆都冷著。

    反正做主的是她,說得不好听點,她們如果真心嫁出去,她們要做的是順著她的心意來,而不是給她添堵。

    她果然還是表示得軟包子了點,所幸還不晚,大家都還有時間各回其道。

    國公府里的姑娘們不消停,那邊謝侯府的事也不安靜,李氏的喪事一過,謝侯府謝侯爺要續娶兵部首領官司務苗家的高齡之女的事就在京里鬧得沸沸揚揚,跟俞家小妾逼瘋俞家主母的事並列為了京是八卦之最,而這中間最不可思議的就是苗家的人上了齊國公府來,要見謝慧齊。

    他們一找上門來謝慧齊才知道,苗家打算跟她攀上關系,透過謝侯府跟國公府交好……

    苗家來的是苗家的大媳婦,說是大媳婦,也有四旬之齡了,她比謝慧齊要高一個輩份,她的小姑子就是要嫁進謝侯府的那位續弦。

    苗家帶了禮來,謝慧齊想了想就收下了。

    回頭長公子一回來,她就把這事報給了他。

    齊君昀听了點了點頭,“我回頭會跟苗大人說幾句話。”

    謝慧齊听到這話是松了一口氣,又是提了一口,松口氣是禮物沒白收人家的,提著氣是她怕苗家這真是透過她來跟國公府交好的……

    “真要跟苗家交好啊?”她瞄他。

    “得看……”齊君昀說到這笑了,看著她,溫和地問,“怕了?”

    “不是怕,”謝慧齊現在對侯府也有點冷了,很多事也不並那麼去為它費腦子了,可能就是因為不在意了,也不懼怕它帶來的麻煩,听了搖頭誠實地道,“就是有點明白為何你讓我留在府中了。”

    就是因為她年紀小,因為她性子“軟和”,不用面對冷冰冰的國公夫人和凶殘的二夫人,所以那些找上門來的人也就敢找上門了。

    有了她這個中間人,只要在她這里開了個口子,很多事也就可以開始談了,他們也不會在國公府找不到長公子了。

    而苗家的事開了個先例,謝慧齊已經可以想象她往後日子的熱鬧光景了。

    “明白就好。”齊君昀被她說得笑了起來,隨後他頓了頓,眼楮深沉地看向小未婚妻,“還有一件事,你得去做了。”

    謝慧齊頓時心生危險之感。

    這時候,齊君昀也看著她一臉的“大事不妙”緩緩地道,“過幾天是悟王的生辰,今日在宮中我們見著了面,他跟我說這兩天會送帖子給你,讓你當天去悟王府喝杯宴酒。”

    听到這話,謝慧齊眼珠子又只差一點就可以從眼眶里蹦出來了……

    這都叫什麼事?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5:28

第81章

“為何請我?”謝慧齊真是傻眼。

    人跟人之間果真都是是距離的,像她就不明白為何悟王要請她這個國公府的小未婚妻,難不成請她去讓他王妃虐嗎?

    “嗯,看看你長何樣罷……”齊君昀看著他們說了一會兒話了,她還站著,就敲了敲桌子。

    謝慧齊老實地在他對面坐下,嘴里話沒停,就著他的話想也不想地道,“那不管我長什麼樣,我也不是他什麼人,我只是國公府的人吶,他看我作甚?”

    齊君昀嘴角一翹,笑意加深。

    謝慧齊這才領悟過來她剛說了何話,有些尷尬地握拳抵嘴輕咳了一聲。

    “悟王的相請不好推,且早晚你們也要見的,”齊君昀說到這說話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雲淡風輕,“我說的是悟王妃與你。”

    謝慧齊啊了一聲,“是悟王妃要見我?”

    齊君昀這時候用鼻子哼笑了一聲,淡道,“悟王要見我,悟王妃要見你。”

    謝慧齊敲了敲腦子,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著長公子就差上前抱著腿相求了,“哥哥,你就明明白白說給我听吧,我猜也是猜不著。”

    “悟王與他王妃未成婚前已經傾心王妃,他對王妃有點任其予取予求……”齊君昀說到這垂下了眼,說到這時臉上已沒有笑,“王妃在娘家時與我有婚約,我們青梅竹馬長大,她自詡對我是有些情義的……”

    所以?

    謝慧齊看著他不往下說,有些著急地看著他。

    齊君昀掉頭看著她有些著急的臉,笑了,“她少不得為難你,你可要去?”

    謝慧齊這時候是想去又不想去,韓家那位長女她小時候是見過的,說實話,小時候的韓大姑娘挺招人喜歡的,她也不愧為韓家的家中長女,走哪都挺喜歡照顧人,長得又美,性情也好,不管拉著哪家的姑娘都會甜甜地姐姐妹妹叫,很多人都喜歡跟她玩,所以只要她一出現,也是個一呼百應的花姑娘……

    只要她沒倒退著長,這些年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尤其她現在還是個王妃,听長公子說還有悟王痴戀她,她還有個強大的背景當撐腰的,謝慧齊也確實不太想招惹她。

    但人家這這次已經算是指明道姓讓她去了,不去的話謝慧齊也不心甘,因為這樣避而不見顯得她實在是太孬了。

    老躲著也不是回事,主要是她現在想著不去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我去呢。”謝慧齊點著頭,脆聲脆氣地應了聲。

    她還是要去的,人家要見就見唄,為難她的話,她有悟王,她不也是有未婚夫?

    而且看樣子,就是她戀戀不忘,可齊家哥哥看起來不是很喜歡她的樣子。

    想到他們過去的那一腿,謝慧齊這時候突然覺得心里酸,鼻子酸,有點可憐兮兮地看向國公府這把她拐進來的長公子,“齊家哥哥誒……”

    齊君昀听著她叫著有點想笑,但還是強忍了下來,點了點頭。

    “她自詡對你是有些情義的,你呢?”可千萬別像那個人一樣自詡有情義啊,這樣她好像有點吃不消。

    “如若婚約不退,她會是我相守一生的妻子。”齊君昀說到這看向她,伸手摸向了他一直想摸的臉,在她的臉上摩擦了幾下,看她也不躲,只是定定看著他等他的話,他又是笑了,跟她道,“我們婚約訂得早,我自小對她好習慣了……”

    謝慧齊抽了抽像灌了醋,酸得快把她埋了的鼻子,都沒力氣說話了,心里突然又有點惱火了起來,把他的手拉下就道,“你別老踫我。”

    既然對別人好習慣了,踫她作甚?謝慧齊稍微有那麼一點不痛快了。

    “但婚約退了之後,她就與我,與國公府無甚關系了……”齊君昀這時候突然猛地起身,把謝慧齊嚇了好大的一跳。

    “退下。”齊君昀朝齊大頷首,淡道。

    齊大急忙往後退了幾步,眼楮看向屋里頭站著的丫鬟小廝,他只一個厲眼,屋里的人就隨他飛快退出了屋子。

    “所以……”齊君昀這時候長手一伸,把從椅子上蹦起的小姑娘撈到懷里一個轉身就坐到了椅子上,把她放到腿上坐著,伸手踫了踫她一下子就紅了起來的臉,淡道,“你要是為難你,你有法子,為難過去就是,就是用哭的也成,回頭我自有辦法替你找回受的委屈。”

    這是在告訴她怎麼對付悟王妃?

    腦子打結的謝慧齊好一會才明白他的話過來,這時候她也是顧不上說話,忙推著他放在腰間的手想下去。

    老天爺啊,她可還未及笄,這閑話出去了那點僅存的名聲也就沒了。

    “好了……”齊君昀緊了緊她的腰,見她被他勒得驚叫出了聲,他忙放松了下手下的手勁。

    可謝慧齊被他這麼一勒,疼得好一會才回過氣來。

    等到緩過氣來了,她眼淚汪汪地轉過頭來,指責差點把她勒死的罪魁禍首,“齊家哥哥,你這是打算把我勒死,去找你青梅竹馬的花姑娘嗎?”

    齊君昀啼笑皆非,也是緩了一下才明白她所說的花姑娘是悟王妃。

    百花裙就是她穿得多了,京中才穿起來的。

    “乖點就不勒你了。”齊君昀剛才也是下意識就用了武勁,這下把手松松地放在她腰間,也不敢挽得緊了。

    “我我我我……”謝慧齊還是急了,“我們還未成婚呢。”

    “沒人。”

    “那我也還小。”

    “嗯,所以你現在還只是妹妹。”齊君昀也沒想動她,只是想讓她跟他更親近點。

    見他真的只是抱著,也沒再進一步了,謝慧齊坐在他身上呆了一會,也慢慢放松了點,回過頭朝他困惑地道,“齊家哥哥,所以是你無所謂我怎麼對她嗎?”

    “嗯,無所謂。”

    謝慧齊咬了咬嘴,到底還是沒有問出他曾經有沒有喜歡過悟王妃的話來。

    其實不管有沒有喜歡,那樣看著長大的未婚妻,自以為會跟她相守一生,就是沒愛情,其它的感情再怎麼說也是曾有過的……

    她不是天真女,也知道長時間相處起來的感情其實與愛情相比不會輕上多少。

    但他還是說出了無所謂她怎麼對她的話來,其實已經是夠表明他的態度了。

    可能這也是因國公府的立場和他本身的性格所致,他現在就是真的不在乎了,能把握好如今他們的位置,但悟王妃能嗎?

    齊君昀見她咬著嘴一臉沉思不再說話,他也止了言,安靜地看著她。

    與韓芸把婚事斷了之後,他一直在守孝中,也因眾多事情東跑西跑,無心過問身上婚姻之事,且母親與二嬸的悲慘他打小也看在了眼里,自不會讓另一個女子,他的妻子去過那種獨守空閨,茫然失措還要被小妾侮辱的日子,且他也知道娶妻也要娶賢,娶個蠢女人回來,他就是想把日子過好了也不只是他單一個人說了算的,到底不過是禍害家族,所以他對任何一樁在他面前提起的婚事都不置可否,直至她出現。

    他小時祖父還在世時就曾與他說道,找個你中意她的她喜歡你的娶了,夫妻彼此之間無怨無尤才能家和萬事興。

    想來娶了她,家中應該就會萬事興了……

    **

    因著有孝在身,關于去悟王府的事,謝慧齊還是趁齊老太君和國公夫人一起在的時候請示了她們。

    “去悟王府喝宴酒?”齊老太君茫然。

    “說是家宴,孩兒不知道去不去得。”謝慧齊解釋道。

    “去罷,”國公夫人想了想則應道,“去祝個壽,說幾句吉利話就回來就是,礙不了什麼。”

    齊老太君“哦”了一聲,也是想了想道,“那要打扮得漂亮些。”

    她們只字不提悟王妃,但在那天去悟王府的早上,是國公夫人親自帶了丫鬟過來為她梳妝打扮的。

    她還讓謝慧齊把老太君給的鳳鐲拿了出來戴在手上,少女才梳的雙髻丫里瓖嵌著的還是那天老祖宗賞的前朝白玉飛鳥。

    齊二夫人那頭把她鎮箱子的青綠色寶石頭面拿了出來給謝慧齊戴上,那是她少女時候及笄的那天她祖母給她的傳家寶。

    一見她拿來的頭面,國公夫人僅挑出了那一串綠色的抹額珠玉戴在了她額頭前面,垂掛的珠子青青翠翠搖動著,讓謝家大姑娘在那一刻青嫩得就像草地上初長成的嫩芽,美好又新鮮至極……

    “行了。”齊二夫人一看她這小模樣就點了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小姑娘看起來有多嫩,她就有多老。

    她老了。

    國公夫人也是看著清新白皙的小姑娘愣了好一會眼,在舌齒之間無聲地嘆息了一聲。

    歲月讓小孩子變成小姑娘,再變成大姑娘,也把她們這些在俗世紅塵中打滾了些歲月的人催得老了。

    謝慧齊也是因她們的眼神,悄悄去銅鏡中看了眼自己,僅一眼,看著鏡中靈巧動人的小姑娘,她自己也是呆了……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如此靈巧迷人過。

    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謝慧齊一回過神來,就深深地朝為她忙了一早上的兩個夫人鄭重地道了萬福。

    國公夫人扶了她,牽了她的手,親自送了她上了馬車。

    她一言不發,但是等到馬車駛出了家門,她才收回了眼神。

    “嫂嫂,我老了。”門一關,齊項氏特別淒涼地看著門道。

    “嗯……”國公夫人還是冷冷冰冰,她牽了弟媳的手,淡道,“我也老了,我陪你。”

    這國公府再冷清,再不濟也還是有她陪她。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5:51

第82章

這次國公夫人把身邊的大丫鬟小麥給了謝慧齊,她一來,除了紅豆,小綠小紅就帶著丫鬟跟在了她的身後。

    謝慧齊上了馬車,跟著他們姑娘寸步不離的紅豆也是一股腦的就先爬了上去,小麥是後面才上來的。

    “你也听小麥妹妹的。”謝慧齊見紅豆不懂,懵懵懂懂,就笑著跟紅豆說。

    有了她這句話,紅豆這迷糊丫頭這才恍然大悟,小麥是國公夫人給的大丫鬟,可比她重要多了,一下子臉就紅彤彤了起來,羞得一臉的想找地洞鑽。

    “姑娘,您別這麼說。”小麥被紅豆的反應逗得笑了起來,她跪坐在謝慧齊的腳前,細心地把姑娘的裙擺擺好。

    半坐在她姑娘身邊的紅豆見她一直不起來,這也才反應過來她是不坐的,哭喪著臉也蹲跪了下去,“姑娘……”

    她什麼也不懂。

    謝慧齊拉著她的手,朝她笑著搖了搖頭。

    這規矩紅豆得懂,因為只要她跟著她一日,就得守這規矩。

    但紅豆現在不懂,她一點也不怪,丫頭雖然笨,但好好教著她也是會懂的。

    紅豆跟周圍打小就進了他們家,不說別的,護著他們的心絕不比蔡婆婆少上一分,她是絕不會丟了她的。

    “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多跟小麥妹妹學學……”謝慧齊親昵地在她頭上拍了拍,又朝小麥笑道,“紅豆是跟著我在河西長大的,京里的許多規矩也不懂,就煩你幫我多照應照應了。”

    小麥忙道,“姑娘哪的話,您放心,只要有紅豆姐姐用得上我的,紅豆姐姐盡管說就是,奴婢萬萬沒有推托之理。”

    謝慧齊笑著點了點頭。

    因著要套上長公子到達悟王府的時辰,謝慧齊前去王府的馬車駛得並不快。

    齊君昀一早就離了國公府,說是去拜訪舊友,要到辰時末巳時初才進王府,謝慧齊這一行要等長公子進了王府,她的馬車才能到,所以要他們要等到長公子那頭的人過來報了長公子進了府,他們這頭才能隨之停在王府面前。

    謝慧齊出門的時候已是辰時過半了,國公府離王府不遠不近,馬車駛了一會,等到長公子那頭的人一來說長公子進了王府,車夫加了幾鞭子,他們的馬車不一會就到了。

    她一下車,就有長公子的小廝在等著她。

    如在河西他只帶了齊大齊二不同,在京中的國公府長公子身邊都是前呼後擁,護衛小廝最小也是有八位的,這次來王府喝宴酒,長公子帶了兩個貼身奴僕和四個隨行侍衛,這六個跟著他的又各自帶了兩名下人等候吩咐,所以這一行人浩浩蕩蕩也有十八個了。

    等著謝慧齊的兩個小廝是齊大的人,一見她下車就上前躬腰笑著道,“姑娘,主子讓我們侯在這里隨您進門。”

    謝慧齊微笑頷了下首。

    王府的人也忙過來招呼,帶著他們一行人就往後院走。

    走了一會要走岔道的時候,齊大派來的小廝突然停步詫異道,“王府管事,您是不是走錯道了?”

    “咦?”王府管事的回頭。

    “這是要去後院跟悟王妃見禮罷?”小廝滿臉的奇怪道,“小的記得去王府後院的女客堂不是走這條道的啊,難不成是小的記錯了?還是貴王府招待女客的地方改了?”

    王府管事的沒想國公府的下人這麼多嘴,愣了一下才揚著笑臉打著哈哈道,“沒改沒改,這條道也是可以去女客堂的,不過就按小兄弟說的,這邊這條也可以去女客堂,咱們王府的道路甚多,都是通的……”

    “那……”那小廝一臉詢問地看著他。

    “謝家小姐,”那管事的這時候笑笑轉向謝慧齊,彎腰作揖道,“您看您走哪條道?”

    謝慧齊看了那小廝一眼,微笑著朝管事的道,“走原路吧。”

    說著不等那管事的說話,朝自家府里小廝指的那條道走去。

    這一走,沒一會就能看見女客堂所在的位置了。

    想來剛才那管事的想帶她繞路。

    謝慧齊其實是個不怕走路的,他們家雖然一直有下人,但她自上了河西的路,有什麼活是她不干的?

    千金小姐走半會可能會喘,走不動路,但于她沒什麼用。

    不過從王府的這點小心眼她也算是看出來了,來者果真不善啊。

    **

    悟王妃一直在跟前來王府的女客說說笑笑,等到府里的丫鬟急走進來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她臉色也未變,漫不經心地朝丫鬟揮手讓她退下,接著先前的話跟御史大夫家的大媳婦笑著道,“你是不知道,我這幾天身子有點乏,是你念著我,眼神也好,才看出我的不適來,倒不用給我送什麼補藥了,王府里什麼沒有?我只盼著就是尋常日子你也過來看看我,與我說說話的好,那對我比什麼靈丹妙藥都來得有用。”

    那御史家的大爺夫人笑著掩嘴白了她一眼,“瞧您說的,我哪比得上什麼靈丹妙藥……”

    話雖這樣說,但想著悟王妃還這麼親近她,心里不是不無得意的。

    這廂悟王妃微微笑了起來,艷如桃李,這時候她又漫不經心地轉過頭去,對坐在另一頭無聊捏著果子吃的蔡家的五姑娘道,“詩雯,你家的表嫂子到了,你替我去門口迎一迎罷……”

    蔡詩雯一听,被剛進口的果肉嗆住,連著咳了數聲,還來不及說道什麼,那頭門口就有管事的在唱,“謝家大姑娘到……”

    蔡詩雯干脆一起身,什麼話也不說了,冷著臉甩著手中的帕子就急急往門口走去。

    所以等謝慧齊一踏上客堂台階,剛上台面,就見到了一個殺氣騰騰的冷艷少女朝她走來……

    那蔡詩雯一見到謝慧齊也是詫異地一愣,等猜到眼前這清麗的少女是誰後,她帶著火藥味就開始嗆聲,“你就是那個給臉不要臉,被謝侯府趕出去不要的人的女兒?”

    謝慧齊听了眼都沒眨,臉上的淡笑也是沒變,視而不見地錯過這姑娘就往里頭走。

    蔡詩雯愣住,被人忽視,看不入眼的怒火頓時在心中熊熊燃起,她猛地轉過身,快步上前兩步就要拉人。

    但這時候,在小麥的示意下,小紅小綠擋在了她的面前,小紅更是彎腰一福,淡道,“這位姑娘,請問您有什麼事?”

    “瞎了你的狗眼……”國公府的表小姐一見國公府的人叫她這位姑娘,頓時怒得眼前發黑,手一揮就朝人的臉上打去。

    但她的手被站在一邊的小麥攔住了,只見小麥冷冷地看了這位表小姐一樣,把她的手狠狠地甩下,隨後一言不發,對著小紅小綠一頷首,示意小紅小綠跟上,她就轉過身跟上了謝家姑娘。

    紅豆正偷偷轉過頭來看後面,看到小麥的威風,心里羨慕地想小麥妹妹著實好生厲害,難怪我家姑娘讓我跟著她學。

    謝慧齊這廂頭也沒回就走走了幾堂,她一入內堂,離她最近的人都停了說話,跟著本來在說話的人也全都向她看來……

    堂內奼紫嫣紅,什麼絕色美女都有。

    謝慧齊這時候也是目不斜視,往首座走去,隨後等她離首座的人不遠了,只有兩臂之遙時她停了下來,眼楮淡淡地從她臉上掠過,垂首道了個萬福,“謝家小女見過悟王妃,今日悟王生辰,家里長輩譴我來跟王爺說幾句吉祥話,小女子在此恭祝悟王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說著就又道了個萬福,這才直起腰來。

    悟王妃韓芸見她自說自話還起了身,嘴角溫和的微笑沒散,但也沒說話,一直看著謝慧齊……

    謝慧齊這時候並不只是腰直起來了,臉也是抬了起來。

    見悟王妃看著她不放,她緩緩地綻放出了一個微笑來,笑容從淺到深,最後就是她的眼眶里也溢出了笑意來……

    此時的她就像一朵緩緩綻放,最後熱烈盛開的花朵……

    本來沉得住氣的悟王妃臉上的笑容淡了。

    “謝家小女嗎?”本來懶懶靠著桌子的悟王妃這時候端正地坐了起來,嬌艷的臉上這時候竟有了幾分威嚴,“哪個謝家小女來著?”

    “回王妃娘娘的話,與國公府長公子訂親的那位謝家小女。”謝慧齊笑得格外甜美地道,語氣還有些嬌羞。

    “哦?”王妃似有些疑惑。

    “小麥……”謝慧齊微微回過頭,朝丫鬟叫了一聲。

    小麥福了一禮,自袖中掏出了悟王府給謝慧齊的請帖。

    “請王妃過目。”不知道她是誰?那麼王府出來的請帖,悟王妃看過後應知道她是誰了罷?

    韓芸沒料這個看起來一臉稚嫩的小姑娘居然是個硬茬,她漠然地掃了那帖子一眼,示意身邊的丫鬟去接了過來,也不接著先前的話說,只是漠不在乎地一頷首。

    這時候,氣得在原地發抖的蔡詩雯已經回過了神來,只見她一陣風地沖了進來,意欲扒開跟著那個死丫頭的丫鬟,然後撕爛她的臉。

    而站在堂中的王府下人也有意地給她讓開了道,還有下人似有似無地幫著拉開那些跟進來的國公府下人……

    但今天謝慧齊帶來的丫鬟除了自個兒身邊的紅豆,其它都是國公府家出的武使丫頭,這蔡家表小姐一沖進來就是有著人幫忙,還沒沖開一半的人,就被人擠到了地上。

    她動靜之大,讓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謝慧齊也是回過了頭,詫異地看著那倒在地上的蔡家姑娘,偏了偏頭,稚嫩的臉上滿臉的不解,“這位姑娘可是有什麼傷心事?這是為何要在悟王爺的生辰宴會上坐在地上對著王妃哭呢?”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6:13

第83章

女客堂今日可來了不少貴夫人,雖然來的都是各自府里較年輕一些的媳婦,但個個也都是有身份的人,這蔡家在京里這幾年跟國公府來往零落,國公府都不復當年榮華,蔡家就更是不見風光了,所以被這些個身份要高她一等,且有不少跟她同齡就已經找著了好人家嫁了的人一打量,蔡詩雯更是悲憤交加,掩面痛哭了起來。

    她等了表哥這麼多年,表哥為何不娶她?

    謝慧齊也算是明白了為何老祖宗這般看不上自個兒娘家的人,長公子更是提都不與她提什麼舅外祖家的表妹。

    實在是因人不堪一提。

    她回頭看向王妃,見王妃冷淡地朝丫鬟垂首,示意她過去扶人,謝慧齊等了一等,也沒見王妃讓她坐,她也不急,往旁邊退了兩步,垂首看著這場鬧劇。

    就在這時,門外來了人,說太子來了,太子想見王妃,跟王妃敘敘舊,王爺請王妃過去一趟……

    悟王妃這時候微微笑了起來,朝那來稟之人淡道,“你去回了太子和王爺,說我這就來。”

    那下人彎腰稱是,猶豫了一下,又道太子還想順便請謝家姑娘一道去見個面。

    悟王妃听了笑容不減,朝謝慧齊和善地一頷首,“那謝姑娘隨我一道去罷。”

    謝慧齊也是微笑不語,朝她欠了欠腰。

    這時候客堂里的人都起了身,蔡詩雯剛剛被扶了出去,悟王妃沒發話,像是要大事化小的樣子,客堂里的人也就當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沒有一個人接謝慧齊的話茬,給悟王妃添堵。

    悟王妃一起身,這些人就送了她出門,謝慧齊反倒被擠在了最後。

    “您慢點。”小麥扶著謝慧齊,小心地提醒。

    謝慧齊朝她點點頭,一出客堂,就發現國公府的兩個小廝還在外頭等著她,不僅如此,還有一個白面公公手挽著拂塵站在他們身邊,一見到她出來,就甩了下拂塵躬身朝她道,“奴婢見過謝家姑娘……”

    “您是?”

    “咱家乃東宮內侍,鄙姓葉,姑娘叫我葉內監就好。”

    “原來是葉公公。”

    “姑娘客氣,我是太子派來請您的,請隨我來。”葉公公又淺躬了下腰,半垂著身子轉過了身,走在了最前面。

    她一動,候在最前面的悟王妃這才動身,她沒想到太子派了公公來,居然沒有先進門來稟她,出來看到這東宮太監她也是心中一滯,听到她來說是請謝家那人的,她差一點就變了臉色……

    但悟王妃畢竟才是最有身份的那個人,她還是走在了最前面,等王妃上了轎子去前堂宴廳,這葉公公也招手讓候在一旁的轎夫抬了轎子過來,殷勤地伺候著謝慧齊上了轎。

    謝慧齊這才明了長公子這一大早出府是干嘛去了,原來是給她找比悟王還大的人過來幫她撐腰來了。

    一路進了宴廳,謝慧齊走在了悟王妃之後,到了門口,葉公公示意她緩一會,過了一會才讓她進門,“姑娘,請。”

    等謝慧齊進去,悟王妃已經落座了,而跟悟王平分首座的太子一見到門口進來的那個姑娘,“噗”地一聲,把剛送進嘴里的酒噴了出來,嚇得他身邊的內侍們趕緊跪下來給他擦身的擦身,整理桌面的整理桌面。

    “表,表,表表表哥……”太子口吃地指著前面過來的清麗小佳人,眼楮看著他表哥。

    被他叫著表了一連串的表哥抬眼掃了他一眼,輕頷了下首,眼楮也朝小未婚妻看去,見她不急不緩漫步過來,臉上還帶著嬌美的甜笑,淡漠的臉上也是神情一緩,多了幾許溫柔。

    “嗯,來了……”他拿起桌上的扇子輕敲了下桌面,先開了口,拿著扇子朝前方動了動指了指,“過去見過太子跟悟王。”

    “是,齊家哥哥。”謝慧齊一听他還給她指人,頓時笑靨如花。

    大腿太給她面子了,護她還是護得很緊的!

    這時候坐在悟王爺另一邊下首的悟王妃一听竟是齊君昀先開了口,眼楮犀利地朝齊君昀掃來,但齊君昀這時候已經看向了太子和悟王,根本沒看她,悟王妃見到此情此景,心中就像被刀子猛地扎了一刀一樣劇烈疼痛,眼楮也因此濕潤了起來。

    隨即她飛快地收回眼,垂下眼把眼楮里的那道水光掩了下來。

    這廂謝慧齊跟太子見禮,見到太子看著她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更是甜甜一笑,“謝家小女見過太子,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扶著桌子干咳了數聲,等到咳完,朝他這小表嫂有點討好地問,“謝小姑娘,我可曾給過你什麼見面禮?”

    謝慧齊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回太子,沒。”

    “樂桑……”太子趕緊伸手。

    侍女樂桑不驚不乍,鎮定自若地把來之前備好的禮盒給了他。

    回身的時候,她朝謝慧齊福了福身,“見過姑娘。”

    謝慧齊也是退後半步,淺欠了下腰,算是還了小半個禮,朝她淺淺一笑。

    樂桑微笑著躬身退了下去。

    “咳,這個給你,有空……”太子本來說有空你常來東宮玩,話到嘴邊覺得不妥,就朝他表哥看去,道,“表哥,有空你帶謝小姑娘進宮玩啊,下個月宮中有花會,我看就可以讓舅母帶著她進宮來玩玩嘛。”

    齊君昀頷首,沒說話,只朝謝慧齊示意讓她接著跟悟王見禮。

    謝慧齊朝悟王那邊看去,她以前也是見過悟王一兩次,悟王小時候是個白白胖胖的小胖子,很是有幾分可愛,但現在長大了,他好像比以前更白白胖胖了,但可愛卻沒了,臉胖得整個脖子都不見了,只見臉上一堆肉連著另一堆肉,下面就是穿著衣裳的地方了……

    她算是明白為何悟王妃要對前未婚夫念念不忘了。

    國公府長公子的風華不說與一個胖子相比,就是放眼整個京城,能及得上他的都少……

    “見過悟王爺千歲,恭祝王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好在大忻也有東海與南山,這祝壽的話她小時候在侯府也听人說過,所以嘴里也不缺話說。

    那悟王看著也是個好脾氣的,听了笑眯眯地道,“謝姑娘客氣。”

    說罷就朝齊君昀道,“君昀兄也是個有福氣的,我看謝姑娘與你還真是才子佳人,天生佳偶一對。”

    長公子听了也不謙遜,抬起雙手朝前方揖禮,頷首淡道,“多謝王爺美言。”

    悟王爺听了哈哈笑了起來,朝下首的王妃看去,一臉的疼愛,“王妃你說是不是?”

    悟王妃眼皮抬了抬,但沒有抬起眼,眼楮還是往下垂著看著下方,淡道,“王爺說得極是。”

    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悟王也不以為然,轉過頭就對著謝慧齊笑著道,“我听說你小時候也是在京城里呆過的,想來那時也是我王妃的小跟班罷?”

    謝慧齊听著這話也覺出了這王爺的心思是全偏在他王妃那的,不過也不以為忤,他娶到了人見人愛的心上人肯定是要捧在手心里疼的,就是他疼歸疼,踩著她捧王妃的包就不太好了,她也是笑著回道,“我小時候是見過王妃的,但那時候還小,也沒跟王妃玩過幾回。”

    跟班就更談不上了,她小時候很是能自得其樂,再加上這心理年齡在那,怎麼著也不可能跑到個小姑娘屁股後面當跟班。

    “咦?”听她這麼一說,悟王爺詫異地出了聲,朝王妃問去,“芸兒,可是?”

    悟王妃這次抬起了頭,看向了謝慧齊,淡淡一笑之後淡道,“我也是記不得有這麼一個人了,想來那個時候謝姑娘不愛跟我們這些人玩罷?”

    謝慧齊听了微笑。

    悟王一臉恍然大悟,朝謝慧齊看來,笑著道,“本王知道了,原來謝姑娘小時候不愛跟人一塊玩啊。”

    不愛跟人一塊玩頂多就是不合群而已,這話殺傷力太小了,謝慧齊覺得就這話份量太輕,沒必要為此頂撞個王爺,遂微笑不語。

    太子朝她笑得極美,整個人站在那清清雅雅,潔潔淨淨美得無與倫比,著實難以把她跟他之前見到的那個又臭又丑的丑丫頭時想作一塊,這時候听到堂兄悟王這話,忍不住開口道,“悟王兄此話差矣,長這麼好看的小姑娘,誰不想跟她一塊兒玩?”

    說著還征徇他的侍女,“樂桑,你說是不是?”

    樂桑之前是朝廷禮部膳部郎中之女,父母雙亡後才入宮當的侍女,听了太子這話她便上前一步道,“回太子,奴婢記得小時候也是跟謝家姑娘一道玩過一兩次的,謝姑娘小時也是極討人喜歡的,會專門帶著那些沒人帶著玩的小姑娘一道玩耍,奴婢小時候也被她領過一次……”

    謝慧齊听了這話有些詫異地看了樂桑一眼。

    “謝姑娘,奴婢未進宮前閨名若桑,乃禮部膳部郎中之女。”樂桑這時候朝謝慧齊又福了福身。

    謝慧齊“啊”了一聲,她這一說她也是想過這位郎中之女了,也是沒想到這居然是真的,不是太子特意給她撐臉面。

    “原來是若桑姑娘……”謝慧齊忙稱呼了她一聲。

    樂桑一笑,垂首又退了下去。

    這時候悟王妃突然朝悟王開了口,道,“妾身也是想起來這位謝姑娘是誰了,她豈不就是定始八年,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失貞婦人之女?”

    說著她眼楮就轉向謝慧齊,很是漫不經心地道,“這位謝姑娘,是也不是?”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18:47

第84章

謝慧齊臉上的笑容淡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眼楮突然紅了起來,眼淚汪汪地看向了齊君昀……

    “哥哥。”她流出了淚來,悲淒又委屈至極地小小聲喊了他一聲。

    齊君昀突然站了起來,雙腳從前面的食案上跨過,站到她面前皺了眉,手往前伸……

    齊大飛快把他的披風拿了過來。

    齊君昀給她披上,輕吁了口氣,“好了,別哭。”

    說著就朝悟王道,“悟王爺,我還有事,暫且告別。”

    太子也是在一旁目瞪口呆,見他要走,趕緊起身道,“表哥且慢……”

    悟王也是趕緊看向他,卻見太子下一步就是走出了食案,朝齊君昀道,“等我一等。”

    “嗯。”齊君昀看向他,也看了悟王一眼。

    等太子披風一系好,齊君昀就朝眼前哭得小臉都紅了的小姑娘搖了搖頭,輕聲道,“別哭了。”

    “她……她罵我娘……”謝慧齊哭著不忘告狀。

    “嘴髒的,你就不用理會了。”

    齊君昀這話一擺,宴廳里突然發出了一陣巨響。

    悟王妃這時猛地起身把她面前的食案掀翻了!

    杯盞全都倒在了地上,酒壺里的美酒因此也流了出來,酒香味迅速地在空氣中溢了開來。

    這時候的悟王妃眼楮里全是淚,她流著淚指著齊君昀咬著牙道,“你說誰嘴髒?”

    “你嘴髒!”謝慧齊平日絕不是這種沖動好事之人,但這時候她是想也不想地沖悟王妃回了一句!

    謝侯府的老太君拿著她母親在她心里扎了一刀,那一刀差點沒把她扎死,但礙于老太君是她祖母,看在她還是真心疼愛過他們爹的份上,她就是再痛也只能生生把那份痛苦忍下,但悟王妃?呵,悟王妃!如果讓她當著她的面侮辱她娘成事了,以後滿京城都敢拿謝慧齊的母親說事了!

    她今天就是死在這里都不能放過這個女人。

    且還有長公子與她說的話在前,謝慧齊也知道他是護短之人,再說她現在也是國公府的人了,她的臉面就是國公府的臉面,他就是不想護也得護著她,這時候她也是豁出去了,對著悟王妃就哭著道,“沒見過你這麼髒的女人,當著你夫君,堂堂當朝悟王的面居然敢勾搭別人的未婚夫,你髒,你不要臉,就你不要臉……”

    說著掩面痛哭,拿著帕子遮著臉就喊,“齊家哥哥,哥哥,哥哥幫我做主……”

    她知道她越喊得親密,就越是讓悟王妃心痛。

    那個對她的未婚夫舊情難了的女人一看樣子就知道她很容易就這個被刺激崩潰……

    果不其然,悟王妃這時候不顧身邊丫鬟的阻攔就沖出去了她所在的位置,眼淚從她美艷的臉上不停地往外一串一串地掉,她向齊君昀沖來揚手就要打他,“你這個混蛋,混蛋!你居然敢讓一個賤人之女欺負我……”

    謝慧齊被她喊得一激靈,哭都忘了,一個腳下打滑一溜就溜到了齊君昀的面前,凶狠地朝已經全然失態,且被小麥帶著人攔住了的悟王妃呲牙道,“你才是賤人,你當著你家王爺的面就偷情,你個不要臉的!太不要臉了!”

    謝慧齊這下一喊,在旁邊本來已經氣得發抖的悟王這時候指著悟王妃已經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見他閉了閉眼楮,這才緩過氣來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還不快把王妃拉回來!”

    悟王妃這時候眼楮迅速收縮,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樣,就在王府的下人全沖過來,快有人拉住的時候,她突然雙眼一翻,緩緩地往後面倒去……

    “王妃!”她的丫鬟見到她昏倒尖叫了起來,“你們快扶住王妃,王妃可是有身子的人!”

    王府的人因此頓時心驚膽顫,有婆子更是因此飛快撲到了地上要當那墊背的。

    而悟王妃也被人扶住了,一群人在驚慌失措地叫著喊大夫。

    謝慧齊也是被悟王妃這冷不丁地一倒頓時刺激得眼楮都瞪大了,見悟王妃居然敢“暈倒”,想著依這人的品性肯定事後不忘栽髒她,當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對著王府的人就惡狠狠地喊,“當著王爺和王府的面都敢勾搭別人,這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別人的就好……”

    那個可能是“別人”的齊家哥哥這時候低頭看了突然凶狠得像只小母狼的小未婚妻一眼,朝她挑了挑眉。

    “你別管。”這時候站謝慧齊也看到了他的眼神,把他低下望她的臉果斷地推了回去,收了把手中的袖子就叉腰跟站在一旁只顧著發抖哆嗦的悟王大聲道,“你王妃當著你的面罵我娘,這且就算了,反正我當是個沒規矩沒教養的人狗嘴里吐不出人話來,可你呢?你堂堂一個王爺,能忍得了你的王妃當著你的面勾引我的未婚夫婿嗎?皇家若是知道有這麼個媳婦,先帝爺都會氣得從帝陵里跳出來罷?你這個王妃簡直要把皇家的面臉都敗盡了!”

    這壞話丑話都說她說了,皇家的太子這時候瞠目結舌地看著他這個小表嫂,對她都不知作何感想才好,他挨近他表兄,顫抖著嘴問,“哥啊,您到底給你們老齊家找了個啥樣的媳婦啊?”

    怎麼看著比他大舅母和二舅母加一塊還凶悍啊!

    說完,太子樂得兩嘴一咧,朝地上的悟王妃笑道,“芸妹子,你這肚子如若是我們皇家的種,就還是站起來好好跟本王說道說道罷,要不按你今日這失態的樣子,就是小王都不信你里肚子里的種是我悟王兄的。”

    太子這話一出,悟王眼楮一閉,身子也是往旁不停地倒,嚇得他身邊的下人忙過去扶,“王爺……”

    悟王被扶著坐下,這時候他也是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往悟王妃昏倒的地方砸,“你還不起來跟太子說清楚了!”

    悟王從小與太子一道長大,再知道太子的為人不過,他看著是個成天笑嘻嘻,不太正經的人不假,但他笑著說出來的第一個字他都做得出來。

    他說不信就不信。

    到時候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別想留了!

    悟王一想她拿孩子求他要見謝家那個小賤人,而他腦子糊涂就答應了她的事就悔不當初!

    現在引起這麼大一樁禍事來,想來國公府這個跟太子鼠蛇一窩的人,一旦出了這個王府肯定也不會少給他使絆,往日與他裝著的表面太平也不可能有了,悟王頓時也是悲憤交加,朝著那地上還不起來的悟王妃就吼︰“還不快起來,你難道想讓本王把你浸了豬籠?”

    “王妃,王妃……”這時候悟王妃的貼身丫鬟撲了過來,哭著不停地叫著她,“王妃您醒醒,你趕緊醒醒啊……”

    悟王妃的眼邊這時候流出了兩條長長的淚出來,隨後她睜開了眼,看向了悟王,她流著淚傷心地看著說要把她浸了豬籠的人道,“孩子是誰的?王爺還不知道嗎?”

    他日日夜夜纏著她,纏得她都要吐了,他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嗎!

    一想她忍受他的那些光景,而今卻得來了他這般沒心沒肺的話,悟王妃閉著眼楮,痛苦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蒼天啊,她是怎麼到了如今這步的啊?嫁給一個讓她惡心的人,然後被那已經忘了她的人拿著別的人來戳她的心肝捅她的肺,這些男人,果然一個好東西都沒有!

    她恨啊。

    悟王見她哭了,心里也是抽抽地疼,他把她娶回來每日都恨不得捧在手心護著疼著,他自也是知道孩子是誰的,但她剛才是太過了啊,她當著宴廳所有客人的面,太子的面,居然對齊君昀那麼渾然失態,任誰看到了都知道她對他余情未了啊,而她做這些之前也不想一想,這會置他這個夫君的臉面于何地!

    這讓他怎麼護著她!

    “太子……”悟王也是傷心地流出了淚來,到底他是歡喜她至極的,他在下人的攙扶下他顫顫抖抖地站了起來,朝太子揖手,“太子,內婦愚拙,今日是她失態了,但孩子是我的,這個我可以跟您作保,還請太子相信。”

    太子翹了翹嘴,“你說是就是了。”

    說著輕嘲一笑,搖了搖頭,朝悟王道,“王兄,不是小王說你,堂堂皇家兒媳婦還是守些婦道的好,若是大庭廣眾這般輕挑失態,就如剛才我表兄家的小表嫂所說,這失的不是你悟王府的臉面,而是我們整個皇家的臉面,整個大忻朝的臉面!”

    太子說到最後,臉也肅穆了起來,也伸手朝悟王揖手,“這種失德之婦,還能不能擔得起我們皇家兒媳婦的身份,還請王兄三思!”

    說罷也不去看悟王突然面如死灰,汗如雨下的臉,朝他表哥淡道,“表哥,走罷,這喜酒看來我們是吃不下去了。”

    齊君昀頷頷首,朝那膽大包天敢推他頭的小姑娘看去,挑眉問,“能走了?”

    這時候太子也是似笑非笑朝她看來,一臉的“沒想到啊沒想到”,謝慧齊頓時不好意思至極,閃到他身後就輕聲地“嗯”了一聲。

    等到一出門,她拉著齊家哥哥的袖子,探出頭小心地朝那個笑得邪乎的太子小聲地道,“我平時不這麼凶的,她一說我娘,我就傻了。”

    “你娘是說不得的?”太子見她拉著他表哥袖子緊張不已的樣子也是有趣,笑著問她道。

    謝慧齊想了想,琢磨了詞,回道,“可以說,但罵不得。”

    談論她還是可以談論的,但罵就不能罵了。

    “小王知道了。”太子見她居然還回話,回得還這般認真,听著就哈哈大笑了起來,朝他那臉色變都未怎麼變過的無趣表哥笑道,“表哥,我看小嫂子比你有意思多了去了,改日我也去你府上坐坐,看看我這小嫂子到底還有什麼是能讓我驚眼的。”

    說著還拿著手中的扇子指了指謝慧齊,搖頭道,“小表嫂,我要是來國公府,你上前那樣的扮相可莫要做了,你是不知道,上次你那樣子我看了回去做了好幾場惡夢,就差求著我表哥換個媳婦了……”

    他說著這話時,他們還未走離宴廳多遠,就听這時宴廳里突然一聲大吼,有丫鬟在尖叫,“王妃,您別啊,王妃娘娘,您可千萬別這樣啊……”

    此時宴廳里,悟王妃拿頭狠狠地撞向了地。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0:07

第85章

兩行人出了王府,齊君昀欲要與太子同一輛馬車,上車之前看了眼她,見她朝他一笑,福了福身子,方才頷首上了馬車。

    等到後面的謝慧齊也上了馬車,在前面的這輛方才駛動。

    車廂內,太子看著他淡定不語的表哥,看了好幾眼才問,“表哥是想與悟王鬧開了?”

    若不然,明知悟王妃會失態,怎麼帶那小表嫂來?

    “嗯。”齊君昀頷首。

    但這只是其一。

    悟王妃常托人拿書信于他,他不收她也只管削尖了腦袋往他手里送,她余情未了也當他如是,再下去即使是悟王再疼寵于她,她也會把自己毀了。

    他們到底訂親已久,他于她就是無情無愛也還是有那三分情義在,時機也恰好,那就由他親自動手來宰斷她這縷情絲,也望她從此之後能識清真相好自為之。

    當然國公府的長公子也不是兒女情長之人,他做出此舉不過是也想跟悟王背的韓相一群人打個招呼。

    天官之位置到他父親手里就斷了,而看樣子沒了齊家的天官管著這皇帝家的銀子,這幾年韓相一群收入囊中的銀子不少,而國府的銀兩卻不見幾個子了。

    國家休養生息已經近十年,國庫的銀兩卻只耗不添,眼看要被徹底掏干,偌大的一個國庫和皇家的私庫眼看著連個修繕宮殿皇廟的行宮的錢都拿不出,更別提皇帝已經在想他陵墓的事了……

    眼看再高高再上不過的一個仁君,眾心腹大臣和愛臣家中每個都富可敵國,皇帝自己連給自己修個墓的錢都沒有,齊君昀也是好笑。

    不過皇帝要用他也正中他下懷,國公府再衰敗下去,沒有與之相襯的地位,國公府巨大的財富也守不住。

    更何況他江南外祖家的也得靠他遮蔭。

    兩家都指著他撐住了,他不入這趟渾水都不行。

    太子知道這幾日他父皇總召他表哥談話,也不知現在是俞家觸了他哪門子的逆鱗,他父皇要開始跟俞家對著干了,現在雖說還是看他不順眼,但到底沒之前那樣看著他就是一臉嫌惡了,有時候忍忍還能與他共度一頓膳的時辰。

    太子也樂,先前他父皇厭惡他母後跟他母後的家族,就恨不得與俞家什麼事都綁作一塊,把國公府踩到腳底下不看,現下厭了俞家,又得反過來跟他厭惡了十多年的太子共聚一室,想來心中也是如同他見了他一樣翻滾著鎪水,只等背過身就惡心地吐出來。

    “表哥,我父皇到底是在作何打算?”太子不解,“他打算讓你動王爺韓相一系?”

    不能吧?

    這麼多年也沒見他父皇拿過什麼正經事讓他表哥插手過。

    “嗯。”齊君昀又頷了下首。

    見他點頭,太子真真是詫異,“真的?”

    齊君昀見他是真詫異,嘴角有了點笑,“你父皇手里沒錢了。”

    沒錢了?太子突然想起樂桑跟他說的他父皇私下找陰陽官尋龍脈之事,突然悟了。

    “呵呵。”他笑了起來,大拍一下大腿,“沒錢好!”

    沒錢才好啊!

    讓他坐在那寶座上一臉憂國憂民媳婦兒子都可以為其死的聖君樣,活該窮死他!

    窮了自己,弄死了媳婦,逼得嫡親兒子見到他就想吐,卻富了小妾家和奴婢家,太子不得不認為,他父皇這些年真是干得一手的漂亮事!

    齊君昀見太子眉飛色舞了起來,搖搖頭,朝他道,“你這段時日別跟他頂著干,有些事要用到你的時候我才好提,你也該務政了。”

    太子因這話沉默了下來,良久後,他淒涼一笑,“表哥,也就你還想著為我打算了。”

    他的親生父親,卻從來沒想過他已經大到該務政了。

    **

    這廂謝慧齊的馬車在一個岔路口跟前面的車輛分道揚鑣,長公子隨了太子去,她自是回府。

    車廂內,謝慧齊頭靠在坐在身邊的紅豆肩上閉目眼神,紅豆當她在王府受了驚嚇,又說好一頓話累了,連呼吸都放得輕了,生怕擾著了她。

    謝慧齊卻也是有些精疲力竭,她情緒從來沒有如此“高漲”過,事後想想,她都覺得自己剛才對著悟王和悟王府的態度太過于膽大。

    她從來不是激進之人,說句實話,如若不是悟王妃那句話踩中了她的尾巴,她就是有點吃酸悟王妃曾與她的大腿曾經的那一腿,她也不至于明著跟悟王妃對著干。

    對剛才發生的事她雖然不後悔,但還是覺得自己太冒進了。

    膽兒太大了……

    她想著以後可不能如此了,不能仗著有國公府撐腰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到時候國公府若是不想撐腰了,或者國公府也撐不起那腰,她胡作非為的,到底還是難逃一劫。

    不管哪個年頭,和氣才能與人交好,和氣才能生財,謝大姑娘覺得還是做個與人為善,讓人覺得沒有殺傷力的人才好。

    這樣她好大家都好。

    這想過自己膽太大的事,她就又想起她推的長公子那一把了——一想起這個,謝慧齊就想痛苦地呻*吟幾聲。

    當時她認為她既然都開口攬事了,尤其罵架這種不雅之事她都干了,個人干了就個人來,沒必要再拖一下人下水造成沒必要的波及,尤其長公子這種一看就孤潔高雅的人,實在不適合跟她一塊犯潑,所以想都沒想就把他推開把事兒給擔了。

    她是好心,但那一手推得也太順了,太膽大了。

    謝慧齊這心里忐忑不已,無論哪個年頭,男人都沒幾個真喜歡凶母老虎的,一想回去少不得要圍著他團團打轉討好他扭轉形象,謝慧齊就想干脆搬出國公府算了。

    實在是太讓心累了。

    等她一回府,國公府的夫人們還不知他們在王府發生的事,等謝慧齊吞吞吐吐,紅著一張臉把她在悟王府干的事一說罷,國公府老中年三位夫人都瞪著她好半會都沒有一個人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謝慧齊頓時臊得連耳朵尖都紅了,就是這時候也不忘垂死掙扎,鼓起勇氣吞吞吐吐為自己辯解,“我……我就是氣不過,我娘挺好的,身為兒女,自當,自當……”

    三位夫人都目光爍爍地看著她,謝慧齊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都沒聲了,膽子徹底被嚇跑了。

    最後,還是齊二夫人一拍手打破了安靜,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全是忍不住的笑,“得,這下可好,以後出去可真沒什麼敢招我們家了。”

    國公夫人還是一臉漠然地點了點頭。

    這時齊老祖宗皺起了眉頭,像有話要說但沒想好的想子,謝慧齊見伯娘跟二嬸沒罵她,心下這口氣還沒松點下來就看到老祖宗這個樣子,這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好在老祖宗沒一會就把想說的話想清楚了,拉著身邊國公夫人的手細聲細氣地跟她說,“你把小麥給她吧,我看他們父母是你從娘家帶過來的忠僕,對你忠心,身手也好,你就把她給了你媳婦,以後出去若是遇上打架了,咱們在家也放心。”

    謝慧齊一听她蘊量半天說出的是這般話來,一下子就傻眼了。

    國公夫人听了這話則想了一下,點頭道,“行,給她就給她罷。”

    齊老祖宗這下滿意了,冷面媳婦千不好萬不好,還是有一點好的,那就是只要是正事,她還是蠻听她的話的。

    就沖這點,她在死之前還是得為她這個媳婦多打算點,怎麼著也得在死前從宮里的那個老不死太後手里把該她的一品誥命討回來。

    媳婦這里說道清楚了,老祖宗就回了手,又摸上了坐在她身邊的小孫媳婦的小暖手,看著她紅通通的小臉與她道,“還好你不跟你伯娘和二嬸那麼傻,被人傷得厲害了也只會站在原地跟人死扛,脾氣倔得要命,挺著一口氣跟誰都不認輸,這眼看著是沒輸,但誰都知道她們輸了,想要的一樣都沒得到手里,還要被人疏遠,那是真傻啊,孩子啊,你哭都不會哭,你不哭誰知道你疼呢?當人的都只會可憐那哭得厲害的,就像哭得厲害的孩子才有那奶吃,你可千萬莫學了她們這壞處。”

    謝慧齊這下也是听明白了,誰說齊府的老祖宗只是個命好一直有人給她撐著天的人?這人就是再命好,若是不會做人,非要跟人對著干,跟天對著干,這命能好到哪里去?國公府的這老祖宗是大智若愚啊,難怪年紀輕輕的時候就有老國公替她頂著她頭上的那片天,老了,還是有孫子把她當小孩兒一般地疼,她若真是個糊涂的,哪會老的少的都視她若寶,真真正正地把她放在了手心里疼,不讓她經歷一點風雨?

    而老祖宗說到這,齊二夫人卻突然淚如雨下哭了起來,她朝著齊老太君就哭嚎道,“那我後來學會哭了,也不見您幫我!”

    齊老祖宗一听,氣得探出身子就要去打她,“我沒幫你?我沒幫你?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若是不幫你,你能好好的現在當這個國公府二夫人?”

    就她肚子里一直沒出來一個兒女,還不遭夫君喜愛,她不幫她,她能好好地坐在這?沒她幫著她早不知多少年被休回去了!

    她家里疼愛她的祖母跟母親都沒了,她回去了項家的家廟都不可能為她騰個好屋子出來。

    她還說她不幫她……

    齊老太君也是被二媳婦氣得哭了起來,揚起巴掌就哭著道,“我打你這個良心的……”

    她說道自己起來,恨不能三句就帶個死字,天天嚷嚷著不活了,但罵起媳婦來從不輕易帶個死字。

    到底還是忌諱著的。

    齊項氏心里懂她的好,但嘴里還是不服輸,哭著道,“您以為我不想生孩子啊,我有多想要一個孩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那我也不能替你生啊。”齊老太君委屈地哭了起來,“就為你這肚子,我四處給你求藥尋方子,不知道拉下過多少臉跟那些討人厭的老太婆討偏方,你還說我不幫你!白養活你這麼多年了。”

    說著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先前跟她說著,現在就跟二嬸吵得哭了起來,謝慧齊被這神轉折弄得一點驚訝都沒有了……

    她發現也沒幾天,她的神經都被國公府的主子們和接二連三的事情折騰得麻木了。

    “祖奶奶,您別哭了,您一哭二嬸心里更疼了,您好二嬸能不知道嗎?她也念您念得緊,每日要忙府里那麼多事,可哪天不是閑下來一點過來青陽院陪您?”謝慧齊哄她道。

    她說的也是真話,國公夫人天天在她跟前倒也罷了,畢竟她身上無事,也住在青陽院,不陪著老祖宗還能陪著誰去?

    可齊二夫人是管著整個內府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的,可她再忙,早上跟晚上這趟是必來的,中午就是有事沒來,也還是要在忙完後到青陽院打個轉,掀開簾子看看老祖宗午睡了沒有,見著了方才離去。

    她們三個坐在一塊時不管老太君怎麼埋汰她們的不是,怎麼說道她們的不好,國公夫人是個不喜說話的一言不發也就算了,可二夫人脾氣不是一般的大,被說得急了也只反兩句嘴,不痛不癢的都當沒听見,這份忍耐,不見得是因為老祖宗是長輩才有的。

    謝慧齊跟她們相處得久了點也是看明白了,這幾個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口不對心,看著關系不好,心里不知道護對方護得有多緊。

    謝慧齊這話一罷,齊二夫人的眼楮更紅了,一想這婆婆再不好,可這麼多年不管她是怎麼整治這府里的那些個姨娘庶子庶女,老婆婆可是一言不發的,有時候下人說道她的不是,老婆婆知道了更是罰得厲害,輕則丟半條命重則往死里打,比她下手還狠,這總是嘴里說道她不是的婆婆何嘗不對她好?

    一想,她就更恨自己了,狠狠地捶著自己不爭氣的肚子。

    就為了這個肚子,她遭了多大的罪啊……

    老太君一看她捶肚子,拉著孫媳婦的說就哭喊,“她今個兒是要氣死我啊,是想氣死我啊!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活了!”

    說著也是捶著胸口哭天喊地了起來。

    謝慧齊一看好好的坦白會最後哭成了一團,她看著也想哭了。

    她們這幾個老的少的老女孩小女孩,啥時候能開一場正正常常的普通家庭會議啊?

    **

    齊君昀傍晚回到國公府,听小未婚妻說家里的祖母跟母親還有二嬸都睡了,晚膳要麼他回他的院子用,要麼就他們兩個人在青陽院用。

    “都睡了?”齊君昀看了看里面。

    謝慧齊不好意思說老祖宗跟二嬸是哭累了,正睡在同一個屋補覺呢,而國公夫人看她們睡了,也是打了個哈欠就說晚膳不用了,也是帶著丫鬟回她的房間睡去了。

    這可把謝慧齊鬧得都不敢跟齊君昀說真正的原因,只好在他的話後有點窘迫地點了點頭,“祖母和伯娘二嬸她們今日有點乏,早睡了,我讓廚房備著她們的飯菜,等她們一醒到時候再用點。”

    “嗯。”齊君昀點了點頭,“那晚膳擺在青陽院就是。”

    他那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擺晚膳了,沒必要回去再吃。

    晚膳的時候,齊君昀見小姑娘低著頭不說話,只管給他夾菜,連魚肉都是挑好了刺放到他碗里,嫻靜又賢慧至極,見此他微微一哂,等到膳後下人把飯桌撤了,他朝給他端來茶水的小姑娘一抬首,“坐。”

    說著就接過了茶,掀開茶蓋撩了撩茶葉,淺飲了一口。

    “說吧……”說著,齊君昀把茶杯擱在了茶桌上,看向她。

    “啊?”正低頭裝小媳婦的謝慧齊听到他的話抬起頭茫然地看向他。

    “這般乖巧是為何?”齊君昀敲了下桌面,淡問。

    這般乖巧是為何?乖巧還不好啊!

    謝慧齊眨眨眼,“齊家哥哥你說什麼?”

    見她還裝傻,齊君昀搖搖頭,“把手伸出來……”

    謝慧齊滿頭霧水看向他,但還是乖乖听話地把雙手都伸了出來,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手。

    呃,還是挺好看的,尤其這段時日很少進廚房,且每日都拿潤手膏養著,這小手看起來還是很白白嫩嫩的。

    謝慧齊有點沾沾自喜地看著自己保養得當的雙手,自信這手沒丟她的人,很高興地朝齊君昀看去,“齊家哥哥……”

    “嗯,今日是哪只手推的?”齊君昀淡問。

    嘎,哪只手?謝慧齊頓時傻眼。

    這……這……這人是打算秋後算帳了嗎?

    她裝乖都沒用的嗎?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0:32

第86章

“齊家哥哥……”

    她亂眨眼楮,那嬌俏樣子他看著是喜歡的,但……

    齊君昀輕搖了下頭,伸出手去,把她那只推他的手抓到了手中,淡道,“這只?”

    “嘎?”

    齊君昀摸了摸她圓潤飽實的手指頭,她確是個有福氣的,在河西他也曾親眼見過她親自忙得團團轉,但她這手縴長圓滑細嫩,這京里的人怕是沒有哪一個能想出她在河西過的是什麼日子。

    謝慧齊見他摸著她的手指頭,一根兩根三根,接下來是哪根都沒放過,這心也是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了起來。

    頓時她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出息了,一把年紀的人了,居然被個小年輕調戲得如小鹿觸心頭。

    “咳……”謝慧齊輕咳了一聲,沒臉故作不知自己是在被調戲,更是沒膽反調戲過去,只好尷尬地笑著叫他,“齊家哥哥。”

    “十四啊。”齊君昀突然緊握住了手中的手,倚在椅背上抬頭長長地吐了口氣。

    才十四啊,成婚也是後年的事去了。

    時間有點長了。

    “是啊,十四,十四。”謝慧齊欲哭無淚,哥哥啊,您知道我只有十四歲就好。

    “九月的生辰是罷?”九月滿了十四就是十五了。

    “是,還久呢……”

    “嗯。”見她都快要哭出來了,齊君昀松了手中的手,在她欲要快快收回的時候又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嚇得謝慧齊眼皮一跳,但見他只是看了眼她手中的鳳鐲,隨之若無其事地松開了手,她這才沒被她活活嚇死。

    “祖母給的?”他問。

    “是。”

    見她乖乖回道,齊君昀頷了下首,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沉吟了一下方才與她說道起正事,“你看齊斯如何?”

    “咦?”謝慧齊不知為何他突然提起了齊斯,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齊昱能下床行走了,只是身子還有些不便,不過跟著你出門倒也無礙……”她也出不了什麼遠門就是。

    “是我用齊昱還是齊斯的事嗎?”謝慧齊會意了過來。

    “你想用誰?”齊君昀點頭。

    “齊昱好像很能干的樣子,”要用,謝慧齊還是喜歡用齊昱一些,倒不是齊斯不好,齊斯也不差,但她感覺齊昱為人隨和一些,而且出門帶上他的話其實她都用不著多吩咐什麼,齊昱自會先行替她解決掉一些麻煩,但齊昱好就好在八面靈通,是個再玲瓏剔透不過之人,但壞也壞在他人太優秀了,“但我用齊昱的話,是不是太浪費他的能干了?”

    謝慧齊頗有點小心翼翼地問,有點怕自己把國公府大好的資源給浪費掉了。

    齊君昀听到這話笑了起來,有點明白為何齊昱一好,就讓他那老實巴交的爹過來討活計,想繼續跟在她身邊了。

    敢情小姑娘都成他的伯樂了。

    “齊昱想跟回你,讓他父親過來向我稟了此意,要是用他用得稱手,過兩天就讓他過來吧。”

    “他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說是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看他什麼時候能過來,就哪天過來吧,齊斯那的話……”

    “嗯,我會另作別用。”

    這就好,謝慧齊松了口氣。

    “以後外面那些夫人們的帖子,我讓他們送到你這處,知道該怎麼辦吧?”

    謝慧齊心神俱疲,很是無奈指著自己看向他,“您看我行嗎?”

    夫人外交都交給她,她做得了那麼多的事嗎?

    “行。”齊君昀卻點了點頭,且還淡然地對她道,“你現在多做些,做順手了以後也容易些。”

    謝慧齊听了簡直想嘴他磕頭,多做些?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光把國公府的這些個庶姑娘嫁出去就能把她折磨瘋。

    見她一臉的心如死灰,齊君昀也是微翹了下嘴角,“多與各府的夫人們走動走動也好,多跟她們說說話,你就知道哪家屋里頭缺人。”

    這麼說倒也是……

    就是他讓她做什麼事都好像有再順當不過的理由,她也無法拒絕,這來來去去之間太過于滴水不漏,簡直深沉得可怕。

    謝慧齊還是覺得她這縱身一躍,還是跟躍進了狼窟無異。

    **

    這夜晚上齊君昀走時還是讓她把那只推了他的右手伸了出來,然後拿扇子敲了兩下。

    不輕不重,倒也不疼。

    “以後莫要胡鬧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背手走了,謝慧齊站在門邊等他走了就回了屋,等爬到床上又看了看那只戴著鳳鐲被敲了的手,輕輕嘆了口氣。

    這日子過得著實驚心動魄,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何嘗不是因她已經進入了漩渦當中才有這份奇景。

    若是一天看著日出日落身邊毫無變化,可能她就是窮其一生,也摸不到那害她母親慘死,父親尸骨不全的凶手。

    仇要怎麼報,她還不知道,但這日子至少是已經有了起色,有了盼頭了,這心里也就不再忍得那麼痛苦了。

    第二日齊昱就來了,還帶了悟王府那邊的消息,悟王妃自然是沒事的,韓相正在拜訪昨日在場的幾位大人公子家,想來他們是打算要把這事封口了。

    “過不了兩日,想來韓相也會來我們國公府走一趟。”這等事是肯定是要上府相托才有誠意,韓相免不了走這一遭。

    齊昱的病其實還沒好,走一會那臉上就慘白慘白的,謝慧齊指著周圍給他搬椅子,等到齊昱坐下才偏頭想了想,問他,“韓相跟咱們長公子現在關系如何?”

    “還好,”齊昱淡道,“見面了也都客客氣氣的。”

    那就是還是維持著表面的那點體面了?

    謝慧齊點了下頭,心里也有了點數了,也知道這事大概會以長公子的點頭做為終結,畢竟那日她也是過份了,不管悟王妃說了何話,但她王妃的身份在那,而她在王府那樣質問悟王,說悟王妃的不是,其實也是失了禮數的。

    這事想來王府那邊也會拿來做文章,此事相互一抵,大概就是誰都不會再提起。

    齊昱回來後,謝慧齊隔兩日就又能拿到一份齊昱整理出來給她看的抵報了。

    謝慧齊剛到這個世道時,覺得依她在前世所受的教育與獲知的知識在經濟與農業都落後的古代就算不能混到風聲水起,至少也要比許多人都要出色得多,但實際上就是她知道的多,也還是知易行難,她知道的很多知識完全沒有先天存活的條件跟落實的土壤,基本上全都無用,而有那條件和土壤的,她其實也就無用武之地了。

    關于有條件的事情,古人做出來的成就並不比現代差。

    就像她先前知道一萬個做各種菜的法子,但也還是會因為食材跟作料的缺乏,能做的還是那老幾樣,而一等她進了國公府,有了相當的條件,但實際上有了條件的地方,操作者也就是廚師這些人都是世代相傳的,那手藝跟味覺只比她好不壞,她這種半桶水還是拼不過他們。

    而像國公府長公子這種貴族子弟的日子過得更是不如她剛剛來到這世道時候的想象了,不談國公府長公子,就是她阿爹一個侯門次子,那每日的日子過得也不是鮮衣怒馬,酒肉池林,更多的都是走訪各家各門商量事情,不管是為維持家族的風光和地位,還是為了自身的所求,都會在小小年紀時候就為家門奔波,而不是一味地沉醉在溫柔鄉里縱情聲色。

    當然任何時代都不缺敗家子,謝慧齊也知道這滿京城里也多得是就是一夜之間把家底掏光還能樂不思蜀,不帶腦子活著的浪蕩子,但他們也是懵懵懂懂一生,幾年把一世的福都享盡了,最後連死都是身死異處。

    好在她阿父也好,還是現在定的這位未婚夫也好,都是把腳踩在地上過活的男人,腳踏實地的男人雖然現實得可怕,得也比誰都知道懂得家庭的真諦,比誰都要愛護家庭。

    這也是謝慧齊知道她對她這位齊家哥哥心動了,但也從不惶恐的原因。

    不過以後國公府會變成什麼樣,也不管他愛不愛她,但只要一旦這天掉下來,他自會站在她身邊頂著,不會讓誰砸到她。

    謝慧齊這日子在國公府過得還是安心的,但她畢竟不是被請進來享福的,這時候正好春試放榜也有好幾天了,出爐的中選者的底細也被京城的各門各派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國公府自然也握有這些學子的一些底細,其中也有幾個人是被長公子圈出來打了印的,這種圈了還打了印的,那就代表就是他們這邊的人了,所以謝慧齊一看這圈出來的三個人中有一個是未成婚,身上還是未有婚約的,就打起了他的主意來了。

    她現在也沒同那些夫人們來往,自然也還不能把手伸到外面去,手頭既然有人那就先內銷。

    古代的權力結構比現代更講究門第跟門派,而底下的學子能考到春試進殿試的,就是那身在鄉下不諳世事的,一路考上來也被打磨得再知世情不過了,也因此那些從地方上來的學子還真有不少是懷抱著高中之後娶高門之女心思的人,所以只要不是家中過于堅持,只要是年齡不是太大的,都還是會堅持到高中這一天,等著出現的恩師或是看中他的大人賜他一門婚事,親上加親。

    長公子圈的那三個人,有兩人已經是年過三旬皆有妻有兒,謝慧齊沒打算糟蹋府中的姑娘們,自是不作另想,而及冠兩年的那一個身上未有婚事則是被她看中了。

    齊昱沒出一天就給她從長公子的人那里打听出了她看中的那位貢士的來歷,此子雖然沒有婚約,但來頭不小,其家族也是夷南一帶的望族,但有一點與國公府的身份相似,此子乃家族中的庶長子。

    身份尷尬的庶長子。

    不過于國公府的庶姑娘來說,真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了。

    隔日去見過這位貢士的齊昱又來報,說此人也是一表人材,長得相貌堂堂。

    趁長公子辦小宴招待這幾個選了國公府依附的人進府一敘之機,她去悄悄看了這人一眼,發現齊昱所言不虛,也是驚嘆不已。

    這公子長得是真俊。

    姐兒都愛俏,他長成這個樣子就算是個窮先生,想來府里的姑娘也有願意嫁給他的。

    謝慧齊一看過人就奔進青陽院,跟齊老太君交頭接耳,“祖奶奶,又給找了一個才學好,相貌好,家里也不俗的,你說給府中哪個姐姐妹妹好?”

    齊老太君以為她擠過來是給她說什麼好玩好笑之事,听到這個,失望地抬起老眼,道,“祖奶奶怎麼知道給誰好?給誰都行,你看著辦罷。”

    見她也不跟她說有意思的事,無趣地扁扁嘴,拍了下給她說外面趣事的丫鬟,“你接著說……”

    謝慧齊見她不管,又去問國公夫人,國公夫也是不管,淡道,“你看著辦。”

    又一個不管的。

    但這麼好的夫婿人選謝慧齊也不敢亂定,主要是這位公子學識已經過了長公子的眼,外表又耀眼,家世還不俗,他就是不是出身京中名門那也是來自響譽一方的家族,也就現在他選了國公府,落到了國公府手里這婚事才有可能,她豈能隨隨便便就訂了?

    謝慧齊硬著頭皮去問了二嬸。

    齊項氏一听她把那貢士的名字來歷說道清楚了,眉頭一斂,久久沒有說話。

    良久,見面前的小媳婦連頭都不敢怎麼抬,她方才勉強地道,“你做主罷。”

    選誰她都不樂意。

    她哪個都看不順眼,自然也看不得她們以後好過。

    這貢士如若有小姑娘說得這麼好,嫁了他以後若是成了一方大員夫人,她會氣得胸口難受的。

    就是現在只光知道她們這些人中有一個會嫁給這麼一個好的,她心中就已經憋悶了。

    “二嬸……”謝慧齊欲哭無淚,去拉她的手。

    齊項氏狠狠瞪了她一眼,“撒嬌也沒事,我一個都不喜歡,哪個嫁我都不願意。”

    她毫不掩飾她對這些庶女們的厭惡。

    她毫無遮攔,謝慧齊反倒無話可說,嘆著氣道,“那我自個兒定了,以後若是您不滿意,您就打我罵我罷,反正是我做的,好漢做事好漢擔。”

    齊項氏听她還敢說自個兒是好漢做事好漢擔,這氣就不打一處來,捏著她的小臉蛋罵,“你到底是誰家的媳婦?這心怎麼就偏不對地方?”

    “我是您齊國公府的媳婦,”謝慧齊也不動,讓她捏著臉,好聲好氣地道,“您不替孩兒做這個主,孩兒只好做這個主了。”

    她軟聲軟調,齊項氏听了也不好太為難她,遂就只冷哼了兩聲。

    過了一會,見她還不走,還幫她算起這公中的用度來,她斜眼看了她兩眼,也懶得理她,等到她坐了一會,把手中的帳面算清楚了起身福禮要走,她才張口冷冷地說,“給我幾日我想想罷。”

    謝慧齊一听,歡天喜地給她道了個再恭敬不過的萬福,“多謝二嬸,二嬸您真好。”

    齊項氏是總算再一次領會了小二郎的甜嘴是隨了誰的了,哼哼了一聲就朝她揚手,“趕緊走,看著你我就眼楮疼。”

    等她一出了廳門,齊二夫人還罵了一句,“吃里扒外的家伙!”

    罵歸罵,但齊項氏也知道她這佷媳婦為何要把這事交到她手里。

    這謝家的小狐狸怕也是怕選了個她不中意的刺她的眼,以後若是出息了可能還會反噬她,所以把這等于是賜恩的事放到了她手里來,這婚事如果是由她做主定的,無論嫁出去的是哪個庶女,不管她心里怎麼恨她,她都不可能對她這個為她訂親的人不恭。

    就是吃里扒外,也算她還有點良心。

    **

    四月開始就是殿試前的復試了,等到復試過了,才可能參加四月二十日的殿試。

    若說在這大忻朝參加個殿試中個進士是真不容易,十年寒窗那可是一點也不假,光是春試之前的舉人那也是三年又三年考出來,謝慧齊這時候也只慶幸弟弟們當了蔭生進了國子監,以後他們若是能進朝廷也想進朝廷,也是不需要去參加童試,鄉試等耗時間的考試了,直接可以參加春試,春試一過也只要過復試這道就可以進殿試了,不知能省多少事。

    國子監沒那麼好進,但進了就是好處多多,像今年大忻的會試取了四百二十人,其中國子監的監生來了一百八十人就取了一百八十個,有名士推薦的國子監監生基本上在春試這關是不會被選下的,除了復試,一旦過了復試進了殿試,不管名次高低他們就已經是進士了……

    也就是說國子監的監生只要過了殿試之前的復試這關,就是妥妥的進士了。

    所以這麼多年來國子監的監生也全都是名門望族之後和各方的神童神人才能進的地方,謝慧齊也是看了手中那些國子監貢士們個個不凡的來歷,這才知道她那齊家哥哥把她兩個弟弟和家臣的兩個兒子都弄進國子監有多不容易。

    四個人啊,得打通多少關系才能塞這麼多人進去。

    皇帝那估計他也沒少折騰。

    謝慧齊這下就更不敢松懈自個兒身上的事了,所以一等國公府的家臣衛家,也就是給她保媒的那個衛老太君的衛府來了個跟她年齡差不多,輩分也一樣的小媳婦請她過府去用頓家常便飯時,她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衛家確也是給她臉面,請帖是燙金的且不說,連送帖子的都是家中的媳婦而不是管家管事,她自也是不敢輕慢,上衛家的禮都是跟著府里的三個主母商量出來的。

    她這是第一次去家臣府上做客,雖然只是平常日子的來往也不是什麼大事,但畢竟是第一次,所以二嬸手一揮,拿筆給她列了張細細的清單,把衛家那幾個小輩的禮單都給她定了,沒讓謝慧齊費什麼腦子。

    隔日謝慧齊一出府去衛家,身後帶的東西自然不少,衛家見她拉了一馬車的禮品過來,也是知道國公府的看重,而衛家的大爺夫人本來就親自在門口迎她,一見到國公府從馬車上拿下的東西就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拉著謝慧齊的手一聲一聲地笑著道,“這是長得多好瞧的姑娘家啊!太好看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0:53

第87章

衛家的大爺夫人就是同大郎二郎一同進國子監的小伙伴的親生嫡母。

    說來衛家府內也是一片的血雨腥風,這個大爺夫人之前本來就有一個嫡長子,卻在七歲時落水身亡,當時的衛大夫人已經三旬過半了,卻還是在一年後,又生了個兒子出來。

    所以進國子監這頭暢通無阻的路的,還是她的親生兒子。

    謝慧齊听齊昱說那嫡子其實是衛大爺房里的愛妾弄沒的,但就是大夫人的嫡子沒了,衛家該有的榮耀也輪不到一個小妾生的孩子身上去,衛家大爺沒嫡子,但二爺三爺有,衛大爺被小妾的犯蠢弄得發懵,那小妾本來就是家奴,被主子握住了生死的人,沒幾天就被衛大爺親自下令動了私刑沒了,且這糊涂的小妾也禍及了她全家,一家子一個都沒留全都扔進了野狗坑……

    自此之後,衛大爺房里雖然侍妾不斷,但這小妾卻是沒了,現在這衛大爺能拿出來的身邊人就一個嫡夫人,和兩個已經時日已久了的小妾。

    而衛夫人下面也有幾個庶子庶女,但也是服服帖帖的不敢鬧事。

    而衛府還有兩個嫡老爺,那就是二爺三爺了,全都衛老太君肚中所出。

    而且這二爺三爺膝下嫡子有好幾個,二爺家就有三個,三爺家那是有四個,且這兩位二爺三爺早些年因在朝領的官職小,所以國公府余波也沒怎麼影響他們,官位還在,而大爺本來的四品通政使司之位卻被貶為了六品通議郎,成了一個有官名卻無實權的文散官,反倒比雖也只是六品官位,但手中握有實權的弟弟們要弱些了。

    等到被貶,衛大爺這才一陣後怕,也慶幸當年無論如何也是跟著妻子再生了一個嫡子下來,若不然這衛家唯一的一名國子監監生名額落到了弟弟們手中,這衛府怕是最後不能完整地落到他手里來。

    于是這幾年他在嫡妻房里的時候也多了,夫妻倆感情也要比以前好了許多。

    衛大夫人這也是因此笑顏多了,謝慧齊若是早幾年見到她,都見不到她現在臉上的這種笑。

    衛大夫人也是接到謝慧齊就一步都不離,根本不給別人插手靠近這個香餑餑的機會,她甚至是扶了謝慧齊去見老太君的。

    衛老太君一見到她,也是笑個不停,一等坐下就不停地往她手里塞吃的。

    謝慧齊一甜笑著開口跟她說完,她就湊過頭來听,一老一少顯得親密無比。

    隨後就是衛家的嫡子嫡女們來跟謝慧齊行禮了。

    年齡偏大的,凡是過了十三的小子就不能過來了,只能是十三以下的小子跟嫡姑娘能過來見禮,所以謝慧齊也沒見幾個。

    給完見面禮,小子姑娘們就都下去了,因謝慧齊也沒表示得太熱絡,所以也沒留一個姑娘下來陪她。

    不過人一走,她就讓衛大夫人把剩下的給沒來的小子的見面禮,那沒來的都是大房二房的,衛大夫人一听得經她的手給人發東西,眼楮就笑眯了,連連點頭稱好。

    昨天去國公府送帖子就是二房的媳婦,她因此不高興了一個晚上,現在總算是出了口氣。

    這時候臨中午那頓便飯還有一點時辰,衛老太君就慢慢地跟謝慧齊說起了京中殿試之事……

    在大忻朝凡是要當官的,要當得好的,那都是要有達官貴人和名士推薦作保才成。

    而推薦作保之事也不是那麼輕松簡單,大忻朝是有連坐的,之前國公爺天官之位被奪,衛家就跟著一落千丈就是如此,而衛家若是出事,國公府也絕對會被連坐處罰,

    所以,這投門之人選人要三思,而作保之人更是如此。

    衛老太君是為家中的那幾個姻親來跟謝慧齊提這事的口風的,她娘家,大媳婦二媳婦三媳婦娘家都有人進復試,只待殿試過後當官了,而會當成什麼官,現在就是幾家動作的時候了,而她現在先透個口風,國公府那邊的主子知道後心里有數,有意提攜他們家什麼人,就自會叫衛家的男人去談了。

    衛家請她來圖的是什麼,謝慧齊來之前也是心里有數的,听衛老太君一提起這事,就仔細地听著,把衛老太君提及的幾個人的名字,跟她們的關系都抓了重點听,也好回去跟人說。

    說來這個世上的一些事幾千年都沒變,越是盤鋸在上層的人,越講究排資論輩和親疏遠近,有時候就是因為沒有那個關系在,多少棟梁和人才都敗在了那些有關系的不如他們的人之下……

    但是,謝慧齊也不是激憤的小年輕,她知道越是上面的人越注重這些關系也是因為這種關系更穩定,富貴都是伴著風險而來的,身邊的人再平庸,也比不可靠,不可捉摸的人要強。

    對于上位者來說,用人還是要用信得過的,就是幫人,也要幫跟自己有關系的。

    說透了,其實都是人之常情,都是擇利而趨。

    這一進入正題,院子就靜了,就剩老太君跟謝慧齊兩個腦袋湊一塊,一個不停地說,一個隔幾下點下頭了。

    衛大夫人也是安靜地坐在一邊,過了一會,她就起身站在了大門邊上看著外面,當那放風的。

    **

    謝慧齊一在衛家用完午膳,喝了杯茶就告辭了,一到馬車上她就虛脫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這一趟走得看似沒怎麼動,但整個人比干一天和重力活還累。

    這大門大戶,豪門貴族的當家主母尤其不好當,這累心又累腦,當好了是真不容易。

    那些以為嫁進豪門貴族就一勞永逸的人估計進了都得悔,這身上真是有多大的福就得擔多大的責,這世上沒那麼多輕松的福氣可以享。

    謝慧齊一回去,看到老祖宗,國公夫人和二夫人一見到她回來眼楮皆一躲,等謝慧齊高高興興地跟她們行完禮,要跟她們嘮嘮的時候,二夫人一拍桌子就跟她說,“我們對你去衛家的事情不感興趣,不用跟我們說了。”

    說著又道,“像你去悟王府那樣的事情,就可以跟我們多說說,懂?”

    謝慧齊听了,真想學她家小二郎的口氣那樣拖著口氣不滿地說,“怎麼可以這樣……”

    八卦要听,正事卻不干了?

    她欲哭無淚,國公夫人卻在這時候朝她揮手,“你房里歇著去,別礙著我們打牌了。”

    還礙著你們打牌了……

    謝慧齊哭笑不得,見老祖宗也笑眯眯地朝她揮手讓她走,她只好就這麼被她們趕了出來。

    等到晚上跟齊君昀把衛家的事說完,她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指著自己真心問長公子,“齊家哥哥,我就是你們家的童養媳,也不能這麼用我吧?”

    齊君昀听了微微一笑,揮手讓她走。

    他還有事跟人商量,不能留她。

    不過在她只差一步退出房門前時,他抬首朝她說了一句,“童養媳都是要端茶送水的。”

    見她轉過臉來嘴巴張大還一臉不敢置信他這麼過份的震驚,他忍著笑朝她揮了下手,“去吧。”

    謝慧齊就這麼被他趕了出來,一出來心都是灰的。

    這家子都太擅長用過就趕了。

    **

    沒出幾天,俞家的丑事在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連俞大爺是怎麼死的都傳了出來,這下連太後跟皇後都未免于難。

    現太後跟皇後都是踩著她們之前的原配皇後登上鳳位的,這事京城里的不少人心里都有數,但這次膽大包天都拿出來說得許多人都知道了,尤其是那種不明內情的老百姓都拿這個說得津津有味這還是第一次。

    京城關于皇宮和俞家的流言滿天飛,甚至有那浪蕩之人傳出了俞家的床*上功夫是家傳之寶的渾話出來,更是引得不少人為之側目,所以謝侯府娶續弦這種事反倒沒什麼人去在意了。

    但國公府這邊,國公府卻收到了謝侯府的請帖。

    而國公夫人的意思是讓謝慧齊跟著她一塊去。

    謝慧齊听了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連連推拒。

    國公夫人卻因此皺了眉,“難道你想讓謝侯府一直在你面前擺威風,你卻不想豎威?”

    她不是很明白這個小姑娘是怎麼想的。

    前次謝家那老太太過門來耍了那麼一通威風,且先前在他們謝宅埋下符咒之事還沒給她一個交待,這些她都能當沒發生過?然後一直避著謝侯府?

    她難道不知道只要他們同在一個京城,這些都是避不了的嗎?

    苗家的人都找上了,她卻還要躲,國公夫人第一次對這個小姑娘心生了點薄怒。

    難道她扶她都扶不起嗎?

    國公夫人一怒,謝慧齊一眼就看出來了,渾身一激靈,想也不想地道,“那孩兒去。”

    見她沒遲疑就答了去,國公夫人的這份怒氣才消了下來,點頭漠然地道,“你是我們國公府的人,都住進來了,別人該說的都說了你了,你既然擔了未婚就住進國公府的名聲,那就好好的當你的國公府兒媳,別得不償失,還當自己是謝侯府的人了。”

    這是謝慧齊第一次听到國公夫人跟她說這麼不客氣的話,听到這里也苦笑了起來。

    是啊,她確實跟謝侯府沒關系了,卻因著過去對它束手束腳,即便謝侯府的老祖宗那般說她的臉,她也從沒有一次敢去細想的。

    怕,還是怕。

    比近鄉情怯還怕去謝侯府,怕在那曾經的家里發現更多讓她接受不了的真相。

    更怕以前血脈相通的親人,卻必須要用對付仇敵一樣的心思去對待他們。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1:13

第88章

謝侯府的婚事是定在四月十八日,說來還有小半個月,但國公府這邊已經給謝慧齊做新裳了,二夫人把國公府整個繡莊的好繡娘都叫了過來。

    這新裳的料子用的是冰蠶絲。

    國公府自己是有蠶莊的,但這絕好的冰蠶絲一個莊子近百的蠶娘也只能一年養出一匹的冰蠶絲出來,可國公夫人下了令,二夫人連鞋子都用是的蠶面。

    因蠶絲有點透明,所以如果做成衣裳的話,要麼做罩衫,要麼就是浪費極大的蠶絲做成里中外三層的蠶面,這上衫跟裙子一做出來,一匹布也就堪堪夠用。

    但二夫人是一層都沒省,連中間那層可以夾絲綢的中層也沒替換,全用了冰蠶絲。

    這冰蠶絲表面潔白光滑,光一照到身上就會有閃動著流光溢彩來,再冰潔高貴不過。

    國公夫人那邊也叫了國公府的銀樓飾匠過來,讓他把給國公府最近打的一些首飾都帶過來,她要挑套新的給小姑娘戴著。

    先是蠶莊的人來了,爾後是繡莊的人來了,隨後就是銀樓的就些人都來了——國公府富可敵國不是說著好听的,謝慧齊被國公夫人帶著見這些人的時候也是暗暗心驚。

    這天中午等老祖宗睡了,國公夫人拿了產薄給她認家財時,她更是看一頁就得咽一口口水。

    她所見過的金庫里的,與這上面寫的一比,完全不堪一提了。

    她這下也是有點明白為何前些年間皇帝拼命死壓國公府了。

    這麼大的國公府,即使是皇帝都想吞了吧?

    現在國公府還沒倒,謝慧齊都想國公府跟二爺他們其實沒她想的那麼昏饋,可能死都不是意外死的……

    如果皇帝是知道國公府真正的底細的,而國公府把這麼大家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硬是保了下來,想來皇後和國公爺兩個爺死得都不冤。

    國公夫人見她失態地咽口水,不禁搖了下頭,覺得這還是有點早了點。

    可兒子說讓她現在跟認,現在就學,她也不得不教。

    可她到底還小,知道真相肯定會傻眼……

    這廂謝慧齊看過幾頁,看到國公府甚至在皇家獵場邊上還有近千畝獵林後,她就不敢往下看了,抬著眼木木地看著國公夫人。

    什麼叫富可敵國?

    她現在是完全領會到了。

    有著這麼多財富的國公府主子們晚上還睡得著是他們厲害,她可不行啊!

    “伯娘……”謝慧齊心都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產薄放到桌上,把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正襟危坐,“這麼重要的東西我就不看了。”

    “你得看,”國公夫人淡淡地道,“我也覺得讓你看早了點,但這是你齊哥哥吩咐的。”

    謝慧齊一听,都快哭出來了,“他就見不得我好過一天。”

    從她進京開始,她就沒因他過上一天好日子!

    她也是真抽泣了起來,“我才這麼大一點點,一點點……”

    她拿手指比劃出食指的那一小點給國公夫人看,“還沒及笄,他就把我當黃臉婆用了!”

    累死累活不算,如果產薄都要交到她手里來,拼死拼活都不為過了。

    國公夫人可不是心軟的人,見她哭也無動于衷,漠然地道,“他也就娶你一個,能用的也就你一個,你嫁了就歸嫁了,說什麼都沒有。”

    謝慧齊一听就激動了,拍著自己的胸口就道,“可我還沒嫁啊。”

    國公夫人看著這個已經住進國公府的幼稚小姑娘,臉上還是一片冷然,“你都住進來了,也就差洞房那一步了。”

    就差洞房那一步了,那一步了……

    謝慧齊一听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聾了,眼楮都要瞎了,傻眼了半會,都快要大哭起來了。

    她早就應該知道,她進的國公府就不是個正常的地方,別人家婆媳為爭家里的那點主導權和對錢財的控制力,恨不得天天打一架,國公府倒好,恨不得她一個未婚媳婦把家里上上下下的那些事都給攬了,她們好跟老祖宗打花牌天天斗嘴大哭說不活了……

    這叫什麼事?真的叫什麼事!

    她上哪兒說理去啊。

    這家子也太不正常了……

    “哭什麼哭,好的不學,盡學壞的!還有沒有規矩了!”國公夫人見她眼看就要大哭,皺眉冷喝了一句。

    國公府有個動不動就哭的老祖宗就夠了,可不能再來個這樣的小祖宗了。

    國公夫人口氣本來就冷,這冷喝一聲更是冷上加冷,嚇得謝慧齊本來打算一手捶著腿,一手拍著胸準備大哭的哭勢戛然而止,這哭到半途把聲音活活吞了下去,差點沒把自己憋死。

    “行了,你看著。”國公夫人也是困了,起身就出了門,等走到門口就對守著門口的小麥道,“隔一會就敲敲門,別讓你家姑娘在里頭睡了。”

    “是。”

    謝慧齊在里頭一听,見連讓她也打個盹的時間也不給,眼楮瞪得大大地坐在那,好半會都沒回過神來。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家子?

    **

    晚上齊君昀回來,謝慧齊都沒打算跟他傾訴不公了,她也是明白了,沒用。

    他是鐵了心要把她榨干淨了。

    她要是哭,他可能還會趁著給她抹眼淚的時候摸她幾把臉,佔她便宜!

    從她住進來沒幾天開始,長公子只要傍晚會回府,都是在青陽院用了晚膳,要等到老祖宗睡了,再跟她說一會兒話才走。

    這要是有事要去忙,也會讓她送他回他的院子,路上說幾句話,再讓她回來。

    說實話,謝慧齊挺喜歡他這樣跟她相處的,他其實也並不唐突,就是這幾夜會在路上只有身邊的那幾個人的時候牽她的手,也並不帶一點色氣。

    但是,他好歸好,可他他太會用她了,簡直就是給一顆甜棗就得打好幾十棒子,把她打得頭昏眼花就差斷氣了。

    這晚齊君昀依舊是有事,一等老祖宗睡了,他一出來就朝她頷首,示意她送他回去。

    點完頭他就先出了門,一步都不帶停的,氣得謝慧齊在他身後牙癢癢的,恨不能沖上前去撕他一塊肉下來吃了。

    她完全明白了為何那些當黃臉婆的見著了自家的無賴漢子成天不是想打他就是想罵他的心心情了。

    而她現在都還沒嫁就把這心情體會到了淋灕盡致,真真讓她想哭,在偌大的國公府里都找不到一個懷抱可哭。

    這頭齊君昀出了門還沒見人跟上來,回頭一挑眉,見她站在那咬著牙恨恨看著他,他也是奇了……

    這時候,站門邊打著燈籠的齊昱忙上門在主子耳邊說道了一句。

    齊昱一退下,齊君昀搖了搖頭,朝她伸出手,滿臉無奈,“過來,小潑婦。”

    謝慧齊一听,頓時怒了,沖上前把他的手打開,一臉的凶悍,“你叫誰,誰小……”

    她當大家閨秀習慣了,不管心里怎麼想的,嘴里就是個不雅的字都要避著說,實在沒法像他那樣把小潑婦這麼順溜地掛在嘴上,這時候還顧及著是在老祖宗的屋子,想及她在屋內睡了,聲音還不忘壓低。

    這一結巴,一低,氣勢全沒了。

    “好了……”齊君昀笑了起來,摸了摸她今日梳成了兩根長長的馬尾巴的頭發,牽起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他這一拉,就勢隨他走了兩步的謝慧齊發現她剛才洶洶沖上前的勢連渣都不剩了,頓時沮喪得連句話都不願意說了。

    他們出了院子,轉身等到下人把院子的門關好了,齊君昀這才牽了她往他的院子走。

    國公府的主院這邊一到晚上更是不準人隨便走動,即便是二夫人那邊的人也不能隨便過來,晚上能走動的也就青陽院的人和長公子院里的人了。

    齊君昀住的地方叫鶴心園,原本是老國公辦公務的主堂,齊君昀六歲後就搬到那里後就一直住到了如今。

    鶴心園離青陽院不遠,抄小道的話半柱香即可,但走大道的話,就要一柱香的功夫去了,再走得慢點,小半個時辰都用得上。

    他父親的主院通明堂離青陽院倒是離得不遠,齊君昀也打算明年把那修繕重整一翻,他們後年成了婚也就可以搬進去了。

    走了一會,見小姑娘還是低著頭悶悶不樂,一句話都不說,沒有了往日跟他嘰嘰喳喳的光景,齊君昀見她還真鬧起了脾氣來,也是好笑。

    “今日在家做什麼了?”他還是先開了口。

    “就昨天做的那些唄。”見他說了話,謝慧齊知道就算是自己不高興也得有個度,勉強道。

    “嗯,給你備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沒,都在趕工呢……”謝慧齊悶悶地道,“今日銀樓拿來的白玉花朵伯娘嫌太小了,說要那種跟挽起來的髻丫差不多大小的,銀樓掌櫃的來回跑了好幾遍送了好幾十樣她都不喜歡,我看明天還要接著弄呢。”

    國公夫人看著一言不發的,其實比二夫人破口大罵還嚇人,今天那銀樓掌櫃的跑出跑進連背都濕透了,拿來的東西國公夫人還是不喜歡,傍晚出府的時候頭都是低的,看著老可憐了。

    掌櫃的可憐,可國公夫人沒挑著看得上眼的也不高興,這真真是……

    “這事娘做了主,你就讓她慢慢挑,不用在一邊跟著急。”齊君昀松開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謝慧齊輕嘆了口氣,抬頭看他,“我就是心重。”

    打小就操心慣了,真沒有那麼容易拿得起放得下。

    “你得學著,下人的事是下人的事,主子的事是主子的事,而娘的事那是娘的事,誰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自己的事要當,你僅管做好你自己的就是,別的該管的就管,不該的就得學著看著他們自個兒怎麼辦。”齊君昀淡淡地道,看她听了一臉的若有所思,他又輕拍了下她的背,道,“學會把氣沉住吧,我的小姑娘。”

    她這還只是起步,等她真正成了國公府的主母,她的大任才會真正開始。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1:43

第89章

國公府開春的時候新種了片園子,四月園子里移栽過來的花都開了,謝慧齊扶著老太君去走過幾趟,老太君也喜歡花朵那新艷的樣子,漸漸地在早上太陽還不大的時候就會在園中的亭子里坐一會。

    亭子布置得舒適,國公夫人跟二夫跟過來沒幾天就更舒適了。

    這廂國公府里的光景確是好的,也因進來了批繡娘,國公夫人也是在四月給老祖宗挑人的時候又挑了六個會說話的媳婦子陪著她解悶,主院這邊也變得熱鬧了起來。

    向南院那邊的人也過來求見了幾次,謝慧齊沒去也沒見人,二夫人那還壓著挑人,想來是殿試沒出來,她都不會把這事訂下。

    謝慧齊心想這事確也得等復試過後上了殿試後了才好說,這進士跟貢士可又不是,有了國公府的扶持,進士那就是鐵板釘釘的官員了,這嫁過去就是當官夫人的,可比嫁給那些豪門貴族之後,空有名聲卻無官位的人強太多了。

    那才子那她已經讓長公子叫他談過話了,言語之間雖沒有個準話出來,但心里已是有了數,只等國公府她們這邊的消息了。

    謝慧齊也不急,所以也沒催過二夫人,連問也沒問道過一句。

    眼看她的衣裳首飾也都在十五日這日趕出來了,老祖宗看了歡喜,又道說要去園子里喝花酒,謝慧齊陪了一會,就湊到國公夫人身邊說要不要把二娘子跟四娘子叫過來說說話。

    畢竟是要嫁出去的庶姑娘,趁在府里的時候還是要多說幾句話的。

    謝慧齊這也是為這兩個府中姐姐做點事,畢竟她們過來這一趟也是跟主母們親近,若是得點賞,那就再好不過。

    就是嫁過去了,也好說道。

    那兩個先生究竟是國公府的人,還是盼著她們跟國公府親近的。

    謝慧齊一開口,國公夫人就點了頭,她也不叫自己的丫鬟去,而是先跟二夫人說了。

    齊二夫人一听,似笑非笑地瞥了小姑娘一眼,但還是點了頭,讓下人去叫了。

    二娘子跟四娘子都歡天喜地的來了,謝慧齊也有小半個月沒見著她們了,見到她們也是嚇了一跳,兩個人都瘦了好多。

    二娘子本來還是個有點富態的美人,現下一見,瘦得下巴都是尖的。

    四娘子本就弱不禁風,現在都快成紙片人了。

    謝慧齊不禁差愣,等她們一見過禮,可以坐了忙讓她們到身邊來坐,一等她們坐下就握了握她們的手,都是冰冰涼涼的,也是驚了,“瘦這般多了?”

    她這一下也是情真意切,坐得離她最近的二娘子因此笑得有些羞怯了起來,“沒什麼,就是最近胃口不好,過幾天就養起來了。”

    這謝家妹妹是真意還是假意,二娘子也察覺得出來,這若是有人對她懷著惡意,她當即就能豎起渾身的寒毛來,但一有人稍微對她好點,她倒不好意思了起來了。

    四娘子在那也是笑著稱是。

    嫡母就在眼跟前,不管她們在向南院鬧了什麼,出了什麼事,那是一個字都不能跟謝家妹妹提的。

    若不大好的婚事,都會變成晦事。

    “唉,多吃點,老祖宗這兩天也是吃得不多,可把我愁壞了,我住的離你們遠,也操心不到你們那邊去,你們要自己多注意自己一點……”謝慧齊也知道向南院那邊不平靜,只是沒料到有這麼“不平靜”而已,她之前也是坐視不管的,現在說什麼也于事無補,便說了幾句听得過去的也不說了。

    齊老太君本來還因她把這兩個小丫頭叫過來怪不高興的,一听謝慧齊擔憂她吃不好,老太太又高興起來了,但高興也止不住她嘴里犯嘀咕,“我要吃辣的你不許,要吃酸的你也不許,吃點咸的也不成?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能吃的?活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國公夫人听她一嚕嗦,當即就轉過頭,看向亭外的藍天白雲。

    二夫人也是懶懶地低下頭,打量著自個兒昨晚指甲上染的鳳仙汁。

    “唉,是孩兒的不是,老祖宗,您就諒解我罷……”謝慧齊起身過去哄她。

    這時候又招二娘子跟四娘子過來,“你們難得來這邊,也陪我跟老祖宗說說話。”

    二娘子跟四娘子一喜,連忙過來了。

    兩個人其實都是能說會道的,先前還有點拘謹不敢說話,被謝慧齊帶了幾句,兩個人就說起了她們平日知道的小趣事來了,也是逗得老祖宗笑得合不攏嘴。

    等到要回去了,國公夫人見她們陪老祖宗也算有功,就給了她們幾件賞,又朝二夫人示意了一下,二夫人也給賞了。

    二娘子跟四娘子真是高高興興來,也高高興興走了。

    謝慧齊也不知道她這臨時想的一舉,也算是救了二娘子跟四娘子的命。

    她們這段時日已經被逼得連丫鬟從廚房抬回來的飯菜都不敢吃了,生怕有毒,之前如若不是她們本來就存了相當大的戒心,她們早就被人毒死了。

    管著向南院的管事和管事婆子一見她們從青陽院出來,還得了那麼多賞,二夫人也是賜了賞的,遂管事的就去二夫人那里問了話,得了準話,才插手了二娘子跟四娘子的事,開了小廚房,派了專人給她們送飯菜,才讓這兩個連水都要盯著自個兒掏錢買的兔子喝過才敢喝的姑娘家有頓飽飯吃。

    **

    謝慧齊尚不知她隨手一舉解了二娘子跟四娘子的圍,這十八日很快就到了,她這天早上一早就起來穿了衣裳,去了國公夫人的房里,坐在國公夫人的鏡前讓梳頭娘子給她梳妝打扮。

    國公夫人穿著晨衣在看著書,一身的悠閑,偶爾抬頭看看打扮中的小姑娘,見沒什麼不妥的才接著看她的書。

    等到謝慧齊打扮好了,她才穿她那一身國公夫人的正裝。

    這種喜事場合去的夫人都是要正裝打扮的,國公夫人還戴了珠玉冠,等國公夫人正裝一出來,謝慧齊突然也覺得自己那一段沒那麼金貴了——真正的貴夫人光頭上那件獨一無二的珠玉冠就比她全身上下穿的戴的還昂貴。

    且貴氣四射。

    這個是她現在根本及不上的。

    謝慧齊穿得素淨,全身上下皆一片白,這下站在威嚴貴氣的國公夫人身邊就更像個稚齡的小孩子了,如若不是她長得還高,神色也沉靜,看著那稚嫩的小臉都不像有十四歲的人。

    長公子這日沒出府,特意留在了府中。

    謝慧齊之前根本不知道他會去,她以為只有她跟國公夫人一道,也是等到臨走跟跟老祖宗拜完別,出了青陽院,說道起話來才知他也要去侯府。

    國公夫人見她詫異地看向她,掃了她一眼淡道,“我也剛知道。”

    “我就送你們過去,跟謝侯爺道聲喜就走。”齊君昀淡道。

    國公夫人看了眼他,點點頭也沒說話。

    送他們的二夫人听了扯了扯嘴角,笑著低下了頭。

    他倒是對媳婦好。

    這國公府上一任的主子,如若有他對身邊人一半的好,他們國公府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地步。

    齊君昀的馬車駛在前面替國公府他的兩個女人開道,等下了馬車送了她們進府,打算跟謝侯爺打聲招呼就走。

    這頭他剛把人送到後堂,見過謝老太君,見她見過禮就告退跟了侯府的僕人去了前廳見在迎客的謝侯爺。

    他剛跟謝侯爺和今天來賀喜的幾位大人和舊交打過招呼,突然就听前堂一陣急跑聲,沒一會,就見他們國公府的僕人跟著侯在堂外的齊大一道跑了進來,那僕人一見到他就一頭扎到了地上,對著他磕著頭急喊,“主子,不好了,姑娘被謝侯府的大姑娘拿刀捅進了身子里,血流了一地,國公夫人讓我叫您趕緊過去。”

    那頭後堂在齊君昀離開沒一會,不知道突然從哪里冒出來的謝慧依一把刀就捅進了正在跟別府小姐說話的謝慧齊的肚子,然後她高興得抽出刀子在原地跳了起來,“你總算死了,總算沒人跟我搶我的夫君了!”

    說著就又惡狠狠地謝慧齊臉上吐了口口水,臉上因凶惡都扭曲了起來,“叫你搶我夫君,叫你搶我的男人……”

    說著話時她就又晃動了手中的刀子,這時候,本來坐在主位下首跟謝老太君淡淡說著虛話的國公夫人跟條母豹子一樣敏捷地撲了起來,抓著她握刀子的手,一巴掌狠狠抽向她的臉,把人抽倒在了地上。

    而這時的謝慧齊已經倒在了地上已無法出聲。

    國公夫人一把撲到地上探媳婦的鼻息,一邊朝撲過來的個人狂喊,“去叫長公子!”

    說著,她眼楮跟沾了毒一樣看向坐在主位上巍然不動的謝老太君。

    其實在國公夫人動的時候,國公府那站在門邊,被侯府的下人糾纏住了的小麥等人其實也沖過了滿堂的人群也撲了過來,可這個時候只來得及制止還想爬起來的謝慧依,把她死死地按在地上。

    那頭國公府離門口最近的僕人已經連滾帶爬去報主子。

    而這廂等齊君昀如風一般跑進女客堂,那被壓在地上,身上還穿著一身嫁裳的謝慧依痴痴地看著她戀慕的男子,眼楮都不舍得眨一眼,帶著滿臉微笑滿足地喟嘆了一聲,“你終于來娶我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2:17

第90章

“昀郎……”謝慧依用了她最大的力氣把手抽了出來,伸向他,痴痴地叫。

    但沒有人理她。

    她的眼神變得瘋狂了起來。

    可這時被制住的她已無法再動彈了。

    **

    謝慧齊醒來時,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她前世是受傷死的,被送去急救沒幾十分鐘就感覺不行了,就來得及把父母跟自己的遺產在電話里跟祖父母說了說,人就沒了。

    醒來的時候,她還以為又得來一遭了。

    等睜開眼看到國公夫人,她總算吁了一口長氣。

    國公夫人一直在看著她,看到她眼楮睜開,上前就握住了她的手……

    她嘴巴動了動,沉默了一下,方才啞著喉嚨道,“下次不帶你去了。”

    她在愧疚?

    謝慧齊搖了搖頭,這一搖腹部更疼了,她即刻停了下來,朝國公夫人微微一笑。

    她知道國公夫人的意思,但沒什麼好愧疚的。

    長公子把她帶進國公府,給了她得的,而她也該做他需要她做的。

    國公夫人本來還想說話,但想及兒子還在外面,就拍了拍小姑娘的手,“我讓君昀過來。”

    齊君昀在外面冷著臉沉默不語,齊大他們領著來報事的人站在門外不敢進來。

    國公夫人一進外屋讓她醒了,齊君昀朝母親一點頭就大步走了進去。

    謝慧齊正疼得要命,听到腳步聲就睜開了眼,朝他就是一笑。

    齊君昀眼楮沒離她,一走近就坐到床上,也沒坐擺在床前的那個凳子,“怎樣了?”

    “疼。”謝慧齊從牙關里擠出了一個字來。

    不過就疼還好,死不了就成。

    見她還笑得出,齊君昀心里卻疼了起來。

    “以後不逼你了。”他摸著她蒼白冒著虛汗的臉淡道,用手抹去了那些細小的水珠。

    是他罔顧她話下的求饒逼著她當事,把國公府該主母的事情在不到幾個月的時間里就全攤到了她身上,他也知道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那些母親與二嬸不曾做到的事情,他卻要求她在短短時日內全擔起來。

    他給了她多大的臉面,就給了她多大的危險,把她豎成了一個活耙子。

    而她甚至都沒有像他母親與二嬸一樣的身份與地位當得起這位重責,她再弱小不過,回京不過幾月,卻要擔負起國公府主母們當了一輩子國公府主母都沒有好好承擔過的重責。

    但他以為他護得住她的。

    但內院的事實則如同朝廷一樣,一步思慮不當就成恨事,終還是他失策了。

    謝慧齊見他眉頭都斂了起來,她沒見過他這麼失態過,他身上的那些雲淡風輕也不見了,便又笑了起來。

    “可你也沒有了辦法了,是嗎?”她求過饒也不見他松動,可見他也是沒辦法了。

    她看得分明,他不是不喜歡她的。

    齊君昀沒料她這般說,好久都不能言語。

    是,他是沒辦法了。

    母親不主事,二嬸更不想當事,國公府辜負過她們,她們都沒錯……

    可她們不管事,他卻還必須還當著這個家,保護這個國公府,保護住在國公府里的她們……

    他難為不了她們,也舍不得難為她們,只好為難她了。

    他布的局已經開始動了,對手更是隨之而來,現在對手只是在開始的應對布局當中,等到他們全力反撲的時候,國公府的處境比現今更加艱難,而他明知道她有用卻不用她,不是他所為。

    “抱歉。”這不是他會對她,尤其對一個女子所說的話,但齊君昀還是說了。

    他想把她帶進國公府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以為能給她一條活路……

    但在國公府的活路她靠自己在府里的主母們面前盤出來了,他卻要帶著走上一條風雨不斷的不歸路。

    終歸是他負了她。

    見他皺著眉頭說抱歉,謝慧齊反倒笑了起來,心下那份無奈奇異地在這刻全都放下了。

    她動了動手,想去牽他。

    齊君昀看到她的手伸到了半空中,飛快抓住了他的手。

    笑意從謝慧齊的臉上眼里都滿溢了出來,齊君昀看著她用星星一樣明亮的眼楮看著他,眼里全是閃動著光芒的笑意,不知為何,鼻子突然一酸。

    “哥哥啊……”謝慧齊舔了舔干澀的嘴,望著他笑著道,“我跟你走在一起,這樣就有辦法了。”

    沒事,沒辦法,那就一塊走,兩個人走在一起總會有辦法的。

    齊君昀良久都沒說話,爾後,他俯□,在她的額頭輕輕親了一下,嘆著氣叫了她一聲,“小姑娘。”

    她真是他的小姑娘,明明再知道前面路有多難走,還是笑著說她陪他一道走。

    自從祖父走後,他一個人想著這個國公府,很久沒有人陪過他了。

    齊君昀的口氣讓謝慧齊笑了起來。

    不過三個字,她從里面听出了滿滿的她。

    這樣就好了。

    他心里有她就好。

    隨後,她輕聲問了一句,“我沒事了是嗎?”

    齊君昀坐起了身,摸了摸她的眉角,朝她點頭,“沒事,府中冰蠶所制的衣裳本就結實,替你擋了一部份力,你只是肚皮被割破了,里面什麼也沒傷著,大夫替你縫了幾針,等長好就行了。”

    謝慧齊听了也是大松了一口氣,垂頭看向了自己的肚子,一知自己只是破肚皮,而不是像上世那樣被人砍了幾刀一命嗚呼,反倒有心情說笑了起來,因此眼楮都笑眯了,“我就知道我命大福大。”

    像她這樣活兩輩子的人有幾個?

    不過話到一半,她笑容止了,“齊家哥哥,這事可別先跟大郎二郎說。”

    “嗯。”

    “那……”終究是要提起謝家之事,謝慧齊還是開了口,靜靜地看著他,“她為何傷我?”

    這麼個喜日子,那麼多的人,謝慧依是怎麼出現在女客堂,然後在這麼多人中間偏偏找到了她,把刀子捅向了她的?

    她那天帶了小麥小綠小紅她們,就是唯恐出什麼事,連不機靈的紅豆都沒帶。

    不僅她身邊帶了厲害的人,國公夫人身邊的哪個下人不是能干的?

    可她還是被傷了。

    這絕不是什麼巧合。

    這種事,表面一想是謝慧依因愛生恨,這種愛恨情仇的事是說出去很多人都不會作他想,可是在他們這樣被奴僕環繞,且有忠僕護主的人身邊,在嘴里討幾句便宜容易,可要被人拿刀傷了,可絕不是易事了。

    “謝慧依嗎?”齊君昀淡道。

    “嗯。”

    “謝侯府說是她瘋了,她本來這幾日就要被送往南方,與南方一個州縣的縣官成親當續弦,侯府的人說她接受不了,又發產了 癥,听說我來,就穿了嫁衣跑出來了。”齊君昀淡道。

    “但事實呢?”謝慧齊肚子疼得厲害,也沒力氣跟往日一樣跟他兜圈子說軟話,直接問。

    “事實……”齊君昀搖了搖頭,拿袖子擦了她臉上的汗,拿手在她唇上點了點,示意她不用說話了,“事實是謝侯府內哄,謝,李,苗三家還在爭斗。”

    爭什麼?這爭什麼與她有關嗎?

    謝慧齊剛要說話,齊君昀就攔了她的嘴。

    他接著道,“他們爭這次的主事權,傷你是李家的大主意,李家覺得你死了,謝家就攀不上我們齊家了,謝家也不是不知情,他們作壁上觀,是因要是你死了,我們齊家就不可能拿你挾恩以報了,謝侯府就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了,這次謝家的主意應該是你祖母拿的大主意。”

    說到此,他頓了頓,不無憐惜地跟她道,“李家與苗家之事就是她的手筆。”

    她以前的那個祖母絕不是只懂胡鬧撒潑之人,手斷之狠是一般婦人都比不上的。

    “那我娘呢?”謝慧齊听到這,硬是把他的手從嘴上拿開,看著他一動不動地問。

    那她娘呢?

    是不是也是她的手筆?

    那天,她已經從這個“祖母”的口里听出了再貨真價實不過的滔天恨意。

    齊君昀沉默了下來。

    “齊家哥哥……”

    齊君昀本來還想說你還小,不需要懂,可看著她從眼角那兩串流下的淚,他長吁口氣,自嘲自己的心腸自把她弄到身邊,都被她弄軟了。

    “不是你祖母……”齊君昀憐愛地擦干了她眼角的淚,淡淡地道,“是你伯娘。”

    肚中一陣陣劇烈的疼痛,這時候謝慧齊硬是咬住了嘴,把欲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強忍了回去,“那就是說,我娘是被人陷害冤死的?”

    齊君昀額首。

    “所俞家只是主凶之一,害我娘親的還另有其人?除了那位侯夫人,還有沒有別的人了?”

    齊君昀拍了拍她的肩,“好了……”

    “還有誰?”謝慧齊猛地抬頭抓住了他的手,那滿是水意的眼楮里一片堅決,還有急切,“齊家哥哥,你告訴我吧。”

    “還能有誰?還有誰不想你父母好好活在謝侯府里壯大侯府?還有誰不想你舅父當年在戶部尚書告退後接任尚書之位?”除了最上頭那位想清洗老世家的聖君,還能有誰有這個權力,有這個手段?齊君昀低頭,安慰地在她額上又親了親,“好了,別多想了,乖乖睡一會,你還有我。”

    她還有他。

    而他也會有她。

    想及此,齊君昀的眼楮柔了,溫柔地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

    別哭了,小姑娘,等你再長大點,你就可以親自報仇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2:45

第91章

謝慧齊受傷的事,誰都沒有告訴齊老太君。

    但十九日這天剛蒙蒙亮,齊老太君就醒了過來,也不叫丫鬟,自個兒摸索著下了床。

    守夜的丫鬟們被驚醒,過來攙扶她的攙扶,點燈的點燈。

    齊老太君也不說話,抿著嘴不語。

    等到穿好衣裳,下人端來了養生茶她也喝了。

    等到了早膳的時辰,奴僕來報說長公子叫姑娘有事去了,不能過來陪她用早膳,老太君一笑,對大丫鬟道,“拿我拐仗來。”

    拿來了拐仗,丫鬟要來扶她,被她拿拐仗狠狠地抽了一下。

    “一邊去。”老太君不高興地道。

    說著就柱著拐仗往外走,出了門就拐了彎,往給小姑娘備的閨房去。

    僕人們都驚了,大丫鬟倚佩叫著“老祖宗”,一邊揪了個小丫鬟,緊張地道,“快去稟了大夫人跟長公子。”

    說著就快快地跑向老太君。

    可這時候誰都不敢攔這府里的老祖宗。

    本來就已過來給婆婆請安一道用早膳的國公夫人飛快趕到,在路中攔了她。

    “別攔我,別跟我這個老不死的滿嘴胡話,我還沒死,還沒老糊涂!”齊老太君拿手指點了點大媳婦,讓她閉嘴。

    她不喜歡她這個時候跟她張嘴說話。

    國公夫人也就閉了嘴。

    老太君進了謝慧齊的房後,謝慧齊還在深睡,她半夜還起來吃了藥,為免留疤,身上也換了次藥,折騰得狠,這時候睡得也很沉。

    齊老太君坐到她身邊,低下頭仔細看她的時候氣息打到了她臉上,她也還在睡著,沒覺察到有人來。

    “瘦了,臉本來就巴掌大,現在就跟沒了似的。”齊老太君說完後嘆了口氣,回過頭問伺候她的小麥,“傷著哪了?”

    “回老祖宗,是肚皮,大夫說沒事,就是疤都未必會留下。”小麥披著外衣,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

    “沒傷著肚子里?”

    “沒,沒。”小麥急急地搖頭。

    “那就好。”老太君松了口氣。

    這時候過來請安的二夫人也聞訊趕過來,見人越來越多,老太君也站了起來,“出去,出去,別擾著她睡了。”

    說著拿手指抵嘴,“噓”了一聲。

    眾人安靜地跟著她退了出去。

    “守仔細點。”二夫人也過來扶了她,老太君也沒推開她,轉身對著小麥等人吩咐了一句,就往外走。

    “娘。”平日有些跋扈的二夫人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聲。

    老人家不哭了,她反倒慌張了。

    “嗯,你去給我備馬車……”見她開聲,老太君也朝她開了口,不等二媳婦說話,又轉頭對右手的大媳婦道,“你現在就跟我講講,出了什麼事了,下面我們府里是什麼個章程,都給我說說。”

    這時候去長公子院里的下人也大汗淋灕地回來了,見到府里的三個主母都在,停下腳步就低著頭不管答話。

    “你們主子呢?”齊老太君反倒停了步,老得有些渾濁看不見的眼楮看向這個奴僕。

    那下人抬起了頭。

    “說吧。”國公夫人頷了首。

    瞞是瞞不住了。

    老太太從來都不是死的,只是有些事她不想管,當作不知道而已。

    想管的,她從來沒哪樁放過手過。

    當年她的事,二弟妹的事,都是她出面保下來的。

    外面的事只要不涉及到內院,她一概當不知,但只要涉及到了,不管是媳婦,還是孫媳婦,她肯定是要管的。

    她就是知道,先前才瞞了。

    但瞞不住,也沒辦法。

    “回老祖宗,主子出去了。”

    “做事去了?”

    “是。”

    “當男人的就是辛苦,但也沒辦法,家里的女人全都靠他啊,還有一大家子要靠他養活。”齊老太君搖搖頭,也沒多問,朝廳堂走去,“擺膳,擺膳。”

    吃飽了,她也要出去做事去了。

    二夫人抿緊了嘴,扶了她進了膳廳。

    一等坐下,老太君的眼楮斜了斜她,“還不趕緊吩咐?”

    二夫人不說話,等老太君伸手地來重重地掐她手背的肉,她疼得一哆嗦,過後才道淡,“您去哪啊?”

    “你管我去哪。”

    “那還真是我管著的,您不說您去哪,這馬車我也給您備不了。”二夫人淡道。

    “今個兒她是真想把我這老婆子氣死在這家里,”齊老太君轉頭朝大媳婦淡淡道,“我給你們當了半輩子的婆婆,今兒個是連出門都不許我出了是吧?”

    國公夫人沒理會她的話,只是朝二弟媳抬了抬下巴,“去吩咐罷,叫阿鹽大夫也準備一下跟著去。”

    二夫人不快地抿著嘴站了起來,重重地踩著步子走了出去。

    “哼,牛脾氣。”齊老太君瞄了她的背影一眼,也是不快地說了一句。

    “她擔心您。”國公夫人淡道。

    齊老太君扁著嘴不說話。

    國公夫人頓了頓,跟她說了昨天在謝侯府發生的事,說罷道,“君昀昨晚應是沒回,去找人商量事情去了,他有他處理的辦法,您就別插手了。”

    “他有他的,我有我的。”齊老太君听了哼了哼聲,道,“我不會妨著他什麼的,他是國公府的主子,就是我,我也得听他的,這點我比你們誰都知道,我也不添事,就是去謝侯府坐坐。”

    坐到侯府的人都給她跪下為止。

    這天下能把她壓下的人也就那深宮里的死老太婆,謝侯府的那一個,還不是她對手。

    國公夫人也知道她進了謝侯府出不了什麼事,謝侯府只會被嚇著還不是敢對她怎麼樣,她若是在謝侯府出了事,就是皇帝出面都保不了他們。

    但她終究是年紀大了,這一趟出去出了事,不過是親者恨仇者快,她們沒必要冒這個險。

    但齊老太君下了決心,就不是誰說得過的,能勉強一試的長公子也不在府,國公府的人也只好準備妥當,帶著大隊人馬出了府,去了謝侯府。

    這次國公夫人沒去,她坐鎮國公府,二夫人陪了老太君去。

    國公府這次連帖子也沒給謝侯府送,一到謝侯府的門就開始敲門,敲了幾下,還沒多久,齊老太君就下了馬車,對著人就道,“給我砸!”

    她這聲一落沒多久,謝侯府的門就大打了開門。

    只見謝侯府的新婦,也就是謝苗氏這時候帶著一群僕從出了門,對著齊老太君就是一個萬福,“苗家小女苗小湘見過齊老太君,老太君好。”

    “好?”齊老太君冷冷地念了這個字,看她一眼之後什麼也不說就往謝侯府大打開的大門走去,嘴里念叨著,“這謝侯府是想把我齊國公府弄死了,見面還跟我說好?好個鬼!”

    她柱著拐仗就進了大門。

    一進去,就踏上了那條大道。

    “您這邊請……”謝苗氏一急步跟上來就沉穩地走在旁邊恭敬地道。

    齊老太君也不說話。

    一等入堂,不等人說話,齊老太君就選了最首位的那個主位坐著,雙手搭在拐仗上直視著前方,也還是一聲不語。

    “請您稍等會,妾這就去告知我婆婆您來了。”

    齊老太君還是不語。

    等謝苗氏走到門邊的時候,她冷不丁地就開了口,“最好是摔死在路上,那種人多活一天老天都覺得刺眼。”

    謝苗氏被這沒指名沒道姓的話弄得腳步一頓,但還是若無其事地出了門,去請人去了。

    “你坐。”人一走,見二媳婦站在她身邊不去坐,齊老太君指著下面的椅子讓她去坐。

    “我站著就好。”齊二夫人淡道。

    “你去坐!”

    “我說了我站著就好。”

    “你倔什麼倔?”

    二夫人不說話。

    “倔得像條驢,出來了也這樣,我沒被這謝侯府的人氣死,反倒要被你氣死了……”齊老太君罵罵咧咧,罵完又道,“你去坐,我要在這呆上一天去了。”

    不嚇死這謝侯府的人,不把這謝侯府弄到上國公府把那殺人的人殺了,再給小姑娘磕頭謝罪,她就不可能回去。

    “那我站著,也不是沒站過。”齊二夫人見了她動氣,也是生怕她出事,口氣好了些。

    見老太太還要反嘴,她趕緊又加了一句,“站您身邊我樂意,我也放心些。”

    她要是死扛,老太君的拐仗能打到她身上去,可她一說軟話,齊老太君也就不發作了,抿著唇繼續一聲不吭了起來。

    那廂謝老太君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動,等到謝苗氏來了,她朝這討進來沒一天的新媳婦勉強笑了笑……

    齊國公府的那個死老太婆是個渾的,嬌氣的,若是真在她謝侯府有個好歹,他們謝侯府真的會被人拆了不可。

    她當時怎麼就沒想到這老太婆身上去呢?

    說來,也怪那個死賤婦生的女兒,沒有她,能出這些事來?

    謝老太君這時候更是恨那個女人了。

    自她嫁進了他們謝侯府,就給他們侯府帶來一件接一件的禍事,就是死了,也還是要為禍他們謝家。

    “娘……”見她坐著不動,謝苗氏又低低地叫了她一聲。

    “唉,是謝家對不住你……”謝老太君這時候握了昨晚連洞房都沒有的新媳婦的手,憐愛地拍了拍她,“好了,我去應付老國公夫人,你也是一夜沒睡,現在就去休息一會吧。”

    “兒媳沒事,”謝苗氏搖了搖頭,“我扶您去。”

    看著自己一手挑選的再貼心知意不過的新媳婦,謝老太君總算從胸口吐出了點郁氣出來,又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個好的。”

    等快到了廳堂,一路不語的謝老太君就停下了腳步,看著大門沉思不語。

    這死太婆到底是過來干什麼的?

    她想怎麼著?

    想著那瘋孫女已經被衙役帶走,就是死老太婆想要那瘋孫女那條命,也未嘗不可……

    拿這個打發了她走就是。

    一想通,謝老太君就提步走向了門。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3:13

第92章

  “老姐姐,您來了。”一進門,謝老太君難得放柔了口氣。

    齊老太君卻渾身一哆嗦,眼楮都張大了,隨後,她嫌惡地別過臉,“哪家不要臉的在叫我姐姐?我哪來這麼老的妹妹。”

    說罷朝二夫人道,“你把府里的人都叫進來,替我守著這門,看是什麼東西把妖魔鬼怪吹到了我耳邊胡亂說話。”

    謝老太君頓時面色鐵青。

    齊二夫人卻不管,她今兒個是帶了兩隊家兵來的,二十四個壯丁還候在門外。

    “謝老侯人,我娘說得沒錯,我們家還有些人沒進來呢,您是不是給行個方便,也讓他們進來了?”齊二夫人冷冷地道。

    怎麼可能放那些人進來?怕他們把謝侯府砸了的謝老太君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看了看把廳堂快要塞滿的國公府婆子丫鬟,個個看起來都孔武有力,她听而不聞地走了過來,站到了齊老太君的面前。

    謝侯府的人很快把主位旁邊的桌子移走,把另一張主位椅子推了過來,擺在了最中。

    謝老太君坐了下來,齊老太君斜眼看了她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

    **

    齊君昀中午從宮里出來就去了謝侯府,在謝侯府坐了半天的齊老太君見到他有點不高興,“別來接我,我在這好好的。”

    說著就朝那隨之而來的謝侯爺冷笑了一聲,重重地敲了下拐仗,“你們不給我一個交待,老身今天就坐在這不走了!”

    謝侯爺朝她打揖作躬,苦笑道,“小輩在此給您磕頭謝罪了。”

    說罷就一揚長袍跪了下去,驚得坐在那主位的謝老太君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慌地看著給別人嚇跑的大兒。

    但這時候,謝侯爺朝她看過來,哀求地搖了搖頭。

    這事是侯府的不是,他娘不能再插手了。

    她這時候若是說幾句不是,頂撞了齊老太君,這事就更無法收拾了。

    齊老太君得了謝侯府謝罪的跪也不見得高興,扁嘴道,“你們家又不是你拿刀子捅的我這老太婆。”

    捅了誰,就給誰磕頭去。

    齊老太君這話就真真是為難了……

    謝老太君唯恐她說出讓她兒子去給那孽障磕頭的話來,猛地轉過頭朝齊家的老不死快快地道,“那傷人的已經被抓住官府了,回頭我就去官府把人帶到你們府里去給她磕頭。”

    最好是磕得國公府血流滿地,他們國公府就滿意了!

    齊君昀這時候看了謝老太君一眼,眼神淡漠。

    謝老太君被他看得心中一寒,嘴里卻淡道,“長公子的意思呢?”

    說到這她語氣更是飄了,“說來我家那孫女瘋了,也是為的你……”

    齊君昀這時候翹了翹嘴角。

    謝侯府見到他嘴角譏嘲的笑,忙朝母親遞了個眼色。

    這時候可不能連齊君昀也明著得罪了。

    老天爺啊。

    他娘還不知道,今天在宮里沒少被皇罵糊涂!

    那龍案上的硯台被皇上丟下來,差點沒把他砸出個好歹來。

    這長公子,現在是真在皇上面前得眼了啊!

    “娘,是慧依自己痴心妄想,是她的錯,慧依是咱們府里的人,咱們就替她認這個錯罷……”謝進修開了口,語氣悲切沉重。

    這時候他去扶了謝老夫人,在她手上重重一按,示意她跟著他走。

    謝老太君剎間回過神,抿了下嘴,隨即她就轉過了身,朝齊老太君彎了腰,“是家門不幸,出了那麼個混帳,老太婆在此替侯府上下跟老夫人謝罪了,回頭我就讓我兒帶了那不孝孫女上門跟您請罪去,您看如何?”

    說著,見齊老太君抿嘴不語,她牙一咬,這膝頭就往下彎……

    這時候,站在一旁一直不語的謝苗氏突然跪了一睞,朝齊老太君磕了個頭,“老國公夫人,苗氏也在這里替謝侯府跟您陪不是了。”

    謝老太君見媳婦替她先跪了下來,眼眶都差點紅了。

    這時候謝侯府也是牙一咬,想著不能讓老母親這麼大一把年紀還為他遭這個罪,受這麼欺凌,也是雙腿一跪,朝齊老太君也跪了下來,“伯娘,進修也跟您陪罪了。”

    謝老太君這時候老淚縱流,看著齊老太君眼看就要說話,卻突然被一旁的齊君昀打斷,這時候只听國公府的長公子淡淡地道,“這事我們兩家說也說不清楚,我先帶我祖母回去,這事就交給官府斷罷,若是官府斷不了,到時候我再向皇上求個情,謝侯爺,到時候我們再去皇上面前把這事掰扯清了就是。”

    說著也不等謝侯府的回話,他微彎了腰去扶齊老太君,輕聲道,“祖母,隨孫兒回罷,這都快要過午了,別耽擱了您的午歇。”

    齊老太君這才站了起來,看也不看那謝侯府的人,被他扶著出了這侯府的門去。

    **

    這廂國公府里的謝慧齊還不知道齊老太君去謝侯府為她討公道去了,誰也沒告訴她。

    下午齊君昀過來看她,等她擔心地問道老祖宗知不知道她的事,齊君昀也只是搖頭,她也當老祖奶奶是不知道的,心里也放心了點。

    老人畢竟是老了,晚上稍微驚下夜,整個白天精神都不好,這麼大的事要是她知道了,這覺肯定是沒法醒的,到時候于身體也不好。

    謝慧齊是躺了三天,國公夫人才允許她下床站一會。

    這時候國公夫人也是沒瞞她外面的事了,謝慧齊也就知道了老太君為她去侯府出頭的事。

    而國公夫人所說的侯府這幾日就會上門謝罪的事她听了什麼感覺都沒有,她也沒法跟國公夫人說起父母之事,只是倚著冰冷的國公夫人的頭,輕聲地跟她講,“往外,我的親人只有大郎二郎和你們了。”

    小姑娘聲音明明說得那般平靜,齊母卻听得鼻子一酸,她緩了緩,然後盡力慢慢地說著話,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沒有那麼冷,“你願意就好,你沒了娘,拿我當娘就是,我是個面冷的,但我能當你娘的一天,我就能一天護著你。”

    她也不知道這一生為何自己不能有一個笑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流不出淚來,她那年還小的時候為家族遠嫁京城,無論是親生父母還是族人,都沒有為她掉過一滴淚,而她心里悲傷也哭不出一行淚來;她也不知道年輕的時候為什麼為人傾盡了一切也得不到他的傾心以待,但她心里還是會疼,會苦,也還是會心酸,也還是渴望有人不嫌棄她的冷臉,也還是希望有人親近她。

    如果她的小媳婦願意親近她,她也願意好好待她。

    “我願意的……”謝慧齊也是被她說得鼻頭一酸,然後她拉著國公夫人的手放到手里暖著,跟她說,“等您老了,我就跟您伺候祖奶奶一樣地伺候您。”

    國公夫人听得在心中笑了,她點了點頭,抬起頭摸了摸小姑娘順滑的頭發。

    **

    這時候殿試已畢,朝廷快要放榜,京城因這事熱鬧不已。

    謝侯府那天發生的事被人壓了下去,最終也沒傳開來。

    這次殿試的結果是皇帝親自提筆定的,但定下去,就又被左右丞相領著內書省的那幫人又打了回來。

    皇帝把各家的保的人都打亂了,亂得左右丞相顧不得攻擊對方,聯手上書,讓皇帝再重新排名。

    皇帝因此震怒,當即從龍椅站了起來下了殿堂,指著兩個丞相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問,“到底是朕是皇帝,還是你們是?”

    說著不由分說,讓侍衛進來把左右丞相和跟他們過來聯名上書的幾個人都拖了出去,每個人各大的了五十板,而兩個丞相各打了一百板。

    宮里皇帝身邊的人都因此嚇得噤聲。

    而這時,前一甲中的狀元,第二甲的近十人都是他跟皇帝舉薦的齊君昀這幾日都沒進宮,這天更是坐在齊國公府,看小未婚妻趴在桌上畫花樣子。

    謝慧齊正專心地給老太君畫今年老人家做壽宴那天身上要穿的福服上的花樣子,她也沒什麼好感謝這個祖奶奶的,這幾日一能下床,就全都圍著老人家轉,就差把心也掏出來笑納老祖宗了。

    宮里報信的人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左右丞相被打,然後被家里人從宮外接走之事,他臉色也沒變,只是揮手讓人退了下去。

    “齊家哥哥,你若是忙就忙去就是……”謝慧齊半趴著的手下面枕著軟枕,畫畫也省力方便,這時候她也趴得有點累了,站起來就朝齊君昀道。

    “沒什麼事,你還要多久才能畫完?”

    “還要好久去了,今日也完不了工。”謝慧齊搖頭。

    “那別畫了,跟我去陪祖奶奶說說話罷。”

    “誒。”謝慧齊一听就趕緊擱了筆,把手放到丫鬟飛快抬來的溫水盆中洗著,回過頭問他,“大郎二郎這個月回來嗎?”

    “嗯,回來。”要帶他們跟著狀元去見客,齊君昀沒明說,但點了頭。

    “那就好……”謝慧齊說到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怪想他們的。”

    是真挺想的。

    也不知道他們瘦了沒有。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3:39

第93章

他們過去時,齊母跟二夫人都在。

    謝慧齊過去,就乖乖巧巧地坐到了老太君的右手邊,身邊挨著二夫人。

    二夫人見到她來,問她道,“這也月底了,國子監要放學了罷?”

    謝慧齊笑著點頭,“回二嬸,是呢。”

    說著就又道,“您可是又給二郎備什麼好吃的了?”

    “沒什麼。”齊二夫人輕描淡寫,但她那里的小廚房這兩日從府里挑了兩個廚師,一個是會做西北菜的,一個是做江南甜點的。

    想來那小二郎都喜歡。

    見二夫人不說,謝慧齊也是笑笑不語。

    這廂齊老太君跟坐在左手邊接著說她剛才跟媳婦說的事,“這五月端午一過,宮中今年的選秀就要開始了吧?那些地方上選出的秀女也快要進京了吧?”

    皇帝先前幾年把選秀的事否了,今年沒有,老太君一听二媳婦今日跟她說起這事,覺得這事她怎麼樣也得知道點。

    她還是怕宮里把主意打到她家頭上。

    “嗯。”齊君昀輕應了一聲。

    “那抓緊點,把大娘子和三娘子這些人得先說出去。”宮里要是來要人,這就壞事了。

    那宮里的老妖婆是從來見不得她過得有一點好的。

    “這事,孫兒已經跟皇上說過了……”齊君昀淡淡道,“說了過了今年大妹妹她們若是嫁不出去,就家廟里去。”

    宮里那樣的地方,是不許她們進的。

    國公夫人這時候看了兒子一眼。

    最近聖上好像有點太依著他了吧?

    齊君昀這時候也看到了母親的眼神,沉吟了一下便道,“有件事我還未與你們說……”

    他這話一出,家里四個女人的眼楮都看到了他的身上,尤其以最小的最為好奇。

    齊君昀勾了勾嘴角,看向老祖母,摸著她的手道,“金庫一直在我手里,里面有些進出的事我不說你們也不知道,也就不知這月我們府里的金庫已經出去了十萬金。”

    一兩黃金八兩銀,這一出去就是八十萬兩銀了。

    這就是于國公府來說,也不是小數目了。

    國公府的幾個女人面面相覷了一眼,還是齊老太君先開了口問,“拿去作甚?”

    “皇上已到了歲數了,”齊君昀淡淡地道,“要尋龍脈修墓,國庫無銀,我答應給他四十萬兩金子修墓。”

    四十萬兩金子?三百多萬兩銀?一噸過半的金子?

    就是齊老太君這時候听得也倒抽了口氣。

    這可是國公府近乎全部的存銀去了。

    國公夫人跟二夫人听了也是都不知道說啥話才好。

    謝慧齊也是听得手心都出汗了……

    國公府的大腿不好抱,可皇帝的大腿更不好抱。

    皇帝這一要,就要掉了整個國公府的大半去了。

    難怪最近偏著國公府,敢情是用大價錢買來的……

    “咱,咱們家有那麼多金子嗎?”老祖宗都被駭得沒出聲了,謝慧齊在腿上擦了把手心的汗,舔了舔嘴,小聲地問出聲。

    “勉強有,今年年底把各處的銀錢收回就夠了。”齊君昀淡道。

    齊老太君這時候卻哭了起來,眼楮不停地往下掉,“我就知道,他不把我們國公府掏空他是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人都死給他看了,可他還是不放過他們!

    老國公爺,您要是地下有靈,一定要跟先皇去說道說道,看看他給咱們留下的到底是個什麼皇帝,根本不給他們這些開國功臣的後輩一點活路啊。

    “祖母,您別哭了,只是銀子沒了,家產都還在……”齊君昀接過小未婚妻遞來的帕子給她擦了眼淚,“只要國公府不倒,這些銀子再過十來二十年也就回來了,您的曾孫他們還是用得到。”

    齊老太君一听到曾孫兩個字,哭聲戛然而止,然後她看了看這幾日臉上恢復了血色的小孫媳,然後湊過孫子耳邊,跟他講悄悄話,“給生幾個啊?”

    她很想要曾孫的。

    齊家有很多的後代,全是他們最疼愛的孫子生的,她就有臉下去見老國公爺了,也不枉他活著的時候對她那麼好。

    齊君昀想了想,給她比了個三字。

    “好,好,好。”齊老太君看了連連點頭,這下也不心疼那些金子了,抬起臉就去夠盤子里的瓜果,想揀個甜的來甜甜嘴。

    心里這時甭提有多高興了。

    這下國公府的老祖宗不哭了,還高高興興的,早習慣她變臉的國公夫人跟二夫人都沒什麼反應,即便是進來沒多久的謝慧齊也不奇怪了,把水果盤子端過來讓她挑。

    但這次齊君昀給出的是國公府近乎全部的庫存,一等午膳後老太君睡了,國公夫人跟二夫人還是等了齊君昀,要听他把事情繼續說清楚。

    齊君昀下午也沒什麼事,跟謝慧齊出了內屋,見母親跟二嬸都在,就讓她們都坐下,他也坐下開口道,“今年陛下點的狀元是我舉薦的人,就是那個從東河過來的楚牙恆,他祖上也是從我們齊家出去的,其父乃現今東河縣令,曾也進京拜訪過我們府上,祖父與我曾提起他們家的人,是個好的,當年他們祖上也是我們祖宗放出去當官的。”

    所以,這實則也是依附他們齊家的下臣了?

    國公夫人听了點了頭。

    覺得拿幾十萬金買了個狀元不值的二夫人皺了皺眉,“一個狀元,這也太貴了罷?”

    “嗯。”齊君昀點點頭。

    “不僅如此罷?”二夫人又問了一句。

    齊君昀笑笑不語。

    等到隔日放榜,三甲所有進士的名次都出來了,二夫人一看榜上二甲之例里竟然還有她娘家佷子,這心下也是有數了。

    等到狀元當朝被欽點為戶部度支主事,她知道國公府的那幾位二甲的人也位列各部要害處官員之後,二夫人心里就有點明白這幾十萬兩金是怎麼花的了。

    這買的都是要緊的官位,按長遠來看,是肯定值的。

    二夫人娘家因此也得了個六品員外郎的官位,進國公府來給二夫人請安來了,娘家又來了人,總歸還是要靠著她一些的,二夫人也高高興興地見了。

    這廂殿試放榜,京中熱鬧歡騰,國子監也出了不少官員出來,國子臨主院因著要給這些監生賀喜,連著給監生們放了三日的休歇。

    謝家大郎謝晉平就帶著弟弟二郎謝晉慶從國子監當日下午就趕了回來,到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入了夜了。

    謝慧齊是小半個時辰前才得了下人的報,說弟弟們要回來,這時候已經是有些不安地站在府內的馬廄前等著人回來了。

    這時候國公府主院因著謝家兩郎的歸來燈火通明,僕從們也來來去去,準備著主子們要用的熱食還有湯水。

    謝家二郎是個調皮的,離國公府不遠了,他就已經出了馬車坐到了車檐上,興奮地對著車夫就道,“環大叔,你趕快一點……”

    說著就拿手去拍馬背,嚇得車夫忙拉繩,苦著臉朝他道,“小公子您小心點,傷著您了小的陪不起。”

    “晉平!”謝家大郎在車內嚴厲地叫了小弟一聲。

    二郎吐了吐舌頭,歡快地叫了一聲,“知道了,不搗蛋了,阿兄放心。”

    他終歸是怕兄長訓話,收回了手,看著前面滿眼的興趣盎然。

    因著他們的歸來,國公街這時也是燈火通明,還是半柱香前,國公府的管事帶著二十多個奴僕架著梯子點亮的。

    桔紅色的燈火在星光下漂亮得讓人心都是暖的,馬蹄打在石板路上輕脆聲讓人心醉,二郎從來不知道回家是這麼美妙的事情。

    家里有阿姐在等著他們歸,有喜歡的人等著他們回,二郎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扒開門簾對著里面坐著兄長咧嘴笑著問,“你說阿姐在家給我們做什麼好吃的?”

    說著摸摸肚子,“我還真是有些餓了,吃滿滿的一大盆飯都吃得下,阿兄你呢?”

    “進來吧……”大郎見外面兩邊守著的僕人緊張地看著二郎,生怕他掉下來的樣子,他搖搖頭,朝身邊的位置拍了拍。

    二郎還是進來別給國公府的僕人添麻煩的好。

    “好勒。”二郎一個機敏的貓腰閃進,就進了四壁都掛了小油燈的馬車內,然後一屁股坐到兄長身邊,半個身子都靠在了兄長身上,臉上帶著笑道,“阿兄,我好想見阿姐,現在就想見到,我都能聞到她身上的清香味了……”

    說著就陶醉地深深呼吸了一下,逗得他兄長都笑了。

    “見著阿姐穩重些,這麼調皮,她又要說你了。”

    “才不會,今天是肯定不說的。”好久沒見他,怎麼舍得說他?要說也是明天的事去了。

    謝二郎甚有經驗,謝慧齊一見到他們是真歡喜都來不及,怎麼舍得一見面就說他?所以等一接到弟弟們,小弟弟就像猴子一樣走在前面給她翻筋斗看,她也只是笑得全不攏嘴,嘴里也只道,“小心點,別摔著哪了……”

    那頭齊二夫人也是等在了半路,一見到翻筋斗的小毛孩,整個人都亮了,她看著精力旺盛一個筋斗翻到她面前就跪了地,嘴里還道“小的給二嬸”請安,整個人簡直就是笑得花枝亂顫,讓前面牽著大郎而來的謝慧齊見了都覺得忍不住低下頭偷笑了幾聲。

    **

    國公府因謝家孩兒的歸來也是喜氣洋洋,齊老太君甚至這時候也沒睡,等到謝家二郎到了青陽院,給她磕了頭,她才滿意地砸巴砸巴了嘴,又讓謝家兩個孩子在她屋里用了晚膳,她也跟著用了些,這才有了困意讓丫鬟扶著她下去了。

    謝慧齊伺候好了她睡著,出來後,听到下人說二夫人帶著大郎二郎他們回他們的院子洗漱去了,便也讓丫鬟打燈去他們的住處看一看。

    到了他們住的升陽院,就看到國公夫人也在,正跟二夫人和府里的繡娘商量著給大郎二郎做新裳的布料樣式。

    見到她來,國公夫人朝她招了手,謝慧齊給她們欠了欠腰就坐到了她身邊。

    “正在沐浴里,等會才出來……”二夫人隨口跟她說了一句,就又朝繡娘道,“趁著他們在,你們就量好了他們的模子,他們下次回來可是要穿著新裳見客的。”

    五月京中多的是事,先是他們國公府要嫁女,還有地方送秀女的肯定要過來不少地方官,到時候有不少都免不了要到國公府走一遭,這種大日子,想來長公子也會帶著他這兩個小舅子長長見識。

    “是,奴婢知道了,二夫人放心。”

    “行了,先就這樣,退下吧。”二夫人往外揚了下手。

    等到下人退了,謝慧齊就探過伯娘的身子,跟二嬸小聲發愁地道,“二嬸,怎麼辦大娘子跟三娘子的事啊?”

    她想著這兩個姐姐姿色都不俗,宮中要選秀女,按伯娘跟她所說的宮里不管太後跟皇後都視他們國公府為眼中釘,肉中刺,生平最愛給他們國公府添堵的說法來,她怕宮里拿他們國公府先嫁二娘子跟四娘子的事作筏子啊。

    “送家廟就是。”齊二夫人听了冷嗤了一聲。

    謝慧齊听了不敢反駁,虛弱地把頭靠在了國公夫人肩上。

    國公夫人拍拍她的手臂,沉思了一下,轉頭跟二夫人道,“你娘家不是有幾個還未成婚的庶佷子?”

    “讓她們去禍害我娘家?”二夫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禍害倒談不上,”國公夫人淡淡道,“你娘家都要靠著些人,嫁到你娘家,這兩個更是要靠你。”

    而且嫁到自家人里,也看得住,這心也放得下。

    而憑這兩個的姿色,嫁過去了,項家的庶子想必也沒什麼話說。

    再說,也只是庶子,不是嫡子。

    也影響不了項家正經的前途,不過是給她們條活路罷了。

    “三娘子你也願意成全她?”齊二夫人斜著眼楮看著她這個突然好心了起來的嫂子。

    “嗯。”談不上什麼成全,不過是給她條國公府庶小姐應該有的路罷了,齊母也不跟她這弟媳多說,淡道,“你看著有合適的,這幾日就給定了,先一天抬出去就是。”

    “我想一想……”

    “現在就想,明後日有空就去定了。”國公夫人冷冷地道。

    眼看就沒幾天,有什麼好推疑的。

    “就你好心……”見她為還沒嫁進來的小兒媳操心,齊項氏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但還是半垂了首,斂著眉頭仔細地想起娘家有哪幾個未婚配的庶子是沒成親的。

    謝慧齊見國公夫人終于插了手,親昵地把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磨了磨,笑著輕輕地叫了聲伯娘。

    國公夫人又輕拍了拍她的手。

    等到大郎二郎出來,整個屋子就又鬧騰起來了,二郎眉毛色舞地跟她們說著學院的事,從他交了幾個小伙伴說到先生們有多喜歡他,事無巨細全都說得清清楚楚。

    末了,趁他喝水的時候,大郎看他,淡道,“怎麼不跟伯娘嬸嬸報你在學堂被先生打手板的事?”

    二郎頓時瞪眼,差點被水嗆著。

    “你搗蛋跟人打架打事怎麼不報了?”

    二郎手忙腳亂把茶杯放下,口吃了,“那……那……”

    “先生講學听不懂,被罰站牆腳的事也不說了?”大郎繼續冷冷地說著。

    二郎頓時哭著臉,“阿兄你別講了,我路上不是跟你講好的了嗎?咱們要報喜不報憂,是不是這個道理,二嬸?”

    齊二夫人哭笑不得,捏著他的小鼻子道,“在學堂也調皮了?”

    二郎紅著臉笑,見他阿姐也是一臉的好笑無可奈何地看著他,並沒有責怪之意,他膽子也大了,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調皮,就是脾氣不好,記性也不好,老跟同堂的吵架,也被先生罰了幾次。”

    “但是,真的有先生很喜歡我的,一點也不愛打我手板,也從不留我的堂。”

    “那是被你氣得狠了,懶得再費心管教你,浪費他的心血。”謝家大郎又在旁冷言。

    小二郎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朝他不滿地叫道,“阿兄……”

    這下,齊二夫人跟謝慧齊又好氣又好笑地笑了起來,連國公府人都輕搖了搖首。

    這頑劣的小兒,真是什麼事只管往好里說。

    還好有穩重的大哥陪在身邊管教著,若沒個管的,這得飛上天去了。

    **

    謝家大小郎一歸來,國公府是真熱鬧了起來了,一大早,國公府的大廚房跟小廚房也都動了起來。

    弟弟們回來,謝慧齊也沒什麼時間陪著他們,先不管大娘子和三娘子的事,現在二娘子跟四娘子已經是妥妥地要嫁出去了。

    她也在離主院不太遠的地方讓下人騰出了個院子,讓二娘子跟四娘子搬過來安心待嫁。

    因著五月要忙的事多,國公府有好幾門屬臣要從地方進京,二夫人已經說了讓她幫著安置,她也怕到時候忙昏了頭忘事,趁還記得,就叫了二娘子跟四娘子過來到她這里拿嫁妝。

    她給了二娘子跟四娘子每人兩個在京中西市坊的小鋪子。

    “我也不管你們大小,都只當你們國公府的小姐,所以這嫁妝都是相等的,”謝慧齊拿出了地契擺她們面前,給她們說道,“鋪子我听管家的說過了,就是租出去,一年加一塊也能得個一百來兩銀,靠著這銀錢大富大貴是不能了,但多少能給你們貼補些私用,就拿著吧。”

    二娘子跟四娘子也都不說話,看著沒想過還能有這的嫁妝發呆。

    謝慧齊等會還要去看府里的裝扮,也沒多少時辰跟她們呆一塊,又把裝了銀票的盒子給了她們,“也是一樣的數,拿著。”

    把私房給了,她就拿出了當日要抬進男方家的嫁妝單子,里頭京中嫁小姐的十二抬嫁妝她們都有,另外謝慧齊又給她們添了六抬,十八抬的嫁妝用的都是京中的時興的好物件,也沒委屈她們。

    “鋪子跟銀兩是給你們的私用,沒寫進嫁妝單子,鋪子我也讓管事的跟鋪子那邊的人打過招呼了,你們回頭得空去接收了就是,給你們的全在這了,你們心里有個數……”謝慧齊看她們都低著頭不說話,也是嘆了口氣,“如果覺得哪缺了,有特別想要的,現在就跟我張個嘴,我這些日子忙,回頭也顧不上你們了。”

    二娘子這時候抬起了頭,眼楮里都是淚,朝她搖了搖頭。

    四娘子這時候是偏過了頭,拿帕子把眼角的淚擦干淨了,轉過頭朝她勉強笑道,“沒了,有這些東西就夠了,你放心,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嫁出去了會好好過日子的,不會給國公府丟人,妹妹若是想我了,差人來叫我一聲就是,我當天就回來看你。”

    謝慧齊也沒跟她們怎麼呆過,小時候的交情現在想來也甚是遙遠了,可就是不太熟,想著她們也是要出嫁了心中也頗有點惆悵,但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只道,“你們過得好就行。”

    過得好,女人身上才能少些怨氣,心思也就容易寬大起來,這日子也才會越過越好。

    二娘子這時候已是哭得泣不成聲了。

    過年前,她還以為她這輩子無非就是這樣了,也許哪天熬不下去,一口老鼠藥下去,也就跟這世道了結了。

    但她沒想到還是讓她熬到了絕處縫生這一道,這麼多年熬下來,總算不再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了。

    “姑娘……”齊昱這時候在門外叫了謝慧齊一聲。

    府里事多,謝慧齊也留不了太久,朝她們道,“把東西收好吧,這幾日在府里好好養著,漂漂亮亮地嫁出去。”

    說著就起了身,二娘子跟四娘子忙站了起來。

    謝慧齊本來起身就要起,見到二娘子滿臉的淚,還是猶豫了一下,站到她面前拿帕子擦了她的淚,跟她和四娘子道,“我在河西的時候,也以為自己一生也無非這樣了,想著把弟弟們拉扯大,等他們娶妻生子了,我還了父母對我的恩情也就可以走了,從不曾想到過還可以回京,還可以進國公府,想來接下來不出意外,我就要在國公府過完我的一生,人的際遇是說不清楚的,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我們今天覺得難,可是要好好過下去了,誰也說不準我們有天一覺醒來,會發現自己什麼都有了呢?”

    二娘子哭著頻頻點頭,再認同不過。

    四娘子也是被說她得哭了。

    謝慧齊走到門口時候,兩個人都朝她福了一禮,謝慧齊回首,轉過身也朝她們福了一禮。

    相識一場也是緣份,她還是希望這兩個姑娘家往後的人生安安穩穩,順順當當。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4:30

第94章

國公府現眼下是一有齊君昀扶持的官員攜家人要進國公府拜謝,二有外地進京要送秀女的官員也要前來國公府拜山頭,更別說五月初八還要嫁姑娘,這一次別說謝慧齊忙得兩眼發昏,就是國公夫人也不再坐在青陽院,而是移到了前堂主廳主持了大局起來。

    “孩兒已經讓繡娘們都分好徒弟了,有十個主針,每個主針帶三個女徒弟,名單在這,二嬸您看看……”謝慧齊這日在繡莊一把人分好,看過了她們的繡藝過了目,就匆匆回了府。

    這外地的秀女不比京中出來的那些,她們離京城遠,就是人長得天姿國色,在這衣裝上都是遜色些的,國公府的屬官人沒到,但求救的信已經先一步到了,現在國公府整個繡院和銀樓的的近兩百人都嚴陣以待,只等秀女們一進京,就量衣體裁日夜趕工,得在秀女進宮前把衣裳配飾都趕出來。

    齊二夫人接過匆匆過了一眼,就給了國公夫人。

    她手頭還有府里廚子的事。

    家里頭的廚子現下有點不夠用了。

    他們有四個地方的屬官進京,每個地方的官員所住的驛館皆不同,齊二夫人讓佷兒想辦法把他們弄到一處,這樣的話,送一個廚子帶兩個僕人過去就行了,但這事被佷子否了,官員所住之地是官府命定,在選秀之初,他不能插這個手,所以沒辦法,他們一下子就要騰出四個廚子出去照顧這些人的吃食。

    可國公府這段時日會大宴小宴不斷,一下子少了四個廚師,如何得了?

    齊二夫人是挑了又挑,最後只能挑出四個忠心,但手藝也著實好的。

    她挑好也是一陣肉疼,半垂著眼楮把清單給了國公夫人。

    國公夫人看了下她寫的四個人,遲疑了一下,看向齊二夫人。

    “我也知道他們廚藝最好,但沒辦法,他們是最可靠的,讓他們去給秀女制定最穩妥,也最對她們有利。”齊二夫人也是不快,皺著眉道,“誰叫事都趕在一塊了。”

    他們國公府是有人,還分得出去,有些攬了事的府里沒這麼多家奴,都饑不擇食出去借人去了。

    而那借來的人到底可不可靠,誰知道。

    他們府里終歸是不用到別的府里去借人用。

    “喜帖都送出去了?”二夫人問謝慧齊。

    “齊昱親自帶著人出去送的。”謝慧齊忙點頭。

    “就這麼定吧……”國公夫人把兩張紙給了她的主事婆子,讓她去辦事,“廚房里的人你去吩咐,告訴他們挑兩個自己人帶著,回來歸府,少不得他們的賞,繡院的事……”

    說著她轉身小麥,與她淡道,“你去替你們家姑娘跟她們送個信,人麼,你自小是在府里長大的,也熟,再把你們姑娘掌掌眼,知道了麼?”

    “知道了……”小麥忙福身。

    “嗯。”國公夫人點了下頭,又朝謝慧齊淡道,“與小麥訂親的小伙也是府里的家僕,不過現在在莊子里替你齊家哥哥打點著事,他身手也好,這兩日你就傳他回府,你跟前也多個跑腿的。”

    謝慧齊一听心欠腰,感激地道,“孩兒知道了。”

    國公夫人這時候又朝二夫人道,“府里宴席這些事我就管了去了,你僅管煩著那進京的官屬就是,慧齊還小,她要是有空,你就帶她去見識見識,你耐煩點,這些事早晚也要交到她手里,你現在教一點也是一點。”

    “說得我好像對她不耐煩過似的。”二夫人一听她這麼護短,沒好氣地道。

    國公夫人沒說話,只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接著又道,“你娘家的人來了?”

    二夫人干脆翻了個白眼,都不答話。

    “二嬸,您喝茶。”謝慧齊非常有眼色地給把茶端到了她身邊,還恭敬地彎著腰。

    二夫人扭過身去,不看她。

    “小二郎說,晚上想在院子里烤土薯塊吃,還說要請他二嬸來呢……”謝慧齊故作不知地嘮叨著。

    二夫人氣不打一出來,捏了捏身邊國公夫人的手臂,恨恨地道,“這是你兒子從哪找的鬼靈精?”

    國公夫人淡定不語,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仍自看著丫鬟剛送到眼前的物什單子。

    “二嬸,您說了半天的話了,喝一口罷。”謝慧齊還是給她遞茶。

    二夫人瞪她,“她們嫁好了,對你有什麼好處?至于你這麼上心嗎?”

    “沒好處,但也沒壞處,家和萬事興嘛……”謝慧齊賠著笑臉道。

    二夫人不是個不松嘴的,但就也是得哄著,態度得順著她一些。

    “就你事多,這時候也不忘給我找事……”二夫人皺著眉朝她沒好氣地說完,方才回過頭朝國公夫人勉強地道,“來了,在我院子里候著,我等會忙完就過去。”

    “嗯,能定下就今天定下罷,也沒幾天。”說著國公夫人朝謝慧齊揚起下巴,“等會你跟你二嬸一道過去。”

    “是。”

    “哪都有你……”二夫人白了謝慧齊一眼,“拖油瓶。”

    謝慧齊當沒听見,把茶往她手中遞,笑嘻嘻地道,“二嬸您喝茶。”

    齊二夫人沒好氣地接過,又恨恨地道,“厚臉皮!”

    謝大姑娘笑著摸了摸臉,不說話也不點頭,她們身邊的奴僕看了,有幾個膽大的都轉過身去悄悄地笑了起來。

    大姑娘橫下心下來了可不就是臉皮厚,二夫人也只能拿她沒辦法。

    **

    路上齊二夫人跟謝慧齊沒先說她給大娘子和三娘子挑的人,而是說起了位列二甲,現在已經是兵部員外郎的那個地方世族中的庶長子。

    “這事還是從府里的人挑?”齊二夫人問她。

    有些事說來她也是不如這個小姑娘清楚,畢竟,她不可能比她還走得與這國公府的主子近。

    “我也問過哥哥了……”謝慧齊也知道這個人身份重要,婚事不可輕率,“他說,有信得過的,有好的就定,如果定不下來也不要緊。”

    “那還是得挑?”

    “是好的就成。”

    “她們有什麼好的。”齊二夫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不過心里也因她這句話排算了起來,走了幾步又問她,“君昀心里有沒有覺得好的?”

    謝慧齊听了誠實地搖了搖頭,“孩兒不知道,沒問過。”

    “這麼大的事,你不知道問一下啊?”齊二夫人一听,拿手捏著她的小臉蛋揪了一把,“什麼事都自己做主,不知道這樣遭男人討厭啊?”

    謝慧齊的臉收被她捏得紅通通的,她紅著臉笑道,“齊家哥哥說讓我做主。”

    “說是這樣說,誰知道他心里怎麼想的?你傻啊你!”齊二夫人狠狠地戳了下她的腦門。

    “我都听他的,他也知道我傻,不會騙我。”

    二夫人听這傻姑娘這麼一說,都沒力氣說她什麼了。

    那廂齊二夫人的院子里,項家的大嫂子早等在那了,見到小姑子一進了大門外面的奴婢們都在請安,她忙站了起來。

    齊項氏一進門見她站著,淡淡點頭,“嫂子坐吧?”

    “奉茶了?”她看向丫鬟。

    “二夫人,奉了。”丫鬟福禮。

    “嗯。”齊二夫人這時候拉了謝慧齊的手,推了她一下,道,“我娘家大嫂子,你叫嬸子就好。”

    謝慧齊忙去給項大夫人請安,“謝家小女見過項嬸嬸。”

    項大夫人早听過她的大名了,見她一進門就跟著小姑子差不多齊肩進門來就已經猜出她的身份來了,這時候也是忙不迭地去扶她,“謝家佷女別這麼客氣……”

    說著把人扶了起來,忙挑了身上最好的那塊玉佩送了過來,“也不知道今日要見你,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這也不是什麼好玉,但也是嬸娘的一片心意,你就留下罷。”

    “嬸嬸實在客氣……”謝慧齊忙福腰。

    “你項家嬸子給的,你就收著罷。”齊二夫人瞥了那玉佩一眼,見確實也不是什麼千金難求的稀罕物,朝小姑姑淡道,又道,“都坐罷,丫頭,你過來坐二嬸邊上。”

    “是。”

    一等坐下,齊二夫人也沒廢話,跟齊項氏說了要把大娘子跟三娘子要嫁過去的事,她挑好的人她也說道了出來,“我看死了的庶四房那幾個兒子不是都沒定?”

    “是倒是,”項大夫人頷首,面有難色,輕聲朝小姑子道,“不瞞你說,個個心氣高得很呢。”

    連府里的救濟銀子都不要,那大哥帶著兩個弟弟出去非要自己立出去說要闖一個名堂出來。

    現在都已經好久不回府里了。

    這事恐怕……

    “我听大哥說過……”齊項氏淡道,“大娘子和三娘子你也曾見幾眼,知道她們的長相,你今天回去把他們找回來,明天帶過來,我讓他們見個面,這事成就成了,不成我也不逼著他們。”

    項大夫人遲疑著。

    “後天讓我二佷子也帶著他的妻兒過來一趟,狀元郎要帶他的家人來國公府酬恩師,家里要辦宴,你讓他們也過來喝杯酒,你也來吧,我也好久沒怎麼好好跟你說過話了。”齊項氏淡道。

    她這話一出,項大夫人想也不想地就點了頭,“好。”

    說著就朝許了好處的小姑子誠懇地道,“你放心,我明日就把他們兄弟幾個都帶過來,其中的利害關系我也會跟他們說道清楚的。”

    “到時候再看罷,我說了,我不逼著誰。”齊項氏冷冷地道,“我話也不妨跟大嫂在這里說道清楚了,我雖然不喜歡那大娘子跟三娘子,但依她們的長相,配誰都不委屈誰。”

    說歸是這般說,第二天項大夫人一把人帶來,這兄弟三人中間的前面見過大娘子跟三娘子都點了頭,齊項氏當場就讓項大夫人保了媒,把婚書也讓他們簽了,日子也訂了,根本沒給誰一句反駁說不妥的機會。

    那項家的庶子中的大哥是個膽大的,看日子近得離譜本來有話要說,但也在齊項氏冷冷的眼神中止了嘴里的話。

    罷了,既然看得上,那就如國公府的意了。

    如若不是這般急,想來這等好事也輪不到他們兄弟身上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4:54

第95章

齊項氏把婚事一定,提腳就走了。

    項大夫人也急急領著這三個兄弟走了,回家準備婚事去了。

    隔著一道圓拱門的內屋里,謝慧齊跟大娘子和三娘子坐著,她也沒跟這兩個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姑娘意圖說什麼,而是叫來了小麥把筆墨拿來。

    “我給二娘子和四娘子備的嫁妝,你現在就去叫封管家備同等的一份,要這兩天就定下來,定下來來告知我一聲,我要過一下目。”小麥拿了筆墨來後,謝慧齊朝她道。

    “是。”小麥退了下去。

    謝慧齊意圖提筆,小紅小綠趕緊過來磨墨的磨墨,鋪紙的鋪紙。

    “小紅你去叫昱管事的來我這一下,我有事吩咐他。”謝慧齊又吩咐了小紅去辦事。

    “是。”

    謝慧齊是不能拿府里的鋪子給這兩個人了,她又額外給寫了一些家什到清單上當是補貼,她听說這兄弟幾個是在外還有田地的,自個還下地種田,听起來是有骨氣,但大概也跟清貧是掛著鉤的,她便把犁鋤等物也給添了,不算到嫁妝單子里,就是讓人提前一天送到男方家里去就是。

    齊昱一來,謝慧齊給了他她放在外面的小庫房的鑰匙,讓他帶著小紅小綠過去把放在最外面的箱籠拿出來。

    那個箱子里是國公夫人跟二夫人都看不上的東西,然後抬起了她讓她打發人去玩的。

    謝慧齊現在還沒見什麼太多人,就是前次去了趟衛府,可那次的見面禮也是府里出的,沒用到她的私庫。

    所以她的私庫里這些說來是給別人的打發一次都沒被挑過。

    齊昱帶了人把東西放下,謝慧齊接過鑰匙就讓他忙去,齊昱臨走前朝謝慧齊躬了躬腰。

    這腰躬得比平時還要彎一點。

    謝慧齊打開了箱籠,朝那兩個一直低頭不語的姑娘招手,“都過來,每人挑十樣,快過來吧。”

    她忙,今天不把這事辦了,她們也得不了更好的了。

    她已經是盡力,逮著空,也逮著時機盡量對她們好點了。

    “去扶大娘子跟三娘子過來……”她們不動,謝慧齊就讓小紅小綠過去扶人。

    她也不想去想她們現在此時心里是怎麼想的,只管做了她能做的事就好。

    她話一完,大娘子已經起了身,朝她福了一福,就半抬了頭過來。

    謝慧齊見她的臉色平靜,只是眼珠子有點紅,就知她應該不會失態了,就對她再招了下手,“大姐姐過來挑吧,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我給你們添的妝。”

    大娘子一聲不吭過來,看到箱籠里琳瑯滿目,又朝謝慧齊欠了欠腰。

    “挑吧。”謝慧齊回了她一禮,朝小紅道,“你去我屋里騰兩個妝匣過來,就擺在妝台中間的那兩個就好,還有已經備下的那兩份東西也帶過來。”

    那兩個不大不小,正好讓她們放東西。

    既然她另外還給二娘子和四娘子銀兩,大娘子和三娘子也是有的。

    大娘子已經蹲下了身,細心地挑選了起來。

    三娘子也被小綠扶了起來,她此時全身都沒有力氣,等到小綠扶她到了寶箱面前,她看著一箱子刺目僅用錦布稍稍掩著的珠寶,蹲到地上,把頭埋到膝蓋里痛聲失哭了起來。

    為什麼別人什麼都有,她卻什麼都沒有?

    “挑吧,喜歡哪樣就挑哪樣……”謝慧齊無聲地嘆了口氣,蹲□拍了下她的背,也沒再安撫她,而是走到一邊坐了下來,看著剛寫的清單細細琢磨了起來,看還能不能添幾樣實用的。

    她沒有太喜歡誰,也不曾討厭過誰,都是府里的姑娘,有些不能給的,那就從別處給她們添上去……

    她盡力,就是國公府已經對她們盡力了。

    但願她們能明白這個道理。

    不明白,她也沒什麼好法子。

    人都是這樣,隨著自己的命運往下走,三分天注定,七分也要靠自己。

    她能做的有限,但也因是有限,在這有限里能做的就做好罷。

    等她們挑好東西,謝慧齊又把銀票給了她們。

    做好這些她也沒用到一個時辰,就是這樣,已經有管事的找過她一兩回了,謝慧齊也知道外面樣樣都是事,她沒什麼時辰耗在這里,而且她做太多也中會刺二夫人的心,也只會被當作婦人之仁,她也沒跟這兩個姑娘家多講,該做的都做了,她起身朝她們福了一禮就走。

    走了兩步,大娘子叫了她一聲,“謝妹妹……”

    謝慧齊回頭,只見大娘子朝她福了福身,“多謝你。”

    謝慧齊點點頭,也沒作多想就要走,卻听這時候大娘子又笑著說了一句,“婚事我很滿意。”

    這一次謝慧齊又回了頭,看向了她,看到了眼淚從大娘子那絕美帶著微笑的臉流了下來……

    謝慧齊猜不出她是高興還是悲傷,一怔之後就朝她點了下頭。

    一直像魂游天外,頭都不願意抬起的三娘子這時候突然也抬起了頭……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也朝謝慧齊福了一禮。

    她步子後退了大半步,膝蓋往下彎,道的不是萬福禮,而是膝禮了。

    謝慧齊鼻子猛地發酸,也沒說話,朝她點點頭後這次頭也不回地走了。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這些國公府的姑娘們注定與她的立場不一樣,她能做的都做了之後,也只能祝福她們各自珍重自己了。

    如果以後還能再見面,道聲姐姐安妹妹好,那就已是最好的善緣了。

    **

    國公府在四月底這天就把國公府大娘子跟三娘子的婚事也訂了,這事訂得悄悄,但向南院那邊的人都知道了。

    她們也很難不知道,大娘子跟三娘子也搬出了向南院,住到了離主院比較近的院子待嫁。

    她們訂得比二娘子跟四娘子晚,但卻要早嫁出一天,且婚事還沒有二娘子跟四娘子的熱鬧,因為府里已經沒有時辰去送請帖。

    但五娘子六娘子她們因此還是嫉妒得在向南院大哭大叫,被凶惡的管事婆子拿繩子綁住了手腳堵住了嘴才消停。

    謝慧齊也是听了五娘子跟六娘子在向南院做的好事,听下人說她們往紅葉林掛白綾上吊後,她揉了好幾下頭。

    別的她不知道,但如果大娘子跟三娘子也像她們這麼能鬧,這嫁肯定是嫁不出去的……

    她只能說五娘子跟六娘子運氣好,這時候國公夫人跟二夫人忙得根本沒空收拾她們,若換平常日子,她們就是不想死,也怕是死成了。

    這府里的男主子更不是個以死相逼跟他要東西的人,以前這府里的姨娘最愛做的是卻是府里的這幾個主子最痛恨的,怎麼到這步了,她們都還看不出來?

    明日就是狀元攜家人來國公府拜謝“恩師”,謝慧齊身為“恩師”的未婚妻,明天是要接待女客的,這府里的事已經忙不忘了,她卻還要跟府里的管事婆子過一遍明天要做事,也實在沒空去想向南院的事,听過就拋到了耳後。

    不管白天怎麼忙,晚上一家人總算是坐在一塊用了頓晚膳。

    大郎跟二郎也是跟著他們世兄出去見了一天的客,客還不是小客,都是些正正經經當大官的官員,二郎束手束腳了一天,回了國公府也是暈頭暈腦的,在飯桌上吃飯都是點頭腦袋打磕睡,齊項氏見把小孩折騰成這樣了,干脆接過丫鬟手中的筷,給二郎喂起了吃的來。

    大郎看了小弟一眼,見他實在是疲困,輕搖了下頭也沒說什麼。

    齊老太君本來不快這一個兩個今天都沒陪她說話,但一見他們臉上微略的疲態,老太太難得地按捺下了自己的性子沒說話。

    膳畢,國公夫人跟二夫人先去休息,她跟齊君昀伺候老太君安寢。

    齊老太君洗好腳後上了床,跟給她拉被子的小姑娘扁嘴道,“你明天還要忙啊?”

    “唉,是呢,祖奶奶……”謝慧齊猶豫了一下,跟老太君說,“要不我讓二姐姐她們來陪陪您?您上次也不是跟她們說了會話?您若是不討厭她們的話,我讓她們明天過來陪陪您……”

    老太君沒吭聲,過了一會有點沒精神地點,“那好罷,她們也要嫁出去了,見一次就見一次罷。”

    “您真好。”

    “哼。”

    老太君哼了哼鼻子,過了一會又道,“把那大娘子跟三娘子也叫過來吧,好歹我也是她們的祖母,這嫁出去之前,我也跟她們說幾句。”

    謝慧齊听了給她平被子的手一頓,然後笑著點頭稱了好。

    齊君昀在一旁看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這不一會齊老太君也睡了,兩人一出了門,謝慧齊就跟齊君昀請示道,“明天我見著狀元郎夫人她們,也是跟著伯娘就好?”

    狀元郎夫人可是有兩子一女的人了,最大的兒子都跟他們小二郎同歲了,可跟她見面的話,她就得把狀元郎夫人當小輩看了。

    大忻以貴者為尊,尤其狀元郎還是她這齊家哥哥一手推上去的,說是狀元郎的再造父母也不為過,所以這“恩師”的名他是擔得起的,可她這沾著光的,把個比她大的嫂嫂當小輩,謝慧齊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這譜擺起來。

    想想,還是跟在女神伯娘後面當隱形人的好。

    但就是怕不能成。

    “不能,你得抽空見見牙恆的夫人,往後他們一家就往京里住了,往後她來國公府有事,求見的人也是你。”齊君昀見她听著就擠鼻子,輕拍了下她的腦袋。

    “我不怕見她,”謝慧齊老實地道,“就是平時要叫嫂子的人,現在卻成了要跟我見禮,小一個輩份的人,我就在想我哪來的這麼大福氣呢。”

    齊君昀听了哼笑了一聲。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5:14

第96章

京城的春快過,夜里已不見寒,楚易氏起身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剛起身掀了被子,腳還沒下地,就听睡在里側的夫君叫了她一聲,“三娘?”

    “誒,你再睡一會。”楚易氏忙去拍了拍。

    “你要起了?那我也起。”楚牙恆一直睡得不深,見夫人要起,他也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就再睡一會罷。”

    “我看會書。”

    楚易氏拿他沒法子,自己點了燈,正要回身伺候他的時候,楚牙恆已經自己穿起了衣裳來了,見到她要來,朝她揮手,“你忙你的去,我穿好衣裳自己就打水,把你的也打好,你只管等會來就是。”

    楚易氏笑了起來,鼻子有些酸。

    他們進京已有一年了,春闈前身上就已沒幾個錢,她之前身上戴的東西也都當了,連伺候他們的兩個丫鬟也賣了,現在家中只剩了個跟著他的小廝,還有一個照顧一家大小的老婆子,小廝昨天跑了一天的腿,現在估計累得起不來,婆子更是老邁,這個時候也是起不來,他們身邊便是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好在牙恆高中,她這段時日也收了幾筆打賞和賀喜的銀子,總算是把去國公府的禮物備妥了。

    但她還是有些不安心,想起早點再去查看一番。

    “我不忙,我去打水。”楚易氏說著就去拿盆,卻還是被楚牙恆攔了。

    “外面黑,水井涼,我去動。”楚牙恆說著拿過架子上的洗臉盆往外走。

    等夫妻倆洗漱好,東西清點好,看書的也會了一會,這時候一家人都到齊了,楚牙恆也是過了一下禮單的目,又叮囑了兒女幾句,這時候天還只是微微亮。

    見時辰還早,起了一大早的一家人干瞪眼,楚牙恆看了看今兒個身上全都穿了新裳的自己和家人,琢磨了半晌,跟小廝道,“小圓,賣餅的應該出來了吧?你去買幾個餅回來吃吃。”

    “我去做吧……”楚易氏趕緊起身。

    “別了,別讓柴火味染了你的新衣裳。”楚牙恆趕緊道。

    全家人昨晚個個都清洗了一道,可不能沾了廚房里的味了。

    楚易氏也是作此想,先前才沒進廚房,她頭發昨晚是洗了三遍,進了廚房染了味沾了柴灰就不好了。

    而這天微微亮,國公府的青陽院里,一個小毛賊悄悄越過了門口打著哈欠拖著掃把的小廝,一見那小廝沒看到他,小毛賊高興得在長坪中翻了個跟斗。

    站在廊下值夜,還不到走的時候的護院站在院角也在打哈欠,看到小毛賊翻完跟斗還跟那拉掃把的小廝做鬼臉,把停了一下的哈欠繼續打完,搖了搖頭。

    這謝家小二郎喲……

    謝二郎扮完鬼臉,一個箭步就去了他阿姐的閨房,路過老祖宗的主廂房時,格外躡手躡腳……

    等他一來他阿姐房前,他稍稍推了下門,門一推就開了,他喜出望外,又是輕手輕腳地進了門,還不忘反身把門小心地推好恢復原狀。

    這時正等他要得意回過身,想去床上好好嚇唬嚇唬他阿姐一翻的時候,就听身後紅豆在欣喜地叫他,“小二郎,你醒了啊?”

    二郎痛苦地一閉眼,拿手攔了眼楮轉過身,“紅豆,你咋醒了?我阿姐呢?”

    “姑娘啊,姑娘也醒了啊……”紅豆茫然地看著他攔著眼楮,關心地問,“二郎你眼楮不舒服嗎?”

    二郎放下手,惆悵地搖了搖頭,越過紅豆往里走去。

    “二郎,你去哪?”

    “我找我阿姐。”

    “姑娘正在梳妝呢,你是大人,不能隨隨便便走了。”

    “紅豆你別跟我嘀咕,我要見我見阿姐呢。”

    “哦。”紅豆听了見攔不住,干脆隨了他,跟著他就往里走。

    謝慧齊已經穿好衣裳正在讓小麥梳頭,听到小調皮的聲音,就笑了起來,“搗蛋鬼又來搗蛋來了?”

    二郎朝她擠鬼臉。

    “洗漱了沒有?”

    “沒呢。”

    “小紅,你跟紅豆帶他去……”

    “是,姑娘。”

    二郎嘴里叫著“我不洗臉”被人帶走了,謝慧齊跟小麥道,“這幾天就得讓你跟著我一天呆到晚了。”

    “姑娘,您千萬別這麼說。”

    謝慧齊微微一笑。

    早膳時,一家人都坐好了,二郎才跟著大郎來了膳廳——之前二郎被大郎逮到,站在院子的空地里大聲朗讀課本。

    聲音大得老祖宗笑眯眯地頻頻往外看,不斷地點著頭,很是歡喜小二郎讀書的樣子似的。

    齊項氏一進小二郎進來就給他水喝,心疼地給他擦了擦臉上並不存在的疼,跟他道,“你以後可莫要頑皮了,你早上不是最愛念書的麼?怎麼就跑去跟你阿姐搗蛋去了。”

    “二嬸,”小二郎沮喪地道,“我在書院天天念書,念得舌頭都麻了,我就是想跟阿姐去請個安,不是搗蛋去的。”

    謝慧齊听了“噗嗤”笑,把筷子放到老祖宗手里,笑著跟她道,“在河西這頑皮小子要是醒得早,一早肯定要把家里人都嚇醒,嚇醒了還得意洋洋來跟我討錢要去街上買肉包子吃,跟他做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齊項氏听得也是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摸了摸跟著傻笑的小二郎的頭,笑著道,“難怪你阿姐防著你。”

    小二郎臉紅通通,“我好久沒做了啦。”

    “來,來,祖奶奶給你錢去買肉包子……”齊老太君這時候也湊趣,從身上找了個金錁子出來就給他。

    “謝祖奶奶賞。”小二郎沒皮沒臉地過去拿了賞,還給齊老太君打了一個一揖到底的躬,逗得老人家眼楮都笑成了一要縫。

    **

    狀元郎一家人進了國公府,一家人都傻了眼,等到路過大前堂,說是去待家客的內堂時,楚家的小廝看著那高高寫著國公府三個大字的巍峨門府,腳都差點忘了動。

    等知道這只是一個前堂,而不是所謂整個國公府後,就是楚夫人臉色也動了動。

    她只是小官之女,未進京前,連官府都說得不太好,還是她娘舍了力,寫信千拜托萬拜托她父親一個在京的同僚其夫人每天教她說官府,她花了大半年這官話才說得好了一些。

    但現在一見到國公府,怕露怯的楚易氏緊抓了手中的帕子深呼吸了起來,這種日子里頭,她可莫要給自家夫君丟丑的好。

    這楚易氏是個性情堅韌的,緩了兩口就恢復了鎮定,楚牙恆這時候回過頭來,朝妻子安撫地笑了笑。

    這一下,楚易氏心底還剩的那點慌張也徹底沒了。

    他們是國公府里第一批來的客人,另幾位進元今日也是要來的,有一家還來得甚早,但被國公府的管事攔在了前面,等到狀元郎這一家進了門,眼看著差不多了才放了這來早了的一家子進來。

    這來早的一家子一進門,早前的歡喜已經褪去了一半,一家人也拘謹了些起來,不敢跟之前一樣喜得過了頭。

    這廂內堂里,齊君昀跟老太君坐在主位,國公夫人坐在老太君的身邊,齊二夫人則坐在她的下首,而謝慧齊就讓在了老太君跟國公夫人的中間當丫頭。

    狀元郎一進後堂,僕人就來報了。

    等到大忻定始十五年的文狀元一進內堂,謝慧齊看到一個樸實無華的大叔走進來後就眨了眨眼,腦補了一下這位看著老實的大叔稱長公子為“恩師”的場面……

    結果就是還是挺樸實的。

    事實確也是挺樸實的,楚牙恆一進來就帶著妻兒跪地給國公府的老太君請安,叫道齊君昀恩師的時候也甚是誠懇,場面看著無絲毫違和之處。

    但等到位列二甲的那幾個進士進來,這里頭就已經有相貌堂堂的小年輕小伙子了,尤其中間還有國公府看中的那個打算收入囊中的女婿。

    齊君昀扶持的人其實也分親疏遠近,其中有是國公府的家臣,有的是國公府的親戚,資質自然是不必說了,能考進殿試就已經說明他們要比許多人有長處多了,但這里頭也還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末了沒一會,二夫人就招呼著來的女眷跟她去國公府的花園走一走。

    國公夫人扶著老太君帶頭走在了前面。

    謝慧齊剛走在了後面,不等她言說什麼,那廂楚狀元在女眷動的時候,狀似不經意踫了踫楚夫人的手,楚夫人也是笑著看各位夫人圍著國公府的老祖宗和國公夫人走在了前面,方才跟在了最後。

    她跟謝慧齊差不多是同步踏出堂門的。

    “謝姑娘,您先前。”

    謝慧齊朝這個看著清秀柔美的婦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果然人不可貌相,狀元跟狀元夫人是一家,就是只出自東河小縣城那種小地方,但看這應對跟腦子,比京里那些從小就混跡如圈中的達官貴人之後並不弱上絲毫。

    “我曾听人說過,謝姑娘也是我們大忻狀元之女?”一出門,楚夫人就開了口,聲音溫柔。

    謝慧齊嘴角的笑意深了,“是,不過我阿父是武狀元,當不得楚狀元這個文狀元的重。”

    “您哪里的話,自古文武一家,哪來誰輕誰重之說?若說有輕重,您父親是大忻前些年的狀元,說來理應也是我家夫君再敬重不過的前輩了。”

    這話說的。

    謝慧齊笑著點了頭。

    “說來,我們楚家跟國公府緣份不輕,曾是國公府的家臣不說,說來,我們家跟您家的緣份也是不輕的……”

    謝慧齊听她話里有話,笑著朝她望去。

    這時候只听楚夫人也是微笑著說道,“謝姑娘不知道,您舅父谷大人曾經去東海就職路過我們東河之時,我父親跟我公爹都曾以熱酒招待過谷大人呢……”

    謝慧齊一听,臉上的笑容斂了,腳步也止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5:36

第97章

她深深地看了楚夫人一眼。

    也是有點明白她夫君是怎麼被齊家哥哥看進眼了。

    這麼聰明的夫人,想來其夫郎也不會遜色到哪去,她之前看這夫妻倆的樣子也像是感情甚篤,管事婆子領著她們的孩子出去玩耍時,這位楚夫人盯著他們那幾個孩子,跟他們微笑揮手,而孩子們也頻頻回首看她的樣子,也看得出這一家子和睦不已。

    齊家哥哥怎麼看人用人,她還不知道太多,但好像也從這里可以窺探出一點模樣出來了。

    “是嗎?”謝慧齊停了下步,就若無其事地又重新走了起來,只是過來挽了楚夫人的手,兩個人挨得近了,她便道,“我記得我舅父應是定始八年遇過的你們東河吧?你們東河離東海離州遠嗎?”

    她停住腳步深深看她的時候,楚夫人心口就是一跳,不知為何,她就是不能小看了這個看著面如桃花的小姑娘,但一等她挽了她的手臂,她的心口就又放了下來,知道她這一舉,是中了這小姑娘的意了。

    中了意就好。

    “是定始八年,谷大人到東河的時候已是冬天了。我們河州跟離州是臨州,谷大人上任的地方就是離州的小東海縣,去小東海縣就必經我們東河,隔得不是太遠呢,姑娘,小東海與東河雖歸兩州管,但中間只隔著四個縣,我雖沒去過,但我听我家夫君說起過,這兩地之間的驛丁來往也是只需半個月就能到的……”楚夫人說到這朝謝慧齊小聲地道,“谷大人到東河的時候冬天冷,您舅父身上有著傷,在我們冬河養了兩個多月,冬天過了才繼續上的路,那時候他跟夫人就住在我們家,我公爹知道谷大人跟國公府的交情,一直待谷大人如座上賓,谷夫人那時候身子不好,我那時也跟我婆婆照顧您舅母過一段時日。”

    “嗯我舅父身上有著傷,我舅母身子不好,是出了什麼事嗎?”謝慧齊低著頭低低地道。

    “說是路上遇上了賊人,谷大人身上受了傷,谷夫人更是受了驚嚇,兩人到東河的時候身上就都有些不好了。”楚易氏也是低聲地道。

    “那後來好了?”

    “好了。”

    謝慧齊點頭,“那來年開春就去了東海離州了?”

    “是,”楚易氏本來就想攀上這謝家姑娘,這時候見她想知道,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去了之後有幾年海上不太平,谷大人常出海,您舅母也是身子不好,沒兩年,您表姐招了一個寡醫上門當了上門女婿,有了大夫照顧,您舅母身子總算是好了一些了。”

    “寡醫?”謝慧齊不是很明白這是什麼說法。

    “就是當地的一個無父無母,無親無師的一個當地大夫,”楚易氏說到這猶豫了一下,咬咬牙,還是將那不好的說了,省得後來這謝姑娘知情了,會認為她為人不分重次,嘴里只會花言巧語也不說那重要的,“這寡醫是東海,甚至在我們東河,整個離州跟河州兩州都有些名望的一個大夫,就是其命硬了點,八字先生說他八字凶,克父克母克親族,一直沒有成親……”

    “那我表姐怎地就嫁了他?”謝慧齊已經無力走下去了。

    她一往旁伸出手去,小麥趕緊來扶了她。

    “去找個地方坐坐。”謝慧齊伸手拍胸順了順自己的氣,勉強出聲。

    這時候她不敢去想她心高氣傲的表姐是怎麼把自己嫁給一個克父克母克親族的人的。

    “姑娘,這邊來。”小麥見她氣虛神短的樣子,趕緊扶了她拐了個彎,去了不遠處國公夫人的花棚。

    一把她扶進去,等她坐好,小麥就跪著抬頭問她,“您有哪不舒服的?要不要奴婢這就去給您傳府里的大夫?”

    “不用了,我跟楚夫人好好聊聊,你去外邊守著。”謝慧齊扶了她起來。

    小麥擔心地看了她兩眼,“那奴婢去了,奴婢就在門邊,有事你喚我。”

    “去吧。”

    等小麥出去了,謝慧齊剛楚夫人還站著,指著對面的椅子道,“你坐罷。”

    楚夫人猶豫,看著那鋪著金色花墊的椅子。

    這花墊不知道是用什麼繡的,在陽光下還閃閃發光。

    “坐就是,這是我伯娘修花打盹的地方,是閑暇時用的,楚夫人不必拘束。”

    “是,那妾身就不客氣了,多謝姑娘。”楚易氏這才從善如流坐了下來。

    “你剛剛說的,”謝慧齊說到這咽了咽口水,方才接著說道,“你剛剛說的我表姐嫁給一個寡醫,可是有什麼內情?”

    “姑娘聰明,”楚夫人听了就接著輕聲道,把她所知的都一一說了出來,“那名醫說他有法子救治谷夫人,但谷家必須讓谷小姐嫁給他。”

    “我舅父不是那樣的人。”謝慧齊想也不想地搖頭道。

    她是知道她舅父的,舅父管教兒女都嚴,但再嚴,那也是個個護在身邊的人,絕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耽誤女兒的終身大事。

    “是,”楚夫人說到順著謝慧齊的話說了她兩句好話,“謝姑娘果然不愧為谷大人的外甥女,再知谷大人性情不過了,谷大人沒答應,但沒想沒幾天,谷小姐就放出了話來,說她嫁也可以,但這大夫必須當上門女婿她才嫁,沒想那名醫答應了,這事就這麼成了。”

    “我表姐這是……”謝慧齊說著不知為何心里堵得很,這話也是說不下去了。

    “姑娘,不瞞您說,那時候谷小姐也是沒什麼法子了……”楚易氏說到這聲音更低了,挨謝慧齊也挨更近了,“您是不知道,您大表弟在路上沒了,谷大人天天被上官追著出海追賊,您小表弟剛到小東海的時候才四歲呢,他也是個身子不好的,三兩天小病,四五天大病,這一家老少都是您表姐操勞著的,她不嫁也沒辦法,那個時候也就只能把人招上門,護著家里的兩個老少才是最要緊的啊。”

    “我大表弟路上沒了?”謝慧齊听得就喘不過氣來,等楚夫人話一止,她扶著椅臂就重重地喘息了起來。

    “姑娘……”耳朵靈敏的小麥這時候飛快跑進了花棚。

    “我沒事,沒事……”謝慧齊忍著胸口猛地一陣陣的抽疼,抓著楚夫人的手就問,“怎麼沒的?啊,怎麼沒的?”

    楚夫人看著她眼楮已經紅了起來,也是嘆了口氣,眼楮也是跟著紅了,“就是那次谷大人遇賊那次沒的,谷夫人也因這個心中有解不開的心結,一直郁郁寡歡,我听東海過來跟我公爹報信的人說,後來就是命被招進去的女婿救過來了,但也不見大好……”

    謝慧齊掩了嘴,把眼淚強忍了下去,過了一會,方才啞著嗓子道,“難怪這麼些年,也不見我舅父往京里送回點消息。”

    “不是不送,也不是不想送……”楚易氏說到這,朝小麥看了一眼。

    小麥見狀,很有眼色地飛快退了出去。

    “是他的上官是那家的人……”楚易氏拉著謝慧齊的手,在上面寫了“人”字,寫了俞家的前頭,“谷大人保住命已是不易,而我公爹和我父親他們也不好插手,他們的上官也是這家的,說來不瞞您,我夫家跟娘家是國公府出來的人,他們都是往京里送過消息的,但我們兩家派去送信的人就沒一個能回來的,姑娘,您出身高貴,自然知道這世道沒那麼簡單,而我們下邊的那些事比京里的更亂,我們這些小官小吏出身的,就是想往京里報個什麼,也總是半途被截,真正能報上來的,少之又少,尤其河州與離州的知州還是俞家的人,而我們是國公府出去的下臣,您想……”

    其實如若不是父母策劃得當,他們夫妻倆如不是從河州州城直接進京趕考,而是從東河上來,那就要比從州城來凶險得多了,其中他們兩方父親的敵人還有對方不知道會使出什麼殺手 來。

    地方官場的凶險,楚易氏也不知道這位謝姑娘能不能明白一二。

    謝慧齊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口氣出來,才恢復了點平靜,“我知道了,多謝你。”

    楚易氏忙低頭,“姑娘客氣,妾身不敢當。”

    說罷,又抬眼瞄了瞄她。

    “有話就說吧,沒事。”謝慧齊見她還有話要說,拉過她的手就拍了拍,“我不會見怪的,放心好了。”

    楚易氏听了朝她小聲道,“這事我听我夫君說,他已經跟長公子報備過了,我听我夫君的意思是這次選秀後,趁各地有不少官員都進了京,各州地方官的位置都要變一變。”

    謝慧齊看著她。

    楚易氏說到這朝她一笑,恭敬地道,“長公子是個能耐人,我听我夫君說,聖上都知道了谷大人在東海殺賊有功的事了呢。”

    當然這事,不乏他們楚易兩家操縱的手筆,她夫君也借此在國公府主子面前博得了狀元之位。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5:58

第98章

謝慧齊曾小心與齊君昀問過她舅父之事,當時齊家哥哥只是沉吟,爾後摸了摸她的頭,什麼也沒說。

    謝慧齊當他也不知情,就失望地沒再問過了。

    她這下也是知道了為何在這麼多與國公府有關系的人中他選了楚牙恆為狀元。

    把楚牙恆定為狀元,終根結底動的就是東邊那一帶官員。

    這楚家跟楚夫人人的娘家易家,但楚夫人就知這兩家不容人小覷了。

    “多謝你講這些給我听……”謝慧齊深吸了口氣,起身站了起來。

    這位楚夫人忙扶了她。

    謝慧齊展顏,與她往外走,道,“你平日若是有空,就多來國公府走動走動。”

    “謝姑娘的話,妾身會時常來叨擾的,若是來得勤了招了府里人的煩,還望姑娘莫要怪罪。”

    謝慧齊拍拍她的手,搖了搖頭。

    這一次謝慧齊路上一步也沒停就到了花園,老太君正坐在亭子中間皺著眉頭听著人說著話,一看到她來,大松了口氣,朝小姑娘不停地招手,讓她過來救她的老命。

    這些個年輕婦人,也不知是怎麼嫁出來當人婦的,個個嘴里說的話她都不懂,身上噴的香味害她老人家一直想打噴嚏,害她老想趕她們走了。

    “小孫媳婦兒,我累了,你扶我回去歇著罷,這里有你伯娘和二娘就好了……”老祖宗一等謝慧齊靠近她,就把手搭小姑娘手上忙不迭地道,甩下大媳婦和二媳婦先自行逃命去了,把她們留給了一群嘰嘰喳喳要人老命的婦人。

    謝慧齊扶了老太君回去,又朝齊昱吩咐給楚家的回禮加了幾樣東西。

    下午楚家人回去後,楚易氏整理了下國公府打發的回禮,發現有兩套價值不菲的體面頭面,即便是打發的布帛里頭有五匹是上等絲綢的,還有兩匹上等的棉布,最次的三匹,也是最好的麻布。

    她這下是真松了口氣。

    楚牙恆看夫人松了一大口氣,忍不住笑了。

    楚易氏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們一路走到京,不知背負著楚易兩家多重的寄望,兩家是舍出了兩家全力才把他們送了出來,他不敢行差踏錯半步,她如何敢?

    **

    這夜剛入夜,國公府的膳桌才剛擺,城門那邊就有信差過來說,淄文縣的縣官一行人到了。

    這縣官離京城最近,也是每年都有條件來京登門給國公府磕頭的屬臣,也是來往最密切的,齊二夫人一听,就起身讓廚房準備吃食。

    齊君昀也是從膳桌上站了起來往書房走,老太君坐在主位前扁起了嘴,一臉的不痛快,這時候見謝慧齊也起身,心里就更憋悶了,怪聲怪氣地叫道,“你去哪兒啊?嫌我老婆子煩,一個兩個都不願意搭理我了是吧?”

    這時候齊君昀已經出門去了,還只走了一半的謝慧齊哭笑不得地回過頭,朝老太君不好意思道,“祖奶奶,我幫二嬸的忙去。”

    “有她一個就夠了,你回來好好吃你的飯。”

    “誒。”

    謝慧齊回來一坐下,老太君還是怪不高興,“就你們事多。”

    也不掰指算算,他們是有好幾天沒陪她好好用過一頓飯了?還讓不讓她活了?

    只是老太君這一留她也沒留多久,不一會,管事的就滿頭大汗來找謝慧齊,說長公子說她過去幫忙。

    淄文縣的縣官一家老少都來了。

    他們來了是來了,但官署安排的驛館根本住不下他們,他們還得國公府給安排住處呢。

    這事淄文縣的張縣官在信中只字未提,正腆著臉跟長公子求饒,二夫人那邊听了就讓姑娘過去安排,管事的只好來了。

    謝慧齊只好擱了筷子去,路上听管事的把這事的情況說了,她也是搖了搖頭。

    這張縣官的膽兒挺大的。

    但等見了齊家哥哥,見他臉色平靜也不像生氣的樣子,謝慧齊還有點奇怪,她嘴里吩咐著小紅小綠把這些人帶到已經收拾好出了的客院去,還朝他望了一眼。

    齊君昀見到她看他,朝她頷首,“過來一下,讓張縣令見見你。”

    那頭張異還沒等她走近,就拉著他的夫人跟謝慧齊下跪磕頭了,“下官見過謝姑娘……”

    謝慧齊嚇了老大的一跳。

    可張異不等她回神,就又抬手就招他家快被國公府下人帶出了府的六個姑娘過來,“快快快,快過來給謝姑娘磕頭。”

    也不知道那幾個姑娘是怎麼回事,一溜煙地全跑了過來,跟她們爹一樣,不等人反應就跪了下來,嘴里七嘴八舌地叫起來了,“給姑娘磕頭。”

    “給小主子磕頭。”

    更有甚者,還有人在道,“給小主母磕頭了,祝您長命百歲。”

    謝慧齊哭笑不得朝那個祝她長命百歲的看去,見是個可能沒小她多大的小姑娘,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抽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張異听著他家的姑娘們給以後給她們說媒的謝慧齊請安聲自個兒就高興了起來,他跪著也不起,就地手舞足蹈跟謝慧齊說道了起來,“謝姑娘,我听說國公府過幾天就有喜事了呢,恭喜您啊,我家這幾個听說國公府有喜事,就非要纏著我來國公府見見世面,這不,我一心軟就答應了她們,姑娘我給你說一下我家的這幾個姑娘啊,大妞,二妞,三妞……”

    “哎……”張家的大妞,二妞,三妞脆生生地應了聲。

    張異笑得合不攏嘴,“姑娘,這是我們家的三胞胎,我們淄文的三朵金花,姑娘們,給你們姑娘再磕個頭先。”

    “給姑娘磕頭……”那三個妞一听頭一致又轉到謝慧齊這邊,硬是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磕得謝慧齊不安地往齊君昀身邊挪。

    長公子這時候也是嘴角都抽了起來……

    他大概知道張異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了。

    “姑娘,下官給您說一下啊,我家就三個姑娘今年六月就及笄了,到時候就勞煩您了啊……”張異笑得合不攏嘴地說完,就又叫他的另三個三胞胎喊,“四妞五妞六妞你們等什麼?”

    “給姑娘磕頭!”又三個小姑娘朝謝慧齊砸頭。

    這姐妹幾個磕頭都不是用磕的,而是把頭一砸就砸到地上,頭一磕到青磚地就響起老大的一聲,嚇得謝慧齊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又忍不住去看她們,生怕她們把自個兒腦袋給磕壞了。

    可一等她們抬起頭,迎向她們笑意吟吟看向她的小臉,謝大姑娘是用了生平最強的自制力這才忍住沒失態。

    “姑娘,這三個長得一樣的也是我夫人生的三胞胎,今年就十三歲,還不太急,您就替下官操心操心這三個大的就好……”張異說著就朝大女兒一巴掌就揮去,“還不多給姑娘多磕幾個頭,磕得響點,磕響點她就能給你們定個好親事了!”

    “……。”就在這時,在謝慧齊還沒來得阻止的時候,英勇的張家三個三胞胎又給謝慧齊砸了一道頭。

    謝慧齊這下是眼角抽抽,嘴角出抽抽,已經顧不上失禮了,拉著齊君昀的袖角就小聲問他,“齊家哥哥,這,這咋回事?”

    “張異是齊昱家上兩代出了府的同枝,想來私下也一直有來往罷……”齊君昀淡道。

    這有來往,肯定是听說了她在京城大撒魚網給人做媒的事了,所以這姑娘生得多的張異兒子一個都沒帶來,光把女兒們都帶來了。

    齊昱這時候為自家出去的同枝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

    張異這時候看向齊昱,一把又拍向女兒們,朝她們喊,“還不去給你們昱叔叔也給磕個頭……”

    齊昱見張異已經不管規矩了,剎那落荒而逃朝門邊飛快閃去。

    有這樣的同枝,他實在沒什麼臉面見主子們。

    **

    這廂張異在國公府扒拉了兩口飯就走了,說是要去官驛負責淄文縣秀女們一行人的事,等他走後沒多久,謝慧齊也是把他夫人跟他的女兒們安排妥當了。

    張家的女兒們也不認生,見她過去問她們的安置,一個個都不見外地跟著謝慧齊的屁股走,走到哪就跟到哪,問她們有什麼需要的,一個個嘴里都說都好都好,完了又笑嘻嘻地跟著謝慧齊,她走到哪她們就跟到哪。

    謝慧齊差不多也是從客院落荒而逃的。

    這時候齊君昀也是送走了張異,听下人說她要回青陽院,在半路等了她。

    謝慧齊這是一從早上到晚上就沒松半口氣,見到他,肩頭就垮了下來……

    齊君昀攏了攏她身上的披風,刮了下她的鼻子。

    齊大他們在前面點著燈,後面跟著小麥他們,僕從前後離他們都離得遠。

    “齊家哥哥,明天不會也跟今天一樣吧?”謝慧齊苦笑道。

    “張異是個不太講規矩的,而且他離京離得近,這才帶了家人過來,別的不會了。”齊君昀淡道。

    “張大人還真是……”听是個不講規矩的,謝慧齊也是實在佩服他。

    就這樣還能在長公子手下存活下來,也不知道手里有什麼特別大的本事才讓人刮目相看。

    “嗯,規矩是沒規矩了點,但他不按常理做事,做的事成事的機會也大,幾年前父親與二叔倒下,只有他淄文縣縣令的位置沒動……”齊君昀說到這,問她,“你知道淄文縣是什麼地方?”

    謝慧齊听倒是听說過淄文縣,那里盛產美女,是有名的美女之鄉,大忻出過的幾個貴妃也是出自那里,而且那里還盛產好幾種貢果,是有名的“貢鄉”。

    這樣的一個有名的地方,這縣官也是肥差,能做下來,想來也是要有幾個本事吧?

    看來,人還真是不可貌相。

    “我听說過一點,淄文是有名的上貢之鄉。”

    “嗯……”這時候已進內院,齊君昀牽了她的手,跟她淡道,“張異的意思是讓我在京里尋幾個後起之秀配給他女兒,也不需多好的家景,跟他們家差不多就行,秀才也可,我們家書院那就有幾個不錯的,回頭你給看看就是。”

    謝慧齊點了點頭。

    算了,這也沒什麼,既然有現成的人選,人家也是奔著目的過來,不算是添了多大的麻煩。

    見她這次點頭點得甚快,一點掙扎也沒有了,齊君昀也是笑了起來,回首低頭看她,“不說兩句?”

    “不說。”

    “那……”

    “嗯?”

    “牙恆的夫人跟你把事說了?”

    “嗯。”

    “怎麼不問我?”

    “想問你呢,可我也得有時間啊。”謝慧齊苦笑。

    “嗯……”齊君昀也笑了起來。

    謝慧齊這時候心里卻沉重了起來,眼楮鼻子嘴巴,無一哪處不苦,她眨眨眼,朝齊君昀道,“我舅父舅母他們,這些年過得是真不好是嗎?”

    “以後會好的。”齊君昀淡道。

    謝慧齊看著他。

    “不出意外,你年底就應該能見到他們……”齊君昀擦掉她眼角流下的淚,淡道,“等後年,就有人送你出嫁了。”

    也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把她舅父回朝之事定下來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6-8-29 13:26:28

第99章

謝慧齊在臨睡前去了弟弟們的院子,大郎二郎今日哪里也沒去,在他們的院子里習了一天的功課。

    她去的時候已有些晚了,二郎一腳壓在被子上一手揉著眼楮滿是困意地叫她,“阿姐……”

    謝慧齊笑著應了一聲,把他不老實的腳給塞到了被子下,摸了摸他的小臉,輕聲道,“好好睡,莫要踢被子。”

    “唔……”二郎把頭在枕頭里揉了揉,打著哈欠點了下頭。

    謝慧齊溫柔地摸了摸的他,起身打算去大郎那邊。

    “阿姐。”

    她走到門邊的時候,小二郎含糊地叫了她一聲。

    “誒,阿姐在呢。”謝慧齊示意掌著油燈的小麥出去,輕聲地應了他一聲。

    “我好想你。”

    這時候,手里的光的小麥出去了,二郎的屋是黑的。

    謝慧齊在黑暗中看著二郎的床,眼角微酸,過了一會,確定二郎是睡著了,這才輕腳出了門去。

    大郎的臥屋就在二郎的對面。

    謝慧齊進去後,發現大郎的頭發是散的,但外袍已經穿好,想來是上了床听到她來才下床穿好了衣裳。

    “阿姐擾著你了?”

    大郎搖了搖頭,把剛從桌底搬出來的凳子又搬出來了一點。

    謝慧齊坐下後,他也挪了挪另一張凳子,坐得離她近了點。

    也不知為何,進了京他們明明更要相依為命,但他跟二郎見著她的時日卻比在河西的時候要少了許多。

    二郎想她,他亦然。

    但他不似阿弟那樣說得出口,謝晉平也知自己一輩子也不能說出一句像二郎對她一樣的話來,只能在看得見她的時候,能靠近她一點,就靠近她一點。

    她身邊總是暖的。

    “明早阿姐給你們烙餅吃。”謝慧齊看著他有些內疚,孩子回是回來了,但她忙一天,晚膳明明他們看著她回來坐在桌上眼楮都亮了,但她沒留多久就走了,一家人像樣的一頓飯都沒用。

    “不用阿姐烙,你多睡一會。”大郎搖了頭,“廚娘做的早膳好吃得很。”

    謝慧齊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她捏著手中大郎的手,輕聲問,“怪不怪阿姐?”

    “怪阿姐什麼?”大郎奇怪。

    謝慧齊低著頭笑了起來。

    她知道她住在國公府,外面有許多的風言風語,她不傻,他們在國子監肯定也會因為被人辱罵,排擠。

    要不然,按二郎那樣跟誰見面都要帶著三分好的人怎麼會跟同窗吵架?

    大郎手上還有目測起來絕對沒愈合沒兩天的新鮮傷疤呢……

    大郎看著她低著頭,一直摸著他的手,突然領悟了起來,下意識就想把手縮回來。

    “阿姐……”他有些不安地叫了她一聲。

    “誒……”謝慧齊低低地應了一聲,她把心中的苦水吞下,抬起頭朝他笑著道,“阿姐知道呢,知道你們不怪的。”

    她就是心里一時難受得很,想問問。

    其實不應該問的。

    “我這傷是我不小心摔著的,沒什麼事,我涂了藥沒幾天就好了,再過幾天傷疤也就淡了,阿姐你別擔心。”大郎說著,手上突然有滾燙的水滴落在了他的手心里,剎那之間,他啞口無言。

    他手心有近一寸的傷痕,是武課上有人把劍刺向二郎背後時他握住傷的。

    傷得確實有點重。

    他之前本來就一直藏得好好的,二郎也沒說漏嘴,但不知為何她還是發現了,所以一進屋來就握了他的手,而他卻欣喜于見到她一時忘了藏。

    還是被她發現了。

    “阿姐,”大郎被她的熱燙得心口也疼,他低頭抵著她半低的頭,輕聲道,“沒事的,大夫給我看過了,我就傷著了皮肉,沒傷著筋骨。”

    “嗯。”謝慧齊笑了起來,拿出帕子別過臉若無其事地擦了擦眼……

    “那個跟我打架的人不在書院了,他被他家人接了回去,先生們也都跟大家訓了話,沒有人會再在學院尋事了,我也不會去招惹別人了。”大郎安慰她,但還是沒有把真正的實情告訴她。

    “誒。”謝慧齊抽了抽鼻子笑了起來,讓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她听著就是。

    她不能讓他們離開國子監,也不能保證他們一生無風無險,也就只能如此,眼睜睜地看著了。

    “阿姐……”

    “阿姐沒事,就是看著你傷得重,一時難過。”謝慧齊側過臉,把臉擦干了,跟他笑著說道起舅父的事來,“我听你世兄說,我們舅父有望從東海回京了……”

    “真的?”大郎立刻正襟危坐了起來。

    “是呢,阿姐剛剛才從他口里得知的。”

    “那……”大郎這時候想起他曾以全心期盼過的祖母一家,憂慮地皺起了眉。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大表哥,他在路上沒了,堇表姐也不知道也有沒有印象,大表哥沒了之後,她就是家里的長女了,我們下面還有一個表弟?你還記得嗎?”見大郎點點頭,謝慧齊接著道,“因著家里人身子不好,她嫁給了一個當地的大夫,那大夫說是八字不好,命里克親,但她還是嫁了,大表姐小時候常跟我們玩,她跟阿姐曾悄悄說過等她長大了就要嫁一個像我們阿父一樣劍膽琴心,風華無雙的男子為夫……”

    “大弟,”謝慧齊摸著大郎怔仲的臉,朝他微笑道,“表姐好像比阿姐還要命不好一點,舅父的命也要比阿父不好一點,不知道表哥走的時候他是怎麼過的,阿父當年帶我們去河西的時候就跟我說過,我們哪個要有一點不好,比要他的命還難受。”

    所以為了他們,他們阿父在河西四處結交朋友,到處施恩,他拼了命給他們姐弟幾個攢夠他死後他們都能用得到的善緣。

    他盡了他的全力,所以走的時候他還是能笑著的。

    可是舅父呢?不知道痛失愛子的他現在怎麼樣了。

    而她也算命好的了,至少去河西的路上,他們阿父全力護住了他們姐弟的性命,所以他們姐弟幾個誰也沒有失去誰。

    也至少就是他們阿父沒了,回了京,她還是進了國公府,還是有人把他們姐弟幾個攬在了羽翼下護著……

    哪像她那心高氣傲的表姐,怕是連掙扎的機會老天都沒給她。

    “阿姐也不知道怎麼說,”謝慧齊平了平難受得難以呼吸的氣息,跟他道,“但阿姐想,阿父既然讓我們姐弟幾個都活下來了,他給我們鋪了一條讓我們活著的路,我們最要緊的是讓自己活下去,這樣阿父阿母在地底下才覺得安心,你說是不是?”

    謝大郎听到這,如何能不知道她今晚跟他說這般多的意思,他抽了抽酸脹的鼻子,點了頭,“我知道了,阿姐我听懂了,我跟二郎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我會讓我們都沒事的。”

    謝慧齊伸手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背,把眼里的眼淚強行忍了下去,笑著跟他說,“在阿父阿娘和阿姐的心里,你們才是最要緊的,這天下不會再有比你跟二郎好好活著更重要的事情了,你可知?”

    “我知道的,阿姐……”謝晉平回抱著他,然後他看著站在門邊站了一會,听著阿姐說的話默默掉淚的二郎,朝他無聲地揮了揮手,讓他回他的屋去。

    看到他哭,阿姐就要更難受了。

    二郎見兄長朝他揮了又揮,擦著眼淚轉過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等一到床上把被子拉到頭上,他最終還是號啕大哭了起來,“阿父,你出來背背我,我想你得很,你出來吧,阿姐好累的……”

    可他哭得再凶,這夜過去了,他們的父親還是沒有出來。

    **

    大郎受傷之事,他們不說原因,長公子也沒特意跟她提起,謝慧齊也就當不知。

    這夜跟大郎說過之後,她想大郎以後跟二郎肯定行事更會小心,以性命要緊,心下也稍微安慰了點。

    路上小麥說小二郎在屋里哭,她也是愣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回頭去找他。

    人長大,總是有些眼淚要流的。

    五月初二這天,項家那邊就送了聘禮過來,這上午的聘禮一下,中午就又有進京的屬官來國公府。

    國公府少不得又是招待他們,又帶走了國公府幾個人。

    好在國公府已經從莊子上已經把能干的調回來了,所以除了定篤的事情比較多之外,府里倒也不至于慌手慌腳。

    但中午這人一走,下午謝侯府的人就過來了。

    不過這一次侯府挺有眼色,在帶人過來之後,先讓下人過來說明了來意,看什麼時間帶人過來謝罪的好。

    但這事被國公夫人親口否了,讓謝家的人不用過來了,把請罪的禮物送過來就好,這事她會讓國公府的長公子不日到皇上面前說清楚的,只要陪罪的禮物得當,這事也就了了。

    謝侯府的人臉帶苦色帶著國公夫人的話走了,謝慧齊一听國公夫人這麼安排,也覺得這樣好——這種時候,謝侯府過來的人若是又失心瘋再鬧一場,謝侯府不要臉面,國公府的臉面何存?

    這種要嫁女的時候,還是小心為上。

    京中這幾天因著秀女的進京熱鬧無比,國公府本來只有的三分喜氣因著京城的人聲鼎沸都增添了好幾分,就是兩個臉色不佳的主母都沒擋著國公府下人的喜氣洋洋,更何況還有個溫柔和善的當家姑娘,年輕一點的下人們掩不住還跳脫的本性,臉上也是笑意不斷,看得二夫人一等背過人,就拉著臉皺著小聲嘀咕說給自己听,“有什麼好笑的?笑笑笑!小心本夫人讓你們笑不出來!”

    但就是她擺臉色,府里還是因大姑娘和三姑娘的出嫁歡騰了起來,先是老太君沒捱住小孫媳婦楚楚可憐的小眼神,給下人們發了賞,爾後國公府夫人也給操辦喜宴的一干人等也打發了點銀子,還下令這日下人的吃食就跟喜席上的擺席一樣。

    二十六道菜品的擺席讓國公府的下人們很是有了口福,就是過年,府里也不過是給他們添八個菜而已,什麼時候也沒有過二十六道這種的。

    五月初五就是大娘子和三娘子的嫁日,她們是從側門被轎子匆匆抬走,就是嫁妝也是前一夜就抬進了男方家中,除了國公府的下人,和外面听了國公府的下人漏了口風的幾個人,誰也不知道國公府在無聲無息中在同一天嫁了兩個女兒。

    那些收了請帖的,也只當國公府嫁女兒的喜宴是在五月初八。

    沒有誰听到那日國公府抬出去的轎子里,有姑娘為自己哭成了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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