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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元玥 -【燄情修羅】《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39:32     標題: 元玥 -【燄情修羅】《全文完》

燄情修羅 - 元 玥

她不喜歡赤炎郎,從第一眼見到就不喜歡!
他貴為儲君,竟是個狂肆之徒,視一切禮教如無物。
明知她已許了未婚夫婿,仍放浪地吐露愛語──
什麼她是他要的女人,他是她命定的男人;
什麼唯有他能撩動她的渴望,帶她享受癲狂的情愛……
能說得這樣的狂言浪語,她怎能不避他如鬼神?
就怕他威脅那滅國也要娶她的話會成真?!
他一見玄冰雁就愛上了她!
傳言她和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樣命中帶煞。
看來一切都是天註定,他與她是相剋也是相生!
就邀她對飲一杯合巹酒,定下生死盟約──
若賠上命,他無悔;若她愛上他,就得交付出身與心!
他會盡情地誘勾她,等著和她百年好合,夜夜銷魂……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39:49

第一章

  玄冥國龍喜七年

  “十方鎮”,一個位在北方玄冥國、南方赤焰國、西方紫霄國交界的城鎮。平素這裡熙來攘往,很是熱鬧。

  這幾日滂沱狂暴的風雨卻讓街上陷入一片死寂,水漫上人的膝蓋,天色晦暗陰霾得疑似受到詛咒。

  雲雨不散,雲雨不散,沉迫的烏雲斂合、傾瀉、斂合、傾瀉,像是定住腳一般,如何都不肯散。

  鎮上最大一間客堆疊的對面,聚了好些人,他們偶或開窗往客堆疊看去,旋即因為過強的風雨關上視窗。

  “好可怕的雨勢。”那人打了個寒顫。

  “唉,已經是第五年了。”旁人一言一語地說起話來,神情俱是驚恐。

  “真是太詭異了,每年只要玄冰雁公主路經此地,就會下起這樣的怪雨。”

  “那雨說不定真是為了阻止她到紫霄國而下的。”

  “唉!”眾人嘆息。

  “你說這公主是不是真的命中帶煞?”

  “什麼命中帶煞……”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開口,顫抖的手指指著玄冰雁落腳的客堆疊。“她就是煞星轉世啊。她出生那日,天狗吞日,大地無光,皇后血崩,宮廷天文官暴斃而亡;隔年,先皇不幸駕崩,這一切都說明她是不祥之人啊。要不是紫霄國世代與我國聯姻,宮中又只有她這麼一個公主,紫霄國怎麼也不可能答應迎娶她的。”

  “聽說紫霄國新繼位的國君—一紫雲君,是個仁德寬厚的人,紫霄國內的人,其實都不希望他迎娶公主,才會使他們倆的婚事拖了這麼些年。”

  “唉,這每年一次的怪雨,我看可叫紫霄國的人開心了。”

  “不過——”另一名年輕人眼睛發亮。“我倒是聽說紫雲君有意迎娶公主,他說公主都二十二歲了,無法再耽誤了。”

  “傳聞公主美貌絕倫,怕紫雲君多少也是戀著她的美貌吧。”

  “只可惜公主出人都以黑紗蒙面,沒能見到她是怎樣迷人。”說話的人帶著好奇與窺探的刺激,再度開了窗戶。

  窗戶一開,兩聲嘩啦啦地震入耳膜,風刮吹著,雨潑了進來。

  “關上,關上!”旁人嚷著。

  “等等,等等。”不顧風雨溼了衣裳,那人振了精神。“有人出了客堆疊。”

  “誰呀?”眾人擠了過去探出頭來看著。

  一人頭帶斗笠、身披斗篷從客堆疊裡走了出來,後面幾個帶刀的侍衛和撐傘的小侍女隨即跟上,看來那人種可能是玄冰雁。只可惜風雨大大,他們聽不清楚那些人的對話,不過隱約間,好像真的聽到他們叫公主。


  “公主。”侍衛攔阻了玄冰雁的去路。“風雨太大了,您還是等等再出發吧。”

  “不行。”玄冰雁道。“我已經等了五年,今年無論如何一定要趕上紫雲君的生辰去看他。”

  五年了,他們兩個已經分隔五年了。她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她的心特別慌。她明白若見不到紫雲君,她的心絕不可能安的。

  “公主。”跟上的小侍女眼淚都快滾出來了。“風雨這麼大,真的無法成行啊。”才說著,她的傘就險些被吹走。

  “你們無法走,我能走。”玄冰雁徑往馬廄走去。

  侍衛只好再度跟上,玄冰雁牽出馬來,走出馬廄之後,馬兒怎麼也不肯再拔足。“公主回去吧。”侍衛見機再勸她。

  莫怪馬兒不肯離開,這雨打到身上都會發疼的,馬兒怎麼可能不驚。

  “是啊。”小婢女軟求。

  玄冰雁卻還是翻身上馬,低聲一喝。“赫!”

  看玄冰雁心意已決,侍衛只好伸手搭住馬韁。“公主您要是出事的話,小人擔待不了。”

  “沒人要你們擔待。”玄冰雁抽出馬鞭,狠狠抽了侍衛手上一道。

  “……”侍衛縮手,悶哼一聲,臉上表情疼得發獰。

  玄冰雁傲然地高坐在馬上。“你們已經盡了責任,就是我有個意外,王兄也不會怪你們的。”

  她再抽鞭,駕馬強行,馬兒吃痛,發足奔出。

  “公主……”玄冰雁身後傳來幾聲零星的叫喊。

  她沒回頭,只更奮力奔出。

  那侍衛已經烙了一鞭,對她王兄可以有交代了,這樣她也沒欠他們,也跟他們沒關係。至於她王兄——她勾起艷紅的唇瓣,她若真死掉,說不定他心頭還輕松些。

  這世上,她知道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是真心關心她的死活的,那就是紫雲君。

  轟地一聲,震天的雷聲突然劈來,隆隆地像是威嚇,銀白色的閃電,如利刃割開天際。風強雨急,馬兒前行原就不易,現在受驚更是不斷嘶鳴。

  “駕。”玄冰雁咬緊牙關,執拗地策馬前行。

  慌亂的馬蹄,玄色的身影很快便讓滂淪的雨勢淹沒。


  日破雲開,連著幾天的大雨,像是讓人收了一樣,倏地不見影蹤。一隊車輛困難地在泥濘的路上行走。走到一半,前行的車夫見著一個人躺在路邊,下去探了一下,隨即轉鍵隊裡報告。“啟稟太子。”車夫必恭必敬地位立在馬車旁。“有一個姑娘家昏倒在路邊,屬下查探過了,她一息尚存。”

  他所稱呼的太子,乃是南方赤焰國的太子赤炎郎。他這一趟也是前來祝賀紫雲君生辰。

  赤炎郎沉默片刻,沉吟道:“把她送到我的車上來。”

  車夫呆了半晌,旋即領命。“是。”

  在車內的赤炎郎,單手撐靠著思忖著,這幾日大雨不斷,車行困難,怎麼會有女子在路邊昏倒。

  她是在趕路嗎?還是遭人丟棄?

  “太子。”車夫在車外稟告。“那姑娘已經抱來了。”

  “嗯。”赤炎郎掀開車簾,讓車夫把女子安置入內。

  可能是搬動時碰到女子身上摔跌的傷,女子逸出一聲嚶嚀。

  “下去吧。”赤炎郎自己接過女子,解開她溼寒的斗篷。她身上綁了包已經弄溼的幹糧,身上配飾雖然不多,看來卻是典雅精緻。若說女子是遭人丟棄的,斷不可能還留著這些物品的。

  赤炎郎琥珀色的眼眸,閃動光芒。從這幾點,他可以推斷,女子應該是冒雨趕路,不慎讓馬給摔下來的。

  太有趣了,這女子已經勾動他的興趣了。

  什麼樣的姑娘家會冒這麼大的雨趕路呢?她又為什麼趕路呢?

  赤炎郎順手摘掉她歪斜的斗笠,為她擦去臉上噴濺的泥汙。女子明艷動人的五官,讓他眼睛一亮。

  “……”女子眉眼動了下,軟哼一聲。“雲……”她眼眸半開,隨即暈癱在赤炎郎的懷中。  “雲?!”赤炎郎俊眉勾鎖。 雲是什麼?是一個人嗎?是讓她冒雨趕路的人嗎? 他不快地發現,想到這點,竟讓他不大開心了。   ^#^

  玄冰雁發了一場噩夢。夢中她奮力地追趕紫雲君,卻見他的身影逐漸杳遠淡去。她想喊他,喉嚨卻被堵梗住了。“……”她拼命地喊,音響終於迸出。“不要走……”

  “不要走!”她霍地起身,從夢中驚醒。

  “我不會走的。”一個帶笑的音響響起。

  那絕對不是紫雲君的音響,她定睛看去,眼前出現一名陌生的男子。

  玄冰雁問道:“你是誰?”看著赤炎郎,她的神情一緊。

  這男子表面上是佻達俊魅,可是她可以感覺出來,他是個恐怖的人。從來沒有一個男子注視的目光,能讓她心跳慌亂地加快。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赤炎郎打量著她。

  這女子說是人間絕色,一點也不為過。她膚如寒玉,晶潤冷冽。五官明亮,艷賽群芳。不過若要認真挑剔的話,臉色太白,不夠紅潤豐腴;鼻樑太挺,看上去倔傲難馴。就是撇開這不論,以一個姑娘家而言,她淡漠的表情,實在太不討人喜歡。

  不過他還是移不開眼地盯著她,因為她有雙叫人著迷的瞳眸。那對黑白分明的烏瞳,透著一股冷,卻又勾著一股媚。

  “你是誰?”赤炎郎問她。“怎麼會昏倒在路邊的?”

  玄冰雁並不回答,只是警戒地估衡情勢。“啊!”她赫然發現自己抓著他的手,急急松開。

  赤炎郎一笑。“剛才可是你叫我不要走的。”

  玄冰雁眼角瞥到潔白的衣袖,黛眉一揪。她的衣服讓人換了,她從來都著一身黑的。

  “你的衣服是我換的。”赤炎郎故意說,想看她的反應會是什麼。

  玄冰雁深吸一口氣,斂回稍顯緊張的神情,淡道:“我本來就不該期望能讓一個正人君子所救。”

  赤炎郎失笑出聲。她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怒目相責,沒有哭哭啼啼,沒有以身相許,這女子比他想像的還有趣。

  玄冰雁正視著他。“從你挑的衣服可以看出,你的品味不大高。”

  赤炎郎不怒反笑。“依我看,任何衣服都配不上你玲瓏的身段、曼妙的體態。”再次出言挑逗她。

  玄冰雁縱想冷靜自持,過于蒼白的面容,還是漫上輕紅。

  她暗暗穩了心跳,冷道:“也許任何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是多餘的。”像他這樣不知羞恥的人,穿了衣服,也不過是衣冠禽獸。

  他失笑,顯然聽出她話語的意思。“這樣說救命恩人,好像太失禮了吧。從你起來到現在,我可沒聽到一聲謝謝。”救了她。玄冰雁襯著他。“謝謝。”

  那一聲謝沒半點感激,只像是非說不可,說完之後,便再無瓜葛。

  赤炎郎搖頭。“好令人沮喪的一聲謝。”

  “你可以不收。”玄冰雁下床,打算離去。

  “你需要什麼嗎?”赤炎郎橫在她面前。“我替你叫人來辦。來人——”沒等玄冰雁回答,他徑自招人進來。

  兩男、兩女立刻自外面進人。

  “這些人是做什麼的?”玄冰雁眉頭輕擰。

  赤炎郎微笑。“他們是來保護你和照顧你的。”

  玄冰雁與他對望。“我不需要人保護,也不需要人照顧,我只想要離開。”

  “離開後你要去哪裡?”赤炎郎雖還帶著笑容,不過偉岸的身子,仍然橫擋著她,並沒有任何想讓開的意思。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玄冰雁沒有多做解譯。

  赤炎郎的身形,逼得她神情更緊。她只想快些離開這裡,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糾葛。

  赤炎郎掛上笑容。“你的命是我救的,沒有什麼事情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如果想離開,至少也得等你身子復原之後再說。在這之前,我不會讓你走的。”

  雖然他是輕描淡寫地說過,但是玄冰雁很清楚,他不是說笑的。那些人說是來保護她,根本上是來監視她的。

  “瘋子,你想囚禁我?”玄冰雁臉色一寒,硬是要從他身邊闖過。

  赤炎郎揮手抓住她的手腕,勾出抹笑。“我救的也不算是正常人吧。”

  玄冰雁刷地抽出手。“不要碰我。”冷冷地回床上坐著。

  她知道她面對的是個蠻橫無理立意志堅強的男子,她不會和他硬碰硬,但也不會曲從他的。


  深夜,玄冰雁住的房間起了場大火。就在眾人驚叫,火舌燎竄,煙霧彌漫中,玄冰雁趁亂逃逸。眾人一面撲火,一面搜尋她的下落。赤炎郎匆匆趕到馬廄,發現少了匹馬後,憤怒地率人策馬追去。

  待他遠去,玄冰雁才自馬廄旁轉出。她拍拍胸口,吐了口氣。這招“調虎離山”雖然成功,不過,她也錯算一步。馬廄裡,已經空無馬匹。顧不得許多,雖是天黑,她也憑著月色,瞎蒙一條路出去。

  她是定了志的,不管是誰,都無法阻止她去見紫雲君。

  就憑著堅決的心意,玄冰雁走走停停折騰了幾日,還是換了套衣裳,弄了匹馬,到了“紫霄國”的宮廷。

  侍衛見了她,嚇了一跳。

  前幾天“玄冥國”的侍衛和僕婢就已經從邊線趕來。那時,他們見不到玄冰雁,都推測她已身亡。為了避免責罰,他們也不敢貿然回國,只好繼續在“紫霄國”等待。不過,所有的人俱推斷她是凶多吉少,不料竟會見到她來。

  侍衛不敢耽擱,連忙為她通報,領了她到後花園去見紫雲君。

  萬紫千紅的錦繡花團中,轉出張溫雅清俊的面容。紫雲君勻出抹溫暖的笑歡迎她。“你來了。”他輕聲說道,好像算准她遲早會來。

  玄冰雁並不為他沒有狂喜的表情而動怒,只是凝盼著他。“你知道我一定會來的。”看到他,她就安心了。

  十歲那年,她第一次與他相會,就是在盛放的花海中。那樣的繽紛與清甜,她到現在都還無法忘懷。可是真的讓她找到心安的,是他溫煦的笑容。從來沒人這樣對她笑過。

  以後每年,她都會來見他一次。為了赴一場花宴,為了掬一抹笑容。他的笑,是融化霜雪的第一道春光哪。雁字歸時,貪的是南方的和暖,為他,她每年展翅奔赴南方,直到十七歲那年。那年,兩國開始議論婚事。那年,每次她想來見他,都會被一場怪雨阻擋。

  五年了!而今,她終於再見到他了。她的心能安了。

  紫雲君含笑,朝她走來。“風告訴我,你一定會來的。”他的笑,綻成春天。

  他知道她一定會來的,不過,真見到她,他也才能放心啊。

  侍衛見兩人正在交談,悄悄地退了出去。

  “這麼久不見,你還是滿口瘋言。”玄冰雁睇著他,眼眸有難得見到的笑意。

  “真不知道紫霄國的人,怎麼敢讓你做國君?”

  紫雲君走到她面前。“朝內大事,都有大臣們負責,我極樂意做個清閑的國君。”

  “紫霄國”沃野千裡,向稱安樂,素來太平。自他即位以來,皆有賢臣良將輔弼,朝野清平和睦。若遇有大事,他必廣釆眾議,僅居中斡旋調和,絕不獨斷獨行,深得臣下愛戴。

  他牽握她的手。“你知道我的個性。若不是出生帝王之家,我寧可散居江湖,終日蒔花植草。”他摹地再展笑顏。“來,我讓你見一樣東西。”

  玄冰雁麗容倩然妍笑。“什麼東西?”她喜歡他的笑,就是再鬱結的心事,在他面前也會消散。

  “你會喜歡的。”他篤定地說,拉著她往花徑深處轉去。

  ?紫嫣紅撩目,芬香橫溢亂鼻,可是玄冰雁清楚地嗅到一股馥鬱沉秘的香氣,不甜不膩,清冽而幽魅。

  玄冰雁脫口問道:“這是……”眼前豁然出現一株紫黑色的異花。花約莫高到人的腰際,一枝獨秀,姿態傲然,偏又風華綽約。花瓣交疊,乍看是黑色,細瞧才發現是深紫色,紫裡透黑,減去艷俗,還添難言的神秘誘人。

  “這是我對你的思念。”紫雲君一笑,透出幹淨的靦腆。

  

  玄冰雁望著他,眼裡險要漫出水霧。

  就是五年不見,他還是純淨如稚子,那心思,單純得叫人動容。那株花是仿她的神態栽培出來的啊,她看第一眼時,就徹底明白了。

  凝盼著玄冰雁,紫雲君眼眸的深情,卻絕不是一個孩子所有的。“她同你一樣,世上只有一株,再長不出其他的了。”“這世上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鍾愛這種美麗卻又妖氣的花呢?”她忍不住喃喃。“當然有了。”紫雲君輕環住她。“前兩天,‘赤焰國’的太子赤炎郎,見了之後,就愛不忍釋。他還說,這株花讓他想起他曾偶遇過的女子。”“赤炎郎?!”玄冰雁皺眉,她聽過這人,不過,那印象一點也不好。“聽說,這人貌似俊逸瀟灑,實則陰狠沉辣。”

  玄冰雁這麼說著,腦裡竟冒出張臉,略去那人的影像,她繼續說著:“傳聞中,他排行第三,又是庶出,原無繼承大統的可能。不過,他的兩個兄長,都莫名遭到意外因而亡故,才會讓他繼位為太子。目前雖無實證,但是‘赤焰國’中,傳言甚囂塵上,皆指是赤炎郎陰謀殺害兩人。”

  “既然沒有實證,我們又何必這麼說他呢。”紫雲君微曬。“我看他倒是個雄才大略的人,值得人佩服。‘赤焰國’不比我‘紫霄國’,其國境內山高水急,多蘊珠寶美玉,不同部族,各據一方,多年來為奪珠玉,始終爭戰不休。這兩年,全憑著他南征北討,境內才能維持安定。”

  他輕抵著她的頸窩。“況且,就我知道,他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光憑這一點,我心裡對他就有幾分親近。”

  “那他同我一樣,是煞星出生,你要離他遠一些。”玄冰雁面上沒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不要這麼說你自己。”紫雲君眉頭微鎖,聽她這樣說她自己,他會心疼的。

  “你該知道關於我的傳言。”她自小是在眾人害怕的目光中度過的。玄冰雁幽吐。“我原本也不想信,可是這幾年,我卻逐漸信了。你怎能想像,每年我都在同樣的地方,看著滂沱的大雨,阻隔我越境尋你。”

  她勾了抹澀笑。“那風雨這樣淩厲狂急,好像是叫我這不祥之人,離你遠些。我怕了,所以才打道回轉。今年不知為什麼,我的心好亂,好像沒來看你……”

  紫雲君截堵她的話,握住她冰冷的手。“不要胡思亂想。”

  就是這樣的她啊,讓他每每想到,心裡就為她難受。第一次見她時,所有人都說她個性孤僻、冷淡倨傲。可是他看的出來,她是不安啊、她是寂寞啊。那時候,他就定志要呵疼她、要照顧她。

  玄冰雁低問:“不怕我嗎?你不怕我嗎?”連她的親哥哥,都怕她克死他,將她丟得遠遠的,他真不怕與她共度一生嗎?

  “怕。”他在她耳邊說著。“怕你不願嫁我。”

  她的鼻眼酸沉,沉醉在他的話語裡。這是他說過最濃情的話了。“雲君。”她反手勾環他的頸,軟念他的名,像要把他記著,一生一世。

  不遠處,一雙琥珀色的瞳眸,炯炯地燃起火焰。

  赤炎郎咬牙吞吐著這個名字。“雲、君。”他終於知道那個從他懷裡脫去的女子,軟喊的雲字,原來是紫雲君的名。

  而她這麼迫不及待地逃離他,就是為了倚偎在紫雲君的身邊。

  妒火熊熊地焚炙他的胸口,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為了女人感到嫉妒。

  收拾起眸中的火焰,赤炎郎反勾出笑顏。“好旖旎的春光。”他開口出聲,存心破壞兩人獨處。

  一聽到他的音響,玄冰雁身子繃縮。紫雲君安撫地拍著她的手心,對著赤炎郎頷首。“炎郎兄弟莫要取笑,這是愚兄的未婚妻——‘玄冥國’的公主,冰雁。”

  玄冰雁眉頭一揪,沒想到紫雲君已經和赤炎郎稱兄道弟。

  赤炎郎微愕,原來她就是那個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傳說中的另一個煞星。是天定的,命中註定,他終會與她相遇。

  赤炎郎回神後,沖著玄冰雁展顏。“冰雁公主好眼熟,不知是在哪兒見過?”

  玄冰雁勾唇。“您走眼了吧。我想我應該沒這福氣認識您。”她側轉過身,拉著紫雲君。“雲君,我人不舒服,你陪我去休息。”

  “喔。”紫雲君稍有遲疑,不過隨即對著赤炎郎點頭示意。“炎郎兄弟,那我陪冰雁休息,先行一步了。”

  赤炎郎移身到兩人面前,笑道:“既然冰雁公主不適,那不妨由我們倆,陪她一道。”

  紫雲君沉吟。“這……”他看得出來玄冰雁不喜歡赤炎郎,正想如何拒絕。

  “啟稟王上。”一道侍衛的音響插了進來。“獨孤護衛回來了,正在外頭候著。”

  “是獨孤影。”玄冰雁輕念。

  獨孤影是紫雲君自民間救回的人,自小便與紫雲君形影不離,兩人名為主僕,但親若兄弟。

  就玄冰雁猜測,獨孤影找紫雲君,必有要事。為免紫雲君難為,她自己開口。

  “雲君,你去見獨孤影吧。我再勞煩炎郎兄弟送我。”

  “你……”紫雲君不確定地看著玄冰雁。

  玄冰雁化開抹笑。“你去就是了。”催促著紫雲君離開。

  赤炎郎臉上閃過陰影,他現在才知道她笑起來是怎生好看,不過,那朵笑並不是為他而開的。

  玄冰雁目送紫雲君離去,待他走遠,她才轉身。看著赤炎郎,她的眸光一似兩人初次見面,又是一片冰冷。

  而烈火,在他眼中更盛,他要消融她的孤寒,要她盛綻傾城笑顏,但只能為他,只能為他!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0:06

第二章

  面對他熾烈的目光,玄冰雁心跳又慌,不過她仍是冷然對他。“赤炎郎,你究竟想怎麼樣?”

  “嘖嘖。”赤炎郎逸笑。“冰雁公主,怎麼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就算不考慮我是客人,也不該這麼快便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你的記憶不好嗎?”玄冰雁冷覷著他。“這麼快便忘了,我已經向你說過謝了。”

  “道謝?!”赤炎郎朗聲笑出。“燒掉恩人暫住的房舍,難道也是你表示感謝的方式?”

  “如果將我囚禁,也算得上是施恩的話,我自然是用這種方法道謝。”玄冰雁淡漠以對。

  “何必用這種方式對我?”赤炎鄧邪魅地勾睇著她。“我和你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樣的緣分,說不定是前世就定下的。”

  “你若是那天生的,就該知道那天日子不好,五穀不發,雞犬不鳴,大刑大克,必出惡人。既然我們倆都非善類,那還各自別去、不相往來為好。”玄冰雁掃了他一眼,徑自轉去。

  赤炎郎霍然抓住她的手臂。

  “……”玄冰雁悶哼一聲,眉頭攢聚。

  赤炎郎連忙鬆手。“你上次的摔傷。還沒好嗎?”

  “與你無關。”玄冰雁別轉過頭,再次舉步。

  “怎麼會與我無關。”赤炎郎攔在玄冰雁面前,逼迫得她難以前行。

  玄冰雁只好抬眸睨他。“你讓是不讓?”儘管呼吸已覺困難,她還是刻意漠視他高大身形所形成的壓力。

  “你上次的衣服,是我替你換的。”赤炎郎低啞著音響,說不出的暖昧挑逗。“你身上的瘀傷,我比誰都清楚,每一處我都細心地替你按揉過。那樣的光滑細致,那樣的……”

  玄冰雁面上燥熱,怒斥道:“無恥。”她的呼吸急促不安,胸前曲線更緊,玉肌嫣漫開成三月?紅的桃花。

  她也許不知道,也許未察覺,自己的媚態醉人,風情韻致。可是他看到了,他傾醉了。

  琥珀色的眼瞳,納聚她的身影,赤炎郎逗呵著她。“別再騙自己了,別再假意冰冷了,紫雲君太無趣了,他無法挑動你的欲望。”音響已然暗啞嘶磨。

  玄冰雁胸口都快被撞開了,她咽吞口水,咒罵道:“下流。”身子不自覺地後縮。她想逃,為的不是她討厭赤炎郎,為的是她莫名的慌亂,還有難受的燥熱。她從不曾這樣啊。

  她後遁,他逼近。她慌亂,他迷亂。她無路,他不退。

  幽魅的花香,在兩人之間流勾,催動著初始蒙昧的春情。

  “啊……”她險些撞到花朵,柳腰一彎。

  他及時攬抱住她。異樣的馨香,與蕩漾惑人的氣息交纏。

  情生意動中,他擄攫她灩然軟柔的唇瓣。

  暈眩裡,她原想掙開他,不料卻使得兩人的糾纏更深。

  他汲汲地探索,翻動她浪滾的情潮。

  啊!她的滋味,一如他想像的美好。

  一陣刺痛猛然襲來,腥甜的血味滲開。

  玄冰雁咬了他一口,在赤炎郎還未回神的時候,狠狠地朝他臉上一摑。“啪”地一聲,赤炎郎頰上一片熱辣。

  玄冰雁抿緊腫紅的唇瓣,怒目挑眉地指責他:“不要臉!”玉顏飛霞,雲鬢松亂,她的胸前還起復不定。

  赤炎郎抿去嘴角的殷紅,炯然的雙瞳勾挑著她。“你敢說你不喜歡?”他敢說有一刻她與他同樣迷醉。

  玄冰雁雙頰滾燙,又羞又怒。她挺直身軀,與他相對。“赤炎郎,別以為你是‘赤焰國’的太子,就可以得寸進尺。為所欲為。我是‘玄冥國’的公主,‘紫霄國’未來的王后,絕不容許半分輕薄。今日你若肯道歉,我可以不再與你計較,否則,我會不惜任何代價,討回‘紫霄國’王后該有的尊嚴。”她不僅是為自己討回公道,更重要是要為“紫霄國”顏面而戰。

  察覺她的心思,赤炎郎雙瞳倏忽燎動野火,伸手輕捏握她的下頜。“這麼想做“紫霄國’的王后嗎?”奪人的氣息,與她相近咫尺。

  雖然咫尺天涯,他暗啞的音響,所透出的痛苦,她並無法解。

  玄冰雁心跳如擂鼓,她只知道後退無路,她必須再戰。“赤炎郎,我要你道歉。”她說得堅決,絕無轉圜的餘地。

  “你要我道歉?!”他忽地逸笑,俊魅的臉龐在她面前擴大。

  “對。”玄冰雁心跳又促,仍是咬緊牙關。

  笑意加深,他在她耳邊低語。“那我告訴你,對不住,我愛上你了。”那是蠱惑人心的盟約,是霸道狂傲的宣言。

  她的腦袋裡,仿佛轟地一聲,霎時空白。熾烈大膽的愛語,讓她險些招架不任,芳心怦然震蕩。

  須臾回神之後,她繃緊麗容。“好一個狂肆之徒,憑般無恥。我和紫雲君的婚約諸國皆知,豈容你在這裡大放無恥浪語。”

  赤炎郎勾唇而笑。“別說你只是他的未婚妻,就是你們已經成婚了,我還是不會讓自己錯過你的。”她是他要的女人,他清楚明瞭。

  他的情愛赤裸無畏,叫她驚然心驚。“瘋了。”她不想再跟他多言,只想快些離開他。

  她擠身出去,他一箭步跨出,大手一橫,再度攔阻她。“聽我的話,不要嫁給紫雲君,否則我會出兵征伐‘紫霄國’。”

  玄冰雁霍地逼對他。“你憑什麼出兵?”她不怕他,為了保護紫雲君,她不怕他。

  赤炎郎饒富興味地看著她。“憑我對你的愛,憑我對你的瞭解。”

  玄冰雁嗤笑。“你的愛,我無法承受,你對我的瞭解,我難以想像。”什麼愛,什麼瞭解,不過是這個男人的狂妄罷了。

  “雖然你外表冰霜,但我知道,你和我是同樣的人。如果你跟紫雲君在一起,你一輩子都會毀了。毀在他的平淡無趣裡。他永遠都滿足不了你所需要的炙愛狂情。只有我——”赤炎郎的眼神肆魅撩人,動魄勾魂。他嘶聲低語。“只有我能撩動你的渴望,帶你享受癲狂的情愛。”

  她有一時跌入他懾惑人的眼眸裡。可須臾之後,她旋即回神,更加羞忿,朱顏怒紅。“赤炎郎,你太狂妄無禮了。我要什麼,我自己清楚。至於紫雲君高潔的人品,不是你這種人能批評,也不是你能瞭解的。你好歹也是一國太子,幾次像個市井之徒,狂言浪語,盡吐淫穢,屢折身份,令人不齒。你若是欲求不滿,那就自己在家裡解決,不要出來丟人現眼,貽笑大方。”蔑掃他一眼,便徑自轉身離開。

  赤炎郎先是一愣,爾後失笑,對著她的背影說道:“玄冰雁,你是我要的女人,我是你要的男人,這是註定的,你逃不了的。”

  玄冰雁沒有回頭,仍然依著本來的步伐離去,在他的視線中逐漸消失。


  一步出花園,玄冰雁旋即拎起裙角,落荒似地逃跑。心跳咚咚地狂擊她的胸口,如雲長髮奔瀉狂飛。她不斷地跑,直到一間房間的門口,才氣喘咻咻地停下。

  這間房間,是曆年她來時,落腳休憩的地方,也是她現在的家。

  她抿下紅熱的唇,伸手開門。

  手還沒碰到時,門忽地開啟,一個人影自門內冒出。她沒看清,突然被驚嚇到,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跳出。

  紫雲君從裡面出來,見玄冰雁霍地出現,稍微被嚇了跳。不過,只一會兒他就露出笑顏。“怎麼了?”

  看清那是紫雲君,玄冰雁才定心,她神情一軟,驀然撲抱到他的懷裡。

  沒見過這樣的玄冰雁,紫雲君略是慌了手腳。“你到底怎麼了?”他溫言探問,伸手找好了個位置,攬拍著她的肩背。

  他修長的手掌一下一下地穩拍,讓她的心跳逐漸尋因應有的節奏。

  安心了,她的心這才安了。是的,她愛的,始終是能給她這樣安心的紫雲君。是的,一定是的。

  察覺她不再慌亂,紫雲君才展顏輕問:“發生什麼事了?”

  不願離開他安撫人心的懷抱,玄冰雁賴窩在他胸前,卻是絕口不提方才的事情。她不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她移轉了話題。“剛才獨孤影找你,可有什麼事嗎?”

  紫雲君知道她是有心不說發生什麼事,也不再問她,只是一笑。“跟你有關的事情。”

  “喔。”玄冰雁抬頭。“我的事情,怎麼會去麻煩到獨孤影?”

  紫雲君笑得燦爛。“你進來。”牽起她,拉往房內走去。

  房內擺設,與她多年前離開時並無差異,只是桌上多了只緞面錦盒。

  玄冰雁朝桌邊走去,定位後,詢問似地睇了他一眼。

  紫雲君含笑,有幾分赧然。“這是我讓孤為你選的新嫁衣。”孤指得就是獨孤影。

  玄冰雁俏然嬌笑。“你怎麼叫他一個堂堂男子,為我添布選衣。獨孤影會恨我的。況且,哪有男方為女方准備禮服嫁衣的事情。”她雖是這麼說,還是開啟了錦盒,驀地,她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勾起那一件絳紅朱絡的嫁服。

  就是她在皇室長大,也未曾見過這樣絕艷卻不俗的紅。

  她的手微顫,這樣的紅太美,不似人間會有。

  看她著迷的樣子,紫雲君沒有多問她是否喜歡,只是露出欣喜。“你一向都只穿黑色的衣服。只有大喜之日,要為我穿一襲紅,我怎麼能讓你受委屈。”他要一件絕無僅有的紅杉,讓她開心。

  她的眼底朦朧,為他深柔的情意。

  玄冰雁放下軟輕的嫁服,她眨動羽睫,凝瞅著他。

  眼前是一個要呵護她一生的男子啊。

  玄冰雁勾環住他的腰際,低聲輕吐:“吻我。”

  紫雲君微是錯愕,愣呆了下。“什麼?”

  玄冰雁玉頰漫上徘紅。“吻我。”輕輕合上眼簾,等待他落下的盟誓。

  沒讓她等太久,溫熱的唇瓣貼上紅唇。他們第一次這麼靠近彼此,玄冰雁芳心怦然跳動。

  沒有糾纏廝磨,沒有渴望貪求,就是一個溫柔而安心的吻。

  半晌後,紫雲君輕輕離開。

  玄冰雁掩下飄忽而過的失落,慢慢地睜開眼。

  他的吻和“他”的吻,是截然不同的,不過她明白那是他珍惜與呵疼的方式。

  她一笑。“我想嫁給你,就這麼定了一世。”就這麼定了一世,溫柔而安心的一世。她的前半生,受盡太多獨孤冷漠,這便是她要的。

  紫雲君還以笑顏。“謝謝你。”俯身抱住她。“我的王后。”

  王后!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玄冰雁瑟縮下,腦裡浮出的是赤炎郎說的話。

  “你在怕什麼?”紫雲君輕聲問她,顯然是感受到她的不安。

  “不怕。”玄冰雁摩挲著俊顏。“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便什麼都不怕。”就是赤炎郎的威脅,也撼動不了她的決心——她一定要嫁給紫雲君!


  這兩天玄冰雁都會儘量設法與紫雲君一道出現。不落單,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怕赤炎郎對紫雲君不利。剛巧,紫雲君生辰一過,便傳來‘赤焰國’國君駕崩一事,赤炎郎只好趕回奔喪。

  赤炎郎走的那天晚上,半夜下了一場大雨,瀟瀟的雨聲擾得玄冰雁難以成眠。她下床起身,推開窗戶,清冷的風雨迎面吹來。

  玄冰雁深深地吐一口氣,她又不安了。

  今天赤炎郎要走的時候,她刻意避開,可是卻留下紫雲君與赤炎郎相處的機會。不過,眾目睽睽之下,赤炎郎應該不敢對紫雲君怎樣才是。

  既然這樣,為什麼她還會不安?玄冰雁揪緊胸口。

  她霍地鬆手,反身拿了把傘,開門而出。

  不管了,她要到紫雲君寢殿前去看他。

  玄冰雁快步踩涉水花而過,途中見了守衛的士兵,也只是點了頭,就徑自離去。路過庭院時,卻因為聽到交談聲,而停了下來。

  “孤,答應我,如果有一天……”

  雨聲嘩嘩,玄冰雁並沒有聽清楚這句話。不過,她聽得出來,那是紫雲君的音響。

  “雲君。”她喊了他一聲,朝他的方位走去。如她剛才晃過的念頭,他恰是守在那株紫墨色花朵的前面。而他旁邊站著那位二十七、八歲剽猛的男子,也是她熟悉的人。

  “獨孤影。”玄冰雁拈笑。

  獨孤影是個靜默的人,只是與她頷首示意。

  紫雲君朝獨孤影一笑。“你下去吧。”他想和玄冰雁獨處。

  見了紫雲君,玄冰雁松了口氣。“聽說你今天很晚都還未回寢殿,我還以為你一回來,便會睡了。”見到他,她就覺得踏實了。

  紫雲君輕輕地帶過稠結的心事,微笑道:“雨下太大,我睡不著。”他撐開傘,為那朵花常駐一片天地。

  “你怕它讓風雨吹落了嗎?”美目流曬嬌花,玄冰雁笑起,比花絢媚。“原來你就是這樣照顧這朵花,難怪它長得這樣好看。”她喜歡這樣的他,總是溫柔地呵守。

  “不是的。”紫雲君搖頭,凝盼著玄冰雁。“它和你一樣,都是禁得起風雨的。”他沉沉地說。

  玄冰雁隱約聽出他話裡有話,她微是不解,輕蹙黛眉。“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什麼來呢?”

  紫雲君溫柔展顏。“因為捨不得放它獨受風雨摧折。”他對她的心,一直是如此啊。

  她的視線驀地迷蒙,為再度知解他的情意而潸然。她扔下手裡的傘,撲身抵靠著他。“它這一生將只為你而盛放。”這樣才能報答得了他的情深。

  “不要。”紫雲君在她身邊耳語。“不要為了我,辜負了你的美好。”

  玄冰雁霍然抬頭。“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不對?”他的話藏有玄機,她聽得出來。

  紫雲君輕描淡寫地帶過。“其實也沒什麼。這事情你也應該知道的。”

  玄冰雁眉頭一揪。“是赤炎郎嗎?”

  “嗯。”紫雲君點頭。“不過,我不會接受他的威脅。你是我的王后,這一點是不會變更。”

  她感動於他對她的好,卻更害怕連累了他。“萬—……”玄冰雁不安地說道。“萬一他瘋了,萬一他真的舉兵來犯……”

  紫雲君笑著,截了她的話。“所有的萬一,都有我來承擔,你只要好好地等我迎娶就行了。”

  “雲君……”玄冰雁抱緊他,再無法言語。

  這樣的深情重意,已經不是言語能說的。

  ^O^幾天之後,玄冰雁在侍衛婢女護送下,回到“玄冥國”等待紫雲君迎娶。兩國還在商議婚事時,“赤焰國”的赤炎郎竟真的舉兵攻打“紫霄國”。國喪期間發兵,又師出無名,自是引起國內不滿。因此。一開始“赤焰國”軍事並不順利,不過,隨著時間拉長,“紫霄國”逐漸出現頹勢。

  玄冰雁倚窗憑坐,手上拿著一封封紫雲君寄來的信函,細細讀著——

  冰雁:

  你心頭千萬不要為引發這場戰事覺得不安。你是“紫霄國”名正言順的王后。這場仗,是為了我們兩人,也是為了我們兩國。前方的將士都是擁護我們的……

  傳來好訊息了。聽說赤炎郎被圍困住了。我想,不久,我就能來迎娶你了。等我……

  冰雁:

  沒想到赤炎郎竟然突破重圍,看來他的確是領兵帶將的人才。雖然說“赤焰國”向來驍勇善戰,不過,我方士氣仍是旺盛的,不要替我擔心。為我祝禱吧。

  “騙人。”玄冰雁輕語,眼眶一紅。她那時聽到的訊息,已經是“紫霄國”節節敗退。紫雲君到這時,都還不忍告訴她這件事。其實,一開始,她就不看好這場戰事,畢竟“紫霄國”太平多年,人民習於安逸,不善久戰。她所期盼的,只是老天庇佑紫雲君這樣的好人,別讓他……

  玄冰雁眨眨眼,再翻了一張——

  冰雁:

  已好久沒給你信了。對你,甚念。大臣們已經決定,要我親往戰場激勵將士。他們說,我是天神護佑的君王,必可大破“赤焰國”。

  看到這兒,想你已經要替我擔心了。別憂,別愁,這是我所求的。我早想為你一赴戰場。不過,怕這樣一來,你又要許久接不到我的信了,若你也能聽得到風的話該有多好。也許共讀到這句時,你要笑了。別笑我癡傻。

  想對你說的話,我都告訴風了。若接不到我的信時,你要認真地聽風聲,裡頭,有我對你的思念。有空,你也對風說話吧。它會告訴我的。

  玄冰雁手指微顫,這封信之後,紫雲君又久久未寫信來。她整天躲在房間,不敢再探問任何訊息,現在她手上只剩一封前幾天來的信可讀了。

  她吸了口氣,翻著最後一張——

  冰雁: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風說你要那個害你想得緊的那個人,快點去娶你。

  讀到這兒,玄冰雁界眼酸紅。

  是啊,是啊,他害她想得好難受。

  玄冰雁收起信紙,貼靠在胸口,側身對著窗外輕喃:“風,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這兩天這麼的難受嗎?”

  她什麼都沒聽到,可是眼皮又跳得厲害,心頭怦然忐忑。她眉峰一緊。“別,你別告訴我,什麼都別告訴我。”

  她霍地逃離視窗,將信紙一張一張地收壓在桌上的錦盒裡。

  “叩!叩!”她不願聽到的敲門聲響起。

  玄冰雁收斂起面上所有表情,冷著音響道:“請進。”

  “王妹。”進來的是“玄冥國”的國君。

  聽到他的音響,玄冰雁身子揪縮。他大哥甚是畏懼她,從來不敢太親近她,今天他竟然到她房裡來,看來……看來真是發生大事了。

  沒見玄冰雁回頭,或是應聲。她王兄只好再喚她一聲:“王妹。”

  “我在聽著,王兄有什麼話還請直說。”玄冰雁冷淡地開口,依舊沒有回頭。

  “咳!咳!”她王兄尷尬地咳了兩聲。“王妹還請節哀順變,紫雲君在戰場上,為流箭射中,不幸身亡殉國。‘紫霄國’已經投降了,而‘赤焰國’另下聘禮,要迎娶王妹。”

  玄冰雁僵住不動,不言不語,卻也不哭不啼。

  “玄冥國”國君有些嚇到,也不敢再說話,四下突然靜暗得駭人。打破沉默的是玄冰雁。“王兄,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她的音響出奇的平靜,平靜得近乎空渺。

  “王妹,我知道你必然難過,只是一切還請王妹為大局考量。”

  “為大局考量?!”玄冰雁嗤笑一聲。“王兄,你怎麼能要我節哀順變,又要我為大局考量?”

  “王妹。”她王兄臉色難看,壓低聲量。“念在兄妹一場,王兄,求你了。”他待她總是不薄,他這樣求她,她實在不該再讓他難堪了。

  “若我求你,為我出兵討回公道,你肯是不肯?”玄冰雁甩頭,冷然地對上他。“什麼為大局考量,你何不直說——王妹,‘玄冥國’無法為你犧牲,你還是答應嫁給赤炎郎,不要連累別人了。認命吧,你若不嫁,王兄無法對‘赤焰國’交代。反正,你早晚要嫁人,赤炎郎也是一國之君,不會委屈你的。”

  他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咬緊牙,說不出話來。

  他要說什麼呢?他要說的話,玄冰雁已經赤裸裸地說出了。

  玄冰雁忽然笑出。“可笑啊。”她的未婚夫,甫為她死,屍骨未寒;而她的兄長,竟急著要她嫁給仇人。

  “王妹。”她三兄硬著頭皮。“我知道這樣難為你了,可是……”

  “不用什麼可是了。”面對他,她不想再花力氣回應。“你放心,我會嫁他的。”

  “什麼?!”玄冰雁答應的這麼爽快,讓他一時還不敢相信。“你……你願意嫁了。”

  “嗯。”玄冰雁輕哼一聲,再次背對著他。

  她王兄松了口氣,面露大喜。“既然你願意嫁了,那你看看王兄為你備的嫁衣,你可喜歡。”赤炎郎急著娶她,他可不敢怠慢。

  她王兄拍手,數名宮女魚貫進入。其中兩人扛了只大箱子,箱子一開啟,鳳冠霞帔齊備,珠光寶氣耀人。

  玄冰雁回頭,心陡地寒涼,陷入悲哀復可笑的孤絕裡。連大紅嫁衣都備好了,她王兄竟這麼急著要她嫁出去哪!

  宮女恭敬地把大紅嫁衣呈在她面前。

  “啊!”她王兄猝然不及防備,狼狽又難堪地愣在那裡。

  玄冰雁冷睨著他,目光清冽無情。

  她會出嫁的,但是嫁出去之後,她與這人,這一切,再無關聯。

  她王兄避開她的視線。“王妹,不要恨王兄。”

  玄冰雁嗤地笑出。“不用害怕,你這樣可笑可憐的人,不夠資格叫我恨的。”她很清楚赤炎郎才是她要恨的。她會用自己的力量,為紫雲君和自己討回公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0:26

第三章

  “赤焰國”皇室大喜之日,迎親隊伍連綿數裡,一路上絲竹管弦極是熱鬧。這樁史上未有的聯姻大事,早已沸騰了“赤焰國”的都城——珞都。觀看熱鬧的人,將城內主要道路擠得水泄不通。

  沒有人注意到抬轎的人臉色發白,手在發抖。當轎子自殿門前停下的那刻,爭睹的人群情緒激動到最高點。“來了!來了!”

  “後退!後退!”王室出動大隊兵馬,手持刀劍威嚇,才能阻擋人群沖上。

  轎簾掀開,玄冰雁款移下來,一身縞素,頭上還綰了一圈白巾,群眾霎時嘩然。護衛的人員不自覺地轉目看她。“啊!”失聲叫出。

  大喜之日,玄冰雁一身裝扮,卻如奔喪。

  只見她身軀孤挺,眉目端凝肅穆,絕世麗容冷然出塵。旁觀者或噓聲,或錯愕,或驚艷,或寒顫。她猶然款步徑移,舉手投足之間自尊自傲,如一國之後。

  在她心裡,她是紫雲君的王后,這一場不是婚宴,是喪禮。不過,在人前,她絕不自傷自憐,她要昂然迎戰,為了所有因她死去的魂靈。

  前來服侍她的老婦怔了老半天,才趕緊快步地跟在她身邊。老婦伸出手想攙扶她,卻讓她刷地撥開。

  老婦暗自搖頭,從沒見過這樣硬脾氣的人。等會兒婚禮中,只怕引起的騷動要更大了。

  她戰戰兢兢地跟進裡頭,果然,所有來觀禮的賓客,一見到她的時候,都不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從各族趕來的部落之長,怎麼也沒想到,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個新娘。而“赤焰國”的皇親國戚,京中大官更是臉都綠掉了。遠從“玄冥國”來的使臣,早就說不出話了。

  一片錯愕中,只剩赤炎郎臉上還保有笑容。他早就知道,她不會這麼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只是這樣的桀騖不馴,還是讓他有幾分的意外。

  他開口,沉穩有力的音響,鎮壓了全場的私語。“我美麗的新娘,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結婚,不過,我記得新嫁娘的衣服應該是紅色的吧?”他的音響中不但沒有絲毫的怒意,而且還充滿興味。

  開戰了!玄冰雁抬頭挺胸,不忘和他一樣,保持笑容。“我殘忍的君王,這不是我第一次結婚,我的大紅袍,早已為紫雲君披過。”這一輩子,她只為他的情意穿上紅杉。

  赤炎郎朗笑出聲,看來他未來的王后和他一樣能征善戰。深邃的目光快速地向四周睞看。

  各族之長,已經抿唇竊笑。

  他們原是獨立于四方,若非赤炎郎征討,他們還雄踞一角。他們原就不服管治,現在看到有好戲可看,眼睛都是一亮。是的,他們打算看這美麗而勇敢的女子,要如何讓百戰不殆的赤炎郎出醜。

  “赤焰國”的皇親面色俱是難看。和“紫霄國”的戰爭,他們本來就不大贊成,若不是說赤炎郎打贏這一仗,開拓前所未有的疆土,讓“赤焰國”國勢達至頂峰,他們也不會讓他迎娶玄冰雁。

  沒想到玄冰雁開口這麼銳利,一提就是紫雲君,看來她是存心要“赤焰國”難看的。這些人的目光刷向“玄冥國”的使臣——那些人早把頭低下來了。

  赤炎郎收回視線,看來他的王后,已經成了眾人的焦點了。

  他勾唇一笑,走向玄冰雁。“我美麗的新娘,你記錯了。紫雲君福薄沒能娶你。行六禮,告天地,定下誓盟的人是我,我才是你的夫君,只有我才符合的上你。”他拉著玄冰雁的手,有力地箝住她。“雖然你不肯依俗穿上紅衣,我也不會介意的。我喜歡你穿的這身白衣,記得我第一次親手為你換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俊容笑得邪壞。

  他在大庭廣眾下肆無忌憚地調戲她,別說旁人嘩然,就是玄冰雁有備而來,聽了也不禁臉紅。

  她又羞又怒地咬牙,見他面有得意,她怒極,端正色彩。“赤炎郎你好生輕薄狂浪。此時你說這話,不僅有辱國體,更令生者難寢,亡靈不安。我從來不想與你有所瓜葛,你這樣處心積慮迎我回來,究竟意欲為何?”

  “我以為我和你說的很清楚了。”赤炎郎帶笑地看著她。“你是我要的女人,我是你命定的男人。”

  “別這樣看我。”玄冰雁定眸瞪視著他。“你這樣就像是蛆蛆盯上腐肉,令人作嘔。”

  所有的人聽了這話,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玄冰雁揚唇,她是有意羞辱他的。若是因此而死,她也不惜。至少,這天大喜變成大喪,她也為他添了樁笑柄,多了件醜聞,增了件喪事。若是她沒死,那更好,因為她要的報仇,不只於此。

  赤炎郎琥珀色的瞳眸,沉過駭人的陰鬱。不過,他隨即斂藏卷去,勾唇展顏。“這是邀請嗎?我親愛的腐肉,蛆蛆等不及嘗你了。”

  玄冰雁微愣。“啊。”她還沒弄清楚狀況,身子就讓赤炎郎攔腰抱起。

  “啊!”眾人陷入錯愕不解之中。

  赤炎郎一笑,朗聲道:“我想大家應該都看得出來,我的新娘有些緊張。看來她對行婚禮、迎賓客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我想,也許早些洞房可以讓她放鬆些。舅父,賓客就由你代替我來招待了。”

  他點頭微笑,不顧玄冰雁在他懷中掙紮,邁開大步,徑自離開。

  被他稱作舅父的人,老臉鐵灰,伸手要叫他。“王……”見他步伐邁得穩健,只好吞下話來。

  赤炎郎這樣的我行我素,已經叫他頭大了,現在還多了這樣一個王后,往後“赤焰國”的國運……堪虞啊!


  到了新房門口,赤炎郎一腳踢開門,把玄冰雁抱進裡頭。玄冰雁見掙紮無用,也不浪費力氣,由著赤炎郎擺布。

  赤炎郎放她下來之後,她按揉著方才被他箝住的地方,冷眼睨覷著他。“你把我帶走,這是對的。因為,要是我再待著,一定會給你更多的羞辱。”

  “你這句話裡頭,有對我的稱贊嗎?”赤炎郎並不發怒,只是勾起一抹笑,頗帶玩味地看著她。

  她的美貌,確實教他著迷,不過,他最欣賞的是她昂揚的鬥志。此外,她療傷的能力,快得讓他有幾分吃驚。他沒看走眼,怎麼看,她都是世上唯一能與他符合的女子。

  他的視線,再度令玄冰雁緊繃,玉容寒冽。“赤炎郎,不要再跟我兜圈子了。你應該很清楚,我來這裡,為的就是報仇。”

  “好凶啊。”赤炎郎噴聲搖頭。“我當然知道你是來報仇的,只是你應該更能忍辱負重,更能屈意承歡,才能報仇啊。”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細滑的臉龐。“要是你惹惱了我,讓我處死了,不就什麼也沒了。”

  “不會什麼都沒有的,我還有雲君。”提到紫雲君,玄冰雁漾開兩窩笑。“幽冥黃泉中,我若見了他,可以告訴他,我也為他而戰了,一如他為我所做的事情般。”

  陰暗的瞳眸中,延燒兩簇火焰,他可以允許她企圖當眾羞辱他,但他無法忍受,她提到紫雲君時那樣悠甜的笑容。

  赤炎郎手握成拳,而後松開,他強壓下爐火,轉出抹蔑笑。“還是孩子似的想法。敵人未垮之前,就已經戰死了,那有什麼意義嗎?”

  玄冰雁冷眸凝對著他。“像你這樣不曾受人,也不曾被愛的人,不會明白這層意義。”

  俊容倏地結冰,玄冰雁不曾見過他這樣,心怦地跳了下。不過,她旋即抑下恐懼之情,昂首與他對望,揚唇一笑。

  看來,她找到他的弱點了,這可恨之人的可悲之處,教她瞧見了。既然如此,她怎麼能不在他傷口上灑鹽呢?

  她可是煞星轉世,不是仙佛投胎,休想她對他絲毫的心慈手軟。

  赤炎郎化開抹笑。“我的愛,誰說我不曾被愛?”他自信地宣示。“你將會是下一個愛上我的女子。”

  “狂妄。”玄冰雁冷哼一聲,別轉過頭。“嗯……”纖腰忽然讓赤炎郎攬住,她嚇了跳。

  赤炎郎將她往身邊兜攬,湊上朱顏,挑釁地瞅著她。“與我搏一場輸贏吧。如果你自認是‘紫霄國’的王后,那就拿出點氣度,把賭注放大。看看是你先報得了仇,還是我先讓你愛上我。”

  玄冰雁並沒讓他的氣息,攪得慌亂。她篤定地說:“你輸定了。”

  “試看看吧——”赤炎郎丟拋出俊魅的笑顏,放開玄冰雁。“與我飲一杯合巹酒,定下生死盟約吧!若死在你手中,我無悔。若你愛上我,你也得將你的身心交付給我。”

  “好。”玄冰雁甩身移到桌邊,拿起兩杯酒。

  赤炎郎緊隨在她身邊,接過另外一杯。

  玄冰雁舉杯欲盡,卻讓赤炎郎叫住。

  “等等。”赤炎郎展笑,手肘與她錯纏,親呢地勾挽住她,將自己的酒杯遞送到她面前。“既然是合巹酒,就應該是我喂你、你喂我才行。”挑逗的眼眸與她冰冷的視線勾纏。

  “是嗎?”玄冰雁斜瞟著他,而後將酒杯湊上他的唇邊。“那我這杯祝你早日死去,免得多活著,多造孽,多受罪。”

  赤炎郎朗笑。“你這樣的人,若不愛上我,實在太可惜了。”眉也不皺地飲盡她杯中的酒。

  喝完後,赤炎郎微微側身,帶著幾分醇鬱的酒氣,在她耳邊低呵。“該你了,我不肯依俗的新娘。讓我教教你吧,喝合巹酒要像我一樣,說好話才行。吶,我這杯祝你與我百年合歡,夜夜銷魂。”

  玉頰不自禁地鮮紅。這無恥的男人,說話從不知羞。

  玄冰雁睨瞪他一眼,赤炎郎一笑,舉杯在她艷色的唇邊徘徊。

  玄冰雁豈能示弱,黛眉一挑,將酒一口飲入,杯中立時見底,冰肌霎浮嫣紅。

  赤炎郎幾分癡醉地望她。她的風情韻致,她的特立獨行,都讓他像著了魔似地貪愛。而今,她就在他的身邊啊。

  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玄冰雁身子隱隱發燙。

  赤炎郎丟了兩人手裡的杯子,箝住想退開的玄冰雁,在她未逃之前,攫掠了嫩紅欲滴的檀口。

  玄冰雁無路可退,只能緊閉牙關,堵絕他奪人的氣息。

  他舔逗櫻唇,在她的芬紅流連,粗嘎低語。“不要抗拒我,這不公平。我給了你機會在我身旁殺我,你也應該給我機會,讓你愛上我。愛我,不難的。”

  他坦率地誘勾她,赤裸熱烈的愛語,無可回避。她有一瞬情迷,認同了他的說法,是該給他一個公平的機會。

  編貝皓齒微啟,他急切地侵入索求。她的冷媚勾動他的熾烈,他的強悍霸佔她的馨軟。

  他對她朝朝暮暮都是思念,她怎麼能無動於衷啊。

  赤炎郎將玄冰雁抱往床上,他要她償還他的相思,要一寸寸地融化她桀驁的身心。

  玄冰雁的面頰火紅迷緋,情難自禁地嬌喘。她的頭微暈,不知道那杯酒這樣的性烈,也不知道他的吻益發狂熱.

  他把她放在床上,解開她胸前的衣襟,露出她皓白的玉肌和深紫色的褻衣。琥珀色的雙眼,情動迷狂。

  “不要!”玄冰雁抓住胸前,嬌軀向後撤,直到找到支撐的東西,才困難地翻起身來。

  赤炎郎坐壓在她的腿上,粗嘎地沉聲道:“不要躲避了,你是我的新娘。”

  玄冰雁稍回復了神智,清冷地對著他。“不要妄想了,你是我的仇人。”

  赤炎郎眼瞳一暗。“你答應過我的,要與我一搏輸贏。如果你一直退撤,你怎麼能發現,我對你的勾動與影響。如果你一再抗拒,我只好按照自己的規則,主導我們倆之間了。”

  他的意思是,他將用強的。

  他的霸道,換來她的冷嗤。“赤炎郎,正因為你我之間是一場戰爭,我才必須把規則跟你說明白。你可以嘗試佔有我。但千萬不要讓我懷孕,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你的孩子。”

  她殘忍地一笑。“我聽說了,你曾經有過許多女人,但是沒有一個為你生下子嗣。你可以試看看,看看我會不會懷孕,再看看我會不會殺了你的孩子。”

  他在她眼底看到她對他的恨意,也就是說,她是認真的,絕不開玩笑。

  欲火盡退,赤炎郎站了起來,脾睨著她艷絕冷絕的面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耐心地等待,等你心甘情願地生下我們倆的孩子。”

  “慢慢等吧。”玄冰雁縮起微微發麻的腿,褪下兩只鞋子,當著赤炎郎的面丟在地上。確定赤炎郎對她是看得到,吃不到。她微帶得意地拈勾起一枚薄笑,翻身背過赤炎郎,拉起被子,安穩地合目。

  她要想盡各種辦法折磨他,這樣才算報仇。


  半夜,玄冰雁身上發熱,睡得極不安穩。模糊中,她的手隨意四攀,竟碰到一堵溫熱的胸膛。

  “嗯……”她揉揉惺松睡眼,恍惚間,聞到幾分酒氣。

  “你起來了。”

  赤炎郎的音響,清楚地撞進她耳朵裡。她嚇了跳,霍地翻身起來。“你怎麼會在我旁邊?”她以為他會另外找地方睡。

  赤炎郎半起身,從她的身後環住柳腰,將頭抵著她的頸窩。“你是我的妻子,我當然和你睡在一起。”

  是他不擇手段地把她娶來,她恨他也是應該的。早在他決定把她的身,霸在自己旁邊的時候,也註定了她的心將遠遠離他。他不是不知道這一層,可是他還是不顧一切地想要她。

  赤炎郎輕輕地齧啃她頸後嫩滑細致的肌膚,玄冰雁微微戰栗。他微醺的酒氣和男性的氣息,撩起她身上莫名的灼熱。

  她吸了口氣,刻意讓音響聽來冰冷。“我以為我警告過你了。”

  赤炎郎品嘗她馨媚的嬌軀。“這樣不會生孩子的。”他說得有幾分挑逗,還有幾分的無奈。

  玄冰雁抿舔幹熱的紅唇,緊繃起身子,她身上有股陌生的熱浪襲奔。她不知該怎麼應對才是最好的。

  “放輕松。”他誘導著她。“我會教你成為女人的。”他的手再度環在她的豐腴柔軟的胸前,解開她的前襟。

  “我們之間,不是男與女的關係,而是仇與敵的關係。我是你的敵人,你是我的仇人。”玄冰雁想再度控制她的音響,沒想到過度的壓抑,反而使得音響益顯低沉誘人。那雙抓住赤炎郎的柔荑,很明顯過於燙人。

  處子之身的反應是誠實而初始的,這一點讓玄冰雁羞惱。

  同樣的,赤炎郎也察覺了,他沒有花太大的力氣,便褪下她的外衣。“告訴我,你的報仇,要到怎樣才肯停止?”

  “要你國破家亡,這樣我才對得起雲君,對得起我自己。”她咬緊自己的唇,對他的恨,不是讓他死了,便可消解的。

  他勾唇一笑,竟稱贊起她。“有志氣。”爾後在她剔透惑人的香肩輕吮留戀。

  他無異是催情好手,可是玄冰雁始終不迎不拒,緊抿紅唇,不讓自己走泄一絲心緒綺情。

  這不是掙紮,但確實是抗拒,為何抗拒,為誰抗拒,赤炎郎心底雪亮。驀地他低聲一嘆。“我們再多一個規則吧。”

  “什麼規則?”她趁他沒有動作的時候,重新技回自己的衣服。

  他不再對她強行索求,退回自己原來的位置。“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提到紫雲君。你對我的仇恨夠深了,就是不提到紫雲君,也不會消減。”

  黛眉輕鎖。“你定這規矩,又是想賣弄什麼?”

  “雁兒。”他霸道而濃情地喚她。“我是男人,是個愛你的男人,是個嫉妒心很強的男人。你可以恨我,可以現在不愛我,但你不可以提到另外一個男人。”

  他之前也曾經宣示過他愛她,只是她從來都不以為那是愛。現在,聽他這麼喚她,她竟有那麼點動搖,相信他和能真的是愛她的。

  如果,他真的愛她,那她應該要高興的。因為他越愛她,她便越能掌控他的生死。她應該要高興的,玄冰雁這麼告訴自己,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樣高興。


翌日。玄冰雁起身時,赤炎郎已經不在她的身邊。見他不在,她松了口氣。她得承認,與他的戰役,比她原先設想來得耗神。

  “娘娘。”屏風外響起宮女的音響,宮女們在外頭已經等了許久,見她有了動靜才敢出聲。“僅恭候娘娘梳洗。”她們的音響整齊劃一,顯然是訓練有素、精挑細選過的。

  “出去吧。”玄冰雁冷淡地吩咐。“我自己會處理。”

  宮女呆了一會兒,才道:“求娘娘讓奴婢們伺候。”刷地一聲,是她們跪下的音響。

  玄冰雁翻身下床。“我已經讓你們出去了,如果你們不走,自己要跪著,我也不攔。”

  這些宮女們在宮裡也有一段日子,不曾服侍過這樣淡漠的主子。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最好。

  玄冰雁走了出來,就當她們不存在般,自顧自地梳洗打扮。她們也不敢盯著她,只好把頭垂得低低。

  玄冰雁進內進出,換好件墨色衣衫,見到桌上備好飯菜,定坐下來,夾了兩口。

  “喲,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多人跪著。”一抹絳色的身影闖了進來。

  玄冰雁抬頭看了來人一眼,是一個約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服飾華貴,相貌秀麗,神態則有幾分刁蠻。

  玄冰雁揣想她該是宮內什麼公主之類的,也不特別搭理她,繼續吃著自己的飯,只當沒見到她一般。

  來人為了避免自討無趣,只好先開口了。“好表嫂,我是炎郎表哥最小的表妹,我叫淩瑤茜。”說著,便自己坐下。

  淩瑤茜都已經這樣說了,玄冰雁還是沒有反應。看來,她這表嫂真的和一般人不大一樣。“昨天,沒能見到表嫂的風釆,我覺得挺遺憾的。今天,才會不請自來,表嫂你可別見怪。”

  玄冰雁又不答腔,淩瑤茜只好換了話題,瞥到跪著的宮女,她站起身來。“表嫂,這些奴才,是不是不明白規矩,惹惱了表嫂,若是這樣,我替表嫂處理。”

  玄冰雁終於抬頭。“別浪費時間了,你想怎樣就直說了。”她對著宮女揮手。“你們下去吧。”

  “是。”宮女們不敢久留,領命之後,趕緊遠去。

  淩瑤茜盯量著玄冰雁,冒出一句嘆息。“唉,原來你是這樣的人。”她的美貌、她的個性都太獨一無二了。“難怪表哥執意要娶你。他這人就是這樣,只要他想要的,從來不放棄。唉,看來我是比不過你了。”

  玄冰雁收斂回眼眸,冷冷地說:“你當然是比不過我。”

  淩瑤茜還在嘟嘴中,玄冰雁又丟了一句話。“只是,你何必和我比對呢?”

  玄冰雁問話的方式,好像連答案都知道了,害得向來口齒伶利的淩瑤茜支吾半晌。“我……”

  “瑤茜。”門外響起赤炎郎不悅的音響。“你來做什麼?”他的人和音響,同時移到兩人旁邊。

  淩瑤茜甜甜一笑。“我來和表嫂問安啊,順便——”靈活地閃動眼眸。“順便來看姑姑嘍。”

  姑姑?!玄冰雁心思轉動。淩瑤茜說的姑姑,應該是赤炎郎的生母——淩涵。聽說她的身體不好,長年幽鎖深宮。不過,昨天的婚禮,她也沒見到她,莫非這其中有什麼古怪。

  待玄冰雁回神時,赤炎郎已經拎起淩瑤茜要往外走。

  玄冰雁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王上。”她放開一抹笑。“我既然已經嫁過來了,理當要去探望母后。瑤茜來得剛好,可以同我一道過去。”

  淩瑤茜瞠大眼睛,這表嫂也太厲害了吧。剛剛還一臉冷淡,現在又似與她熟絡,表哥一定以為,她來這裡扇風點火或做什麼的。

  她偷覷了眼赤炎郎,果然他臉色已經不對了,她趕緊搖頭。“表嫂,不好意思,我人突然不舒服,我不去了。”她撒嬌道。“表哥,你送人家回去嘛!”

  玄冰雁轉出笑顏。“王上,我看你送表妹回去吧。大禮不可偏廢,臣妾去探望母后了。”她又下了帖戰書。這麼說的意思,就是說她要自己隻身深入敵後,探查敵情。

  赤炎郎目光掠過幽暗,他放下淩瑤茜。“你我是夫妻,當然是我陪你去請安。”

  玄冰雁望著赤炎郎,微蹩黛眉。赤炎郎看來有些不對,平素這時候,他會自信滿滿地勾起一抹笑,與她應對才是。想來,那皇太后淩涵怕是有些問題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0:39

第四章

  赤炎郎為玄冰雁備了鳳輦,與她一道去探望皇太后。兩人並坐在馬車上,赤炎郎並不說話,玄冰雁掀開視窗的卷簾,向外探去。外面的建築逐漸疏落,看來皇太后所居之地,是比對偏遠了。

  “雁兒。”赤炎郎出聲叫她。玄冰雁並不喜歡他叫她的方式,不過也不在稱呼上與他爭辯。她連頭也沒回,只問他:“有什麼事嗎?”

  “等會兒你不要被我娘嚇到。”赤炎郎暗聲。

  玄冰雁回頭瞅他一眼,不是因為他的話語,而是因為他的音響。“你多慮了。”赤炎郎面上瞧不出太大古怪,她收回視線,又向外面看去。

  鳳輦停在一座深幽的院落之前。玄冰雁跟著赤炎郎下車,見到眼前景象時,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下。

  過於濃蔭的綠樹,讓院子顯得悽清,就是盛夏時節,陽光也是稀稀疏疏。白石砌的拱門上青苔斑駁,空氣中隱泛著股潮味。怎麼看,也不像一國皇太后所居的地方。

  “走吧。”赤炎郎伸握她的手。玄冰雁硬抽開來,面無表情道。“赤炎郎,若是人前,你需要我配合作戲,我並不介意。畢竟我們兩個的戰事要拖長了,人前周全你的面子,對我不見得是壞事。若是只有我們兩人,你就別奢想我對你假以辭色了。”

  四周的氛圍更加沉滯,只有隱隱的輕哼音響流動。

  聽到這音響,赤炎郎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塊寒冰,我會試著夜夜化開你的;現在我並沒有要你好言對待,只是要你把手伸出來。”他再度把手掌攤開。“我需要你的手。”

  玄冰雁咬了下牙,握了他的手。一回去替我弄好撒好花瓣的水,我要洗手。”

  赤炎郎朗笑,冰冷的手掌纏緊了她的手,往裡面走去。

  玄冰雁跟上他,不悅地嘀咕。“你非得握這麼緊嗎?”

  赤炎郎勾笑。“若是你肯讓我抱你進去的話,我就不會握這麼緊了。”玄冰雁睨他。“赤炎郎,你少得寸進尺了。”

  風帶開赤炎郎的笑顏。“你早就知道我是貪得無厭的,不是嗎?”

  玄冰雁翻眼瞪他。“你……”

  “等等。”赤炎郎打斷她的話。“到了。”他一手敲門,另一手糾纏著她。裡面一個老婦快速地開門。“王上。”見了他面露喜色。“您來了啊?”

  赤炎郎輕曬。“我帶雁兒來和娘請安,娘還好嗎?”

  老婦看著玄冰雁,下跪行禮。“老奴見過王后。”

  赤炎郎拉她起來。“雁兒是自己人,不用行大禮。”

  玄冰雁斜瞟他,誰和他是自己人。斂起心頭的不快,她倒是發現,在老婦面前,赤炎郎的神態,與平時並不相同。

  “太后今天心情挺好的。”老婦領著兩人進內。“還不時地哼哼唱唱呢。”

  “是誰啊?”一名穿白色衣服的美婦,飄飄忽忽地蕩出來。

  老婦快步到她身邊,攙起她。“是王上。他帶著王后來見您了。”

  那名美婦就是淩涵,她空洞的大眼呆滯地望著赤炎郎。

  玄冰雁敏銳地察覺異狀,仔細地打量情況。

  “娘。”赤炎郎輕聲喚她。“孩兒來看你了。”

  淩涵皺眉,神情忽然變得獰厲,失聲叫喊。“你不是我兒子,你不是我兒子!我兒子讓老天收走了,你是妖魔轉世!”

  “太后。”老婦趕緊安撫她。

  淩涵一抽手,力氣大得嚇人,快步地奔到桌子邊,順手拿起木杆,朝赤炎郎丟過去。“你這個怨氣沖天的妖魔,還我孩子命來。”

  赤炎郎搶身在淩涵面前,閃躲一個個飛擲過來的杯子。

  “哎呀,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老婦嚷喊。

  桌上沒了杯子,淩涵索性把整個茶壺拋了過去。“去死吧。”

  玄冰雁沒看到她丟了個茶壺,壺蓋咚地滾到她腳邊時,她嚇了跳。“啊。”

  臉色微紅的淩涵高興地拍手,又一把掀翻桌子。老婦趁亂中,從後面箝住她。“王上,我看你還是和王后先走吧。”

  赤炎郎黯然地點頭。“淩媽,母后就麻煩你照顧了。”他抿唇,快速地帶著玄冰雁離開。

  鳳輦還在院子外等著,一見他們倆出來,車夫就為他們掀開車簾。待兩人上了車,他也沒停留,直接駕車離開。

  車上有一陣子沉默,不過赤炎郎還是先開口。“嚇到你了?”

  “還好。”玄冰雁望著赤炎郎。“她摔過好幾次的杯子吧。所以杯子才會換成木制的,免得她傷了別人、傷了自己。”即便方才略是受驚,她還是能冷靜地推斷。

  “嗯。”赤炎郎點頭。“據說我出生的時候,她便像著了魔似的發瘋。”他喃念。“我們是同一日出生。”

  玄冰雁幽吐。“是同樣被視為煞星的人。”他自小受的境遇,她恐怕是最能明白的人。

  赤炎郎霍地握住她的手,急切的目光攀附著她。“你會知道我的,我相信。”他們之間相似的東西太多了。

  他的目光,教她的心有一瞬怦然悸動。

  她強迫自己離開他的眼神,冷然地說道:“這是你的詭計嗎?你把我找來見你的母后,就是為了要我同情你,然後愛上你。”

  赤炎郎澀然勾笑,沉沉地盼著她。“你把我想得太小人了。”

  玄冰雁避開他的眸光。

  “我是壞人,但不是小人。”他一笑,松開她的手。“我帶你來,不是為了讓你愛上我,而是因為我愛你。我當你是我的妻子,自然該帶你來見我的母后。”

  他不再說話,別過頭去,與她相背。

  一路上,兩人無言,只有轅轅前進的車馬聲。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相擁而眠,但是無言以對。白日,赤炎郎處理朝政,而玄冰雁則多去探望淩涵。沒了赤炎郎,淩涵的神情,反而安定許多。有時候,玄冰雁會不自主地替赤炎郎感到悲哀。這日,她備好精巧的點心,徒步來到淩涵的住所。

  她敲了門,服侍淩涵的老婦淩媽,滿臉笑容地開門。“王后,今天又來了。”

  “嗯。”玄冰雁拿起手中的食盒。“我自己做了些點心,來讓母后嘗嘗的。”

  淩媽笑嘻嘻地接了過去。“您真有心。”她原以為玄冰雁會讓淩涵嚇到,沒想到她反倒時常過來。

  玄冰雁扯了抹笑。“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我聽到有點心了。”淩涵笑吟吟地步出,如雲長髮披散開來,純稚的神情,使她看來比實際年紀小些。

  玄冰雁對她一笑,淩涵綻顏,轉過身子進屋。玄冰雁跟著入內。淩涵坐下來吩咐道:“淩媽,倒茶啊。”

  “是。”淩媽趕緊放下食盒,先倒杯茶給玄冰雁。

  “謝謝。”玄冰雁頷首,開啟食盒把夾了棗的“滿天星摻拌”拿出來。

  “淩媽。”淩涵微皺眉。“還有一位客人,怎麼沒倒茶給人家?”

  “哪有人啊?”淩媽小聲啼咕,卻還是倒了杯茶。

  玄冰雁望著淩涵認真的表情,也不指她瘋癲,反而跟著她的話說:“什麼樣的客人啊?我剛怎麼沒注意到。”

  淩涵神情逸遠地笑了。“他是個年輕好看的男子。他的神態好平和,連我見了,心都靜了。”

  那是紫雲君!他在她身邊啊!

  玄冰雁霎時漫上熱淚,視線模糊。“對不起。”她背轉過身,捂住口鼻,讓心緒回復。

  強忍著盈眶的淚花,玄冰雁翻過身來,急切地拉著淩涵。“他在哪裡?”

  淩涵並不理她,徑自站了起來。“你要走了啊?怎麼不一起留下來吃點心呢?”

  “不要走。”玄冰雁提裙,飛步追出。“不要走……”她在林子裡,慌亂盲目的兜轉。“你既然來了,就不要走啊。知道我在想你,你才來的不是嗎?那你又為什麼要走?”她旋身,只有悽冷的樹葉,娑娑掉落。

  跟出來的淩涵拍拍她的肩膀。“他已經走了,你叫也沒用。”她一手拿著點心吃著。“可惜了這麼好吃的點心,他走了就吃不到了。”她睜眼斜盼著玄冰雁。“你說,他是不是也在躲那妖魔,所以才跑這麼快的?”

  “太后。”從後面轉出來的淩媽攢高了眉頭。“您別亂想,也別胡說了。”淩涵瞟了淩媽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說,你懂什麼?

  玄冰雁呆望著淩涵,不確定她是否真的瘋了。

  淩涵對她悠悠一笑。“我告訴你喔。那妖魔孽造得太深,背後冤魂不散,只有你才鎮得了他。以後,你要辛苦了。”

  “太后。”淩媽拉著她,想阻止她再說話。

  “不要拉我。”淩涵噘嘴。“我吃飽了,要回去睡覺了。”

  “好好。”淩媽哄著她。“我們進去。”緊跟著她往屋內走去。

  看她們身形漸小,玄冰雁閉上眼,沉沉一嘆。

  這世間,什麼妖魔,什麼冤魂,什麼母子,什麼恩怨,什麼愛人,什麼亡靈,什麼樣的恨,什麼樣的苦。為什麼要她一個人獨受啊?

  她張開眼,這片林子太陰鬱了,讓人待不下去,她想走了。

  她舉步,打算和淩涵她們道別。

  進了屋內,淩涵已經坐在床上,淩媽正在為她脫鞋。

  淩媽見了玄冰雁,無系地搖頭。“太后就是這樣,什麼都要人顧著。”蒼老的臉上,神情顯得相當疲憊。

  淩涵抬頭看著玄冰雁,那神情像講悄悄話似的。“我好累了。想睡,想睡,想一直睡著。”

  “好,好。”淩媽又開始哄她。

  淩涵低首,不再看著玄冰雁,反而順撫著淩媽的頭,極為溫柔地說著:“淩媽,你也累了,去睡吧。”

  “嗯。”淩媽點頭,她是累了。只是她累的又何止一刻,她是陪著太后,累了一生一世了。

  她略帶困難地起身。“我先送王后回去,回頭就來陪你了。”

  淩涵搖頭喃念。“不用陪我了,不用陪我了。”看著淩媽一眼,像是說謝謝一樣地點頭,就背過身子,軟軟地躺在床上。

  淩媽拉著玄冰雁。“王后,老奴送您出去。”

  “你還是留著照顧母后吧。”玄冰雁辭了她的好意。

  淩媽望了淩涵一眼。“沒關係,太后入睡了,我還是送你一程,順便散散步。”

  “嗯。”玄冰雁不再堅持,和她雙雙步出。

  淩媽知道玄冰雁是個話不多的人,自己先和她攀談。“王上娶您真是娶對了,難得您和太后能這樣投緣。”

  “娶我娶對了?!”玄冰雁微扯嘴角。“可能是因為,我們兩個都認為赤炎郎是妖魔轉世,才這麼投緣吧。”

  淩媽的話題霎時僵住,只能尷尬地露笑,陪著玄冰雁走到院子口,要幫她招呼馬車時,才發現她今天沒乘坐鳳輦。“您走路來的?”她問。

  “後宮日子漫漫,也當是打發點時間。”

  淩媽看看外面,忽然說道:“老奴再陪王后多走幾步吧。”

  “隨便。”玄冰雁並沒有拒絕。

  淩媽跟了幾步之後,開口說道:“老奴聽說了王后和王上的事情。”

  “嗯哼。”玄冰雁哼了一聲,也沒特別答腔。

  “王后對王上心懷恨意,也是難免的。不過,老奴這幾天偷偷觀察您,看您對太后的態度,老奴就知道您不是個不明白事理的人。”

  玄冰雁停下來,淡淡地說道:“淩媽,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說的。”

  “老奴知罪。”淩媽跪了下來。“只是因為老奴一直跟在太後身邊,從小看著王上長大,才不得不替他說話。”

  “他的事情,我並不想知道。”玄冰雁徑往前走。

  淩媽不敢說話識是半跪半爬地跟在她身邊。

  走了一小段路之後,玄冰雁終於止步。“你起來說話吧。”

  “是。”淩媽一喜,蹣跚地爬起來。“老奴有件天大的秘密要和王后說。”

  “說吧。”玄冰雁並沒有太多表情。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王后您慢慢聽。”淩媽附在她旁邊,低聲說著。“太后年輕時,曾經有個指腹為婚的情人。他們兩個兩情相悅本是要結婚的。誰知道,有一次,太后無意間讓先王看到,先王指定要娶太后。太后娘家兩名兄長,貪著皇室富貴,硬是毀婚,讓太后嫁人。”

  玄冰雁冷哼一聲,她口上並不說,可心頭卻認定這兩父子一樣該死。

  淩媽顯然是猜到她的心思,小聲喃道:“王上並不知道這件事。老奴是陪著太后嫁過來的,我比誰都清楚她嫁給先王,懷上龍種時便鬱鬱寡歡。據老奴揣想,太后生子那天,天有異象,她又一直認為自己該替情人生下子嗣,所以才會認定自己的孩子死了,而王上是妖魔轉世。”

  玄冰雁思忖半晌,揚抬黛眉。“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老奴希望您可憐可憐王上,不要再這麼恨他了。”淩媽咚地又跪了下來。“王上從小生下來,便沒人疼愛。太后與他不親,沒人能真的教他,才使得他的性格變得激狂。他把你搶來也許不對,可他對你的心意,是真誠的。王上和先王不一樣,他是個重感情的人,老奴敢說他會好好待您的。您就看在他是個不幸的人的分上,原諒他吧。”

  “原諒他?”玄冰雁搖頭,冷然地脾睨著她。“我絕對不會原諒他的。他憑什麼因為他的不幸讓其他人不幸?”他的不幸,她能理解,但他的手段,她絕不原諒。

  她的一句話像刀一樣刺來,堵得淩媽啞口無言。

  “你回去吧。”玄冰雁伸手拉她。“往後你盡心服侍著太后就是了,我和王上的事情,你就別再管了。”

  “是。”淩媽點頭。“老奴領命。”

  玄冰雁從她身邊錯開,往自己的路走。淩媽呆站著好一會兒,朝院子回去。

  “等等。”淩媽走了好幾步,突然讓玄冰雁叫住。

  “有什麼事嗎?王后。”淩媽回頭。

  “我的食盒留在那兒了。”她方才走得匆忙,竟然忘了拿。

  “晚一些,老奴再差人為王后送去。”

  “不了。”玄冰雁向來都儘量不使喚“赤焰國”的宮女,在她的認定,她是“紫霄國”的王后,沒道理用這些人的。

  玄冰雁趨步到她旁邊。“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做,就走這麼趟回去,也消磨些時間。”說著,她便自己往前走。

  淩媽只好再跟上她,和她一道走回。只不過,這次兩人都沒再交談。

  回到房間,玄冰雁拿了食盒要走,卻聽到淩媽嚷著:“太后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玄冰雁放下食盒,到了內室一看,果然床上空無一人。

  玄冰雁摸著溫熱的床,安撫著淩媽。“走不遠的,我們找找。”

  兩人快步地跨出門檻,玄冰雁忽然拉住淩媽。“等等。”打量著地上。

  地上潮軟,印著深淺不一的腳印。她槃計方才他們可能走過的路,排掉那些印子。“往這兒走。”她確定出一條可能的路,拉著淩媽循線走去。

  “太后。”淩媽一邊喚著,一邊走著,手心越來越涼。

  “母后。”玄冰雁也跟著她喊,不過,越走到陰森處,她的心跳越不安穩。

  最後,她們在一口井前面停下,玄冰雁臉色有些難看。“我們可能走錯了。”她真心這麼希望。

  “是啊。”淩媽嘴上這麼說,身子卻不自覺地往井口探。忽地,她失聲狂喊,整座院子滿蕩著她悽厲的狂喊。

  井裡,有太后的身影。


  靈堂,縞白肅靜,幡旗蕭蕭飄蕩。王太后崩,謐號恭湣。忠僕淩媽以身相殉,忠義可感,亦受追封,身後備極哀榮。

  赤炎郎率眾上香上香者除皇室族親,還有前幾日從各地趕來的部落之長,以及“玄冥國”尚未回國的臣子。

  上香者雖眾,獨缺一人——玄冰雁。

  一灶香過去,她人還未出現。眾人中已有人低頭竊語。

  “這王后怎麼還沒來?”

  “她沒來也好。我看她是大凶之人,此妹太妖太煞,才人門就克死王太后。”

  “不是說王大後是自殺……”

  “咳!咳!”幾人的音響雖低,還是引起赤炎郎不悅的咳聲。

  聽到赤炎郎的咳聲,他們立時噤語。

  眼尖的淩瑤茜悄悄地湊到赤炎郎身邊。“表哥,我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表嫂才會遲遲沒來,要不要我替你去看看?”

  “不用了,我已經派人再去找她。”赤炎郎的眼光眺向門口。

  玄冰雁不會不來的,這一點,他很篤定。不過,就是因為越篤定,他的心頭越不安。

  若不是喪禮需要人主持,他已經飛奔出去。

  時間不斷流逝,“玄冥國”的人,臉上也是不安;“赤焰國”的皇親測是益發不耐;倒是各地部落之長,不自覺露出看好戲的神態,這位特別的王后,還會有什麼樣的舉動,已經引起他們的關注了。

  就在眾人左右盼望的當頭,忽然傳來急狂的馬蹄聲。一名侍衛滿身是血地騎馬奔沖進靈堂。“報!”一見到赤炎郎,他翻身下馬,兩腿軟跪。

  赤炎郎神色一緊,一箭步地移到他身邊。“怎麼了?”

  “王后遭到襲擊受傷,屬下等人已安全把王后送回寢宮……”那人吐完這句話,暈厥過去。

  一聽到這話,四下嘩然,陷人沸沸騰騰的討論中。

  赤炎郎霍地上馬,喝道:“傳太醫。”一夾馬腹策馬奔出。

  “表哥。”淩瑤茜趁亂,跟著出去。

  “王上。”皇太后的大哥,當朝相國——淩飛,在後面叫喚。

  他不悅地皺眉,上一場婚禮,赤炎郎途中離席,他已經十分惱火;這一場喪禮,赤炎郎身為孝子,竟又半途不管。

  他回頭,對著他二弟太中大夫——淩寬,低聲抱怨。“王上太任性了。”

  “是啊。”淩寬小聲回答,臉色蒼白而難看。

  “二弟,你怎麼了?”淩飛問道。

  淩寬的眼神不安地飄向受傷倒地的那名侍衛。

  淩飛看了那人一眼,收回視線,壓低聲量。“喪禮後來找大哥,有什麼事情,我們哥倆再商量過。”

  “大哥……”淩寬吶吶地叫了他大哥一聲,咽下不安的口水。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0:55

第五章

  三日後寢宮內——

  “為什麼這麼久,她還沒醒來?”赤炎郎憤怒地拉起老太醫的衣領。

  旁邊一群太醫戰戰兢兢地匍匐在地上,身上直打哆嗦。

  “啟稟王上。”老太醫的額上冒汗。“不是微臣等人不盡力,而是……”赤炎郎揪得他太緊,他說話極是費力。

  “是什麼?”赤炎郎鬆手丟開他。“你最好給我個滿意的答案。”

  老太醫跪了下來。“王上先恕罪,微臣才敢直說。”

  赤炎郎忿聲道:“說。”

  “王后腹部受了一刀,傷口極深,失血過多,才會昏迷過去。不過,據微臣行醫多年所得,王后本人似是無意求生。”老太醫坦言。

  “無意求生……”赤炎郎喃念。

  “王上。”老太醫怯怯地喊一聲。

  赤炎郎突然暴吼。“滾!”

  “是。”一堆人趕忙起身,倉皇逃離,到了門口,險些與迎面而來的淩璃茜撞上。“公主。”他們匆匆行禮,又拔足遁逸。

  淩瑤茜見狀,大概也料想得到情況,她慢慢走到赤炎郎身邊。“表哥。”輕聲地叫著。

  “無意求生……”赤炎郎失神地念著這幾個字。

  淩瑤茜逸嘆,她姑姑和淩媽死的時候,她表哥並沒有痛哭,可她知道他是把哀傷壓在心頭。現在玄冰雁病危,她表哥的情緒卻是失控。她從沒見他像現在這樣驚慌。

  赤炎郎眼睛忽亮,霍然站起來,大喊:“來人——”

  “表哥。”淩瑤茜對他一笑。

  “你來了。”赤炎郎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不過,他旋即把視線投遞在趕來的侍從身上。“來人,傳我的口諭。派最好的花匠,到以前‘紫霄國’的宮殿,把一株墨黑色的花朵移植回來。速度要快,而且絕無法傷了那朵花。”

  侍從眉頭皺了下,顯然不明白這道諭令的目的,不過他還是趕緊點頭。“是。”轉身退開。

  淩瑤茜開口道:“表哥,你好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還是換我來照顧表嫂吧。”

  “不用了。”赤炎郎搖頭。“你回去吧,我想好好陪陪雁兒。”

  淩瑤茜看了他一眼,也不堅持。“好吧,表哥你自己好好保重自己。”她擠出一抹笑。“畢竟你若是倒了,表嫂可就沒人照顧了。”

  “我知道。”赤炎郎點頭。

  淩瑤茜轉身離開,她眨眨眼睫,靈活的大眼,翻滾著淚花。

  她知道不論表嫂是不是撐得過來,這輩子再沒人可以取代她了。


  玄冰雁作了場夢,夢裡她讓一股幽秘的清香包圍。

  回來了,她又回到繁花似錦的春日。“雲君。”她叫著,確信他在她的身邊。

  “冰雁,我在這兒。”落花繽紛的盡頭,逐漸清晰的是他不變的笑顏。

  “我終於找到你了。”她提裙飛步,朝他懷中撲奔,綻放的笑靨叫?紫嫣紅失色。“雲……”笑容一霎枯萎,她雙手撲空,他的身子像風一樣和她錯過。

  “雲君。”她再看他,他依然展笑,只是他的軀體,不再能碰。

  不舍她的竟只是魂魄。她終於想起他已經死了,而她竟以為他只是不見了。

  他溫柔地望著她,輕聲道:“不要為我難過。”

  那剎那,她竟痛恨起他的眼神與音響,因為他們太過溫柔,惹得她心裡酸楚。“帶我走。”淚眼婆娑,他的影更模糊了。

  “帶我走。”她嘶聲。飄蕩了這麼許久,她終於記起他的死,終於記起她的累。“我好累。雲君,要恨一個愛自己的人,原來是這麼累。帶我一道走吧。”

  “你無法走。”赤炎郎的音響響起。

  她轉身,赫然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出現。

  “你無法走。”他重複著這句話。“你走了,誰替紫雲君報仇?”

  是啊!她走了,誰替紫雲君報仇。

  可是,難道她無法就跟著紫雲君走,不要報仇了。

  “你走了,誰替紫雲君報仇?”赤炎郎緊抓著她不放。

  她有些猶豫,看了紫雲君一眼,卻見他的身影,逐漸飄遠。“雲君。”她叫著,想去追他,卻因為赤炎郎緊抓的手,讓她無法追去。

  “不要拉我。”她用力甩開他,他卻怎麼都不放。

  她怒極,大吼:“不要拉我!”

  “不要拉我……”昏睡中的玄冰雁嘶喊。

  “你醒了!”赤炎郎狂喜。

  夢醒了!夢醒了!玄冰雁逐漸定焦,才知道自己醒了。

  醒了,恍惚間,她不知該喜該悲。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醒。”赤炎郎捧著她的手,在他的臉上磨蹭。

  他的臉粗粗的,幾天都沒刮剃鬍子。

  她看著他,這樣的他顯得粗獷、陌生、狼狽而……而深情。

  她虛弱地問:“一直拉著我的手的人是你嗎?”

  “是我。”見她醒了,他有力氣和她開玩笑了。“你是為了我才蘇醒的嗎?”

  真想罵他!玄冰雁想罵他,只是力氣不多,只好省了下來,她半起身,過度虛軟,這樣的動作,對她來說著實太費力了。

  她還在掙紮,他就把她抱起。抱起就算了,他竟自己往床上坐,把她抱在他的腿上。玄冰雁睨他一眼,如果力氣夠的話,她就開罵了。“方才是……”她微喘。

  “是你一直在我耳邊叨念嗎?”

  赤炎郎想了下,他的確是不斷地重複著一些話,“嗯。”他點頭。

  她翻翻白眼。“你不知道病人是需要靜養的嗎?”

  他愣了下,朗聲笑起。那笑聲,她已經熟悉了。

  他含笑地看著她。“你連對喪家都這麼凶惡嗎?”

  喪家,是啊,這一陣子下來他亡父喪母。

  玄冰雁收了視線。“我也是喪家。”

  他眼睛霍地睜亮,不確定地話裡的意思。

  她的話裡,是承認她是他的妻嗎?他的心跳,咚咚加快。

  卻聽得玄冰雁淡淡地說:“身份上,我喪母;心情上,我喪夫。所以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同情你。”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有些失落,卻不是絕望,他勾唇而笑。“如果,你還無法愛我,那就恨我吧。若是恨我可以讓你留在我身邊,那就恨吧。”

  玄冰雁別轉眸光。驀地,她看見那盆花,紫雲君為她栽植的花。

  她的腦裡,閃過他在她身邊喃念的話語。

  她脫口道:“如果我是為了替雲君復仇而留下來的,你也不在乎嗎?”

  他澀然低語。“對。”

  答案他不僅說了,也已經做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把那盆花移來。他對她的愛,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她是因著對紫雲君的情意留在人世,他也顧不得了。

  玄冰雁逸嘆。他怎麼能叫她一個人負這麼深重的仇和這麼濃烈的愛。他怎麼能哪?

  她翻瞪著他。“淩媽的死,讓你昏了頭嗎?”心緒一時過激,讓她險些喘不過氣,她揪著胸口。“你這樣勾動我的恨,是會把你自己逼到死路,你不懂嗎?”

  “你說的,是淩媽的死。”他忽地一笑。

  她不再有氣力說話,只好丟他一記白眼。她說的當然是淩媽的死,他還聽不清楚嗎?

  他把她攬在懷裡,埋首在她的雲鬢之中。“只有你知道,真正叫我難受的,是她的死,而不是我娘。”如他所想的,只有她知道啊。

  他輕抵著她的耳畔。“為你,做這些難道不值嗎?”

  他的話語,每一句都有摧折人心腸的魔力。

  玄冰雁斂目,而後緩緩張開。她已經力竭了,卻還得讓音響聽來冷硬。“淩媽的死,當然叫你難過了。她是世上少數幾個拿你當人看的人。”

  如果她想要刺傷他的話,那她成功了。

  赤炎郎抬頭。“我在你面前終究這麼不堪。”

  許是累了,玄冰雁竟沒有乘勝追擊,只是淡道:“我拿你當壞人看,你說是不是不堪?”

  赤炎郎面上露喜。那句話是他說過的啊。是他在她的面前說,他是壞人,不是小人。那句話,她放在心上了。

  他笑出。“我第一次要謝謝有人拿我當壞人看。”

  “瘋子。”她蔑唇。卻無法不為他說出這樣的話,感到一點點的悲哀。

  “讓我吻你吧。”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玄冰雁身子繃緊,警戒地睇睨著他。“幹嘛?”

  “別緊張,我只是想確定,你醒過來是件多麼美好的事。”他笑得邪壞,偏偏又帶著一抹真誠。

  這種想法夠瘋狂了,還說什麼叫她別緊張。玄冰雁緊鎖著他,心跳不斷加快,不自覺地舔著嘴唇。那是害怕的動作,他卻視為邀請。

  他主動地湊了上來。

  “別……”她軟喊,他卻乘勢逸入。

  她該知道,他是個霸道的人,向來他的問問,多僅止於問問而已。

  玄冰雁閉上眼睛,詛咒他的可惡。他欺她現在虛軟,以他纏烈的情愛不斷索求。她無力抵抗,只好暫時棄械,任這一吻沉溺。

  她不再思考,隱約聽到他說:“給我些時間,愛上我並不難的,你終會愛上我的……”

  她的腦中,其實已經一片暈眩,並不知道他喃喃的,喃喃的,都是這樣的祈求。


  翌日一早,玄冰雁就留了張紙條給赤炎郎,上面寫著“休兵”。目前,她無力與他纏鬥,暫不想提報仇的事情,卻也希望他別來打擾她。她還虛弱,身與心都不想在這時沉陷。

  為了讓她靜心修養,赤炎郎這幾日也另住他處。除了服侍她的婢女,保護她的侍衛,平素是沒人會來擾她。

  這日下午,她才入睡,便讓外頭的喧嘩聲給吵醒。

  她起身探問:“怎麼回事?”

  “啟稟娘娘,是瑤茜公主在外頭。”宮女回答。“她想求見娘娘,可是侍衛們怕擾了娘娘安寢,不敢放行,所以公主才會在外頭鬧起。”

  玄冰雁下床,穿上鞋子,低首吩咐:“請公主進來吧。”

  “是。”宮女領命,快步到門外迎淩瑤茜入內。

  玄冰雁自屏風內款移出來。

  “表嫂。”淩瑤茜才進門,一見了她,雙膝咚地跪下。“救命哪!”

  “有什麼話起來說吧。”玄冰雁揮手,讓宮女們下去。

  “表嫂,”淩瑤茜神色慌張。“表哥抓走二舅了,怕就要處死了。”

  玄冰雁眉頭微蹙,爾後安坐下來,不疾不徐地問:“那跟我何干?”

  淩瑤茜趕緊轉到她身邊。“行刺你的人,已經抓到了,說是二舅派人下的手。”

  “你二舅?!”玄冰雁黛眉揪鎖,不過猶自鎮定地倒了杯茶輕啜。“我怎麼從來沒聽赤炎郎說過。”

  淩瑤潛一連串地吐著。“就我猜想,表哥是個十分驕傲的人。以他對你的情感,抓出二舅,為你付回公道這件事情,他會覺得是他應該做的。若是他跟你說,變得好像是他特地拿這件事情來討你的歡心。”

  玄冰雁陷入靜默之中。唉,他這個人啊……

  淩瑤茜加把勁地說:“表嫂,表哥這麼喜歡你,只要你開口,他就一定不會處死二舅。”她跪了下來。“表嫂,我求你了。”

  “求我?!”玄冰雁回神,勾了抹笑。“你倒是告訴我,你二舅派人殺我,我又為什麼要救他。”

  淩瑤茜口舌打結。“這……”她的確是沒有理由求她啊!是啊,玄冰雁為什麼要救她二舅呢?


  陰暗的天牢內,赤炎郎獨審淩寬。

  太中大夫淩寬畢竟是他二舅,雖是鎖銬,卻沒受到嚴刑逼供。

  赤炎郎沉聲問道:“二舅,雁兒與你並無冤仇,為什麼這麼做?”

  已經被抓來了,淩寬的神情反而坦蕩。“王上,微臣這麼做,全是出於一片忠貞為國之心。”

  赤炎郎冷嗤。“我倒不知道行刺王后,也是忠貞為國。”

  “王上。”淩寬振振有詞。“自古紅顏多禍水,更何況早有傳言指王后是不祥之人。您為她的美色所惑,發兵攻打‘紫霄國’,這已經有傷我‘赤焰國’國家顏面。你迎娶她那天,是大喜之日,她卻著一身喪服,這不只叫王室成了舉國最大笑柄,更是大觸黴頭。果然,她沒來幾天,太后就讓她克死了。”

  赤炎郎駁道:“雁兒不曾以美色惑我,執意娶她的人是我。更何況母后抱病多年,也不是不曾自傷,這事情怎麼可以怪到雁兒頭上。”

  淩寬認真地說:“太后洪福齊天,從來都是化險為夷,怎麼會偏偏這麼巧,就這次脫不過呢?微臣不是妖言惑眾,也不是危言聳聽,王后是刑傷重克、六親緣薄之人。臣一片忠肝義膽,這次痛下殺手,實是為防患於未然,請……”

  赤炎郎暴遏:“住口!我不要再聽到什麼怪力亂神的話,她從未傷過一人,你們憑什麼指她為煞星?”

  這種話,他自小就聽過,那傷痛,他知道,絕無法容許旁人這樣傷她。

  淩寬有些嚇到。“王上……”

  “王上。”赤炎郎背後響起玄冰雁的音響。

  “你怎麼來了?”赤炎郎猛地回頭,見玄冰雁與淩瑤茜一道出現,轉念大概猜到幾分。視線射到淩搖茜身上,淩瑤茜機靈地躲在玄冰雁身後。

  玄冰雁淡道:“我無法來嗎?”美目凝瞅著赤炎郎。

  方才他的話,她聽到了,他話裡對她的心疼,她也聽到了。

  唉!她真不想聽到,真的不想。

  “罪證確鑿,就是二舅,也該還你公道。”赤炎郎意態堅定。

  玄冰雁一聲輕笑,逼迫自己冷然地看著赤炎郎。“王上的意思,莫不是說,只要傷了臣妾,就該受罰?”

  赤炎郎毫不遲疑地點頭,轉念,卻又覺得她這話問得有些古怪。

  玄冰雁揚唇。“王上殺我夫婿,逼我再嫁,這世上再沒人,比王上傷臣妾傷得更重。”

  赤炎郎悶地被擊。

  淩瑤茜倒抽一口冷氣,她怎麼也沒料想,玄冰雁竟會這麼說。玄冰雁到底是來救她二舅,還是來傷她表哥的?!

  只聽得玄冰雁冷冷地開口:“王上不必為我討回什麼公道,我倒是盼著多些像太中大夫的人刺殺臣妾。這樣一來,臣妾也不需親自報仇,自能讓民心背離,王上國破家亡。”

  說完,她也不再睇覷旁人,徑自轉身離開。

  淩瑤茜和淩寬楞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救人的話,有這樣說的嗎?她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赤炎郎失神了一會兒,突然展顏笑起,飛身奔出。“雁兒。”

  玄冰雁並沒有走得太遠,在狹暗的階梯上,讓赤炎郎追上。

  赤炎郎再喚她一聲。“雁兒。”

  玄冰雁步履停了下,驀地,赤炎郎從後環抱住她。她整個人被卷在他陽剛的氣息中,嬌軀微微顫動。“做什麼?”她刻意冷寒著音響。

  “你已經有一點喜歡我了,對不對,雁兒?”赤炎郎的音響因為過於激動而發抖。

  玄冰雁心猛地狂跳。“胡說。”試著掙開他。

  “你若不是有點喜歡我,就會隔岸觀火,放任著我殺了二舅。我知道,你不忍見我喪母之後,又親殺二舅,才會這麼說的。”赤炎郎緊抱著她,抵著她的臉龐。

  他愛她愛得這樣癡苦,她終於也肯因應他了,就是只有那麼一點,他也無悔了。世人的嘲笑,亡靈的怨恨,神佛的天譴,他不顧、不管、不悔,也不退。

  玄冰雁深深吐了一口氣。“你想太多了。”她拿出預想好的說辭,潑他冷水。“我從來沒有叫你殺或不殺淩寬,我只是明白,若我是淩寬,我也會做一樣的事情,所以我並不特別要讓他死;可是你不同,你明白嗎?你不同的。”她的神色一緊,牙根咬得厲害。

  “你的意思……”他的手指開始僵冷。

  “你做的事情,人神共憤,我是永遠不可能原諒你的。”

  赤炎郎手松滑,放開了她。

  玄冰雁反身回頭,冷對著他。“赤炎郎,收拾起你的癡心妄想吧。我是來報仇的,我要的是你國破家亡。”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我恨你,永遠不變。”

  赤炎郎沉沉地望著她,她恨他,恨得好烈,恨得好苦。他看到T

  他驀然勾笑。“雁兒,放手報仇吧。若我禁不起你的報仇,我也不算配得上你的男人。這麼軟弱無用的男人,哪裡值得你愛?”

  他伸出手,輕輕摩挲她的容顏,她有一剎動容。他輕輕點過她的唇,低語道:“你的恨多濃,我的愛多深,我愛你也是永遠不變。”

  他激狂、驕傲。霸道、偏執,但情深無悔。


  赤炎郎微微勾唇。也不動怒,只道:“我帶了一個人,幫你顧花。”

  “不需要。”玄冰雁一口回絕。

  赤炎郎笑著。“你先看了再說。”

  玄冰雁回頭,拋睇他一眼。“啊。”看到他身邊的人時,她失聲叫出,綻顏放笑。“獨孤影。”

  好久沒看到她這樣的笑顏,他一霎,悲哀與欣喜交錯。不過,他還是勾出一抹笑。“你受傷後,我一直在物色適合的護衛;後來想想,獨孤影會是最適合的人選。”所以他把他從牢裡放出,讓他由戰俘變為護衛。

  玄冰雁轉瞅著他,美目複雜難解,最後她還是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因為這樣感激你。你應該知道,你讓獨孤影跟我在一起,只是讓你自己更危險。”

  赤炎郎無謂地笑起。“我應該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他曾是紫雲君的護衛,絕對會好好保護你。”

  玄冰雁收了視線,不再看他。“隨便你。”

  赤炎郎笑道:“我要去書齋批閱奏章,你們兩個自己聊吧。”他說完,人也沒多留,背身就走。

  玄冰雁轉眸望著獨孤影,只是這樣看他,她的眼裡就不自覺地蓄了晶瑩的酸楚。“我可以像雲君一樣,叫你孤嗎?他走了,這世上再不會有人這樣叫你了。”

  “公主。”獨孤影心念一動,筆直地跪下。“屬下無能。”

  “不要這樣。”玄冰雁拉起他。“害了雲君的人是我,我只恨自己還無法為他報仇雪恨,以慰寄他在天之靈。”

  “公主。”獨孤影看著她。“王上臨走的時候,屬下在他身邊。他囑咐屬下轉告公主,他說,他不恨,盼公主也莫恨。”

  一聽到這話,玄冰雁泫然落淚。“他怎麼能說這話?”怎麼能啊?

  他怎麼能永遠這樣溫慈仁善,永遠事事體貼,永遠事事為她想盡。

  玄冰雁坐在床上,失神地怔望著眼前那朵玄墨色的花朵,伸手輕觸花瓣,幽幽地逸嘆。“你怎麼能這樣啊?你的主人死了,你怎麼還能盛放得如此美麗?”

  “王后。”屏風外候傳的數名宮女,出聲喚她。“您有什麼吩咐?”

  玄冰雁起身。“把這盆花搬到外頭去吧。”

  “是。”宮女們領了旨令,起身搬動花盆。

  “小心點。”玄冰雁一邊叮嚀,一邊跟著她們步出。

  “好漂亮的花哪。”宮女們忍不住贊嘆,選取一個地方,暫且放下。“王后,這裡可好?”

  “嗯……”玄冰雁專心地四顧盼著,後面突然撞上一堵胸膛。“啊。”

  “王上。”宮女們跪下請安。

  赤炎郎揮手讓她們退下。“雁兒,你怎麼會想到把這盆花搬出來?”他問。

  玄冰雁只顧上下審視著花朵,並不回頭看他。“你在的地方,氣息惡濁,我怕花死得快。”

  “王上就是這樣的人。”獨孤影低道。

  “孤,我好想他。”玄冰雁滿臉珠淚。

  獨孤影點頭,這世上只有他能明白,她這樣深沉的思念。

  玄冰雁驀地抱住他,獨孤影身上微顫,她卻抱他抱得更緊,低聲啜泣。“孤,讓我抱著你吧,你身上有雲君的味道哪。”

  獨孤影默默不動,用他溫暖的體溫,釋放她的悲傷,釋放她的思念。

  “……”淩瑤茜剛好撞見這幕,趕緊掩口。

  她原本是帶了點東西,要給玄冰雁嘗鮮,沒想到會撞見這幕。她呆呆地望著兩人,說不出話。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1:08

第六章

  數日後,赤炎郎大舅淩飛宅第“相國府”。

  淩瑤茜百無聊賴地坐在庭院樹枝上,晃蕩著兩腳,放目眺望。“咦?!”她眼前一亮,看見門口停了座轎子,和一匹馬。

  下得馬來的剽猛男子,正是獨孤影。從她表哥那兒,她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

  果然如她所想,玄冰雁從轎子走出,兩人相偕叩門。門房知道玄冰雁的身份之後,趕緊放行。

  淩瑤茜在樹上朗聲高叫。“表嫂,你怎麼會來呢?”

  玄冰雁與她點頭,並沒說明來意,就隨著僕人往內行。

  淩瑤茜趕緊自己跳下來。“等等我哪。”她下來得過猛,雙腳顛了下。沒察覺什麼異狀,她徑自起身,揮退了僕人,甜滋滋地笑著。“表嫂,你要做什麼,我帶你去,不是更好。”

  還沒等玄冰雁說話,她便熱絡地拉著玄冰雁走,玄冰雁尚無隨她動身的念頭,兩相拉扯,她沒煞好步,啪地一聲,腳踝扭到。“啊!好疼喔……”

  獨孤影看了一眼玄冰雁。玄冰雁拈勾一抹笑。“你幫她看看吧。”

  獨孤影在她旁邊蹲下。“請脫鞋襪。”他的音響平板,沒有一絲感情,眼底也像是只有她的腳踝,沒有她的人。

  淩瑤茜微噘嘴,還是把鞋襪褪下。獨孤影握住她的腳踝,她原以為他這麼大的個子,人又無情,下手一定粗魯。沒想到,他真碰她的時候,動作竟十分輕柔。玉顏微微透紅。

  獨孤影下了結論。“沒傷到骨頭,不過要先冷水或冰塊裹布敷著,不可推拿,情況會更嚴重。”

  玄冰雁見狀說道:“你幫他處理,我自己去拜望相國。”

  “不行,我得陪你。”獨孤影沒有絲毫猶豫,霍然丟下淩瑤茜站起。

  “表嫂——”淩瑤茜倔強地站起來。“我才沒這麼嚴重呢,誰要這大塊頭陪著。”她瞪了獨孤影一眼,勉強地蹬跳前行。

  玄冰雁沒有錯漏淩瑤茜姑娘家的表情,她忽地一笑。

  淩瑤茜太過逞能,強行硬走,眉頭又皺了起來,不自覺地抽氣。

  玄冰雁攀到地旁邊。“你這傷口沒處理,只會更嚴重,就算腳沒破,也要叫你白痛上好一陣子,還是讓他來處理吧。”

  淩瑤茜嘟嘴,卻沒說不要。

  玄冰雁轉頭對著獨孤影。“這是相國府,我不會出事的,你就放心地陪她吧。”

  “嗯。”獨孤影領命,朝淩瑤茜說道:“公主,容屬下冒犯了。”

  淩瑤茜沒會意過來,便讓獨孤影一把抱起。

  “喂!”淩瑤茜面泛嬌紅,嚷了起來。“誰答應讓你抱著了?”

  獨孤影一板一眼地說:“公主,很抱歉,你沒得選取。你太矮了,沒有辦法攀勾著我。”

  “你……”淩瑤茜氣結,小臉脹紅。

  玄冰雁逸笑。“好好照顧公主。”說完,催著獨孤影離去,自己則往相國府的廳堂走去。

  淩飛早在大廳中等她,見她來了,旋及叩首請安。“微臣叩見王后娘娘。”

  玄冰雁拉起他。“怎敢擔相國大禮。”

  淩飛請她坐下,請自為她奉上一杯茶。“聽小女說,舍弟的事情,多虧王后寬宥,他才得以死裡逃生。若非您高抬貴手,這件事情王上不會以小人搆陷、查無實證為由,放舍弟回府。您對舍弟是再造之恩,微臣本當親自拜謝才是,又怕此時拜訪,徒惹人口舌,又招話柄——這才遲遲未入宮,還請王后見諒。”

  玄冰雁收斂起算計的眼眸,微放一抹笑。“相國切莫這麼說,玄冰雁擔待不起。從我入宮以來,為朝內上下添了不少麻煩,都是相國在處理,這一點,我都還沒親自道謝呢。”

  她雙手舉起茶杯,以茶代酒,敬淩飛一杯。

  “王后言重,王后言重。”淩飛趕緊舉杯回敬,低頭啜了口茶,暗暗斟酌玄冰雁話裡的意思。照理說,他對她的敵意,應該不像淩寬一樣明顯才是,她這麼說,用意為何呢?

  玄冰雁一笑。“相國,我做了什麼事情,別人又是如何看待我,我自己是最清楚的。”

  “咳!咳!”淩飛險些嗆到,脹紅的老臉擠出笑。“王后說笑了,說笑了。”

  “怎麼會是說笑?”玄冰雁勾動唇角。“若不是我知道太中大夫這次派人刺殺,乃是出於公忠體國之心,又怎會為他求情。”她話鋒一轉。“不過,相國大人,恕我不客氣地問一句——太中大夫可曾得罪過王上?”

  淩飛戒慎恐懼地回答。“王后,您多慮了。”

  “是這樣的啊。”玄冰雁沉吟,皺起眉頭,直瞅著淩飛,低嘆一聲。“唉,老相國,若是這樣,玄冰雁可不得不替您和大中大夫捏把冷汗了。”

  淩飛咽下口水。“王后何出此言?”

  “您想。”玄冰雁放慢速度,揪緊淩飛的心。“處死太中大夫,是何等天大地大的事情。雖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是王上若睜一眼,閉一眼,難道無法放過太中大夫嗎?若說王上這次是借題發揮,挾怨報復,雖是讓人心寒,還猶在人之常情中,可是……”她忽地停嘴。

  淩飛不好叫她繼續說,不過,眼神卻是巴巴地問著她。

  玄冰雁的話,每一句都敲在他心頭。這些話,他之前不是沒想過,可是由玄冰雁說出,那震撼又是不同。

  玄冰雁知道魚兒已經上勾了,匿藏起笑容,轉落唉嘆。“我玄冰雁是何人也,不過異國妖女罷了。論親疏,比功勞,我哪裡能和兩位相提並論。今日,王上貪戀美色,將我強行擄來,又為了我戮殺功臣。冰雁不安,這是禍國君主,亡國之百萬哪!今日他這樣對待太中大夫,明日他將如何對待您呢?”

  淩飛驚然心驚,為她的話而驚,也為這話出自她口而驚。

  玄冰雁回望著他。“老相國必定在想,我為何要說這番話;若說我是同情兩位,特來警告,您老信嗎?”

  淩飛默不回話,事實上叫他如何回話呢?

  玄冰雁當然不會跟他直說,她就是為了報仇而來,為了挑撥離間而來,只道:“我為何而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說的到底是不是對的。老相國,後宮風浪,一朝興衰,您是見多的人,該明白這事理的。”

  上次,她聽說淩飛為了富貴,逼其妹淩涵毀婚,她就知道他是個現實的人,他不可能不曾思量過自己的處境。今天,她說這番話,算不上是興風作浪,但確實是推波助瀾,足以讓他心懷二志。

  玄冰雁一笑,起身施禮。“玄冰雁言盡於此。老相國對我的話,可以當作危言聳聽,可以當作馬耳東風,甚至您可以去和王上說,說我圖謀不軌,誹謗王上。只是我怕王上,連這番話都不想理會。唉,說到這兒,我又替您感到悲哀了。”

  也不等淩飛做好反應,她自己就轉身離開。

  她知道成功了,該有快意的。但是……或許她真是煞星吧,竟然能用赤炎郎對她的愛,去顛覆他的王位。

  玄冰雁沉沉、沉沉地嘆息。


  幾日後,禦書房。

  淩瑤茜微帶幾分吃力地步入裡面。“表哥。”由於赤炎郎不好人打擾,所以禦書房外雖有人護守,裡面卻只有他一人。

  赤炎郎放下筆,看著她。“聽說你的腳扭傷了,怎麼不多休養兩天。”

  “沒事了嘛。”淩瑤茜甜甜一笑,自己找了張椅子就坐了下來。“你看,這不是好好的了。”兩只腳蕩晃起來。

  赤炎郎微曬。“找表哥有什麼事嗎?”

  淩瑤茜虛笑。“也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表哥,謝謝表嫂,省得你們掛心嘍。”

  赤炎郎拿起筆。“你表嫂可能在禦花園那裡,你自己去找她吧。”

  “表哥啊。”淩瑤茜叫了他一聲,咬了咬唇,最後只扯了抹笑。“你真是好寵表嫂哪!”

  “你嫉妒了?”赤炎郎覷了她一眼,視線又移回桌案上的奏章。

  “才不是呢。”淩瑤茜嘟嘴。

  “那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別和表哥兜圈。”赤炎郎下筆,繼續批閱。

  淩瑤茜一雙美目鎖著赤炎郎。她表哥果然是個聰明人,她什麼心思,都叫他看透了。只是這樣的人,在情愛上還是太過癡狂了。要是他最後落得一場空,不是太可憐了嘛。

  “表哥,有些話,我想提醒你,你可別怪我太多嘴了。”淩瑤茜走向赤炎郎身邊。

  “嗯。”赤炎郎應了一聲,也是沒抬頭看她。

  “表哥。”淩瑤茜握住他的筆杆。“你每天忙於公事,放著表嫂獨守空閨,不好吧。”

  “然後呢?”赤炎郎看著她,知道她還是有話沒說完。

  淩瑤酋扁嘴,還是吐出心裡的話。“表嫂身邊,出出入入,都是一個男人陪著,這樣總是不大好。”

  赤炎郎一笑。“你表嫂就喜歡他陪啊。”

  “哎呀!”淩瑤茜急得跺腳,把話說白了。“你不怕她愛上別人?”

  那天她可是親眼看著玄冰雁和獨孤影抱在一起,那個獨孤影人是呆了點,不過的確是個會讓人動心的男子,所以她才要提醒她表哥的嘛。她表哥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沒察覺。

  赤炎郎澀然勾唇。“你表嫂愛的,本來就是別人。”

  “……”淩瑤茜吶吶地說不出話,心疼地看著她表哥。

  她表哥向來是多麼意氣風發,多麼自尊驕傲的人,而今,竟說了這樣的話。

  “別替表哥擔心。”赤炎郎起身,拍拍她的肩頭,露出他一貫的笑容。“你表嫂終會愛上你表哥的。”

  他始終相信這樣,他始終願意相信這樣。


  人秋,日薄西山,殘彤流紅逐漸消匿於天際。玄冰雁持水澆花,驀地一嘆,朝獨孤影低語。“花都到了該謝的時候,卻還報不了雲君的仇。”

  獨孤影勸道:“還請公主寬心,淩飛等人既懷二志,不怕大仇難報。況且,據屬下觀察,‘赤焰國’內部分歧,端賴赤炎郎強權鎮壓。他一人定然有顧慮不周全的地方,報仇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只是若沒有好的時機,一切難以動靜。”玄冰雁勾唇。“孤,你的領兵才能,我是知道的;若你能潛回‘紫霄國’,與朝內忠貞之士相應合,定能為雲君復國。”

  獨孤影認真地瞅著玄冰雁。“屬下會設法帶公主一道回國的。”

  玄冰雁放下手邊的搆子,悠悠一笑。“雲君不在,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獨孤影暗收回視線。

  玄冰雁握著他的手。“你是雲君最好的兄弟,對我而言,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何嘗不曾動念,要與你回‘紫霄國’;只是我是亡國禍水,舉國上下視我為不祥之人,哪裡還有我容身的地方嗎?況且……我心底也是怕拖累你,與我越親的人,總是越不幸哪。”

  獨孤影霍然跪下。“屬下請公主切莫這樣想。”

  “想不想已經不重要了。”玄冰雁拉起他。“孤,我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回答我。”

  獨孤影點頭。

  “這陣子,你和淩瑤茜走得挺近的。”玄冰雁瞅他。“你心頭怎樣看她?”

  獨孤影臉上微窘。“公主為何這樣問?”

  “據說赤炎郎這幾日要動身參加東方幾個大部落的祭天大典,我想利用這時候和淩飛談條件,要他暗助你回‘紫霄國’。你知道的,‘紫霄國’內是赤炎郎的心腹,而不是淩飛的人馬。如果你奪回‘紫霄國’。基本上,是與他無損。而且,如果我與他聯手,助他奪篡赤炎郎王位,再讓兩國聯姻,一來使雙方化敵為友,二來更可助他保住王位。”玄冰雁一笑。“當然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真做起來複雜許多,還得見機行事。”

  獨孤影俊眉堆擰。“公主說的聯姻……”

  玄冰雁盼了盼他。“我說的聯姻,是指你和淩瑤茜。我之前問你。是否喜歡她,就是這道理。若你喜歡她,這方法或者可行;若你不喜歡她,我自然是再做別的打算,”

  獨孤影陷入靜默。

  玄冰雁並不逼他,只是平心靜氣地同他說:“孤,我知道你是個鐵硬的人,不會拿淩瑤茜做復國的棋子。不過若是你們兩情相悅,其實這也是個化干戈為玉帛的好方法。畢竟,赤炎郎造下的孽,本來就不必然要成為兩國結下的仇,我知道這會是雲君樂見的情形。”

  獨孤影深看著她。“王上以前就說過公主是個慈心的人。”他所指的王上,自然是紫雲君。

  “才不呢,他才是個慈心的人。”玄冰雁微扯嘴角。“所以他怎麼觀看旁人,都見著那人的好處,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儘量不想牽連旁人罷了。”玄冰雁話鋒再轉。“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她。”

  獨孤影靜了半晌,才要開口時,眉頭突然皺了下,同玄冰雁使眼色,表示有人來了。

  “表嫂、表嫂——”淩瑤茜人未到,聲先至。

  玄冰雁朝她音響看去,就見她蹦蹦跳跳地拉著赤炎郎過來。“表嫂。”她興奮地嚷著。“跟咱去看戲吧。”她幾乎是用跳的,蹦到她身邊。

  “什麼戲?”玄冰雁淡淡地說,雖不熱絡,也不是冰冷。

  “聽說城裡來了最好的戲班子,晚上要上戲了,咱們可別錯過。”淩瑤茜早習慣玄冰雁的態度,依然滿了一臉的笑。

  赤炎郎問:“要去散心嗎?”

  玄冰雁當是沒見到他,徑自和淩瑤茜說:“我累了,只想休息,如果你要去的話,我讓孤陪你去。”

  “表嫂,你去嘛!跟著你這麼如花美人出去,才有意思。”淩瑤茜輕睇獨孤影一眼。“跟那個愣子出門,有什麼好玩的。”

  獨孤影看了她一眼,又是面無表情。

  淩瑤茜扁嘴,朝他作鬼臉。

  她的表情過於可愛,獨孤影眼底還是逸出笑意。他整回神色,拋丟問句:“去不去?”說是問句,卻又不等淩瑤茜就先轉身邁步。

  “喂。”淩瑤茜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他。“你走這麼快,我怎麼跟得上,呼!”她突然抽了口氣,靈眸大眼狡猾地轉了圈。

  “怎麼了?”獨孤影停下來。

  “我腳有點痛,走不快,你背我。”淩瑤茜半撒嬌、半耍賴地說。

  “無恥。”獨孤影冷冷地吐著,卻還是在她面前蹲下。

  淩瑤茜吐了吐舌頭,自己攀上他寬廣的背,把頭埋進他的肩窩,卻輕輕咬了他的耳朵。

  “做什麼?”獨孤影並不痛,只是覺得這小姑娘戒潑武無理。

  淩瑤茜有點心虛地說:“誰叫你剛剛說人家無恥嘛。”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逗他。

  獨孤影不理她,只往前走。

  “會痛嗎?”淩瑤茜見他生氣了,輕輕蹭著他。

  兩人的音響漸遠,玄冰雁也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跟著流逸笑容。

  “你笑起來很好看。”赤炎郎的音響在她旁邊響起。

  玄冰雁斂回笑容,從他身邊走過。

  赤炎郎揪住她的手。“別人在的時候,你可以當作我不存在。可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或是只有你一個人的時候,你的眼裡、你的心裡躲得了我嗎?”他用他一貫的霸道,把她攬進懷裡;以他一貫的溫存,把她納人眼底。“你這樣的疏遠我,是因為你怕,怕愛上我了。”

  “我懶得理你,不成?”玄冰雁閃避他的目光。

  “當然不成。就算我不是你的愛人,我也還是你的仇人,你怎麼能夠懶得理我?”赤炎郎箝緊她,讓她無法逃開他的氣息。

  他以纏烈的方式霸住她,臉頰親蔫地摩挲她滑膩的玉顏,惑人的氣息在耳邊逗呵,撩起她一陣陣的心慌意亂。

  他滿足地逸出挑逗人心的低喚:“雁兒。”

  玄冰雁涼潤的玉肌開始發燙。他很久都不曾這樣強索她的因應、她的情愛了。就一個男人而言,他已經忍受她的冷淡夠久了。

  玄冰雁知道掙不開他,只好僵在他的懷裡,免得引起他更激情的反應。她故意淡漠道:“春天都過了,你還發什麼情?”

  赤炎郎朗笑出聲。“雁兒,你把我說得好像畜生。”放開了她。

  玄冰雁丟給他一記你本來就是畜生的目光。

  赤炎郎壞壞地笑起。“我對你發情和季節無關,不管什麼時候,我都很想要你的。”

  “你若沒正事找我,恕不奉陪。”玄冰雁轉身要離開。

  赤炎郎一箭步擋在她前面。“我要去參加祭天大典,和我一起去吧。”

  和他去祭天大典?!玄冰雁睇睨著他,轉念卻又想到,如果和他去祭天大典說不定能拖住他,抑或者……

  “好。”她以答應挑戰的姿態應允。

  他驀然展顏,笑得開懷,害她心裡閃過一絲的歉疚不安。“別高興得太早,我是心懷不軌。”她說得像是沒他冷水,但連她自己都不敢說,那裡頭是不是有點提醒他的意思。

  他再勾唇揚笑。“雁兒,你心懷不軌又如何,我也是別有所圖的。”

  玄冰雁嗤道:“告訴你,那只是枉費心機,你會輸得很慘的。”

  “我早就輸了。”赤炎郎半真半假地笑著,凝盼玄冰雁的眼眸,深邃而沉幽。

  他到底看出多少,玄冰雁心頭怦地跳快一步。

  赤炎郎勾撫她美麗而深沉的容顏。“你做的一切,我都不會有第二句話,只要你開心就好。”粗厚的手指停在她艷然的唇瓣。

  “不要對我太好。”玄冰雁回避他眼瞳中琥珀色的深情。

  他一笑。“只有這件事情,我無法答應你,因為我無法阻止自己愛你。”

  他的情愛濃烈而激越,早就失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1:21

第七章

  幾天之後,赤炎郎和玄冰雁啟程出發。玄冰雁以讓獨孤影保護淩瑤茜為由,將他遣人“相國府”。少了獨孤影跟入跟出,這一路,除了隨從和下人之外,就只剩餘赤炎郎和玄冰雁相對。

  趕了約十天的路,那日下午申時,日略西移,赤炎郎便直接下令,要眾人在郊外紮營。吩咐完之後,他掀開車簾,見玄冰雁還在打盹,也不驚擾她,和車夫及侍衛長交代之後,便徑自上車驅馬。

  車子顛顛搖搖行了一程,玄冰雁醒轉,見赤炎郎不在身邊,她起身探問車夫:“王上呢?”

  赤炎郎笑答:“怎麼,想我了?”

  玄冰雁霍地掀開車簾。“你在做什麼?”

  “我駕車帶你出去玩啊。”赤炎郎揮動馬轡。

  玄冰雁白了他一眼,往旁邊看去,這才發現四下竟沒旁人。“他們呢?”

  “我又沒有要帶他們出去玩,他們自然是沒有跟來。”赤炎郎答得理所當然。

  “胡鬧。”玄冰雁睇覷他,徑往車內坐去。

  “你等會兒就會愛上我的胡鬧了。”赤炎郎信心滿滿,煞住車子。

  “又怎麼了?”車子突然停了,玄冰雁只好出來觀看。

  “前面車子過不去了。”赤炎郎解開車與馬。

  玄冰雁提裙,正要下車,便聽到赤炎郎說道:“你把車內的幹糧拿出來吧。”

  玄冰雁嘟嚷。“你這人說什麼便做什麼,也不問別人一聲嗎?”卻還是拿著幹糧下車。

  “謝謝你。”赤炎郎冷不防地在她頰上輕吻。“我最愛的妻子。”

  “你……”玉顏泛紅,桃腮飛霞,玄冰雁一時沒話應他。

  赤炎郎系好幹糧,牽起馬轡。“上馬吧。”

  “若我不上呢?”玄冰雁瞪瞅著他。

  赤炎郎以一副算計好的笑容對上她。“你這麼聰明,該知道不上馬,不會更好的。”

  玄冰雁四顧,金烏已要西墜,他們又走到這森林小徑內,根本就難撤回。

  玄冰雁鐵霜玉容,睢瞪著他。

  赤炎郎滿開一臉笑。“走吧,我們還趕得上觀看晚霞。都出一趟門了,今晚就當是散心吧。”

  玄冰雁翻身上馬,嘴上卻還說道;“跟你出來,只有煩心,哪有什麼散心。”

  赤炎郎緊隨上馬,坐在玄冰雁前頭叮嚀。“我一會兒騎得快,你要抱緊我。”

  玄冰雁心不甘情不願地環住他。“你騎這麼快做什麼?”

  赤炎郎拍了下她環上腰際的手。“不騎快,趕不上美景,坐穩了。”他馬鞭一揚。駿馬飛身奔出。

  “啊。”玄冰雁沒料到馬奔得這樣狂野,輕呼出口,將赤炎郎抱得更緊。

  她才想開口罵赤炎郎,卻聽到他傳來肆縱的笑聲,玄冰雁皺眉。“你是故意騎這樣快的。”

  赤炎郎朗聲笑道:“不這樣,你怎麼願意這樣抱我。”

  笑聲雖是得意,可飄散在風中的餘音,隱隱的,隱隱的,透了沉沉的,沉沉的無奈。

  只有在比風更快的速度中,她才有可能與他成為一體。


  赤炎郎勒馬止步,露顏展笑。“趕上了。”

  他終於趕上天際最後一片的紫霞鑾金。

  赤炎郎下馬,玄冰雁直瞅著眼前的美景,逸出了贊嘆。他們居在高處,攬盡暮色。漫天霞雲滾滾,翻紫覆紅,匯入碧綠山頭。

  風吹來有些冷,衣袂飄飛,卻讓人一時錯覺,錯覺騰身在飛霞流雲中。

  好半晌,玄冰雁才能回神。不過,她還無法言語,那震懾還在胸口,令人難以開口。

  赤炎郎伸手要牽她,玄冰雁看了看他,把手交出去,讓他牽她下去。她沒有跟他道謝,但是他的用心,在那片霞中,她看到了。

  握住那雙柔荑,赤炎郎手心一暖,展顏而笑。“這裡是我們族內的聖地。聽說我們族人最初便是住在此地。爾後遷出,這裡便成了聖地,只有王族可以進出。前面有條小徑,可以下到‘戀人湖’,我帶你去。”

  戀人湖?!玄冰雁斂眉,把手抽出。“你在前面走著,我會跟上的。”

  赤炎郎交勾她的眸光。“天色快要暗了,路又崎嶇,你還是讓我牽著,我才能放心。”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眼神深柔,還是因為四周景致迷幻,有一霎,她對他的恨,竟不真實了。

  他突地笑了。“你若摔傷,我只能抱著你了。”

  “誰要讓你抱著?”玄冰雁把手伸出去。

  赤炎郎反手握緊她,趁著餘暉,帶著她往山邊小徑下去。

  玄冰雁盯牢了崎嶇的山路,光線逐漸黯淡,她略是踉蹌,往他身邊顛去。他及時穩住他,那粗厚的手掌包覆著她,竟……竟讓她感到心安。剎那間,她冒出不祥的預感,她會沉淪在這迷幻的山谷中,會沉淪在他厚實的掌心裡。

  她心慌意亂,脫口說道:“我們回去吧。”想掙開他的手。

  “已經走到這裡,不好回去了。”他始終不願放開她。

  玄冰雁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心跳回復,她才點下頭。

  有些事情,也許是無路可退了。

  赤炎郎一笑,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玄冰雁看著山徑浮出銀白的月色,竟閃出個念頭——也許他們已不在愛恨糾葛的人間。離紅塵邈遠,與俗世隔絕,天地間,只有他與她。

  看著他的背影,她咽下想問他的話——你帶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成就兩人的天地嗎?

  她沒問出口,因為與他在這刻已然心照不宣。

  “到了。”赤炎郎指著前面一池氤氳著熱氣的水潭,猛一看,那裡又是仙境、漫騰著雲霧。

  借著皎潔月色,玄冰雁可以看出,水是自崖壁流出。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這才看清,那片山壁,中間劈分為二;看不出來是一片山分成兩半,抑或是兩片山連成一面。

  赤炎郎在她身後招呼著。“吃點幹糧吧。”解下那包乾糧。

  “嗯。”玄冰雁回神,就著水潭的水清洗手,方才她的手竟讓他捏握出汗了。

  赤炎郎走到她身邊和她共用池水,他的手輕撥著水面。“這水溫正好,最適合泡洗身子。”

  玄冰雁睨他一眼。“你這人腦袋裡,想不出幹淨的東西是嗎?”

  赤炎郎撫著下頰。“我想像中,你的身子是幹淨的啊。”

  “下去清醒吧。”啪啦一聲水花四濺,玄冰雁已經順手把他推下去了。看著他在水裡狼狽地跌蹌,她逸出笑容。

  水潭面還算寬,不過深度約及胸部,赤炎郎站起來之後,視線射住她,卻在她一笑中,凝滯失神。

  月色下,她的笑容是初醒的曇花,也許一夜之後便要凋謝,但綻放的艷色,絕代傾城,見過之後,便再無法忘。

  就算是嘲弄也好,那抹笑至少是為他。

  赤炎郎勾唇邪笑。“原來你這麼迫不及待,早說啊,我這不就脫給你看。”他一面說,一面解下衣物。

  “無恥。”玄冰雁咒道,別轉過頭。

  “無恥有什麼關係。”赤炎郎脫掉他下半身的褲子,笑道。“身為男人,該有的有了就可以了。”

  玄冰雁近在咫尺,他伸出溼漉的手握住她的腳踝。

  “啊!”玄冰雁猛地嚇一跳。“你做什麼?”想甩開他的手。

  赤炎郎仰頭看她,故做好心地說:“你再動的話,很容易摔倒喔。”

  玄冰雁蹲下身,打下他的手。“你要敢把我拖下去,你就死定了。”

  “不敢。”赤炎郎放開被她打紅的手,在水裡撈起他方才褪下的衣物。

  不好看他赤裸的身軀,玄冰雁趕緊後撤。

  赤炎郎把溼透的衣服丟到岸上,說著:“你放心,我可不敢把你拖到水裡。我怕到時候,你情不自禁、獸性大發,玷污了我自婚後到現在守住的清白。”

  玄冰雁瞪他,隨手撿了顆石頭,朝他扔去。“不要臉。”

  她自然是沒打到赤炎郎。石頭在水面跳了兩下,蕩起漣漪,便沉了下去。赤炎郎不再逗她,遊到離她遠一些的地方泡著。

  玄冰雁坐下,不過視線還是盯著他,免得他又有不軌的舉動。

  坐了一會兒,她才發現,這樣的夜晚,雖是一輪明月,滿天星斗,卻擋不住秋夜的寒意。她環住身子,輕輕摩擦。

  “下來吧。”赤炎郎突然開口。

  玄冰雁嚇了跳,眸光隨即瞪掃他。“你早算計好了,對吧。我就是冷,也不願讓你稱心如意。”

  “唉,你怎麼老把我想得這麼卑鄙?!”赤炎郎逸嘆。“我也沒要你全身下來,這種天,就是泡泡腳,也會很舒服的。”說著,朝她身邊遊去。

  “你停著。”玄冰雁在岸邊喝道,慢慢地靠近水潭。

  見赤炎郎不再有動作,她才小心地脫下鞋襪,坐在岸邊,卷撩起裙子,露出潔白的腳踝,涉入溫熱的池水裡。池水很快暖透冰冷的足尖,她玩心一起,擺動腳板,撥蕩水花。

  “要聽故事嗎?”赤炎郎突然問她。

  “什麼故事?”玄冰雁潑水暖手。

  “關於這池水潭的故事。”赤炎郎輕輕一笑。

  “說來聽聽吧。”玆冰雁拿出手絹擦手。

  赤炎郎說道:“傳說,這裡原本有兩名神人常駐。男的叫燁神,女的叫琦神,他們倆是對相愛的戀人。有一天一名惡神經過此地,看上琦神的美色,強行要擄走她。為了保護琦神,燁神與惡神相鬥。燁神雖然贏了,卻受了重傷。琦神為了醫治他,出外尋求仙草,卻發生了意外,喪失記憶。就因為這樣,她愛上了搭救她的涑神。”

  玄冰雁眉頭微擰。“這麼聽來,那燁神挺可憐的。”

  “是啊。”赤炎郎眸光轉深。“燁神雖然最後憑著自己的法力復原,卻因為一直等不到琦神,而變得暴躁難安。那日,他正要去找琦神時,卻意外地看到琦神與涑神親熱的在一起。他的憤怒與嫉妒,霎時燃成熊熊大火。涑神招來雲雨與他對抗。一場激戰之後,燁神慘勝,換來的卻是琦神憤懣的眼神。琦神抱著涑神的屍身悲哭而死,她到死的時候,都未記起燁神。”

  一陣風低吹而來,玄冰雁覺得有些冷,縮環著身。

  赤炎郎沉聲。“據說,琦神的淚匯成了這座水潭,負傷而死的燁神和涑神的身軀皆化成山壁,常駐著琦神。山壁淚淚流出的熱水,則是燁神的淚水,與熾烈的情意。有一種說法,說燁神的魂魄,四處追尋著琦神,當兩人在人間重逢之後,這座水池才會乾枯。”

  玄冰雁斂眉。“什麼怨靈不散的故事嘛。”這故事大悲、太烈,聽得她胸口發悶。

  她縮起泡在水池的腳,幾分嗤笑赤炎郎。“這種故事你也相信?”

  “我相信。”

  赤炎郎沉啞的音響,傳入玄冰雁的耳中,她心頭一蕩。

  “我相信,燁神會生生世世追隨琦神,直到喚回她的愛為止。燁神的世界只有琦神,有了琦神,他才有了世界。”

  這故事是赤炎郎小的時候聽過的。不知道為什麼,他聽過這故事之後,便一直堅持這樣的想法。

  見到她時,他便覺得,她是他命定中合該出現的女子。

  玄冰雁驀地抬頭盼他。他的說法好孤獨、好寂寞、好讓人心疼。

  他琥珀的瞳眸,驕傲、熾烈、霸道、蠻橫、深情、執拗……原來,原來都是寂寞。原來,原來只是寂寞。

  赤炎郎問她:“若你是琦神會原諒燁神嗎?”

  玄冰雁抿嘴,沉沉地望著他,望著這一池渺茫。

  赤炎郎以眼神追問。

  不管是未可知的前世或是今生,他的愛,對她,都是罪孽,都是血恨。她也許永不原諒,永不釋懷。

  玄冰雁一嘆。“你說,能原諒嗎?如果愛上一個該恨的人,我怕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知道她的話,比刀刃更尖銳,比寒風更刺骨,可是她還是讓話出口了。

  赤炎郎受傷的眼眸一合,他驕傲地閉上。再溫熱的池水,都暖不了他的胸口;也許再多的努力,也救贖不了他的。

  玄冰雁悠悠地問他:“如果我永遠都不原諒你,你還執意要愛嗎?”

  赤炎郎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後,將視線投往氤氳迷蒙的水面。“如果我能不愛……如果我能不愛……”他輕輕地重複這句話。

  他的愛,最大的悲哀在於沒有如果。

  池面波動,他抬頭,竟見她涉水蓮浮而出。一輪銀槃下,她滿肩月華,羅衫已解,僅餘一件肚兜貼身。

  他癡茫地緊瞅著她。她的眉目端凝,姿態絕美,晶潤的膚色,與水光一同,與月色一融,俱是惑人神魂。

  “就一個晚上吧。”她輕聲說道,嫣然而笑,一手反攀上他的肩頭。“今夜,你我不記前世,不問來生;不顧以往,不求未來。只這麼一時一刻,還你的情,償你的意。”

  不報紫雲君的仇,她不安;不還赤炎郎的情,她不忍。

  於是她以飛蛾的姿態,向他赤焰的情意撲去。

  她的一席話,叫他幾乎是震撼了。赤炎郎喚她:“雁兒。”無法控制的音響,顫動。

  “別叫我的名字。”她以手指點在他的唇上。“此刻,我們都沒有名字。”也無法有名字。

  他握住她的指尖親吻,近似虔誠的膜拜。

  他明白,這一刻沒有爐火焚身的神人,沒有哀傷欲絕的傳說,沒有叱?威風的君主,沒有報仇雪恨的紅顏。

  有的只有浮世中,一對為情愛所纏的男女。

  “讓我愛你吧。”他粗嘎地低語,尋到她灩紅誘人的唇瓣,以纏綿的方式攫掠,而她開始生澀的因應。

  那是她第一次,對他的激情因應。

  他無法自已地在狂喜中與她糾纏,翻動挑惹她的情潮。

  “嗯……”她輕逸呢喃,溺沉在眩迷之中。

  那催情的軟語,讓他喉頭緊縮。不願在水中倉促地占了她,他抑下沖動,將她抱起,放在岸上。

  他要好好看著,看著她每寸每分的美好。

  如流泉般的黑髮技散在誘人的緋紅玉肌上。她的眼波迷離,還溺陷在方才的銷魂中。冷風吹不涼她的身子,嬌軀不斷發燙,一似要融化在他熾熱的眸光裡。

  他從她的頸後開始貪戀齧吮,她喘息加快,依著本能攀著他。不知何時,他勾褪她的褻衣,纏烈的愛撫,灼炙她每一寸的豐潤與敏感。

  “嗯……”她幾乎要癱軟在激越的欲望之中,直到她身下的軟柔,為他的硬挺所抵時,她才霍然從意亂情迷中驚醒。

  他嘎聲。“不會弄痛你的。”以親呢的方式,解下她的褲頭。

  “不行……”猛然驚覺到將發生的事情,她急急地擋住他的手。“不行!”她幾乎是失聲叫出。

  他愣住,呆愕地望著她。

  “不行,萬一懷孕了怎麼辦?”她一雙美目幾乎要出水。“我無法原諒自己懷了你的孩子。而且,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下手殺他了,已經沒有辦法了……”她喃念,低聲啜泣。

  在她輕顫的肩膀中,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罪這樣重,與她,就是一夜,也是奢望。“別哭了。”他輕輕吻舐她的淚,淚的成混在唇間化成苦,那苦,兩人都得嘗。

  他抱起她,她微微顫抖。他澀然安撫。“別怕,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冷風吹來,方才兩人身上的纏熱,到現在都凝成一滴滴的冰涼,像淚。

  “會冷了。”他把她抱到她的衣服旁邊,放她下來,輕輕地為她披好。“穿上,才不會著涼。”

  驀然間,他的音響暖得讓她酸鼻。

  是她背叛了她之前的應許。

  他低身撿起他衣服,原來昂藏的背影,在這時顯得寂寥。他隨意穿上,溼冷的感覺透刺著肌膚。

  他一笑。這樣剛好,可以冷卻他一直以來的癡心妄想。

  他起身邁步離開。

  她一直看著他蕭索的背影在視線中模糊,胸口隱隱作疼。突然,她跑了上去。

  他聽到碎步的音響,直覺地回身,剛好與她撲抱滿懷。

  她環住他的腰際,他的身子霎時僵硬。“抱我。”她埋在他的胸口。“抱緊我,就這一夜了。”就這一夜了!他勾唇一笑,把她攬緊在自己的懷間。這是他們最近的距離。身上是溼的,冷的,也是暖的,熱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1:37

第八章

  隔日,他們兩人離開“戀人湖”。繼續朝著東方的部落前進。那天晚上,他們沒趕上宿頭,車隊人馬停在林間休息。深夜,一人騎著快馬,往他們生起的火堆奔來。護守的侍衛立刻搭弓拉箭,進人應變狀態。

  喝的一聲,那人勒馬停下。

  赤炎郎聽到聲響,也不吵起玄冰雁,徑自從車簾觀了一眼,敏捷悄然地翻身下車。

  “王上。”侍衛長隨即護到他身邊。“是驛站派來的人,來送密函的。”

  那人一身官服,顯然是“赤焰國”的官員。

  “怎麼了?”赤炎郎低問。

  “王上。”那人跪下呈上一封密函。“請過目。”

  赤炎郎開啟密函,仔細看著,眉峰漸高。一會兒後,他將密函放在火中燒掉。把那人招到身邊,低聲吩咐著:“……”

  那人領命之後,恭敬地行禮。“是。”旋即快速地騎馬離開。

  見他遠去,赤炎郎才收回神思,步轉鍵內。他掀開車帶,便見玄冰雁半坐著,直瞅著他。“有什麼事情嗎?”玄冰雁門。

  赤炎郎一笑。“我想,你應該猜得到的。”往她身邊過去。

  玄冰雁轉動思慮,眉頭霍地舒開。“他逃離了,對吧?”她所指的“他”,乃是獨孤影。照她猜想,他應該逃回“紫霄國”了。沒想到,她沒在裡頭照應,他竟然也能逃出。看來,孤的本事,比她所想還大。

  “沒錯。”赤炎郎也不瞞她,反而問道:“你猜我會怎麼做呢?”

  玄冰雁與他對視。“我猜,你會通令你在‘紫霄國’的爪牙,不論死活,全力擒拿。然後佯做無事,繼續參加東方請部落的祭天大典。”玄冰雁忽爾勾唇。“有件事情,我倒是想不明白,‘赤焰國’守備森嚴,孤是怎麼逃出去的呢?是有人幫他嗎?若有人幫他的話,那人是什麼打算呢?”

  玄冰雁自然知道,不管獨孤影是怎麼逃出去的,淩府都脫不了干係。這干係或深或淺,追究起來可大可小。可她偏要存心不良,加深赤炎郎心頭的疑懼,以及他和淩飛之間的嫌隙。

  她這麼做,主要算計的不是赤炎郎,而是淩飛。赤炎郎動作一大,淩飛必感自危。然後,他就騎虎難下了。

  赤炎郎看著她複雜深沉的美目,忽然笑了。“雁兒,不管是做我的愛人,還是我的敵人,你都是最好的。”他輕撫著她的下頦。

  想把一頭美麗的虎馴養在身邊,是得冒著鮮血淋漓的危險,他已經逐漸嗅到這樣的腥味了。

  “你內心,真一點也不怕?”玄冰雁輕扣住他的手。“看樣子,你是還沒遇過挫折了。”

  “我所愛的雁兒,你錯了。”赤炎郎展顏露笑。“我這輩子,不是沒遇過挫折,而是從沒讓挫折打敗過。”

  他笑得自信滿滿,他笑得飛揚跋扈。那神情,不得不叫人從心底折服。就是玄冰雁也讓這樣的他所勾攝。

  他是這樣自信啊!莫怪乎,連孤獨的時候,也還如此驕傲。

  她的眼神,有一刻納入的全部是他的影。

  赤炎郎凝視著她,反握住她的手。“雁兒,你和我同樣都不畏懼挫折,也同樣驕傲而孤獨,不是嗎?”

  玄冰雁心裡微震,她和他怕是連晃過心頭的想法都一樣啊。

  難道他們的相逢真是宿命的嗎?是宿命的情愛,也是宿命的仇恨。

  她忽然釋出一抹笑。“也許你說對了。”拉起他的手,豐潤的紅唇在上面輕輕一點。“賞你的。”那一吻,是她最大的放肆,縱容片刻的心動。

  他心神一蕩,緊握她的手,勾展笑容。“這樣打賞不夠,我還要別的。”

  “不行。”她掙開他的手。“再多的,我給不了。再多的,你受不住。”

  “就猜你會這麼說。”他一笑,笑裡還是掩不住他的失落。“雁兒,你要願意多給一份的情,我就受得住你多十分的恨。你明白嗎?”

  “何必呢?”玄冰雁鐵寒著音響。“何必再惹我的情,招我的恨。我現在的恨,已經夠要你的命了。赤炎郎,你聽好,那一晚,已經過了。”

  “它在我心中,永遠過不了。”赤炎郎低低地說。


  夜晚,相國府。

  啪地一聲,淩飛重重地摑了淩瑤茜一巴掌。“好你個不孝女,竟然聽了獨孤影的唆使,偷了我的記號給他出關。”

  淩飛越想越氣,一掌又要擊下,偏讓一旁的淩寬拉住。“好了,大哥。獨孤影都走了幾天了,你就是打死了瑤茜,也於事無補。”

  淩瑤茜捂著熱辣辣的頰邊,倔挺著身軀。“那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要去偷的,不是大個子叫我的。”

  淩飛氣到臉色脹紅。“這是什麼話啊?原來你還倒貼人家。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

  淩瑤茜回嘴。“他本來就是‘紫霄國’的人,讓他回去有什麼不對?”

  “你以為他回去探親嗎?”淩飛大吼。

  淩瑤茜振振有詞。“我知道他回去是要復國。況且‘紫霄國’本來就不是我們的,那是表哥為了娶表嫂,給人強占的。”她不覺得自己做的是錯事。

  “你好糊塗啊!你知道他要復國,你還幫他。”淩飛指著她,手指不停顫抖。“這是叛國的罪,牽連起來,咱們家都要受到拖累。”

  淩瑤茜唇色咬得脹紅。“個人做事個人擔,要是有事情,表哥那邊我負責就是了。”

  “你負得了責?”淩飛一巴掌,又想打了過去。

  淩寬再度攔下他。‘你和孩子說這些,她怎麼明白呢?”他轉過頭去。“你快走吧,你爹在氣頭上,說不定真把你打死了。”

  淩瑤茜看了眼她爹,終于還是別過頭跑掉。

  淩寬扶著腦門沖血的淩飛坐下。“大哥,你光發脾氣是沒用的,還是先坐下來吧,顧好自己身體要緊哪。”

  淩飛坐定後,嘆了一口氣。“二弟,你給我出個主意吧。”

  “出主意?!”淩寬苦笑。“這事情能怎麼出主意?這和我上回的事情一樣,可大可小,全看王上怎麼做。要是獨孤影復不了國,王上又願意睜一眼,閉一眼,那事情就是小事;要是獨孤影鬧了個天翻地覆,王上又要嚴加徹查,事情就是大事了。”

  淩飛逐漸冷靜下來,他嘆了口氣。“二弟,就你看王上……”

  “大哥。”淩寬噴了一聲。“我怎麼看得明白王上啊?我現在對王上,已經心寒了。”

  淩飛默不作聲,陷入沉思之中。

  淩寬附在他耳邊說道:“於今之道,見機行事,自保為重啊。”

  “自保為重……”淩飛喃喃重複這句話。


  自從獨孤影回到“紫霄國”後,便串結各地義勇軍,且暗中與朝中忠臣的勢力相結,才短短半個月,他便聲勢大振。赤炎郎為穩住東方部落,只得一面頻下手諭,一面繼續趕赴祭天大典。

  這天,車馬終於行到“焰城”——各東方部落聚會所在地。東方部落諸長,皆列隊奏樂,以示歡迎。

  帶頭的兩人,一個年紀約四十,身材粗壯,面色赤紅,乃是“追日族”族長——日野打魯。另一名未及三十的男子,算是挺拔魁梧,乃是“飛天族”族長——天翔弘。

  “我英勇的王上。”日野打魯首先敬上一碗酒。“謝謝你從遙遠的地方,趕來參加我們的祭天大典。東方的神,會賜福給你,因應你虔誠的心。”

  赤炎郎接過酒,一口幹了它。“我忠心的部下,我從遙遠的地方來,就是為了感謝東方的神,賜福給我。我也求她,祝福‘赤焰國’所有的子民平安。”

  天翔弘接著敬上另一碗酒。“我英勇的王上。謝謝你放下‘紫霄國’的動蕩不管,趕來參加我們的祭天大典。東方的神,會保佑你早日打敗那些叛徒。”

  玄冰雁看著他們一來一回地唱答,心中慢慢有了些打算。在她看來,這天翔弘大概不是真心誠意地祝福赤炎郎。他應該是要想從赤炎郎口中,打探些什麼的。

  只見赤炎郎接過酒,又是一口幹了它。“我忠心的部下,我是受到神的護傷的。你不必為我擔心,凡是想要背叛我的,都會受到重重的懲罰。‘赤焰國’的強大和山是一樣的,‘紫霄國’那些叛徒無法動得了它。”

  聽赤炎郎這麼說,日野打魯和天翔弘交換了眼神。之後,日野打魯再度添上一碗酒,敬給玄冰雁。“我美麗而勇敢的王后。讓我敬你一碗酒,表示我們對你的歡迎。”

  玄冰雁接了他的酒,他的手卻還停著。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瞧著玄冰雁。“我的神要透過我的手,賜福給你。”

  玄冰雁皺眉,才想著要推開這人,赤炎郎卻已經伸出手來,為她接過酒。赤炎郎對著日野打魯一笑。“我美麗妻子不只能教人著魔,也能教神著魔。你的神就不用這麼費心賜福給她了。”

  他一口飲了酒,驀地攬摟玄冰雁,玄冰雁還沒回神,芳唇就讓酒氣襲奪。他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前,以唇遞喂她醇酒。

  她的呼吸一霎變得困難,好不容易才吞咽下酒,她怒目瞪他,伸手要擦掉外溢唇邊的酒;但他粗厚的指尖早她一步摩拳過她的唇邊,輕柔地擦拭而過。

  她再瞪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瞳,依然霸道地示愛。

  他勾出抹最迷人的笑,氣得她把頭別轉過去。

  他把她兜進懷裡,將碗還給了日野打魯。“我們夫妻共同謝謝你的這碗酒。”

  日野打魯有幾分尷尬地露笑,天翔弘則是接在他後面,雙手捧起另外一碗酒,同樣敬向玄冰雁。“我美麗而勇敢的王后。你的勇敢讓人無法忘記,你的美麗讓人印象深刻。歡迎你來到這個地方,雖然這個地方所有的一切,將因為你而顯得失色。”

  玄冰雁故意展顏,以復原眾生的笑容因應。“謝謝你的稱贊。”她喝了一口酒,將碗還給欣喜溢於滿面的天翔弘。

  赤炎郎並沒有看見玄冰雁的表情,不過從天翔弘的反應,他猜得出來玄冰雁故意要惱他。他兩手緊緊攬懷住玄冰雁,不悅地說道:“我的妻子累了,她要休息了。”他可以用所有的方法寵溺玄冰雁,可他無法容忍她為了氣他,對其他男人示好。

  玄冰雁並不在此時挑釁赤炎郎,反而點頭附和。“嗯。”

  她已經確知自己挑起戰端的能力,不必在這一時躁進,因為那還不是她要的勝利。

  玄冰雁眼眸深處冷冷地看著所有的人,這些人將成為她復仇的工具。

  
  找誰好呢?玄冰雁看著筵席上每張對她殷勤示好的面孔。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為期三天的祭天大典已經結束,今天晚上的酒宴一散,明天,她就得和赤炎郎回去皇宮了。若要她錯失大好時機,無功傳回,她是決計無法甘心的。之前她心裡打過幾個槃算,可是都苦無機會下手,今晚她一定得擇好幫她的目標才行。“王后,吃點吧。”赤炎郎挾了塊肉,遞送到她唇邊。

  玄冰雁轉眸瞅他,她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大好,比前幾天的時候緩和不少。他也料想得到,過了今晚,她是無計可施了。

  玄冰雁匿下心緒。“謝王上。”輕咬過他遞上的肉。

  她一面慢條斯理地細嚼,一面提醒自己要冷靜沉著。她就要回宮了,這裡頭著急的一定不只她才是。

  冷媚的眸光輕掃過眾人,與日野打魯癡醉的目光相接。

  就是他了!玄冰雁朝他流逸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日野打魯眼睛跟著發亮。

  玄冰雁呷了幾口酒,輕倚在赤炎郎身邊,低聲說道:“差人還我回去休息吧。”

  “好。”赤炎郎不假思索地答應,她提出來的要求,他從未曾拒絕過。

  “來人。”赤炎郎招來侍女。“王后累了,扶她回去休息。”

  玄冰雁在侍女的攙扶下,款移身形,慢步離去,幾分醉態,教她面頰半紅,醉眼勾斂,更添撩人風韻。

  她眼神有意無意地輕拋,惹得日野打魯恨不得飛身撲去。不過,顧忌赤炎郎還在座位上,他硬生生忍了下來。

  找了個時機,日野打魯藉口小解,趁著眾人酒酣耳熱之際,悄溜了出去。

  一到外面,他四處張望,竟沒見到玄冰雁人影。

  他嘆了口氣,以為是自己會錯玄冰雁表情。

  突然,他聽到玄冰雁的音響說道:“我醉得有些難受,想在這裡吹風,你隨便去拿件衣裳給我披著。”

  “喔。”侍女點頭,從樹的後面轉出來,快步離開。

  日野打魯一看,嘿嘿笑了兩聲,見機不可失,連忙走到玄冰雁身邊。“王后。”他低低喚著。

  玄冰雁微仰著頭,眨了眨眼,斜盼著他。“你怎麼出來了?”她輕打了個酒嗝,假意醉得厲害。

  “這酒的後勁很強,我怕你不舒服,特地跟過來看。”日野打魯一步步逼近她。

  這酒的後勁確實很強,不過玄冰雁腦子裡還清楚得很。她佯做一抹笑。“你人真好。”她站了起來,腳還虛軟了下。

  日野打魯趕緊攙住她,玄冰雁身上一段軟香,竄進他鼻子裡,他人都要酥化了。

  “謝謝。”玄冰雁一扯笑。“我有些冷,你衣服借我。”

  “好好好。”日野打魯連聲答應,很快地脫下外衣。

  他那衣服上,同他人一樣,一個重味,嗆得玄冰雁很想作嘔。玄冰雁腦裡一轉,索性抱著他的外衣蹲下來幹嘔。

  “你還好嗎?”日野打魯跟著她蹲下,打量她醉酒的程度。

  玄冰雁順勢丟下他的衣服,一手勾著他的肩,語氣帶著幾分嬌軟。“我好難受喔,你帶我回去休息。”

  日野打魯大喜,打橫抱起她。“你既然不舒服,我當然要好好照顧。”見玄冰雁全然無抵抗的意思,他色心一起,顧不得許多,直抱起她,奔往自己的帳棚。

  玄冰雁也不吵鬧,就任著他抱著,只嘴角殘抹冷笑。

  一切她都算好了,她把外衣丟在地上,一會兒侍女發現她不見,必然會去報告赤炎郎,赤炎郎循著那件衣服要找到她,並不難的。

  日野打魯壓根兒沒想到這些,只想著等會兒要與玄冰雁共赴雲雨,掩護著玄冰雁的身形,他快步地趕回帳棚,在侍衛還沒看清楚他懷中的是玄冰雁時,就把這些閑雜人等揮斥下去。

  “大美人。”一進帳棚,他就把她拋在矮床上,整個人撲了過去。“你讓我想得好苦。你可知道,我在參加你婚禮時,就已經愛上你了。”

  “你在說什麼啊?”玄冰雁半推著他,她吐氣如蘭,語音輕軟,只更激得他獸性勃發。

  “你就成全成全我吧。”日野打魯朝她頸邊邊吻去。

  玄冰雁巧妙地閃身,似醉的星眸與他相望。“你有多愛我呢?就是為我死了也甘心嗎?”

  “甘心,甘心。”日野打魯猴急地扯下褲子,壓坐在玄冰雁腿上,像餓壞似地撲來。

  他整個人濁重的氣息,霎時塞滿玄冰雁的呼吸,她嫌惡地皺眉,本能地推拒他。“不要!”

  “噓,我的大美人。”日野打魯怕她喊得太大聲。只得安撫她一下。“你怎麼了?”

  “走開!”玄冰雁試著推開他,她原先設想裡,是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挑動“追回族”和赤炎郎的仇恨,可是他一碰她,就讓她極其反胃,她連片刻都無法再忍受。

  日野打魯怎麼甘心讓她離開,他反手把她壓得死死的。“大美人,我會好好地呵疼你的。”

  “不要!”玄冰雁企圖掙出,嘴巴卻讓日野打魯的大手沉沉蓋住,她的呼吸一下變得困難。那一刻,她真的慌了。

  不要!不要!她手腳揮動,心底狂喊——快來救我啊、誰來救我啊!此時,赤炎郎閃過她的腦裡。

  “……”她的狂喊,全被門壓成嗚咽般的音響。

  日野打魯獸性扭曲的面孔,在她眼前擴大,讓她更加慌張。“……啊!”她的音響終於爆出,日野打魯的手從她嘴唇滑開。

  “啊。”日野打魯哼了一聲,眼睛暴凸,身子頓軟。玄冰雁掙抽出來,才見到他身中一刀,鮮血從化身上漫開。

  “你沒事吧?”

  一句著急的關懷,拉開了玄冰雁的視線,那是赤炎郎。

  這時見到他,她竟想哭了。

  “怎麼了?”好幾個人從赤炎郎的身邊闖了進來。“啊!”來的人中,自然也有日野打魯的手下,一見他們族長身上中刀,他們連聲叫出。

  赤炎郎全然不理會他們,跨開了步,把日野打魯從玄冰雁身上丟開。“沒事了。”他輕聲安慰。

  玄冰雁看著他,眨了眨漫開水氣的眼眸。

  赤炎郎一笑,一把抱起身上沾了血跡的她,大步走出,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從容離開。

  對他而言,什麼都不重要,只有她在他懷裡才是重要的。

  
  深夜,火光熊熊燃燒。

  “殺了赤炎郎,殺了赤炎郎。”“追日族”族人聚集咆哮。

  “追日族”的副族長接替日野打魯成為族長主持會議,他招來幾個親近“追日族”的小族商討應對方法。

  “赤炎郎是來我們這裡作客的,怎麼可以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就殺了日野打魯族長。”

  小族長們一言一語地說著。

  “就算日野打魯族長真的對他妻子怎麼樣,也該經過我們眾人的審議,才能處決他。”越說眾人越是氣憤。

  “對,那赤炎郎的氣焰一向囂張,今天是在我們的地槃上,容不得他撒野。”想起新仇舊恨,眾人的情緒達到最高點。

  “討回公道,討回公道。”眾人一致高喊。

  “好!”副族長揮動火把,登高一呼。“討回公道!”


  林道上,護著玄冰雁的車馬狂奔,一匹馬從後疾追,騎馬的乃是赤炎郎的貼身護衛,他在後大喊:“王后——”

  “停車。”聽到他的音響,玄冰雁下令車夫停下,掀開車簾,等護衛趕上。

  “王上趕上了嗎?”未等護衛下馬,玄冰雁便急急問他。

  “啟稟王后。”護衛騎到玄冰雁身邊。“王上說他得阻斷‘追日族’族人追來,恐怕一時無法趕來和王后會合。王上請王后莫要擔憂,微臣自會擔負護送王后之責。”

  玄冰雁眉頭攢緊。“你就這樣丟下他應敵?”此時,她只擔憂赤炎郎的安危。

  “這是王上的指令。”見玄冰雁焦急,護衛下馬,勸說道。“王后請勿掛心。微臣追隨王上多年,深知王上武藝高強,所向無敵。不論是‘追日族’族人,或是‘紫霄國’叛軍,王上都能應付。”

  “紫霄國?!”玄冰雁黛眉一揚。

  護衛連忙噤聲。這些天“紫霄國”方面頻頻告急,他心中懸念,沒想到一時口快,竟說了出來。

  玄冰雁淡道:“你不告訴我,王上也會告訴我的。”她表面鎮靜,其實聽到“紫霄國”的訊息時,心跳又不自覺加快。

  護衛看看玄冰雁,見她之前對赤炎郎的關心,不是作假的,也就坦白實說。“聽說叛軍坐大,已危及‘紫霄國’都城。王上正打算這幾日回官之後,整軍率隊,追剿叛黨。”

  玄冰雁聞言,旋即咬緊牙關,以免自己走漏激動的情緒。

  獨孤影已經快要成功了,她絕對無法讓他功虧一潰。她必須牽制住赤炎郎,讓他無法趕到“紫霄國”才行。

  她深吸一口氣,讓情緒回穩,腦中轉過算計,她冷不防地一巴掌朝護衛臉上一抽。“糊塗!”

  護衛當場呆愣,無法反應。

  玄冰雁冷然的目光直逼著他。“王上的安危這等重要,你竟敢放著王上與這些蠻人纏打,王上要是有個萬一,你負責得了嗎?”

  護衛教她的態勢嚇到,雖然他篤信王上的能耐,可是聽她這麼說,心裡竟開始有些慌。

  “我要你把這裡所有的人都調去護衛王上,王上要有個差池,我絕不放過你們。”玄冰雁說著,解下自己頭上的髮髻。“告訴王上,要為我保重。”

  她的神情,在那剎那清冷而絕魅,她的話語,在當下讓人無從拒絕。

  護衛不再遲疑,立即領命,除了車夫之外,他帶走了所有的人。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玄冰雁逸出喟嘆。“恨我吧,赤炎郎。”

  “什麼?”車夫聽她喃語。

  玄冰雁搖頭。“沒事。”

  別說是這車夫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明瞭她的心思。紫雲君的仇,她怎麼都得報;紫雲君的國,她怎麼都得復,而她與赤炎郎已經是恩怨難分、愛恨糾纏了。說不定這是兩人最好的結局,就讓他也對她恨個徹底吧。所以她已做下決定,要在這個時候,叛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2:09

第九章

  清晨,“飛天族”旅長——天翔弘的帳內——

  一名侍衛領了個黑衣女子,匆匆忙忙地入內通報。天翔弘聽到通報內容之後,未及更衣,只披了件就趕緊出來見黑衣女子。

  “王后。”天翔弘施禮,就算剛剛已聽侍衛說明,來的是玄冰雁,真見到她時,他還是有幾分難以置信。

  “英雄莫要多禮。”玄冰雁作勢要拉他起來,卻在碰到他的手指時,迅速撤回,對著天翔弘扮出抹略帶羞赧的笑容。

  天翔弘心神一蕩,自己起身,揮手斥開侍衛。他看著玄冰雁,想了下,才開口說道:“王后的事情,微臣已經聽說了,日野打魯實在有他不應該的地方,只不過這件事情,在我們東方族裡的習慣,是要經過眾人討論過後,才能處理,王上是無權直接殺死日野打魯的。我雖是王上的臣下,卻也是日野打魯的朋友,這件事情,我左右為難,實在很難插手。微臣並不是不管王上和王后的安危,只是也沒立場出手搭救你們,這一點還請王后原諒。”

  他還沒弄清楚玄冰雁突然來找他的原因,只好先做這番解譯。

  玄冰雁幽幽嘆息。“這件事情,說到底,是因我而起,我不怪任何人的。”

  見美人吐幽,天翔弘油然升起憐惜之心,他不自覺地挨近玄冰雁。“我想以王上的才能,很快就能解決這件事情的,王后就不要難過了。”

  玄冰雁故意說道:“這件事情,只要王上不受到我的牽累,玄冰雁也就不欠他什麼了。”

  “這話……”天翔弘一時沒能意會她的意思,欲言又止地探問。

  “英雄應該早就知道我是讓王上強搶而來,平心而論,王上待我不薄。不過,那只是他貪圖我的容色,對我並無真情可言。更何況,怎麼說,玄冰雁也是與紫雲君有婚約在前,如今我怎能落得委身侍奉強盜寇仇的地步。”她望了天翔弘一眼。

  “玄冰雁一生,不甘讓赤炎郎糟蹋,今番獨身前來,就是為了逃開他的,還請英雄助我。”

  說完之後,玄冰雁雙膝跪下。

  天翔弘連忙把雙手伸出。“你要我怎麼幫你?”

  “英雄真不明白玄冰雁的心嗎?”玄冰雁埋首低語。“紫雲君死後,我本打算了無生趣地度過殘生,直到那日見到英雄,玄冰雁的心,才有如重新活過。”

  聽她這麼一說,天翔弘馬上咽下口水,握著玄冰雁的手已然發抖。“你的意思是……”

  玄冰雁隱下嘴角的笑。“我的意思,英雄還不瞭解嗎?要不然。英雄以為我為何會獨身奔來?”玄冰雁抬頭,一雙眼眸勾過天翔弘的面龐,沒停留太久,卻已經讓他的雙眼癡癡發亮。

  他天翔弘是她玄冰雁所挑揀的人啊,光想到這一點,就讓天翔弘飄飄然了。男人的虛榮心徹底地被滿足。

  暈眩的感覺過了之後,天翔弘赫然想起暴烈的赤炎郎,他的手霎時放鬆。“你畢竟是王后啊!”

  玄冰雁臉色丕變,眉頭一緊。“原來我錯看了你。”她刷地站起。“你要是無心收留我,我就是餓死在外,也絕不叫你為難。”她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轉身就走。

  天翔弘慌了,趕緊抓住她的手。“你別走,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呢?”玄冰雁回頭與他對望。“我願意為了一個值得的男人放棄王后的頭銜,可是,你願意為我做什麼呢?”玄冰雁眼裡翻擠出水花。“我不信,我真的會錯看了你,你應當是真正的男子漢才是啊。”

  “我是,我是!”天翔弘心緒激動,把她抱在懷裡。“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就是為我死了,你也無怨嗎?”玄冰雁半嗔半嬌地問。

  “對。”美人在抱,天翔弘緊緊地摟住她。

  玄冰雁軟聲說道:“玄冰雁死活,全託付英雄了。”艷紅的唇瓣冷冷逸出一抹笑。

  
  已時,天大亮,樹林中。

  “啟稟王上,逃跑的車夫已經抓回來。”赤炎郎貼身的侍衛,將昨晚留下來照顧玄冰雁的車夫押到赤炎郎面前。

  赤炎郎猛地抽劍,扯動到右胸膛傷口時,俊眉微微皺了下。“說,王后到哪兒了?”他將劍直抵在車夫頸上。

  今早,他好不容易才脫困出來,滿心期待要見到玄冰雁,怎知,當他趕來時,眼前看到竟只剩餘一輛沒有馬的空車。

  他旋即下令,找回玄冰雁及失蹤的車夫。

  車夫看著赤炎郎,匍匐在地上,手腳不住地發抖。“小人……小人不知道……”

  赤炎郎眉頭一揚,喝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車夫結結巴巴地說:“小人……昨晚被王后……敲昏了頭……醒來了……王后和馬……就不見了……”他就是害怕才會逃走,無奈他就只有兩只腳可以跑,沒跑多久,就讓人抓回來了。

  “胡說。”赤炎郎眼瞳噴火,在他頸上割出一條血痕。“王后為什麼要敲昏你,又為什麼要跑?”

  其實,他回來時,見車內無打鬥或掙紮痕跡時,內心己經隱然出現這樣的想法,只是他怎麼也不願意相信。

  “小人不知道!小人不知道!”一陣溼熱從車夫頸上流下,他已經嚇慌了。

  “不知道——”赤炎郎哼了一聲,反手拿劍射刺向車夫心頭。“留你何用?”

  啊的一聲慘呼,車夫倒臥下來。

  “王上息怒。”護衛們全部跪了下來。他們跟隨在赤炎郎身邊多年,深知他是烈性之人,卻不是好殺之人,他現在真的是到了震怒的地步了。

  “滾!”赤炎郎怒吼。“統統給我滾去找王后……”他揮手,扯動了胸口,忍不住喘了口氣。

  他貼身的護衛趕緊到他身邊。“王上。”

  赤炎郎推開他。“我叫你去找王后,你不明白嗎?”

  侍衛連忙退下。“是。”

  赤炎郎身邊一下子變得空蕩蕩,他這轉鍵內,撫掌著每個角落,低聲哺道:“你在哪裡?雁兒。”

  他心口發悶,胸前一陣痛,倒抽一口氣後,軟倚在車內。拭去額上的汗之後,他從懷裡掏出玄冰雁留給他的簪子。

  琥珀色的瞳眸放得軟柔,好看的薄唇微微上揚,輕蹭著那柄簪子。“雁兒,你叫人要我為你保重,為你保重……”

  當侍衛轉告他那句話時,他內心盈溢著一股感動。她的心,終於為他而軟了,他這麼相信啊……他這麼相信啊……

  她怎麼能在他這麼相信的時候,突然一句話都沒說地離開他。她怎麼能啊?

  
  七日後——

  “飛天族”族人已不斷往其族內勢力地前進。

  深夜,玄冰雁帳內,天翔弘設了酒菜與她共用。

  “冰雁,告訴你一個好訊息。”天翔弘臉上掩不住興奮之情。

  “什麼事?”玄冰雁陪笑。

  天翔弘說道:“‘紫霄國’的都城已經讓獨孤影奪回了。”

  玄冰雁燦放笑容。“真的?!”天可憐見,她的心願終於得償了!

  玄冰雁心頭吶喊——雲君,雲君,我至少對得起你一些了……此刻的她,恨不得飛身旋出,祭告紫雲君在天之靈。

  天翔弘看得出她的心情,跟著展顏。“冰雁,還有一件更好的事情。聽說赤炎郎的傷勢正在惡化,看來,他非得回宮療傷不可。我想,他是無法再留下來打探你的下落了。往後,我們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

  說著,他的手探摟著玄冰雁的腰,卻發現她的身子莫名僵硬。“冰雁,你怎麼了?”

  聽到赤炎郎傷勢惡化,玄冰雁腦筋轟地一片空白,心頭像被打到似地悶痛,直到天翔弘再三叫她,她才回過神,強打起一抹笑。“我沒事。”

  “沒事就好。”天翔弘一笑,親呢地在她耳垂呵氣。“既然你都快是我的妻了,今晚,讓我留下來吧。”

  “不行。”玄冰雁推開他,端正色彩說道:“我既然要長長久久地跟著你,就無法隨隨便便。我與赤炎郎雖拜過天地,可我還死守著清白之身,你這樣要求,莫不是把我當成輕薄放蕩的女子嗎?”

  說著,玄冰雁站了起來,臉上極是不悅。“我遭你這樣輕賤,還不如一死算了。”她突然探手,一把拉出天翔弘的劍,作勢往自己頸上抹去。

  “別這樣,別這樣。”天翔弘不只是慌了,還心疼得要命。“冰雁,都是我的錯,你可千萬別傷了你自己。”

  玄冰雁看自己已成功地打消了他的念頭,便將劍拋在桌上。“你下次若還這樣說,我絕不理你。”

  “好。”天翔弘露出笑容,將劍收回劍鞘。

  玄冰雁別過頭。“都是你,壞了我今天的興致,你回去吧。”

  天翔弘呆愕了下,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頭。“好。”落寞地拿了劍走。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玄冰雁才松了口氣,坐了下來。

  心神甫定,赤炎郎的身影就冒了出來。

  “傷勢惡化……”玄冰雁喃念。

  他向來是意態飛揚、勇猛剽悍的,那胸膛寬闊,那臂彎強健。那晚,他將她抱離日野打魯時,在他懷裡,她其實是感到心安的哪。

  抒嘆一口氣,玄冰雁雙手環住身子。

  她從來都恨他的,現在她又多恨他一點了。她恨他竟讓她想念,竟讓她擔憂。他是最好的敵人,最強的男人,不該叫她想念,不該叫她擔憂的。

  而她是復仇的女人,是懷恨的女人,不該想他,不該為他擔憂的……

  
  赤炎郎帳內,隨行的大夫正在為赤炎郎裡傷。

  “找到了!”口乾舌燥的護衛急沖沖地奔入。

  “找到雁兒的下落了?”赤炎郎精神一振,扯動到傷口。

  大夫連忙固定住他。“請王上莫急。”

  見赤炎郎的樣子,護衛跪了下來,欲言又止。“王后……”

  赤炎郎揚起兩道濃眉,不耐道:“既然找到了,就快說啊。”

  護衛看著赤炎郎,鼓足勇氣說道:“微臣懇請王上,莫要太激動,微臣才敢稟明。”

  “大膽!”赤炎郎暴喝。“你竟敢要脅本王。”

  “微臣不敢。”護衛低了頭。“只是這件事情,微臣擔心工上受不住,實在不敢直言。”

  赤炎郎抑下心中不安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你說吧。”

  大夫為赤炎郎裡好傷口,為他披上外衣。赤炎郎伸手穿上袖子,神色還算如常。

  護衛看著他,全托盤出。“據打聽來的訊息指出,王后在那晚就到了‘飛天族’旅長天翔弘的帳內,現下已經和天翔弘同往東方前進。”

  赤炎郎俊容一白,整只手臂軟滑下來。

  “王上。”護衛和大夫面面相覷,忖量該怎麼反應。

  過了一陣窒人的死寂,赤炎郎才喃喃念道:“她和天翔弘一道……”

  見他說話,護衛趕緊介面。“是。”

  赤炎郎莫名發出一串笑聲,偏那笑聲又悽愴得折人心腸。

  那笑聲、那神情酸得人心裡難受,卻又駭得人毛骨驚然。護衛和大夫都慌了手腳,只能喊道:“王上,務必保重龍體啊。”

  笑聲終於停歇,赤炎郎的目光一片蕩悠悠。“雁兒,你就這麼恨我嗎?”他明白,她還在恨。所以要用他對她的情愛,將他牽絆在這裡,好讓獨孤影替紫雲君復國。

  “王上。”護衛輕聲喚他。“宮中訊息傳來,說朝內日益緊急,相國淩飛動作頻繁,恐將不利王上。微臣懇請王上,以龍體為重,以國事為重。”

  赤炎郎視線轉了過來,再度振作精神。“傳我指令,天翔弘叛亂,擄走王后——一我將調集各地兵馬,全力追殺。”

  他重新穿好衣服,好像一切都無事了。

  “王上。”護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還遲疑什麼?”赤炎郎不悅地睨他。

  “王上。”護衛豁了出去。“天翔弘並無叛變,是王后主動投入。”

  “胡說!”赤炎郎起身刷出劍,抵在護衛頸上。

  “王上!”一旁的大夫跪下來求情。

  護衛看著赤炎郎。“微臣就是一死,也得將實情告訴王上。”

  赤炎郎手一松,將劍丟下。“這世上,還有實情嗎?”他以為他靠近了她,誰知道她卻是叛逃背離,將他扔棄在孤絕深處。

  “王上。”護衛橫了心說道。“微臣所知的事實是王后不忠,背棄王上;微臣所知的事實是相國不軌,將不利王上。王上若執意在此時追殺天翔弘,恐將導致朝中生變,王位不保。”

  赤炎郎忽地勾了抹笑。“這就是她要的啊。”她一再聲明,要他國破家亡的。

  她哪裡知道,他從來沒有家。以前,他沒有家,而現在沒了她,他還是沒一個家。

  “你說——”赤炎郎看著護衛,忽然又問:“就找對她做的事情,她要一個國破家亡過分嗎?”

  “這……”護衛答不上來。

  赤炎郎揮他下去。“去調集兵馬吧。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追她。這是我與她的約定。”贏了,她的心歸他;輸了,就是國破家亡他也認了。

  
  赤炎郎調動大軍追來,天翔弘雲集各族勇士相抗。

  半個月後,“東方族”的聖地前,黑鴉鴉地聚起一群人,舉行誓師大典,場內的氣氛,肅穆中帶著微微的緊張與不安。

  天翔弘拉著玄冰雁出來。當絕世容顏出現在眾人面前,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轉出些難言的興奮、熱烈與癡迷。

  天翔弘笑起,拉高玄冰雁皓白的手腕,朗聲道:“各方的勇士,今天我們將為了保護美麗的冰雁公主而戰。”

  眾人的騷動漸息,專注地聽著天翔弘說話。

  因為玄冰雁在旁,天翔弘的神色顯得光彩。“赤炎郎做了太多壞事,他殺害我們東方各族的人,又出兵侵奪‘紫霄國’,霸佔了美麗的冰雁穀主,現在他的死期到了!”

  玄冰雁的視線與眾人交會,有一霎,心陡地颼涼,為自己的冷絕而寒,她竟要睜眼看著一場殺戮開展。

  天翔弘並沒有察覺玄冰雁的異狀,語音越加高揚。“‘紫霄國’大半地方都已經收復,而都城也傳來要推翻赤炎郎的訊息,赤炎郎已經是走投無路了。這是老天爺要我們戰鬥的時候,讓我們為公主而戰,為各族獨立而戰!”

  天翔弘朗聲呼著口號。“為公主而戰!為各族獨立而戰!”

  眾人鬥志被激得高昂,大聲地跟著呼減。

  響徹雲霄的聲響中,掩蓋了玄冰雁低低的嘆息。

  這是第二次,以她為中心,挑起一場血腥。

  驀地,她朝著天翔弘吐了聲。“謝謝。”她該謝謝他的。雖然她不愛他,可他還是為了她出征。就這一點,他對她已經比她王兄對她還好了。

  天翔弘聽得不很清楚,不過還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玄冰雁一笑,示意他讓眾人噤聲。

  天翔弘比了手勢要眾人靜下。

  玄冰雁突然抽出一柄短刀,朝自己手腕上輕輕劃開,艷紅的血立刻沿著皓腕滴落。

  眾人大愕,天翔弘更是急著要為她包紮傷口。“冰雁。”

  “不用擔心——”玄冰雁平靜地拈笑,清朗地提高音響。“玄冰雁感謝各位為玄冰雁而戰。今天玄冰雁血祭天地,願天賜福,保佑眾英雄平安歸來!”

  眾人歡呼,在血的猩紅中,點燃戰火。

  
  戰場上——

  兩軍交鋒,殺聲震天。赤炎郎號稱調動大軍,但實際上因為內外情勢的動蕩不安,軍隊之中早有不少人逃離。因此,一開始赤炎郎的軍隊,聲勢被壓,一路遭打,哀呼連連。

  不過,血戰之中赤炎郎卻硬是殺生條活路。他騎在駿馬之上,身披盔甲,手持寶劍,英武之姿有如天降神人。

  “殺!”他見人就砍,身上汙血斑斑,神情獰厲,又仿佛是來自地獄索魂的惡靈,讓人毛骨驚然。

  天翔弘朗聲,以掩飾心中的害怕。“赤炎郎,你還是投降吧。”他原以為這場戰役,他們必勝,可是赤炎郎的領軍,卻讓聲勢逐漸轉變。

  “受死——”赤炎郎的目光炯亮妖異,一劍揮砍,劍鋒冷冽無情。

  他是殺紅了眼,因為這仗當中,他已經無路可退。

  “啊!”的一聲慘呼,天翔弘眼睛暴凸,自馬上滾落。

  宮廷裡——

  新王登基,歡聲雷動。朝內政變,赤炎郎在宮中的人馬,一夕之間,遭到拘禁捕捉,淩飛登上王位,執掌江山,接受朝臣擁護。

  淩飛昭告天下。“赤炎郎無道,為女色所惑,對外動千戈,對內操刀劍,致令生靈塗炭,百姓困苦。我新王即位,假天道而治,對外務求和平,對內致力安定。孤王今後將與‘紫霄國’重修舊好。”

  “新王萬歲!”朝臣口呼萬歲,以示效忠。

  淩飛朗聲又道:“孤王已經決定,要讓公主淩瑤茜與‘紫霄國’新君獨孤影聯姻,以求兩國永遠交好。”

  此話一出,群臣更歡,連聲萬歲英明。

  淩飛逸出笑顏。這一切,都是他費心操縱好的。趁著獨孤影復國,在“紫霄國”國內聲勢如日中天之際,與“紫霄國”的大臣密謀暗通,推助獨孤影一把,使其登上大位,兩國相互結好,以互相鞏固,共禦赤炎郎。

  淩飛捋須。心中呼道,赤炎郎啊,赤炎郎,縱然你是飛鷹,雙翅被剪,也難飛天;縱然你是猛虎,雙足被砍,也難造反!

  
  誰都沒有想到,赤炎郎竟然勝了。

  一場慘勝,他手中只剩餘負傷的幾員兵將。

  傍晚,當他尋到東方族的聖地時,所有的人早已一哄而散,只有天翔弘的宮室前面,亮著一枝火把。舉火之人,正是一身白衣的玄冰雁。麗容在夕陽殘暉下。顯得蒼白,神色中透著冷魅與哀戚。

  赤炎郎緊盯著她,問道:“你是為誰等待?為誰服喪?”

  玄冰雁幽吐。“為亡靈等待,為冤魂服喪。”

  赤炎郎澀笑。“那我呢?那我呢?我在你心中算是什麼?”

  “你是惡鬼,而我與你已經共下地獄了。”玄冰雁看著他,晶瑩的珠淚就這麼淌滑而下。“為了你的欲望,為了我的復仇,我們同沾了多少血腥。”

  “好。”赤炎郎笑起,回蕩的聲響,像是野獸的嘯聲。

  笑聲歇落,他看著玄冰雁,目光一片軟柔。“為了你,我不畏殺戮。不借征伐。血流成河也好,屍橫遍野也罷,只要在你口中我與你已是一道就夠了。我們是煞星,同墮人間不孤,我們是惡鬼,共赴幽冥不懼。”

  “不。”玄冰雁悠悠笑起。晚風冷冷地飄吹她的衣袂。

  “你走吧。”玄冰雁深深地看著他。“這愛恨我不與你共承,這殺率我不與你共償。若我們的出生,帶著深怨重熱。那種種的一切,到我這兒為止就好了。再欠多的,我也還不起了。”

  她驀地拋下火把,火光熊熊燃起。

  “雁兒!”赤炎郎皺眉,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一時,竟沒有聞到怪異的油味。

  玄冰雁並不理會他,徑向裡面遁去,赤炎郎旋即沖入,護衛死命將他拉在門外。“王上——”

  “你走吧……”聽到護衛對赤炎郎的呼喚,玄冰雁還是停步。“是愛,是恨,我都不想再欠了。”

  “雁兒。”赤炎郎再度叫她。“一個男人無法忍受的背叛,我都忍受了。那你又拿什麼償還我的情意啊?”

  玄冰雁一愣,任熾的的火光包圍。

  “你拿什麼還我啊?”赤炎郎掙開護衛,毫不猶豫地投入烈焰之中。

  “王上。”護衛驚呼,卻因為突然竄起的一道火舌,被拒阻在外。

  風勢驟然增大,獰惡的烈火,與天邊的殘紅共焚同燒。火焰竄吐,火光炳燐,他們的情意愛恨,他們的癲狂癡纏,卷人漫天烈焰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9 00:42:17

尾 聲

  秋末,天氣轉冷,出海的人少了,岸邊卻有一艘船立著。船上走出一名妙齡女子張望,見到兩男一女朝船上走來時,她興奮地揮手。“表嫂——”她喊著,高昂的音響,經過刻意地壓抑。

  這名妙齡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淩瑤茜。她口中喊的表嫂,就是在大火中消失的玄冰雁。玄冰雁一身黑衣,又遮著斗笠,蓋住無雙麗容。她雖是沒有出聲因應她,腳步卻也快了。護在她旁邊的赤炎郎,緊隨著她,兩人手牽在一起。

  “表嫂。”淩瑤茜快步上岸,一把撲抱住玄冰雁。“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幸好他還有這本事,能找到你們。”

  她口中的“他”,就在站在兩人旁邊的獨孤影。

  獨孤影開口說道:“動作快些,遲了不好出海。”

  “好啦。”淩瑤茜不情願地回應,轉身對著赤炎郎,有些赧窘地喊著。“表哥。”赤炎郎倒是一笑,拍拍她的面頰。“沒想到,你真嫁的出去。”

  “表哥。”淩瑤茜嬌嗔,跺了跺腳,又回復了兒時與他相處的模樣。赤炎郎勾唇。“保重自己,往後要是有人欺負你的話,表哥可幫不上你。”

  淩瑤茜這麼一聽,眼淚就掉了下來。“表哥,你不恨我們害得你無立足之地嗎?”

  “這世上每樣東西,都是我自己掙來的。讓人搶了,只能說是自己沒能力保住,沒什麼了不得的;況且成王敗寇,也是尋常。”赤炎郎展顏,又是意氣風發的樣子。“再說,這裡雖無我的立足之地,我赤炎郎卻無法再創一片天地嗎?”

  “說得好。”獨孤影問來與他敵對,此時卻因為他這句話,興了幾分惺惺相惜的念頭,他向赤炎郎伸出手。“保重。”

  赤炎郎看著他,勾了一抹笑,伸手與他相擊。“照顧好我表妹。”獨孤影回他。“冰雁公主交給你了。”

  “孤,不用擔心我,倒是他……”透著面罩,玄冰雁凝盼著獨孤影,幽幽地一笑。“替我告訴他,我要到傳說中位在東方的‘逍遙國’去,往後怕是無法再去見他,叫他……別想我。”

  她所說的“他”,指的自然是紫雲君。一念及紫雲君,她的音響便顯得喑啞。赤炎郎臉上略僵,卻還是一笑。“雁兒,我們該走了。”

  “嗯。”玄冰雁點頭,與他一同上船。獨孤影搭著淩瑤茜,揮手目送兩人離去。玄冰服從船上看著他們,直到他們倆消失在視線中,她才轉了目光。

  赤炎郎摘下她的面罩,沉沉地凝著她。“這次,我們倆真的是一道了。大海雖是蒼茫,可是你要相信我,到了新的國度,我將再度為王。”他說得慎重、認真,而且自信滿滿。

  玄冰雁淺淺一笑。“也許這次,我將願意做你的後。”

  風吹起她的笑,奇異地溫柔。

  她的發絲飛揚,像是有人輕呵。

  秋末了,這風竟輕柔的像是春天。

  亦炎郎眉頭微擰,太怪了,他最近遇到的幾陣風都太怪了。在火場裡頭,風向突然改變,硬是讓火苗轉向,他才能帶著她逃離,而這風……

  玄冰雁素手輕攏著風,挽出妍燦的笑容。“你聽到了嗎?這風是來捎信的。”她聽到了,她真的聽到了。

  “什麼資訊?”赤炎郎劍眉又擰。

  玄冰雁含笑舒開他的眉頭,驀地,在他懷裡靠下。“我以後會告訴你的。”她承諾,綻開絕燦容顏,為了風裡的訊息。

  徐徐的風裡頭,有紫雲君對她的祝福,她真的聽到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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