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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森宇優】白虎佳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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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1:17
標題:
【森宇優】白虎佳人 (全文完)
內容簡介:
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誰教他天生一副溫文儒雅又正經八百的傻鳥樣
任何女人瞧見,都會忍不住想要欺負他咩!
而人家只不過很好心、很盡責的想要救人,才會對他「上下其手」
而且很無辜的看了不該看的「東東」 那可是會長針眼的耶!
他怎麼可以為了捍衛自己的清白,就來個不告而別呢
呵呵呵 難得遇上這麼好玩又有挑戰性的大代志
她當然想也不想就給他追了上去
不巧撞見他這個萬人迷被人下蠱弄成一個「滿臉豆花」的萬人嫌
當下搬出「救人救到底」的信念,繼續在他身上「動手動腳」
不時用激情粉碎世人的嘲諷,還公然明示他倆有一腿的假象
讓他知道「苗族小辣椒」和那冷冰冰的「未婚妻」可是天差地別
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她的「善舉」!
哦 好感動啊!
他一向奉行的「一夫一妻」制,都被她搞得一塌糊塗了啦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1:49
序
關於一個約定 森宇優
還記得念國中的時候,我總是喜歡拿身邊的姊妹淘們當主角,為她們量身訂作一個又一個的小說故事。
印象中,那個時候最常問她們的問題就是:「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啊?」然後聽她們滔滔不絕的說起她們夢中的白馬王子是個什麼樣子,再將他重現在我的稿本上,圓滿一個又一個好姊妹的愛情夢想;雖然每個故事只有一萬多字,但到故事尾聲的那份幸福感仍是濃烈的。
手寫小說雖然是一件挺累的事,但當我看到她們歡天喜地的捧著屬於她們「自己」的故事,那樣專注而甜蜜的讀著,我就會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感,一種很接近幸福的感覺,寫到手指長繭酸痛也就不冤枉。
雖然當時並不懂得什麼技巧,也並不瞭解該怎麼架構一個故事,就只是憑著一股傻勁跟熱情,不停的寫著、寫著屬於我們的故事,而她們卻是那樣的捧場,給了我莫大的鼓舞……一直到畢業前夕,她們在我的畢業紀念冊寫下:小優,要出書喔!我們約好了喔!
並且說了,就算我們這一票失去聯絡,但愛看小說的她們只要在書店看到「森宇優」這個筆名的作者,就知道那一定是我的書。
後來因為升學的制度,我無可避免的要面對種種考試——考高中、考大學、考研究所……一路的考過來,可以寫小說的時間幾乎是「零」,而一直到畢業近八年的此時,我終於可以完成與她們之間的約定——森宇優出書了!
喲呼!永中三十九班有聯絡的姊妹們跟失聯中的姊妹們,我兌現了我們之間的承諾,從來沒有忘記過與你們之間的情誼,也珍藏著那段珍貴的回憶,願你們平安喜樂,幸福美滿。
最後,感謝出版社給我這個機會,也感謝在看這本書的讀友,我的創作功力尚淺,有待改進的地方希望大家不吝賜教,也希望大家會喜歡這個故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2:17
楔子
自古以來,貴州素有「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之諺。
此刻,就像是要印證俗諺一般,黑壓壓的天際正飄灑著綿綿細雨,四周視野一片灰濛濛的,高聳的山巒被重重的煙嵐跟霧氣環繞,視線所及不過五步之遙的距離;而山間長草和老樹遮掩著小徑,一路的泥濘跟石粒,還有老樹籐橫跨其間,豈只是「不平」足以形容的!
一個頑長的身影在樹林間穿梭,藍色的長袍被雨水浸得濕透,黑靴也沾滿了泥土,但他始終像是拚命似的向前奔走,腳步縱然有些遲滯,足下卻是未曾停歇。
但山路窒礙難行,又是在毫無月光的夜晚時分……
帶著粗重的喘息聲,藍袍男子在奔走時,冷不防給一條老樹籐絆了一下,一個踉蹌,男子向前跌趴在泥地上,吃了滿口的泥土,臉上也給砂石擦得生疼。
「呼……呼……」男子趴在地上劇烈的喘氣,疼痛在全身蔓延。
起來……
爬起來……
快爬起來!
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男子順著內心深處的吶喊,一鼓作氣的支起身子,微微顫抖的站起身來。
他按住左腰腹,那兒有一道劍傷,正汩汩流著鮮血。
「唰!」男子使勁撕下長袍下擺,用力向腰間一扎。
「呃!」
痛……是唯一的感覺!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先把血止住,不消說絕對是會流血致死的,還逃個什麼勁兒?
緩下血流的速度,男子邁開步伐,繼續向前奔走。
暗夜的深山,無月的黑夜……其間可能遇見的危險,絕對比想像的多更多!
男子腳下猛然一空,高大修長的身子一晃……
「啊……」哀號聲無可抑遏的從口中奪出。
饒是他奮力的想抓住些什麼,哪怕是一草一木也好,只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仍是順著山澗一路滾到底,直直的撞上澗底的石子。
沒了聲息……
叢山恢復平素的寧靜,依舊若隱若現於細雨山嵐之間……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2:57
第一章
破曉時分,陽光穿透層層的雲朵與重重的煙嵐,灑落在貴州的山間,隱隱約約的傳遞著光芒跟熱度。
一隻巨大的白色野獸,優雅而傭懶的蜷著身子,趴睡在一間小巧的木屋前。
木屋中傳來腳步的聲響,白色野獸伸直蜷曲的身子,將頭從前腳的圈蓋中抬起,那額際的白毛間有著墨黑的鮮明,且不可錯認的是個「王」字。
是的,這只巨大的野獸是一隻虎——稀有而尊貴的白虎。
它有著巨大卻優雅的身形,一身通體雪白的毛色,一雙虎眼是寶石般湛亮的碧綠;而它有著令人望而生畏生敬的氣勢,顧盼之間虎威凜凜,儼然是個天生的王者。
「咿呀!」木門給人一把拉了開來,露出一張甜美的小臉。
「霸兒!你早啊!」木屋中蹦蹦跳跳出一個嬌俏的妙齡少女,蹲坐在白虎之前,伸出細白小手撫弄白虎的下頷,讓白虎像是舒服極了的發出「呼嚕」的喉音。
少女上身穿著一件青布交領短上衣,衣邊兒上繡有精緻的鳳形圖式;下身穿著一件蠟染麻布花裙,裙打百褶上有挑花,走動時裙波流轉,十分好看。
少女的頭上簪有一把銀梳,梳面上精細的刻有三隻飛翔的鳳凰,梳背上則是十一朵銀花,而左右各吊著一條小銀鏈,懸有喇叭狀的銀筒,稍一擺動便叮噹有聲。
少女的頸上、雙耳、手腕、腳踝都掛有精緻的銀飾,或成套、或成對成雙,腰上則紮著一條寸許的花帶,上有雙鳳朝陽的圖騰,畫龍點睛似的圈出纖細的小蠻腰,也讓少女整個人看起來鮮亮得不得了。
從這身打扮可以清楚的看出,這少女是個苗族姑娘,而且在族中的身份應該頗為尊貴。
在少女跟白虎玩耍的時候,有個腳步聲由樹林中向木屋接近。
白虎停止向少女撒嬌的姿態,一古腦的站起身,面對著樹林的方向,警戒的發出低吼。
一個苗族打扮的青年由樹林中走出,在距少女二十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右手撫胸做個行禮的動作,恭敬喊道:「悅兒公主。」
苗族散佈在川、黔、滇、桂、湘等處,而貴州——黔苗這一支,自古是以「鳳」姓為貴族。
少女——鳳悅兒正是現任苗王的妹妹。
她的父親跟爺爺之前也是苗王,只是她的父母親已經在七年前相繼過世,而爺爺現在雖然仍健在,但在當年傳位兒子之後,就只在族中當耆老偶爾為族人排解紛爭,不願再管大事。
所以自從七年前父親過世後,族人們就擁戴她的兄長繼任苗王,掌管族中事務至今,而她在慢慢懂事後,也幫著分擔一些哥哥肩上沉重的擔子。
白虎素來不喜歡外人,鳳悅兒右手輕撫白虎的頭頂,安撫它的情緒,朗聲向來人問道:「什麼事?」
青年回答:「早上族人發現,昨天晚上有人在『貓跳峽』上打鬥,留下了五具屍體跟一些血跡。」
「喔?知道是什麼人嗎?」族中向來和樂,和鄰近的別族人也相處得挺好,會有打鬥的事情,的確不太尋常。
「屍體是漢人的!至於打鬥的是不是全都是漢人,就不清楚了!」
鳳悅兒點頭,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道:「知道了!我會去看一看,這事兒跟我大哥說了嗎?」
青年又答道:「跟王說過了,王說,讓悅兒公主拿主意就可以。」
鳳悅兒的口中逸出清朗的笑聲,「那好,就讓我拿主意吧!你回去吧,不用驚動族裡的人!」
「是。」青年躬身告退,消失在樹林中。
鳳悅兒蹲下身,細緻的小臉與白虎蹭了蹭,笑道:「霸兒,咱們有事要忙羅!」
白虎像是回應她的話,「呼嚕」了一聲,逗得鳳悅兒笑開懷,頭上的銀飾一晃動,又叮噹作響起來,煞是好聽。
☆☆☆ 龍騰世紀書庫 ☆☆☆ 龍騰世紀書庫 ☆☆☆
強風颯颯的吹拂著山巔,鳳悅兒帶著霸兒在「貓跳峽」上轉了一圈,屍體已經被族人清走了,她仔細的審視打鬥過留下的痕跡。
鳳悅兒看著地上劃下的刀痕跟劍痕思忖,果然是漢人的兵刀!
地上還有雜亂的鞋印,想來是昨晚地上泥濘,所以印得深了,現下地上雖然已經乾燥,但鞋印仍是留在那兒。
人數應該頗多,據鞋印來推斷,她猜測有十來個人。
這印子……是漢人的布靴所留下的!
看來昨晚在這兒打鬥的全是漢人,就不知道他們為了什麼,竟跑到這貴州深山中打鬥?
看見天上的雲又漸漸轉濃,從小在這山中長大的鳳悅兒自然知道,過沒多久又會下起雨來,這是當地常見的現象,一年到頭少有整日放晴的時候。
「霸兒!」鳳悅兒輕喚白虎要下山了,只見白虎對著下山的路徑伏低了身子,碧綠的眸子瞇了瞇。
「有人來了!」她也聽到馬蹄響聲了。
「難道是昨晚的漢人?」鳳悅兒自言自語著。
貴州多山,他們苗人在山中少有騎馬的,因為有很多山徑狹窄難行,馬兒也沒有辦法過去,所以他們是徒步居多。
沒一會兒,四個黑衣人騎著馬兒上了「貓跳峽」,在見到山頂空無一物,只有鳳悅兒跟白虎時,一行人都吃了一驚。
一個黑衣人用馬鞭指著鳳悅兒叫道:「你把這裡的屍首偷到哪兒去了?」
昨晚視線不明,又有人受了傷,只好把同伴的屍首暫時放在這兒,但此時竟然全部消失,所以他們直接懷疑到這裡唯一的人身上。
這人真無禮!鳳悅兒不高興的挑了挑眉,用滿不在乎的口氣回道:「既然是屍首,又不能吃又不能賣錢,我要個臭東西幹啥!」
「你沒拿?那這兒的屍首到哪兒去了?」黑衣男子不信。
「屍首是什麼的屍首?是你們蛇鼠一窩的渾球屍首唄!那你們當同類的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鳳悅兒看一行人氣黑了臉,開心的咯咯笑道:「沒準兒……他自己爬起來走下山了呢!」
「胡說八道!屍體怎麼會走下山!」男人怒斥。
鳳悅兒佯裝詫異,「畜生都會騎馬上山了,為什麼屍體不會走下山?」
慢了半拍,男人聽出她的捉弄,生氣叫道:「你說誰是畜生?」
「誰應就是誰羅!」鳳悅兒雙手平攤,香肩一聳,甚是無辜的模樣。
「你這蠻女!」男人氣得七竅生煙,揚起馬鞭做勢要擊向鳳悅兒。
「吼!」原先溫馴待在一旁的霸兒突然跳到四匹馬兒前頭,弓起身子發出低低的虎鳴。
「嘶……」馬兒們受驚,紛紛亂踏著蹄步,十分難控制。
從沒見過白色的老虎,又是這等威武,馬上的四名黑衣男於也驚駭於霸兒的虎威,心下都十分忐忑,不由得將馬兒拉退了幾步。
「我這蠻女怎樣?說下去呀!我等著聽呢!」鳳悅兒站在霸兒身邊嬌笑道,看著四個大男人給嚇得像鵪鶉一樣,心中十分快意。
霸兒碧綠的眸子由左到右一個個瞪過,再由右到左一個個瞪回來,嚇得四個男人硬生生打上一身的冷顫。
「霸兒,你說是人肉好吃,還是馬肉好吃?」鳳悅兒像是在跟白虎商量一樣的說,又逕自推斷道:「要我說,應該是人肉嫩一點,對吧?」
「吼!」像是附和她的話,霸兒低吼一聲,嚇得四個大男人刷白臉,而馬兒更是蹦蹦亂跳。
「你……你……」可憐的男人話都已經說不清楚了。
「我什麼?快說啊!我等著呢!」鳳悅兒挑釁的叫道,更是毫不給面子的取笑他們的狼狽。
另一名男子囁嚅道:「看樣子這蠻女也不會招什麼,而那個姓韓的應該是活不成了,咱們走吧!別在這兒跟她糾纏不清。」說穿了就是他實在怕得很。
男子有些心動,只是仍猶豫道:「但是那密函……」
「反正那姓韓的死了,密函也送不到那人手中,理他呢!」
四個人換了個眼神,就飛快的掉轉馬頭,奔下山去了,活像身後有鬼在追趕似的,悶不吭聲吞下鳳悅兒的取笑跟挑釁,連話也不敢回上一句。
清脆的笑聲豪爽的迴盪在山谷中,鳳悅兒笑彎了腰,趴俯在白虎身上,攬著它的頸子。
「霸兒,你最厲害了!」
那些人真是好笑極了……
半晌,鳳悅兒想起,「霸兒,他們說還有個人呢!好像是姓韓對吧!還有什麼密函的……」不知道這些個漢人在搞什麼鬼?該不會是想對他們苗族的人不利吧?!
她搔搔白虎的肚子,站起身來。
「走吧!咱們去找找,看看那傢伙死了沒!」沒死就算他命大好了!不過……他要是個壞人嘛……她可不介意親自拆了他餵狗!
要欺侮她族人的人,她斷然是不會饒恕的!
☆☆☆ 龍騰世紀書庫 ☆☆☆ 龍騰世紀書庫 ☆☆☆
疼痛……在週身蔓延……
韓譽在迷迷濛濛間半睜開眼,一隻小手端著個碗遞到他的唇邊。
「喝下去!」一個帶著點甜意的清脆嗓音如此說道。
汁液入口,苦澀的滋味在喉頭濃得化不開來。
「好苦……」
「啐!有藥是甜的嗎?」那聲音又說。
噁心感突然的湧上……
「嗯……」他想吐。
一隻軟滑細膩的小手摀住他的嘴,喝道:「吞下去!」
嗓音雖然悅耳,卻是十足的有魄力。
唔……這姑娘真是潑辣……
韓譽聞言,本能的覺得他吞下去會比較好,迷迷濛濛間,他依稀感覺到,如果他不吞下去,會發生可怕的事……
「好乖!」像是很滿意,那聲音如此稱讚。
是在說他嗎?
好乖?!
他今年二十有五……離孩提時期已經很遠、很遠了……
濃濃的睡意襲來,韓譽再度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
「唔……」胸口好悶……
韓譽試著深呼吸,看看能不能多吸進一點氣,但只是徒勞。
「唔……」真的好悶……
韓譽覺得胸口像是給重物壓著一般,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重物?
他緩緩的睜開眼,對上一片湛亮的綠光。
那是什麼?
慢慢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那綠光是一對眼睛。
什麼東西的眼睛是寶石般湛亮的碧綠?
隨著意識漸漸清明起來,韓譽清楚的看見一張斗大的虎臉,以極近的距離在他眼前,然後……
他慘叫:「啊……老虎……」他終於知道氣悶的原因是什麼了!那只白虎的兩隻前腳踏在他的胸膛上,俯低了身子跟他「面對面」,他想不氣悶都很難!
這……會不會太刺激了些?!
不知昏睡多久,一睜眼就看見一張大虎臉……
它……靠得可真是近啊!
「叫什麼?吵死人了!」
一個熟悉的嗓音由門外傳來,韓譽身上有隻老虎,他不敢胡亂動,只有側過頭望向門口,想看看在他迷濛間一直聽到的聲音,屬於什麼人?
一個苗人打扮的盛裝少女出現在門前,端著個托盤進門,嬌俏的臉上淨是笑意,「霸兒,你又調皮了!」
白虎「呼嚕」一聲,不甘不願的從韓譽身上跳下來,趴俯在地,乖順得像只巨大的貓兒。
韓譽有些驚奇,訝然問道:「這白虎……是你養的?」真聽話啊……他從沒見過人跟虎可以相處得這樣好的!
鳳悅兒放下托盤,搖頭笑道:「霸兒跟我一同長大,我們是朋友,不是豢飼的關係。」
「霸兒……這名子起得真好,它很溫馴呀!」韓譽看著霸兒半蜷著身子,在鳳悅兒腳邊撒嬌,先前對它的懼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鳳悅兒噗哧的笑了出來,「霸兒才一點兒也不溫馴,是你對了它的眼,不然它可是會拆了你的!」
天曉得是什麼理由,霸兒挺喜歡這個男人的,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呢!
從小,霸兒就只給她親近,其他人越雷池一步就會被它嚇退,連她貴為苗王的哥哥它都不理不睬的,可是這回卻這麼喜歡這個陌生的漢人男子。
在他昏睡時,霸兒可是爬到床上好多回了呢!
是因為投緣嗎?老虎也有投緣這回事?
韓譽也笑了笑,忽然想起還沒向人家道謝。
「姑娘,多謝救命之恩。」他知道自己跌落山澗,後來發生什麼事他就一點記憶也沒有了!只依稀一直聽聞這個姑娘的聲音,想來是她救了他的命。
她的嗓音很好辨認,有點兒甜甜的又清脆悅耳,所以當她一開口,他就知道是餵他暍藥的那個人。
但怎麼有個印象……她似乎挺潑辣的……
韓譽看著她甜美的長相,年紀很輕,約莫十六、七歲,一雙鳳眼出奇的大,不像有的人瞇成一線似的;眸子晶亮有神,顧盼之間媚態自生,讓她有種艷麗的美態,倘若日後褪了一臉的稚氣,想必是顛倒眾生的樣貌。
她……潑辣?!哪裡像來著?
呃……想必是他記錯了……
對……定是他記錯了!
「要謝就謝霸兒吧!是它發現你躺在山澗裡,也是它駝著你回來的!」鳳悅兒笑道,扶韓譽坐起身,將藥碗塞給他。
韓譽接過碗,對白虎笑著說:「那虎兄,多謝你啦!」
霸兒「呼嚕」一聲,算是應答,旋即又趴下身睡大覺去了。
鳳悅兒看著韓譽笑道:「你這個人挺有意思的!」這個男人的風趣很合她的個性,她最不喜歡板著臉過日子的人了。
韓譽笑著含了一口藥汁,然後丕然色變。
「唔……」好難喝!
像是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鳳悅兒嬌斥道:「吞下去!不許吐出來!」
「唔!」韓譽驚奇的看向她,依言吞下令人作嘔的藥汁。
老天!不是他記錯了,是這小丫頭真是小辣椒一個!
先前被逼著喝藥的記憶全部清晰了起來,他「咕嚕、咕嚕」的將一碗黑漆漆的藥汁暍個精光。
他不想再被她灌了!
鳳悅兒拿回藥碗擱在桌上,坐回床邊問道:「好啦!你現下清醒了,可以告訴我你姓啥名誰,家住哪裡?為什麼會給人殺成重傷,跌在山澗裡等死?又為什麼來到這偏遠的山中,要做些什麼?」她辟哩喧啦問了一串問題,然後直勾勾的看向韓譽,意思就是他非交代清楚不可。
「呃……」她一次問這麼多,他要怎麼答?
鳳悅兒雙手往小蠻腰上一叉,瞇起一雙大眼威脅道:「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否則啊……看我不拿刀子在你身上刺個十百個窟窿,再把你丟回山澗等死!」
好潑辣的姑娘呀……不過她的表情靈動,一雙大眼晶亮有神,雖然出言恫嚇,但她嬌俏的模樣倒是緩和了那威脅感。
「一個一個來吧,問這麼多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答起。」韓譽微笑,不以她的恫嚇為忤,這小姑娘個性真是鮮明得緊,喜怒哀樂全在一張俏臉上。
他有多久沒見過性子這麼真的人了?
鳳悅兒點頭,算他說得有道理,「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韓譽笑道:「我們漢人在問人家名字之前,都會先說自己的,這樣才不會失禮!」
「我是苗人!」鳳悅兒沒好氣地哼道,「你們漢人就是禮多如牛毛,有禮又怎樣?假仁假義的還不是白搭!」
韓譽大笑,這點他們的看法倒是不謀而合。
鳳悅兒也笑,落落大方地說:「我叫鳳悅兒,苗族人,住在這『雷公山』裡,換你了!」
「在下韓譽,漢人,家住北京城。」韓譽想了一下問道:「這兒就是雷公山嗎?」
鳳悅兒點頭,「其他的呢?你還沒回答我!」
「我是替人帶口信來這山中,路上遭壞人埋伏,才會被殺成重傷,又因為晚上太黑才會跌到山澗中。至於其他的,我現在還不能說,不過,我不是壞人就是,不會傷害你的家人,你可以放心。」
邊說著韓譽一邊思忖,到底是什麼人要殺他?竟派出十多個好手追殺他!
他從一離開京城就被狙擊,一路追殺到貴州來,像是非要他的命不可……若不是他功夫不錯,早就被殺死在路上,哪還到得了貴州?不過倒也證明了寡不敵眾的道理……他不就中了埋伏,差點丟了小命嗎?
鳳悅兒不太滿意他的答覆,咕噥道:「壞人也不會說自己是壞人,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漢人都不是好東西……」陰險卑鄙,總欺負他們苗人老實!
韓譽失笑道:「不然怎麼辦呢?難不成要我發誓?」
鳳悅兒美眸滴溜溜一轉,「也不用那麼複雜!」
「那……呃——」韓譽張口想問,冷不防卻給她扔進一粒東西,直直滾下喉嚨,吐也吐不出來。
「你給我吃什麼東西?」
「香蛇蠱!」
韓譽詫異,「那是什麼玩意兒?」怎麼聽起來挺思心的!
「放心吧!這種蠱不會胡亂發作的,只要你不對苗人起歹念,那蠱就會乖乖的待在你肚子裡,對你沒半絲危害。」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可是你若對我的族人起了歹念,那香蛇就會攪得你腸穿肚爛,活活痛死。」
「聽起來挺駭人的……」
「嗯哼!」鳳悅兒不置可否。
韓譽的驚詫漸漸平復,反正他本來就沒打算傷害任何苗人,這樣的蠱在肚子裡雖然有些噁心,倒也不足為懼。
「好吧!我只有把肚子暫時借它住了,等我要離開,你總會給我解開吧?」
見他沒有大驚小怪,鳳悅兒有些對他刮目相看起來。要換作一般人,非呼天搶地一番不可,他倒是挺有大將之風呀!
「這個自然!」
韓譽微笑,「鳳姑娘問完了,該我問了喔!」
鳳悅兒點頭,微微蹙了秀眉,「不要姑娘長、姑娘短的,好難聽!叫我悅兒吧!」她們苗人可沒有姑娘家不可將閨名給男人知曉的破規矩!
韓譽從善如流,「悅兒,我昏睡了多久了?還有我的傷勢怎樣?我的左腳很疼,像是不太能動。」他從醒來就覺得全身都痛,是在還能忍受的地步,所以才會決定先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地,又是被誰所救再說。
「你昏迷了五天了!你的左腿被樹枝插過,幸好沒傷到骨頭!痛是一定的,不過我給你上了草藥,過一個月應該就好了。」鳳悅兒睜大美眸哼道:「不止是左腿呢!你全身真是傷痕纍纍,左腹的劍傷可深了,沒流血致死算你命大,還有你不知道怎麼跌的?全身上下的擦傷竟有一百二十六處之多!」
她不是大夫,但是懂得一些基本的藥理,這是每個苗人多多少少會的,因為生活在山中,什麼蟲蛇猛獸都有,而且有時候會有外傷,所以他們從小就得學一點自救的本領,這樣的技術夠替他治外傷了。
韓譽望著她的俏臉,相同的寫滿驚訝,不過他不是驚訝自己的傷多,而是……
「一百二十六?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不成……
鳳悅兒奇怪的瞥他一眼,「我幫你擦身、上藥、換衣裳,當然知道得清楚,你不看看你的長袍多乾淨,跌下山澗的人可能這樣乾淨嗎?」她替他清洗過,還將腰邊的破洞補上了呢!
韓譽低下頭,的確看到自己一身的清爽,俊朗的臉龐馬上泛紅,「是你幫我……」
鳳悅兒理所當然地回道:「這裡只有你、我跟霸兒,我不幫你換,難不成霸兒幫你換呀?」
「是是是……」老天!他被個小姑娘看光了,還摸遍了……
鳳悅兒覺得奇怪,「有什麼不對嗎?」
「呃……你是個姑娘家……」難不成她忘了?
「那又怎樣?」她本來就是姑娘家啊!
韓譽為難地說:「我是個大男人……」這樣還不懂,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是……」鳳悅兒看著他漲紅的俊瞼,驀然意識到他是個大男人的事實。
像突然給槌子打中,鳳悅兒記起他精瘦結實的修長身軀,還有那那那……她沒有的東西!
「啊!」鳳悅兒極其遲鈍的反應過來,然後慘叫得讓天地為之變色,連霸兒也不明所以的驚跳起來。「登徒子!」
「啪!」
驚天動地的揮了一掌,鳳悅兒飛快的衝出小木屋,霸兒緊追著她而去,留下一臉不知所以然的韓譽。
發生什麼事了?!
韓譽撫上那熱辣辣的臉頰,有些茫然。
該不會是……她現在才明白過來吧?
噢……真是遲鈍!
將臉埋入雙掌中笑了出來,愈笑愈是開懷,鳳悅兒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姑娘!
她明天應該還是會來吧……
他其實不是很有信心。
看著動彈不得的自己,韓譽想著:她明天會來的!
希望!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3:46
第二章
「咿呀!」房門給人推了開來,走進一個約莫二十二、三歲的男子。
他的體型高大威猛,動作卻輕巧靈活得像一隻山狼;一張黝黑剛毅的俊臉,刀雕也似的線條;渾身盈滿王者的氣息,在在顯示他不是凡夫俗子之流。
鳳悅兒趴在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抬起螓首看了來人一眼,無力的叫道:「哥哥!」
苗王——鳳璽走到妹妹的床邊坐下,寵溺的拍拍她的小臉,關心問道:「怎麼啦?聽銀釧兒說,你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裡。」銀釧兒是侍奉鳳悅兒的小丫鬟,一家子都在鳳家工作。
鳳悅兒支起身爬進哥哥的懷中,偎著哥哥寬闊的胸懷,「我沒事,只是做了一件蠢事。」她把人家看光了、摸遍了……那也就罷了,做了都做了嘛!但她竟然還打了人家一個大耳刮子!
老天!她真是蠢極了!
以後要怎麼面對韓譽呀?
說實在的,在救他時她真的沒想那麼多,救人如救火嘛!
而在打他時,她也沒想那麼多!她羞得要命,回過神時手已經揮出去了……
她真糟糕!
難怪爺爺總是說她衝動又莽撞……
她之前是不承認的,現在可得好好的想一想了!
驀然回想起救他的情境……
他被霸兒發現時,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她只想著要救人,當下就直接剝了他的衣裳,淨身上藥;後來忙著替他找藥、採藥,還有煎藥、上藥、餵藥……
她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就算看見時覺得有些異樣,也馬上別開眼當作沒見著了。
都是他害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嘛!讓她怪彆扭的……
而且……而且她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他全裸的樣子……
老天!他泛著青色鬍碴子的臉龐挺有個性的,雖然傷痕處處,但更增添了男人的氣息。
長相嘛……傷痕太多看不是很清楚,就用「人模人樣」來形容好了!大概也不怎麼樣吧……在她眼中還沒有人比她哥哥好看的。
不過他的氣質很特殊,爽朗中帶著儒雅,風趣又蘊含著溫文,她從沒遇過這樣的男人,她發現自己挺喜歡這種氣質的人呢!
而他的身體長得真不錯,修長勻稱、肌肉結實,優雅又蘊含著勁道……全身上下都很不錯呢!
呃……那個奇怪的東西除外啦!
啊……她不要再想了!
鳳璽看著妹妹少有的蠢樣,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咬牙切齒的,莫怪銀釧兒一直說公主中邪了!
「什麼蠢事?」
「就是……」及時將話打住沒讓它出口,鳳悅兒對兄長搖頭,「這麼沒面子的事我不說!」
鳳璽笑笑,也不勉強她。反正這丫頭藏不住心事,什麼東西遲早都是會跟他說的。
「你前些天去看貓跳峽,有什麼頭緒沒有?」前些天有手下來報,說貓跳峽上發現屍體跟打鬥的痕跡,他想妹妹向來好奇心強,也聰明靈敏,所以就將這事交給她去辦。
鳳悅兒回道:「我上去看過了,應該全是漢人在上面打鬥,而我也見過那晚打鬥的人,有一個還被我給救了。」
「那人現下在哪兒?」鳳璽關心問道,不希望妹妹有危險。
鳳悅兒笑了,「哥哥,別擔心!壞人給霸兒嚇走了,我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呢!而被我救的那人,正是被那些壞人追殺才受重傷的,現在給我安置在木屋裡。」
鳳璽不以為然,「你又知道哪些是壞人、哪些是好人了?單純的小丫頭,人心隔肚皮啊!」
「我就是知道他是好人!因為霸兒喜歡他呀!我相信霸兒的眼光,它可是很難伺候的呢!」
鳳璽訝異,「霸兒喜歡他?!」這倒有些可信,那隻畜生簡直是成精了,從沒見過那麼有靈性的畜生,而它除了悅兒之外,幾乎沒喜歡什麼人,若是它喜歡的人,就應該不會是壞人。
鳳悅兒又說:「我還給他吃了香蛇蠱,要是他真有歹念,那真是痛也痛死他了!」
鳳璽點頭,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知道他為什麼來這兒嗎?」
「我救的那人叫韓譽。他說他來這兒是要給一個人帶個口信,可是沒說那人是誰;而我在那些壞人口中,聽到他們是為了找什麼密函而來,密函就在韓譽身上。但他昏迷時,我……呃……搜過他的身,沒有什麼密函,所以我想該是口信才是,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口信?」鳳璽暗付,會讓一群漢人跑到這偏遠的貴州深山,會是怎樣重要的口信呢?而又是要送給什麼人?
「哥哥,你想他要送口信給誰?」鳳悅兒輕問,心裡有了一個她猜測的人選。
鳳璽微笑,剛毅的臉部線條霎時柔化,「你說呢?」
鳳悅兒與兄長對視,有默契的一起眨眨眼,然後笑道:「我說咱們想的是同一個人!」說完,輕輕的吟起一首詩:「青山蓊鬱掩溪徑,秋葉瑟索落荒蹤,獨踽林野復何似,清風撫地任余行。」
鳳璽接口:「方不羈,方爺爺!」
方纔鳳悅兒吟的正是他常吟的一首詩。
「那怎麼辦?方爺爺隱居在咱們族中這麼多年了,要讓韓譽找到他嗎?」方不羈是他們爺爺的過命之交,他們從小管他叫方爺爺,他跟苗人共居也十多年了,平日教苗人漢話,漢文,算來是看他們長大的。
鳳璽微微沉吟,「先別說,我問過方爺爺再做打算!」
鳳悅兒點頭,就讓方爺爺去決定吧,這個他們可管不著。
「哥啊……」鳳悅兒低叫,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鳳璽挑眉,「嗯?」
「呃……要是有人看了你的身子,你會怎麼辦?」
鳳璽瞇起眼,危險的問道:「有人看了你的身子?!」誰想死啊?敢輕薄他的寶貝妹妹!
鳳悅兒難為情地叫道:「不是他看我,是我看他!不但看了,還摸了……」
鳳璽詫異,「還摸了?!那人是個男的?」
她艱難的點頭,小臉暴紅。
「是你救了的那個?」
她又點頭。
鳳璽隱約猜得到原因,安慰的拍拍妹妹纖細的背。「男人給人家看一下、摸一把,呃……沒什麼的!乖喔!乖!別在意……」
看著鳳悅兒哭喪著臉,嗯……打擊挺大的樣子!
那男人的身體丑到讓她想哭嗎?
鳳璽低頭看看自己,思忖他的應該……不會丑到讓人想哭吧!
天曉得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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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咕嚕……」
兩天了……
那丫頭兩天沒出現了!
她不會打算餓死他,順便把他放在這兒當乾屍吧?!
「咕……嚕……咕嚕……」
他的肚子已經大鬧空城計很久了,如果她再不來,他會考慮從草蓆開始吃起,或者從棉被?
才想著,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優雅的踏著步子進木屋來,「咚」的跳上床踩了一圈,按照往例將前腳踏在韓譽胸膛上,跟他來個大眼瞪小眼。
韓譽眨眼,笑道:「虎兄!看見你真好啊!」那代表鳳悅兒必然就在附近,也意味著他不用吃草蓆跟棉被了!
「呼嚕!」霸兒像是會意的低叫一聲。
叮噹的銀鈴聲由遠而近,霸兒自動自發的跳下床,在一邊兒窩好,乖巧的等鳳悅兒進門。
韓譽低聲跟霸兒說道:「虎兄,你也怕她啊?」還會裝乖巧呢!
「呼嚕!」霸兒又用喉音低叫一聲,像是同意他的話,惹得韓譽開懷大笑。
「什麼事笑得那麼開心?」鳳悅兒踏進屋來,好奇的問道。經過兩天的調適,她已經全然恢復原來的樣子。
「沒有,這是我跟虎兄的秘密。」
鳳悅兒看他一眼,愛笑不笑地啐道:「兩天沒吃飯還有力氣說秘密,看來還沒餓著你啊!」
韓譽暗自叫苦,只得陪笑,「悅兒好姑娘,天可憐見,我已經餓到打算啃草蓆了!你就行行好吧!」
鳳悅兒聽他說得有趣,不覺噗哧一笑,「吶!」伸手遞了個玉米制的大餅給他,又低聲誠摯的說:「那天對不住,我不該亂打你的!」回去想想,她真是後悔極了,不應該因為自己的難為情就遷怒於他,算來他還是比較吃虧的一個吧!
雖說他是男子,但被看光的、摸遍的,還被賞巴掌的,都是他呀!
韓譽有些訝然,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率的道歉,輕笑道:「那沒什麼的!我還多勞你的照顧呢!」他本來就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而此時對她的坦白直率更欣賞了幾分。
是苗人都像她這般?還是只有她與眾不同呢?
鳳悅兒爽朗的笑開來,瀰漫兩日的陰霾盡除。
「那我們扯平羅!」心情一好,她不自覺的就輕輕哼起歌來,苗人愛以歌曲抒情,平時就常可聽見苗人哼歌,鳳悅兒也不例外。
韓譽則是拿起玉米大餅啃咬,安撫自己空了兩天的胃囊。
玉米大餅是他們族中的食物,苗人多以玉米為主食,其他穀類為輔,長於豆腐製作,平時少殺牲口,除非有祭祀或重大節慶,才會殺豬宰羊的。
津津有味的啃著大餅,韓譽不自覺的盯著鳳悅兒看,直到她惱怒的瞪向他,嬌斥道:「做什麼一直看我?要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嗎?」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害她手腳都不會擺了!
韓譽苦笑,還是很潑辣啊!他連忙搖手解釋:「我沒有輕薄的意思,只是覺得你跟漢人姑娘真的很不同罷了!」
鳳悅兒好奇的眨眨美眸,「你倒是說說看,哪兒不同了?」
韓譽思索了一會兒,笑道:「真要說……漢人中應該找不到像你這麼率真而直爽的姑娘吧!」
「聽說你們漢族的女人要遵守的規矩最多了!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還動不動就要休妻,更過分的還要拿人家沉潭、浸豬籠、絞死的!」
韓譽搖頭歎氣,「漢族的女人的確要遵守很多規矩,卻也沒有你說的那般可怕,否則漢族女人不都死個精光了?」
鳳悅兒半信半疑的又問:「那為什麼漢族的女人不率真、不直爽?」
「是民族的風俗不一樣……漢人喜歡女人含蓄、溫柔、賢淑、貞靜。在這樣的觀念下教養,所以漢族的女人通常都比較內向怕生,也不敢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鳳悅兒直勾勾的看向他,犀利的問:「你呢?你也喜歡女人含蓄、溫柔、賢淑、貞靜?」
她像在審問犯人,韓譽笑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非要女人這樣不可,但我喜歡的那個姑娘的確是這個樣子的。」腦海中浮現一張絕麗的容顏,讓他的神情溫柔得似要化出水來。
他有喜歡的姑娘?!
鳳悅兒胸口猛的一窒,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內傷嗎?悶悶痛痛的……
他有喜歡的姑娘關她什麼事啊?
啐!她發什麼傻啊?
深呼吸兩口,讓胸口的氣息順暢。
鳳悅兒又問:「那姑娘是誰啊?想必長得很美吧?」奇怪?心理有些酸酸的,呿……她酸什麼啊?
韓譽的思緒飄得有些遠,柔聲回道:「她是我義父的獨生女兒、我的義妹。人長得很美很美……」言辭中帶著一點他自己也沒察覺的輕愁……
比我美嗎?
鳳悅兒差一點問出口,後來及時住了嘴。
問什麼問哪!關她什麼事?
人家都說「很美很美」了,她還想怎麼樣?
「她也喜歡你嗎?」
韓譽豪爽的笑笑,笑聲中隱藏了一絲無可奈何。
「我不確定,在我們漢人的禮教下,就算是喜歡也不能表示,儘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也見不上面,因為私下訴衷情被發現,是會被指為背德的!而我,雖然有幸跟纖纖生活在同一座宅邸中,但卻少有機會單獨說上話。就算能單獨說話,依她的教養也不會說有違禮教的話……」所以他從來也不明白纖纖是怎麼想的?
是不是如同他一般?
抑或是……只有他在自作多情?
七年前,義父曾說過要將纖纖許他為妻,他記下了惦念在心中,自此,在內心深處,他幾乎當自己是有妻室的人了,本來就謹守禮教的人,更加嚴守與女子間的男女分際。
但……
他總覺得不瞭解她在想些什麼?摸不透……也猜不著……
她總是那樣的遙遠冷淡,就像天邊的弦月,極其美麗,卻那樣的清冷;縱使婉約得體,也是帶著距離。
不像眼前的鳳悅兒……總是將喜怒哀樂寫在一張俏臉上……
韓譽回過神,發現自己徹底冷落了鳳悅兒,連忙歉然笑道:「對不住……我一時失神了!」
鳳悅兒苦笑,「沒關係……」才怪!她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想必現在的神情一定丑極了!
完了!完了!她真的快瘋了!
趕明兒個去找巫師作作法吧!
韓譽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難以啟齒的問道:「悅兒,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希望她不會又丟他在這兒躺兩天。
鳳悅兒眨眼,「什麼事?」
「呃……我想沐浴……」希望這不會太為難她,畢竟之前……
但他真的是快受不了了,貴州山中氣候悶濕,兩三天就黏膩得不得了,更何況他近七天沒沐浴了,當真是渾身難受得緊。
「啊?!」鳳悅兒瞠大眼,直覺的反應道:「我不能再替你擦澡了!」再看見不該看的東西,她絕對會作噩夢的!
韓譽俊臉通紅,強自鎮定地說:「我知道。不敢有勞,只是請你扶我到溪邊,讓我稍作清理。」他入貴州以來也還沒剃過鬍子,現在真的是蓬頭垢面的,像土匪也像山賊。
鳳悅兒吁了一口長氣,「喔!好啊!」
只要不叫她洗,真的是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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淙淙的溪水清澈見底。
鳳悅兒蹲在溪邊,手中搓洗的是韓譽的長袍跟中衣。她細心的搓洗著,嬌俏的小臉帶著一抹動人的笑靨。
她發現,只要為他做事,哪怕是一點點的小事,也會讓她很快樂。
這是為什麼呢?
嗯……不知道!
大概是她上輩子欠他的吧?又或者她也跟他很投緣?
可是想到他已經有喜歡的姑娘,她的心裡總會泛著酸意……搖搖頭,鳳悅兒逼自己別去想。
「你洗好了嗎?」鳳悅兒回頭問。韓譽坐在一塊大石頭之後,她不怕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嗯!我在刮鬍碴子……嘶……」
聽聞他低抽了一聲氣,鳳悅兒關心問道:「刮到舊傷的痂了是嗎?」他先前跌了一身傷,臉也不例外,有些痂還沒長好,一刮包管血又冒出來。
「唔……」
鳳悅兒急了,「你先別刮了,把這套衣褲穿上,等等我替你刮!」她揚手將一套嶄新的衣褲扔給他。
沒一會兒,韓譽一臉奇怪的從大石後一跛一跛的走出來。
鳳悅兒搶上前去,扶他在一塊石子上坐下。
「怎麼了?」她一臉古怪。
韓譽笑道:「這是你們族裡的衣服?」他從沒穿過這麼奇怪的衣服。
看到他穿得有些不倫不類,鳳悅兒噗哧的笑了出來,「這衣服不是這樣穿的!」
「啊?」韓譽詫異,「難怪我覺得它看起來真是古怪得可以!」
「不急,等等我會教你,現在先替你刮鬍碴子吧!」她先拿出手絹兒,將他先前自己刮傷的傷口止住血,才拿出剃刀,細心的避開沒結好的傷痂,一刀一刀輕輕的將鬍碴子刮個乾淨。
隨著他的「真面目」愈來愈清楚,鳳悅兒愈刮愈是心跳加速。
之前他又狼狽又是傷痕纍纍,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粗獷的男人,但現在還他本來的面貌,她才知道他是如此的清俊。
又替他將蓬亂的頭髮梳理整齊……
「好了!」大功告成,鳳悅兒已經紅透了一張俏臉,不好意思看他俊美的臉龐。她方纔還攬著他的頭、捧著他的臉呢……莫名的,她突然有些害臊起來。
「多謝了!」韓譽微微笑著,讓鳳悅兒看得有些傻眼。
回過神來,鳳悅兒看到他的衣衫不整,只有硬著頭皮開口,「還有你的衣服呢!」於是上前蹲在他身前,替他著裝,
苗族男子穿對襟上衣,外面套一件小背褂,腳上打綁腿兒,頭帶花格絲帕,腰上圍著寬腰帶。鳳悅兒一件一樣的給他弄好穿上,沒一會兒,一個活脫脫的苗族俊美青年,就這麼站在她眼前。
鳳悅兒哀號地叫道:「原來你生得這樣好看!」她一直以為他長得不怎麼樣,甚至可能是醜呢!
她有一種被騙的感覺,可是又沒人可以讓她發作,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弄錯的呀!
被她這樣直剌刺的稱讚,韓譽難為情的赧紅一張俊臉。
讓她修面、梳發,跟著裝已經夠難為情的了!他不想讓鳳悅兒不自在,所以一直隱忍著,佯裝沒事的樣子,可是讓一個姑娘為自己打點一切,又是這樣標緻的女子,饒是他向來不近女色,也是微微心旌動搖起來。
冷靜……他是有心上人的人了!
他不能見異思遷忘了纖纖……纖纖……想到她,韓譽的心頓時冷靜下來。
算來纖纖是他的未婚妻吧!雖然只是義父口頭上說的,但父母之命就是一切,他自然要認真的對待!
鳳悅兒是個好姑娘,而他遲早要離開回京城去的!
若是他把持不住自己,必定會害她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想到這兒,他已然完全清醒過來。
「過獎了!我這樣的男子,你們族裡怕沒有一百個,也有五十個吧!」他泰然自若的笑道。
鳳悅兒嘴唇微動,終究沒有說出口來。
他跟苗族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苗族的男人熱情粗獷、豪爽且大剌剌的,縱有好看的相貌——如她哥哥,也不會是儒雅清俊的。
韓譽也豪爽自然,但他有著漢族文化的陶冶,舉手投足就是跟苗人的氣質不同,而那份氣質正是深深吸引她的原因。
鳳悅兒忽然明白過來……
在不清楚他真正的長相時,她就已經被他獨特的氣質所吸引,所以才會為他有心上人的事感到不是滋味,而在看清楚他的相貌後,就淪陷得更徹底了啊!
姊兒愛俏,自古皆然。
像他這樣俊美的男子在苗人中是找不著的。
她一直以為……她會喜歡像哥哥那樣的男子……
錯了!錯得真徹底!
有本事吸引她的男子,現在才出現!
「老天……」鳳悅兒深受打擊的退了一大步,她竟然被他吸引?!這是怎樣盲目的一段感情?
他們認識甚至不滿十天!
但喜歡就是喜歡了,還有什麼理由不理由、時間長還短的!
他就是合她的脾胃嘛!
察覺她神色的異樣,韓譽踉蹌的上前一步,關心問道:「悅兒,怎麼了?你臉色好差呀!」
「我……」她該說嗎?
「嗯?」
她該說嗎?
可是……他已經有心上人了!
他深深喜歡著她——那個很美很美的漢族姑娘……
但那又怎麼樣?只要未嫁娶,她就還有機會不是?
說吧!不管怎樣,總要將心意給他知曉……
說吧!
「我喜歡你!」鳳悅兒石破天驚的喊出口,然後劇烈的喘著氣。
韓譽呆愣在在當場,「你……呃……」
「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了!但我不在乎,現在你喜歡她、我喜歡你,各喜歡各的;但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的,就這樣!」她辟哩啪啦的說完,然後鬆了一口氣。
這樣真的舒服多了,悶著得心病不適合她這種個性的女人。
哈!心情頓時開朗起來!
什麼東西就這樣?!韓譽很慢很慢才消化完她話語中的意思,然後俊臉暴紅起來。
她說的……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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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兒……」韓譽倚坐在床上,苦著臉低喚。
鳳悅兒頭也沒回的笑哼,「什麼事?」逕自跟霸兒玩得開心,一人一虎滾在地上,像兩個孩子似的。
「你該回去了!」韓譽提醒著她。
他知道這木屋是她偶爾才會來小住的地方,從他來養傷後,她都是日落前替他打理完,然後就帶著霸兒離開,今天卻到月上樹梢,還留在這兒。
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妥,而且夜裡山中危險多……
鳳悅兒起身坐到床邊,瞇起美麗的鳳眼瞪他,「你趕我走?」
就算是在心上人面前,也始終不改小辣椒的本色啊!
韓譽已經習慣她的潑辣,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天色晚了,你回去不安全!」夜裡山路難行,他可是親自體會過的。
「你在關心我嗎?!」鳳悅兒叫道,十足的驚喜。
「不……我……」韓譽想解釋,但她說的是事實,又有什麼理由好解釋的?
「你關心我!」鳳悅兒開心的跳起來舞了個圈,繡花的裙擺如波浪般蕩了起來,看得韓譽有些呆愣。
他苦笑,「是……我關心你!」
她總是那樣的坦率熱情!從七天前她說了喜歡他之後,這些天以來,她每天就像只小彩蝶一樣繞著他轉,為他做這個,做那個的,將對他的情意落實在生活中。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但他對楊纖纖的感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他十歲入義父——楊慕松的家中,至今也有十五個年頭了,對纖纖的疼愛跟呵護,也差不多這麼久……
他豈能見異思遷的改變心意?!
他也不能三心兩意……草率的動情,這對鳳悅兒並不公平!
所以……悅兒啊!別再對他那樣好了吧……他很怕會把持不住自己啊!
鳳悅兒坐在床邊笑看他問道:「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了?」
她真敏銳……
韓譽有些狼狽,只有強自鎮定的笑道:「你呀……多慮了!關心你是因為你像個可愛的小妹子。」
鳳悅兒嘟嘴,「我才不要當你妹妹!而且我已經有哥哥了!」
「你有哥哥?」韓譽訝異,從來不曾聽過她提及她的家人。
鳳悅兒點頭,「今兒個會待這麼晚,就是在等他帶人過來。」
韓譽不懂,「等他帶人過來?」要做什麼?
「別擔心,我不會害你的!哥哥只是想要見你!」
韓譽搖頭,鳳悅兒他信得過,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哥哥要見他?應該是說,為什麼「現在」要見他,畢竟他來了十多天了不是?
「我不是擔心你害我,只是不明白你哥哥為什麼要見我?」
鳳悅兒眨眨美眸笑道:「因為你是我的心上人啊!」
「啊?!」韓譽傻眼,俊臉暴紅,從來沒有想到是這個理由。她是說真的嗎?
鳳悅兒看他嚇傻了,於是呵呵笑道:「騙你的!」
「悅兒!」他可是當真了呢!
「你應該對一個名字很熟悉……」鳳悅兒嫣然一笑,十足神秘的。
「什麼名字?」韓譽好奇。
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說出:「方、不、羈!」然後等他臉色大變。
呵呵呵……她跟哥哥都猜對了!韓譽冒死千里送口信的對象,是方爺爺沒錯!
韓譽坐直身子,震驚的拉住鳳悅兒的皓腕,急問:「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他?!」他從沒說過啊!
鳳悅兒輕笑,「這個很好猜啊!我們族裡會跟漢人有關的,只有方爺爺了!」只有他是漢人嘛!
「族裡?方老爺子在你們族裡?」他驚喜的問。
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先前他還在雷公山滿山亂找呢!從沒想過方不羈會隱居在苗人部族中;若不是陰錯陽差被鳳悅兒救了,伯是在這座大山中找到死,也找不到方不羈!
鳳悅兒笑道:「是啊!我們叫他方爺爺,他跟我爺爺是老朋友了!」
韓譽點頭,又問:「先前你怎麼都不說呢?」
鳳悅兒美眸一瞪,啐道:「還說呢!先前是誰神神秘秘來著?你什麼都不說,我做什麼要幫你?!」
韓譽被她可愛的表情逗笑,「是是是……韓某錯了!在這兒給悅兒姑娘賠禮了!」
鳳悅兒也笑了出來,「這還差不多!先前不跟你說還有一個原因,方爺爺在我們族中隱居已久,不與漢人往來,所以我們必須先問過他,如果他願意見你,我們才會帶你去找他。」
韓譽點頭,對於苗人看待朋友的義氣感到欣賞起來,「那麼,現在是他願意見我了嗎?」
「這個你不妨問我比較清楚。」一個渾厚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高大的身影由門外踏入,黝黑陽剛的俊瞼上帶著迷人的笑意。
鳳悅兒蹦蹦跳跳的上前,挽住來人的鐵臂叫道:「哥哥!你可來了,人家等好久呢!」
鳳璽笑摟了嬌小的鳳悅兒一把,「族中有些事要處理,耽擱了!」轉而無言的評估著韓譽,而韓譽則面不改色的任他評估。
半晌,鳳璽才拱手大笑道:「幸會!我是鳳璽。」
這個男人不簡單……少有人任他評估這麼久,還能泰然自若的笑著,如果沒有充足的能力跟自信,只消他一眼,對方沒有不趕緊低頭別開的。
韓譽也拱手笑道:「幸會!在下韓譽。」
韓譽在鳳璽評估他的同時,也打量著鳳璽。之前他就覺得鳳悅兒身上有一種貴氣,他在想她應該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現在見了她的兄長,更是一身的王者之風,如果他猜測得沒錯,鳳璽該是苗人中重要的首腦人物!
鳳悅兒站在兩人中間,左看看兄長、右看看韓譽,終於忍不住叫道:「要我說啊……你們兩個都坦白一點吧!別嘴裡說著『幸會』,心裡卻想著『這傢伙不是簡單人物,不知道他意欲何為?』,這樣多不老實!」
鳳璽笑捏了她頰邊一記,「古靈精怪的丫頭,胡說八道什麼!」
鳳悅兒往旁邊跳了一步,叫道:「我才沒有胡說八道,你們敢說剛剛心中不是那樣想的?」
兩個大男人淨是笑,都沒正面回答她。
「不說話就是承認了喔!」鳳悅兒嬌笑道,「我來介紹吧!」挽過兄長的手臂,面對韓譽,「他是我哥哥鳳璽,歷任以來最年輕的苗王,人家都說他像一隻強壯的山狼王!但只要不對我族人有歹念啊,他這只山狼就像是兔兒一樣的安全!他來這兒只是要接你,沒有別的意思。」說完,故意朝韓譽調侃道:「你們漢人不都說禮尚往來?我們說完了,是不是該你說了?」
韓譽大笑,這鳳悅兒果然直率得很有趣。
「我是御前二品帶刀護衛,替皇上帶來一個密詔,也替我義父帶來一個口信,都是要給方老爺子!這就是我千里迢迢來到貴州的原因。」
終於坦白了兩方的身份,兩個男人對彼此都有些欣賞,湧上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情緒。
鳳璽笑道:「韓兄先到我族中養傷吧!等傷勢好全了,我再帶你去方爺爺住的地方見他。」
韓譽一拱手,「那就有勞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4:27
第三章
等到韓譽的傷勢好全,已經是他搬入苗族居地十日後的事情了。
他的傷勢一好,鳳璽果然帶他跟鳳悅兒,向方不羈的住處出發。方不羈的住處十分隱密,三個人約莫走了兩個多時辰,才來到方不羈的木屋外圍。
鳳悅兒蹦蹦跳跳的上前,推開圍籬的木門嚷道:「方爺爺,小悅兒給你帶客人來了!」
鳳璽在後頭笑斥:「小丫頭!方爺爺最怕吵,你這麼嚷嚷,當心他打你小屁股!」
鳳悅兒回頭跟兄長扮個鬼臉,叫道:「人家是大姑娘了!大姑娘不可以打屁股!」
「呵呵呵……」一陣略帶沙啞的蒼老笑聲由木屋內傳來。
「咿呀!」木門給人從裡頭拉了開來,走出一名著灰色書生袍服的老者。
「小悅兒,都十七了還這麼蹦蹦跳跳的,當心你爺爺看了又要叨念你規矩!」
鳳悅兒跑上前挽著老者的手臂笑道:「是了!爺爺一定又會說……咳……」她學著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悅兒,你是個公主,雖說我苗人不比漢人那樣階位分明,但當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樣子,知道嗎?」
她將她爺爺鳳允天的聲音學得唯妙唯肖,在場的三個男人都忍俊不住給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半晌,方不羈看向韓譽,打量了一會兒,慈祥的面容顯得有些激動,「你就是韓譽?」
韓譽點頭,拱手問候道:「韓譽見過方老爺子!」
方不羈微笑,「好孩子,進屋說話吧!」
進屋坐下,鳳悅兒張羅起茶水,方不羈卻一直若有所思的看著韓譽,像是憐惜又像是懷念,卻始終沒有再說話。
鳳悅兒好奇的看著三個神色各異的男人,「韓譽,你不遠千里由北京來到這兒,難不成就是要跟方爺爺大眼瞪小眼?」
韓譽微笑,感謝鳳悅兒為他起了個頭,否則他還真有點不知該怎麼開口。
「方老爺子,韓譽此行帶來皇上的密旨。」他向北方一拱手,「皇上已經赦免了老爺子的流刑,希望你老人家回歸廟堂,為天下蒼生謀福祉。」
原來方不羈是大明朝的罪臣,十五年前他官居內閣首輔,後因有過而遭判終生流放貴州。
近來大明朝朝綱不振,內憂外患俱興,皇上經由韓譽的義父——楊慕松的提醒,想起方不羈這號人物,記得他是安邦定國的棟樑之才,但因為他是帶罪之身,所以下密詔要韓譽到貴州來請他回京。
方不羈搖頭,「這個先不談。說說你吧!」見韓譽微訝,方不羈繼續解釋道:「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應該二十五歲了,對吧?」
韓譽驚了一下,「老爺子知道我?」
方不羈有些激動,「豈只是知道你,你的身世我無不清楚。你爹是內閣大學士韓復洵,你娘是杜雅璇;你五歲就沒了娘,十歲的時候你爹在下朝的途中被賊人所殺,是嗎?」
「是……老爺子……你……」
方不羈歎了口長氣,「我是你爹的老師!」老眼中凝有淚光。
韓譽吃了一驚,幾乎是自言自語的喃道:「我爹跟我義父是同門,你是我爹的老師……那……」他也是義父的老師嗎?可是他怎麼從不曾聽義父提起過?
「你義父跟你爹同門?!」方不羈驚問,想了一會兒顫聲的又問:「你口中的義父,是指楊慕松是嗎?」
「正是!」
方不羈不屑的冷哼,「那忘恩負義之徒,狼心狗肺之輩,也配做你的義父?!」
他收養韓譽,莫非是有什麼陰謀?
韓譽聽到方不羈編派楊慕松的不是,有些不悅,「義父憐我年幼就失去雙親,接我入楊府,讓我修文習武,待我一如親生,請方老爺子不要胡亂指責。」他又進一步說明:「此次皇上會下密旨赦免老爺子,全仗義父說項,老爺於莫要冤枉了好人!」
方不羈冷笑暗付:好一個楊慕松,當真是好手段!明明就是他害死韓譽的親爹,卻又假仁假義的收養韓譽;而分明是他害他遭到流放,又裝模作樣的請皇上赦免他……
但現在這個小子將楊慕松奉若神明,跟他說什麼都沒有用……
他要怎麼告訴這個孩子真相呢?
當年的證物全都不在他身邊,空口無憑,韓譽斷然不會聽他的……這事當真棘手……他不可以讓復洵的獨子認賊做父啊!
天意竟讓韓譽由千里之外的京城來到此地,還讓他們見上了面,他相信上天會讓真相大白的,雖然這個正義遲來了十五年!
方不羈淡然開口,「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只是你記住……回京後,去京城北郊的『蕭家寨』,找一個叫蕭衍的人。你跟他說你是韓復洵的後人,他就會將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一切。」希望蒼天有限,別讓這個孩子一生都認賊做父啊!否則復洶在九泉之下豈能瞑目?
韓譽喃道:「蕭家寨……」
方不羈起身,「我是不會回京的!你回去後就跟皇上回覆,說方不羈早已死在貴州了!」
「老爺子,我義父也讓我帶口信給你,望你以天下蒼生為念!」他懷疑以方不羈對他義父的觀感,這句話能起什麼作用!但是父命不能不從,義父交代的話,他還是會帶到。
方不羈冷哼,「這句話叫他說給自己聽吧!」看了韓譽一眼,語重心長地叮嚀:「孩子,別忘了我方才說的話,還有,此事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知曉,尤其是你『義父』!明白嗎?」
韓譽遲疑了一下,終究是點了頭。雖然他不相信義父是什麼壞人,但眼前的方不羈讓他產生親近的感覺,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個聲音,像在叫他順從這位老前輩的指示一樣。
方不羈笑了笑,「復洵有你這樣的兒子,可以安心了!」又對鳳璽跟鳳悅兒交代:「你們兩個娃娃就替我好好招待他吧!」方不羈雙手背在身後,吟道:「風帶蓮波輕送,鷗鳥踏枝疏弄。枕臥飲寂寥,醉訕世間凡眾,空洞!空洞!誰道浮生若夢?」身影漸漸消失在通往後堂的甬道之中。
鳳悅兒湊在韓譽的耳邊笑道:「方爺爺要去飲酒了,每回他想到京中的事,都會吟著他作的詩詞,喝個酩酊大醉!」
韓譽點頭,滿腦子都是方不羈說的話。他給他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謎題,而答案似乎就在那「蕭家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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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人一年一度的「跳月」活動,在八月十五日舉行,也就是漢人的「中秋節」,只是慶祝的方式有所不同。
苗人喜歡以載歌載舞的方式過節,跳月也是一個舞蹈的慶典。
在跳月活動中,族人一起唱「飛歌」,那歌曲的曲調像是雁子隨風翻飛般輕盈,舞蹈也像是雁子翱翔的優雅姿態。
族人們在慶祝的儀式結束後,就是青年男女以歌舞追求自己心上人的時候,所以往往跳月過後,總會促成幾對有情人成為眷屬。
向來活潑好動的鳳悅兒難得在慶典中提不起遊玩的興致。
她苦著一張俏臉來到韓譽身邊,可憐兮兮地說:「你明天真要走嗎?」
韓譽微微一笑,也有些捨不得這個地方。苗人親切豪爽且熱情,在這裡的一個多月中,他受到很友善的對待,也識得不少的人,說要離開……真有些離情依依的感覺。但他是朝廷命官,總是要回京覆命的;而方不羈說的話,他一直惦在心中,也想去查探,所以他是非走不可的!
「我得回京覆命,而我的家也在北京呀!」
鳳悅兒皺著小臉,幾乎要哭出來似的,酸溜溜的說:「那楊姑娘也是原因,對嗎?」她記得他說的,他喜歡的姑娘是他義父的女兒,除了她很美很美,賢淑貞靜……他們還認識了十五年哪!
他這麼說,她想不死心都很難!
她既不賢淑,也不貞靜……說不准沒人家的國色天香……還硬生生少認識了十五年呢……
真是相見恨晚!
韓譽歎了口氣,「悅兒,你是個好姑娘,將來有一天會遇到比我更出色的男子,現在你對我的感情只是一時的迷惑,沒多久就會清醒了!」這些日子他常常勸著她,幸好她是明理的姑娘,多多少少將他的話聽進耳去。
鳳悅兒不喜歡他的說法,嘟嘴嚷道:「萬一我不是一時迷惑呢?」
「這……」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呀!
鳳悅兒是個好姑娘,性情直爽、天真爛漫,受她吸引是很容易的事,如果他與她相識在先,一定會喜歡上她的,但……
「我認你當義妹可好?」韓譽突然說道。
他是想疼悅兒的……而當兄妹可以理所當然的照顧她,或許比較恰當。
「不好。」鳳悅兒一口回絕,「當了你義妹又怎麼樣?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又不會因為結拜就變成不喜歡,更何況義兄妹又不是親兄妹,可沒人說義兄妹不能相愛!」這是什麼餿主意呀?
「悅兒……」他還真不知要拿她怎麼辦才好?
看他為難的樣子,鳳悅兒不爭氣的心軟下來。
「你不用管我,我會自己解決我的煩惱的!」她勉強笑道,「你明天就要走了,今晚陪我喝酒。」
韓譽為她的體貼有些動容,也笑道:「好!就陪你喝!」
幾杯黃湯下肚,鳳悅兒面色微醺,她嬌笑道:「今兒個是你們漢人的中秋節,也是我們苗人的跳月節。你們漢人有『嫦娥奔月』的故事……我們也有月亮的故事。」停頓了一下,她又喃喃著:「我不喜歡嫦娥奔月……」
韓譽不明白她指的不喜歡是哪方面,於是問道:「為什麼不喜歡?」
鳳悅兒輕歎,「嫦娥好傻,她愛的人是后羿呀!就算是后羿德行日衰、脾氣日暴,但要阻止他還有很多的方法,她愛他不是嗎?愛可以使人勇敢,可以做很多的事,為什麼嫦娥要偷吃不死藥呢?弄得天人永隔、兩處情傷……好傻!我不喜歡!」停頓了一會兒,她又嬌笑道:「我們苗人的故事就好多了!」
「喔?」韓譽挑眉,思索著她說的「愛可以使人勇敢」,想到她的大膽示愛,這是苗人跟漢人的不同嗎?
「在我們的傳說裡,月是個勇敢有為的好青年……他的一切是那樣的出色不凡,所有的人都及不上他!後來有個美麗的女孩愛上了月,她為了月,拒絕了來自九十九州的九十九位求親者,經歷了天神給予的重重考驗跟試探,她的愛打動了月,也感動了天神,最後終於可以跟月廝守在一起……我們的族人為了歌誦他們的愛情,所以才有八月十五的跳月活動!」她轉而向韓譽笑道:「吶!我們的故事是不是美麗多了?」
韓譽笑著點頭,這故事果然是苗人的風格。那個姑娘讓他覺得跟鳳悅兒好相似啊!
面對愛情都是那樣的勇敢又直率……
「我們苗人啊,只要有喜歡的人,就會鼓起勇氣讓對方知道,像是『掐指』跟『討糖』……」覺得有點頭昏,她又停頓了一下。
「什麼是掐指跟討糖?」韓譽不懂。
鳳悅兒想解釋,卻看到韓譽在他眼前搖晃,於是伸出她的一雙小手,捧住韓譽的臉,「你別晃了,我頭都昏了!掐指跟討糖就是……唔……你生得真好看……我想吻你了。」
說完她就真的做了!
將軟軟的唇瓣印上他的,有些生澀的輕輕吮吻著。
韓譽被她的舉動驚得呆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任由她纏纏綿綿的吻著他。
一吻既罷,鳳悅兒滑入他的懷中,調個舒服的姿勢,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留下韓譽一臉潮紅的僵在當場。
「悅兒!」他哭笑不得的摟著她,俊臉通紅。他竟然被一個小姑娘吻了……
唇上的暖意猶在,韓譽想著:老天!他懷疑日後他忘得了那個美好的吻嗎?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傳來,韓譽看向來人的方向,有些難為情的打招呼,「鳳兄!」
希望他沒看見方才發生的事。
鳳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這丫頭給你添麻煩了!」
「呃……不……」
鳳璽伸手將妹妹抱過,笑道:「你的行囊我讓人打點好了,明天上路自己保重。」
韓譽拱手,「多謝!」停頓了一會兒,又開口,「鳳兄,明天我一早就走,不跟悅兒道別了,你替我……好好勸她。」
鳳璽點頭,「這丫頭像只小母虎,堅強健壯得很,你不用擔心她,倒是……要是改變主意不想住京城,這兒隨時歡迎回來!」鳳璽意有所指的笑道。
韓譽點頭,心下有些狼狽。
走吧!再不走他真會三心兩意起來,成為他最瞧不起的那種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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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嬌小的身影蹲坐在山頭,任由狂風呼呼的吹拂,她朝著北方,像木頭娃娃一樣,一動也不動的。
突然,她站了起身,一雙小手拱在嘴邊,對著山谷大叫:「韓譽……你這個大笨牛!」
沒幾時,山谷的回音傳了過來——
「你這個大笨牛……大笨牛……大笨牛……」
「嗚……韓譽是大笨牛……」鳳悅兒生氣的跺著腳,大眼裡蓄著淚,硬是不讓它流出來。
「呼嚕!」霸兒趴坐在一邊,無辜的看著鳳悅兒跳來跳去。
「霸兒!」鳳悅兒在白虎身旁坐下,嗚咽道:「他真壞!沒跟我道別就自己偷偷離開了!好過分!」
「吼!」像是在附和她的話,霸兒低吼了一聲。
「嗚……還是你最好了……」她攬著白虎的頸項,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眼淚、鼻涕齊流,真是好不淒慘!
「悅兒!」鳳璽由後方走近,看著眼前的景象好笑地斥道:「你別為難霸兒了!」
鳳悅兒抬頭,不依地嚷嚷:「人家哪有為難霸兒?」
「你瞧瞧你,把淚水、鼻涕全往霸兒身上擦,不是為難它嗎?」
鳳悅兒低頭,還真的看到霸兒頸邊濕了一片,於是慚愧的替它擦擦,「霸兒,對不住喔!」
「呼嚕!」霸兒又一聲低叫,親暱的跟鳳悅兒蹭蹭。
鳳璽在一人一虎身邊蹲下,輕聲問道:「小丫頭,他才走三天,你就瘦了一圈兒了!真的這麼喜歡他?」
鳳悅兒倚入兄長的懷中,嗚咽道:「人家就是喜歡他嘛!」
「非他不可?」鳳璽挑眉。
「非他不可!」鳳悅兒小手握緊成拳,堅定地說。
「那好!你去追他!現在應該還追得上!」
鳳悅兒瞪大美眸,「去追他?!」
「怎麼?你不敢?」鳳璽睞她一眼,笑得有點賊。
鳳悅兒雙手往小蠻腰上一叉,叫道:「我當然敢!」突然想到什麼,又洩氣的說:「可是他有楊姑娘了!」
「他是不可能跟那楊姑娘在一起的。」
「為什麼?」鳳悅兒不明白兄長怎能說得那樣肯定。
「因為她爹是韓譽的殺父仇人!」
「她爹?!那是韓譽很尊敬的那個義父啊!怎麼會這樣……」鳳悅兒吃驚的叫著。
鳳璽聳肩,「這個我也不知道,是方爺爺說的!」隨後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遞給鳳悅兒,「這是方爺爺讓我帶給你的,要你在快進到北京城的時候才可以拆開來看。」
捏著那個青色錦囊,鳳悅兒驚疑不定的問:「哥哥也贊成我下山去找他嗎?」真的可以嗎?
鳳璽爽朗的大笑,狠狠的摟了她一把,「傻丫頭,難不成我喜歡看你鎮日失神落魄的?而且……他會需要你的!所以去吧!」
像韓譽那樣的身世,他懷疑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有多少人可以承受得住……
「那爺爺那邊……」她爺爺是她的剋星,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就怕爺爺那老人家。
鳳璽笑指著山路,「你不妨自己問他!」
「爺爺!」鳳悅兒驚訝的叫道。爺爺不都是在深山中隱居,不下來的嗎?怎麼會……
一個高大威嚴的老者緩緩走上山頂來,「悅丫頭,怎麼?沒勇氣下山尋他?」孫女的心事他都聽孫子跟老友說了。
鳳悅兒上前挽著爺爺的手,搖頭輕喃:「我怕他不要我……」
鳳允天哼道,「要真那樣,是那小子有眼無珠,這種男人不要也罷!」打量了一下孫女的消瘦,他口氣軟了些,「去吧!要哭等真發生了再哭,這麼沒用的樣子,可是會折了咱們鳳家人的志氣!」
鳳悅兒破涕為笑,很有精神的喊:「是!爺爺!」
「這還差不多!」鳳允天讚許的笑笑。
鳳悅兒想到什麼,跳了起來,「那我快去收拾東西!」下了決心,她的精神都回來了,蹦蹦跳跳的跑下山去。
留下鳳允天跟鳳璽笑歎:「女大不中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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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的不太對勁……
韓譽坐在客棧中吃著午膳,同時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
他從一出苗人的勢力範圍,就開始遭到狙擊,半個多月來已經十多次了。
是什麼人要他的命?
這個問題他苦思了幾個月,隱約有一些頭緒,但是沒有很確切的證據,倒也說不篤定。
四個月前,他接下皇上的密詔向貴州出發,就一路被人追殺到雷公山,還中了埋伏。
那些傢伙一直跟他要「密函」,但他哪有什麼密函?
有的也不過是皇上的口諭,跟義父交代的口信罷了!
是什麼人放出他身上有「密函」的消息?那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現今朝中大臣分成兩個派別,一個是他義父所領導的,另一個則是與義父完全敵對的陣營。
會是對方的人要他的命嗎?
他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宮,還是正二品的御前帶刀護衛,對方怎麼會甘冒大罪誅殺朝廷命官?
太多事情說不通……
「漢人就是心眼多!」不期然的,韓譽想起鳳悅兒曾經說過的話,引起他一絲笑意。
那小東西……現在好嗎?
不告而別,想必她應該是氣得跳腳吧!
或許會大罵他也不一定……
這一生也許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
北京跟貴州相去千里之遙,而他心有所屬,又豈能三心兩意?
韓譽苦笑,雖說得好聽,但他這段時間的確心湖蕩漾。
纖纖跟悅兒……他很難不把這兩個姑娘拿來做比較。
纖纖溫婉含蓄、嫻雅貞靜,是個道地的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面容絕美如畫,若以花為喻,她是高貴出塵的素心蘭。
悅兒爽朗熱情、敢愛敢恨,是個特立獨行的苗家女子,武功高強、獨立自主,相貌嬌艷耀眼,若以花為喻,她是美麗帶刺的山薔薇。
纖纖性情冷清如懸月;悅兒熱情似朝陽。纖纖的心事讓他猜了多年,卻始終捉摸不定;悅兒坦白率真勇於示愛,他感動萬分,卻無以回報……
有時他會自忖……倘若纖纖有三分悅兒的直率就好……一直處在猜想中的愛戀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一陣殺氣襲來,韓譽仍坐定不動,右手飛快的拿起桌上的配劍,向後護住自己的背心。
「噹」的一聲,兵刀相交,進出些許火光。
「好俊的身手!」那人叫道,有著濃濃的佩服。他出手夠快了,卻仍是沒偷襲成功。
韓譽擋住來人的攻勢,冷然喝道:「這麼沉不住氣?!在客棧中就要動起手來?」
那黑衣男子叫囂:「廢話少說!納命來!」男子使的是九環鋼刀,舞起來虎虎生風,刀上的鋼環叮噹作響。
韓譽拔劍,跟男子鬥在一起,「什麼人派你來的?為什麼要取我的性命?」
男子不答,只是加快手上出招的速度。「喝!」
看來不打敗這個傢伙,他是不會說的!
韓譽也加快自己出招的速度,一時間兩人週身都是刀光劍影,兵刀相交的聲音不絕於耳。
「著!」韓譽一劍中的,劃上男子的頸項,刺破了皮,流出些許血液。「說!什麼人派你來的?」
「哼!」男子不答,連眉也沒動一下,十分硬氣。
就在韓譽想著要怎麼逼問他時,男子高大的身軀一顫,口邊鮮血長流,就當著韓譽的面「砰」的倒下。
「你!」韓譽吃了一驚,蹲下身查看,那男子是服毒自盡的!
究竟是什麼人要殺他?竟連江湖死士都派上用場?!
看來……他應該要加快腳程回京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5:09
第四章
「達達……達達……」
腳程極快的馬兒在山路上奔馳,路經一家茶棚時,馬主拉住了馬兒,在茶棚前停下。
鳳悅兒停好馬兒,一個輕巧的翻身落地,走到茶棚前。
「店家!」清脆的嗓音輕聲叫道,卻引起了茶棚裡裡外外所有人的注視。鳳悅兒有些不悅,但沒理會逕自看向店家。
「是,姑娘喝茶嗎?」店家看到她令人驚艷的面容呆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鳳悅兒皺眉,這一路上總是被人盯著看,又不知道為什麼,她真是惱火極了!她又不是什麼讓人玩賞的珍禽異獸,這些人看什麼看嘛!但她現在是找人要緊,其他的事暫時不想管。
「跟你打聽一個人。」
店家又看著她傻笑,顯然沒將她問的話聽進去。
鳳悅兒生得嬌艷,又是一身漂亮醒目的苗裝,莫怪她走到哪兒,就被人的視線糾纏到哪兒。
「我說……你們瞧什麼瞧哪!」終於忍不住,鳳悅兒雙手往小蠻腰上一叉,嬌斥道。
眾人偷瞧姑娘被當場喝斥,都有些難為情。只見幾桌喝完茶的人匆匆給了茶錢走人;還沒喝完的,也趕緊別開眼不敢再瞧。
這樣好多了!鳳悅兒露出甜美的微笑,又喚道:「店家——」
「我沒瞧!我沒瞧!」店家佯裝忙碌,低頭擦拭著已經很乾淨的桌子。
鳳悅兒哭笑不得,「店家……我是要跟你打聽一個人!」
店家終於抬頭,疑惑問道:「姑娘要打聽什麼人?」最近常有人來打聽人哩!
他這間茶柵開在南北往來必經的山路上,所以常有人跟他打聽路過的客人,但像是最近這麼頻繁的打聽次數,卻從來沒有過,而且打聽的好像都是同一個男人哩!
鳳悅兒仔細想著韓譽的形貌,偏著頭邊想邊描述:「我要打聽一個公子,個兒挺高的……」她伸手約略比了一下,「身形修長,長得很俊……」韓譽還有什麼特色?想想想……她努力的想。
店家卻在她努力想時替她接了下去,「是不是穿著一件藍色長袍、黑色靴子,騎著一匹棕色馬兒,帶著一柄長劍?」
鳳悅兒瞪圓了一雙鳳眼,驚叫道:「你怎麼知道?!」隨即又驚喜的說:「你見過他是不是?」
店家點頭,「見過!一天前往北方去了!」
「一天前?!」鳳悅兒驚呼,那她真的快追上他了!天曉得她下山後就一直拚命的趕路,一天只睡兩個時辰,吃的是乾糧大餅,其他時間都在趕路,馬兒都快被她跑死了!
「是啊!一天前!」店家好奇地追問:「姑娘,為什麼你也要找他,他是什麼人哪?」江洋大盜?朝廷欽犯?
鳳悅兒倒覺得奇怪了,「也?什麼叫也要找他?很多人跟你問他嗎?」
店家點頭,「可不是嗎?從幾天前就有人問過,到他昨天一早經過,晌午又有人問,你今天又問……已經是第四個,還是第五個問他的了!而且先前找他的人都不像什麼善類呀!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像要找人尋仇似的!」
就像是要印證店家的說法,一個高大的男人來到茶棚前,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粗聲問道:「店家,你有沒有看過一個男人……」描述的跟鳳悅兒一分不差,顯然指的就是韓譽。
鳳悅兒心下訝異,卻仍是不動聲色,「那人往那邊去了!」她纖手一指,恰恰是南邊的方向。
高大的男人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艷,卻仍是質問:「我剛從南邊來,怎麼沒瞧見那人?」
鳳悅兒香肩一聳,不干己事似的說:「那就要問你啊!我怎麼知道!」
高大的男人又再確認一次,「往南邊?」
「要不信,你往北邊找去!」她笑,好假的。
高大的男人終於往南走了,店家吁了一口長氣,「姑娘啊……你要嚇死我啦!那個男人要是知道你騙他,你不就慘了嗎?」
鳳悅兒皺眉,「我理他呢!被遇上再說吧!」現在她擔心的是韓譽,照這個情況來看,要找他的人不在少數。
那些人要找他做什麼?她不知道!
但她想,絕對是沒什麼好事,她要快點追上他才行!
否則雙拳難敵四手,又是敵在暗、我在明,身手再好也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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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天空灰濛濛的,沒有陽光也沒有下雨,層層堆疊的灰雲遮掩了天空,讓人感覺悶沉沉的,很不痛快。
鳳悅兒騎著馬兒,在一個叫「仙風鎮」的地方打轉。
她從一個客棧小二哥的口中知道,韓譽就住在那間客棧中,她謊稱是他的妻子,也去看過他下榻的廂房,包袱行囊都在床上,她認得出來那包巾,是族中織的布料,想來是哥哥讓人為他準備的行囊。
但她從一早等到過午,他始終沒有回來,於是騎著馬兒出來尋他。
一個心慌的感覺莫名的籠罩住她。
像是感覺到他出了事了,心中充斥著不祥的預感。
千萬不要成真啊……
想快點見到他的念頭持續在她心中膨脹……
他在哪兒?
鳳悅兒閉上一雙鳳眼冥思。
他在哪兒?
像是感應到心中龐大的思念跟急切,眼前原本一片漆黑的景象,竟然慢慢清明起來了……
一片綠得油亮的長草地約莫有半個人高,出現在仍闔上的眼前,接著是四周環繞的一局大樹叢……
草地上趴著個藍色的身影,一動也不動……
是他!鳳悅兒飛快的睜眼,滿是驚駭!
她真的看見他了?!
他趴著一動也不動的……是真的嗎?
心頭一陣刺痛,她向四處張望。會是哪兒?他所在的位置會是哪兒?
鳳悅兒一陣思索,拉提韁繩,策馬向郊外奔去,她相信她會找到他的!她依稀感覺得到他微弱的氣息……
一陣白光在天邊閃爍,接連著一個悶雷「轟」的打在空中。
鳳悅兒騎著馬兒來到一片長草地,心急的拉開嗓子,「韓譽!」
「轟!」又是一聲雷響。
「韓譽……你在哪兒?」老天!千萬別下雨啊!她還沒找到他呢!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鳳悅兒在草地跟樹叢間亂竄,鳳眸盈滿了焦急跟淚意……
不要天黑……不要下雨……
老天!韓譽究竟在哪兒?她覺得離他好近好近,卻一直沒看見他的身影……
「韓譽……」
不知道已經喚了幾聲,不知道在這兒已經繞了多久……她清脆的甜嗓開始沙啞,叫喚中依稀帶著哭音。
臉上一陣濕意,鳳悅兒伸手摸向粉頰,以為自己哭了出來,卻迎上豆大的雨珠。「下雨了……」
她將細白的小手平攤向上,盛接著成串落下的雨滴,覺得自己的眼眶灼灼的,臉頰上也有溫熱的水痕,是淚!
她忍著喉頭的灼痛,再拉開嗓子,「韓譽……」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要快點找到他!
回應她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跟浙瀝嘩啦的雨聲。
黑夜降臨,四周的視野只有一片漆黑的蒼茫。
「韓譽……」老天!別讓她絕望!
一陣閃電的白光陡然照亮了眼前的景物……
一瞬間,在草叢中,鳳悅兒看見了一個趴俯的修長身影。
她飛快的跳下馬兒,奔到他身邊,跪坐在地。
「噢……老天……」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一點一滴的靠近他,愈是靠近,她愈是害怕。
他還活著嗎?
在小手觸碰到他溫熱的身體時,慢慢的將他翻轉過來,感覺到他有微微的呼吸,鳳悅兒鬆了一口氣,將他擁緊在懷中。
在慢慢冷靜下來以後,鳳悅兒聞到一種奇怪的腥味,來自韓譽的身上。
不是血的腥味……倒像是……
「玉蟾蠱?!」她驚駭,韓譽不是受傷,而是遭人下了蠱!
「老天!」漆黑中鳳悅兒看不清他的樣子,直到天邊又出現一道閃電的白光……「哇!」鳳悅兒掩嘴輕呼。
只見韓譽清俊的臉上佈滿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紅色斑點,密密麻麻的,幾乎淹沒他出眾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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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床上的人兒動了動。
「你醒了?!」趴睡在床沿的鳳悅兒很快的清醒過來,睜大著一雙充滿血絲跟疲憊的鳳眸看他。
昨天她發現韓譽以後,馬上抱著他飛馬快奔回客棧。進門時店家看到她背負著形容可怕的韓譽,雙手直搖要他們換別家投宿,後來是她拿出一錠金子,店家才勉為其難的讓他們住下,不過一直叨念著,要她別讓韓譽出來嚇人。
寄人籬下……鳳悅兒忍住打爛這店家的欲望,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氣憤,而延誤了救韓譽的時機。
韓譽中蠱的情況很嚴重,從臉、頸部、雙手到全身,全是腥紅浮腫的斑點,直可說是面目全非!
苗人善於使蠱,這「玉蟾蠱」正是他們苗蠱中的一種,而且是非常狠毒的一種。
鳳悅兒檢視他的情況,快速的回憶之前哥哥在教她辨識跟解蠱、使蠱時,所解說關於玉蟾蠱的特點。
玉蟾蠱這種蠱的特色,是它不會讓受害者登時斃命,而是一點一滴的折磨到死。
中這蠱的人從被蠱粉碰到的地方開始出斑,再蔓延到全身,然後藥性會化肌入骨,接著全身虛軟無力,任你功夫再高也使不出一點力道。
更歹毒的還在後頭,這蠱性慢慢發作,三天以後,病人會開始覺得全身像是萬蟲鑽動,又麻又癢又刺又痛,而苦就苦在忍不了也制止不了。
這蠱並不是無解,反而解法很單純,就是每日浸泡解蠱的草藥,擦藥汁在紅色斑瘡上,跟喝解蠱藥汁,直到蠱性全部散去,至於時間鄉長,倒是要視病人的情況而定。
但是據傳聞,中這蠱而解蠱成功的人,是屈指可數!
因為病人往往熬不過藥性發作的時間,自我了斷或求人殺死他的,常有所聞!再說中蠱後那副醜怪的模樣,也有人受不了而有輕生的念頭……
鳳悅兒感到心疼又氣憤……是什麼人這樣殘忍?竟對韓譽下這樣可怕的蠱?
是族人嗎?應該不可能……
鳳悅兒想起,先前有漢人男子向苗族姑娘騙婚,順便偷了她們使蠱的技巧,而後就一去不復返的情況,所以有好一陣子他們苗人不跟漢人通婚,一直到近些年才好了一些。
會是那時候流出去的蠱嗎?
「呃……」韓譽動了一下,卻覺得全身刺痛乏力。
鳳悅兒飛快的壓住他。
「別亂動……你……不能亂動啊……」本來她想說他中了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啟齒,更害怕他看到自己的模樣……
那樣俊美的一個人竟成了這個樣子,想必他會很難過吧?
「悅兒?」他輕喃,清澈的眸子眨了眨,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真的是她?!
「你不是在貴州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我……」她嚅囁著難以說明,只是用一雙水眸望著他。
韓譽看了看四周,是他下榻的客棧廂房,他回想……
先是一個蒙面人出現在他房門外,引著他到郊外的一片草地決鬥。
之後與那蒙面人在草地上拚鬥,交上百招,他出手刺了蒙面人一劍……然後,蒙面人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將裡面的東西撒向他……
再來的事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是怎麼回到客棧的?
很快的,韓譽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喝!」雙手上滿佈的腥紅斑點震懾了他。「我的手……喝……我的身上……這是怎麼回事?!」
鳳悅兒按住他,不讓他激烈的扭動。「韓譽,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不要這個樣子!」
停下來,他握住她的手,雙眼直勾勾的看進她的眼,然後顫聲問道:「我的臉……也變成這副鬼樣子了,對嗎?」他全身都佈滿了這種令人作嘔的紅斑,臉呢?臉也不例外嗎?
鳳悅兒看到他這個樣子,心都揪疼了,忍住淚,她反握住他的手,「你聽我說……你會好的……這有得治……你別這個樣子……」
他鬆開她的柔荑,翻身下床,卻因為無力而癱倒在地,他嚷道:「鏡子呢?拿鏡子來!鏡子在哪兒?」
他支起身子,搖搖晃晃的,鳳悅兒連忙從一旁扶住他。
「韓譽,你別這個樣子!快躺下……你的身子受不住的!」
「給我鏡子……」他說,言語中有著深深的絕望。
「我……」
「給我鏡子……」他說,帶著一種麻木的淒然。
鳳悅兒知道他會一直固執下去,她不想給他鏡子,但怎能讓他拖著虛弱的身子,這樣耗著?
萬般無奈,她從床下拉出先前藏妥的銅鏡。
他一把拿過,顫顫的舉到面前,哀號一聲的丟開,「啊……」然後痛苦的抱著頭,顫抖起來。
縱使男人不像女子一般在意容貌,但試問:有什麼人可以接受自己變成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醜怪模樣?
鳳悅兒深怕他傷到自己,拚命的由身後抱緊他。
「韓譽,你冷靜一點兒……別傷到你自己……」她幾乎是哀求的口氣。
突然,她覺得手上一沉,接著韓譽高大的身子向前趴倒,她費力的抱住他,雙雙倒向床上。
「韓譽!韓譽!」連忙查看他的情況,發現他是情緒太激動,一時昏過去而已。鳳悅兒鬆了口氣,倚趴在他身邊,輕喃道:「韓譽……我該怎麼幫你才好?」治療需要病人的配合,而他若是一直這個樣子,她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任由晶瑩的淚珠滴滑在他的頸畔,鳳悅兒這一生第一次覺得如此心疼……
那滋味……簡直是像拿著鑽子鑿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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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陽光由窗欞灑入房中。
鳳悅兒感覺到光線而甦醒,在睜眼的一瞬間,鳳眸瞇了瞇,一會兒適應了光線才睜開一雙美眸。
昨晚她趴在床邊的桌上睡,此刻醒來一雙纖臂又刺又麻。
她捏捏手,轉過身看向床榻。
只見床上被褥凌亂,卻是明顯的空蕩無人。
「韓譽……」她驚駭的瞪圓一雙鳳眸,他人呢?!
飛快的環顧室內,他的包袱行囊一件不少,但他人呢?
鳳悅兒又心急又氣憤,心急的是生伯他出一點差錯,現在的他全然使不上力,比一般不會武功的男人還虛弱!
她氣憤的是,自己怎麼睡得那樣熟!就算是真的累壞了,也該提高警覺守著他,怎麼會睡到讓他離開了還不知道?
冷靜下來!莫驚慌!
鳳悅兒深吸了口氣,仔細思考。他現在身子極弱,想來是走不遠……
她奔出房門,找到店小二,抓著他劈頭就問:「小二哥,你有沒有看到我家相公?」
店小二看到是她,有些為難地開口,「小嫂子,你就別找他了吧!他渾身爛瘡,想治也沒得治,那副醜怪的樣子誰見了都害怕!」
鳳悅兒生氣吼道:「誰問你這個!我問的是,你有沒有看見我家相公?」
「有是有……」店小二搔搔後腦勺,一副為難的樣子,「可是我家掌櫃的說,他走了是最好的,誰也不准告訴你,怕你找他回來!」
鳳悅兒氣得渾身發顫,從貼身的皮囊中拿出一把銀色雕花的小彎刀,二話不說直接架上店小二的頸子。
「說!我相公往哪兒去了?」
「啊!你可別胡來啊!」店小二驚叫;沒想到這樣標緻的小姑娘,竟是可怕的潑辣貨。
「說是不說?!」鳳悅兒手上微微施力,瞇起鳳眼警告的叫道。
店小二嚇白了一張臉,「他……他往東邊的方向去了!」
「哼!」鳳悅兒鬆手讓他跌坐在地上,將刀子收起。「聽著!你姑奶奶我最恨人家輕視我相公,跟你家掌櫃的說,我們會在這兒住到高興為止,房錢不會虧待你們!只是……要是再有一句不順耳的話、一件不合我意的事,當心你們這間客棧的上下老小,一個個都活不過今年冬天!」
看到店小二抖得像狂風中的落葉,鳳悅兒轉身大步踏出客棧。
她其實也不想這樣嚇人家,只是韓譽在短時間內不能長途跋涉,勢必要在這間客棧待到他情況好些。如果那店家跟夥計還一直是這個樣子,莫說韓譽待得難受,她心裡也不好過,還有要是再發生今天這樣的情況呢?
順著店小二所指的方向,鳳悅兒一路跑著找尋韓譽的身影,連小巷子跟小胡同都不放過,生怕遺漏了一點,就錯失尋到他的機會。
來到小鎮東邊的大街上,鳳悅兒一眼就看見一叢人群圍聚。
一群人成圈圍著,像在觀看什麼東西,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鳳悅兒心中泛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大叔!大嬸!讓個路!讓個路……」排開眾人來到中心,鳳悅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人是……
「韓譽!」她衝上前,抱住躺在地上已經給人打得奄奄一息的韓譽。「韓譽……你怎麼會傷成這樣?是誰打的?」
她仔細的檢查他的傷處,是憑蠻力打的,不是懂武功的練家子!想來是這地方的地痞流氓,見他落單又生病,所以欺負他。
韓譽緊閉著雙眸,仍是一動也不動的。
鳳悅兒抬頭,對著群眾喊道:「哪位好心人家中有牛車、馬車的,請借給我,讓我將我相公帶回客棧去,我會報答你的大恩大德的!」
群眾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沒有人出聲表示要出借。
鳳悅兒又朗聲說了一次,仍舊是一樣的情況。
「你們難道都沒有一點慈悲心嗎?」鳳悅兒叫道,有些悲憤。
有人這麼回答她:「小嫂子,不是我們不幫忙,實在是他的樣子太嚇人了,誰曉得沾上會不會得病呢?」
「這個不會傳染給人的!」鳳悅兒急忙澄清。
眾人臉色訕訕,顯然沒有人相信她。
罷了!鳳悅兒明白,再這麼耗下去也不會有人幫忙,只是貽誤救治韓譽的時機而已。
她讓韓譽趴在她纖細的背上,一咬牙將他高大的身軀撐起,一步一步踏得實實的,向客棧出發。
既然天不助、人不助……那麼就自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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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濕重衫……
從小鎮東邊的大街,走向小鎮西邊的客棧,鳳悅兒背負著韓譽,幾乎得穿過整個仙風鎮。
她無視於眾人的眼光,外人的指指點點於她無礙,她的眼中、她的心中,只有韓譽一個人!
兩個時辰的負重行走,鳳悅兒細嫩的雙頰泛紅,小嘴喘著氣,額上也淌下豆大的汗珠。
就快到了!再撐一下……鳳悅兒在心中跟自己說,也跟韓譽說。
感覺到身後的男人動了一下,鳳悅兒停下腳步,驚疑的叫道:「韓譽?!韓譽?!」
本來被拖行著的長腿微一施力,登時減輕了鳳悅兒肩上大半的重量,但身子仍是無力的倚著她。
「咳咳……咳咳……」
「韓譽!」聽到他劇烈的咳出聲,鳳悅兒擔心的回過身,一雙小手仍是抱緊他。
「我沒事……咳咳……」他別開頭拚命的咳。
「你受內傷了?!」剛才打他的渾球竟然把他打成內傷!
韓譽仍是搖頭,稍稍挪開兩個人身子的距離,
鳳悅兒扶他坐倚在路邊大石上,看見他原本湛亮的眸子變得空洞無神,向來愛笑的臉蒙上一層灰敗的死氣。
老天爺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韓譽……」鳳悅兒握住他的雙手,跪坐在他身旁。
他輕輕掙開她的素手,淡然說道:「你別碰我……這怪東西萬一會傳染呢?你也會變成這副醜怪的樣子……」
「韓譽……」鳳悅兒雙眼盈滿淚意,她用力的眨了眨眼,堅定的握住他的雙手。「這個不會傳染!不許你藉此推開我!就算……就算會傳染又怎麼?傳染給我,讓我跟你一樣,你就一點也不孤獨!」
「你……」受到她言語的震撼,他回過神看她。
她待他竟是這樣的好……
望著她絕艷的小臉,馬上的,韓譽又想起自己容貌已今非昔比。現在的他是那樣的醜陋……
他飛快的別開臉,自慚形穢的不敢看她,也不想讓她看見。
「看著我!」鳳悅兒伸出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好輕、好珍惜的捧著他的臉,堅定地說:「你聽我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還是愛你!」
在他詫異的眼神跟表情下,她低下螓首,將紅唇印上他的,一雙藕臂更是親暱的環過他的頸項,縮短兩人身子間的距離。
在她輾轉的淺吻中,韓譽覺得意識有些迷濛。
她竟然……在他如此噁心醜怪的模樣下,還願意這麼幾近虔誠的吻著他……
腦海亂成一片,先前的痛苦跟混亂開始平息下來,慢慢覺得心中變得平靜許多。
一吻既罷,鳳悅兒嫣紅著小臉看他,柔聲問道:「現在你願意相信我的心意了嗎?」
她不是一時迷惑,或許喜歡上他有摻著容貌的因素,但從她發現他中蠱,變得這樣可怕的模樣開始,她心中只有疼惜跟愛憐,沒有一點鄙棄或害怕;她發現他失蹤,她一心一意只想尋到他,全然沒有乘機擺脫他的念頭。
至此,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非關容貌或其他,只是單純的因為他這個人而深深愛上他!
「悅兒……」
鳳悅兒吸了一口氣,「你相信我,我會治好你的,盡我所能且不惜一切代價!」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5:53
第五章
回到客棧,鳳悅兒將整個玉蟾蠱的特性、發作的情形,跟解蠱的過程,仔仔細細告訴韓譽。
聽完以後,他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不妥……」
「為什麼不妥?」鳳悅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事實上見他冷靜下來又清醒得多,她覺得再妥也沒有了!
韓譽坐在床沿搖頭,「你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跟我孤男寡女同行已經是損你閨譽,若是再讓你幫我解蠱……你方才說了,那要泡藥浴,全身的紅斑瘡也要上藥……這……」
鳳悅兒雙手叉腰瞪他,紅著小臉嬌斥道:「那有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的身子!」見他赧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也害羞的蹲下身,伸手環住他勁挺的腰,將小臉埋入他懷中,悶聲說道:「我跟人家說,我是你的妻子……所以不必顧慮別人的眼光……夫妻同房有什麼錯呢?至於我的閨譽……我不以為禮教那無聊的東西會重過你的安危,更何況我們之間清白不清白,我們再清楚不過……又何必理會別人怎麼說?我只想要讓你好起來,其他的我才不管!」
「悅兒……」韓譽為她的情深動容,她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惦記在心中。
但正因為珍惜她是個好姑娘,有些話他是不得不說,「悅兒,你待我這樣的好,我非草木,豈會無感無情?但……」
鳳悅兒從他懷中抬頭,一雙翦水鳳眸直直望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義父在七年前曾說,要將纖纖許配給我,要我不要婚配,等她長大!」他不忍看她瞬間刷白的小臉,別開眸子又說:「纖纖小我七歲,今年正是十八歲,或許回京之後義父就會讓我們完婚……因為只有義父口頭的說辭,所以我一直沒有跟人家說過纖纖是我的未婚妻,但我心中一直是惦著的……
「你對我極好……我感動在心也深受震懾!但義父於我有恩有情,纖纖和我一同長大,對她我更是憐愛了十五年!我不能做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輩……」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既無法回應你的感情,也不能報答你的大恩,這樣的我怎麼值得讓你賠上名節來對待——」
鳳悅兒伸手掩住他的唇,用力將眸子裡蓄滿的淚水眨回,「值不值得該由我來決定。我覺得你值得,沒有人比你更值得,這樣就夠了!我不要你的報恩,雖然我渴望你的愛憐……但你方才說了,你『無法』、『不能』回應我,而不是『不願』!這就夠了……只要我還讓你有一點點的掙扎、一點點的為難,那就夠了!」
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滑出眼眶,她孩子氣的用手背抹去。
「現在的我只想治好你,讓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從貴州來尋你,不是要眼睜睜的看著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著……哪怕日後你身邊……要伴你一生的那個人不是我!」鳳悅兒哭倒在他懷中,感覺到他輕輕的擁著她,拍著她的背脊。
在他懷中,鳳悅兒的腦海中一直響起臨行前哥哥說的話——
那楊纖纖的父親楊慕松,是韓譽的殺父仇人!
聽著韓譽方纔的剖白,她不敢將這話跟他說……他對楊家父女用情之深是顯而易見的,說了他很有可能不相信,而絕對會刺激到他!
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不佳,還要熬過之後蠱性的發作……鳳悅兒不以為在這個節骨眼說會是好選擇。
再說,未必韓譽知道真相後就會捨棄楊纖纖,他對她的憐愛,鳳悅兒看得出來,那又何必說出來……只是枉做小人罷了!而她也捨不得看見他傷心的樣子……
「悅兒……」看她哭,韓譽的心都揪在一塊兒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說什麼對她都沒有幫助,只是加深她的傷心吧?
止住淚水,鳳悅兒紅著眼兒、紅著俏鼻的抬起螓首,有些啞了嗓子,「等會兒我去準備藥材,咱們明天就開始解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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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在斗室中造成氤氳的煙幕。
鳳悅兒讓店小二提進一桶一桶的熱水,倒入大澡桶中,待到七分滿時,她將藥材放入,以木杵攪拌讓藥汁釋出,再倒入冷水,讓水溫適合沐浴。
將一切準備妥當,鳳悅兒對倚坐在床沿的韓譽說道:「好了!」
韓譽頷首,憐惜地看著她,「辛苦你了!什麼事都讓你在忙……」此刻他真恨自己使不上半分力。
鳳悅兒嫣然一笑,「我說了,我們之間不用這樣客套!」她扶他起身,俏皮地說:「在你完全康復前,我是你妻子呢!」
韓譽赧然一笑,「原來當我妻子是這麼命苦的事!」
「誰說的!我可不以為苦……能偷偷佯裝這麼一小段時間,也就該知足了……」鳳悅兒勉強一笑,有些澀然。
「悅兒——」
「啊!不談這個!」鳳悅兒扶他到浴桶邊,替他寬衣。「我幫你寬衣又不是頭一回了,我都能忍著羞,你羞什麼!」她俏皮的伸出食指給他刮羞。
「情況不一樣,那時我好歹是昏著的!」現在他可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俏姑娘對他「上下其手」!
鳳悅兒噗哧一笑,「敢情你是要我打昏你?」
「悅兒……」韓譽無奈,他可鬥不過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
除到剩下底衣、裡褲,鳳悅兒赧然的閉上美眸,「剩下的還是你自己來吧!」說是說得乾脆,但真要當著個大男人的面,將他剝個精光,還真的是很難做到的事!「你可以搭著我的肩,比較好站立……」
聽到身邊傳來水聲,鳳悅兒睜眼。
「怎麼樣?水溫還好嗎?」
「水溫適中,很好,你別操心。」韓譽輕笑,覺得十分窩心。
鳳悅兒站在他的身後,替他解開束髮,放下一頭青絲。
「這是我第二次碰你的發了……你知道我第一次幫你整發時,心中在想些什麼嗎?」
韓譽輕輕搖頭,全身赤裸讓他不敢亂動。雖然墨綠的藥浴水讓他得以遮掩,但這樣的共處仍是讓他赧然。
鳳悅兒輕聲說道:「我當時在想,怎麼會有男人的發這樣的柔軟呢?人家說頭髮會顯示出一個人的個性,粗硬發的人多半性情耿直,甚至有些暴躁,而髮絲愈是細軟的人,性情愈溫柔和順。」
重新將他的髮梳理整齊再束好。
「你的發就像是你的人,總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和順……」
讓她的心就這樣深陷,並且無怨無悔的!
「悅兒……呃……」韓譽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心頭一陣刺痛。
「你怎麼了?」好痛苦的樣子……
「沒……呃……」韓譽握住右臂,覺得像是有蟲子在裡頭爬,又麻又癢又刺又痛的。
看出他的不對勁,鳳悅兒顫聲問道:「蠱性發作了?」
算算……韓譽的確已經中蠱三天了!
韓譽點頭,一臉的痛苦……發作的情況果然跟鳳悅兒說的半分不差!
鳳悅兒握住他顫抖的手,心疼地鼓勵,「你一定要挺下去!我會陪著你……你會好的!所以你一定要挺下去……」
兩個人心中都明白,跟玉蟾蠱之間真正的戰爭,現在才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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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蟾蠱的蠱性開始全然的發揮。
韓譽從中蠱後的第三天開始,一直徘徊在發作與昏睡之間。
他全身的紅斑變得更加的血紅,那樣腥膻的赭紅色,讓人看了不由得怵目驚心。
每次蠱性發作時,他就會痛苦到發狂,身體裡像有千萬隻蟲在爬,侵蝕他的骨血筋肉、啃皎他的五臟六腑……
「啊!」
一聲痛苦的哀號從床上傳來,在桌邊清點藥材的鳳悅兒飛快的起身來到他身邊。
「韓譽!又發作了?」答案顯而易見。他又痛苦的蜷起身子,不住的拿頭去撞擊床板。「韓譽!」
鳳悅兒心疼極了,每次發作他就會這樣做。她連忙伸出手抱住他的頭,讓他的撞擊是敲在柔軟的掌心上,至於她手上傳來的劇痛,她選擇不去理會。
半晌,韓譽的意識有一瞬間的清醒,他抓下她的皓腕緊握在手中,喘著氣咬牙道:「悅兒……發作好像一次比一次更厲害……去拿根繩子把我綁住!我怕……呃……我會傷到你!啊……」
他又蜷起身子,將頭埋入雙膝之間。
「韓譽……」鳳悅兒扶著他的背,掙扎著。
真要將他綁起來嗎?
他這樣劇烈的掙扎,繩子絕對會弄傷他!但不將他綁起……他又會弄傷他自己……
「啊……」
在她猶豫之間,韓譽發作的情況似乎又更加嚴重。鳳悅兒忽然靈光一閃……她壓下心中浮現的羞赧,馬上果斷的脫下鞋子爬上床榻。
她在韓譽身邊躺下,修長的四肢像水蛇一般,緊緊的纏繞住他的。
韓譽睜開眼,有些訝然的望著她。鳳悅兒回他一個安心的笑容,然後獻上自己的紅唇。
她閉上眼,專注而輕柔的吻著他,像是全天下的所有都比不上眼前的他一樣,珍重而珍視的加深對他的親吻……
在驚詫與昏眩的幸福感中,韓譽像是遠離了發病的痛苦,緩緩的平靜下來,身體雖然仍在微微顫抖,但那樣的折磨似乎減輕許多。
他睜眼,望著貼近細吻著他的鳳悅兒,感覺到她溫熱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臉上,感覺到她的檀口中所傾注的愛意與關懷,覺得胸口有些熱,眼眶也灼灼的刺痛著……
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她能這樣為他?
是愛嗎?
韓譽覺得動容,也用力的抱緊懷中的嬌軀,回應著她唇上的情意,混沌中,他想著……這一生以來,頭一回有人這樣對待他……
兩人緊貼的身子忠實的傳遞彼此身上的溫熱……
鳳悅兒明眸緊閉,感覺到呼吸之間全是他的氣息,她赧紅了雪白的小臉,有一絲羞怯,卻仍是堅定的吻著他。
慢慢的,她察覺到他的回應,跟他的擁抱,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更加毫無空隙……她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男性、他的情欲,以及他的自製跟他的壓抑。
她放縱自己耽溺於這樣親暱的氣氛之中,再沒有什麼介於他們之間,唯有此時此刻,韓譽全然而純粹的屬於她一個人……
許久過後,兩人雙雙陷入沉睡之中,這些天以來兩人都累了。一個每日與蠱毒奮戰,一個每日忙於照料,什麼時候有辦法好好休息?
經過一段熟睡,韓譽率先醒過來,他睜眼凝視懷中尚在沉睡的美顏……
她憔悴多了!嬌艷的小臉上泛著濃濃的疲憊,眼眶也有了灰黑的眼圖,整個人更是清瘦了一圈!
這些日子苦了她……一種心疼的情緒驀然湧上,又快又急,夾帶著澎湃洶湧的情潮,讓他胸口猛的一震。
他是該做一個抉擇……
在纖纖跟悅兒之間。
而鳳悅兒這樣對他,他豈能相負於她?
纖纖……曾經時時刻刻惦掛在心中的名字,此時竟覺得有些遙遠而陌生,曾幾何時,一張嬌艷明亮的小臉,在他心中已然取代了那張絕美的麗容……
說他狼心薄倖他也認了!
怎樣的指責他都願意承擔……
如果他這一生勢必要負一個女子,那麼,這個答案已經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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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房門被推開,鳳悅兒一臉笑意的走進房來。
經過一個多月的抗戰期,韓譽的情況愈來愈好,現在已經不發作了!蠱毒慢慢的解開,力氣也一點一滴的回到身子裡。
韓譽臉上的紅色斑瘡漸漸的收痂,先前的赭紅色已經不復見,現在只留下一塊塊褐色的瘡痂。
待到日後痊癒了,這痂也將會褪盡,恢復韓譽往昔的清俊容顏。
韓譽抬首,視線在接觸到她一身嶄新的衣裳時,轉為驚訝。
「你換穿漢人的服裝?!」
只見鳳悅兒一身鵝黃色的衫裙、斜襟交領上衣,配上一件同色的長裙,腰間紮著一條深黃色的帶子,懸著一塊碧綠的蝶型玉珮,顯然是漢人女子的裝束。
鳳悅兒嬌笑,身子旋了一圈,「好看嗎?」
韓譽點頭,誠摯讚道:「好看!」
換穿漢人服飾的鳳悅兒,與苗裝打扮的她呈現全然不同的風情。
苗裝華麗,本就嬌艷的鳳悅兒在穿著苗裝時顯得更加艷光迫人,醒目惹眼得讓人別不開視線。
漢裝素雅,穿在她身上中和了她的艷麗,平添一股溫雅貞靜的氣質,讓她顯得柔美而動人。
兩種衣裳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情,合該是因為鳳悅兒麗質天生,美人到底是個美人,穿什麼也都好看得緊。
「苗裝好看還是漢裝好看?」她俏皮的問。
「都好看!」韓譽笑答,看她不依的嘟起小嘴,他輕點她小巧的鼻頭笑道:「真的都好看!人美穿什麼都美……要是你扮起小叫化子,也會是最美的小叫化子吧!」
「貧嘴!」她瞪他,卻笑得甜孜孜的。這是他頭一回稱讚她的容貌,雖然鳳悅兒從小到大已經聽過無數的讚美,但同樣的話語出自他的口,就是有不一樣的意義。
韓譽拉拉她垂下的烏亮長辮,笑問:「為什麼想要換裝?」穿苗裝不是穿得好好的嗎?
「入境隨俗嘛!來到漢人的地方,穿著苗裝幾乎是給人當雜耍似的,走到哪兒,人家就看到哪兒!我又不是街頭賣藝的,一直被盯著看的感覺好討人厭呀!」
先前她就想過要換了,可是一直沒有時間去打理,現在韓譽的情況穩定下來,她方才上街買東西時,就順便採買了新衣裳。
韓譽溫柔的笑著,沒有告訴她,人家一直盯著她瞧,不單單是因為她穿著苗裝,還因為她嬌艷亮眼的容貌。
鳳悅兒也拉拉自己的辮子,苦惱道:「我不會打你們漢人姑娘的髮式,也不會綰婦人的髻,纏弄了半天之下,我才決定還是打我熟悉的辮子吧!這個模樣會不會很怪異啊?」
她的長髮梳成兩條烏黑油亮的長辮,潔然白皙的額前,用銀鏈懸著一塊淚滴形狀的翡翠,襯得她巴掌大的小臉嬌艷欲滴,甜美中帶著艷麗,甚是動人。
韓譽微笑搖頭,「不怪異!很好看!」
鳳悅兒瞠目瞪他,咕噥道:「你喝了糖水啊?說話變得甜死人了!」
韓譽但笑不答。
鳳悅兒看著他,想到臨行前哥哥說的話,跟方不羈交代的錦囊,思索著要不要將這事告訴他?
還是……再緩一緩吧!
等他們快到北京城再將錦囊交給他,至於哥哥的話,她想並不適合由她轉述……好像想要破壞他跟楊姑娘之間似的……她不喜歡這個感覺。
所以……就聽天由命吧!
她可以陪他這一路也就很滿足了,再多想她怕要貪得無厭起來……
至於那事,如果他自己知道了,下一步該怎麼走,自然就由著他做決定;如果他一直都不知道,她想她也不會去點破……雖然有些對不起方爺爺,但就韓譽對他義父的敬愛來看,不知道或許對他才是最幸福的事!
老天……請原諒她這個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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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個床真好睡……
鳳悅兒一翻身,又將小臉埋進被褥中,磨磨蹭蹭又繼續睡著。
床?!
思緒突然的清明,她一古腦的坐起身,睜大一雙鳳眼。
她怎麼會睡在床上?!這段日子以來,除了韓譽發病的時間以外,她都是睡在椅子上的呀!
對了!韓譽……
放眼房中,斗室之間只有她一個人,哪裡有韓譽的影子……
難道他又不告而別了?
鳳悅兒慌慌張張的跳下床,連鞋子也沒穿就急急向房外跑去,「咚咚咚」的衝下樓……
「啊!」一個踩滑,她整個人失去重心,傾身跌下。
就在她以為自己鐵定會摔個鼻青臉腫時,她跌進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之中,這個氣息是……
「韓譽!」她叫嚷,萬分驚喜的。
「是我!」吁了一口長氣,韓譽伸手打橫抱起她,向樓上走去。
方纔他一進客棧大門就看見她險極的從樓上跌下,嚇得他心神欲裂,只得趕緊飛身抱住她,才免於她摔個慘兮兮的命運。
抱她回到房中,將她安置在床上,韓譽檢視她有沒有受傷時,發現她的右腳踝已經有些紅腫,是扭傷了!
他皺眉,有些心疼的問:「好好的怎麼跑得這樣急?瞧你都扭傷腳了!要是我沒趕到,不是就摔得更厲害了嗎?」
他只是下樓買個早膳,她怎麼急成這樣?
鳳悅兒苦著臉,有些可憐兮兮的低語:「我以為你走了!不告而別的……所以我慌了,也急壞了嘛!」
韓譽動容,倏忽伸手將她擁進懷中,「你怎會以為我會丟下你,不告而別呢?」
感受到她的不安,他心憐極了,也感動極了!
這世間,怕沒有人比她更重視他的一切了……
埋首他溫熱的懷中,她輕喃:「我以為……你回北京了……去找楊姑娘了……」
「沒有楊姑娘了!沒有了!」他抱緊她,幾乎要弄疼了她,低叫道:「你已經佔據了我的心,怎麼還容納得了別的姑娘?說我負心也好,薄倖也罷……纖纖以後只是我的妹妹……我會疼她、寵她,但我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的愛她!我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你……怎麼還會有別的女子呢?」
鳳悅兒震驚,幾乎不敢相信她聽到的。
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這麼說?
「怎麼哭了?」韓譽憐惜的抹去她粉頰上的淚珠。
「我哭了嗎?」她迷迷濛濛的,覺得自己有些呆傻,只能愣愣的望著他。「你說的是真心話?不是……為了報恩,或是……為了歉疚?」會嗎?會是因為他覺得虧欠了她,才這麼說的嗎?
韓譽的回答是,溫柔的低下頭,將唇印上她的,熱切的、深深的傳達他的愛意,將舌探入她的小嘴中,與她的緊緊糾纏。
這樣激越的情感,不會屬於報恩的心態,或是歉疚的感覺。
良久……
他鬆開手,讓她癱軟在他的懷中,喘著氣聽他與她相同怦然的心跳聲、感覺他與她相同的情意……
這是他頭一回主動吻她……讓鳳悅兒滿足得想要流淚。
一直以來,他們之間都是由她主動。
主動的接近……
主動的擁抱……
主動的示愛……
主動的親吻……
終於,她等到了他主動的親近,跟他的愛……鳳悅兒覺得要她立時死去,她都甘心。
「現在相信我的心意了嗎?」韓譽輕啄她白皙的額頭,笑問。這句話是她當日在大街上對他說的,他現在回報相同的給她。
鳳悅兒嫣紅著小臉輕問:「為什麼?」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太美好,她覺得飄飄然的不太真實。
「你該說的是……為什麼不是你……」韓譽抱緊她,將下頷抵著她的發心,「這世間,找不到比你更愛我、對我比你更好的人了!你是這麼的熱情而率真,直直的撞入我的心坎中,讓我無法忽視你的情意、你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別的女子的身影,滿心滿眼的只剩下你的存在……」對楊纖纖他很抱歉,但在無法兼顧的情況下,他只有選擇辜負纖纖了!
「唔……討厭……我這樣又哭又笑的,一定醜得緊……你別看我……」鳳悅兒伸出小手摀住他清澈的眼。
韓譽失笑的抓下她的柔荑,「不醜的……」替她將小臉擦拭乾淨,又在她唇上輕輕一啄。他蹲下身仔細的檢視她細白的蓮足,「腫得挺厲害,看來會痛上好些天……」
他打來一盆水,輕柔的為她擦拭腳底板的泥痕。
鳳悅兒連忙按住他的手,急急叫道:「我自己來吧!」她怎麼能讓他為她洗腳?他是個大男人啊!
韓譽笑道:「你為我做的,何止這一件?讓我為你濯足,又有何妨呢?」他可沒有男尊女卑的觀念,也不覺得為她濯足是什麼賤役。
「韓譽……」
鳳悅兒輕喃他的名字,覺得這樣簡簡單單的與他相守,就是她的幸福了!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6:32
第六章
韓譽的蠱毒已經解盡,內力跟體力也已經恢復,此時只剩下一身一臉的褐色瘡痂。等這瘡痂全部褪盡,他就好全了!
所以韓譽跟鳳悅兒離開仙風鎮,向北京出發。有了悅兒的陪伴,韓譽倒也不怎麼在意別人看他的眼光有多鄙夷;他知道,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悅兒都不會有一點兒嫌棄,這就夠了!
兩人行了個把月,來到北京城外。
一路上倒也順利平靜,先前狙殺韓譽的人消失得沒半個,不知道是以為他死了,還是認不出他現在的醜怪模樣,總之沒再來騷擾他們!
來到北京城下時,鳳悅兒拿出方不羈的錦囊交給他。
韓譽將錦囊解開,裡面放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
直去蕭家寨,莫戀楊氏門。
韓譽踟躕了一會兒才開口,「方老爺子這麼指示的用意是什麼?」他不明白,先回楊府跟先到蕭家寨有什麼區別?楊府是他的家,說什麼他也不會不回去,但這字條又……
鳳悅兒看著他,但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哥哥說的話她還是難以啟齒,雖然他們已經兩情相悅,但韓譽一樣的敬重他義父……
說與不說,她真的是天人掙扎!
折衷點兒,她建議道:「方爺爺這麼指示必然有他的用意,我們姑且先去蕭家寨看看,再回楊府不遲。」
韓譽點頭,「好吧!就這麼辦!」他策馬入北京城,對坐在身前的鳳悅兒說道:「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再到城郊的蕭家寨去。北京城有一間酒樓的菜色很有名,我帶你去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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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果然是天子腳下,華美非凡。
這兒的大街上人潮來往如織,煞是熱鬧,商家林立,讓人看得眼花撩亂,而做小買賣的攤販也比其他地方繁多,貨鼓郎、賣肉包子的、賣糖葫蘆的……鳳悅兒看得目不暇給。
相形之下,韓譽可是暗暗叫苦,饒是北京這樣的大城,鳳悅兒的容貌一樣讓人驚艷。路人投來的目光直在悅兒身上打轉,讓韓譽挺不是滋味,真想將她搋在懷中,不讓人接近。
他明白人家是怎麼看他們倆的!悅兒嬌艷甜美,又帶著點天真的嬌憨,真是引起男人們無限的嚮往跟憐愛,而他一臉的醜痂,本來的面貌看不出一成,在眾人眼中,悅兒絕對是巧玉藏蔽盒,明珠墮暗櫃了!
他是不在乎人家怎麼看他,但因為他的醜陋,讓對悅兒有意的男子更是明目張膽的盯著她看,這就不怎麼讓人開心了!
這或許是人性的弱點……那些個男人覺得自己強過韓譽,也就不避諱讓自己的企圖彰顯,或許他們心中是認為,悅兒聰明就會選擇他們吧!
真是膚淺……韓譽在心中嗤笑。
他們把悅兒想成怎樣的女子了?!
只見從頭到尾,悅兒沒看那些冒失的男子半眼……
當她看到有趣的東西,就拉著韓譽的袖子說說笑笑;當她看到新奇的東西,就拉著韓譽問東問西;行走間不時對韓譽投以甜美的笑容,顯而易見,她眼中自始至終都只有眾人眼中又醜又怪的韓譽。
「悅香樓」的招牌在眼前出現,鳳悅兒開心的拉著韓譽叫道:「你瞧!那酒樓的名字有我的『悅』字呢!真是巧……」
韓譽笑看她被陽光曬得紅通通的小臉,「更巧的還在後頭呢!」
鳳悅兒不解,一臉疑問的期待他解說。
「那是我們要用午膳的地方!」
鳳悅兒驚呼,「真的?」這麼剛好啊?!
看他笑著點頭,她開心的挽著他的手拉他進悅香樓,不顧路人驚詫不贊同的眼神。
韓譽任她倚著自己,縱容的由著她親近,沒有糾正她的意思。
在漢人眼中,男女間就算是夫妻也有一定的分際,豈可在人前這樣的親近……
如果是過去的韓譽,必然會因為禮教而拉開兩人的距離……但他在中蠱至今的這段時間裡,體會到一件事——
人生在世何其短暫,倘若心心唸唸都是別人的目光,害得自己一身的不自在、不快活,這是多麼傻又多麼愚昧的一件事!
知道她喜歡親近他,韓譽也就由著她去,更何況他也喜歡她的親近!至於別人的眼光……他們既沒偷也沒搶,更沒礙著別人什麼,要怎麼批評、要怎麼說長道短的,也就隨他們去了……一切與他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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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香樓是北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酒樓,專賣道地的北京菜。
韓譽給他們叫了五道菜、一道湯,雖然明知道吃不完,但他希望給鳳悅兒嘗嘗真正北京菜的味道,也就隨興的叫了。
看著滿桌的菜,鳳悅兒驚呼:「叫這麼多!我們吃得完嗎?」她摸著自己的小肚子,想她連三分之一都裝不下。
韓譽笑道:「吃不完不要緊,跟店小二說一聲,他們會替客人送剩菜給後門的小叫化子們。」這也是這間酒樓的一大特色,只要客人允許,他們就會幫忙渡濟那些窮苦人家。
鳳悅兒點頭,放心得多。這樣多的菜,好看是很好看,要她全部吃完可不是鬧著玩的。
「咦?這個是什麼魚?」煮得紅紅綠綠的,她認不出來。
苗人並不貧窮,但生活儉樸慣了,就算她貴為公主,也向來跟族人一樣平凡過活,這樣華貴的酒樓她是頭一回進,這樣豐盛的菜餚她也是頭一回吃,所以什麼東西她都萬分的驚奇。
韓譽為她夾了一筷子到碗中,柔聲說道:「這是紅燒鯽魚,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鳳悅兒吃了一口,滿足的笑瞇了鳳眼。韓譽又接連著為她布菜,讓她吃得忙碌得不得了。
「北京菜真好吃!好多東西我都沒吃過呢!」
從小到大,她最常吃的東西是玉米大餅,所以就算到了山下,身上也有飽飽的盤纏,但是一到吃飯的時候,她掏出銀子,自然而然的就是想到買餅。
一路上她可嘗了不少餅!乾餅、湯餅、餡餅、胡餅、烙餅……一直在吃餅!差不多吃遍了漢人的餅類,幸好後來韓譽的情況好了,帶著她吃別的東西,否則她大概以為漢人也都是吃餅長大的。
韓譽寵溺的笑笑,她真是容易滿足的人兒呵!
「北京菜的特色是『煮燒燎溜,軟爛潤滑;炸扒煨燉,鮮嫩爽口』,你現在吃的這幾道菜,都將它的特色表現出來了。」
鳳悅兒眨巴著大眼,佩服的叫道:「連這個你都知道,真是厲害!」他們漢人的吃食真的好複雜呢!
韓譽笑著搖頭,「不是我厲害,這都是我義父教的!他老人家對吃食可挑剔了,從小跟在他身邊,我多多少少也學到一些。」說來有半年多的時間沒見到他老人家了……不知道他好不好?
看著他明顯的孺慕之情,鳳悅兒一口飯梗在喉頭,她愈來愈擔心韓譽要是知道真相,要怎麼接受才好?
一個有些高昂的女聲拉回兩個人的心神……
鳳悅兒好奇的回過頭,看看是什麼人這樣招搖過市的!沒見到旁人在用膳嗎?
門口進來四個女子,從衣著上可以看出兩個比較華貴,而兩個比較普通,想來是兩對主僕吧!
小姐打扮的兩個女子,一個穿著一身潔然的白衣,容貌美得像仙女一樣出塵,只是神情有些冰冷,讓人覺得不容易親近;另一個姑娘一身的鮮艷紅衣,長得堪稱清秀,但太薄的唇顯得有一些刻薄,方才高聲嚷嚷的就是此姝。
「我說了我們要雅座!」那紅衣女子叫道,下巴微微揚起,煞是不饒人的姿態。
店小二唯唯諾諾地回道:「姑娘……我們二樓的雅座真的都滿了,請姑娘將就一下,這一樓的位子也是挺不錯的!」
紅衣姑娘不饒人,硬是要店小二馬上弄張雅座的位子給她們,店小二拿她沒轍……她是誰店小二很清楚,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人!但有本事坐悅香樓雅座的人,又有哪個他得罪得起的?
店小二苦著臉,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此時,那白衣姑娘開了口,聲音挺悅耳,就是有一點冷冰冰的,「算了!就坐樓下吧!一個下人嘛!也做不了什麼主……」
鳳悅兒聞言皺起眉,直覺她不喜歡這個白衣美人。雖說她像是很大度,沒為難店小二,但她的姿態竟是那樣的高傲……店小二確是跑堂的沒錯,但他不是她家的下人,就算是下人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她卻連一點尊重的感覺也沒有……
回過頭不想再看她們,卻看到韓譽的臉色不大尋常。
「韓——」她才要喚他,就給他伸手摀住了嘴。
「先別出聲。」他低聲叮嚀。
鳳悅兒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卻仍是乖巧的點頭。
他鬆開手,低頭扒飯。
「姑娘,這邊請……」
鳳悅兒身後傳來店小二討好的叫嚷,原來他領著方纔的白衣、紅衣兩個姑娘落坐,正巧是她身後的那張桌子。
韓譽坐在鳳悅兒的左手邊,在她們接近時,像是不經意的抬頭看了她們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但是這個動作已經讓紅衣女子看見。
那女子斥道:「看什麼看!醜八怪!」
韓譽低頭吃他的飯,默不作聲的,沒有理會那紅衣女子的叫嚷。
鳳悅兒氣憤極了,起身就要發作,「你——」
韓譽拉住她,她只好訕訕的將未出口的話吞回去,誰教韓譽絕對是克她的利器呢!
「你什麼?」紅衣女子可不饒她,與鳳悅兒打上照面時,心下一凜,暗暗驚歎悅兒的美貌,竟與她表妹——也就是白衣女子楊纖纖有得比。
不過……人美又怎樣?還不是嫁了個醜怪的丈夫!
紅衣女子林燕儀不屑的撇撇嘴,那樣滿臉瘡痂的醜怪樣子,她看了就倒盡胃口!
還敢上街吃館子,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見鳳悅兒沒說什麼,也就不當一回事的落坐,反正只是個市井小民,掙了幾個錢,偶爾來大館子吃吃東西,也犯不著跟她一般見識。
白衣女子楊纖纖看了韓譽一眼,有些厭惡的把臉別開,又若有所思的看了鳳悅兒,眼下不無比較之意。
紅顏相護……自古美人相遇,很難不生比較之心,但楊纖纖看鳳悅兒與那醜陋男人神情親密,以為她是有夫之婦,那麼,再美也構不成她的威脅。
鳳悅兒無所謂的聳肩,逕自吃她的東西,只是有些生氣的鼓著腮幫子。
看就由她們去看吧!反正她已經習慣人家的注目,但她生氣的是那紅衣女子的出言不遜,而韓譽又不准她算帳……
要是她呀……不甩她兩個大耳刮子肯定不過癮!
今天是那女子運氣好,有韓譽在……下次就別給她遇上,否則她一定連本帶利向她討回來!
兩桌人各自吃飯,總算是平靜無波。
但是韓譽超乎常態的安靜,讓悅兒很擔心,他又不讓她問,害她只有空焦急的份。
鳳悅兒思忖:韓譽變得奇怪,是從這兩個姑娘進門來開始,莫非韓譽認識她們其中之一?
這沒有道理啊!倘若他們是舊識,哪有見面不相識的道理?
難道……是她們認不出一臉瘡痂的韓譽?!
這就更沒道理……韓譽還是韓譽啊!她不以為有什麼不同!
韓譽低頭安靜的吃著飯,心情從乍見面時的驚喜,到怕被認出時的緊張,再到現下心中的漠然。
纖纖……沒有認出他!
這兩個女子他都是認識的!一個是他相處十五年的小妹子,一個是楊家的親戚、纖纖的表姊,也是楊家的常客。
她們都是厭惡的睞他一眼,就不想多看的別開視線,連一點停留都沒有。
韓譽苦笑。想起他剛中蠱時,那艷紅的斑瘡不知比現在丑上幾倍,但悅兒從沒嫌棄過他半分……
原來,過去的他是把愛戀寄諸在如此薄弱的基礎上。
沒有了清俊的容貌,纖纖連正眼也不會瞧他一下。
而他呢?中意她哪一點?
美麗的容貌?清冷的高雅氣質?
今天的纖纖讓他覺得好陌生……在楊府的纖纖雖然淡漠,但總是溫溫婉婉的,不像現在那般高傲……
他不禁懷疑起,他有真正認識過纖纖最實際的樣子嗎?
那麼他過往的愛戀何以寄托?
他……原來也是如此的膚淺……
韓譽覺得右掌緊了緊,他抬眸,見到鳳悅兒關心的目光,心頭泛上一股暖意。
是了!他惆悵什麼呢?他有悅兒啊!她才是他真正的愛戀、真正的幸福!
韓譽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兩人的視線緊緊的糾纏住,再也容不下外界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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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韓譽跟悅兒這邊已經吃得差不多,要準備離開了。卻在要走的時候,被身後的交談聲拉住了腳步。
紅衣女子的聲音傳來,「纖纖!」
纖纖?!鳳悅兒驚詫的抬眸看向韓譽,無聲的問道:「是她嗎?」那個先前讓他深愛的女子?
韓譽點頭,鳳悅兒刷白了小臉。
真是她?!
那白衣女子真的很美很美……莫怪韓譽那麼喜歡她。
鳳悅兒心中有些悶疼,想到他之前說的話,覺得心酸……
原來就是遇到舊愛人了!莫怪他失常成這樣!
韓譽看出她的想法,連忙握緊手中的柔荑,「我愛你。」他無聲的,用口型告訴她。
鳳悅兒看著他清澈的眼眸,安下心來。
她相信他的話。鳳悅兒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先前的惆悵只留下一點淡淡的痕跡。
後面又有聲音傳來——
「你呀,多趁這時候逛逛這街市吧!等入了宮,可就沒這個機會了!」
入宮?!韓譽跟悅兒驚疑的對望一眼。
楊纖纖淡然回道:「這些瑣碎玩藝兒,我也沒多大興致。」
「是了!你是鳳凰嘛!將來要當娘娘的人,怎麼會把這些看在眼中?」紅衣女子林燕儀笑嗔,「對了!怎麼好些時候沒見到你那義兄呀?」
「他不會回來了!」楊纖纖幾乎不帶情感的回答。
「不會回來?!什麼意思啊?」
楊纖纖沒答話,逕自喝她的湯。
林燕儀輕呼:「我知道了!姨爹終於打算除掉他了!我就說嘛,誰會把仇家的兒子留在身邊十多年,又不是瘋了,那多危險呀!」
聞言,韓譽身子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姊!你別口沒遮攔的……」
林燕儀滿不在乎地冷哼了一聲,「我怕什麼?難不成那韓譽還會突然從身後跳出來不成!」
楊纖纖不理會她,反正她就是這個性子,叫她別說,她還會說得更加刻意的。
「姨爹在想什麼啊?既然要除掉他,怎麼不在十五年前就做呢?非要花那十五年的心血,供他吃穿、供他讀書習武,還供他當大少爺!」她頓了頓又叨念道:「不過那韓譽也真夠蠢的了!被蒙在鼓裡十五年不說,明明是個文武全才的人,竟然為了姨爹一句話,放棄文狀元去考武舉!當個武狀元又怎麼?咱們大明朝的武官總是沒有文官風光。姨爹真夠陰毒的,做事這樣八彎十拐的,教人一點也摸不著頭緒。」
「爹做事自有他的理由,不是你該多舌的!」楊纖纖冷淡的警告。
「是是是……我失言了!」林燕儀吐吐舌,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姨爹這一家子!全家的陰狠分子,要是得罪了他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瞧那韓譽,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若不是楊纖纖將來要進宮,以她爹在朝中受寵的程度,加上她的美貌才情,日後極有可能母儀天下,成為大明朝的皇后……她才不想跟這個小表妹走得太近呢!
換個安全一點的話題,林燕儀笑道:「纖纖,我好像沒見過你笑幾次,難道你日後進宮,也這樣冷冰冰的對皇上?」
楊纖纖微微揚起嘴角,牽引出一抹絕艷的笑容,「沒準兒……皇上就愛冰山美人呢!」
林燕儀也笑道:「男人就是這樣,對他們好的不知道要珍惜,非要迷上若即若離、欲迎還拒的……你那個義兄不就對你神魂顛倒嗎?」
後面她們再說什麼,韓譽已經沒有聽到,因為鳳悅兒早巳聽不下去,拉著他付賬走人了。
只是先前聽到的話,已經在他胸口掘了個大洞,他的心直淌出血來。
他不想相信那是真的,也沒法由他……
話是從纖纖跟林燕親口中說出,只意味著——那再真實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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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悅香樓的一路上,韓譽都慘白著臉不發一語。
鳳悅兒牽著馬兒跟在他身邊,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聽到那樣的話對他來說真的傷害很大,畢竟楊慕松跟楊纖纖,韓譽一直拿他們當親人一樣看待。
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韓譽還跟悅兒說,要帶她回去見他義父呢……
如果她們方才說的都屬實……那……
現在……該怎麼辦?
走了好長一段距離,韓譽停下腳步,看著鳳悅兒低聲開口,「我好像作了一個夢……」
鳳悅兒睜著大眼凝視他,覺得一股濃濃的悲傷從他那兒流向她,那種滋味真的好愁好愁……
他又說:「方纔的纖纖,跟她口中的義父……我都不識得……那不是我所熟知的纖纖跟義父。」
「韓譽……」
「為什麼我是義父的仇人的兒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爹不是跟義父同門嗎?」韓譽疲憊的抹一把臉。「我剛才真想抓著纖纖問個清楚,可是我不敢……我怕她會當著我的面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鳳悅兒拉住他,「韓譽……」她在想要不要告訴他,哥哥說的那一件事?他現在已經打擊很大,還承受得住真相嗎?
如果他知道,他最敬愛的義父還是他的殺父仇人,他可以接受嗎?
韓譽噗哧的一聲苦笑,「照林燕儀說的,似乎我這十五年來是活在一場騙局之中!這是真的嗎?那樣慈愛的義父……」
從被收養時起,他就對楊慕松充滿了感激跟孺慕之情。他視他如親父,對他唯命是從。楊慕松要他考武舉,他照辦!要他放棄當將軍的機會,當個御前侍衛,他照辦!要他做什麼……他都是依言行事,從不違逆!
十五年來的信念突然被擊個粉碎……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都是一個假象……要他怎麼接受?
看他那樣的痛苦,鳳悅兒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思索了一下才說道:「我們去蕭家寨吧!」
韓譽看向她,考慮著這條路的可行性。
「或許在那兒,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答案……或一個真相……」鳳悅兒含蓄的說著。
她還是沒辦法告訴韓譽,她所知道的真相,只因為那樣對他而言,再殘忍不過了!
韓譽點頭,牽過馬兒,兩人向蕭家寨出發。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7:15
第七章
韓譽帶著鳳悅兒在高大的木柵門前佇立,抬首仰望木製匾額上龍飛鳳舞的「蕭家寨」三個大宇。
這樣的民寨,在北方很常見,因為朝廷的兵力有限,而北方的蠻族——韃靼、瓦剌跟近些年興盛的滿人,都會騷擾北方的居民,再加上一些盜匪、宵小出沒,所以北方人常會群居,築這種大寨子自衛自保。
一會兒,一個年紀頗輕、虎背熊腰的高大男子出現在門內,腳步健捷的走向韓譽跟鳳悅兒。
年輕男子來到木柵門邊,隔著門對兩人喊道:「兩位來此有何貴幹?」態度不冷不熱,只是很慣常的詢問。
韓譽拱手回道:「這位兄台,我們要找貴寨一個叫蕭衍的人!」
年輕男子古古怪怪的看他們一眼,然後粗聲大喊:「這兒沒這個人!」
「沒這個人?!不可能!」鳳悅兒叫道,「方爺爺明明說的是北京城北郊的蕭家寨沒錯啊!」
年輕男子眸光轉為訝異,「你說誰叫你們來的?」他沒聽錯嗎?她說……
「是方不羈,方老爺子讓我們上這兒,來找一個叫蕭衍的人!」韓譽頓了頓,「在下韓譽,是前內閣大學士韓復洵的兒子。」
「你是韓家的後人?!」年輕男子吃了一驚,「你等等……」馬上飛也似的往裡頭奔去。
鳳悅兒看向韓譽,「這蕭衍是什麼人啊?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知曉。」韓譽搖頭,思索著那年輕男子聽到他是韓家後人時,那種激烈的反應頗不尋常。
很快的,那年輕男子去而復返,態度一改先前的平淡,有些欣喜的拉開寨門,請進韓譽跟悅兒。
「在下蕭毅,家父已經在正廳恭候兩位大駕了!」
「家父?」鳳悅兒疑惑的看著男人。
那男人笑道:「家父正是蕭衍!」
鳳悅兒奇怪的看他一眼,「明明就是你爹,怎麼剛才說沒這個人?」
年輕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這小姑娘說話真是直接,他不知道該怎麼答。
「這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兩位見了他就會知道的!」
韓譽跟鳳悅兒相視一眼,均想:這蕭家寨似乎充滿了謎團,謎中謎、套中套,就不知此行是吉是凶了?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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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蕭家寨主屋的正廳,已經有一個年約五旬的中年男人在那兒等著韓譽跟鳳悅兒。
那男人的相貌很普通,但是透露著一股凜然的正氣,讓他看來氣度泱泱,不是普通莊稼人的模樣。
在走近時,可以清楚的看到,這中年男人的右手袖子空空蕩蕩的——他沒有右臂,臉上也有些細微的疤痕,在頸邊還有一道長疤,看來他年輕時應該有一番辛苦,甚或是遇過生死交關的大劫難。
照剛才來應門的年輕男子的說法,這個中年男人就是他們要找的蕭衍。
蕭衍一等韓譽走近,就激動的問道:「你是韓復洵的兒子?」
韓譽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激動,但仍是點頭。
蕭衍仔細的端詳他,像是要在他臉上看出什麼人的影子,但此時的韓譽仍是一臉丑痂,他什麼也看不清楚。
「你的臉……」
韓譽苦笑,「先前被賊人下蠱,出了紅斑,現下還沒好全。」
蕭衍點頭,仍有一絲猶豫。
韓譽從懷中拉出一塊系紅繩的紫玉,「這是我韓家的傳家之寶。」
蕭衍細細的端詳著那塊紫玉,色澤柔潤的玉珮上,一面刻著龍鳳呈祥,一面刻著「南陽韓氏」四個字,南陽是韓家的郡望。
蕭衍點頭,「這塊玉我看過,那時候還佩在你爹腰上,想來是你出生後他傳了你……」看到故人的東西,他眼眶有些灼熱。
至此,他是完全相信韓譽是韓復洵的兒子了!
「你說……是方大人要你們來的?你們在哪兒見到他?」他有些激動的問。
「方大人?」卻換來韓譽跟鳳悅兒的驚訝。
蕭衍自嘲的笑了笑,「瞧我……都這麼多年了,還總是沿用舊稱呼。」
「你是方爺爺的……」鳳悅兒好奇他們的關係。
「我是他的護衛,跟在他身邊十多年的時間……一直到他被流放貴州為止。」
原來如此……鳳悅兒回答他先前的問題:「我是貴州苗族人,方爺爺現在住在我族中,已經十多年了。」
蕭衍點頭,聽到故主安好很是欣慰。
「蕭大叔,方老爺子說來找你就會知道真相……這是……」韓譽把話題拉了回來。
蕭衍訝然,「你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大人都沒告訴你?!」
「是。晚輩的確對發生過什麼事一概不知。」所以此刻的他心中才會如此忐忑。
蕭衍皺眉,思索了一下,「你爹過世後這十五年,你在何處?是什麼人將你扶養長大的?怎麼會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韓復洵出事後,他曾經尋找過他的兒子,可是音訊全無,就像是世間不曾有此人一樣。
現在眼前的青年確實是韓復洶的後人沒錯,但他竟對自己父親的事情一無所知?!
蕭衍思索著方不羈要韓譽來找他的用意,拿捏著要給他知道多少真相?
韓譽聞言,心中微微泛過酸楚,想起楊纖纖在客棧中的談話,但仍是冷靜回道:「我五歲時娘親過世,我就一直是奶娘在帶。我爹出事後,奶娘送我到義父楊慕松家中——」
聽到這兒,蕭衍大驚,「你是楊慕松帶走的?!」左手狠狠的捶上桌子,喃喃自語道:「莫怪!莫怪!我怎麼也找不到你!」
「你找過我?!」韓譽驚訝。
蕭衍點頭,激動地說:「當年先是方大人被流放貴州,緊接著又是你爹出事……我飛馬追上方大人,告訴他你爹出了事,於是他就讓我找你……可是任憑我怎麼打聽,就是沒有關於你的一點消息!韓家那時是樹倒猢孫散……誰還知道小少爺上哪兒去了!」後來該他遇襲,重傷瀕死更沒了右臂……等他傷好要找人,就更加音訊全無。
原來是姓楊的帶走了韓門遺孤,他的心機之深沉真令人害怕!
但他怎麼不斬草除根?莫非是他良心發現……
蕭衍馬上推翻這個想法,不……不可能……
為了權力跟私慾,連一手提拔自己的恩師跟同門都殘害的人,豈會有良心可言?一定是他另有陰謀……
「楊慕松那廝……當真是陰險狡詐、卑鄙狠毒……」
聽到蕭衍也罵楊慕松,韓譽本能的氣憤起來,「蕭大叔!我義父是做了什麼?讓方老爺子這樣罵他!你也這樣罵他!」酒樓中聽到的那席話,到底還是比不過他心中十五年的親情,韓譽總是聽不得人家罵他義父。
蕭衍一雙利眼瞪向他,冷冷一哼,「怪不得方大人要我告訴你『真相』!因為你這個糊塗小子,竟然認賊做父!」他激動的伸手向外一指,「你道那楊慕松是誰?你義父?!」
蕭衍冷笑。
「他誣陷方大人,害他流放貴州;收買殺手,刺殺你親爹;還勾結滿人,通敵叛國!這樣的禽獸你叫得可親熱,義父?!」
韓譽受震撼的大退一步,鳳悅兒連忙扶住他。
他不敢置信的叫道:「你胡說!我義父不是這樣的人!」
蕭衍怒喝:「不信?!好!我就讓你看看證據!」
他拿出一個烏沉木雕的黑盒子遞給韓譽,「你自己看看吧!這就是方大人要我給你看的『真相』!」
韓譽打開木盒,起出裡面一封一封的書信。有方不羈跟他爹韓復洵的通信,也有楊慕松寫給滿人的書信。
他顫著手,一封看過一封,愈看愈是心痛如絞……
蕭衍在一旁回憶道:「十五年前……那時方大人是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第一重臣!他門下有兩個得意門生,我還記得他們是庚辰年的狀元跟榜眼,後來都官居內閣大學亡,深受皇上的重用。」
韓譽抬頭看他。
蕭衍繼續說道:「他們兩個,一個是你爹韓復洵,一個是那楊慕松。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方大人發現,楊慕松竟然跟滿人勾結……」他頓了頓,「方大人跟韓兄找上楊慕松,要他迷途知返,否則要舉發他……當時楊慕松哭著懺悔,保證一定會改過自新。就在大家以為雨過天青時,皇上突然下詔,革去方大人內閣首府之職,由楊慕松接任,並立即將大人流放貴州,大人連申冤的機會也沒有,就被拖上路了!
「這件事快得令我們措手不及,大人將楊慕松做惡的證據交給我,讓我轉交韓兄,但我還沒見到韓兄……他就已經遇害,後來我身受重傷,逼不得已詐死來避開他的追殺,這條右臂就是在那時失去的!如此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認那奸賊為父嗎?」
韓譽顫著聲音開口,「讓我靜一靜好嗎?我要好好想一想……」
鳳悅兒懇求的看著蕭衍,韓譽今天知道的已經夠多、夠傷人了!他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逼韓譽去做什麼抉擇。
蕭衍點頭,「你們一路風塵僕僕的,也累了……今天就先休息吧!」
他當然知道這對韓譽很殘忍,畢竟他十五年來是楊慕松養大的!
但如果他不這麼做,才真正是害了韓譽,也對不起故友韓復洶,跟主子方不羈!
唉……希望這個孩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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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蕭家寨的客房,韓譽逕自坐在床沿沉思,鳳悅兒不敢驚擾他,於是坐在一旁靜靜的陪伴著。
良久,韓譽喃喃道:「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跟悅兒說。
鳳悅兒伸手握住他的,感覺到他的手掌都涼透了。
「悅兒……這是我頭一回感到如此的無所適從……」韓譽苦笑,「我最敬愛的義父,竟是害死我親爹的兇手;我最敬仰的義父,竟是勾結滿人的國賊;我最孺慕的義父,竟是陰狠狡詐、忘恩負義之徒……我一十五年的信仰,全然是一場騙局……」
「韓譽!」鳳悅兒心疼的叫道,她感覺得到,此刻的韓譽比中蠱時更加痛苦難當。
老天爺怎麼可以這樣對他!像是給他無盡的災難似的……
她該怎麼辦?她要怎麼幫他?鳳悅兒淌下淚,她想不到有什麼法子可以幫助他。
他是如此的痛苦……而她是如此的心疼……
「韓譽!不要想了……再想你要瘋了!」鳳悅兒叫道,引起韓譽的注意。
他伸過修長的手掌,撫上她溫潤的粉頰,「悅兒……別哭……」
鳳悅兒的小臉摩挲著他的大掌,喃喃道:「我不哭……我不哭……」他在此時還會惦著她是不是流了淚,她覺得好窩心。
韓譽勉強扯開一個笑容,「我沒事……別擔心……」他不想讓她擔心。
「騙人……嗚……你騙人……」這個時候他還要安慰她……鳳悅兒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出來。
嗚……她不是故意要哭的……只是好心疼……
韓譽伸臂將悅兒抱進懷中,拍著她纖細的背脊哄道:「噓……我沒事的,你別哭……」他吻吻她光潔的額際,為她拭淚。
「韓譽……」鳳悅兒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他,淚眼婆娑中,她在他臉上讀到悲傷跟心憐。
鳳悅兒怦然的想著……
她可以為他撫平哀傷嗎?
讓他知道……就算他失去了他的義父,甚至是他的所有,但他還擁有她!
鳳悅兒羞澀的環住他勁挺的腰,為自己大膽的想法感到難為情。
「悅兒?」韓譽也圈住她小巧的腰身,但不明白她怎麼將小臉埋得這樣緊?
半晌,鳳悅兒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脫下鞋襪,跪上床榻。
「韓譽……」她輕喚,萬分柔媚的望著他。
她輕輕的解開髮辮,讓如瀑的黑髮散成波浪般的簾幕。
她的指尖有些顫抖,但仍是堅定地解開她腰上的黃色緞帶。
見她寬衣解袍,韓譽驚詫的赧紅一張俊臉,「悅兒!」她在做什麼?!
除下外衫,中衣漸敞……開始露出裡面貼身的紅色兜衣。
韓譽大驚,連忙拉住她寬衣的小手,並連她手中抓著的中衣襟口一起合攏,「你……你在做什麼?!」
鳳悅兒做這件事是讓她下了多大的決心!見韓譽這麼做,她以為他是在拒絕她,於是鳳眸泛上一層薄淚,低聲哽咽道:「你不想要我……」為什麼?她哪裡不好嗎?
韓譽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他怎麼可能不想要她!
「你不用安慰我……我瞭解的……」她終究還是不行!
老天!做這麼大膽的事已經是耗光她所有的勇氣,現在的她是沒辦法面對他的!
鳳悅兒抓著襟口,慌慌張張、淚眼婆娑的下床,連鞋子也沒穿就往房門跑去。
在小手碰上門閂的前一瞬間,被擁進一個熟悉而溫熱的懷抱中,緊緊的,摟得她快喘不過氣。
「老天!你穿這樣想上哪兒去?」
韓譽抱她回床上,歎口氣,「你這小腦袋在想些什麼?」突然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嚇得他臉紅心跳,一會兒又哭著向外跑,還說什麼她瞭解……他怎麼一點兒也不瞭解?
「你不要我……」她控訴,好可憐的。
「我什麼時候說我不要你?」不要她?除非他死!
「剛才你不是制止我?!」鳳悅兒眨巴著大眼,眼角還懸著晶瑩的淚珠,模樣甚是惹人憐愛。
韓譽微微一笑,寵溺的替她將淚珠拭去。
「我是制止你,但那並不代表我不要你啊!」兩者怎麼會扯在一起?他不解,「我制止你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脫起衣裳。」
原來是她會錯意了!鳳悅兒小臉通紅,嬌斥道:「呆頭鵝!」脫衣裳還能為什麼!
莫名被罵,韓譽仍是一頭霧水,他怎麼又變成呆頭鵝了?!
「我只是想幫你忘卻煩惱……」鳳悅兒輕聲解釋,有些自厭起來。
她真蠢……這麼做只是增加他的煩惱吧!瞧他一臉不明所以的!
韓譽明白過來,既是感動又是憐惜的擁緊她,看得出她的苦惱與挫折感,他輕哄:「你達到目的了!」看她小臉滿是疑問的望著他,韓譽笑道:「剛剛那一段時間,我真的忘了關於我義父的一切……」
鳳悅兒驚呼:「真的?!」
韓譽點頭,覺得心中比剛才踏實許多。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他擁有悅兒最真切的關懷跟情意,讓他心頭一片暖洋洋的。
鳳悅兒欣喜的望著他,開心自己真能安撫他的心傷。
她知道,他已經明白她所要表達的意思……
「韓譽!」在他腿上跪坐起身子,眸子晶亮的凝視著他的,她想撫平他的心傷……完完全全的!
鳳悅兒牽起他修長的手掌,小口小口的在掌心印下她的紅唇,視線始終與他交纏,沒有離開。
「悅兒……」老天!她這樣做無異是在挑戰他的自制力。
她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誘人嗎?
她的小臉嫣紅動人、衣衫半敞、香肩微露、眼波如絲、情意纏綿……
韓譽突然狂炙的將她擁進懷中,重重的吻如雪花般,紛紛落在鳳悅兒的唇瓣、香腮、頸畔、雪肩……最後他埋首在她的髮絲中,喘息道:「我們還來得及停手……」這是他自制力的極限。
鳳悅兒將小手伸進他的襟口,平貼上他的胸膛。
掌心冰冰涼涼的溫度引起韓譽一震,她巧笑嫣然,「不,我要成為你的!」
忍住羞赧,她推他躺上床榻,趴倚在他胸膛上,讓一頭長髮披洩而下,主動的獻上紅唇,讓兩人雙雙投入愛戀的情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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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啾啾鳥啼鳴響。
韓譽睜開一雙俊眸,其實他已然醒來一段時間了,只是懷中的人兒尚在熟睡,他不想驚擾她的好夢。
他溫柔的凝視她的睡顏,美麗的小臉上盈著喜悅的甜意,艷紅的唇畔帶著動人的笑容……
韓譽輕啄她的發心,在心中對她喃道:你的笑容可是因為有個好夢?你的好夢可是因為夢中有我?
他在心中對她起誓,這一生饒是發生任何事,他也絕對不會相負。他所有的疼寵,這一生將專屬於她!
昨日的煩憂痛苦仍在,但此刻的他心中已然一片澄明。
「唔……」鳳悅兒輕輕一個翻身,赤裸的身子貼上他的,她迷迷濛濛的睜眼,咕噥道:「好溫暖……」
韓譽失笑的望著她嬌憨的模樣,昨夜大膽得令人臉紅心跳的小妖姬,跟現在的她真是判若兩人。
「早啊!我的小妖姬……」韓譽在她雪白的香肩烙下一個燙熱的吻。
酥癢的觸感讓悅兒埋首在他肩窩,嬌笑的醒來。
「好癢……」她睜大惺忪的鳳眼,有些羞赧,「你別一直盯著我瞧……」
韓譽半坐起身,摟她趴上自己的裸胸,柔聲笑道:「我不瞧你,要瞧誰呢?」
鳳悅兒拉著被子,把自己遮得只剩下一張小臉在外,對於兩人的裸裎相貼,還有一點無所適從。
「你今天好多了嗎?」她關心地問。
韓譽失笑,心頭一片暖意,「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的吧!」她總是這樣關心他呵!
鳳悅兒小臉又紅透,伸手在他腰邊輕輕掐了一記。「你真壞!明明知道人家在問什麼的!」
韓譽笑啄她嘟著的唇辦,「好多了!真的!我有你……真好……」他真誠的說,也打算讓她知道他所下的決定。「我打算開始搜集義父……楊慕松勾結滿人的證據,唉……不管他是什麼樣的心態,終究是養了我十五年,我下不了手殺他!所以我要逼他斷絕與滿人的往來並辭去官職,如果他不這麼做,我就將他通敵的證據交給皇上!」
鳳悅兒點頭,但有一絲擔心,「要真那樣,你真的狠得下心嗎?」在他而言,義父幾乎像他親爹一樣。
「狠不下心也得狠下!於忠,我是大明子民,更是朝廷命官;於孝,我是我爹的獨生愛子,而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於仁義,他雖扶養我一十五年,但他通敵賣國,要真讓滿人入關,我漢族子民怕是生靈塗炭……我不殺他,給他自新的機會,是我能做的極限,只怕我爹在九泉之下已經難以瞑目了!」
鳳悅兒偎緊他,「不會的……我相信你爹一定可以體會你的用心的!」她頓了一下,「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是支持你的!」
韓譽微笑,他知道悅兒總是他的力量。
「我們成親吧!」
「啊?!」鳳悅兒嚇了一跳,愣愣的望著他。
韓譽輕啄她的鼻尖,「別說不……我會很傷心的!」
「呃……」她三魂七魄還有兩魂六魄尚在神遊太虛。
韓譽好笑的看著她,「回神!難道你不想嫁我?嗚……真令人傷心……」
她搖頭,她沒有不想嫁他……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
他逗她,「頭搖成這樣……真的這麼不想嫁我?!你一定是嫌我一臉的醜痂……嗚……」他埋首在她的發中,像是很傷心的樣子。
鳳悅兒傻眼,連忙說道:「我想嫁你!我想嫁你!我從沒有嫌棄過你啊……」
「我知道。」他抬頭,笑容滿面的,哪裡有傷心的樣子!
「你騙我!可惡!」鳳悅兒捶他的胸膛,然後又有些感觸的笑道:「真好……」
韓譽看她,疑惑的輕問:「什麼真好?」
她撫著他的臉頰笑道:「真好……你的笑容跟風趣又回來了……」眨眨眼,有些淚意。
討厭……高興也會使人想哭呢!
「我還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這個人溫柔又風趣,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從前陣子以來,發生太多令人難過的事情,你又苦又疲憊……我還以為永遠都看不見你這樣笑了呢!」
她竟是這樣心心唸唸的掛意著他每一個轉變……韓譽動容的攬她入懷。
「我以後都會盡量快快樂樂的……不讓你擔心……我沒事了……別擔心我……而且我有你啊!不是嗎?」
鳳悅兒開心的叫道:「對!你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我陪著你!」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7:53
第八章
韓譽跟鳳悅兒在蕭家寨讓蕭衍為他們主持一個簡單而莊嚴的婚禮。蕭家寨已經好久沒有熱鬧過,眾人也就乘這個機會都來沾沾喜氣,共同給這一對新人祝福。
從成親過後,韓譽跟悅兒還有蕭衍父子、蕭衍的手下,開始著手搜集楊慕松勾結滿人的證據,兩個多月的時間,加上先前方不羈留下的,已經是十分可觀。
韓譽要給楊慕松自新機會的決定,蕭衍父子並不贊成,在他們眼中楊慕松那人是壞透了,哪裡有「改過自新」的可能!
若不是朝廷重臣根本見不到皇上,而朝中多半是楊慕松的人,也沒幾個好東西!否則他們這些年來早就去舉發楊慕鬆了,豈會讓他活到現在?
罷了!韓譽的人品他們很喜歡,也正是因為他人品好,才一直念著楊慕松的扶養之情……只好由他了!
「韓兄!」蕭衍的兒子蕭毅叫住韓譽的腳步,這兩個多月以來,他們已經是十分熟稔的朋友了。
「蕭兄,怎麼了?」一臉凝重的樣子。
「聽我爹說你等會兒要去找楊慕松?」
韓譽點頭,「是!」
蕭毅皺眉,「你真相信楊慕松會答應跟滿人斷絕往來?還辭去內閣首輔的職位?」他不以為然。
「他非這麼做不可,否則我將證據交給皇上,他是誅九族的大罪!」必要時韓譽會心狠手辣的這麼做。
「可是楊慕松那老狐狸,會有那麼容易就退讓嗎?」蕭毅擔心對方耍小人招數。
「我會小心的!別擔心我!而且證據都放在你們這裡,他就是想對我怎麼樣也是會有所顧忌。」
「嗯!你自己要小心!」蕭毅拍拍他的肩頭,說不上心中有什麼感覺,一直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只是韓譽那樣固執,他也勸不動。
「小嫂子也一道去嗎?」他們夫妻倆向來是一起行動的,這回也不例外嗎?
「一同去,但我不讓她進楊家,她會在七里亭等我。」七里亭是距楊家不遠的一處涼亭,他的原意是不讓悅兒跟的,但悅兒的固執比他更甚,他拗不過她,只有兩相妥協,讓她在七里亭等他。
蕭衍點頭,「總之一切小心!」
希望是他杞人憂天……不要發生什麼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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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韓譽出現在楊府大門前時,守門的僕人險些嚇個屁滾尿流。
「少……少爺?!」
此時韓譽瞼上、身上的瘡痂已經退盡,完完整整的恢復他清俊的相貌,所以僕人才能一眼認出他。
「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老爺是這麼傳話下來的啊!
韓譽睞他一眼,「我沒死你很失望?」
僕人聽到他是活人,吁了一口長氣,「不失望!不失望!沒死很好啊!」
韓譽淺淺一笑,「你不失望,可會有人要很失望了!」他大步踏進府門,正好在中庭迎上正向外走出的楊慕松。
楊慕松看見他也不驚慌,像是早知道他會來一樣,手拈山羊鬍笑道:「譽兒,別來無恙啊!」
韓譽冷然開口,「我沒死你該驚訝才是。」這陣子他已經查出追殺他的所有人馬,其中一路就是楊慕松派的。
之前追殺他的人可多了!
在他奉密詔離京的時候,楊慕松就放假消息給政敵知道,說他帶著楊慕松的密函,要去尋求苗人的奧援。對方怕他真的跟苗人結交上,於是一路派人追殺他,而楊慕松自己也派了死士要他性命。
在他離開苗人族居地時,他沒死的消息又傳了回京,於是這一路又遭人追殺,其中竟還有滿人幫手,莫怪他才短短半個月,就被狙殺了十多回!而最後對他下蠱的,正是楊慕松豢養的死士之一。
楊慕松冷笑,「我是挺驚訝……連玉蟾蠱都弄不死你,你的命真是硬啊!」
看到眼前陌生而猙獰的男人,韓譽幾乎不敢相信,他就是他朝夕相處十五年的義父!
那樣慈愛的嘴臉……竟然都是裝的!
「為什麼……」韓譽握了握拳頭,「你既然要殺我,當初何必收養我?還將慈父扮得活靈活現,讓我敬愛你、景仰你……」這是他最大的疑問,也是他堅持非得走這一趟,見楊慕松一面的原因。
楊慕松不屑冷哼,「敬愛?景仰?這真是廉價的東西……」他頓了頓,「直接殺掉你,我也不是沒考慮過,但那會讓我失去很多樂趣!」
他笑,極其和煦的,但出口的話讓人不寒而慄。
「你想想,一個狀元郎兼內閣大學士的獨生愛子,明明有當文狀元的本事,我卻偏偏要他當個武狀元!明明可以做將軍,我卻偏要他當侍衛!明明是殺父仇人,我卻偏讓他『義父』、『義父』的叫,這多有趣……要我是他爹,絕對會在地下跳腳!再說,我還要用你引方不羈那老傢伙出來呢!他沒跟你回京,真是我一大失算……這樣少了我很多樂趣啊!」
他簡直是有病!
韓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會有人這樣的歹毒?!
「我們韓家得罪你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總有個理由吧!這麼憎恨他們家的人,總有個原因。
「都是你爹的錯!要怪你就怪他吧!」楊慕松恨恨的說,「不過是個窮鄉僻壤來的孤兒,憑什麼每一件事都擋在我的前頭?同一年高中,他搶了我的狀元;同門拜師,他搶了方不羈的首徒之位;一殿為臣,憑什麼他就比我更受寵……錯待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饒過!」他才是天之驕子!
就為了這樣的理由?
「所以你害死我父親,讓你的老師被流放,假意收養我這個仇敵之子?」真是可笑,他崇敬了十五年的,竟然是這樣的人!
「不錯!你們都該死!」
韓譽搖頭,心中一片冷然。
楊慕松現在已經無法再傷害他了……他那顆孺慕之心已經死了、僵了!
「你大概不知道,方老爺子留下了你與滿人勾結的證據吧?那些東西現在都在我手上。」韓譽不想再多待,他要把話開門見山的說清楚。
楊慕松看了他一眼,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真是單純!我怎麼可能沒做防備呢?」
「你是什麼意思?」韓譽心中突然一陣黥痛,不祥的預感猛然湧上。
楊慕松笑道:「要玩手段,你還太生嫩。你的玉蟾蠱就是那小苗女替你解的,對吧?」
悅兒!韓譽心驚。難道……他竟對悅兒下手?!
「你說她現在人會在哪兒?在七里亭等你?」楊慕松搖頭,笑得十分得意,「真是大錯特錯!你們一出蕭家寨,就有我的人暗中監視著——」
韓譽急叫:「你把她怎麼了?!」
就在此時,蕭毅急急的從外奔進楊府,用劍逼開所有阻撓他的僕人跟侍衛。他一見到韓譽就嚷道:「韓兄!小嫂子被御林軍帶走了!」
韓譽回頭瞪向楊慕松,「你——」
他真是悔不當初,要不是他心太軟,念著撫養之情,現在也不會害悅兒陷入危險之中。
楊慕松雙手拍了三下,一群侍衛頓時湧入中庭,以韓譽跟蕭衍為中心,圈了個水洩不通。
「你是御前侍衛,應該清楚『密謀行刺』是多大的罪,你的小妻子,現今就是以這個罪名被逮進天牢中。」他笑道,「今天開始,你也會變成『欽犯』而遭到通緝,你說……你還有機會到皇上面前參我的罪狀嗎?」
韓譽拔出長劍,「你以為這樣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嗎?」
「唰!唰!唰!」他連出三劍逼退圍上前的侍衛,長劍一蕩,直取楊慕松,卻給他身邊護衛的死士擋開。
「是你!」韓譽叫道。這個人有一雙讓他熟悉的眼睛,那時對他下玉蟾蠱的就是這個傢伙。
那漢子笑道:「真是好眼力,這樣也認得出!」那天他可是包得只剩一雙眼呢!「玉蟾蠱的滋味怎樣……呃……」話還沒說完,男人就瞠大眼直挺挺的倒下。
韓譽一抖長劍,讓血珠順劍身滑下,「如此豺狼之輩,留你不得!」
眾人見到這個情況無不驚駭,沒有人看到韓譽出手,那人卻已經死在他劍下!
侍衛忍不住的倒退,楊慕松第一次驚慌起來,他沒想到韓譽的功夫竟是這樣駭人!
他所沒有算到的是……憤怒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平素韓譽溫文可親,愛笑又風趣,饒是他有十分的能力,也總不展現超過五分。
今天真的是惹怒他了,他才會出招如此狠辣!
「取楊老賊狗命!」蕭毅叫道。
韓譽出劍,「唰」的橫過楊慕松瞪大的雙眼,只見他大叫一聲,跌趴在地。雙眸鮮血長流,瞬間就佈滿整張面容。
「我今日不取你性命……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韓譽說完就施展輕功,飛身離開楊府,蕭毅尾隨其後,留下楊府的一片混亂,跟不絕於耳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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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寨大廳中,韓譽來回踱著步子,不時往大門口望去;蕭衍父子坐在椅子上,也是一臉的焦急。
他們在等派去宮中的探子查探出鳳悅兒被拘禁在天牢的什麼地方?
他們是等得心驚肉跳,尤其是韓譽,既是悔恨又是自責……而他清楚「密謀行刺」絕對是殺頭大罪!
希望皇上不要未審先判,就地正法……
老天!請保佑他能救出悅兒……要他怎麼樣都行!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急急奔人大廳的,正是他們派出的探子!
三個人圍住那采子,連忙問道:「怎麼樣?關在哪裡?」
探子喘著氣,「小嫂子不是被關在天牢!」
不是關在天牢?!
「她被關在哪兒?還……活著嗎?」韓譽顫著聲問,千萬不要是她出事的消息啊!
「她在『慶應宮』!」探子說道。
眾人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密謀行刺」的刺客,不是被關入天牢,卻是進了慶應宮?
「怎麼會在慶應宮?消息沒錯嗎?」韓譽急問,以他對宮中的瞭解,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探子終於喘過氣,能完完整整的說話:「小嫂子是被關在慶應宮沒錯!聽宮中的太監說,皇上親審『密謀行刺』的犯人,卻對小嫂子驚為天人,所以不但沒押入天牢,還將她關進慶應宮,說要納她為嬪妃!」
當今天子性好漁色是天下皆知的,但竟然好色到連刺客也捨不得放過,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眾人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竟有這麼荒腔走板的事。
半晌,蕭毅有些擔心的開口,「皇上該不會對小嫂子……」喔!那真是最糟的情況!
韓譽搖頭,「悅兒不是尋常女子,皇上要近她的身沒有那麼容易。」他冷靜的思索一番,「這樣我反而放心一些……短時間以內,她的安危應該無虞!只是要怎麼救她……就比較麻煩。」他當了六年多的御前侍衛,不會不清楚皇宮內院的戒備森嚴。
「你打算要怎麼救人?」蕭衍問道,他也覺得很困難。
韓譽沉吟了半晌,果斷地說:「我要去面聖!」
蕭家父子驚訝的瞠大眼,「你不要命了?!」
拜那楊慕松所賜,韓譽現在可是朝廷的「欽犯」呢!換言之,要是讓人抓到,他也是死路一條!
面聖?!那不是自投羅網?
韓譽搖頭,「為了悅兒,我非走這一趟不可!」
而如果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達成目的,他就不會用偷雞摸狗的,所以縱使危險,他還是得走一趟!
「那我陪你走一趟!」蕭毅慨然說道。
「不可!蕭兄的好意韓某心領了!你們蕭家寨幾百口的人,你不適合趟這渾水,要是有什麼牽連,我怎麼過意得去?」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去送死啊!」
韓譽淺淺一笑,就算真是送命,他也勢必得走這一趟,誰讓他這個糊塗蟲,竟因一時的婦人之仁,害得愛妻身陷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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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著龍袍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身子有些福態,此時正端坐在書桌前,意興闌珊的批閱著一本一本的奏摺,兩旁立著隨侍的太監,身後站著持御扇的宮女,微微向前扇著涼風。
這裡是皇宮的御書房,著龍袍的男子不作第二人想,自是大明天子無疑。他手中的奏摺都是極其重要的大事,非皇帝御覽不可的,否則他都打發臣子替他處理;在他眼中,沒有什麼有趣得過美人在懷,笙歌飲宴了。
外面傳來吵嚷的聲音,皇帝不悅的皺了皺眉,「外頭在吵什麼?煩也煩死人了!」批這些枯燥的東西,已經讓他夠煩的了!
一名侍衛快步走進御書房來,恭敬的報告道:「啟稟皇上,是韓……譽闖進宮來,說要見皇上!我們攔不住他。」他差點說韓大人,宮中的侍衛以前都是韓譽的手下,雖然現在他成了欽犯,但他們還是很敬重他的!
皇帝抬首,微感驚訝,「韓譽?!他可真是有膽量!」頭一回聽到朝廷通緝的欽犯直闖皇宮御書房的!
皇帝暗付,他來……莫非是為了昨天抓到的那個,自稱是韓譽妻子的美人?
為了一個女子……有可能嗎?更別說他現在都自身難保……
「來人啊!去慶應宮帶鳳姑娘過來,還有……召集宮中侍衛,包圍御書房!」皇帝胸有成竹的笑笑,他倒要看看韓譽想做什麼?
「讓他進來!」
很快的,韓譽修長的身形出現在御書房門口,大步的來到皇帝跟前。他不卑不亢的行個禮,「罪臣韓譽,參見皇上!」然後昂然而立。
皇帝順順下頷的山羊鬍,眼睛銳利的掃向韓譽,「韓譽,你的膽子不小,連朕的御書房你都敢闖。」
「罪臣不敢。實是情非得已且事關重大,才出此下策。」
「喔?怎麼個事關重大法,你倒是說說看。」皇帝端起杯子,好整以暇的暍了一口茶。
「罪臣此來,一事為公,一事為私。」他拿出楊慕松勾結滿人的證據,交給一邊侍立的太監,轉呈皇帝。「這是內閣首輔楊慕松勾結滿人通敵賣國的證物,請皇上過目。」
皇帝接過,看了幾封信箋,整個人險些跳起來。
「這……」好個楊慕松,虧他這樣信任他,什麼國家大事都放手讓他處理,要是韓譽沒拿這些東西來,只怕哪日天下易主了,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麼說來……楊慕松說你勾結苗人要害朕,是他的奸計了?」
「罪臣絕無任何二心!」
皇帝雖然有些相信了,但仍是一臉狐疑,「可是你娶一個苗女當妻子,這又怎麼說?」昨天抓到的小美人就是證據!
「我與拙荊是兩情相悅,才共結連理。此正是罪臣所指的私事,請皇上放過拙荊,她絕對不是刺客,她只是罪臣的妻子。」
皇帝有些不悅,韓譽左一句「拙荊」,右一句「妻子」的,像一直在提醒他,那小美人已經名花有王。
「這個我知道。」皇帝沉吟了半晌,笑道:「那鳳姑娘很合朕的脾胃,雖說已非完璧,朕倒也寬大的不跟她計較,要留她在宮中服侍朕!你是她的丈夫,朕也不能虧待你……這樣吧!黃金萬兩跟一品武侯,你選一樣當報償吧!」
韓譽瞪大眼,沒想到皇帝竟無恥到這個地步,他咬牙回絕,「我都不選!我只要我的妻子回到我身邊!」對這樣無道的君主,他不想稱臣,更不想再稱罪臣,他覺得這樣的人不配為一國之君!
「嫌少嗎?那黃金萬兩跟一品武侯都是你的!這樣總可以了?」皇帝笑道。
韓譽冷笑,覺得荒謬極了,他六年多的侍衛生涯,竟是在保護這種人?!
「我一樣不要,我只要我的妻子!」
皇帝拍桌大怒,「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你走得了嗎?現在御書房外都是侍衛,布下的是天羅地網,你是插翅也難飛!」
韓譽不在乎的笑道:「會怕就不會執意走這一趟,再說,很多事情不試試,又有誰知道結果會是如何?」
皇帝沒有忘記,韓譽曾是武舉的武狀元,他的功夫之高,皇帝是見識過的!對他的說法,皇帝的確是非常忌憚。
思忖了一下,皇帝叫道:「帶鳳姑娘!」
聞言,韓譽一震,他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別碰我!我自個兒會走!」鳳悅兒清脆的嗓音由門外傳來,夾帶著一把怒焰,聽來精神還不錯的樣子。
進得門來,鳳悅兒一眼就看到丈夫,她驚喜的叫道:「韓譽!」她想跑向他,卻被身後的侍衛用刀子架在纖頸上。
「悅兒!」礙於她頸子上的利刀,韓譽只有壓下搶人的衝動。
「帶過來!」皇帝命令道,「當心點兒!別碰壞朕的美人兒!」
「呸!誰是你的美人兒?我說我嫁人了,我夫君就在那兒!」鳳悅兒生氣的叫道,這皇帝聽不懂人話嗎?早說八百次她嫁人了,這皇帝還是一直要封她為妃,這是什麼道理?
漢人的皇帝就是這副色迷迷的樣子嗎?這是啥撈什子皇帝啊!
皇帝微笑,也不生氣,「美人兒,我就喜歡你這個調調,夠味兒!」跟他後宮那些千依百順的女人比,她才有意思,雖然不見得是最美的,卻是最引他注目的!
這個皇帝真是有病!鳳悅兒瞪他一眼,然後不耐煩的別開頭。
還是韓譽最好了……她的美眸望向他,她英挺俊逸的夫君啊!竟為了她闖皇宮……她是又擔心又不捨。
這樣闖進來……幾乎可以說是不要命了……
看到韓譽跟鳳悅兒兩相凝望的深情眼神,皇帝十分不悅,他貴為天子,但從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望過他……
宮中嬪妃百千,雖然都是竭盡所能的服侍他,但她們總是曲意承歡,還帶著點惶恐的心情,什麼人像這樣情意真切的凝視過他?
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皇帝冷笑的交代:「捂上她的嘴,別讓她出聲!」又看向鳳悅兒,「小美人……我們男人要談話,你就委屈一點兒啦!」
太監果然拿過錦帕,摀住鳳悅兒的嘴,讓她只能瞪著大眼,發出「唔唔」的聲音。而身後的侍衛還抓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皇上面對韓譽,「這樣說吧!朕昨晚已經碰過她了……」他看著韓譽刷白的臉色,得意極了,「那銷魂的滋味……嘖……朕真是捨不得放棄!」
鳳悅兒生氣的粉腿亂踢,卻苦於無法開口說話,只能在心中大罵:狗皇帝!豬皇帝!誰讓你胡說八道的……
「這樣的女子,你也不用執著了吧!就照方才朕說的,一品武侯加上黃金萬兩……相信沒虧待你!」
出乎皇帝預料的,韓譽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皇上,你把我們夫妻倆瞧得也太小了!莫說悅兒不會讓你碰她一根指頭,就是你用卑鄙的手段佔有她,我也不會改變我的心意,而我必然會殺了你!」他舉起右手,長劍帶鞘指向皇帝,讓他大大一震。
「你想弒君?!」
「要是你真碰了她,我會的!我會殺了你,然後更加愛惜她!」他看得出方纔的說法是皇帝的騙局,若是他真的碰了悅兒,斷然不會大費周章的讓人捂她的嘴。
皇帝瞇起眼,他不明白這樣的感情,但他覺得非常的嫉妒……
「皇上,一品武侯跟黃金萬兩,你自個兒留著吧!我只要我的妻子!我說得夠清楚了……相信不用再多說!」
皇帝冷哼,「你想搶人?那好……要是我現在就讓人殺了她呢?」看他們這個樣子,他更不想成全他們了。
皇帝手一揮,侍衛又把刀子架上鳳悅兒的頸畔。
「你!」韓譽不敢妄動,生怕皇帝真的一聲令下,傷了悅兒的性命。
「來人!把韓譽拿下!」皇帝下令,十分得意。他想要鳳悅兒,就勢必得先除掉這個礙事的韓譽。
「啊!」突然一個痛叫引起眾人的注意,原來是鳳悅兒趁侍衛不注意,一個肘擊逼退他,然後搶過他手中的刀子。
鳳悅兒拉下捂嘴的錦帕,將刀子架上自己的纖頸,「放他走,不然我就血濺此地!」
皇帝跟韓譽都大吃一驚。
「悅兒!」韓譽叫道,不想她傷了自己。
皇帝皺眉,「你真當朕捨不得你?!」竟敢以死要脅……
「無妨,咱們可以試試看!」鳳悅兒揚起小巧的下頷硬骨氣地說道。她就在賭皇帝的捨不得。
僵持半晌,皇帝咬牙道:「放他走,不過你得留下!」
鳳悅兒不置可否的笑笑,她現在是不得已走不了,但可不保證日後走得了還會選擇不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悅兒!」韓譽叫道。
她回他一抹安心的絕美笑容。
皇帝的確是捨不得放棄這樣的女子,尤其是在見識她對韓譽的感情後,他更想讓她成為他的人!
「讓他走!」皇帝下令,恨得牙癢癢的。
「悅兒!」韓譽不願獨自離開。
「快走!」鳳悅兒與他目光交纏,彼此交換一個會心的笑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韓譽再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8:28
第九章
鳳悅兒最吃不消人家的苦肉計!
當宮中的老嬤嬤跟宮女捧來一堆衣裳,在她跟前一跪就是一個時辰,她還真沒辦法拒絕到底。
換上一身繁複的華服,鳳悅兒的俏臉真是沉得可以嚇哭小孩。做什麼讓她穿成這樣!她可不會當皇帝的撈什子嬪妃!
她在慶應宮的內殿走來走去,思索著脫身的法子。
就在此時,傳來太監的叫嚷:「皇上駕到……」
然後,宮中外殿、內殿的侍衛、宮女跟太監馬上「咚咚咚」的跪了一地,整個慶應宮只剩下皇帝跟鳳悅兒兩個人是站著的,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更是給喊得震天價響。
皇帝隨手一揮,讓所有人都退下,自己大步的走進內殿,他等著會美人已經等很久了。
感覺自己身後有人,鳳悅兒轉身迎向來人,「別指望我會跟他們一樣,那個我學不來!」噁心得要命,什麼萬歲……還萬萬歲呢!又不是妖怪……
皇帝好脾氣的笑,那個也不急在一時,他還怕缺人跟他磕頭嗎?鳳悅兒不馴的個性才有意思!
「朕特許你不用參拜!」活像是施了天大的恩惠一樣。
「特許?」鳳悅兒瞇趄美眸,不以為然地說:「我們苗人可不時興這一套!」她哥哥鳳璽可沒讓人這樣跪來跪去的。
「唉!那是你們不夠開化,不知道一個上位者該建立怎樣的威勢,才能讓萬民景仰。」
皇帝欣賞的看著她的盛裝打扮,美!真的是美!一身絳紅的宮裝,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她耀眼的氣質跟容貌,讓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鳳悅兒才不理他!色迷迷的模樣像是幾百年沒碰過女人一樣!
而依她看,不夠開化的是他們漢人才對!景仰是跪來的嗎?他們歷代苗王也沒給人這樣跪過,還不是受到所有族人的景仰!
皇帝笑著伸手要摟過鳳悅兒;沒想到才沾上她的衣角,就給她用小擒拿手給扣住了手腕。
「你……」皇帝吃了一驚,旋即又笑道:「沒關係,你抓著我,還是我抓著你,都是一樣的!」
聽他說得噁心,鳳悅兒鬆開他的手,又推了一把,把皇帝推個五步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真討人厭。
皇帝又意有所指的淫穢笑道:「那怎麼行?朕今兒個就是來找你『動手動腳』的啊!」
「噁心!」鳳悅兒啐道,這種人怎麼當皇帝的啊?!
環顧這慶應宮,她如果想要逃,怕是插翅也難飛……尤其是皇帝怕她逃跑,派了許多侍衛守在外殿,真想硬闖,她不是他們的對手!
得想個辦法才是……
鳳悅兒看向皇帝,沉吟了半晌才出聲:「你真想納我為妃?」
皇帝笑道:「這是當然!」每一次看她,都讓人心癢難耐啊!恨不得立刻就可以一親芳澤……
「那好。」
皇帝驚喜,「你答應了?!」旋即又懷疑,「你不會是在玩什麼把戲吧?」她明明就愛韓譽愛得要命,會這麼容易妥協?
鳳悅兒早想到他會狐疑,於是照她所編派的謊言說道:「你是個皇帝,貴為天子,我們怎麼鬥得過你?我會答應是因為我不要韓譽有事,所以我願意跟你交換條件!」
「喔?你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條件?」皇帝好整以暇的在椅榻上坐下,喝著茶等她的下文。
她說得沒錯!像這樣嚴密的看守,她出不去,韓譽進不來!別說要救人,只要他聖旨一下,傳令通緝韓譽,他就小命不保!
鳳悅兒直勾勾的看向他,沒有一點懼意,「第一,我要你放過韓譽,不許下旨為難他!」
皇帝搔搔下巴,想了一下,「放過他也行,只是你要乖乖的伺候朕,讓朕開心了,也就不會為難他。」
這個色鬼!鳳悅兒壓下心中的怒氣,不動聲色,「第二,我要楊慕松的項上人頭!」都是他才會害她被囚在這裡!
「這個容易,那老賊現在已經關入天牢了,他犯的可是誅九族的大罪,連朕的新貴妃楊纖纖也在內……別說是他的一顆頭,就是幾百顆朕都可以給你!」只是可惜了那冰山美人兒!不過他已經玩了個把月……也無所謂啦!
楊纖纖?!
鳳悅兒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發展,想來是韓譽真的將證據交給皇上了,才會急轉直下,成了這個局面。
想到皇帝的話,鳳悅兒瞪他一眼。什麼幾百個人頭!她要幾百個人頭做啥?!
「這兩個條件朕都答應你,還有嗎?」
鳳悅兒喊道:「當然有!」哪有這樣容易的條件!
「我是苗族的公主,你既然要納我為妃,至少要請我兄長苗王來一趟,否則我才不要從你!」
「你是苗族的公主?!」皇帝驚訝極了,莫怪她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儀態,原來是個公主啊!
「如假包換!」
「既是個公主,自然要嫁皇帝才配!怎麼可以屈就一個小小的御前侍衛呢?他怕給你提鞋也不配……」
「啐!誰跟你說這些,我的條件你答應是不答應?」依她看,這色慾薰心的皇帝給她提鞋才不配呢!
皇帝思忖了一會兒,搖頭說道:「這個不行。貴州此去千里,就是快也要兩個月的時間,那我要碰你不就要等上四個月?太久了……朕可沒辦法等!」
「你……」被識破了!她的確是在拖時間,也有搬救兵的意思。
這下怎麼辦才好呢?
「啊!」在她沉思的時侯,皇帝突然欺近她,緊緊的環住她的小蠻腰,嚇了她一大跳。
她太大意了!
「放開我!」鳳悅兒掙扎,這色胚抱得可真緊!
「嘿!朕好不容易才抱到你,哪有放開的道理?要我說……第三個條件也就免了吧!今晚你伺候得朕歡喜,明天就封你一個苗妃當,你看怎麼樣?」
皇帝藉著美人在懷的機會,重重的親了她嫩呼呼的頸畔好幾口。
香!她身子上有一股清新的香氣,真香!
「你……」鳳悅兒又急又氣中,忽然靈光一閃,
她小手滑入袖袋中,暫時忍受他令人作嘔的親近。
突然,她的小手捂上他的嘴。
「呃……咳咳……」皇帝鬆開她,感覺有東西滑下喉頭。「你給朕吃了什麼東西?!」
鳳悅兒巧笑倩兮,「是香蛇蠱!」
「什麼?那是什麼東西?!」
鳳悅兒進這皇宮以來,就屬此刻心情最好啦!幸好搜身的時候藥物僥倖的給她留下,只搜走匕首跟短刀,否則此時她就危險了。
看皇帝還一直揠弄著要把那東西吐出來,鳳悅兒好笑地看著他,「你放心,只要你不對苗人有不好的念頭,那蠱毒就不會發作,平時它對人是無害的!可是你要是對苗人有一絲歹念,包你腸穿肚爛,活活痛死!」
不期然的,她想起當初與韓譽相見時,她也給他吃這個香蛇蠱,可從沒見他像這個皇帝一樣驚慌。
唉……她好想他!
「你快給朕解開,否則朕要你的項上人頭!」皇帝仍是又驚又怒,還覺得腹部隱隱作痛起來。
鳳悅兒不在乎,「你肚子疼了吧?就說了不能對苗人有不好的念頭!要殺我……行!你陪葬!」有皇帝當陪葬,她是一點也不吃虧,他是萬聖之尊哩!
「你……」肚子真的怪疼的。
「所以啊!快放了我吧!」鳳悅兒笑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不能對苗人有不好的念頭!皇帝想著,然後摒除剛才想斬她的念頭,果然覺得肚子好些了。
很玄妙……讓他不得不相信,苗人養蠱是真的很厲害。
「不對苗人動歹念就無妨?」他問道。
「嗯哼!」
「那好!就請你在宮中『作客』吧!」皇帝覺得肚子不疼了,站直身子,看見鳳悅兒瞪圓一雙鳳眼。
「你……」真可惡!她蠢……蠢極了!騙他是毒藥就好了嘛!做什麼這樣老實……現在可好了!
「明天我會讓人選個黃道吉日,舉行封妃大典,到時候你就名正言順是我的人了!別再耍花樣……否則我就拿你的韓譽開刀!」
皇帝轉身離去,留下悅兒在原地跳腳。
她怎麼會這麼蠢啊?這下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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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冷的月光灑落在慶應宮的窗欞上,鳳悅兒憑著窗,凝視著皎潔的月亮。
韓譽……你現在在哪兒呢?是不是正在煩惱,要怎麼救我出去呢?
我現在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要怎麼做,才能再跟你廝守在一起?
後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鳳悅兒用眼角的餘光看去,是太監的服色……
她意興闌珊地揮手,「我說了不要任何人服侍!」她受夠一串粽子跟前跟後的,煩也煩死人!
所以除了送膳食跟整理之外,全部的人都退到外殿以外去,留下她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在這個慶應宮中。
這大概是唯一的好處吧……慶應宮夠大的了!就是她在裡面鬼吼鬼叫,外面也聽不見!而她下令不准打擾也就不會有人來打擾。
所以……這個太監很不尋常,都叫他走了,他卻還低頭站在那裡!
鳳悅兒回頭睞他一眼,又逕自背過身子,「有事嗎?」莫非是皇帝派來的?
從那天之後,皇帝還是每天來看她,就是不敢再動手動腳的了。
那太監仍是不應聲,鳳悅兒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聲悶笑從身後傳來,鳳悅兒驚詫的回過頭。
那聲音好熟!莫非是……
「韓譽!」
那穿著太監服飾的男人站直身子,身形頤長挺立,俊逸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赫然就是鳳悅兒朝思暮想的人。
鳳悅兒眨眨美麗的大眼,又孩子氣的伸手揉揉,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他是真實的存在!
「是我!」韓譽微笑著,輕柔的說道。
她飛奔過去,投入他的懷中,緊緊的,不留一絲空隙的抱住他。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輕輕的撫著她秀美的髮絲,另一手扣住她纖細的腰肢,帶著與她相同激越的顫抖
他又何嘗不是以為就要失去了她?
鳳悅兒猛的抬起蠔首,焦急地問:「你就這樣進來?萬一被發現呢?你怎麼不珍重自己——」
未竟的話語被他以唇吻去,他要讓她知道,他有多麼想她……失去她才是生不如死,與這相比,所有的危險都已經不算什麼!
鳳悅兒攬緊他強壯的頸項,急切的需索他的親吻,她要讓他明白,這些日子她累積了多少的思念。
想他!想他!想他!
一記長吻過後,韓譽低下頭,將額抵著她的,輕喘道:「忍到今天才來,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對你的思念,差點兒逼瘋了我——」
「傻子!」她啄吻他的唇笑罵,眼角卻淌出了淚光。
韓譽也笑,「是的,傻子!我跟你……都是!」
他鬆開兩人的距離,讚賞的看著一身華美宮裝的鳳悅兒,輕喃道:「你真美……」莫怪皇帝說什麼也不放過她。
她像一朵盛開的山薔薇,美麗耀眼、炫目動人!她全身盈滿了旺盛的生命力,讓人忍不住想親近她。
鳳悅兒開心的嬌笑,「我的美麗是屬於你的!」那色皇帝才沾不上邊呢!
韓譽點頭,又攬她入懷,在她耳畔輕語:「對不住……都是我不好,才讓你受這個委屈。」
鳳悅兒搖頭,「也沒什麼委屈,誰敢欺負我呀?我還給皇帝吃香蛇蠱呢!他嚇得像鵪鶉一樣,好笑得緊!」
韓譽知道她這麼說是不想讓他懷有內疚,萬分窩心的抱緊她。
「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鳳悅兒埋首他的胸膛點頭,「再也別分開了!一天也不要……一刻也不要……」分離這樣蝕心的事,一次都嫌多。
「定吧!」
「走?!」鳳悅兒瞠大美眸,不可思議地叫道,「離開嗎?」這裡是皇宮耶!更別說外面有那樣多的侍衛。
韓譽牽起她的柔荑笑道:「如果我說我們得殺出去呢?外面的侍衛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你願意跟我死在一起嗎?」
鳳悅兒嫣然一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是死我也甘之如飴!」她反握緊他的手,小臉上有著動人的光芒。
韓譽在她額上一吻,「我愛你!三個月的廝守太短暫了,我們要白頭偕老……我們會活著出宮去的!」成親至此三月有餘,他發現自己一日比一日更愛她啊!
看著他自信的笑容,鳳悅兒有一種昏眩的幸福感。她喜歡他說的那句「白頭偕老」。
「走吧!」韓譽帶著她往寢殿走去。
鳳悅兒訝異的看他,又看看往外的路,「我們不是要殺出去?」怎麼反而往裡面走呢?
韓譽回頭向她眨眨眼,「天機不可洩漏。」
他當了六年的御前侍衛,對這座皇宮的瞭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裡除了宮殿多之外,密道也是不少的。
他埋伏了半個多月觀望,就是在等皇帝慢慢消除戒心。
他從探子那邊知道宮中發生的情況,知道悅兒並沒有被錯待,所以他強迫自己捺住性子等。
終於,皇帝像是認為他放棄了,慢慢的減少這慶應宮的守衛。
韓譽知道他等的時機來了!
所以他來,並帶走屬於他的妻……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1:59:33
第十章
一聲暴怒的吼叫從「紫辰殿」傳出。
太監、侍衛跟宮女在殿內跪了一地,全都唯唯諾諾的,吭也不敢吭一聲。
「不見了?!什麼叫作不見了?!」東西又被扔了一地,皇帝像一頭發狂的獅子,來回重重的踏著步伐。
豈有此理!人竟然會平空消失?
「說!人是怎麼丟的?」
慶應宮的首領太監苦著瞼,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丟的啊!這要他怎麼回答皇上的問話?
「回……回皇上……這一大清早,苗妃娘娘就不見人影了!沒……沒人見過她出來,但就是這麼不見了!」
皇帝思忖著,莫非是韓譽帶走了她?這不是不可能……韓譽當過御前侍衛,這座皇宮他熟得很!
雖然不明白他是怎麼帶走人的,但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美人跟解藥呀!
想到他的香蛇蠱還沒解,就覺得肚子隱隱作痛起來。
還有那鳳悅兒,這近一個月時間,每日跟她說說話,對她的欲望跟嚮往已經到達一種迫切,他斷不可能放棄她……
「傳令下去!全城通緝……不!全國通緝他們!懸賞重金……抓到人的重賞黃金千兩!」他頓了一下,「別傷了美人,她要抓活的!至於那韓譽,就……就地正法吧!」
就是把大明國土給翻遍,他也要找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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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的東大門,出入的民眾跟車馬向來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人多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只是這樣大排長龍等著出城,倒是前所未見的頭一遭。
一對年老夫妻跟著隊伍行進著。
那夫妻倆都是花白的頭髮,滿臉的皺紋;那丈夫更是駝彎了背,上邊生著個大瘤,模樣甚是醜怪,讓人看上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兩人牽了頭驢子,駝著個空竹簍,想來是城外的農家,將收成拿進城裡頭來換現銀,現下買賣完了要出城回家去。
那老婆婆替丈夫擦擦額上的汗水,啞著嗓子問道:「怎麼排這麼多人?前頭是在做什麼啊?」
老公公還沒回答,倒是排在前頭的小夥子回頭說了:「咦?婆婆不知道啊?這事兒鬧得可大了!聽說……」小夥子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才又說道:「聽說是宮裡丟了個娘娘哩!」
聞言,老夫妻訝異的對視一眼,那老婆婆又問:「丟了娘娘?娘娘怎麼會弄丟?」她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娘娘」了?
「可不是嗎?」那小夥子心有同感,「怎麼娘娘會到處跑,不好好待在宮中?依我看啊……八成那娘娘又是皇上不知打哪兒搶來的!」
小兄弟啊,你可以去擺攤子算命了……鳳悅兒在心中這樣想著。
「咳咳……」那老公公突然嗆咳了一下,老婆婆伸手在他胸口捶一捶,「砰砰」作響。
「喲……婆婆,這樣捶,老爺子不會內傷嗎?」挺大力的耶!
那老婆婆笑道:「不會的,我老伴就是習慣這樣捶!對嗎?」婆婆愛嬌的問,引起小夥子一陣雞母皮。
「咳咳……對……」韓譽連忙附和愛妻的話,再不說他要被她捶死了!
談話間,他們已經來到城門口,守城的軍官已經檢查起他們前頭那小夥子的行囊。
「抬頭!」只見那軍官手中拿著兩張畫像,一張男、一張女,都生得十分俊俏。軍官抓著小夥子的下頷,核對著男相的那張,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放開他。
「下一個!」
軍官看到是一對老夫妻,就直覺想放行,他們要抓的可是一對年輕的璧人,說什麼也不會是這樣老,男人又這樣醜怪的一對老夫妻。
但他身後另一個軍官叫道:「喂!你就這樣放行?」連檢查都沒有!
拿畫像的軍官回道:「檢查什麼?你沒看到他們都老成這樣了!」他沒好氣的拿起女子那張畫像,在老婆婆臉旁一放,「看見沒?」差多了……
那老公公身子隱隱一震,老婆婆握住他的手笑道:「老伴兒,我年輕時可比這姑娘美得多了!」
眾人往她臉上看去,只見她一雙綠豆大的眼,塌鼻子又癟嘴,長相雖說不上丑,但是要說比畫像上的女子美得多?
在場顯然沒有人相信!
「咳咳……」那老公公又咳嗽起來。
老天!她會不會太大膽了一點?
軍官見狀,不耐煩的揮手,「去去去,別在這邊礙事!」
「是是……」老夫妻緩緩的牽著驢子出城,慢慢去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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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的小手掬起清澈的溪水,往臉上拍拍捏捏,瞬間剝下一層黏糊糊的面皮來。老皺的面容再不復見,只餘留下一張嬌艷的麗容。
一雙美麗勾人的大鳳眼滴溜溜的轉啊轉,朝水中扮了張逗人的鬼臉,又吐了吐粉紅的丁香小舌。
一個清朗的笑音傳來,旋即修長的手指輕敲上白皙的額頭,「你啊!真是嚇死我了!這麼大膽……」
鳳悅兒嬌笑道:「有什麼好怕的?我們改裝得多成功啊!就是我哥哥來也不見得認得出我們!」站起身又說道:「更何況……我故意把我們扮得醜怪,他們連看都不想看,自然就不怕被認出來。倒是你……居然一直咳嗽……那才差一點兒露餡兒呢!」
她扯著他的袖子,愛嬌的笑罵,模樣十分動人。
「是是,娘子英明!」韓譽笑著打個揖,又環著她的腰身,「不過,你捶得可真用力,謀殺親夫啊?」
鳳悅兒在他懷中咯咯直笑,「那種力量只能拿來打蚊子,對你哪算得了什麼!」謀殺親夫?她才捨不得呢!
韓譽將下巴抵著她的纖肩,「接下來呢?你想上哪兒去?」
鳳悅兒轉過身面對他,「我們回貴州好不好?但我不想這樣躲躲藏藏的,要真這樣玩,哪一天才回得了貴州啊?」
韓譽點頭,「現在全國都在通緝我們,的確是一件麻煩事!」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才是!
她皺皺小鼻子,「而且我不想再騎驢子到處跑了!」好慢又好臭,還有驢子會流口水!
韓譽也學她皺皺鼻頭,「我也不想再扮駝背了!」他的個兒高太過醒目,所以只有扮成駝子,但彎著腰走路真的很累人呀!
兩個人都爆笑出來,是該想個解決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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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晌午,一個太監急急忙忙的奔入「紫辰殿」,臉上滿是驚惶,手中還托著一件衣裳。
正在小憩的皇帝被人擾醒,有些不悅,「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太監顫著手,將手中的衣裳呈上,那是一件絳紅的宮裝!
「皇上……這……」
皇帝看見熟悉的衣裳,整個人跳了起來,抓住太監驚問:「這是誰送來的?!人呢?」
這件衣服他當然熟悉!這是他賜給鳳悅兒的上好宮裝,他閉上眼還可以見到她穿著這衣裳的美麗模樣。
那個可人兒啊……
「是個小孩兒送到宮門口的!他說是一對夫妻給了他十兩銀子,叫他將這衣裳跟信送到宮門口交給侍衛。」
「信呢?」皇帝皺眉,思索著這是什麼意思?
太監將信遞給皇帝,然後退到一邊。
皇帝將封緘拆開,只見裡面放著一張薄絹,上面寫道——
仁德心中長存,陛下永保安康;蛇蠱腹中安放,亦能萬歲吉祥。
「她!」皇帝氣得將薄絹揉成一團,額上青筋冒出。
她這樣說,是代表她不但不會回來,還連解藥也沒打算給他是嗎?
不……不行這樣……
「那孩子有沒有說,那對夫妻人在哪?」他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有。」太監連忙回道,「那孩子說,那對夫妻現下正住在城郊,佛指山的山腳下。」
「擺駕!朕要親自去找回我的美人……」
他說什麼也不會放棄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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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帝御駕的大隊人馬來到佛指山的山腳下時,只見一對年輕夫妻在一間小木屋前拆招喂招。
一個人拿長劍,一個人使彎刀,你來我往的鬥得默契十足,極為賞心悅目。劍氣跟刀花引起落英紛飛,飄然環繞兩人,直像圍繞兩人起舞一般,煞是好看,教來圍剿的眾人們看得傻眼。
「韓譽!鳳悅兒!」皇帝看不下去兩個人間的濃情密意,嫉妒的大叫。
兩人心有靈犀的一同停手,看向來人。
「皇上真有心,專程來送我們這一程!」鳳悅兒笑道。
韓譽擁住她的香肩,也笑道:「謝過皇上恩典!」
皇帝不明所以,「什麼送一程?」
「既然皇上不讓我們在人間做夫妻,那我們只有另覓他處了!今兒個正是我們要上路的日子,皇上此來不是送我們一程?」
「胡說!朕來是要帶你回宮……什麼上路?!不在人間你們能去哪兒?」皇帝驚疑不定,她說的……莫非是那個意思?
鳳悅兒笑答:「皇上是聰明人,不在人間能去哪兒,相信皇上清楚,我們就在此告辭了!」
「不……你們不敢的!不可能……」
韓譽與鳳悅兒相視一眼,「告辭了!」兩人轉身向木屋走去。
皇帝驚駭的大叫:「站住!你們站住!御林軍,給朕拿下他們!」
「皇上……」鳳悅兒巧笑倩兮的回過頭,「這屋於已經給我們放置了火藥,它的劑量足夠炸光你的乾清宮!你還想讓他們上前嗎?只怕這幾百個御林軍會全軍覆沒喔!」
「你……情願死就不願做我的妃子嗎?」皇帝怒叫,他是那麼樣的想要得到她呀!
為什麼?他是皇帝啊!跟著他是富貴一生,極盡榮華……
鳳悅兒看他一眼,堅定的笑道:「我情願做死的韓夫人,也不願為活的苗妃。這樣說應該夠清楚了!感情的事是不能夠勉強的,望陛下經過此事之後,能有所領悟。」
韓譽攜她的小手,兩人同步進屋,在木門闔上之前,眾人清楚的看到鳳悅兒臉上絕美動人的笑意。
那笑容如此的滿足、如此的安詳,像是別無所求……
為什麼她可以有這樣的笑容?她是要去赴死啊!
「御林軍!快給朕拿下他們!」皇帝大喊,但是哪裡有人敢上前。
鳳悅兒方纔的說法,大家都清清楚楚的聽見,上前明明就是找死……即便是聖旨,也很難遵從。
「快啊!再不動朕就統統斬了!」
就在眾人踟躕著要不要上前時,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從小屋中爆出,連大地都隱隱震動著。
小木屋馬上化為碎屑飛煙,籠罩在濃濃的灰煙之中,伴隨著隆隆的上石從佛指山落下,眾人的眼前只有陣陣的灰塵。
「啊……」皇帝大叫著,被重重的失落所掩蓋。
作者:
old2009
時間:
2016-8-30 12:00:02
尾聲
山巔的強風仍是颯颯的吹拂著,一個盛裝的苗人女子立在山頭,迎著風,任裙擺飄揚。
她的身邊蹲坐著一隻巨大的白虎,正陪著她居高臨下的凝視壯大遼闊的山水景致。
一陣極輕卻十分穩當的腳步來到她的身後。
「悅兒!」
韓譽出聲輕喚,然後伸出修長大手,握住她右手的小指,在手中輕輕的掐了掐。
「你……」鳳悅兒感覺到指梢傳來的暖意,微微訝異的輕顫。然後心領神會的反手握住他修長的大拇指。
他學會什麼是「掐指」了!鳳悅兒心頭甜孜孜的想著。
「掐指」是他們苗人表達情愛的一種方式,男子若是對女子有著愛意,就伸手在她小指上掐一掐,若女子也有意思,就回掐男子的大拇指。
鳳悅兒回身嫣然一笑,「都成親兩年了,這才示愛不嫌晚嗎?」這應該是在未婚嫁前做的吧!
韓譽伸手抱住她,「當然不嫌晚,別忘了!我們還有一輩於的時間要相守……」
鳳悅兒點頭,忽然又狡黠問道:「那我的『討糖』情歌呢?莫非你要偷工減料的省掉了?」
韓譽苦笑,皺皺俊挺的鼻子,「我不會唱歌——」
「你不愛我!」她可不依。
「唉!我的苗語還說得不是很好——」他開始使出一拖三延策略。
「不管!不唱就是不愛我!」嘿嘿嘿,這是撒手鑭!
他為難……這下就冤大了嗎?
「咳咳……」打混意圖明顯。
「快嘛!人家好想聽……」她愛嬌地嗔道,知道丈夫對這招最沒轍了。
韓譽倏地俊瞼通紅,成親兩年,對妻子這樣的媚態還是非常招架不了。
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在她期盼的眼光下,他用蹩腳的苗語唱道:「聽說小妹糖很甜,哥想吃糖沒有錢。」
鳳悅兒開心的笑倒在他懷中,為他蹩腳的苗語跟荒腔走板的歌聲,也為他這樣用心的融入她的族人、她的世界。
「別光是笑,該你了!」韓譽赧然提醒。
鳳悅兒出聲,悅耳了亮,「小妹有糖糖太酸,大哥吃了腰會彎。」
「大哥想糖望眼穿,小妹糖酸心不酸……」韓譽唱完答歌,卻沒聽到悅兒的聲音,於是他低下頭詫異地問:「咦?好端端的,怎麼流淚了?」
鳳悅兒埋首在他的懷中,輕搖螓首。
韓譽拍拍她的背脊,故作訝異,「莫非是我的歌聲太難聽,你聽得難過到哭了?」
鳳悅兒噗哧一笑,伸手輕捶他的胸膛,「才不是呢!我才沒那麼壞心眼!」不過……他的歌聲真的好難聽啊!
「這麼說是我唱得太好聽,你感動得哭了?」韓譽覺得自己在睜眼說瞎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難聽。
「才怪!你唱得好難聽……」鳳悅兒嬌笑,「不過我還是感動得哭了……」她的夫君呵!
從北京詐死後,他們到濟南隱姓埋名的住了三個月,等一切風波都平息下來,他們才動身回貴州。
在濟南的那段時間,他們聽聞國賊楊慕松被誅九族的消息,聽聞皇上在城郊立了一個「苗妃塚」,那段期間他們感觸很多,更下定決心要離開這繁華人世的紛紛擾擾,雙雙歸隱山林之中。
回到貴州一年多的時間,韓譽像要遺忘過往一般,努力的學習苗人的語言文化,融入他們的生活中,從什麼都不懂,到現在知道什麼是掐指,還會用苗語唱討糖情歌。
這一切看在鳳悅兒的眼中,只化作滿心的喜悅跟感動,他都是為了她,這樣的努力。
韓譽輕吻她的鼻尖,柔聲哄道:「小傻瓜……別哭了!再哭霸兒可要笑話你了!」
像在附和他一樣,霸兒「呼嚕」的低叫一聲,讓悅兒跟韓譽雙雙笑了出來。
鳳悅兒凝視著他溫柔的笑容,想著:經過這麼多的風風雨雨後,能夠這樣平平淡淡的相守……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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