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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聽落花]花開春暖(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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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0:59
標題:
[閑聽落花]花開春暖(全書終)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9-14 17:00 編輯
【書名】:
花開春暖
【作者】:閑聽落花
【內容簡介】:
重生成古代美貌小蘿莉,和年邁的奶娘相依為命。
雖是自幼失怙寄人籬下,可閒看小橋流水的生活依舊幸福。
青梅竹馬可守得住?砸在頭上的富貴麻煩要怎麼辦?
哼!見招拆招誰怕誰!
……
某人得意洋洋:先娶回家,慢慢收伏!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1:17
第一章牙祭
天禧二十六年,才不過七月末,早晨已經涼得要穿件夾衣才行了,李小暖寒瑟瑟的用空著的一隻手緊緊摟著肩膀,小跑著進了福音寺北邊的地藏殿。
地藏殿裡一片寂靜陰沉,李小暖進了大殿,跪在地藏菩薩像前的舊蒲團上,恭敬的磕了個頭,站起來,掂著腳尖,穿過地藏殿,往後面西配殿走去。
西配殿的門半掩著,李小暖站在門口,咽了口口水,伸手推開門,低著頭往最南邊的兩具黑漆棺木走去。
和殿裡架著的其它棺木不同,並排放著的兩具黑漆棺木前,擺著張用磚頭墊起一條腿的破桌子,李小暖走到桌子前,放下手裡的破竹匾,取下背上的竹簍,兩隻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掀開桌子上蓋著的半塊麻布,恭敬的托起麻布下一小塊寫著字的帛布,掛到桌子上的破筆架上。
帛布上寫著兩個名字:李慶山、李連氏,兩個濃墨重筆的名字中間,隱隱約約有一個極小的暖字。
李小暖掛好帛布,半跪著從竹簍裡取出個舊荷包,再從荷包裡取了兩塊還溫熱著的黑窩頭出來,把荷包墊在桌子上,放上窩頭,又取了隻小小的粗陶瓶出來,取下塞子也放到桌子上,退後半步,理了理身上的粗麻毛邊喪服,拉了拉胸口的衰片,對著帛片拜了兩拜,低聲禱告了片刻。
禱告完了,李小暖上前將陶瓶塞住,小心的放回竹簍裡,收起窩頭,背著竹簍,拎起竹匾,輕快的奔出了西偏殿,往後山奔去。
黑漆棺木里,是她這具身體的生身父母,一家三口變賣了家產進京趕考,春天裡那場從秦鳳路席捲而來的瘟疫,奪去了一家三口的性命,嗯,應該是一家兩口半,李小暖嘆了口氣,咬起了黑窩頭,李小暖算半個吧。
不管是不是自己願意的,她總是佔了人家的身體,總要替李小暖好好的履行了這為人兒女的義務去。
可是,有什麼法子能把這一家兩口半送回家鄉,入土為安呢?下里鎮離這裡有八九百里,要是……
唉,如今這個世間,這八九百里就要全靠著兩隻腳走才行了,還得拖著那兩具棺木,真是難於上青天!李小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算了,這事等她長大點再說,還是先想想今天牙祭的事吧,李小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甩開這個每天早上就要冒一下頭的義務,一小口一小口飛快的咬著窩頭,腳步輕捷的往後山奔去。
石埂山後山一片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李小暖沿著後山山窪中的一條山溪,一路往山上走去,幾處水流平緩的地方,都沒看到魚,李小暖只好沿著小溪繼續往山上走去,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找到一處地方稍大,水中山石較多的地方,李小暖停了下來,這樣的地方最易聚魚,這裡又是第一次來,也許能撈到幾條,說不定還能撈著條大魚呢!
大魚!李小暖咽了口口水,取下背上的竹簍,放到一塊大青石後面,彎下腰,從竹簍裡取了個中間破了一塊的鈸和一根竹筷出來,四下比劃著找好位置,小心的用石頭把鈸斜斜的架好,再把竹筷插到鈸中間的破洞裡,直起身子,得意的看了看,她做的這日晷雖說簡陋了些,可左右差不到兩刻鐘,也算是極準的了。
李小暖扶著旁邊的大石頭脫了鞋子,小心的捲起褲腿,拿起破爛的只剩下一半的竹匾,唏唏呵呵的亂叫著,咬著牙踩進了溪水里,彎著腰,雙手握著破竹匾,聚精會神的盯著水面。
幾條小魚從石頭後悠閒的遊了過來,李小暖悄悄的把竹匾沉到水里,屏著氣,用竹匾緩緩的靠近著那幾條小得可憐的魚,突然猛的抬起竹匾,把那幾條小魚撩出了水面。
李小暖歡樂的跳上岸,從竹匾裡揀起三條一寸來長的小魚小心的放進了竹簍裡,又歡快的跳回了溪水里,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初戰告捷,已經有三條魚了!
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裡,歡樂的李小暖在溪水里仔仔細細的翻遍了每一塊石頭,除了幾隻青蝦,再沒找到一條魚!腳和小腿泡在冰冷的山溪里,冷得李小暖不停的哆嗦起來。
李小暖拎著竹匾跳上岸,哆嗦著找了塊陽光最充足的石頭,爬上去把腿緊貼在已經被太陽曬熱的石頭上取著暖。
曬了一會兒,李小暖緩過神來,趴在石頭上,看了看她的日晷,還有將近兩個時辰,她走回去要差不多一個時辰,只有一個時辰了,李小暖心裡嘆著氣,爬下石頭,拎過竹簍來,傷感的翻看著竹簍裡可憐兮兮的三條小魚,四隻青蝦。
李小暖拎出條小魚放在掌心裡,仔細端詳著,又咽了口口水,這樣大小的小魚,洗乾淨用清油炸了,脆脆的最是好吃不過,若是再用糟鹵泡一泡,調調味,那就……李小暖重重的咽著口水,上次吃這樣的美味是在哪裡?蘇浙匯?譚氏?
李小暖悠悠的嘆了口氣,把魚扔回了竹簍裡,現在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麼?魏嬤嬤用文火慢慢烤出來的小魚,才是如今能吃到嘴裡的美味!
還是趕緊去抓魚才是正事。
李小暖跳下石頭,拎著竹匾,光著腳,往上游尋找著哪怕只有米粒大小的魚或者蝦。
走了一段路,李小暖跳到小溪對面,再仔細的找回來。
一無所獲!
李小暖失望的垂著頭靠到大石頭旁,扔下竹匾,彎腰揀起塊小石頭狠狠的扔進溪水里,恨恨的嘟嚷著:
“他喵個貓的!”
又扔了幾塊石頭,發洩過了,李小暖傷感的耷拉著雙肩,慢騰騰的收起日晷,扔進竹簍裡,算了,還是趕緊回寺裡去吧,寺裡的事可萬萬不能耽誤了!
汝南王府今天要在寺裡做法事,李小暖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汝南王府的點心,她只吃過一次,五月裡,魏嬤嬤去京城賣繡品,正巧碰到汝南王府派 壽桃,排了一個多時辰領了一粒,揣回來帶給她,壽桃小的就沒有幾口,她吃了一半,另一半硬塞進了魏嬤嬤嘴裡。
那滋味……李小暖口水又流了滿嘴,嗯,今天要是能多搞幾塊點心,就什麼都有了。
李小暖穿了鞋子,背上竹簍準備回去,眼角余光處,掃見溪水里游過條長長的黑影來,李小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裡,激動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的取下竹簍,拎著竹匾奔到了溪水旁。
在溪水里悠然游動的,不是魚,是……黃鱔!
李小暖噁心得往後退了半步,這無上美味在裝到盤子里之前,跟蛇一樣讓人噁心到頭皮發麻!
算了,還是算了,李小暖兩隻手緊緊抓著竹匾,卻捨不得轉身,這麼大一條,紅燜鱔段、生炒鱔絲、燴鱔筒、沙鍋鱔魚湯……李小暖緊緊盯著傻呼呼的鱔魚,咬了咬牙,甩了鞋子,胡亂拉起褲腿,拎著竹匾小心翼翼的踩進了溪水里,慢慢的將竹匾一點點沉進水里,屏著氣靠近鱔魚,猛的抬起竹匾,用盡力氣將鱔魚掀到了岸上。
鱔魚在大大小小的石頭間拼命扭動著,逃竄著,李小暖扔了竹匾,竄到岸上,揀起塊大石頭,照著鱔魚的腦袋用力砸了下去,鱔魚腦袋被砸得血肉四濺,身子拼命扭動起來。
李小暖往後躲了躲,喘著氣靠著塊大石頭,緊緊盯著垂死掙扎的鱔魚,直看著它死透了,再不動了,才從旁邊的灌木叢裡尋了根樹枝過來,把竹簍裡的日晷和陶瓶取出來,放倒竹簍,忍著噁心 把鱔魚撥進了竹簍裡。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穿了鞋子,收拾好東西,扯了幾把樹葉墊在鱔魚上,把日晷和陶瓶放進去,拎著竹簍,笑容滿面的往山下走去。
福音寺後面的小院裡,三間草屋中,最西邊一間已經塌了一半,東邊一間還是完好無損,這裡就是李小暖和魏嬤嬤住了小半年的家了。
李小暖抬起竹籬笆,進了院子,小心的將竹簍放到東屋門口的小水缸裡,用竹匾蓋上缸口,再用石頭壓好,退後幾步,滿意的看了兩眼,轉身進屋換衣服去了,身上的衣服沾上了鱔魚血,萬一讓人看到,又要數落魏嬤嬤。
李小暖脫下身上的粗麻孝服,想了想,從床頭的幾件衣服裡揀了件白色粗布上衣,一條靛藍粗布褲子出來,大戶人家的粗使婢女,都是穿這種顏色款式的衣服。
李小暖換了衣服,從床頭取了只極大的荷包塞進懷裡,出門瞄了瞄日影,小跑著奔到福音寺後角門,用力推著門,從門和門框的縫隙裡擠了進去。
福音寺後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李小暖沿著牆角,抄近路飛快的往觀音殿奔去。
到了觀音殿後門,李小暖小心的隱在角落裡,留神聽著殿裡的動靜,這個時候,寺裡的人應該都在三大殿做法事,這裡不會有人,李小暖謹慎的伏在角落裡,仔細的探聽了一會兒,才抿嘴笑著,輕手輕腳的進了觀音殿。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1:29
第二章敢罵我
觀音大士微笑著,垂著眼簾俯視著世間,李小暖仰頭看了看觀音像,跪在神像前的蒲團上磕了幾個頭,爬起來,掂起腳尖,手臂高舉著,飛快的從貢桌上的點心碟裡取了最上面三塊點心下來,小心的放到荷包裡,再飛快的從底到上重新擺放著點心,又原樣堆了個尖頂出來。
李小暖飛快的取著點心,堆著點心,不大會兒,就從貢桌上的三碟點心裡各取了三塊放到了大荷包裡。
李小暖滿意的咽了口口水,晃了晃大荷包,有些遺憾起來,汝南王府的點心,什麼都好,就是做得也太小了些,九塊點心竟然還沒有小半荷包!
李小暖看了看貢桌上的點心碟,不能再拿了,不然一眼就能看出來了,還是得到前面的貢桌上去拿些才行。
李小暖貼著神像往前溜著,小心的探頭往前殿看去,前殿也是靜悄悄一片。
李小暖掂起腳尖,果然,前殿貢桌上擺的是五碟點心,李小暖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飛快的一碟碟取著點心,再將碟子裡的點心重新碼放一遍。
只剩最後一碟了,李小暖心裡歡呼著,手指掂著點心,挪得更加快了。
一聲極輕微的腳步聲在李小暖背後響起,李小暖彷彿被念了定身咒般定在了那裡,腳步聲停住了,接著“嘩”的一聲,彷彿是甩開折扇的聲音。
李小暖眼珠飛快的轉動著,一隻手緊緊抓著大荷包,貼著身子悄悄往下溜著,另一隻手抓著塊點心舉在胸前,慢慢轉過身來,抓著大荷包的手順勢悄悄的背到了身後。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腰背挺直的站立著,正緩緩的搖著折扇,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李小暖,李小暖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打量著少年。
少年身形頎長,穿著件月白色絲綢長衫,皮膚是淡淡的小麥色,面部輪廓極好,眉毛濃而直,眼睛黑亮,嘴角挑著絲冷笑,正驕傲的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折扇,滿眼鄙夷的盯著李小暖。
“他喵個貓的!”
李小暖在心底惡狠狠的咒罵著,今天真是流日不利,最後一刻了,竟然撞到這麼個小正太!
少年“啪”的一聲收起折扇,用折扇遙點著李小暖,冷冷的訓斥道:
“你這個賤婢!竟敢在這寺裡做起小賊來,府裡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李小暖垂著頭,眼珠轉了半轉,膽怯般往後挪了挪,緊貼到貢桌邊上,慢慢垂下背在後面的大荷包,用手指勾著貢桌帷幔掩蓋住大荷包。
“你叫什麼名字?在哪一處當差?”
少爺用折扇點著李小暖,傲然問道,李小暖垂著頭,一言不發,少年不耐煩起來,
“爺問你話呢?耳朵聾啦?這是哪裡的規矩?你過來!”
李小暖小心的往前挪著,挪到了離少年半步遠的地方,垂著頭停了下來,眼珠小心的轉動著,打量著周圍的動靜。
少年伸出折扇,托起李小暖的下巴,仔細的打量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猛的抬起腳,衝著那少年檔部用盡全力踢了出去,少年痛苦的悶哼了一聲,捂著檔部,緊緊並著腿彎下了腰,李小暖用力過猛,撲倒在少年面前,乾脆抱著少年的小腿,惡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少年再也忍不住,痛得叫出了聲,李小暖抬著少年的腿,用力把少年拖倒在地,再用頭撞著他,頂著他往門檻處翻滾了過去。
門外響起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李小暖飛快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手腳並用著爬進了貢桌下,回身從裡面拉緊了帷幔,不讓它晃動。
兩個小廝奔進觀音殿,看到蜷在地上的少年,愕然著發起抖來,急忙上前扶起少年,聲音顫抖著焦急的問道:
“世子爺,是誰……是……您這是怎麼了?”
少年站直身子,臉漲得通紅,眼裡冒著火,憤怒的轉著頭,左右看著,殿前殿後奔跑著,尋找著李小暖,小廝揀起地上的扇子,跟著少年茫然的跑來跑去,邊跑邊焦急的請著示下,
“世子爺,傷著了哪裡沒有?要不要讓大夫瞧瞧,奴才這就跟夫人稟報一聲去?”
“稟什麼?有什麼好報的?去,叫平穩來見我!”
少年停下來,一把抓過小廝手裡的扇子,刷的打開,飛快的搖著,兩個小廝相互看了看,左邊的小廝呶了呶嘴,另一個小廝會意,急忙奔了出去。
不大會兒,小廝引著個中年管事進來,管事堆著滿臉笑容,恭敬的上前長揖請了安,少年陰著臉吩咐道:
“你去,把府裡跟過來侍候的粗使丫頭都叫過來!”
平穩怔了怔,急忙躬著身子稟報導:
“回世子爺,這次跟過來侍候的粗使丫頭不多,如今都在夫人跟前侍候著,奴才稟了夫人,這就把人帶過來。”
“算了,不必驚動夫人了,回到府裡,你把人都帶給我看過了,再放她們回去!”
少年擰了擰眉頭,冷冷的吩咐道,平穩滿眼迷惑,重重的答應著退了下去,
李小暖屏著氣息蜷成一團,擠在貢桌最裡面的角落裡,一動不敢動。
世子爺!難不成剛才被她胖揍一頓的,是汝南王府的世子?!李小暖咧開嘴,無聲的笑了起來,看來,一時半會的,她還是別出去的好,就躲在這裡,等他們走了再出去好了。
手裡的點心已經被捏成了一團,李小暖開心的笑著,把手裡的點心團送到嘴邊,用口水濕潤著,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來,吃完點心,滿足的舔了舔嘴唇,把自己窩舒服了,抱著裝滿點心的大荷包,閉上了眼睛。
李小暖一覺醒來,偷偷的將貢桌帷幔掀起條縫,小心翼翼的往外看去,外面院子裡有人走過,影子拉得長長的,應該是辰正左右了,李小暖舒了口氣,汝南王府的人肯定已經走了,得趕緊回去,不然魏嬤嬤找不到她,要急壞的。
李小暖偷偷鑽出帷幔,直起身子,拍了拍衣服,抱著大荷包,飛快的往地藏殿方向奔去,奔進地藏殿西配殿,將大荷包放到桌子上,恭敬的拜了兩拜,收起帛片,用麻布蓋好,再抱起荷包,沿著寺院院牆,往草屋奔了回去。
魏嬤嬤正站在籬笆外,手搭在眼睛上,四處張望著尋找著李小暖,看見她遠遠的跑過來,滿臉笑容的張開手臂,接住了撲過來的李小暖,一把抱了起來,李小暖笑著掙扎著:
“嬤嬤快放我下來,我長大了,嬤嬤抱不動了。”
“唉喲,我的姑娘,你才這麼點,離長大早著呢,嬤嬤哪裡就抱不動了?”
魏嬤嬤笑著抱著李小暖進了院子,在屋門口放了李小暖下來,把她按著坐在門口的破椅子上,進屋端了碗水出來 ,遞給李小暖,
“姑娘快喝,嬤嬤回來剛燒的水,看著晾涼了,就等你回來喝了。”
李小暖接過碗,捧著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長長的舒了口氣,把碗遞給魏嬤嬤,笑顏如花,歡快的說道:
“嬤嬤,我今天捉到了一條大黃鱔,還拿了這麼多點心回來,夠咱們打好幾頓牙祭了!”
魏嬤嬤接過大荷包,被李小暖拉著看過小水缸裡的鱔魚,笑著抹起了眼淚,
“姑娘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如今……都怪嬤嬤沒本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1:45
第三章遠親
李小暖仰頭看著魏嬤嬤,拉著她的手來回搖著說道:
“看嬤嬤說的,咱們不過是一時難了些罷了,以後會好起來的,肯定會好起來的,以後我要讓嬤嬤像那些老太太一樣,過生的時候也滿城派壽桃去,咱不像汝南王府那樣小氣,咱們的壽桃要一斤一個!”
魏嬤嬤笑了起來,將荷包放到小凳子上,抱著李小暖坐在椅子上,
“姑娘,嬤嬤正要跟你商量件大事呢。”
李小暖靠在魏嬤嬤懷裡,仰頭看著她,等著她說話,魏嬤嬤又抹了把眼淚,才接著說道:
“姑娘,今天方丈跟我說,後天古家老夫人要帶著全家扶靈返鄉,回兩浙路越州老家去,方丈說,老夫人姓李,他悄悄找人打聽過了,聽說也是兩浙路秀州下里鎮人,下里鎮可只有一戶李家,姑娘和李老夫人,必是同宗,方丈說,老夫人是極善良慈悲的人,想找個機會,帶著咱們去求了李老夫人,看能不能跟著她,把老爺太太帶回去安葬了。”
魏嬤嬤又傷感起來,拉起衣袖抹著眼淚,李小暖眼珠微微轉動著,若真是同宗,這事就有機會,這個世間,宗族觀念極強,同宗同族就有責任,就是親人,若真能和這個李老夫人連了宗,說不定……
李小暖慢慢盤算起來,魏嬤嬤傷感了一陣子,接著說道:
“方丈說了,明天古家就啟程過來,在寺裡住一晚上,請了古大人的靈位棺木,後天一早就啟程回去了,方丈說,明天他找了機會,帶咱們去求見李老夫人。”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看著魏嬤嬤,重重的點了點頭,
“嬤嬤放心,我一定好好求了李老夫人,求她帶著咱們一起返鄉。”
魏嬤嬤傷感的抱著李小暖,又流下了眼淚。
第二天午後,魏嬤嬤早早和李小暖吃了飯,燒了熱水給她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斬衰孝服,仔細給她梳了兩個抓髻,用麻繩扎了,李小暖就端端正正的坐在竹椅子上等著方丈派人來叫。
一直等到申末時分,一個小和尚氣喘吁籲的跑過來招呼著魏嬤嬤和李小暖,
“快些快些,方丈讓你們趕緊過去!”
魏嬤嬤急忙拉著李小暖的手,跟著小和尚往寺院後面的角門奔過去。
寺院南邊專供香客居住的院落裡,方丈空秀法師正坐在榻前的圓凳上,和半靠在榻上的李老夫人說著話,
“……本來也不敢麻煩老夫人,一來,這位李姑娘也是兩浙路秀州下里鎮人,和老夫人只怕是同宗,小僧不敢不稟了老夫人知道,二來,唯心師叔臨行前交待過小僧,說這位李姑娘與古家,與老夫人有緣,若老夫人來寺裡,囑小僧定要引見給老夫人。”
“噢。”
李老夫人直起了身子,微笑著說道:
“唯心大師認識這位李姑娘?”
“是,李家的老僕人,叫魏嬤嬤的,抱著這位李姑娘,送她父母的棺木到寺裡寄放,李姑娘當時病得極重,已經暈迷了兩三天了,正巧遇到唯心師叔功成出關,說來也怪,師叔出關那會兒,這姑娘突然就睜開眼睛醒過來了。”
空秀法師微笑起來,接著說道:
“師叔讓魏嬤嬤抱著李姑娘,聽他念了一天的心經,這李姑娘的病就好了,師叔還說這李姑娘命格極貴,是個福澤深厚的。”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緩緩靠到了靠枕上,
“唯心大師出了關,就出去雲遊了?如今可有大師的信兒?”
“哪有信兒的,師叔閒雲野鶴一般,一向隨著心意,欲停便停,欲行便行,行蹤不定。”
空秀法師微笑著答道,李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道:
“這姑娘倒真是個有福緣的,連皇上想見唯心大師,都召不到人的,大師閉關十年,一出關竟守著她念了一天的心經,就憑這個,這份福澤也深厚著呢。”
空秀法師微笑著點著頭。
院子外面,魏嬤嬤拖著李小暖,輕輕喘著氣,站在院門前,拉過李小暖,仔仔細細的給她理了理衣服,拉了拉李小暖左邊心口處掛著的衰片,低聲交待道:
“姑娘,等會兒,千萬別說錯了話,那些什麼日後報答的話,千萬不能提半個字,你一個姑娘家,哪有能報答的時候的?只求著老夫人能發發善心,要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就哭,哭你父親,咱就是求老夫人個不忍心,肯憐惜憐惜姑娘就行。”
李小暖鄭重的點著頭,低聲答應著:
“嬤嬤放心,我都照著嬤嬤說的做。”
魏嬤嬤正要再交待幾句,空秀法師緩步出了院門,魏嬤嬤忙雙手合什行著禮,空秀法師微笑著還了禮,低頭看著李小暖,和緩的交待道:
“不要怕,老夫人是極慈悲和善的人。”
李小暖仰頭看著他,點了點頭。
院子裡閃出個眉目清秀的小丫頭來,曲膝給空秀法師施了一禮,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魏嬤嬤和李小暖說道:
“快進來吧,老祖宗讓叫你們進去呢。”
李小暖微微有些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握緊著魏嬤嬤的手,魏嬤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拉著她跟著小丫頭進了院子,往正屋走去。
正屋門口的小丫頭掀起簾子,魏嬤嬤鬆開李小暖,李小暖半垂著眼簾,理了理氣息,端直著上身,步履端莊的進了屋。
正屋榻上,一位全身雪白孝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靠在靠枕上瞇著眼睛歇息著,一個小丫頭半跪在榻前,用美人捶給老太太輕輕敲著腿,榻前的扶手椅上坐著個一身重孝、三十歲左右、面容白淨溫婉的中年婦人,正端著杯子喝著茶,見李小暖進來,輕輕放下杯子,聲音柔婉的稟報導:
“母親,方丈說的那位李姑娘進來給您請安了。”
李老夫人睜開眼睛,慢慢坐了起來,旁邊侍立的小丫頭拿了只半舊墊子放到榻前,李小暖半垂著眼簾,面容沉靜著走到墊子前,微微有些生疏的跪在墊子上,磕了個頭,站起來,兩隻手交疊著扶在左腰處,微微曲膝福了一福,聲音柔和的說道:
“李氏小暖給老祖宗請安。”
中年婦人看著李小暖生疏而粗糙的跪、磕、福,皺了皺眉頭,李老夫人目光和緩的看著她,輕輕擺了擺手,溫和的說道:
“就這樣,也已經很難為這孩子了,才不過六歲,又沒人教導著,倒還算是知禮。”
中年婦人微笑著接過了話頭:
“母親說得極是,這孩子不過少些教導罷了,只看她這容貌品格,這份嫻靜沉著,倒也難得。”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招手叫了李小暖過去坐到榻沿上,拉著她的手,仔細的看著她,李小暖滿眼依賴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眼睛裡閃過絲憐憫和不忍,伸手撫著李小暖髮髻上的粗麻繩,眼淚滑落了下來,
“咱們李家的姑娘,都命苦,這麼大點孩子,父母就都走了。”
李小暖仰著頭,滿眼孺慕的看著李老夫人,跟著湧出眼淚來,哽咽著低聲叫道:
“老祖宗……”
李老夫人心疼的伸手摟過李小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
“孩子,別哭,沒事了,有老祖宗在,往後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小暖心裡微微鬆了松,伏在李老夫人懷裡,眼淚如滾瓜般落了下來。
哭了片刻,中年婦人上前勸住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坐到旁邊椅子上,仔細端詳著她,笑著說道:
“仔細看小暖這面相,跟老祖宗至少有三四分象,這姑娘長得真真是好看,讓人移不開眼睛去。”
李小暖羞怯的半垂著頭,李老夫人看著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叫了魏嬤嬤過來,仔細的問了些細務,又傷感了起來,
“趕考趕考,就是中了狀元又能怎麼樣?哪有守著家人過個安穩日子的好?若不是要趕考,何至於讓這麼大的孩子沒了爹娘?若不是……”
中年婦人垂著頭,眼淚流了下來,忙用帕子按住了眼角,李老夫人頓回了後面的話,長長的嘆息著,看著魏嬤嬤吩咐道:
“你是個難得的,這小半年,多虧你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你家小主子,日後必有福報!你家姑娘今晚就跟著我先住下了,我讓管家跟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把你家老爺太太的棺木靈位請到車上,明天,你們跟著我一起回家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1:58
第四章晨起
魏嬤嬤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囑咐般看了李小暖一眼,跟著婆子出去了。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李小暖過來,指著中年婦人介紹道:
“以後,你就稱她舅母吧,你舅母娘家姓周,還有兩位表姐,一位表哥,都已經歇下了,明天再見吧,往後見面的日子長著呢。”
李小暖站起身,恭敬的跪在墊子上,給周夫人磕頭請了安,週夫人起身扶了李小暖起來,又送回到李老夫人身邊,笑著說道:
“表小姐身邊也沒個伏侍的丫頭,明天叫管事婆子進來,仔細挑兩個丫頭過來給表小姐使喚。”
“不用了。”
李老夫人溫和的說道,
“先讓冬末伏侍她幾天吧,我身邊丫頭多,也不少她一個,今天就先讓她在我這屋西面廂房裡歇一晚上,你讓人給周管事傳個話,讓他騰輛舒適些的車子出來,明天給小暖用,這會兒也晚了,你趕緊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週夫人笑著應承了,起身告了退,帶著丫頭婆子出去了。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又細細的問她可識字,讀過什麼書沒有,李小暖一一答了,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
“這就對了,咱們李家,男子好學,女孩子也是要讀書的,也要有見識有學問才好,你父親這麼早就教你識字讀書,也是遵著咱們李家的風俗來的,唉,我也聽人提過你父親幾次,也是個少年有才的,可惜,八字弱,就這樣傷在了外頭……”
李老夫人說著,又傷感起來,李小暖目光微閃,取過靠枕旁的帕子雙手捧了過去,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老祖宗不要傷心太過,身子要緊,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咱們活著的人,總要好好兒的活著,才能對得起走了的人呢。”
李老夫人接過帕子,拭了眼淚,憐惜的撫著李小暖的髮髻,連連點著頭說:
“你這孩子,倒是個通透的,這話說得明白,老祖宗這把年紀,倒要你個小丫頭來勸著了。”
李小暖歪著頭,嬌憨的笑著說道:
“老祖宗笑話我呢。”
李老夫人笑著摟了摟李小暖,
“老祖宗沒笑你,老祖宗誇你呢,小暖是個好孩子,難得的好孩子,你也累了一天了,讓冬末侍候著你洗漱了,去西廂歇著吧,明天一早咱們就得起來趕回越州去。”
李小暖乖巧的點頭答應著,李老夫人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了,又叫冬末過來給李小暖見了禮,李小暖受了冬末的禮,起身福了福,跟李老夫人告了退,跟著婆子和冬末去了西廂。
李小暖坐在西廂椅子上,由著婆子和冬末侍候著洗漱了,婆子抱著她放到床上,冬末出去一會兒,捧著幾件細麻衫褲回來,微微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這是二小姐的衣服,我找侍琴討了兩套過來,二小姐比姑娘可大得多了,姑娘今晚先將就著穿一晚上,另一套我連夜改一改,明天再穿就能合身了。”
李小暖謹慎的抿著嘴,邊由著她換了衣服,邊小心的打量著她,大約十一二歲年紀,容長臉,柳眉杏眼,形容俏麗,說話爽利清脆,手腳很是利落。
李小暖笑著看著冬末,聲音甜甜的謝道:
“謝謝冬末姐姐,姐姐不用麻煩了,大了才好,等我長大了還能穿。”
冬末笑了起來,輕輕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不用這樣客氣,哪能讓姑娘的衣服不合身不舒服的理兒?那要我們這些丫頭是做什麼用的?再說,老祖宗可是個講究的,要是看到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一絲不合適的地方,姑娘要吃掛落,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往後姑娘記著,去見老祖宗前,一定要收拾的整齊利落了才行呢。”
冬末一邊說著,一邊利落的鋪好了床褥,侍候著李小暖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笑著說道:
“姑娘睡吧,我改好了衣服,就睡在姑娘床前,姑娘夜裡有什麼事,只管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著看著她,點了點頭,冬末放下帳子,舉著燈燭轉到外間做針線去了。
李小暖靜靜的躺在床上,手指在乾爽溫暖的被褥間慢慢滑動著,這是細麻布被子,古家死了家主,和她一樣,正戴著斬衰重喪,連這樣細緻的麻布,都有些過了,規矩和世情,總是差了很多步。
古志恆古大人,李老夫人的獨養兒子,天禧十二年丙寅科狀元,隴州知州,瀆職自縊,留下兩女一子。
關於古家,李小暖知道的只有這些,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老夫人和那個舅母。
李小暖父母兩家人丁單薄,縱有那麼一兩個不遠不近的親戚,聽魏嬤嬤的意思,境況也都不好,李小暖又是這樣一幅好皮囊,若落到略差些的親戚手裡,還不知道下場如何呢。
若是能留在古家,在這樣的人家長大,平日里用些心,小意著些討著老夫人和周夫人歡心,等大了,再留心著找戶合適的好人家嫁了,於古家也不過就是準備幾樣小嫁妝,於她,這生活可就是天淵之別了。
李小暖慢慢盤算著,漸漸迷糊著睡著了過去。
第二天寅末卯初,天剛濛濛亮,破曉的晨光透進窗櫺,灑在粗布帳子上,喚醒了李小暖。
李小暖睜開眼睛,安靜的躺在床上,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院子裡,傳來極輕微的門樞吱拗聲,腳步輕輕的落地聲,掃帚掃在地上的沙沙聲,潑水的嘩嘩聲,各種聲音極輕微而節奏分明,這是外面粗使的丫頭婆子起來灑掃庭除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看著帳子上晨光的移動,推算著時辰,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床前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冬末起來了,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有極輕的腳步聲進了屋。
“放這裡吧。”
是冬末的聲音,壓得極低,有東西聲音悶悶的碰到了地面,腳步聲出去了。
不大會兒,冬末輕快的腳步聲往床邊移過來,李小暖輕輕閉上了眼睛,冬末掀起帳子,李小暖睜開眼睛看著她,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冬末也跟著露出笑容來,一邊掛著帳子,一邊帶著笑說道:
“姑娘醒了,夜裡睡得好不好?我聽姑娘一夜也沒什麼動靜,想是睡得極安穩。”
李小暖坐了起來,仰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點著頭,細聲細氣的說道:
“睡得舒服極了,姐姐睡得好不好?”
冬末掛好帳子,轉身拿著個黑漆馬桶放到床前,笑著說道:
“這屋裡沒有淨房,姑娘且將就些,就在這裡吧。”
李小暖乖巧的點著頭,不等冬末侍候,自己下了床,拖著鞋子走到馬桶邊,馬桶裡已經放了厚厚的一層香木屑,散發著微微有些濃郁的香味。
冬末手腳利落的侍候著李小暖淨了身,把蓋上蓋子的馬桶端出去交給粗使婆子,回來取了衣服,侍候著李小暖穿好,小丫頭已經送了熱水、漚壺、棉帕、青鹽進來,李小暖用青鹽擦了牙,洗漱乾淨,冬末給她通了頭髮,只幾下就綰了兩個漂亮的抓髻出來。
“老祖宗每天卯初就醒了,卯正起床,夫人和小姐、少爺卯末過來給老祖宗請安,往後,姑娘也要趕在卯末前過去給老祖宗請安才是。”
冬末一邊用粗麻繩繫著抓髻,一邊笑著說道,係好抓髻,退後兩步,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李小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姑娘生得真是好看,連粗麻布片子都能穿得這樣好看。”
李小暖眼睛彎彎的笑著看著她,冬末上前輕輕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真是惹人疼,走吧,咱們該去給老祖宗請安了。”
說著,引著李小暖往正屋後面的暖閣裡進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2:10
第五章初會
李老夫人已經收拾妥當,正坐在榻上慢慢吃著燕窩羹,李小暖站在榻前,恭敬的福了福,請了安,李老夫人把碗遞給旁邊侍立著的小丫頭,示意李小暖坐到榻上,笑著問道:
“夜裡睡得好不好?可還習慣?”
“老祖宗,夫人和少爺來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正要答話,門外小丫頭稟報聲傳了進來,李小暖忙站了起來,悄悄往後退了半步。
週夫人領著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子進了屋,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滿臉笑容的看著男孩子長揖請了安。
李小暖站在榻前,悄悄打量著男孩子,和她一樣穿著斬衰孝服,臉圓圓的稍稍有些嬰兒肥,眼睛亮晶晶的,唇紅齒白,說笑間帶著濃濃的稚氣。
李老夫人拉著男孩子坐到自己身邊,滿頭滿臉的撫摸著他,瑣瑣碎碎的問著話“昨晚睡得安不安穩?”“夜裡起了幾次”“早上什麼時辰醒的?”……
說了一會兒話,李老夫人摟著男孩子,指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是新來的妹妹,是祖母的侄孫女兒,姓李,叫小暖,小暖,這是古蕭哥哥,往後要好好相處著才好。”
李小暖溫婉的笑著微微曲膝福了福,古蕭站起來,笑容滿面的拱手還了禮,上下打量著李小暖,退回到李老夫人身邊坐下,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問道:
“妹妹怎麼穿得和我一樣?”
“妹妹的父母都沒了,和你一樣重孝在身。”
李老夫人摟著古蕭,傷感著低聲說道,古蕭點了點頭,小大人般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
“妹妹真可憐,沒了父親,也沒有母親,真是可憐!”
李老夫人失笑著又傷感起來,溫和的撫著古蕭的後背說道:
“我們蕭兒最懂事,妹妹是個可憐人,往後你可不許欺負妹妹。”
“嗯!”
古蕭鄭重的點頭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李小暖溫順的微笑著,攏著雙手坐在榻沿上,聽著祖孫倆說話。
“老祖宗,大小姐、二小姐來了。”
門口小丫頭聲音清脆的稟報著,門簾掀起,外面三四個丫頭簇擁著兩姐妹走了進來。走在前頭的約莫十三四歲年紀,體態輕盈,眉目清秀,只嘴唇略有些薄,隱隱透出幾分精明來,跟在後面的十一二歲年紀,豐纖合度,皮膚白皙水潤,兩頰泛著淡淡的桃紅色,一彎柳眉,水汪汪的杏眼流波欲滴,若出水芙蓉般,生得極美。
兩人走到榻前,曲膝福了福,給李老夫人請了安,又轉過身子,曲膝給周夫人請了安,李老夫人指著李小暖介紹道:
“快過來認識認識,這是大姐姐,叫雲姍,這個是二姐姐,叫雲歡,這是新來的表妹,姓李,叫小暖,往後可要好好相處著。”
李小暖忙站起來,曲膝福了福見著禮,雲姍和雲歡微微曲膝還了禮,好奇的打量著李小暖,雲姍上前兩步,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低著頭,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片刻,轉頭看著周夫人說道:
“母親,小暖妹妹長得真是好看,比妹妹還要好看!”
雲歡走到李小暖面前,帶著絲挑剔,仔細的打量著她,李小暖仰著頭,滿眼仰慕的看著雲姍,又轉過去看著雲歡,來回看了幾趟,滿臉驚嘆的說道:
“姐姐才真正好看,象仙女一樣!”
雲姍“扑哧”笑出了聲,雲歡也露出笑容來,上前拉了李小暖的手,聲音細甜的說道:
“小暖妹妹真是惹人疼。”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轉過頭,吩咐著旁邊侍候著的丫頭婆子,
“擺飯吧,早點吃了還要趕路,不能誤了吉時。”
丫頭婆子答應著出去了,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周夫人,溫和的說道:
“出門在外,規矩上也暫且從權些,你就在這裡,一處吃些吧,時辰也不早了。”
週夫人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
不大會兒,丫頭婆子擺了早飯上來,李老夫人在上首坐了,古蕭坐在李老夫人左手第一,李小暖坐在了右手第一,古云姍和古云歡分別坐了左手和右手第二,週夫人用絲帕包著雙精緻小巧的銀箸奉給李老夫人,又布了碗粥,李老夫人就笑著打發她到旁邊的小桌子上吃飯去了。
靜悄悄的飯畢,又漱了口,週夫人告了退,下去看著丫頭婆子們收拾東西,看著人安排車輛去了。
四個人陪著李老夫人說笑了小半個時辰,週夫人進來稟報說“都收拾好了。”丫頭婆子忙著取了各自主子的薄斗篷過來,李老夫人叫了雲歡過來吩咐道:
“你讓人取件斗篷來,先給你小暖妹妹穿著,等秋天做衣服時,讓你母親多做件給你。”
雲歡笑著點頭答應著,
“妹妹要穿,拿去就是,我衣服多得很呢,不用再給我多做,再多做就真是穿不過來了。”
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點著頭,轉頭看著周夫人笑著說道:
“咱們家孩子,你都教導得極好,這才是大家風範。”
週夫人滿眼笑容的接過丫頭手裡的斗篷,侍候著李老夫人穿了,轉頭看著正偷偷東張西望著的李小暖,笑著說道:
“你的奶嬤嬤和蕭兒的奶嬤嬤坐在一輛車上頭,已經安頓好了,你且放心。”
李小暖忙曲膝謝了周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李老夫人笑著看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冬末扶著李小暖上了一輛小些的四輪車子,也跟著上了車,放下車簾子,片刻功夫,車子緩緩動了起來,李小暖小心的將車簾子掀起條縫來,透過紗窗,往外張望著。
車子出了山門,轉上寬敞的官道,不急不緩的往前行進著。
李小暖放下簾子,轉頭打量著車子裡面。
車廂不大,四麵糊著靛藍綢,顯得很是素淨清爽,冬末跪坐在李小暖旁邊,手腳利落的收拾著隨身的包袱,將拿上來的細點、杯子等物一一放進車廂前的暗格里,折好包袱,塞到車廂前的墊子下,拍了拍手,長長的舒了口氣,轉過身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姑娘歪著歇一歇吧,這一路上要走小半個月呢。”
說著,轉頭打量著車廂,伸手摸了摸糊著靛藍綢的車廂板,微微嘆了口氣,
“姑娘且將就些,可不是有意要委屈姑娘,老祖宗、夫人、少爺和小姐的車子,都是幾個月前頭現定做出來的,這會兒突然再要一輛,哪裡能有的?這輛本來是碧蓮和翠蓮姐姐的車子,除了主子們的車子,這輛是最好的了。”
冬末笑了起來,
“倒便宜了我。”
李小暖也跟著笑了起來,轉頭打量著車子,認真的說道:
“冬末姐姐,這是我坐過的最好的車子了。”
冬末挑著眉梢,笑吟吟的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交待道:
“姑娘倒是實誠,往後這個話,可不要說到外頭去,免的讓那幫巴高踩低的奴才小瞧了姑娘去。”
李小暖羞怯的笑著,點了點頭,心底微微舒了口氣,歪著頭,瞪大眼睛看著冬末,好奇的問道:
“冬末姐姐,碧蓮和翠蓮姐姐是誰呀?能坐這樣的車子?”
冬末轉身掀起車簾子,往外看了兩眼,放下簾子,挨著李小暖,舒服的靠在靠枕上,笑著說道:
“碧蓮和翠蓮姐姐是老祖宗身邊最喜歡也最得力的兩個大丫頭,月例銀子比一等還多一兩,足足多出一倍去呢! ”
冬末羨慕的感慨著,李小暖瞇著眼睛,滿臉笑容的看著她問道:
“冬末姐姐是幾等?”
“三等!”
冬末重重的嘆了口氣,有些洩氣的答道,
“那姐姐一個月幾兩銀子?”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緊盯著問道,冬末失笑起來,伸手捏了下李小暖的臉頰,
“幾兩?姐姐是三等丫頭,一個月只有五百錢,哪裡看得到銀子的?往後跟著姑娘,姑娘給我發銀子吧。”
“嗯,等我以後有了錢,一個月給姐姐十兩月例銀子! ”
李小暖認真的說道,冬末一把摟住李小暖,笑倒在靠枕上,
“好好好,我可都記下了,等姑娘以後做了夫人,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冬末的十兩月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2:24
第六章讀書
車隊前頭,寬大的楠木清油車裡,李老夫人臉上帶著絲倦意,半躺在寬大的車廂裡,孫嬤嬤恭敬的跪坐在車廂前面,正低聲稟報著:
“……打聽了不少人,能想到的人都去打聽了,說是從搬到寺院後頭起,每天早晚必到地藏殿祭拜,風雨無阻,一天也沒落下過,那祭台昨晚我跟著去看了,雖說不能再簡陋了,可該有的都有,禮節上頭也算周全。那殿裡滿滿的都是棺木,怪滲人的,晴天白日的還好,要是趕著陰天下雨的……”
孫嬤嬤聲音裡帶出幾絲欽佩來,
“表小姐能一天不落,倒真是不容易,可見是個孝順的。”
李老夫人仔細的聽著,慢慢點著頭嘆了口氣,
“那丫頭不過六歲,能做到這樣,極是難得,可見天性是個重情仁義的,這樣就好。”
孫嬤嬤有些不解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出神的思量了一陣子,滿眼傷感的看著孫嬤嬤,低聲說道:
“唯心大師身份貴重,為人……厭煩紅塵俗世,竟守著這丫頭念了一天的心經,這丫頭必有不尋常處,往後有什麼造化也說不定,又是這樣重情仁義的,古家……的事,也許能有一線希冀……”
李老夫人聲音低落下去,幾不可聞,孫嬤嬤眼淚湧了出來,忙用帕子按了回去,陪著笑說道:
“看老祖宗說的,大少爺那樣聰明,過些年,咱們古家說不得又能出個狀元,那才是真正風光呢!”
李老夫人眼神悲傷憤懣的看著窗外,半晌才長長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孫嬤嬤,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苦笑著說道:
“蕭兒雖說不笨,可比起他父親……也算不得聰明,唉,這樣也好、也好,蕭兒生性淳厚,是個能守成的,這樣最好!慧極易傷,笨些好……”
李老夫人傷感的嘆息起來。
一行人中午在一家小茶棚裡只停了小半個時辰,吃了些乾糧,歇息了一會兒,就上路了,以便早一些趕到訂好的客棧好好歇息著。
申正時分,太陽還高高的掛在頭上,古家一行人就住進了客棧,客棧不大,週管事乾脆包了整間客棧,掌櫃和伙計忙前忙後,安頓好車輛馬匹,燒了大桶大桶的熱水送了進來。
丫頭婆子們忙碌著,侍候著主子們洗漱更衣。
冬末和魏嬤嬤侍候著李小暖洗好了澡,換上乾淨衣服,魏嬤嬤把李小暖抱到床上,用棉帕子給她絞著頭髮,冬末叫了粗使婆子進來換了水,也跟著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魏嬤嬤已經給李小暖絞乾了頭髮,綰了兩個抓髻出來。
冬末飛快的擦乾了頭髮,揚手綰好髮髻,笑著說道:
“嬤嬤只管歇著,待會兒,我侍候著姑娘下去吃飯就是。”
魏嬤嬤滿眼感激的看著冬末,笑著說道:
“辛苦冬末姑娘了,這兩天,我們姑娘多虧你盡心照顧著。”
冬末看著魏嬤嬤,笑容明快的說道:
“看嬤嬤這話說的,老祖宗既把我指給了姑娘,冬末就是姑娘的丫頭,若不盡心才是該打呢!”
魏嬤嬤怔了怔,遲疑著正要說話,李小暖拉了拉魏嬤嬤的衣袖,抬著胳膊,笑著說道:
“嬤嬤看,這衣服是冬末姐姐昨晚連夜趕出來的,嬤嬤看看這針角,我看著和嬤嬤做的一樣好!”
魏嬤嬤扯著李小暖的衣襟、衣袖,仔細的看了看,笑著點了點頭,
“這針角還算細密,冬末姑娘這針線,也學了有五六成了。”
冬末滿臉不服氣的看著魏嬤嬤,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冬末,把手探進魏嬤嬤袖子裡,摸了個極小的半舊荷包出來,託在掌心裡遞了過去,
“這是嬤嬤做的,冬末姐姐看看好不好看。”
冬末上前半步,接過荷包,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會兒,把荷包遞了回去,衝著魏嬤嬤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冬末失禮了,嬤嬤這針線,只怕府裡最好的繡娘也及不上,往後,請嬤嬤多指點指點冬末。”
魏嬤嬤接過荷包,笑著說道:
“冬末姑娘看中哪一樣針法,只管說,嬤嬤但凡知道的,都教!”
李小暖笑瞇瞇的看著兩人,正說話間,門口傳來輕緩的幾下敲門聲,一個小丫頭聲音清脆的稟報導:
“表小姐,老祖宗傳晚飯了。”
冬末急忙半蹲著給李小暖穿了鞋子,半扶半抱著她下了床,笑著說道:
“嬤嬤只管去後院吃飯,姑娘這裡有我侍候著呢。”
魏嬤嬤微微躊躇了下,李小暖揚頭看著她,笑吟吟的說道:
“有冬末姐姐凡事提點著,嬤嬤放心就是。”
魏嬤嬤笑著點頭應了,冬末牽著李小暖,急步出了門,往樓下大堂去了。
大堂裡,週夫人正看著人擺飯,見李小暖下來,招招手,叫了她過去,李小暖滿臉笑容的走到週夫人身邊,曲膝福了福,請了安,週夫人伸手拉過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正要說話,樓梯上傳來一陣輕捷的腳步聲,週夫人忙放開李小暖,轉身往樓梯上看去。
四五個丫頭前後簇擁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姐妹正往下走,古蕭挽著李老夫人也跟在後面下來了。
李小暖忙跟在周夫人後面,走到樓梯口,曲膝行著福禮,迎著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李小暖過來,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一翻,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看著身邊一個形容俏麗的丫頭說道:
“小暖這衣服髮髻都好,可見冬末做得不錯,我倒沒錯看了她。”
那丫頭滿眼笑容的嗔怪道:
“看老祖宗這話說的,老祖宗什麼時候看錯過人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牽著李小暖,一邊往大堂正中走去,一邊溫和的問著她“路上累沒累著?”“睡著一會兒沒有?”。
幾句話間,已經到了大堂正中的桌子前,李老夫人居中坐了,轉頭看著周夫人,指著自己左手邊,笑著吩咐道:
“出門在外,別講究那麼多,你就坐在這裡一起吃飯吧,蕭兒坐這邊,小暖挨著蕭兒坐。”
古云姍和古云歡挨著周夫人坐了,丫頭婆子盛了飯奉上來,眾人安靜的吃了,丫頭婆子收拾了下去,侍候著眾人漱了口,奉了茶上來。
李老夫人喝了兩口茶,放下杯子,伸手撫著古蕭的頭臉,笑著說道:
“蕭兒等會兒跟著夫子唸書,要多用些心,把那書中的道理讀懂讀透了才好。”
古蕭面容鄭重的點著頭,
“老祖宗放心,蕭兒一定努力讀書。”
李小暖滿眼羨慕的看著古蕭,書!這是這半年多她做夢都想要的東西!這個世間,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她一無所知,她和魏嬤嬤的行李裡,唯二的兩本書,是千字文和百家姓,上面的字她都認識,可那薄薄的兩本書裡,幾乎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這個世間,書籍極其昂貴,她和魏嬤嬤一本書也買不起,福音寺裡除了方丈室放著幾本她看不懂的梵文經書,她沒看到過其它任何書籍。
李老夫人看著滿臉渴望的李小暖,微笑著問道:
“小暖也想跟著夫子唸書嗎?”
李小暖怔了怔,急忙點著頭,猶豫著看了看古蕭,又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起了頭,古云姍笑了起來,
“小暖妹妹,你這到底是想念呢,還是不想念?”
週夫人和古云歡看著李小暖,也跟著笑了起來,古蕭轉過頭,看著李小暖認真的說道:
“小暖妹妹,夫子教的書可難了,你太小,肯定聽不懂的!”
李小暖垂了垂眼簾,沒有答話,只抬起頭,滿眼渴望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仔細的看著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
“姑娘家讀點書,明白些聖賢道理,也是要的,小暖就跟著古蕭哥哥去聽聽夫子講書吧,能聽懂多少是多少。”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滿臉喜悅著急忙點著頭,古蕭有些目眩的看著彷彿發著光的李小暖。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2:42
第七章童萌
“母親,就讓周管事走一趟,跟王夫子交待一聲,可好?”
週夫人笑著問道,李老夫人點了點頭,看著周夫人溫和的吩咐道:
“拿上我的片子,跟夫子道聲辛苦,稟報一聲,也是兩個學生了,束俢從今天起加倍。”
週夫人忙笑著應了,吩咐了下去,又打發人叫了魏嬤嬤過來,和古蕭的奶娘吳嬤嬤,小廝山水、煙雲一起,侍候著古蕭和李小暖往西廂王夫子處唸書去。
嬤嬤和小廝簇擁著古蕭和李小暖走到西廂樓梯口,古蕭頓住腳步,低頭看著李小暖,伸手拉了她的手,面容嚴肅的說道:
“小暖妹妹,你太小了,還是我牽著你走樓梯吧。”
李小暖一口氣窒在喉嚨裡,忙轉頭看著吳嬤嬤,吳嬤嬤笑著誇獎道:
“少爺就是懂事,這麼小年紀就知道敬老愛幼 呢。”
李小暖心底微微鬆馳下來,羞怯的笑著,任古蕭牽著手往樓上走去。
這位古蕭少爺可是古家的鳳凰,是最招惹不得的物事,這個世間,禮教嚴苛到何種程度,她一無所知,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想法、脾氣,她還沒有半分頭緒,這會兒,自然是離這位鳳凰越遠才越安全,千萬不能因為這個招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的忌,被人 當成了禍水,可就大不值得了。
李小暖心念思轉間,古蕭牽著她的手,已經到了王夫子房子門口。
敞亮的小廳裡已經放好了一大兩小三張桌子,古蕭牽著李小暖進了屋,走了兩步,才放開李小暖,兩人站在屋子中間,行禮請了安,李小暖抬頭打量著王夫子,大約四十歲年紀,高而瘦,緊繃著臉,像一塊嶙峋的山石般,極端正的坐在上首椅子上,眼神裡帶著滿滿的不悅和不屑,瞥了眼李小暖,揮揮手,示意兩人坐到座位上去。
李小暖爬到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有些興奮的垂眼打量著桌子上放置整齊的筆墨紙硯。
“你,可識字?”
王夫子聲音裡透著刻板和棱角,古蕭有些緊張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王夫子,聲音舒緩的回道:
“已經念過千字文和百家姓。”
“嗯,也算能認得幾個字了,女娃子,讀些女訓、女戒、烈女傳,知道做女子的本份,也就足夠了!旁的書,不讀也罷!”
王夫子擰著眉頭說道,李小暖垂著眼簾,眼底滿是鬱悶和失望,這禮教竟嚴苛到如此程度?!
“夫子,祖母說過,姑娘家也要讀書明理,通曉聖賢之道,這樣,往後掌家理事,教養子女,才能做得賢妻良母。”
古蕭緊張得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的辯解道,王夫子臉色陰沉下來,重重的“哼”了一聲,盯著古蕭,冷冷的問道:
“昨天的書,可都背出來了?背!”
古蕭急忙點著頭站起來,背著手,有些磕磕巴巴的背起書來,李小暖心底微微放鬆了些,歪著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古蕭,仔細的聽他背著書:
“黃帝畫野,始分都邑;夏禹治水,初奠山川。宇宙之江山不改,古今之稱謂各殊……”
好像是幼學瓊林,李小暖心裡欣喜著迷惑起來,這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古蕭背完了書,彷彿舒了口氣般看著王夫子,王夫子擰著眉頭,厲聲訓斥道:
“背書要流暢,流暢!你這可有半分流暢?!去,再讀幾遍!”
古蕭耷拉著腦袋,捧著書轉了半個圈,對著牆壁大聲讀起書來。
王夫子繃著臉,轉頭看著李小暖吩咐道:
“把百家姓背給我聽聽。”
李小暖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平緩而流利的背了起來: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朱秦尤許,何呂施張,孔曹嚴華,金魏陶姜……”
“好了!”
王夫子抬手止住了李小暖,
“就背到這裡,再背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
李小暖流利的背了起來,王夫子聽了幾句,打斷了李小暖,
“陳根委翳,接上!”
“落葉飄搖,遊昆……”
“曦暉朗曜。 ”
“璇璣懸斡。”
王夫子臉色微微緩和了些,從大桌子上拎起本書遞了過去,
“這是三字經,你拿去,先看看頭十行,有不認識的字問我。”
魏嬤嬤滿眼驕傲,陪著笑容,恭敬的接過書本,小心的放到了李小暖桌子上,垂手退到了旁邊。
李小暖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掌在書本上溫柔的撫了幾下,才慢慢翻開來,書是抄本,一色工整的蠅頭小楷,映在質地硬密的金粟紙上,墨字黃紙,泛著濃濃的古雅之氣,李小暖只覺得鼻頭酸酸的,總算又能摸到書了。
古蕭背完了書,王夫子一字一句的講解了,又帶著他把後面二十句念了幾遍,從桌子上取了張法帖遞過去,吩咐他影本。
王夫子轉過頭,盯著正歪著頭,全神貫注的聽他給古蕭講書的李小暖,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問道:
“頭十行看好了?可有不認識的字?”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恭敬的回道:
“看好了,沒有不認識的字。”
王夫子“嗯”了一聲,起身站在桌子旁,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遞過去吩咐道:
“今天就描這幾個字,每個字描十遍。記著,寫字是大事,要身正、筆正、心正!”
李小暖垂著眼簾,恭敬的起身答應著,端正的坐好,提起筆,笨笨拙拙的開始描紅。
王夫子不再理會李小暖,起身走到古蕭身邊,認真而挑剔的指點著他的一筆一劃。
寫了大半個時辰的字,兩人辭了王夫子出來,出了門,古蕭伸手握了李小暖的手,邊往樓梯下走,邊鄭重的交待道:
“小暖妹妹,讀書很苦的,你不要怕,你要是不懂,就來問我,我會好好教你的。”
李小暖笑容滿面的點著頭,古蕭眼睛彎成了月牙,高興的笑了起來。
兩人結伴到李老夫人處請了安,就告退出來,回去歇息了。
冬末和魏嬤嬤侍候著李小暖洗漱乾淨,散了頭髮,換了短衣褲,李小暖笑盈盈的盤膝坐在床上,湊著燈光,翻看著三字經。
冬末和魏嬤嬤收拾好,在床前鋪好了被褥,冬末笑著說道:
“姑娘,那書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看完的,還是早點歇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
李小暖將書遞給冬末,冬末收好書,魏嬤嬤給李小暖掖 了掖被子,憐愛的理好李小暖散在枕邊的頭髮,冬末吹熄了燈,和魏嬤嬤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車隊不急不緩的行進著,李小暖放下手裡的書,有些悶悶的看著窗外,冬末伸手接過李小暖手裡的書,笑著說道:
“姑娘捧著這書,從早上看到這會兒,也不嫌累!還是歇一歇吧。”
李小暖鬆開書,笑盈盈的看著冬末說道:
“冬末姐姐念過書嗎?”
“沒有,冬末不過是個奴才,哪裡念得起書的?!再說,一個丫頭,唸書做什麼用。”
冬末一邊打著絡子,漫不經心的說道,李小暖笑著看著她,
“冬末姐姐往後做了管家娘子,要看帳啊,記帳什麼的,不識字怎麼行呢?”
冬末失笑起來,放下手裡的絡子,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想得也太長遠了些,管家娘子哪是那麼好做的?就算托姑娘的口福,冬末往後真做了管家娘子,也不過認幾個數目字,能看個帳本子就夠了,現認也來得及,姑娘且放寬心。”
李小暖往冬末身邊蹭了蹭,仰著頭,笑盈盈的問道:
“冬末姐姐,那個王夫子是不是很有學問啊?古蕭唸書念了好多年了吧?他學問真好!古家是不是有很多很多書?”
“古家是咱們越州書香世家,出過不知道多少舉人、秀才,咱們老爺可是丙寅科狀元,狀元家,你說,書能少了?咱們上里鎮老宅里,可是修著藏書樓的,整整一幢樓,全是書!”
冬末驕傲的說道,
“姑娘應該叫少爺'古蕭哥哥'!少爺五歲就開蒙了,聽說現在已經讀到第七本書了,王夫子人前人後淨誇少爺聰明了!王夫子能到咱們家教書,那肯定是有學問的了!”
一幢樓的書!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古蕭五歲啟蒙,到現在,才讀到第七本書,除了三、百、千,現在的<幼學瓊林>,還有哪三本?唉,不外乎聲律、龍文、千家詩之類,若是這樣的進度,跟著他讀到經史,得多少年?!
這事,還得好好想想法子才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2:56
第八章借書
還是和昨天一樣,一行人中午幾乎沒有歇息,打了個尖,吃些乾糧點心,早早趕到訂好的客棧歇息去了。
今天落腳的,是一個大些的鎮子,客棧也極大,週管事包了座兩進的大院子,也就足夠大家住的了。
冬末和魏嬤嬤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完畢,重新梳了頭,換了身乾淨衣服,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往李老夫人居住的正屋進去了。
正屋外間,週夫人正看著丫頭準備晚飯茶點,見李小暖進來,笑著示意她進去東廂,李小暖笑盈盈的衝週夫人曲膝見了禮,退後兩步,才轉身進了東廂。
東廂裡,古蕭緊挨著李老夫人坐在榻上,李老夫人摟著他,正滿面笑容的聽他說著話,古云姍端莊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笑盈盈的喝著茶。
李小暖進來,微笑著曲膝給李老夫人請了安,李老夫人笑著招了招手說道:
“路上累了吧?來,坐到這兒來,聽蕭兒說,你昨天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背得好,可見平時也是用了心的。”
古云姍輕輕放下手裡的杯子,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微微曲了曲膝,給古云姍見了禮,才走到榻上,側著身子坐到了榻沿上。
古蕭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親熱的說道:
“小暖妹妹,我正和老祖宗說咱們昨天上課的事呢,夫子昨天讓你背的那十行三字經,你背好了沒有?”
李小暖微笑著點了點頭,古蕭眼睛彎彎著笑了起來,
“小暖妹妹,我的也背好了,我剛才背過一遍了,老祖宗誇我了呢,夫子今天肯定也會誇我的。”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看著古蕭,認真的聽他說著話,古蕭正說話間,門口侍立著的小丫頭掀起簾子,古云歡笑吟吟的進了屋,週夫人也跟在後面進來,笑著說道:
“母親,飯菜擺好了。”
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撫著古蕭的肩膀,笑著說道:
“那咱們這會兒就吃飯,吃了飯,你們兄妹兩個就去找夫子上課去,咱們蕭兒還等著夫子的誇獎呢!”
眾人跟著笑了起來,週夫人上前扶著李老夫人,一行人到了外間,分左右坐了,靜靜的吃了飯,又喝了杯茶,魏嬤嬤過來,和吳嬤嬤一起,侍候著古蕭和李小暖往前院西廂走去。
古蕭出了門,頓住腳步,伸手牽了李小暖的手,拉著她往前院走去。
王夫子聽古蕭和李小暖背了書,吩咐李小暖接著看後面十行,又寫了幾個字扔給她描紅,就不再理會她。
王夫子仔仔細細給古蕭講了書,帶著古蕭念了幾遍後面的文,看著他練了大半個時辰的字,就打發兩人回去了。
古蕭出了門,伸手牽著李小暖,低頭看著她,認真的說道:
“小暖妹妹,外面黑,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李小暖耷拉著雙肩,滿心無奈的任古蕭把她的手捏得緊緊的,拉著她往內院走去。
“古蕭……”
李小暖含糊著稱呼,低聲叫道,古蕭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她,
“小暖妹妹怎麼啦?”
“嗯,你念過很多書嗎?”
李小暖仰頭看著古蕭問道,古蕭收斂著得意,努力顯得平淡的說道:
“也沒念過幾本,才不過念到第七本。”
“那你念得都是什麼書啊?”
李小暖緊盯著問道,古蕭鬆開李小暖,掰著手指頭數道:
“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龍文鞭影、弟子規、千家詩,現在念的是幼學瓊林!”
古蕭數完了,又緊緊握住李小暖的手,小大人般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要不是父親身故耽誤了,我現在該念到第八本書了!”
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古蕭,輕輕感嘆道:
“古……蕭,你念的書真多!我都沒見過龍文鞭影啊,弟子規啊,千家詩是什麼樣子的呢!古……蕭,這些書,你都有嗎?現在還要天天看嗎?”
古蕭繃著臉,努力裝著不在意的說道:
“當然有啦,這些書我都學過了,不用天天看了,小暖妹妹,你別洩氣,以後,你只要多多努力,肯定也能像我念得這樣好!”
李小暖窒了窒,恨恨的咬了咬嘴唇,拉了拉古蕭,低聲說道:
“我想看看你的書!”
古蕭頓住腳步,低頭看著李小暖,誠懇的說道:
“小暖妹妹,那些書很難的!你才念到三字經,肯定看不懂那些書的!”
“我想看看!”
李小暖垂著頭,聲音低低的堅持道,古蕭滿眼包容的看著李小暖,拉著她的手,邊往院裡走,邊點著頭說道:
“好,我讓人給你送去,你要是看不懂,就過來問我,我會教你的。”
李小暖回到房間裡,不大會兒,門口傳來輕緩的敲門聲,一個溫婉清晰的女聲輕聲叫道:
“冬末。”
冬末急忙站起來,看著李小暖,低聲交待道:
“是菊影姐姐。”
說著,兩步走到門口,開了門,菊影一身白衣,微笑著,俏生生的站在門口,將手裡的布包遞給冬末,笑著說道:
“這是少爺讓送過來給表小姐的,交給你了,我就不進去打擾表小姐了。”
冬末忙接過布包,菊影腳步輕盈的轉身離開了。
冬末把布包遞給李小暖,李小暖隔著一層厚厚的棉布,摸著裡面沉甸甸的書本,滿眼笑意的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菊影姐姐是誰的丫頭啊?”
“是少爺房裡的大丫頭,原先是老祖宗房裡的二等丫頭,前年少爺房裡的大丫頭秋韻嫁了人,老祖宗就把她指過去侍候少爺了,菊影姐姐今年也十三了。”
冬末問一答十,李小暖將手裡的布包遞給魏嬤嬤,笑盈盈的接著問道:
“冬末姐姐今年多大了?”
冬末耷拉著雙肩,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惆悵的說道:
“唉!十二了!”
“那碧蓮和翠蓮姐姐呢?”
“碧蓮姐姐今年十四了,翠蓮姐姐和菊影一樣,也是十三歲。唉!”
冬末又嘆了口氣,魏嬤嬤有些莫名其的看著冬末問道:
“好好兒的,冬末姑娘嘆什麼氣?”
“冬末姐姐嘆氣,是因為碧蓮姐姐啊、翠蓮姐姐啊,菊影姐姐她們,只比冬末姐姐大個一歲兩歲的,唉!”
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冬末,語氣輕輕飄飄的說道,說到最後,又學著冬末,重重的嘆了口氣,冬末轉過身,眨著眼睛,怔怔的看著李小暖,遲疑的片刻,才試探著問道:
“姑娘這話,冬末不大明白……”
“唉!”
李小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仰著頭,滿眼惋惜的看著冬末說道:
“冬末姐姐又聰明又能幹又漂亮,若是再小上幾歲,等那幾位姐姐嫁了人,冬末姐姐肯定能升一等丫頭,說不定,還能拿到二兩的月例呢!唉!”
李小暖又嘆起氣來,冬末睜大眼睛,微微張著嘴,呆呆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恍過神來,急忙轉頭看著和她一樣怔怔的看著李小暖的魏嬤嬤,再轉過頭看著還在一聲接一聲嘆著氣的李小暖,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3:02
第九章夜祭
第二天,上了車,車子不急不緩的往前走著,李小暖靠在靠枕上,專注的翻看著手裡的書,冬末微微有些拘謹的半靠著坐在車廂裡,沒有像前兩天那樣,放肆的躺著佔了大半個車廂去。
走了七八天,進了廣德城地界,冬末微微帶著絲興奮,描述著廣德城的熱鬧繁華,可一行人並沒有在廣德城裡停留,徑直穿過繁華的廣德城,酉正時分,住在離廣德城十來里路的太平鎮上。
住進客棧的時候比平時晚了一個多時辰,李老夫人讓人傳了話,古蕭和李小暖的課業停一天。
吃了飯,週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在院子裡查看周管事從廣德城採買的東西,古蕭、李小暖、古云姍和古云歡圍著李老夫人說笑著。
窗外,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下來,孫嬤嬤腳步微微有些匆忙的進來,笑著曲了曲膝,貼到李老夫人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李老夫人漸漸斂了笑容,面色凝重起來,轉過頭,目光溫和的掃過眾人,聲音平緩的吩咐道:
“天也晚了,明天還要趕路,都回去歇著吧。”
李小暖眼角瞄過古云姍,跟著站起來,曲膝告了退。
“蕭兒等一等。”
李老夫人叫住了古蕭,李小暖垂著眼簾,隨著古家姐妹,輕悄的退出來,跟著冬末回去房裡了。
李老夫人看著李小暖等人出了屋子,扶著碧蓮下了榻,牽了古蕭的手,轉頭看著孫嬤嬤吩咐道:
“你和碧蓮跟過來侍候著就行了。”
孫嬤嬤曲膝答應著,走到門口取了燈籠在前面引著,碧蓮輕輕扶著李老夫人,一行四人急步往前院走去。
前院門口,週管事提著隻小燈籠,正滿臉焦急的往裡張望著,見李老夫人牽著古蕭出來,忙上前彎著腰見了禮,一邊急步在前面引導著,一邊低聲稟報導:
“一刻鐘前來的,一共兩個人,都裹著頭臉,只說要拜祭老爺,一句多話也不肯說,小人也沒敢多問,現在裡面了。”
李老夫人神情凝重的“嗯”了一聲,一行人很快轉進了東面大車房。
大車房最東邊,古志恆古大人厚重的棺槨前,三個瑩瑩的紅點閃爍著,飄著淡淡的檀香味,一個黑衣人滿身靜穆的肅立著,看著半跪在棺槨前,正沉默的焚化著祭文的另一個黑衣人。
微弱的火光照著黑沉沉的衣服和那人修長均稱、慢慢轉動著的手指,在無邊的黑暗中,透出股溫暖卻蕭索的荒涼來。
古蕭只覺得鼻子酸著,眼淚滴了下來。
李老夫人牽著古蕭,站住腳步,輕輕揮手斥退了周管事等人,警惕而傷感的看著兩人。
兩人聽到動靜,站著的人抬起頭,看著到李老夫人和古蕭,半跪在棺槨前的黑衣人忙將手裡快要焚盡的祭文抖了抖,扔在了地上,緩緩起身,遲疑了下,走到李老夫人和古蕭面前,躬著身子,長鞠到底。
李老夫人輕輕示意古蕭,古蕭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黑衣人忙上前幾步,拉起古蕭,蹲下來,滿眼憐惜,仔細的看著古蕭,伸手撫了撫古蕭的鬢髮,沉重的嘆了口氣,牽著他送回到李老夫人身邊,拱了拱手,聲音低沉的說道:
“老夫人,晚生有禮了,老夫人請節哀,古年兄…… ”
黑衣人猛然哽住,頓了頓,才長長的嘆息著,低聲說道:
“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人請節哀!”
李老夫人緊緊抓著古蕭的手,身體微微顫抖著,眼睛裡湧滿了淚水,目光卻驟然亮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
“好,好!公道自在人心!這位大人,老身多謝了!”
古蕭的手被李老夫人捏得痛不可當,仰著頭看著微微發著抖的祖母,張了張嘴,卻沒敢說出話來,只好咬牙強忍著。
黑衣人帶著滿眼敬重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長鞠至地,退後兩步,拉起風帽,和一直跟在後面的黑衣人一起,轉身離開了。
李老夫人挺直著腰背,看著兩人隱入了黑暗中,站了半晌,拉著古蕭,慢慢往黑漆漆的棺槨前走了幾步,伸手輕輕的拍著古志恆的棺木,低低的似悲似喜的說道:
“恆兒,你聽到了吧?公道自在人心,公道……”
李老夫人眼淚湧了出來,哽咽著說道:
“自在人心!”
古蕭微微有些膽怯的看看黑漆漆的棺槨,又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緊緊抿著嘴,不敢說話。
李老夫人抽出帕子,拭了拭眼淚,拉著古蕭,轉身出了大車房,孫嬤嬤和碧蓮急忙迎上來,李老夫人頓住腳步,聲音平和的吩咐著周管事:
“辛苦你了,入了夜也當心些,好好派人看著各處。”
週管事急忙躬身答應了,李老夫人牽著古蕭,步履穩穩的回了內院。
接下來的行程,比之前加快了不少,一行人每天早上提前半個時辰啟程,晚上要到天傍黑時,才能趕到客棧住下。
因為路上趕得緊了,古蕭和李小暖的課業就先停了下來。
大家每天在晃動著的車廂里呆著的時候就更長了,臨近越州時,李小暖已經慢騰騰的讀完了古蕭送來的幾本書。
第二天就要進入越州地界了,晚上在客棧歇息下來,吃了飯,李老夫人打發古蕭等幾個孩子去歇息了,留了周夫人商量道:
“明天就能進了越州界了,小暖倒還罷了,她父母的棺槨,跟著咱們進越州可不大合宜,我想著,乾脆明天讓人帶著她和棺槨,直接回去秀州安葬,你看呢?”
“聽母親安排就是。”
週夫人微笑著溫婉的說道,李老夫人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這一路上,我看著這孩子倒是個極聰明的,心裡也有數,舉止言談,真不像個六歲的孩子。”
週夫人微笑著點著頭應承道:
“母親說得極是,我也留心看著她,不過幾天功夫,這孩子在舉止禮儀上頭,就大不一樣了,倒是個肯用心的。”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你也這麼看,那就最好了,我想著,明天就讓孫嬤嬤走一趟,送她回去安葬父母,你再挑個穩重知禮的管事跟著,若是她家裡叔伯親戚難得是個好的,肯收留她也就罷了,若不好,不如接過咱們養著,將來,也不過就是破費一幅嫁妝罷了。”
週夫人忙點頭答應著,
“母親說得極是,這丫頭,瘦不露骨,手小腳小,倒是個有福氣的。”
週夫人說著,輕聲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這丫頭能得母親這樣疼愛,可不就是個有福氣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3:14
第十章回鄉
李老夫人也笑了起來,
“若是個有造化的,就是她的福份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明後天到了家,收拾安頓、落葬,事情多的很呢,你要多顧惜著自己,抽空就歇著,趕緊回去吧,早點歇息著。”
週夫人笑著起身告了退,回去歇息了。
李老夫人歪在床上,閉著眼睛思量了片刻,叫了孫嬤嬤過來,斥退了眾人,示意孫嬤嬤坐到床沿上,低聲交待道:
“你明天送那丫頭回去下里鎮,讓冬末也跟你一起去,我再派個穩重知禮的管事和兩個小廝跟著一起過去,你仔細著些,留神看著她那些本家說話行事,外頭再讓管事和小廝悄悄打聽了,若那些本家是真心對小暖好,就把她交給李家養著,也就罷了,若有一分不妥當,你就帶她回來。”
李老夫人頓了頓,思量了片刻,接著吩咐道:
“若處處妥當自然好,若有不妥當處,不要瞞著小暖,你只實話說給她聽,聽她的意思,她若堅持著留在李家,不管多少不妥當,你也別管,回來就是,若她能明白咱們這份心意,你就帶著她回來,往後,就讓她跟著我長大成人。”
孫嬤嬤怔了怔,笑著說道:
“老祖宗,表小姐再怎麼懂事,也不過才六歲的孩子,又沒見過什麼世面,這些事,她哪裡能懂得?”
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孫嬤嬤,感慨的說道: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李家豐耕房的勤哥兒?”
“怎麼不記得?!那孩子,見過一眼的人,誰會忘了的?!那個長相,那份聰明!我跟著老祖宗見過那麼多孩子,連及他半分的都沒有!說句打嘴的話,就是老爺,狀元之才,小時候那份聰明,也及不得勤哥兒一半去!”
孫嬤嬤高挑著眉梢感慨著,
“可惜,八歲上頭就傷了,唉!”
“是啊,慧極必傷……”
李老夫人傷感的嘆息著,孫嬤嬤抬頭看著滿臉傷痛的李老夫人,忙轉著話題:
“老祖宗怎麼突然想起勤哥兒來?這都幾十年前的事了。”
“連玉啊,小暖這丫頭,這份聰明,只怕就不比勤哥兒差!”
孫嬤嬤怔了怔,
“老祖宗……”
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孫嬤嬤,接著說道:
“這一路上,冬末對她,可是越來越恭敬,你見她做過什麼沒有?冬末那丫頭,是個心高氣傲的,脾氣又倔。”
孫嬤嬤仔細回想著,點了點頭,
“老祖宗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剛離了京城那幾天,冬末最喜歡捏表小姐的臉,因為這個,我還說過她,這幾天,她跟著表小姐進進出出,真真是畢恭畢敬,倒真是沒見她再捏過表小姐的臉!”
“嗯,她纏著蕭兒,借了他讀過的幾本書去,我問過冬末,這幾天在車上,那丫頭已經把這幾本書看了一遍了,唉……”
李老夫人抬眼看著屋角晃動的燭火,慢悠悠的說著,
“可惜,是個女兒家,又沒了爹娘……”
孫嬤嬤皺著眉頭,思量了片刻,往李老夫人身邊挪了挪,低聲說道:
“老祖宗也說過,這慧極必傷,表小姐若真是這樣聰明,那……”
“無妨,小暖沒了父母,這命已經夠苦了,再說。”
李老夫人臉上浮出笑意來,
“你別忘了,唯心大師曾經守著她,念了一天的經!這丫頭,又是個知道守愚藏拙的,日後必有大福份。”
孫嬤嬤眉頭舒展開來,笑著說道:
“我知道了,老祖宗放心。”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李小暖辭了李老夫人,換了烏篷船,往秀州下里鎮行去。
劉管事帶著兩個小廝,坐在最前頭的一條烏蓬船上,中間一條船放著棺木,孫嬤嬤、魏嬤嬤和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坐在最後也是最大的一條烏蓬船上。
李小暖掀起簾子,打量著外面。
前面兩條船,船上都是兩名梢公,一個搖擼,一個撐蒿,她們這條船上,用了三個船娘,兩個三十來歲的船娘一左一右撐著竹蒿,最後面一個年紀略大些的船員娘搖著擼,一行三隻船首尾相連,飛快的在清澈的河水中進行著。
臨著河的,是長長的一落水廊街,正打著呵欠醒過來,長滿青苔的青條石台階上,已經站了不少早起的主婦、婆子和丫頭,洗刷著衣物,打著招呼,說笑著,後面的廊街上,早起貨郎的叫賣聲清越綿長。
李小暖滿眼迷戀的看著那青灰的廊街頂,紅紅的圓木柱和遠處飛挑出來的雪白馬頭牆,要是趕著下雨天,雨水從廊簷口滴落成一道長長的雨簾,落入河水里,該是何等的詩情畫意!
烏蓬船飛快的穿過一個個圓圓的橋洞,很快出了小鎮,岸兩邊的莊稼和樹木,碧綠青翠中透出絲黃色衰敗之意來,已經是八月下旬,秋意濃重起來了。
中午沒有停船,船娘輪流吃著飯,撐著船飛快的前行著,傍晚時分,魏嬤嬤掀起簾子看了看,笑著說道:
“就要到了。”
李小暖忙坐起來,掀起簾子往外看著,青翠的農田圍著個不大的村落,村落裡雞犬相聞,裊裊的炊煙正在升起。
三條船靠著簡陋的小小的青石碼頭,栓了攬繩,魏嬤嬤上了岸,和劉管事一起往村子裡走去。
不大會兒,村子裡奔出十幾個拿著繩子、扁擔的青壯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走在前頭,腳步有些踉蹌的往河邊奔過來。
李小暖直起上身,就要站起來,孫嬤嬤撫著她的肩膀,低聲說道:
“外面亂,姑娘不宜拋頭露面,回到家再拜見請安也不晚。”
李小暖乖巧的重又坐了下來,隔著輕紗簾,看著那老者奔到中間的船上,淚流滿面的輕輕拍打著兩具棺木,嘴唇抖動著,半晌,才用袖子抹著眼淚,指揮著後面跟來的青壯用繩子捆了棺木,抬了下去。
魏嬤嬤上了船,不停的抹著眼淚,只說不出話來,孫嬤嬤仔細的看了看李小暖的衣著,冬末取了帷帽過來,給李小暖戴了,自己也戴好,才扶著李小暖,跟在魏嬤嬤後面下了船,往村子裡走去。
老者站在岸邊,瞇著眼睛看著戴著帷帽、被三人簇擁在中間的李小暖,若有所思。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3:32
第十一章憐愛
李小暖跟在魏嬤嬤後面,穿過一間間低矮的土房,進了村落東頭一個極大的院落裡,院子夯著一人多高的土牆,細竹桿編成的院門歪在一邊,院子裡,正面五間高大堂屋,下面一人來高用青石壘成,屋頂鋪著密密的小青瓦,左右各有三間小青瓦廂房,院子裡一群雞正咕咕叫著,悠然踱著步。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婆子,帶著兩個年青媳婦,搓著手,微微有些緊張的迎了出來,看著李小暖,婆子眼淚淌了滿臉,伸手拉了她過來,摟在了懷裡,
“小暖,苦命的小擰!”
婆子抱著李小暖哭成一團,兩個媳婦也跟著抹起了眼淚,上前勸著婆子,鄭嬤嬤仔細打量著泣不成聲的婆子和媳婦,看著屋前屋後奔過來的幾個孩子。
冬末看著婆子粗大發黑的手撫過李小暖柔嫩的面頰,輕輕皺起了眉頭。
魏嬤嬤哭得眼睛發紅,哽咽著上前勸著婆子。
婆子勉強止了眼淚,直起身子,牽著小暖,轉身吩咐著兩個媳婦,
“去抓兩隻雞殺了,先鋪幾個荷包蛋給小暖端過來,原來多胖的小擰,瘦成這樣!”
“殺麼殺!”
院門口傳來一聲暴喝,
“儂個敗家婆!那雞那蛋賣了錢,還要給二伢買書本尼!儂個敗家婆!”
婆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站在門口的老者,愕然半晌,才指著老者罵道:
“個死老頭子,儂阿是瘋癲撒?!小暖!這是阿末家小暖!”
“閉嘴!滾回去!都滾回去!”
老者額頭青筋鼓突著,暴跳著揮舞著雙手,婆子瞪大眼睛,傻怔怔的看著老者,說不出話來。
魏嬤嬤衝過去,一把抱起小暖,急急的安慰著她:
“小暖別怕,別怕,有嬤嬤在呢,小暖別怕!”
李小暖偎在魏嬤嬤懷裡,瞇著眼睛,仔細的看著暴跳如雷的老者,孫嬤嬤惱怒的豎著眉梢,傲然睥睨著門口的老者和聚集在院門口的鄉鄰,轉身吩咐著冬末,
“侍候表小姐回去船上歇著,這裡還不如船上乾淨!我還怕委屈了表小姐呢!”
冬末恍過神來,衝著老者恨恨的跺了跺腳,轉身走到魏嬤嬤身邊,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咱們回去船上歇一晚上,明天看著老爺太太落了土,咱們立即就趕回去!不理他們!”
魏嬤嬤緊緊抱著李小暖,滿臉淚水的看著暴跳的老者,又轉過頭,滿眼哀求的看著婆子,婆子抹著眼淚,上前兩步,拉了拉李小暖的衣服,低聲說道:
“儂先帶著小暖避一避,伊個老頭子今兒瘋魔了。”
魏嬤嬤勉強點了點頭,抱著李小暖,和冬末、孫嬤嬤一起回到了船上。
劉管事安頓好棺木,帶著兩個小廝回來,孫嬤嬤拿了些銀錢,吩咐船娘上岸找人家買了些菜疏,做了飯吃了幾口,幾個人在船倉里胡亂湊合著睡下了。
村子東頭的院落裡一片漆黑,正屋東廂門口,一豆忽明忽暗的光點閃動著,老者抽著旱煙,悶悶的蹲在屋門口,婆子坐著把小竹椅,正不停的抹著眼淚,
“老頭子,儂今兒一定要講講清爽,小暖,到底哪能回事體!”
老者擰著眉頭沉默著,過了好半天,才傷心的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婆子,低聲說道:
“儂個家主婆,好好較用用腦子!”
婆子伸手重重的拍著老者的肩膀,
“還要哪能用腦子?!那是小暖,小暖!阿末的獨養小擰,還要想啥?!”
老者被婆子推的身子晃動起來,回手撥開婆子的手,聲音沉悶的說道:
“儂個家主婆,一點見識也沒!儂也長眼睛看看,小暖生得那樣好,那樣福氣相,像阿拉鄉下種田人不?儂疼愛伊,要替伊打算著。”
婆子有些發怔的看著老者,老者磕著煙袋,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阿拉都是五十開外年紀了,啥事體也做不動了,哪能養小暖去?讓兩個尼子養?尼子還好一眼眼,那媳婦呢?能像儂這麼疼著小暖的?儂說說儂哪能辦?”
老者長長的嘆息起來,婆子怔了半晌,重重的拍了拍大腿,
“那也不能不管小暖,把這樣把伊推出門去!儂讓小暖哪能 活?”
老者又塞好一鍋菸葉,摸出火鐮火絨打著了火,點著了煙鍋,深吸了兩口,才放下煙袋,低聲說道:
“吾仔細問過那管事,這趟帶小暖和阿末夫妻回來的,是下里鎮上豐慶房嫁到上里鎮古家的那位老姑奶奶。”
婆子驚訝起來,
“就是豐慶房那個陪嫁走了全部家當的獨養姑奶奶?伊尼子不是中了狀元,在京城住著的?”
“就是伊,伊尼子沒了,和阿末差不多時候沒的,伊遇到了小暖,就帶著一起回來了。”
老者長長的嘆息著,傷感的低聲說道:
“這姑奶奶在家時,就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也最憐貧惜弱,古家又是越州首富。 ”
“那可是!當年伊老子可是阿拉秀州府首富,全部家當一分沒剩都陪送了伊這個獨養女子,那古家哪能不富?!”
婆子撇了撇嘴說道,老者回頭瞪了她一眼,低聲訓斥道:
“講這些沒用的做撒?!”
婆子往後縮了縮,不敢再言語,老者慢慢抽了幾口煙,才接著說道:
“那姑奶奶這些年,可沒少資助阿拉李家讀書趕考的書生子,如今看這樣子,也是肯收留了小暖的,家主婆啊,讓小暖跟著她吧,小暖那人品長相,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好較出色,將來,那姑奶奶略操些心,給小暖找戶好人家,不過貼幅嫁妝,擱她手裡,也算不得啥,小暖這日子,不比跟著阿拉莊戶人家強上百倍去?!”
婆子怔怔的聽著老者的話,半晌才點了點頭,
“還是老頭子想得長遠,唉,那儂今兒,也不該那樣兇巴巴,嚇著了小暖,再說,儂總要讓人盡盡心,給小暖做頓好吃的吃吃!”
“唉,儂個憨婆子!儂疼愛小暖,阿拉疼愛小暖,那人家哪還用收養伊去?阿拉當個壞人,兇著小暖,人家才能心疼伊,收留伊不是。”
老者傷心的嘆息著說道,婆子眼淚流了下來,抹著眼淚,低低的哭了起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3:44
第十二章明瞭
第二天一大早,孫嬤嬤和冬末就侍候著李小暖收拾停當,魏嬤嬤早早的就趕到村子裡,幫著準備落葬的事去了。
卯正時分,孫嬤嬤和冬末陪著李小暖進了村子,李小暖在老者的指引下,哭著行了遣奠禮,幾個青壯穩穩的抬起棺木,緩步往墓地走去。
魏嬤嬤牽著李小暖,孫嬤嬤和冬末緊跟著,隨在棺木後頭,走了兩三刻鐘的功夫,到了李家的墳地,孫嬤嬤和冬末停下腳步,遠遠的站在後面,看著魏嬤嬤牽著李小暖到了墓穴前。
墓穴已經點好了,站在墓穴前的幾個青壯,見棺木移了過來,揮著手里戈矛一樣的東西,在墓穴四角刺了兩下,退後幾步,幫著將棺木穩穩的落入墓穴中。
老者上前,從旁邊青年捧著箱子裡取出兩隻空白的神主牌位,低聲禱告了幾句,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上前,仔細書寫了牌位,老者擺放好牌位和魂帛,魏嬤嬤拉著李小暖在靈位前磕了幾個頭,幾個青壯開始緩緩的將土撒到了棺木上。
老者沉默著將牌位和魂帛仔細的收進了箱子裡,轉過身,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暖啊,儂爹娘這神主位,進了祠堂,大伯會替儂早晚照應著,儂放心,儂爹娘的墳,大伯也會仔細照應著,暖放心!”
老者微微仰著頭,咽回了眼淚,頓了頓,才低低的自語般說道:
“小暖,別怪大伯,儂跟著老姑奶奶,到古家,比在阿拉鄉下長大好,大伯是為了儂好。”
老者俯下身子,貼著李小暖的耳邊,低低的交待道:
“到了古家,多留個心眼,好好討了老姑奶奶的歡心,別和人爭強鬥勝,只好好把自己照顧好,往後留心著挑戶好人家嫁了,別求大福大貴,家好人好就行。”
李小暖緊緊抿著嘴,目光閃爍著,仰頭看著老者,整了整衣襟,跪在地上,鄭重的衝老者磕了幾個頭,老者驚訝的看著李小暖,急忙伸手扶了她起來,李小暖掂著腳尖,湊到老者耳邊,低聲說道:
“大伯心裡疼著小暖,大伯都是為了小暖好,小暖心裡知道。”
老者滿眼愕然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看著他,沖他笑著眨了眨眼睛。
魏嬤嬤牽著李小暖出了墳地,孫嬤嬤和冬末接了,也不和老者辭行,和劉管事一起,徑直回到船上,解了攬繩,三隻船飛快的往越州上里鎮駛去。
李小暖耷拉著雙肩,垂著頭,情緒低落的坐在船艙裡,魏嬤嬤長吁短嘆著,抹著眼淚,感嘆著親戚的薄情,傷感著姑娘的命苦。
孫嬤嬤憐惜的看著李小暖,笑著開解道:
“姑娘也別太過傷心了,都說福禍相依,這是禍是福還說不定呢,姑娘這樣的人品稟性,真留在那樣的人家,就是嬤嬤,也捨不得呢,老祖宗若是知道了,也必定不會答應的!姑娘往後就安心跟著老祖宗,那可是姑娘嫡親的姑奶奶,打心眼裡疼惜著姑娘呢。”
李小暖微微露出些笑容,滿眼依賴的仰頭看著孫嬤嬤,重重點了點頭,冬末拿了只靠墊墊在李小暖背後,扶著她往後靠著說道:
“那樣的親戚,姑娘還有什麼好傷心的?!不理他們,往後咱們跟著老祖宗,多少好!姑娘也累了這大半天了,躺著歇一會吧。”
魏嬤嬤張了張嘴,看著疲憊不堪的李小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低低的嘆了口氣安慰道:
“姑娘也別傷心太過了,跟著姑奶奶,就跟著姑奶奶吧。”
“姑娘也勞累得很了,躺著睡一會兒吧,咱們要明天中午才能到家呢。”
孫嬤嬤笑著建議,李小暖點了點頭,心裡放鬆著往後靠了靠,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船在雲浦鎮停了一晚,劉管事在雲間客棧包了個小院,一行人沐浴洗漱乾淨,吃了飯,冬末鋪著床褥,笑著說道:
“這些是我的被褥,姑娘且忍一忍,就委屈一晚上,明天回到府裡就好了。”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多謝冬末姐姐,這幾天辛苦冬末姐姐了。”
“瞧姑娘說的,前一陣子,也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留在咱們古家。”
冬末頓了頓,笑了起來,
“如今看起來,姑娘往後就要在咱們古家長住著了,冬末要是能跟在姑娘身邊侍候著,可就是大福份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冬末,聲音細細的低聲問道:
“珍珠和侍琴是幾等?一個月多少月例?”
“珍珠和侍琴是二等,月錢一吊,咱們古家的規矩,姑娘和少爺房裡,每人一個自小的奶嬤嬤,四個教引嬤嬤,兩個大丫頭,是二等,四個三等丫頭,四五個粗使丫頭,粗使婆子是隨著院子配的,不在這裡頭。”
冬末仔細解說著,
“少爺身邊的菊影姐姐,份例是從老祖宗房裡支著的,也不算壞了規矩,四個二等丫頭,有兩個是從夫人房裡支著月例的。”
李小暖認真聽著,點了點頭,帶著絲笑意看著冬末,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唉,老祖宗要是真把冬末姐姐指給我這個畸零人,只怕就要委屈冬末姐姐了。”
冬末鋪好被褥,侍候著李小暖在床上躺好,側著身子坐在床沿上,仔細看著李小暖,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姑娘放心。”
冬末輕輕笑了起來,微微有些感慨的說道: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跟著姑娘,就覺得特別安心篤定,姑娘做什麼事,都胸有成竹,好像這萬事都在姑娘的掌控中,好像……沒什麼事能瞞過姑娘,能難倒姑娘一樣。”
冬末輕輕笑著,滿眼疑惑的看著李小暖,
“姑娘可還只有六歲呢!倒比夫人還……”
李小暖瞪著冬末,冬末咳了兩聲,咽回了後面的話,伸手給李小暖掖 了掖被子,站起來笑著說道:
“明天還要起早趕路,姑娘早點歇著吧。”
冬末放下帳子,熄了燈,在床前的地板上睡下了,不大會兒,呼吸就綿長起來。
李小暖靜靜的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頭頂上的粗布帳子,細細的盤算了起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3:51
第十三章松風院
第二天午初時分,船到了上里鎮,轉進了通往古家宅院的河岔,停在了古府碼頭。
孫嬤嬤牽著李小暖下了船,冬末和魏嬤嬤拎著包袱,從角門進了府,穿過後倒座間,沿著花園小徑,往李老夫人居住的瑞萱堂進去了。
剛到瑞萱堂院子門口,碧蓮就笑盈盈的迎了出來,曲了曲膝給李小暖和孫嬤嬤見了禮,
“老祖宗今天一早就念叨著表小姐呢,聽說來了,緊著打發我出來接著,快進去吧,嬤嬤辛苦了。”
幾個小丫頭接過冬末和魏嬤嬤手裡的包袱,前後簇擁著李小暖往正屋走去。
門口的小丫頭掀起簾子,孫嬤嬤鬆開李小暖,跟在李小暖後頭進了屋,轉進東廂,李老夫人正歪在南窗下的榻上,和周夫人說著話。
小丫頭在地上放了墊子,李小暖跪在墊子上給李老夫人磕了頭,起來福了一福,又給周夫人磕頭見了禮,李老夫人示意她坐到榻上,撫著她的頭髮,仔細打量著她。
孫嬤嬤上前請了安,簡單稟報了送葬的經過,含糊的說著李家的態度,李小暖肩膀聳拉下來,垂下了頭,李老夫人憐惜的把她摟在懷裡,重重的嘆息著,溫和的說道:
“小暖也別太傷心了,都過去了,往後這兒就是你的家,就跟著老祖宗吧,有老祖宗和舅母疼你呢。”
李小暖仰起頭,汪著眼淚,滿眼依賴的看著李老夫人,重重的點著頭。
週夫人憐惜的看著李小暖,輕輕感嘆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周夫人,笑著說道:
“我看哪,就把小暖安頓到松風院吧,那院子精緻小巧,離瑞萱堂近,又是現成收拾好了的,給小暖住最合適不過。”
週夫人忙笑著點頭應承著,李老夫人接著吩咐道:
“使喚人就照著雲姍、雲歡的例安置吧。”
李老夫人拍了拍李小暖,溫和的笑著說道:
“冬末就給你使喚,算二等,餘下的丫頭,回頭讓管事婆子挑些過來,你自己選吧。”
李小暖遲疑著看著周夫人,週夫人笑了起來,溫和的看著她說道:
“雲姍她們也是自己挑丫頭使喚的,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來找老祖宗討主意就是,要不,找我也行。”
李小暖羞怯的笑著,點了點頭。
正說話間,門口小丫頭稟報著,古蕭大步進了屋,穩穩重重的長揖請了安,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緊挨著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著說道:
“聽丫頭說你回來了,我就趕著過來看你了,今天一早起來,還擔心著你呢,明天夫子就要開始上課了,若是今天還趕不回來,就要耽誤課業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他,沒有答話,週夫人笑了起來,
“你擔心妹妹做什麼?她又不用考秀才狀元的,倒是你,這幾天只顧著到處閒逛,那書若背得差了,夫子可不會同你客氣!”
古蕭得意的昂著頭說道:
“母親放心,那些書,我都背好了,早上還背了一遍呢,夫子肯定會誇我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撫著古蕭的頭臉,笑著誇獎道:
“我們蕭兒最是懂事孝順不過!”
古蕭彎著眼睛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關切的問道:
“老祖宗,小暖妹妹不會再回去了吧?往後,她就能在咱家長住著不走了是吧?”
“是!往後我們蕭兒就有個妹妹了,要記著好好照顧妹妹,可不能欺負了妹妹去!”
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說道,古蕭鄭重的點著頭,
“老祖宗放心,我疼愛妹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欺負她呢?!”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笑了起來,正說話間,古云姍和古云歡一起進了屋,請安見了禮,說了幾句話,丫頭就進來請飯了,李老夫人牽著古蕭和李小暖,往外間飯廳過去了。
一時寂然飯畢,眾人漱了口,回到東廂喝了杯茶,又坐著說了一會兒話,週夫人笑著說道:
“母親且歇一歇,我送小暖過去松風院吧,看看哪裡還要再收拾收拾,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沒有。”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古蕭急忙跟著站了起來,
“我也去,小暖妹妹小,我幫著她看看去!”
古云姍“扑哧”笑出了聲,指著古蕭說道:
“好像你多大似的。”
古蕭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伸手握住李小暖的手,拉著她跟李老夫人告了退,跟在周夫人後面,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往瑞萱堂後面的松風院走去。
穿過一個小花園,又走了一會兒,就到了松風院門口,院落不大,粉牆青瓦,小小的兩扇朱漆院門。
進到院裡,兩邊抄手游廊從院門起連著東廂、正屋和西廂,圍著院子轉了一圈,迎面三間正屋房檐飛挑,雕樑畫棟,左右各兩間廂房。
院子很是寬敞,一進門左手邊種著叢湘妃竹,青翠可人,右邊種著顆極粗大的金桂樹,散發著馥郁的清香,院子裡錯落有致的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菊花,遊廊下掛著各色鳥雀,婉轉歡快的鳴叫著。
古蕭指著金桂樹,笑著和李小暖說道:
“我最喜歡這顆金桂,我院子裡也有一顆,不過是銀桂,比這顆小,也不如這顆好看,往後,我天天到你院子裡來看桂花。”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牽著李小暖,跟在周夫人身後,沿著遊廊,進了正屋。
古蕭拉著李小暖,四處查看指點著,
“小暖妹妹,東廂帶著耳屋,最是冬暖夏涼,你住東廂,這西廂外面也有叢竹子,做書房再好不過,讓人放著桌子在這窗戶下,寫字看書累了,就看看竹子……”
“這裡,這窗紗有些污了,得讓人換了才好,還有這裡,這帷幔也舊了,也得讓人換了……”
古蕭四處指點著,週夫人笑了起來,一把拉過他,按著他在正屋榻上坐下,笑著說道:
“你且歇一歇,這窗紗、簾子、帷幔,連被褥、坐墊,一應物事,都要換新的才行,只是你妹妹來得匆忙,這些東西事先沒有準備著,現如今,都要現做去才行,你也耐著些心,總要等針線房做出來才行啊。”
古蕭點了點頭,轉過頭,看著滿臉笑容的侍立在旁邊的婆子,鄭重的吩咐道:
“和針線房說,妹妹的東西,要仔細著用心做才行。”
婆子忙滿臉笑容的曲膝答應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4:01
第十四章幸福開端
丫頭婆子陸續送著杯盤擺設等各種日常用具過來,冬末和魏嬤嬤忙著點收,指揮著放到各處。
週嬤嬤領著一群小丫頭進來,指揮著眾丫頭在遊廊下依次站好了,週嬤嬤理了理衣服,掀簾進了屋,曲膝行了福禮,笑盈盈的稟報導:
“夫人,少爺、表小姐,人都帶過來了。”
“讓她們進來吧。”
週夫人吩咐道,週嬤嬤答應著,出去帶人去了,週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溫和的說道:
“雖說規矩是讓小姐少爺們自己挑人使,可你這樣年紀,還太小些,好壞都分不清楚呢,哪裡能看得准人的?!蕭兒屋裡的人,也都是我挑出來,過了眼,再給他看一看的,你這屋裡的人,我也先給你挑幾個出來,你先用著,往後若覺得不好,再換就是,好不好?”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放鬆了下來,甩開古蕭的手,笑容滿面的擠到週夫人身邊,重重的點著頭說道:
“還是舅母想得周到,我正害怕著這事呢。”
週夫人失笑起來,伸手點了點李小暖的額頭,
“你這丫頭,也是個心思重的,我說呢,你這一路上悶聲悶氣的,敢情是擔心這個呢!”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忙跟著擠過來,伸手又拉住李小暖的手,握在手心裡,認真的安慰著她:
“小暖妹妹,往後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別悶在心裡,有我呢。”
週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撫著古蕭的面頰,
“你才多大呢,就敢這樣大包大攬的?”
三人正說話間,週嬤嬤引著三十來個小丫頭進了屋,規規矩矩的站成了三排,週夫人站起來,挨個看了一遍,先點了四個粗使丫頭出來,又來回看了兩遍,點了五個年紀大點的丫頭出來,週嬤嬤輕輕揮了揮手,斥退了余下的丫頭,垂著手站在旁邊等著吩咐,週夫人又仔細看了一遍五個丫頭,轉頭看著周嬤嬤問道:
“這幾個原是在哪一處當差的?”
“回夫人,這五個丫頭原來是在大小姐、二小姐和少爺現住的院子里當差,都是三等丫頭。”
週夫人輕輕點了點頭吩咐道:
“從今天起,你們就侍候表小姐吧,還是三等,凡事用心著些!”
五個人曲膝答應著,又跪倒在地,給李小暖磕頭見了禮,才垂手退了出去,週夫人領著古蕭和李小暖,出了正屋,將院子前前後後查看了一遍,吩咐週嬤嬤更換了幾處陳設佈置,才滿意的點點頭,招手叫了古蕭過來,笑著說道:
“蕭兒跟我回去吧,小暖妹妹勞累了兩三天了,讓丫頭們侍候著她好好沐浴洗漱了,歇一覺才好。”
古蕭遲疑著,戀戀不捨的鬆開李小暖,低聲說道:
“那我過一會兒再來,你回去這幾天,肯定沒唸書,我幫你看看功課。”
李小暖笑著搖著頭,
“我累了,今天不想唸書,明天再聽古蕭哥哥講書吧。”
古蕭失望的看著李小暖,週夫人無奈的笑著,上前兩步拉著古蕭的手,
“妹妹年紀小,又勞累了這兩天了,哪還有精力唸書的?你也該回去歇午覺了,咱們趕緊走吧。”
李小暖送周夫人和古蕭出了院子,眼看著兩人轉個彎看不到了,才暗暗舒了口氣,步履輕鬆的轉回到正屋。
冬末接了李小暖進去,笑著說道:
“姑娘先沐浴洗漱,換了衣服,睡一覺,歇好了,再叫那幾個丫頭進來見一見,可好?”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頭答應著,跟著冬末進了後面的淨房,淨房里高大的木桶裡已經註滿了熱水,冬末侍候著李小暖脫了衣服,泡在溫暖的熱水里,李小暖舒服的嘆息著,由著冬末給她洗了頭,泡了一刻多鐘,才戀戀不捨的從水里出來,擦乾了身子,穿了身本白細麻布短衣褲,進了東廂內室。
寬大的雕花填漆架子床上鋪著素白細麻布被褥,乾淨而鬆軟,李小暖盤膝坐在床上,由著冬末給她絞乾了頭髮,又拿梳子通了幾遍,躺在鬆軟乾爽的被子裡,舒服得嘆了口氣,滿身滿心的疲倦湧上來,李小暖閉著眼睛,幾乎立即就睡著了。
一直睡到未末過後,李小暖才睜開眼睛,舒服的伸展著手腳,躺在床上,慢慢思量起來。
她的小日子,在這一個多月裡發生了令人滿意的巨大變化,至今為止,事情都在依著她的設想進行著。
從孫嬤嬤這兩天的行事言談裡,明顯看得出,孫嬤嬤事先是得了交待的,所以才那樣毫不遲疑的帶了她回來,照孫嬤嬤的態度看,李老夫人必是早就打算著要收養她的,雖說還不知道這中間的原由,和李老夫人的想法,可看起來,至少到現在為止,沒有什麼惡意。
古家剛沒了當家人,一門孤兒寡婦,所期所盼的只能是古蕭了,古大人是獲罪,那恩蔭就不大可能了,聽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話意,是要古蕭走科舉的路子。
古蕭的資質好像也就一般,五歲開蒙,到現在也不過才念了七本書,就算有父母寵溺、自己讀書不夠刻苦的因由在內,也算不得資質過人,依他這樣的進度,若要靠著自己的本事一舉而中,只怕最快也要到十四五歲年紀。
看李老夫人行事說話,是個真正有智慧的睿智老人,又有個中了狀元的兒子,不大會使銀子買這個秀才,也不會讓古蕭一趟趟的不中,既考就必是極有把握的才去,這樣算著,到古蕭中秀才,至少還有六七年辰光。
古蕭中了秀才,也到了議婚的年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從孫從子,這往後的安排,都得看著古蕭了,古家也許會重回京城,一來便於古蕭準備院試,二來也該為古蕭尋找合適的議婚之家。
在那之前的六七年裡,古家的大事也就是古云姍和古云歡的出嫁,不會有別的什麼事了,古云姍和古云歡的出嫁與她無關,這樣,她在古家的生活也必是安逸舒適著的。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先享受了這六七年再說,在古蕭成親之前,想法子把自己嫁出去就是了,若是能把自己嫁在這風光秀美的上里鎮上,那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這些,都還遙遠著呢,如今,就讓她先享受享受這窩在書堆裡的米蟲生活吧!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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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1 17:44:15
第十五章丫頭們
李小暖舒服的嘆了口氣,伸展著身子,冬末聽到動靜,走 到床前,掀起了簾子,李小暖沖她燦爛的笑著,冬末被她的笑容感染著,也跟著心情明快起來,笑著說道:
“看來姑娘是真正歇過來了!”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翻身坐了起來,冬末取了衣服過來,侍候著李小暖穿了衣服,洗漱梳理整齊了,李小暖在屋裡走了一圈,仔細看了看各處,坐到了東廂外間南窗下的矮榻上,冬末泡了杯茶端過來,笑著說道:
“這是老祖宗打發人送過來的碧螺春,夫人讓人送了半斤明前,說是給姑娘先吃著,少爺也打發人送了半斤茉莉花茶來,說是今年春天自己窨的,特意送來給姑娘品嚐品嚐,我先收起來了。”
李小暖接過杯子,慢慢喝了一口,笑著說道:
“有些淡。”
冬末抿嘴笑了起來,
“我特意少放了些茶葉,姑娘年紀小,這茶略喝點就好,太濃了容易傷了脾胃。”
李小暖點了點頭,笑盈盈的靠在榻上的靠枕上,悠悠然品著茶。
冬末轉身從百寶格上取了個匣子下來,打開來遞到李小暖面前,眉開眼笑的說道:
“姑娘睡著的時候,澄心院的婆子給姑娘送了月例銀子過來,一共四兩,我就先收在這匣子裡了。”
李小暖忙放下杯子,直起身子往匣子裡看去,她還沒見過銀子是什麼模樣。
匣子放著兩個小小的帶霜起絲的銀餅子,李小暖掂起一塊來,仔細看了看,小心的放了回去,滿足的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冬末問道:
“澄心院是夫人住的院子?這月例銀子怎麼會這麼多?”
“嗯,夫人住澄心院,少爺住梧桐院,大小姐是薔薇院,二小姐住菡萏院,姑娘的月例,和少爺、大小姐、二小姐一樣,一個月二兩,那婆子說,這是姑娘八月和九月兩個月的月例銀子。”
李小暖低頭看著匣子裡的銀子,心裡泛起股暖意來,週夫人必是憐她窮困,才這樣一次給了她兩個月的月例銀子。
“唉,要是每個月都有四兩銀子還好些。”
冬末感嘆起來,李小暖怔了怔,疑惑的看著她,冬末合上匣子,看著李小暖低聲解釋道:
“府裡的婆子丫頭,總是巴高踩低的多,姑娘這樣身份,雖說有老祖宗和夫人憐惜著,可下面也少不得要打點一二,這日子才能好過些,這一個月二兩銀子哪裡夠用的?!”
李小暖怔了怔,面色微微陰鬱了下來,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笑盈盈的歪著頭看著冬末問道:
“我把這月例銀子都打點出去,那些人可能像對雲姍和雲歡一樣對我?”
冬末失笑起來,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那怎麼可能?!姑娘就是再多個十倍銀子花出去,也不能夠!”
“那就是了,就算咱們把這銀子全都打點出去,也沒用不是!既然這樣,還花這冤枉銀子做什麼?!你記著,往後依著府裡的規矩,該打賞的時候就賞,該賞多少就賞多少,多的一分沒有!不該賞的,也是一分沒有!”
冬末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緩過口氣來,
“姑娘真真是……”
冬末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半晌才憋出句話來,
“真真是,想得明白通透!”
李小暖笑瞇瞇的看著她,端起杯子,又慢慢品起了茶。
冬末收好匣子,轉身看著悠然自得的喝著茶的李小暖,無奈的嘆了口氣:
“姑娘真真是……唉!”
冬末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那五個三等丫頭,姑娘這會兒見一見可好?姑娘過了眼,我也好趕緊派了差使,排了班讓她們當值,這院子才好規矩齊整起來。”
李小暖連忙點頭答應著,冬末轉出東廂,帶著五個丫頭進來,垂手侍立在榻前,李小暖端正的坐在榻上,微笑著仔細打量著五個丫頭,聲音沉穩的問道:
“你們都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原在哪一處當差?”
站在最左邊的丫頭微微有些膽怯的抬頭看了眼冬末,冬末沖她頜首示意著,那丫頭上前半步,曲膝福了福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小玉,今年十三歲,原在梧桐院當差。”
說完,抬起頭,膽怯的看了看李小暖,李小暖仔細打量著她,眉眼細長,皮膚略有些黑,嘴唇有些厚,顯得極是老實本份,李小暖沖她溫和的笑了笑,小玉舒了口氣般退了回去,緊挨著她的丫頭上前半步,聲音清脆的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秋葉,今年十二歲,原也在梧桐院當差。”
秋葉直眉杏眼,皮膚白皙,鼻子略有些塌,眼神直直的看著李小暖,帶出幾分怔怔的執拗來,李小暖笑了起來,抬手示意她退了回去,站在中間的丫頭穩穩的上前半步,曲膝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蘭初,今年十一歲,原在薔薇院當差。”
李小暖仔細打量著蘭初,皮膚微微呈小麥色,細眉細眼,小鼻頭圓圓的很是可愛,抿著嘴不說不笑時,顯得敦厚憨直,說笑間,露出兩顆小虎牙,顯出幾 分俏皮來,正小心的打量著李小暖,李小暖迎著她清亮的眼神,瞇著眼睛笑了起來,遺珠處處有,這一顆就極好。
蘭初退了回去,後面一個丫頭上前曲膝回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小秀,今年十三歲了,原在菡萏院當差。”
李小暖仔細的看著小秀,體形顯得有些粗壯,濃眉大眼,目光微微呆怔著看著李小暖,明顯得四肢比頭腦生得更好,李小暖笑了起來,溫和的說道:
“小秀有些個拗口,以後叫秀紋吧。”
秀紋磕頭謝了李小暖,退了回去,最右邊一個丫頭上前半步回稟道:
“回姑娘話,奴婢叫迎春,今年十四歲,原在澄心院當差。”
聽到迎春這個名字,李小暖瞇了瞇眼睛,臉上浮出笑意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迎春,削肩細腰,容長臉兒,柳眉鳳眼,皮膚細白,比冬末還要出色些,李小暖微笑起來,
“迎春……不如春俏好聽,就叫春俏吧。”
春俏忙垂著眼簾,磕頭謝了,退了回去。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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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1 17:44:24
第十六章整頓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笑著吩咐道:
“該如何排班、如何當值,你依著府裡的規矩,看著安置就是了。”
冬末飛揚著眉梢,忙笑著曲膝答應了,轉身看著五個丫頭,利落的分派著:
“小玉和秀紋一班,秋葉和春俏一班,白天輪流在這屋裡聽使喚,蘭初就跟著我,夜裡,我就在碧紗櫥外的暖閣裡侍候著,外間,你們五個輪流當值。”
冬末安置完,轉頭看著李小暖,曲了曲膝笑著問道:
“姑娘看看,這樣可妥當?”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冬末綻放出滿臉笑容來,轉過身,沉聲吩咐道:
“今天下午小玉和秀紋就先當值吧,今天晚上從秋葉開始輪流值夜。”
幾個人答應著,小玉和秀紋退到東廂門口,垂手侍立著聽傳喚,秋葉等人退了下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窗外,看著秋葉等人進了東廂,冬末取過杯子,仔細交待著蘭初,命她重新泡茶進來。
蘭初用托盤托著杯子出去了,冬末順著李小暖的視線看向東廂,笑著稟 報著:
“姑娘睡著的時候,我和魏嬤嬤商量著,把四個小丫頭安頓在西廂北間裡了,那間屋子最大,春俏她們五個,安頓在東廂,北間大些,住了蘭初、小玉和秋葉三個,南間小些,給秀紋和春俏住了,西廂南間就空著留做庫房,咱們這個東廂的耳屋,太小了些,實在收不下什麼東西。”
李小暖抿嘴笑了起來,
“咱們往後還能有什麼東西好收的?就是這個耳屋,都得是空著的,倒不如……”
李小暖頓了頓,咽回了後面的話,這一路上,她已經能看得出來,這古家的下人中,每一等級的吃穿用度區別鮮明,她新來乍到,還是由著府裡的規矩好。
“姑娘是不是覺得哪裡不妥當?”
冬末小心的看著李小暖問道,李小暖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府裡的規矩,姐姐最清楚不過,這院子裡,往後還請姐姐多費心才好,小暖若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姐姐也要提醒了小暖才是。”
冬末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曲了曲膝,鄭重的說道:
“姑娘放心,冬末必盡心盡力伏侍著姑娘,姑娘好了,冬末才能好呢!”
不大會兒,魏嬤嬤進來,和冬末一起,指揮著小丫頭子擦洗、歸置著各處,李小暖坐在西廂窗下的書桌前,安靜的一筆一劃的描著夫子給的字帖。
申末時分,李小暖站在銅鏡前,仔細理好了衣服髮髻,帶著冬末和小玉往瑞萱堂過去了。
吃過晚飯,李小暖和古蕭、古云姍姐妹陪著李老夫人說了半天話,眼看著天色暈暗下來,才告辭出來。
出了院門,古云姍頓住腳步,滿臉笑容的拉了李小暖的手,低聲說道:
“本來今天下午就想過去看你的,擔心你這幾天路上累著了,要好好歇一下午才好,我和雲歡才耐著性子沒敢過去擾了你。”
李小暖笑著正要說話,古云歡拉了她另一隻手說道:
“剛來的路上,我和姐姐商量了,明天上午你要和古蕭去上課,也不得空,那就下午,我和姐姐一起過去松風院看你!”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擠過來,急忙說道:
“還有我,我也去。”
“你今天下午不是去過了?”
古云姍拍了拍古蕭的肩膀說道,
“那不算!那是幫妹妹看房子去的,不能算過去看過妹妹了!”
古蕭仰頭看著古云姍爭辯道,古云歡推著古蕭說道:
“你想去就去好了,又沒人不讓你去的!”
四個人說笑著穿過後面花園,告了別,各自回去院子了。
冬末和小玉跟著李小暖轉過一座假山,暮色中,松風院院牆另一邊飛快的閃過一個苗條的人影,閃身進了松風院大門。
冬末眉梢立即豎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盯著院門,臉色沉了下來,轉頭看了眼小玉,小玉看著院門,轉過頭,滿眼恐慌的看著李小暖,微微有些顫抖的說道:
“奴……奴婢,像是看到,有個人影子……進去了。”
李小暖微笑起來,聲調輕鬆隨便的說道:
“想是哪個丫頭領了什麼差使,天晚了,趕著回來罷了。”
小玉面容放鬆下來,忙笑著點著頭,
“姑娘說得是,也不知道是誰,倒嚇了我一跳。”
李小暖笑盈盈的轉過頭,看著眉梢倒豎著的冬末,輕輕拉了拉她,步履安然的進了院子。
魏嬤嬤迎了出來,李小暖笑著打發她回去歇息了。
冬末跟著李小暖進了東廂,李小暖坐到榻上,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是春俏?”
“嗯,我看著像是那丫頭!”
冬末眉梢高高的挑著,滿臉惱怒的轉身就要出去,
“我去問她!”
“回來!”
李小暖叫住了她,示意她坐到榻沿上,低聲說道:
“你這會兒去問她,若她不肯說,再不肯認,叫起撞天屈來,豈不就要鬧起來了?這滿院子的丫頭,脾氣稟性,後頭的關聯,咱們一無所知,就算沒有鬧起來,也保不准明天沒人把這事傳出來,咱們剛搬到這院子裡不過一天功夫,就鬧出事來,你我臉上豈能好看?”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算了?萬一往後出了大事……”
冬末焦躁起來,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擰眉思量了片刻,抬頭看著冬末吩咐道:
“你去把這院子裡所有的丫頭都叫進來,我先敲打敲打,往後若再違了規矩,也算不得不教而誅了。”
冬末點了點頭,不大會兒,叫了眾丫頭進來,規規矩矩的站成了兩排,垂手侍立著,李小暖端坐在榻上,沉著臉挨個打量了一遍幾個丫頭,聲音平緩的說道:
“我這裡,規矩嚴,若說好處體面,卻是半分也沒有!你們誰若有難處,也不必勉強,只管說出來,明天我回了夫人和老祖宗,仍退回原處當差就是了。”
幾個丫頭遲疑不定的左右看了看,忙又低下了頭,冬末打量著眾人,
“姑娘的話都聽到了?若有難處,只管說出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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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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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1 17:44:34
第十七章上早學
停了一會兒,李小暖微微露出絲笑意,接著說道:
“既然都是心甘情願的留在我這裡侍候著,這就是咱們主僕的緣分,這院子裡…… ”
李小暖頓了頓,這院子,是古家最沒有份量的院子,她沒有任何可以許諾、可以給予的東西,李小暖心裡突然湧起股濃重的蒼涼來,垂著眼簾沉默了片刻,才看著眾人,慢慢的接著說道:
“在這院子里當差,處處都要謹慎,不要與人爭強鬥勝,府裡的規矩一步也不能錯了去,若……結了怨,犯了錯,沒有人能替你們擋下半分來。”
李小暖的聲音低落到幾不可聞,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停在了低垂著頭的春俏身上,眾丫頭跪了一地,參差不齊的磕頭應承著:
“是!”
李小暖揮了揮手,打發眾丫頭退了下去,蘭初進屋收拾床鋪去了,小玉和秀紋去後面淨房準備沐浴的熱水和棉帕等物,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叫了冬末過來,低聲吩咐道:
“從今天起,這院子裡,你和魏嬤嬤不能都出去,必要留一個看著,這幾個丫頭,你多多留心著些,脾氣性格要早些摸清楚了才好,還有,”
李小暖頓了頓,轉過頭,面容冷靜的看著冬末吩咐道:
“你是家生子兒,父母又是一直在老宅這里當著差使的,想辦法打聽清楚咱們院子裡這些丫頭的底細,家裡如何,誰和誰要好,誰和誰有過節,嗯……”
李小暖眼珠微轉,接著吩咐道:
“不光咱們院子裡的人,這府裡的閒話、傳說,都聽著些,小心著些探著話,千萬別露出猴急相來,讓人覺察出你在打聽事,那就不好了。”
冬末答應著,怔怔的看著坐在榻上的李小暖,幼小瘦弱的身體裹在粗麻布喪服裡,不過六歲的孩子,可說出來的話,卻彷彿是六十歲的老人,稚嫩的臉上,漆黑的眼睛幽深得看不見底,冬末突然覺得眼前的李小暖詭異異常,禁不住輕輕打了個寒噤,低聲說道:
“姑娘,在外頭,可千萬別這樣子說話……”
李小暖恍過神來,仰著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冬末,點了點頭,
“嗯,謝謝你。”
冬末帶著小玉和秀紋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乾淨,換了身細麻布短衣褲,李小暖打了個呵欠躺到了被窩裡,冬末笑著說道:
“姑娘只管安心睡,明天寅末我過來叫姑娘起床。”
李小暖打著呵欠點著頭,縮進了被窩裡。
第二天寅正一刻剛過,魏嬤嬤就叫開了院門,東廂的燈跟著亮了起來,秋葉和春俏輕手輕腳的起來,收拾好自己,出了門,捅開了倒座間的茶爐,又叫醒了小丫頭們,小院子打著呵欠忙碌起來。
寅末剛過,冬末帶著蘭初,點亮了正屋的燈,魏嬤嬤把不肯睜眼的李小暖從被窩裡拖了起來,手腳利落的侍候著她穿著衣服。
“姑娘!少爺來了!”
秋葉的聲音在門口響亮的稟報著,李小暖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轉過頭,驚訝中帶著絲不滿,看著古蕭拎著個靛藍粗布包袱,神清氣爽的跨進了東廂內室。
冬末匆忙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姑娘還沒洗臉呢,少爺先到外間坐一坐,讓小丫頭泡杯茶給您喝,我們姑娘一會兒就好!”
“不用喝茶,我就在這兒等著小暖妹妹。”
古蕭將包袱放到几上,轉身坐到了旁邊的扶手椅上,李小暖轉頭看著他,微笑著細聲細氣的說道:
“古蕭,你還是到外面等我吧,我還在穿衣服呢!”
古蕭怔了怔,上下打量著李小暖,指著李小暖笑了起來,
“小暖妹妹,你的衣服已經穿好了!你看看!”
李小暖眉梢聳拉了下來,滿眼苦惱的看著古蕭,冬末掩著嘴“吃吃”笑了起來,跟姑娘比,少爺就有些憨憨的了。
魏嬤嬤、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很快洗漱乾淨,綰起兩個抓髻,魏嬤嬤用靛藍粗布包袱包了三字經和小楷本,遞給了李小暖,古蕭指著蘭初吩咐道:
“你去看看,小暖妹妹的燕窩粥好了沒有,趕緊端上來。”
蘭初急忙轉頭看著冬末,冬末怔了怔,李小暖拎起自己的包袱,推了推古蕭的包袱說道:
“我從來不吃那東西,咱們趕緊走吧,要是晚了,夫子會發脾氣的。”
說著,李小暖腳步匆匆的往門外走去,古蕭怔了怔,顧不得其它,急忙拎起自己的包袱,看了眼屋角放著的沙漏,跟在李小暖後面出了正屋門。
外面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清新的晨霧中帶著絲絲涼意和微甜的桂花香,李小暖瞇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古蕭緊走了幾步,追上李小暖,一手挽著包袱,一手抓住李小暖的手,
“小暖妹妹,我牽著你走,天還沒亮呢。”
李小暖一聲不吭的甩開古蕭的手,加快了腳步,沿著抄手游廊,往院子外奔去,古蕭拎著包袱追了上去:
“小暖妹妹,小暖妹妹……”
魏嬤嬤緊跟在後面,擔心的叫著:
“姑娘、少爺,慢些!慢一些!”
李小暖衝到院門口,等候在院門口的吳嬤嬤和山水、煙雲兩個小廝嚇了一跳,李小暖滿臉笑容的衝吳嬤嬤揮著手說道:
“快走快走,晚了夫子要發脾氣的!”
吳嬤嬤笑了起來,蹲下身子,伸手抱住李小暖,笑著說道:
“表小姐,不用這麼急,咱們從園子後角門穿過去,也就是一刻鐘功夫就到了,哪裡會晚的?!”
古蕭急匆匆的追上來,一把拉住李小暖的手,微微有些喘息著說道:
“小暖妹妹,小暖妹妹,你跑得太快了。”
魏嬤嬤也追了上來,笑著說道:
“姑娘可不能跑這麼快,要是絆倒了可怎麼好?!”
李小暖滿面笑容的點著頭,偷偷甩著古蕭的手,古蕭牢牢的握住李小暖的手,牽著她,步履穩穩的往後面園子裡走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低聲說道:
“你鬆開我,包袱重,我要換個手拎著。”
古蕭遲疑著鬆開李小暖,看了看她手裡的包袱,學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咱們府裡的規矩,這書包袱只能自己拎著,要不然我就幫你拎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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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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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1 17:44:46
第十八章一視同仁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古蕭,笑容燦爛的說道:
“我喜歡自己拎著書包袱!”
古蕭也跟著彎著眼睛笑了起來,把包袱換了個手,就要轉到另一邊去拉李小暖的手,李小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笑盈盈的低聲說道:
“古蕭,往後沒有人的時候,你不要叫我小暖妹妹好不好?”
古蕭怔了怔,
“那我叫你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叫你小暖妹妹?”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滿面笑容的低聲說道:
“你小聲些!古蕭,你想啊,小、暖、妹、妹,要四個字呢,叫起來多麻煩!你叫我小暖多好聽!”
古蕭認真的思量了片刻,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小暖……那我還是叫你妹妹好了,反正我只有你一個妹妹!”
李小暖一時窒住了,轉頭看著古蕭,古蕭彎著眼睛笑盈盈的看著她,李小暖咬了咬嘴唇,壓著聲音說道:
“不要叫我妹妹!叫我小暖!”
古蕭怔了怔,忙往李小暖身邊挨了挨,好脾氣的哄著她,
“小暖,你別生氣,小暖就小暖,那我叫你暖暖吧,暖暖比小暖好聽。”
李小暖無奈的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
“咱們還是快一點走,別讓夫子等急了。”
“嗯!”
古蕭重重答應著,拎著包袱跟上李小暖,往園子後角門走去。
外院書房裡,王夫子已經端坐在椅子上等候著了,古蕭和李小暖恭敬的請了安,呈上了窗課本子,和往常一樣,王夫子幾句話就打發了李小暖,開始盯著古蕭背書、給他講書。
早課上到辰初兩刻,王夫子收了書,古蕭和李小暖施禮告了退,跟著吳嬤嬤等人穿過園子,徑直往瑞萱堂去了。
瑞萱堂裡,週夫人、古云姍姐妹早就過來了,見兩人進來,李老夫人一迭連聲的吩咐著:
“碧蓮呢,快去叫人傳早飯進來,念了一早上書,該餓壞了!”
古蕭長揖請了安,就被李老夫人拉過去,摟在懷裡,滿頭滿臉的撫摸著,古蕭仰著頭,笑著說道:
“我不餓,早上菊影姐姐給我吃過燕窩粥和點心了。”
古蕭彷彿想起了什麼,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早上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
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盈盈的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我就是覺得不想起床,倒沒覺得餓。”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周夫人感慨的說道:
“我小時候就最恨這個早學,要是冬天裡,要等到快下早課了,天才能亮,外面天寒地凍的,被窩裡那樣暖和著,真正的不願意起來!”
週夫人跟著笑了起來,正要說話,古蕭搶著說道:
“老祖宗,我能起來!冬天裡我也能起來!”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一起失笑起來,李老夫人撫著古蕭,寵溺的誇獎道:
“我們蕭兒最勤奮不過,將來這書肯定能念得好!”
碧蓮指揮著丫頭婆子,很快擺了早飯進來,眾人坐了,週夫人奉了箸,李小暖忍著餓,慢條斯理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一碗粥,又吃了三個素餡包子,一個油鹽酥鉼,才覺得飽了。
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小暖。
一時吃了飯,古蕭拉著李小暖急忙告了退,巳正一刻還要上學。
古云姍和古云歡姐妹陪著李老夫人說一會兒話,也告退回去了。
看著兩人離了院子,李老夫人示意週夫人坐到榻沿上,溫和的說道:
“從明兒起,松風院也照著她們姐弟的例,每天讓人送一兩燕窩、五錢冰糖過去,讓冬末看著人熬了給小暖吃。”
週夫人怔了怔,微微有些遲疑的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小暖是個懂事可人疼的,母親疼愛她,我也憐惜她,這燕窩在咱們家雖說不值什麼,可到外頭,畢竟還算是個貴重物兒,若是吃慣了,往後離了咱們家,豈不是倒要苦著她了?”
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女孩兒雖說不能憑著讀書科舉入仕,為官做宰的,可女兒家將來嫁進什麼樣的人家,能輔佑著丈夫做些什麼事,將來生了孩子,又會如何,誰又能說得準呢?!小暖那孩子,咱們既然留下她,就不要委屈了她去,再說,咱們家也不少那點子銀錢不是。”
週夫人溫順的笑著,點頭應承道:
“母親說得極是,我這就打發人送過去。”
李小暖和古蕭中午下了學,到瑞萱堂吃了午飯,喝了杯茶,陪李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古云姍就引著三人告退出來,出了瑞萱堂,直奔松風院去了。
古云姍和古云歡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金桂,各自吩咐丫頭收了半荷包桂花,準備回去做香囊,收好桂花,又看了一會兒花草,兩人才進了正屋,東廂西廂里外看了,古云姍用手指挑著帷幔,皺起了眉頭,
“這些帷幔簾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了,讓針線房的人去做了沒有?”
“已經讓人去做了,連這屋子裡的坐墊、坐褥什麼的,母親都讓人去做了!”
古蕭忙跟在後面解釋道,古云歡笑了起來,輕輕推了推李小暖說道:
“小暖妹妹,你趕緊求求大姐姐,大姐姐發句話,這帷幔簾子說不定明兒就能得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著古云歡,古云姍笑了起來,鬆開帷幔,下意識的用帕子擦了擦手,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母親讓我學著中持中饋,先把針線房交給我管著,這可用不著小暖妹妹再來求,等會兒我就去給小暖妹妹催催帷幔簾子去,如今咱們都守著孝,針線房也沒什麼活計好做,按理說,今天就應該送些過來的!這院子倒是極好,配著這樣的帷幔簾子,可就可惜了!”
李小暖滿眼驚嘆的看著古云姍,曲膝行著福禮,笑盈盈的說道:
“小暖先謝過大姐姐了,大姐姐真是厲害,要管著那麼些嬤嬤們,小暖想想都覺得害怕!”
古云姍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笑盈盈的說道:
“你才這麼點,當然是想想就害怕了,等你像我這麼大,該學著管事時,就不怕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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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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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1 17:45:03
第十九章要知足
三人坐著喝了杯茶,說了一會兒閒話,沒再多做停留,就告辭回去了。
李小暖將三人送到院子門口,看著幾個人走得遠了,才悠悠然的轉回到正屋,懶懶的歪在了東廂榻上想著心事。
冬末泡了茶,笑盈盈的送進來,滿眼喜悅的看著李小暖稟報導:
“姑娘,上午的時候,夫人打發人送了一包燕窩和一包冰片雪花糖過來,吩咐每天早上熬了給姑娘上早學前吃!”
李小暖怔了怔,微微皺著眉頭問道:
“這燕窩,府裡除了老祖宗、夫人和少爺,兩位小姐有沒有?”
“有,兩位小姐和少爺一樣,都是每天一兩燕窩,五錢冰片雪花糖,如今姑娘也是同樣的份例。”
冬末笑著回道,李小暖放鬆下來,笑盈盈的看著冬末,低聲吩咐道:
“你把東西拿過來我看看。”
冬末微微垂了垂眼簾,笑著曲膝答應了,轉身出去,片刻功夫,用帕子托著兩窩燕窩和幾塊冰糖過來,李小暖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又掂起燕窩對著光仔細看了片刻,才放回到冬末手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我還是頭一見這個東西,這樣子真是好生奇怪。”
冬末彷彿舒了口氣,捧過燕窩,翻轉著看了看,滿臉笑容的稟報導:
“我已經把燕窩泡上了,過一會兒,讓小玉仔細挑乾淨了,明天一早起來燉上,姑娘明天可要早一刻鐘起來,吃了燕窩粥再去上早學。”
李小暖點了點頭,冬末笑吟吟的捧著燕窩和冰糖送了回去。
李小暖端起杯子,悠悠哉哉的喝著茶,看著冬末的背影,心裡泛起絲絲溫暖來,冬末倒是實心為著她好,送到這院子裡的燕窩必是比別處差了不少去,看冬末的神情,是不想讓她知道這事,這樣的事,知道了也只會徒增煩惱,沒有半分益處!
世人心難平,說的就是這個嗎?李小暖瞇著眼睛感慨起來,像她,在福音寺寄居時,飯都吃不飽,古家和她,不過有那麼一絲可認可不認的瓜葛,就那樣盡心盡力的帶著她和她父母的棺木回來,幫她安葬了父母,把她當自己家孩子一樣對待,讓她唸書,院落、丫頭、婆子,一模一樣的安置著,如今又一天一兩燕窩的送過來。
若她還抱怨下人勢利,嫌棄這燕窩不好,冰糖不甜,豈不成了笑話!
下人勢利,哪有不勢利的人?不過大勢利、小勢利罷了,她這個境況,憑什麼要人家不勢利的?!
冬末一直在老祖宗身邊當差,性子又強,往後要找機會開導開導她才行。
李小暖靠在榻上,喝完了杯子裡的茶,進去睡午覺了。
睡了大半個時辰,李小暖起來洗漱梳理乾淨,坐到西廂書桌前,將薄薄的宣紙覆在楷書帖上,平心靜氣的凝神影起字來。
早上和上午學的三字經,還有古蕭借給她的那些個書,她早就背完了,夫子給古蕭上課的時候,她已經慢騰騰的寫完了夫子留的兩頁小楷,這一下午,就都是自己的辰光了。
李小暖寫了小半個時辰的字,站起來,走到院子裡,在院子裡轉了一會兒,叫了兩個小丫頭,指揮著她們,將院子裡的菊花重新擺放過了,站在遊廊下,愜意的欣賞了一會兒,才進屋繼續練字去了。
針線房有人送了幾幅簾子過來,冬末收了,帶著小丫頭換了舊簾子下來,李小暖晃過去,笑盈盈的伸手撫著剛掛上去的淡灰色細棉布簾子,冬末笑著解釋道:
“姑娘戴著重孝,只好用這樣的簾子。”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認真的說道:
“我喜歡這樣的細棉布,又軟又密,摸起來很溫暖。”
冬末笑了起來,李小暖放下簾子,笑盈盈的回到西廂,繼續影字去了。
冬末彷彿想起了什麼,跟著李小暖進了西廂,低聲說道:
“姑娘,少爺的生辰,就是下個月初六,也沒幾天了,咱們得好好想想送些什麼禮物才好,別落到後面,讓人笑話了去。”
李小暖手裡的筆頓在了半空,垂著眼簾想了想,轉過頭看著冬末,微笑著說道:
“也沒什麼好想的,魏嬤嬤針線好,回頭讓她用心做幾個素荷包、扇套什麼的,到時候送過去,是那麼個意思也就是了。”
冬末挑起了眉梢,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仰頭看著她,鄭重的說道:
“冬末姐姐,咱們沒人沒銀子,我又小,不管送什麼,只要心意到了,老祖宗、夫人和古蕭都不會挑禮的。”
冬末怔了怔,李小暖目光沉靜的看著她,接著說道:
“冬末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想一想,這府裡,我應該越過誰去?退一萬步說,最算我是夫人親生的,論年紀也是最小,凡事落在最後也是常理不是?”
冬末張了張嘴,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
“姐姐都是為了我好,可姐姐想一想,我和魏嬤嬤當初寄居在福音寺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老祖宗和夫人憐我孤苦,幫我安葬了父母,又這樣金尊玉貴的收留了我,別說古家視我如已出,就是只管得我暖飽,我都感激不盡,再沒什麼好挑剔抱怨的。”
冬末微微有些動容,李小暖仰頭看著她,拉了她的手接著說道:
“這些日子,姐姐是打心眼裡對我好,小暖都知道,這些都是小暖的福氣,古家上上下下這樣待我,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好福氣,冬末姐姐,別說是現在這樣的日子,就是比這個差上十倍去,我都滿足得沒半分挑剔處!”
冬末眼淚汪了出來,伸手抱了抱李小暖,聲音微微有些沙啞的說道:
“冬末知道姑娘的意思,這兩天,是冬末太牛心左性著要強了些,姑娘說得對,姑娘放心,往後,冬末陪著姑娘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笑了起來,伸手抱住冬末,飛快的在她臉上親了下,這個冬末,果然是個一點就透的!
冬末被李小暖親得怔了怔,片刻才反應過來,摟著李小暖“咯咯”笑了起來。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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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1 17:45:19
第二十章同窗
第二天一早,古蕭還是一樣過來叫了李小暖,緊緊牽著她的手,一起去上早學。
下午,李小暖一覺醒來,在院子裡轉了一會兒,就坐到西廂窗下一筆一劃的影字帖去了。
寫了一會兒,李小暖放下筆,有些無聊起來,起身把屋子里里外外轉了個遍,整間屋子裡,只有西廂書桌上放著的那三四本書,李小暖拎起來,翻了翻,又扔了回去。
沒有書看的日子越來越無法忍受,古家有一幢樓的書,可遠水解不得近渴,這會兒,她要是到書樓取書看,說不定要被人當成怪物了,還是謹慎些好,也許古蕭那裡能有什麼書可以看……
李小暖正胡思亂想著,小玉在門口揚聲稟報導:
“少爺來了!”
李小暖眼睛閃亮著笑了起來,剛想著古蕭,他就來了!
李小暖急忙迎了出來,古蕭腳步輕快的進了屋,菊影拎著個包袱跟在後面,笑盈盈的曲膝福了福,古蕭上前拉住李小暖的手,笑著說道:
“暖暖,咱們兩個一起背書寫字吧,一個人怪沒意思的。”
“少爺非要過來和表小姐一處背書寫字!“
菊影站在古蕭后面笑盈盈的說道,冬末已經迎了出來,接過了菊影手裡的包袱放到了西廂桌子上,吩咐蘭初去泡茶。
古蕭拉著李小暖嘰嘰咕咕的說了一會兒話,伏在桌子上,取過李小暖影的字仔細看了看,轉頭看著李小暖誇獎道:
“暖暖,你的字寫得很不錯了,就是,這裡的用筆不對,你應該這樣子……”
古蕭握著李小暖的手示範著,
“……這裡,要這樣頓一頓,起筆要慢一些,字才能有骨,才好看。”
李小暖有些驚訝的跟著古蕭運著筆,她倒沒注意,古蕭的字,竟已經寫得極好看。
“古蕭,你的字寫得真是好看!”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讚歎道,古蕭眼睛亮著,開心的笑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說道:
“母親也這麼說! ”
李小暖失笑起來,古蕭微微有些失神的看著李小暖燦爛的笑容,
“暖暖,你笑起來真是好看!”
李小暖怔了怔,瞪大眼睛盯著古蕭看了一會兒,放下筆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夫子留的字,我都寫完了,書也背好了,你呢?”
古蕭的臉苦成了一團,
“夫子留的字倒是寫完了,就是書,還沒背好,暖暖,夫子每次只給你留十行三字經,我要背的書可多得多了!背完了,還要解書,很難的!”
李小暖笑著看著古蕭,拉過古蕭的書翻了翻說道:
“古蕭是男兒啊,又那麼聰明,這些書不多的,要不,我陪著你一起背吧。”
古蕭急忙點頭答應著。
李小暖給古蕭提點著,一句句問著他什麼意思,古蕭興致高了起來,極其好為人師的給李小暖解著書,兩人說說笑笑,不過小半個時辰,古蕭的書就大致背了下來,李小暖推開書,看著古蕭笑盈盈的說道:
“我背書,喜歡先背到像你這會兒這樣,然後等會兒,再背兩遍,過上大半天,再背一遍,就再不會忘了,你也這樣嗎?”
古蕭搖著頭,
“我都是一氣背出來的。”
“那你試試我的法子,好不好?咱們先到外面看看菊花,回來再背。”
“好!”
古蕭伸手就要牽李小暖的手,李小暖把手往後背了背,看著古蕭重重的說道:
“我自己走!”
古蕭抬手撓了撓頭,憨憨的笑著說道:
“暖暖你這麼小……”
“我不小!”
李小暖打斷了古蕭的話,古蕭忙點著頭,跟在李小暖後面出了屋子,兩人並肩站在遊廊下看著院子裡的菊花,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笑盈盈的問道:
“古蕭,你下午做好了夫子留的窗課,空下來的辰光做什麼?”
“嗯……以前在京城的時候,經常跟著老祖宗、母親出門,有時候,恪表哥也帶我出去玩兒,挺忙的!”
古蕭仔細的想著說道,
“那現在呢?昨天你做好了窗課,做什麼了?”
古蕭撓了撓頭,看著李小暖奇怪的說道:
“昨天不是和大姐姐、二姐姐過來看你了嗎?”
李小暖窒住了,滿心鬱悶的看著古蕭,徑直問道:
“古蕭,你除了跟著夫子念那幾本書,還看別的書嗎?你還有沒有別的書?”
“有,我有好多書,去年恪表哥還送了套大荒誌異給我,很好看。”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答道,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笑容燦爛的看著古蕭,溫言軟語的央求著他,
“古蕭,把你的書,特別是那套大荒誌異,借給我看看好不好?”
古蕭毫不猶豫的點著頭,點了幾下,才恍過神來,又搖起了頭,
“暖暖,那些書,都很難的,你字都沒認全呢,肯定看不懂的!”
“字我認全了,要是看不懂,我就去問你!有不認識的字,我也去問你!”
李小暖拉著古蕭的手,急忙表著態,古蕭又點起了頭,
“好,我讓菊影姐姐去給你拿書!”
“不用勞動菊影姐姐跑這一趟,我叫個兩個小丫頭過去拿吧!”
李小暖急忙拉住正要揚聲叫人的古蕭,笑盈盈的說道,古蕭點著頭,彎著眼睛笑著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叫兩個小丫頭去拿就行了。”
李小暖叫了當值的兩個小丫頭過來,古蕭囑咐她們去梧桐院找竹枝把那套大荒誌異拿過來。
小丫頭曲膝答應著出去了,李小暖掂著腳尖,輕輕轉了半圈,拉著古蕭說道:
“古蕭,咱們回去再背兩遍,今天早些把夫子的窗課做完了!”
古蕭答應著,跟著李小暖回到西廂背書去了。
李小暖捧著書提點著,古蕭又背了兩遍,過了一會兒,再背了一遍,已經很是嫻熟,古蕭彎著眼睛笑得合不攏嘴,
“暖暖你說得對,這樣法子背書,真是快了很多,往常,我睡覺前還得背兩遍呢,今天背得最快!”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把書塞到古蕭手裡,
“你今天背得專心!背書就是要打足精神,一心一意才能背得又快又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5:24
第二十一章學針線吧
不大會兒,兩個小丫頭子就取了書回來,李小暖喜笑顏開的接過包袱,取出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的幾本書,放到了桌子上,都是大開張手抄本,淡黃色的金栗紙,極工整漂亮的蠅頭小楷,摸著看著都極舒服。
李小暖滿足的用手輕柔的撫摸著書本,古蕭失神的看著彷彿發著光的李小暖。
古蕭和李小暖擠在書桌前,對著本大荒誌異,一邊翻看著,一邊嘰嘰咕咕的說著話,菊影過來催了幾趟,古蕭就是不肯回去,菊影只好差了個小丫頭回去取了古蕭的衣服,侍候著他在松風院重新洗漱梳理過,換了衣服,和李小暖一起往瑞萱堂去吃晚飯了。
從瑞萱堂回來,李小暖捧著書就窩在了東廂榻上,在燈燭下聚精會神的看起書來,春俏、秋葉備好了熱水,冬末上前硬拉起李小暖,侍候著她沐浴洗漱了出來,李小暖坐到床上,又捧起了大荒誌異。
冬末用棉帕子一邊給她絞著頭髮,一邊歪著頭看著她手裡的書,笑著說道:
“姑娘要是個男兒,就衝這份用功勁兒,也得中個狀元出來! ”
李小暖只顧專心看著書,也沒聽見冬末說了什麼,只應付的點著頭,冬末輕輕搖著頭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李小暖的生活極其規律起來:每天早上和古蕭一起跟著夫子唸書習字,下午習字、看書,這中間,去古云姍和古云歡的院子裡玩了一兩回,也去了趟古蕭的院子,晚上吃了飯,就陪著李老夫人說笑一陣子,回來就埋頭於那幾本書裡。
轉眼就到了九月初六日,古蕭和李小暖下了早學回來,見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著摟著古蕭,命人端了極小的一碗一根麵過來,看著古蕭吃了,笑著說道:
“好了,這就算是賀過這個生辰了,小孩子家,可扛不住大慶賀去!”
古蕭吃了面,從袖管裡取了只極小巧的棉布素荷包出來,遞給了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老祖宗你看看,這是暖暖給我的生辰禮。”
李老夫人接過荷包,翻看了片刻,又仔細看了看針角,轉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這荷包做得極好,看這針角,極是細密工整,可不像是你這個年紀能做出來的!”
李小暖臉上泛起層紅暈來,不好意思的說道:
“老祖宗真是……我還沒開始學針線,這是托魏嬤嬤做的。”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拿起荷包又仔細的看了看,轉身把荷包遞給了周夫人,笑著說道:
“你看看這荷包,看看這針角。”
週夫人接過荷包,里外翻轉著仔細看了看,把荷包遞給古蕭,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這荷包里外針角都一樣,若不細看倒還罷了,仔細看了才發覺這中間的不凡。”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我倒是差點忘記了,小暖的母親姓連,是秀州連家的姑娘,唉,這些年,連家也敗落得不成個樣子了,這連家當初就是開繡坊起家的,連家姑娘都是從會走路就開始掂針動線,個個都有一手好針線,這魏嬤嬤想是連家的家生子兒,這針線活也是一等一的。”
週夫人微微揚了眉梢,笑著說道:
“母親說的連家,是那個號稱遍地錦繡的連家?”
“可不是!”
李老夫人感慨起來,
“當年連家別說在秀州,就是在兩浙路,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那時候,宮裡頭用的繡品,都是指定著非連家繡坊出來的不要,那是何等興旺!也不過兩三代功夫,就敗落得這樣了,唉!”
李老夫人看著古蕭手裡的荷包感嘆著,古云姍站起來,從古蕭手拿過荷包,笑著說道:
“給我看看!”
古云歡也湊過去,和古云姍一起翻看著那小小的素白荷包。
李小暖微微有些怔神的看著李老夫人,她從來不知道,這具身體的母家竟還這樣顯赫過,魏嬤嬤在福音寺時做的那些繡品,一件不過只賣幾十個大錢,看李老夫人對這荷包的評價,那些繡品可真是賤賣得厲害了!
李老夫人轉過頭,溫和的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你這個年紀,若依著你外祖家的規矩,早就學得一手好針線了!如今既守著魏嬤嬤這樣的好手藝,不學豈不是可惜了的?從明天起,你就開始跟著魏嬤嬤學針線吧。”
李小暖忙笑著答應著,
“是!明年我就自己做了這樣的荷包給古蕭哥哥做生辰禮。”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撫著李小暖的頭髮,邊笑邊說道:
“這丫頭,老祖宗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可這針線,不光聰明,還要功夫,沒個三年五年,可做不出這樣的荷包來!”
李小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古云歡若有所思的翻看著手裡的荷包,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老祖宗,我也想學。”
週夫人轉過頭,滿眼驚訝的看著一臉認真的古云歡,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周夫人說道:
“你看,這個荷包做得好,就勾得這丫頭也要學針線了!”
週夫人笑著點著應承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古云歡,笑呵呵的說道:
“好,想學針線,那可是好事!雲姍也跟著學學,咱們上里鎮三年一回的乞巧會,在兩浙路可是頭一份!連衛州、潤州的姑娘家也要過來炫耀針線呢,誰家姑娘若是拔了頭籌,那可是極光彩的事!過個三五年,你們三個姑娘,也給咱們古家掙份臉面回來!”
“你們三個可要好好用心學這針線了,若要在上里鎮的乞巧會上拔下頭籌,可是極不容易的事!”
週夫人滿眼笑意的掃過三人,認真的說道,李小暖眨了眨眼睛,轉頭看著滿臉欣喜的古云歡和微笑著點頭答應著的古云姍,暗暗傷心的嘆起氣來,她最討厭做針線了,如今不但要學,還得學好!學到在整個兩浙路都是數得著好!
唉!都是那荷包惹得禍!都是古蕭惹的禍!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5:37
第二十二章學針線的好處
第二天一早,魏嬤嬤先去週夫人處請了示下,到古云姍和古云歡處教授針線了。
週夫人就打發婆子給松風院送了大小花繃、花架、繡線等東西過來,冬末收了,交給了魏嬤嬤,魏嬤嬤高興的眉開眼笑,她早就想讓李小暖跟著她學學針線了。
下午,李小暖一覺醒來,剛洗漱梳理好,魏嬤嬤就滿臉笑容的進來,福了福笑著說道:
“要不是前些日子……唉,姑娘早該定下心學學針線了!那些書啊、字的,姑娘家認得幾個字也就是了,總還是針線、廚藝這些,才是姑娘家傍身的東西,往後嫁了人,這些可都是要自己動手操持的!”
李小暖滿臉無奈的看著嘮嘮叨叨的魏嬤嬤,苦惱的皺起了眉頭,她討厭做家務,討厭針線、討厭廚房!
冬末抿嘴笑著,利落的移開窗戶前放著的菊花,好讓榻上更敞亮些。
魏嬤嬤盯著李小暖,先從繃花繃開始,耐心的指點著笨笨拙拙的李小暖先學著縫直線。
李小暖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做了會兒針線,抬頭看著魏嬤嬤問道:
“嬤嬤今天上午去見夫人,夫人說了什麼沒有?”
“夫人說,讓我往後就專心教導三位姑娘學針線,上午就去大小姐或是二小姐院子裡,看著她們做針線,下午等姑娘放學了,再回來看著姑娘做針線。”
魏嬤嬤仔細的說著,李小暖認真聽著,笑著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嬤嬤,老祖宗說,要大小姐和二小姐幾年後去拿那個乞巧會的頭籌呢。”
魏嬤嬤怔了怔,搖著頭笑了起來,轉身看了眼冬末,微微遲疑著,低聲說道:
“這上里鎮的乞巧會,整個兩浙路的姑娘都要送了繡品過來呢,這頭籌,可不容易!當年……”
魏嬤嬤放下手裡的花繃,露出驕傲的笑容來,
“當年連家每次都會挑幾樣繡品送到這上里鎮來,只不過不跟別家姑娘比就是了。”
“嬤嬤這話古怪,送繡品過來,又不跟別家姑娘比,那是為什麼?我倒聽不明白!”
冬末坐到榻沿上,好奇的說道,魏嬤嬤瞥了眼冬末,帶著滿臉的傲然說道:
“連家的姑娘,都是自己一處比針線的!”
冬末怔了怔,正要說話,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笑盈盈的耐心解釋道:
“冬末姐姐大約不知道,早先,連家的針線在兩浙路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當年宮裡採買繡品,也是指明了要連家繡坊出來的東西,連家的規矩,姑娘們是從會走路就要開始學針線了,一般人家的姑娘,這針線上只怕是沒法和連家姑娘比!”
冬末揚著眉梢,輕輕拍了拍手,恍然大悟的說道:
“原來嬤嬤說的是那個號稱遍地錦繡的連家啊,原來姑娘的娘親是連家的姑娘!怪不得嬤嬤針線這樣好!那可是,連家的針線,兩浙路可沒有哪家能比得上的。”
魏嬤嬤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來,
“就是這話,連家的姑娘可用不著再用這個頭籌抬身價去!”
李小暖怔了怔,轉頭看著魏嬤嬤奇怪的問道:
“這個頭籌能抬身價?抬什麼身價?”
“這個我知道!”
冬末搶著說道:
“每一次乞巧會上,不知道多少人家看著針線去挑媳婦的,得了這頭籌的,可就是一家有女千家求了,小時候就聽我娘說過多少回,哪年哪家的姑娘拔了頭籌,多少好人家求親嘍,嫁得哪能哪能好嘍!”
李小暖眼睛裡閃過絲亮光,咬著嘴唇拎起手裡的小花棚,仔細看了看素白絲綢料子上纏成一團的絲線,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冬末說道:
“先別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姐 姐看看這個,幾年後哪能去那個乞巧會上奪魁去?!”
冬末笑著湊過來,仔細看了看,
“也算好了,當初我剛掂起針的時候,還不如這個呢!”
魏嬤嬤接過花繃,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看線的走向,笑著搖著頭,
“姑娘剛才可沒用心聽嬤嬤的話,這線引得亂七八糟!”
李小暖厚著臉皮嘿嘿笑著,往魏嬤嬤身邊蹭了蹭,小意的說道:
“嬤嬤再說一遍吧,剛才沒聽明白哪能用針走線的。”
冬末“扑哧”一聲笑出了聲,嘆息著說道:
“趕情嬤嬤剛才那樣仔仔細細講了半天,姑娘竟一句沒聽進去!”
李小暖瞪了她一眼,耍著賴說道:
“是沒聽明白,沒聽明白!我手腳笨,人也笨,有什麼法子啦?!”
冬末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怔了片刻,笑倒在榻上,李小暖白了她一眼,轉身牽著魏嬤嬤的衣袖,聲音軟軟的撒著嬌,
“嬤嬤再教一遍,這次小暖肯定用心,小暖可是半個連家人呢,要好好學針線,給嬤嬤拿個頭籌回來!”
魏嬤嬤放下花繃,一把抱起李小暖,溫柔的撫著她,寵愛的說道:
“教幾遍都行!教多少遍嬤嬤都不嫌煩,姑娘這樣聰明,只要姑娘肯學,哪有學不好的?!”
“姑娘最會跟嬤嬤撒嬌耍賴,就在嬤嬤這裡,最像個孩子!”
冬末笑著打趣道,李小暖窩在魏嬤嬤懷裡,只笑著不說話,原來那個乞巧會的頭籌還有這樣的好處,嫁人是大事,就當是當年考大學了,有魏嬤嬤這樣的好師傅,再拼上幾年功夫,到時候拿個頭籌回來,至少不愁沒人上門提親了……
李小暖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李小暖的日子開始忙碌起來,每天早早起來上早學,吃了午飯,小睡一會兒,起來寫半個時辰的字,然後跟著魏嬤嬤學一個時辰的針線,天就已經晚下來了。
古蕭幾乎天天過來,和李小暖一起做窗課,以極大的熱情指點著李小暖的書法,李小暖極用心、看起來卻彷彿是在不經意間引著他背書、講書,漸漸的,李小暖乾脆和他一起背,對於兩個人比背書,古蕭興致極其高漲,每天想盡辦法要比李小暖快上那一時半分的,以顯示自己的年長和聰明。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6:02
第二十三章楞冬末
晚飯回來,魏嬤嬤禁止她在燭光下做針線,怕傷了她的眼睛,沐浴洗漱後,李小暖就捧著從古蕭那裡借過來的大荒誌異等書,看得不知身在何地,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冬末一次次催促的實在無奈了,乾脆直接把書從李小暖手裡抽走,按著她躺到被窩裡去。
古蕭做完了窗課,若沒有事,就膩在東廂榻上,一邊看著李小暖做針線,一邊纏著她說閒話,李小暖被他纏得膩煩,乾脆扔本書給他,讓他唸書給她聽,古蕭經常興致勃勃、繪聲繪色的念上一下午的書。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針線房也陸陸續續送了各房的夾衣、薄棉衣過去。
冬末皺著眉頭,和魏嬤嬤一起翻看著李小暖的夾衣和薄棉衣,有些生起氣來,
“這也太不經心了,你看看,這腰身,寬了足有兩寸出去!也不是沒量過尺寸!”
“寬了好,寬了好,我給姑娘改一改就是了,姑娘以前的衣服,都是我經手做的,如今若不過過手,這心還真是放不下去!”
魏嬤嬤仔細翻看著,笑呵呵的說道,冬末看著魏嬤嬤,眨了幾下眼睛,想起李小暖說過的話,心平氣和起來,和魏嬤嬤繼續翻看著衣服,
“嬤嬤這話說得也是,我看,姑娘的衣服,還有這院子裡的坐墊、被褥、簾子、帷幔什麼的,倒不如領了料子出來,咱們自己做,老祖宗的衣服,就從來不讓針線房的人做,都是瑞萱堂幾個大丫頭自己做出來的,我以前還給老祖宗繡過兩雙鞋面呢!”
魏嬤嬤頓住了手,贊同的點著頭,
“這話倒是正理兒,咱們這院子十來個丫頭,有一半時候都是空閒著的,若是咱們自己做這些東西,這些丫頭也能跟著學學針線,女孩子家,這些可都是能傍身的東西!”
冬末興致高漲起來,輕輕拍了拍手,笑盈盈的說道:
“這事是周嬤嬤管著的,我這就去和周嬤嬤說!”
晚間,瑞萱堂東廂,李老夫人歪在東廂榻上,微微閉著眼睛,正聽著孫嬤嬤回事:
“……冬末那丫頭去找了周嬤嬤,說是往後鬆風院的針線要自己做,公里只管派料子過去就行,週嬤嬤當時就給駁了回去。”
李老夫人睜開眼睛,轉頭看著孫嬤嬤,沉聲問道:
“怎麼駁的? ”
“週嬤嬤說,府裡有府裡的規矩,少爺小姐們的衣服、首飾,該穿什麼、戴什麼,不能穿什麼、戴什麼,可都是有規矩的,就算是簾帷、圍子,也不是誰想做成什麼樣就能做成什麼樣的,若是各院都這樣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府裡豈不是要亂了套了?!”
李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這話駁得也算有道理。”
孫嬤嬤笑著點著頭,
“週嬤嬤原在周府就做著管事婆子,這些年,跟著夫人管家理事,也都妥當。”
李老夫人讚同的點了點頭,慢慢坐直了身子,仔細思量了片刻,看著孫嬤嬤吩咐道:
“這冬末去找周嬤嬤說這個話,只怕是針線房送過去的衣物不妥當,讓秋實去一趟松風院,把小廚房做的點心裝一匣子送過去給小暖,你悄悄囑咐秋實,讓她探探冬末的話,悄悄打聽打聽這事,她和冬末最是要好。”
孫嬤嬤曲膝答應了,李老夫人輕輕嘆息著感慨道:
“下人們巴高踩低也是常情,小暖若看不開這些,倒要傷了她的福份。”
“老祖宗也真是的,表小姐再怎麼聰明,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就是夫人,也還沒能看開這樣的人情世故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是我想的左了,說起來也怪,蕭兒比她還大著兩歲,我一想起蕭兒,就覺得他還小,還是個小孩子,一想到小暖,總覺得她是個大人一樣!”
“看表小姐說話行事,乖巧得讓人心疼,倒真不像個六歲的孩子!”
“唉,窮人家孩子早當家!”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傷感的感慨著,孫嬤嬤也跟著嘆息起來,兩人沉默了片刻,李老夫人看著孫嬤嬤,沉思著說道:
“冬末提的事,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李老夫人頓了頓,悲傷的嘆息了一聲,聲音低沉下來:
“恆兒去了,蕭兒還小,資質也……往後咱們古家還不知道如何呢,就算往後蕭兒能中了舉,那也是七八年之後的事了,恆兒又是那樣……沒了的,咱們家在這七八年裡頭,萬事都要小心謹慎著才好,那些沒用的排場,能免則免,家裡日常用度也要節省著些才好。”
孫嬤嬤傷感的點著頭,
“老祖宗說得極是,如今咱們閉門守喪,各院裡的丫頭婆子也都清閒無事的很,倒不如讓她們領些針線活去做,也省得太閒了倒要生出事來。”
“你這話說得在理兒,前些日子我就想著裁了這針線房去,咱們針線房這些繡娘,當初都是從咱們繡坊裡挑好的選過來的,如今還讓她們回去繡坊就是了,各院衣物就讓各院的丫頭婆子自己做,這兩三年咱們守著孝,這衣服、簾帷,一色都是素的,都極好做,等出了孝期,這針線活也練出來了,就能應付得來了。”
“老祖宗想得周到,可不就是這樣!”
孫嬤嬤笑著附和著,李老夫人微微放鬆著身子往後靠到靠枕上,笑著說道:
“小暖這丫頭,倒是個會過日子的!這事,回頭我和恆兒媳婦商量了再說吧。”
孫嬤嬤曲膝答應著,微微遲疑了下,陪著笑說道:
“老祖宗,這事,只怕是冬末那丫頭自己做的主張,表小姐說話做事,可是謹慎的很呢,倒是冬末,是個急性子,凡事想的不多,能這樣直衝著找周嬤嬤說話去!”
李老夫人仔細想了想,輕輕頜首笑了起來,
“你說得在理兒,小暖那丫頭,謹慎的有些過了,有些小心翼翼起來,只怕真是冬末那個楞丫頭自作主張了!晚上我留神看看小暖,就能看出來是不是冬末這丫頭自作主張了!”
孫嬤嬤笑著奉承道:
“老祖宗若是留了心,什麼事可都瞞不過您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6:14
第二十四章是非難免
冬末心事重重的給李小暖洗著頭髮,握著一把細軟的頭髮一直揉來揉去,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冬末,笑著問道:
“冬末姐姐,這一縷頭髮你都揉了有半刻鐘了,姐姐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冬末強笑著搖了搖頭,怔了怔,又點了兩下頭,遲疑著說道:
“好好兒的,沒有不舒服,只是……”
冬末咬了咬嘴唇,下了決心般低聲說道:
“姑娘,冬末做了件傻事,這兩天心裡貓抓一樣難受。”
李小暖怔了怔,面色凝重起來,垂了垂眼簾,低聲說道:
“你先跟我仔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姑娘,前天,針線房送姑娘的秋季衣服過來,件件尺寸上都不合適,我和魏嬤嬤商量著,與其這樣件件要改,倒還不如直接要了料子過來,咱們自己給姑娘做衣服和這院子裡的坐墊、簾帷,我就去找周嬤嬤,本想著這必是一說就準的事……”
李小暖挑著眉頭,臉上露出苦笑來,冬末看著李小暖的神情,肩膀聳拉了下去,聲音也低落下來,
“我是太楞了些,果然,姑娘一聽就知道不妥當。”
“那週嬤嬤怎麼說的?”
“週嬤嬤客氣倒是很客氣,只是說府裡有規矩,就是少爺和小姐們的穿戴,也是有規矩定例的,若是誰想哪能做就哪能做,這府裡豈不是就亂了套了!”
李小暖緩緩點著頭,看著冬末安慰道:
“週嬤嬤訓斥的很對,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算什麼大事,她是總管事嬤嬤,說你幾句也是應該的。”
“唉!”
冬末頭垂得更低了,扭著手指,停了一會兒,才低低的說道:
“這些也就算了,昨天秋實送那匣子點心過來的時候,拉著我說了大半天的話,非要看看針線房給姑娘送來的衣服不可,我就留了心,盤問了秋實,秋實說……”
“秋實?就是那個和你一個院子里長大的,又和你一起選到老祖宗身邊當差的丫頭?她說了什麼?”
李小暖擰起了眉頭,冬末點了點頭,
“就是她,她說……是孫嬤嬤讓她過來看看針線房給姑娘送來的衣服合不合適,再探探我的話,看是不是下人們輕慢委屈了姑娘,我就把姑娘前些日子說的那些話,說給她聽了。”
李小暖擰著眉頭,仔細的聽了,沉默了片刻,轉頭看著冬末,低聲交待道:
“這事,說不上好,也算不得壞,倒也不算什麼大事,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再說,事情做也做過了,就算錯,也錯過了,能彌補就彌補,不能彌補,那就隨它去!難過後悔除了傷了自己的神,別的什麼用也沒有!”
冬末鬆了口氣,忙點著頭應承著,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才盯著冬末,低低的說道:
“這個秋實,從你以前說的那些個事,還有昨天這事,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個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是個不能託付的,你和她說過的話,她必定藏不住,一五一十的都要說給孫嬤嬤去,也許還會說給旁的什麼人也說不定,往後……”
冬末怔了怔,急忙辯解道:
“姑娘,秋實人很好,也是個實心的!”
“我不是說她不好,她可藏得住話?”
李小暖無奈的聳拉著眉梢,低聲問道,冬末怔怔的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秋實是個實心人,有什麼說什麼,什麼話也藏不住。”
“那就是了,有時候不是她要害你,只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藏不住話,知道點什麼,就一定要說出來,可有些事,一說出來就要生事,也許還會要人命,她是個好人,可是不能託付,你明白些沒有?”
冬末怔怔的想了片刻,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
“這個,以前我也說過她好多回,可她就是改不了!”
“江山易移,本性難改,知道她這脾氣,往後,不該說的話,就別說給她聽,她知道的越少就越不會惹出麻煩來!這才是真正為了她好!”
李小暖看著冬末,慢慢的說道,冬末重重的點頭答應著,滿眼迷惑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
“姑娘真是六歲麼?”
李小暖橫了她一眼,突然抬起雙手,做了個抓人的怪樣子,
“我是千年狐妖,專門來吃你的!”
冬末嚇了一跳,撫著胸口笑著叫道:
“姑娘可別這麼說!我真就是這麼想的呢!”
李小暖放下雙手,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
“你沒聽孫嬤嬤說李家豐耕房的那個什麼勤哥兒的?孫嬤嬤可說了,連過世的老爺也不及他一半呢!和他比,我可算不得出奇!”
“呸呸呸!”
冬末一邊呸著,一邊敲著木沐桶,
“姑娘提那樣短命的人做什麼?姑娘笨得很呢!不和他比!”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說道: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家姑娘雖說自小父母雙亡,孤苦了那麼一點點,可往後必定是一帆風順、富貴清閒、事事如意、五福俱全!”
冬末笑了起來,手腳利落的給李小暖洗好了頭髮,扶著她出來,拿大棉帕子給她擦乾身子,穿好衣服出來,李小暖坐到床上,冬末給她絞著頭髮。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冬末,低聲交待道:
“冬末姐姐,往後,你要做什麼事,一定要先和我說了,咱們商量好了再去做。”
冬末絞頭髮的手頓了頓,重重的點著頭應承道:
“我知道了。”
頭髮很快絞乾了,李小暖捧著書,怔怔的出了神,秋實是奉了老祖宗差遣送點心過來的,帶的是孫嬤嬤的囑咐,這事上,老祖宗和孫嬤嬤必是一體。
冬末找周嬤嬤的事,是誰告訴老祖宗的?這中間,到底轉了幾趟手?又會生出多少是非來?老祖宗聽到的是什麼樣的說辭,又是怎麼想的?會不會覺得她太不安份了些?這事,還會不會餘波未完,再生出別的波瀾來?
李小暖有些頭痛起來,這清靜日子,連一個月也沒過去,就生出這樣的是非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躲是躲不過去了,對於她來說,現在最好的法子,只能是靜觀其變,以靜制動是不二法門。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6:21
第二十五章裁撤針線房
下午,李小暖和古蕭並排坐在廊簷下的坐凳上,李小暖仔細的繡著根樹枝,古蕭拿著本詩書,搖頭晃腦的念誦著,李小暖一邊聽著,一邊不時的打斷著古蕭的吟誦,問著他這一句或是那一字的意思,古蕭撓著頭,翻看著後面的註解,努力著要明明白白的解釋給李小暖聽。
一個小丫頭從垂花門屏門前高聲稟報導:
“大小姐來了!”
李小暖忙放下花繃,和古蕭一起站起來迎了出去,剛迎出幾步,古云姍帶著珍珠已經沿著抄手游廊走了進來。
李小暖笑盈盈的曲膝福了福,讓著古云姍進了屋。
古云姍靠著靠枕,歪到榻上,看著冬末托盤上的蓋碗,笑著問道:
“泡的什麼茶?”
“是碧螺春。”
冬末笑著回道,古云姍伸手接過,轉頭看著古蕭說道:
“他弄的那個什麼花茶,我可是一口也不吃的,難聞死了!”
古蕭瞪著她,恨恨的說道:
“又不是給你吃的!你想要,我還不給呢!”
李小暖笑著拉了拉古蕭的衣袖說道:
“你那個茶,花香味是太濃烈了些,倒把茶香味蓋得幾乎沒了,茉莉那東西,香味太濃烈,窨茶倒不好,明年夏天,咱們兩個一起用荷花來窨,我知道個法子,窨出來必定是好的!”
古蕭連連點著頭,
“暖暖你說的對,茉莉那個香味,是太濃烈了,明年咱們一起用荷花窨。”
古云姍喝著茶,笑盈盈的看著古蕭和李小暖說道:
“你們兩個先別忙著商量什麼窨茶的閒事,我今天來找你們,可是有正事要和你們兩個商量著的。”
“大姐姐只管說就是。”
李小暖忙笑著說道,古蕭瞥了眼古云姍,抬了抬下頜,輕輕“哼”了一聲說道:
“我說呢,你這個管家婆怎麼會有空來看我們了,原來是有事找我們哪!沒事你才不會來呢!”
古云姍放下杯子,探著身子過來就要打古蕭,
“敢說我是管家婆!”
古蕭忙往後躲閃著叫道:
“就是管家婆!”
李小暖笑不可支的上前拉住古云姍的胳膊,
“大姐姐別理他,咱們說正事。”
“哼!以後讓你娶個又厲害又不講理的管家婆回來,天天管著你!”
古云姍夠不到古蕭,回身揀了個小靠枕,衝著古蕭扔了過去,古蕭接住靠枕,一時怔在了那裡。
李小暖坐到古云姍旁邊,拉著她,笑著問道:
“大姐姐找我和古蕭要商量什麼事?”
古云姍抬手理了理鬢角,看著李小暖,想了想才開口說道:
“是這樣,你也知道,老祖宗和母親讓我和雲歡學著管家理事,前兒老祖宗和我說,咱們家如今守著喪,凡事都該節儉些才好,讓我和雲歡想些節省的法子出來,我和雲歡想來想去,提了好幾個法子,都被老祖宗和母親駁了回來。”
古云姍長長的“唉”了一聲,抬手揉著眉間,苦惱的說道:
“小暖,你不知道這管家有多難有多煩哪,老祖宗讓想些節儉的法子,又不能苛待了家裡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你說,哪能節儉去?”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看著古云姍,只等著她往下說,古云姍又“唉”了一聲,接著說道:
“後來吧,我和雲歡不是在學針線嗎?就想到了這針線上的事,就想著,要不就裁了針線房去,各房的衣服、靠墊、簾帷,讓各房的丫頭們領回去做,反正現在咱們家既不出門,也不能待客的,丫頭們也空閒得很,跟老祖宗和母親一說,這回倒是立時就說好。”
古云姍開心的笑了起來,
“老祖宗還誇我和雲歡肯用心,學得快呢!”
李小暖掃了眼大睜著眼睛的冬末,看著古云姍,笑盈盈的說道:
“這倒真是個好主意,若是這樣,各院的丫頭一來也能有機會學學針線,二來,也不至於太過空閒,倒生出事來。”
古云姍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
“怪不得母親說你聰明,老祖宗也是這麼說的!我和雲歡挨個院子仔細過了過,老祖宗那裡不去說她,老祖宗的衣服,本來就是碧蓮姐姐她們自己做的,母親那裡,會針線的丫頭多,貼身的衣裳一向也是丫頭們做的,也無礙,我和雲歡的院子裡理了理,雖說針線好的丫頭不多,可也夠了。”
古云姍興奮的長篇大論的說著,蘭初重新又泡了茶送上來,古云姍端起喝了幾口,放下杯子,接著說道:
“咱們如今都守著孝,衣服、墊子、簾帷,一色都是素的,都極容易做,古蕭院子裡,菊影和竹枝幾個,針線上都極好,再說,他的衣服,一多半都是瑞萱堂那邊做出來的,也無礙。”
“我這裡,也無礙!”
李小暖學著古云姍的語氣,乾脆的說道,古云姍怔了怔,笑著說道:
“我和雲歡就是擔心著你這個院子,魏嬤嬤雖說針線上極好,可一來她年紀大了,二來,她要教導咱們三個學針線,如今府裡找她請教針線的人又多,只怕嬤嬤也沒空再多做什麼活計,這院子裡的丫頭,除了冬末會些針線,其餘的都是原來老宅子裡看院子的丫頭,哪有能掂得動針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轉頭看著冬末,冬末曲了曲膝,笑盈盈的稟報導:
“大小姐只管放心,松風院會做針線的人可不少,小玉的針線就很好,春俏的針線也不錯,蘭初跟著學了這些日子,也已經很像樣子了,做個素墊子什麼的,很過得去了,再過幾個月,也就都帶出來了,大小姐放心就是。”
古云姍長長的舒了口氣,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那就好!若是這樣,明天我就和雲歡合計著裁撤針線房的事了,從下個月起,各院的衣服、簾帷等等一應物事,公中只派料子、針線,要穿要用的,可都要自己做出來才行了!”
“大姐姐,要照這樣,松風院的丫頭再要自己做針線,只怕這院子裡的人手就不夠使喚了。”
古蕭坐在旁邊聽了半晌,突然說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17:46:33
第二十六章看雨
李小暖嚇了一跳,忙擺著手說道:
“古蕭不要亂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松風院的人手不夠用了?就這些人,我還嫌多呢,哪裡用的了的?再多一個,我都得頭痛死!”
古蕭怔了怔,疑惑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古蕭忙用手捂了嘴,不敢再往下說了,古云姍飛揚著眉梢笑了起來,
“真是一物降一物,古蕭就得小暖管著才好!”
古蕭眼睛彎成了月牙,急忙滿臉笑容的點著頭,
“大姐姐說得對,暖暖說得對!”
李小暖心頭緊了緊,隱隱閃過絲不安來。
半夜起,漸漸下起了雨,打在外面的花草樹木上,浠浠瀝瀝得讓人越發不願意起床,魏嬤嬤把李小暖從被窩裡拖起來,和冬末一起給她穿著衣服,蘭初、小玉和秀紋忙碌著送熱水、捧沐盆、侍候洗漱,送燕窩粥、送點心……
古蕭掀簾進了屋,這一陣子,他天天都是一天幾趟的過來,呆在松風院的時候比在自己院子的時候還多,小丫頭們對他的到來早就習以為常,連聲通傳都省下了。
李小暖打著呵欠,一邊急急忙忙吃著燕窩粥,一邊含糊的說道:
“這麼大雨,你還過來做什麼?”
“就是雨下得大,我才要過來和你一起走,暖暖你年紀小,我要是不陪著你,萬一你路上滑倒了,或是淋著雨了,那可怎麼辦哪!”
古蕭往李小暖身邊蹭了蹭,極認真的說道,李小暖一口粥哽在喉嚨裡,差點嗆著了,也懶得再和他多說,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快快的吃了燕窩粥,又吃了小半塊點心,就急急的拎起書包袱,準備和古蕭一起出門。
冬末取了高腳木屐過來,古蕭忙站起來接了過去,翻過來看了看,用手摸了摸木屐底上的深齒,才把木屐遞給了冬末。
冬末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接過木屐,蹲下身子把木屐給李小暖套在了鞋子外頭,將後面的棉帶子在李小暖腳踝上纏了幾個來回,係好了,李小暖試著走了幾步,笑盈盈的看著古蕭說道:
“咱們趕緊走吧。”
古蕭彎下腰仔細看了看穿在李小暖腳上的木屐,直起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和李小暖一起,拎起書包袱,沿著遊廊往外走去。
出了院門,魏嬤嬤和吳嬤嬤撐著傘,一人拉著一個,沿著花園小徑小心的往書房走去。
雨不緊不慢的下了大半天,到下午時候,倒下得大了起來。
魏嬤嬤探頭往窗外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屋子裡太暗了些,姑娘不要做針線了,仔細傷了眼睛。”
古蕭忙探過身子,伸手拿過李小暖手裡的花繃,
“暖暖不要做了,小心傷了眼睛!”
李小暖把針插到針囊上,和花繃一起交給了冬末,往窗戶邊挪了挪,推開窗櫺,外面,雨水順著簷廊邊緣如珠簾般密密落著,院子裡的金桂、湘妃竹和芭蕉被雨水打得劈啪作響,在雨水的洗刷下,顯得青翠異常。
李小暖興奮起來,她最愛舒舒服服的坐在溫暖乾爽的屋子裡看雨,就像現在這樣!這個世間是如此潔淨,這雨水必定也像那些文人雅士們描述的那樣,接了再澄清,就是極好的泡茶水,僅次於梅花上的雪水!
李小暖轉過頭,笑意盈盈的看著古蕭說道:
“古蕭,咱們出去到簷廊下看雨去,我叫人拿乾淨的東西接些雨水,書上不是說,這雨水泡茶,口感最是輕浮不過,咱們也試試。”
古蕭忙跟著下了榻,邊跟著李小暖往外走,邊滿臉疑惑的問道:
“雨水能泡茶?暖暖你在哪一本書裡看到的?”
李小暖怔了怔,也不理他,只叫蘭初取了只乾淨的小水桶來,撐著傘放到了院子中間去接雨水。
古蕭緊挨著李小暖,探頭往院子裡看著,疑惑的追問道:
“暖暖,你在哪本書裡看到的?我怎麼沒看到呢?”
李小暖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古蕭,慢騰騰的說道:
“是我記錯了,不是在書裡面看到的,好像是我娘跟我說的。”
古蕭怔了怔,忙上前拉住李小暖的手,陪著笑說道:
“等會兒接了雨水,咱們就試試!暖暖說好,肯定就好!”
兩人站在廊簷下,說說笑笑著看著外面的雨簾。
天色漸漸暈暗下來,一個婆子撐著傘,進了垂花門,轉過屏門,門口的小丫頭殷勤接過她手裡的傘,小玉急忙迎了過去,婆子看著並排站在廊簷下的古蕭和李小暖,笑著和小玉說道:
“碧蓮姑娘讓我先到松風院來,說少爺十有八九在這裡,我就不必再往梧桐院跑一趟了,果然是!”
小玉接著婆子沿著抄手游廊往正屋走去,婆子曲膝行了福禮,笑著稟 報導:
“少爺、表小姐,老祖宗吩咐了,今兒雨大,就不必過去吃飯了。”
古蕭和李小暖笑著應了,李小暖道了辛苦,轉頭吩咐著冬末,
“嬤嬤辛苦了,冬末,拿兩百錢給嬤嬤買杯水酒,去去寒氣。”
冬末曲膝應了,急忙掀簾進去取錢,婆子喜笑顏開,急忙跪倒在地,磕頭謝了,接過冬末遞過的一串錢,又曲了曲膝,才恭敬的告退回去了。
古蕭揚聲叫著小丫頭,
“去梧桐院跟菊影姐姐說一聲,我就在松風院和暖暖一處吃了飯再回去。”
李小暖忙止住小丫頭,轉頭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趁著這會兒天還沒黑下來,你趕緊回去才好,老祖宗不讓咱們過去吃飯,不就是擔心這會兒下著雨,若是天黑了回去,一來看不清路,二來路上又濘又滑,萬一摔著了,豈不是大事?!你若是留在這裡吃飯,那咱們還不如去瑞萱堂吃飯的好!”
古蕭想了想,勉強點了點頭,
“那好吧,我明兒一早再過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吩咐蘭初取了古蕭的木屐過來,侍候他穿好了,轉頭叫了冬末過來吩咐道:
“冬末姐姐,這會兒下著雨,煩勞你和秀紋送古蕭回去,路上慢一些,千萬小心著。”
冬末曲膝答應了,取了傘,秀紋拎著古蕭的書包袱,一起送古蕭回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4:52
第二十七章菊晚亭
節氣很快過了霜降,李小暖已經早早穿上了薄棉衣,她一向不耐寒,如今還是這樣。
白天漸漸短了起來,魏嬤嬤怕李小暖傷了眼睛,只准李小暖下午做一個時辰的針線。
這天,李小暖陪著古蕭背完了書,出了西廂,坐到東廂榻上,李小暖挪到窗前,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盛開的菊花,嘆了口氣說道:
“這菊花之後,就只好等著看梅花了,然後是迎春、桃花,然後就又是百花爛漫了,一年過得真是快!
古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暖暖經常會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一年過得真是快?這是什麼意思?古蕭搖了搖頭,二姐姐也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女人家大概都是這樣,古蕭不再多想,往李小暖身邊蹭了蹭,和她頭挨著頭往外看著,笑著說道:
“菊影姐姐昨天說,菊晚亭那邊的菊花今年開得出奇的好,這兩天是菊花開得最好的時候,咱們現在過去看看?要不過幾天殘了,就看不到了!”
李小暖心動起來,轉過頭,徵詢般看著正仔細纏著絲線的魏嬤嬤,魏嬤嬤笑了起來,
“姑娘想去就去吧,學針線也不在這一會兒,快去吧!”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利落的下了榻,冬末急忙拉住她和古蕭,嗔怪道:
“姑娘和少爺都且慢一慢,把斗篷穿好了再走!”
蘭初和春俏急忙取了兩人的斗篷過來,侍候著兩人穿好了,冬末想了想,吩咐春俏道:
“我和蘭初侍候著姑娘和少爺過去菊晚亭,你去一趟梧桐院,和菊影姐姐說一聲,就說少爺去菊晚亭那邊賞菊去了,問她是不是要遣人過去 侍候著。”
“慢著,你只告訴菊影姐姐,我和古蕭過去菊晚亭那邊也就是了,菊影姐姐自然會安排妥當。”
春俏曲膝答應著,冬末怔了怔,立即恍悟過來,看著李小暖,有些赧然起來,蘭初看著冬末,目光微閃,李小暖笑盈盈的看了冬末一眼,轉身和古蕭一起出了門,往後面園子裡走去。
園子裡一片濃濃的秋意,路兩邊,銀杏葉優然飄蕩著落下來,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李小暖彎腰揀了幾片極規整漂亮的銀杏葉,掂著長長的葉柄遞給古蕭,
“你看看,這葉子多好看!”
古蕭接過葉片,笑著解釋道:
“咱們這園子裡,種的都是銀杏樹,我聽母親說,除了兩三顆是雄樹,其它的都是雌樹,每年能收好幾千斤白果呢,外頭還有把咱們家這園子,叫成銀杏園的呢!”
李小暖仰頭看著路兩邊高大蒼勁的銀杏樹,感嘆的問道:
“聽說銀杏樹長得很慢,這麼大的樹,有多少年了?”
古蕭和李小暖一起仰頭看著銀杏樹,搖著頭說道:
“我也不知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
蘭初笑著說道,
“我爹在花房當差,我聽他說過,這園子裡的,都是兩百年左右的銀杏樹!”
李小暖驚訝起來,轉頭看著古蕭問道:
“古蕭,你們古家在這園子裡住了兩百多年了?”
“不是,我聽大姐姐說過,這個園子原先不是咱們家的,是祖父從別家手裡買下來,又重新修建過的,不過,老祖宗說,父親就是在這園子里長大的。”
古蕭認真的解釋道,李小暖仰頭看著銀杏樹,感慨的點了點頭,對於這古老的銀杏來說,這園子主人家的榮辱興衰,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兩人慢悠悠的邊走邊說邊看,沿著花園東邊的湖邊一路走過去,不大會兒,就到了湖東邊的菊晚亭,菊晚亭一面臨水,三面被盛開的菊花包圍著。
亭子周圍的菊花盛開著,燦爛無比,亮麗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李小暖驚訝的瞇著眼睛欣賞著周圍,驚喜的叫了起來,
“古蕭,我從來沒見過開得這麼好的菊花!”
蘭初臉上露出絲驕傲的笑容來,古蕭拉著李小暖,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看著各色深淺不一,花形各異的菊花,笑著說道:
“暖暖,這裡的菊花不算好,你沒見過恪表哥家後園裡的菊花,那才叫好看呢!”
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沿著花間小徑,往裡走去,邊指著菊花笑著解釋道:
“你看,這些菊花,都是凡品,不稀奇的,只有那幾株,還算過得去,你看這個……”
古蕭拉著李小暖,指著一簇瑩白的菊花說道:
“這個叫玉毬,是咱們這園子裡最好的一品菊花了,雖說也很好看,可要是你看到過龍腦、新羅,還有都勝、禦愛四品,就不覺得它好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古蕭,認真的說道:
“古蕭,我覺得這個玉毬最好看,你說的龍腦、新羅、都勝、禦愛的,我就算見了,也不一定覺得好!”
古蕭怔了怔,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暖暖你說得對,我也覺得玉毬最好看!我還喜歡那個金萬鈴!那種深黃色,畫出來好看極了!”
“古蕭,你會畫畫?”
李小暖驚奇的問道,古蕭微微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
“我不會,小時候,很小的時候,我也記不得自己幾歲的時候了,看著父親畫過一次金萬鈴,可好看了!”
李小暖歪著頭,憐憫的看著有些傷感的古蕭,笑盈盈的拉了拉他的手,指著亭子下,沿著湖邊盛開得極其燦爛的小小的金黃的菊花,岔開了話題,
“古蕭,我倒是覺得那 一片,開得又燦爛,又自在的小菊花最好看!那個叫什麼?”
古蕭拉著李小暖湊近了些,仔細看了半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個我也不認識。”
蘭初在後面“扑哧”一聲笑出了聲,邊笑邊說道:
“少爺肯定不認識這種菊花,這個叫遍地黃,你叫它小金菊也行,跟野菊花差不多,外面到處都是,最不值錢的了。”
李小暖笑得前仰後合,古蕭睜大眼睛,怔了一會兒,也跟著李小暖捧腹大笑了起來,兩人慢慢看著菊花,笑著品評著,轉進了菊晚亭。
花間小徑上遠遠過來兩個丫頭和幾個婆子,冬末站到亭子口,仔細看了看,笑著說道:
“少爺,姑娘,是菊影姐姐過來了。”
不大會兒,菊影和杏紅各抱著個大坐墊,後面跟著兩個提著小食盒的婆子,一起進了亭子。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5:06
第二十八章饞蟲
四人曲膝行了福禮,菊影和杏紅將手裡的坐墊放好,指揮著婆子將黃楊木食盒裡的幾碟點心,裝著茶壺的暖窠取出來,放到亭子中間的石桌上,笑著說道:
“廚房剛送了幾碟點心過來,有碟蟹殼黃,是少爺最愛吃的,這碟紅豆酥,是表小姐最喜歡吃的!”
李小暖探過頭看了看,轉頭看著菊影,笑盈盈的說道:
“還是姐姐想得周到,看到這紅豆酥,我還真是有點點餓了!”
古蕭也湊了過來,冬末和杏紅忙取過盒子下面放著的濕棉帕子,侍候著古蕭和李小暖淨了手,兩人各掂了塊點心,伏在亭子欄杆上邊吃邊看著盛開的菊花。
李小暖慢慢吃了紅豆酥,轉頭看著古蕭手裡的蟹殼黃,神思飛揚開來。
九雌十雄,這會兒,正是吃螃蟹的好時候,肥大的螃蟹拿在手裡,沉沉的都有些壓手,掀開通紅的背殼,膏黃就滿滿的溢出來,剔出膏黃,再倒些上薑汁醋,滿嘴鮮香到無以描述……
還有醉蟹,背殼青亮透明,殼裡的膏黃和肉,極鮮極軟,用力一吸,滿嘴鮮香,還有股濃郁的糟香味,李小暖想得口水幾乎要流出來,輕輕推了推古蕭,低聲問道:
“你以前吃過 螃蟹沒有?”
古蕭怔了怔,點了點頭,咽了嘴裡的點心,皺了眉頭說道:
“我不喜歡吃那個東西,腥得很不說,吃了半天,什麼也吃不到!”
李小暖愕然挑著眉梢,伏在欄杆上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子,轉身倒了兩杯茶,端過來遞了一杯給古蕭,看著他笑盈盈的說道:
“我最喜歡吃螃蟹了,吃蟹賞菊,可是雅事!”
古蕭興奮起來,湊過來笑著說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愛吃螃蟹,要不咱們叫上大姐姐和二姐姐,明天在這菊晚亭品蟹賞菊?”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轉頭看著古蕭,微微猶豫了下,嘴裡又湧出滿滿的津液來,忙點了點頭,笑盈盈的低聲說道:
“那咱們現在就去找大姐姐去?”
“好!”
古蕭重重的點著頭,拉著李小暖就要往外奔,李小暖拉住他,回過頭,笑著交待道:
“菊影姐姐、冬末姐姐,我們去翠薇廳找大姐姐和二姐姐去。”
菊影忙示意冬末和紅杏跟了上去,自己帶人留下來收拾著東西。
古蕭拉著李小暖,快步穿過花園,往前院翠薇廳奔去。
翠薇廳前是一片寬敞的空地,用條磚砌成密密的間方格,平整而潔淨,廳呈品字形,中間一間門窗俱全,兩邊卻只有後面一面山牆。
古蕭和李小暖進來的時候,翠薇廳西邊正侍立著五六個等著回事的婆子,李小暖轉頭打量著四周,古蕭拉著她直奔翠薇廳正中一間。
古云姍坐在正面榻上左邊,歪著頭看著珍珠手裡捧著的帳本子,正擰著眉頭聽一個婆子回事,古云歡神情懨懨的坐在榻右邊,見古蕭和李小暖進來,急忙下了榻,滿面笑容的迎了過來,
“你們兩個怎麼想起到這裡來了?快過來坐!”
古云歡聲音歡快而熱情的招呼著古蕭和李小暖,拉著兩人坐到榻上,轉頭吩咐著旁邊侍立著的小丫頭,
“給少爺泡杯茉莉花茶,表小姐喝碧螺春。”
“我也喝碧螺春!”
古蕭急忙跟著吩咐道,古雲歡笑著打趣道:
“那可是你自己窨的茶,怎麼不喝了?”
古蕭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小丫頭泡了茶端上來,古云姍打發了正在回事的婆子,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兩人問道:
“你們兩個,是來玩的?還是有事找我和雲歡的?”
“當然是有事才過來的!”
古蕭轉頭看著古云姍,笑著正要接著往下說,古云姍抬手止住了他,
“若不急,就先等一等再說吧。”
古蕭還要說話,李小暖輕輕拉了拉他,低聲說道:
“咱們的事,可是一點也不急的,外頭還有好幾個婆子等著回事呢,她們的事耽誤不得。”
古蕭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古云姍轉眼看著古云歡,笑著說道:
“雲歡不要藉機偷懶,讓他們兩個先坐著喝會茶,你過來,外頭還有幾件事沒安置下去呢!”
古云歡嘟嘟嘴,有些不情不願的重又坐到古云姍身邊,小丫頭出去叫了婆子進來。
古蕭無聊的喝起了茶,李小暖放下杯子,凝神仔細的聽著婆子回事,頭一個進來的婆子是在帳設司里當差的,仔細的說著各處應季要換的屏風、字畫,古云姍就著珍珠的手,仔細翻看了舊例,見並無出入,就照準了。
後面的婆子進來,仔細稟報著各院各房的擺花,暖房今年要外買的花卉,古云姍查了舊例,也照準了,李小暖一邊聽著婆子回事,一邊笑盈盈的看著心不在焉的坐在旁邊的古云歡。
古云姍對管家理事極其熱情而認真,古云歡卻正好相反,竟是聽也不願意聽一句!
又一個婆子進來,磕頭請了安,站起來恭敬的稟報著:
“回大小姐、二小姐,外院書房、正廳、花廳等共計一十六處簾帷、屏風需按季更換……”
“慢著!”
古云姍挑著眉頭打斷了婆子的話,
“怎麼帳設司要換屏風,你也要換屏風的?”
“回大小姐,奴婢是在排辦局當差的,帳設司要換的是兩尺以上的大屏風,奴婢們要換的是兩尺以下的小屏風。”
古云姍擰著眉頭看著珍珠手裡的帳冊子,沉吟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婆子吩咐道:
“你先回去,這裡頭重重疊疊之處太多,等我稟了母親和老祖宗再說。”
婆子滿臉恭敬的曲膝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後面進來的兩個婆子也因差使重疊,被古云姍駁了回去,李小暖端起杯子,垂著眼簾慢騰騰的喝起了茶,古府這四司六局的差使,重疊之處本來就多,原先府里人來人往,事情多的時候倒不覺得,如今古家閉門守喪,原先的排場一時半會的也用不著,再加上京城和老宅的人手重疊相加,這僕婦下人自然就要多出不少來……
看古云姍這意思,只怕是想精減職司,裁減人手了,只不知這是古云姍自己的意思,還是老祖宗和夫人的意思,如果是老祖宗和夫人的意思,那這裁減不知要裁到哪能程度……
李小暖正慢慢思量著,古云姍打發走了婆子,下了榻,微微伸展了下腰背,轉身看著古蕭和李小暖,笑著說道:
“你們兩個有什麼事找我和雲歡,說吧!”
“大姐姐!”
古蕭跳下了榻,跳到古云姍身邊,笑著說道:
“剛我和暖暖去菊晚亭,那邊菊花開得極盛,我和暖暖就想著過來請了大姐姐和二姐姐,明天一起過去賞菊吃蟹!”
古云歡歪在榻上,眼睛亮著笑了起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昨兒還聽碧蓮說,今年的菊花開得格外好,我正想著過去看看呢!就是不得空兒,持螯賞菊,再有幾杯黃酒,多少雅趣!”
古云姍斜睇了古蕭,笑著說道:
“你和小暖請?今年的螃蟹可是貴得很呢!”
古蕭上前拉住古云姍,扭股糖般纏了上去,
“大姐姐當著家,吃幾隻蟹罷了,大姐姐和廚房吩咐一聲就行了,哪還要銀子?我和暖暖都是沒有銀子的!”
古云姍笑著推著古蕭,
“別揉了,袖子都要被你扯壞了,除了老祖宗,大家每天的飯菜可都是各有份例的,哪能是吩咐一聲就行了的?”
“要不,咱們湊份子吧!”
李小暖坐在榻沿上,笑盈盈的說道,古云歡飛揚著眉梢,直起身子,拍著贊成道:
“這法子好 !咱們一人拿出一兩銀子來,大姐姐吩咐下去,讓廚房明兒一早買一簍子肥蟹,再買一壇子好黃酒回來!”
古蕭也重重的點頭贊成著,古云姍無奈的笑著說道:
“那好吧,不過這事得古蕭去討老祖宗的示下,若老祖宗答應了自然好,若不答應,那可就是沒法子的事了,畢竟咱們家還守著孝,歡宴飲酒,說嚴了,可都是違了禮法的事!”
古蕭拍了拍胸口,滿滿的打著包票,
“大姐姐放心,我這會兒就去討老祖宗的示下,老祖宗必是答應的!”
古蕭匆匆團團作個揖告了個別,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回去等我的信兒,必是準的!”
說著抬腳就往外奔去,杏紅急忙拎著裙子,跟在後面跑了出去。
三人怔怔的互相看了看,古云姍笑了起來,
“若是古蕭求了准信,倒也用不著一人一兩銀子那麼多,一人五百錢也就夠了,咱們先回去院子等古蕭的准信兒吧。”
古云歡和李小暖笑著起身,帶著丫頭婆子,和古云姍一起往後院進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5:33
第二十九章品蟹
瑞萱堂,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看著古蕭興奮的跳躍著奔了出去,轉頭看著擰著眉頭的周夫人說道:
“就讓他們姐弟幾個好好樂一樂去,往後長大了,嫁了人,成了家,再想起這些個事,心裡不知道多溫暖快活。”
李老夫人眼裡湧出溫暖的笑意來,滿是懷念的慢慢說道:
“我小時候,有一年夏天,熱得睡不著,就和兩個表姐姐一起,偷了一壇子女兒紅,溜到湖中間的水閣裡乘涼去,三個小丫頭一替一杯,居然喝完了一壇子老酒,酒上了頭,又唱又鬧,後來就都醉倒在水閣裡了,隔天早上,嬤嬤們尋過來,也不敢聲張,偷偷把我們姐妹幾個抬了回去。”
李老夫人笑著笑著,湧出眼淚來,
“唉,一恍幾十年過去了,兩個表姐姐,如今也早早的就走了!”
週夫人忙起身,接過小丫頭托盤裡捧著的茶水 遞了過去,笑著勸解道:
“兩位表姨母也算是長壽之人了,如今子孫也都那樣好,也都是極有福氣的人。”
李老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伸手接過杯子,笑著說道:
“你看看我,越老越活回去了,明明正高興著,竟掉起眼淚來!”
週夫人想笑,卻一陣悲從心來,強忍了眼淚別過了頭。
李老夫人憐惜的看著她,伸手拉著她坐到榻沿上,拍著她的手,傷感的低聲說道:
“咱們古家……你也是個苦命的,蕭兒還那樣小,唉! ”
李老夫人重重的嘆息著,
“蕭兒雖說……算不得太聰明,可勝在是個本份厚道的孩子,這樣好,這樣最好!這樣的性子,往後才能福壽綿長,你也想開些,那些個尊貴榮華的虛名,不要也罷,往後蕭兒成了家,咱們一家人靜靜心心的過過富貴安樂日子,才是真正的福份!”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不甘和憤然,垂著眼簾,半晌才低聲說道:
“我聽母親的。”
李老夫人仔細的看著周夫人,神情黯然下來,輕輕拍了拍週夫人的手,嘆息著沒再說話。
第二天一大早,冬末就依著李小暖的交待,數了五百錢,讓小丫頭送到了薔薇院,侍琴和菊影也打發人各送了五百錢過去。
珍珠收了錢,捧過來放到榻几上,轉身進去取了平時放銀錢的楠木匣子出來,準備也數五百錢出來,古云姍忙擺手製止道:
“不用再數錢出來了。”
珍珠怔了怔,轉頭看著正眼睛亮亮的撥弄著榻几上一堆銅錢的古云姍,她家姑娘脾氣性格跟別人不同,從小就最愛算計銀錢,只進不出!
古云姍拎起一串五百錢放到一邊,指著另外兩串錢吩咐道:
“把這兩串銅錢收起來吧。”
珍珠無奈的笑著,將銅錢收進楠 木匣子裡,古云姍探過頭,滿足的看著匣子裡滿滿的銀錢,笑意盈盈的吩咐著:
“收好匣子,你叫個小丫頭去找一趟週嬤嬤,讓她催著些李婆子,螃蟹要趕緊送進來,收了螃蟹,拿兩百錢給李婆子,一百錢是賞她的,一百錢讓她去咱們古記酒坊取一壇上好的黃酒來,剩下的三百錢,一百錢交給大廚房的廚頭劉嬤嬤,讓她好好整治幾樣果品點心出來,還有兩百錢,留著打賞用!”
珍珠笑著一一答應著,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若是二小姐和少爺知道那簍子螃蟹是咱們莊子里送進來的……”
“古蕭哪能會知道的?至於雲歡,更不用理她,她只念念不忘著京城,哪有心思留心這些事的?!再說,就算知道又能有什麼?那簍子螃蟹也是我搭了情面央人送過來的!”
第二天中午,古蕭匆匆吃了兩口飯,就放下碗筷,只說吃飽了,李小暖流著口水做了一夜的螃蟹夢,更沒心緒吃飯,忙跟著古蕭放下了碗筷。
李老夫人失笑起來,揮了揮手,
“去吧去吧!”
又叫了菊影和冬末過來吩咐道:
“看著你們主子,那螃蟹是個寒物兒,可不能多吃了,酒裡多放些薑絲煮熱了,吃了螃蟹,趕緊喝上幾口熱黃酒,驅驅那螃蟹的寒性,只是別由著他們喝多了!”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放下碗筷站了起來,古云歡笑著說道:
“老祖宗放心,我看著他們兩個!”
“你不和他們一起鬧就算好了,還能看得住他們兩個的?雲姍,你是個大的,可要看好了弟弟妹妹們!”
古云歡衝著李老夫人嘟了嘟嘴,古云姍笑盈盈的曲膝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就是。”
“我早幾年就吃不得那些寒物兒了,你不用讓人送過來孝敬我,你母親也不愛吃那東西,也不用再讓人送過去了,旁的人,都不必管,明兒你讓莊子裡多送幾簍子過來,給大家分著吃吃應應景就是了,今天是你們姐弟幾個湊份子的,就留著你們自己吃吧,不要到處送了,你們哪有幾個錢的?!”
李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又囑咐了幾句,才笑著揮了揮手,四人告了退,結伴出了屋,往院子外走去,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看著四人出了屋,才轉過頭,叫了碧蓮過來吩咐道:
“你去趟松風院,讓魏嬤嬤跟過去看著去,別讓他們姐弟幾個喝多了。”
碧蓮怔了怔,笑著稟道:
“老祖宗,魏嬤嬤那麼好脾氣性子,哪裡看得住的?倒不如我和翠蓮過去一個看著,或是孫嬤嬤、週嬤嬤過去看著,許是多說幾遍,少爺和小姐還能聽一些。”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看著碧蓮也不解釋,只揮了揮手說道:
“你只管讓魏嬤嬤過去看著,她最合適,快去吧。 ”
碧蓮疑惑著曲了曲膝,急忙轉身出去傳話了。
四人說笑著進了菊晚亭,菊晚亭裡已經佈置妥當,亭子裡的石桌子、石凳子已經抬了出去,正中放了張花梨木大方桌,桌子四周錯落有致的擺著十來樣精緻小巧的點心果品,四周放著鋪著厚厚坐墊的扶手椅,亭子四周欄杆旁的長凳上,也鋪上了厚厚的棉墊子。
亭子西邊放著兩隻小小的紅泥火爐,一隻紅泥爐上火旺旺的正燒著壺水,另一隻關著爐門,上面放著隻小巧的銅壺,一絲濃郁的酒香飄滿了亭子。
紅泥爐旁邊放著張極乾淨的小矮桌子,桌子上放著杯盤茶具等物。
亭子周圍散著十幾個小丫頭,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李小暖和古蕭一起進了亭子,打量著周圍,轉頭看著古云姍讚歎道:
“大姐姐想得真是周到,讓人看著就舒服!”
“就是就是,姐姐最能乾了!”
古云歡忙跟在後面奉承道,古云姍笑著拉過李小暖,橫了古云歡一眼,
“虧你還好意思說,母親讓你和我一起管家理事,你任事不管,今天咱們自己賞菊品蟹,你也任事不管,末了就誇我一句能幹?!”
古云歡上前拉著古云姍的袖子,聲音柔軟的撒著嬌,
“誰讓我有個這麼能幹的姐姐呢!姐姐都幫我做好了,我不用管事了啊!”
李小暖和古蕭急忙點著頭,跟著奉承著:
“就是就是,二姐姐說得對,有大姐姐操心,是咱們的福氣!”
古云姍眉開眼笑的嘆著氣,讓著大家坐下,廚房的婆子抬了隻小小的籠屜,送了十隻螃蟹過來。
李小暖探著頭,垂涎三尺的看著籠屜裡肥美的螃蟹,伸手就要去拿,古云姍忙拍開她的手,笑不可支的嗔怪道:
“哪能這樣用手拿的?要是燙著了,或是紮了手哪能辦?!”
冬末站在李小暖身後,笑盈盈的說道:
“姑娘別急,我來給姑娘夾。”
李小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輕吐了吐舌頭,往後坐了坐,冬末用銀夾子夾了只螃蟹放到李小暖面前的白瓷碟裡,淨了手,就要上前給她剝開,李小暖忙止住她,笑著說道:
“讓我自己來,這個東西,一定要自己剝著吃才有意思!”
冬末笑著住了手,取了杯子過來,斟了杯熱熱的黃酒遞了過來,李小暖垂涎三尺的掀開蟹殼,用銀針挑出蟹腸,將膏黃撥到小銀碗裡,倒了點薑汁醋,用銀匙送到嘴裡,滿足的瞇起了眼睛。
古蕭直著眼睛盯著聚精會神吃著螃蟹的李小暖,又轉頭看著正仔細剝著蟹肉的古云歡,和用勺子挖著蟹膏的古云姍,也覺得津液滿口起來,想了想,轉頭看著正剝著螃蟹的菊影,笑著說道:
“我自己來吧,這東西,一定要自己剝著吃才有意思。”
菊影怔了怔,失笑起來,忙點著頭,放下手裡剝了一半的蟹,將膏黃和剝出來的蟹肉放了些姜、醋,推到古蕭面前,用銀夾子又夾了只肥大的雄蟹放到了古蕭面前的白瓷碟裡。
古蕭學著李小暖,笨手笨腳的剝起了螃蟹。
李小暖很快吃乾淨了一隻蟹,在桌子上放了菊花瓣的洗水杯裡洗了洗手指,端起酒杯,慢慢喝了杯熱熱的黃酒,只覺得身上暖暖的極是舒服!
古云歡和古云姍也吃完了一隻蟹,喝了熱黃酒,只有古蕭還在翻來覆去的對付著那隻張牙舞爪的螃蟹。
古蕭見三人都在看著他,乾脆把蟹扔在了碟子裡,也洗了手指,笑著說道:
“這蟹,也就是這膏黃有點吃頭,殼子裡的肉,實在是麻煩得很,不吃了!”
說著,端起酒杯,一口喝了,呵了口氣感嘆道:
“真是舒服!”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5:50
第三十章醉酒
古云姍笑了起來,轉頭吩咐著珍珠,
“叫個小丫頭去跟廚房說,其餘的蟹,先不要急著送過來,等我們吩咐了,再送過來就是。 ”
珍珠曲膝答應著,叫了小丫頭過去廚房傳話了。
侍琴又斟了圈酒,杏紅和蘭初端了熱水和綠豆麵漚子過來,四個人仔細洗了手,離開桌子,端著杯子坐到亭子邊,靠著欄杆看著亭子外的菊花。
古蕭擠在李小暖身邊,指點著菊花,仔仔細細的和李小暖說著這一品叫什麼名字,那一品有什麼好處,李小暖聽得興致勃勃,古云姍閒閒的坐在古蕭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古蕭說話,笑著說道:
“古蕭,我還不知道你竟然還懂得這菊花,小心母親知道,必要訓斥你讀書不專心!”
“哼!夫子說我最近書念得又快又好,天天誇我!老祖宗和母親也誇過我好多回了!才不會訓斥我呢!哼!”
古蕭一臉的驕傲,微微抬著下巴說道,古云姍面色酡紅,笑盈盈的看著他說道:
“這點好哪裡能行的?母親還指望著你連中三元、入閣拜相呢!”
李小暖怔了怔,轉頭看著古蕭,暗暗嘆了口氣,古蕭的資質,這連中三元也就只能想想罷了。
李小暖垂著眼簾,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欄杆外的菊花,只是笑,不再說話,古蕭看著古云姍,眨了幾下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雲姍笑意盈盈的伸手點著他的額頭,
“你往後還是多用些心在書本上,別惹母親傷了心!”
古蕭點了點頭,垂著腦袋趴在了欄杆上。
李小暖轉頭看著坐在她旁邊,目光茫然的看著菊花出神的古云歡,輕輕推了推她,
“二姐姐在看什麼?”
古云歡眉頭皺了起來,也不看李小暖,只一言不發的站起來,穿過亭子,坐到了湖邊的欄杆旁,仰頭喝了杯子裡的酒,將杯子隨手扔到一邊,垂著頭,看著湖面,伸手揪著欄杆外的菊花,一點點扔到湖面上。
李小暖一時怔住了,轉頭看著古蕭,古蕭也是一臉茫然的正看著她,李小暖忙轉頭看向古云姍,古云姍正站在桌子邊,自己拿著小銀酒壺斟著酒,想是沒看到剛才古云歡的反常。
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拉了拉古蕭的衣袖,低聲說道:
“二姐姐不知道在想什麼,咱們別再去打擾她了。”
古蕭忙點了點頭,古云姍倒了杯酒過來,三人看著菊花,說說笑笑的說著閒話,不知不覺間,李小暖就喝了四五杯酒,只覺得暈暈然有些頭重腳輕起來,古蕭滿面笑容、步履微微有些浮飄的站起來,走到桌子前,轉著頭找了半天,取了碟點心過來,擠到李小暖身邊,緊挨著她坐下,笑著把點心碟子遞到李小暖面前說道:
“暖暖,我頭一次覺得這螃蟹還挺好吃的!”
古云姍伏在欄杆上“哧哧”笑了起來,邊笑邊點著古蕭的額頭說道:
“你手裡拿著點心碟子,怎麼又說到螃蟹上去了?你這個木篤脾氣,小時候,只要是沒吃過的東西,嘗都不肯嚐的,非要人硬塞到你嘴裡,要硬塞上好幾回,才能品出味來,知道給你吃的都是好東西!”
古蕭看了看手裡的點心碟子,咧著嘴有些傻傻的笑了起來,李小暖樂不可支的接過點心碟子,轉身交給了蘭初,轉頭間正看到古云歡垂著頭趴在欄杆上,滿身寥落的一點點揪著手裡的菊花扔到湖水里,引得湖里的魚跳躍著吃著菊花瓣。
李小暖想了想,站起來,晃到古云歡身邊,挨著她坐下,笑盈盈的說道:
“這湖里的魚連菊花也要吃,怪不得肥得這樣可愛!”
古云歡轉過頭,兩頰緋紅、淚眼盈盈的看著李小暖,傷心的說道:
“不可愛!這菊花也不好看!都不好!這園子什麼都不好!”
李小暖愕然看著滿臉哀怨的古云歡,一時怔住了,古云姍轉頭看著古云歡,皺著眉頭說道:
“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京城就是再好,咱們也已經離了那裡了,你總是想著它,又能有什麼用?!”
古云歡扭過頭,看也不看古云姍,眼淚順著面頰流下來,滴落到了湖面上。
李小暖將手裡的帕子遞給古云歡,轉頭看著古云姍,笑著說道:
“沒用是沒有用,可也沒法子不想啊!我和嬤嬤在福音寺後面就住了那麼幾個月,有時候我還想福音寺想得不行呢!想和不想哪能管得住啊?!”
古云姍笑了起來,
“再想也沒什麼用不是,沒用的東西想它做什麼?!你年紀小,也就算了,唉,好了,我也不管你們了,你們兩個往後就在一處,好好想念啊、掉淚啊、傷感啊……”
古蕭湊到李小暖身邊,重重的嘆著氣說道:
“我也想啊,我還想恪表哥,想姨母,想好多好多人!”
古云歡的手僵在了空中,帕子從手裡滑落到了湖中,李小暖看著那帕子在水面上浮了幾下,緩緩沉了下去,想叫人去撈,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古云姍吩咐廚房又送了一籠屜螃蟹過來,古云姍、古蕭和李小暖重又坐到桌子旁吃起了蟹,只古云歡垂著頭坐在欄杆旁,任誰叫也不理會,只揪著菊花瓣一點點扔到水里,三人也不理她,吃了只螃蟹,又喝了兩杯熱酒,李小暖還想多吃一隻,卻被古云姍打了回去,
“小暖不能再吃了!你年紀小,再多吃要傷身子了。”
李小暖只好住了手,又喝了杯黃酒,只覺得頭暈得更厲害了,冬末上前扶了她,笑著說道:
“姑娘只怕是喝多了,魏嬤嬤說過會兒要起風了,今天就散了吧,我扶姑娘回去歇著去?”
李小暖不停的點著頭,扶著冬末站起來,古蕭緊跟在李小暖後面,拖著李小暖的胳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口齒含糊的說道:
“暖暖,咱們一起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李小暖頭暈得厲害,心裡卻是清明異常,扶著冬末站住,轉過頭,笑顏如花的看著古蕭說道:
“我回去就要睡了,讓菊影姐姐扶你回梧桐院吧,你也早些睡,明天我等你來叫我,你別晚了。”
古蕭滿臉傻笑,不停的點著頭,一隻手高舉起來,用力揮舞著,也不知道在和誰告別,被菊影和杏紅半拖半抱著離開了。
李小暖扶著冬末出了亭子,突然想起古云歡來,忙頓住腳步,回身看過去,卻看到古云姍正醉倒在椅子上,滿臉笑容的胡亂揮舞著雙手,珍珠和玉翠一左一右扶著她,珍珠正餵她喝著儼儼的濃茶,李小暖腳步虛浮的轉回來,看著珍珠吩咐道:
“這濃茶喝多了人要難受的,你讓人榨些梨汁來餵她喝。”
李小暖頓了頓,撫著越來越沉重的腦袋,胡亂轉過身吩咐道:
“叫兩個婆子,先把大姐姐抬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
珍珠急忙答應著,放下杯子,叫了兩個婆子進來,半抱半拖著古云姍往外走去。
李小暖轉過身,靠著古云歡坐下,伸手把古云歡的臉板了過來,看著她哭得紅腫的雙眼,嚇了一跳,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轉身看著侍立在旁邊的侍琴吩咐道:
“趕緊扶二姐姐回去吧,你看看……”
李小暖頓了頓,心裡清明 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含糊了後面的話,站起來,面色怔怔的呆了片刻,搖了搖頭,古云歡一把拉住李小暖的衣袖,拉著她跌坐下來,哽咽著說道:
“小暖,我想和你說說話,你不要走!”
李小暖拽回衣袖,扶著欄杆站了起來,腳步不穩的往後退了半步,靠到冬末身上,笑意盈盈的點著頭說道:
“二姐姐,明天吧,明天咱們再說話,我醉了,聽不清楚你說什麼。”
古云歡怔了怔,眼淚又流了出來,侍琴叫了捧畫過來,兩人一起強行扶起了古云歡,拖著她往亭子外走去。
李小暖靠在冬末身上,又往後退了半步,打了個酒嗝,腳步微微有些踉蹌著出了亭子,往松風院回去了。
冬末和魏嬤嬤扶著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李小暖堅持著,一定要沐浴洗漱了,才肯上床睡覺,冬末和魏嬤嬤無奈的嘆著氣,吩咐小玉和秀紋趕緊燒了大桶熱水提進淨房,冬末侍候著李小暖脫了衣服,李小暖泡在溫暖的熱水里,舒服的嘆息著,
“冬末,人生至樂不過如此!”
冬末笑彎了腰,
“姑娘才這麼大點,吃過、用過、見過的東西統統有限,那麼兩隻螃蟹,幾杯黃酒,就人生至樂了?”
李小暖頭往後仰著,笑容滿面的瞇起了眼睛,她見過、用過、吃過的東西,只怕這個世間最有見識的人,也聞所未聞!
這人生至樂,不過就是這樣,有美景、有美味、有美酒,有健康的身體和一顆懂得享受的心!
冬末給李小暖洗了頭髮,李小暖在熱水里泡得渾身粉紅,暈暈欲睡著,眼睛也睜不開了,冬末笑不可支的拖了她出來,和蘭初一起,給她擦乾身子,換了衣服,扶著她面朝里躺在床上,半蹲在床前,用棉帕子仔細給她絞著頭髮。
李小暖渾身綿軟著,眼睛連半分也睜不開了,片刻功夫就墜入了夢鄉。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6:07
第三十一章閒話
這一覺直睡到酉正時分,李小暖才睜開眼睛,懶洋洋的伸展著身子,伸手掀起簾子,探頭看著外面搖曳的燭光。
冬末聽到動靜,忙舉著燭台進來,將燭台放好,笑著說道:
“姑娘醒了,可舒服些了?酒醒過來沒有?”
李小暖用手指摁著太陽穴,笑著說道:
“醒倒是醒了,就是頭還有些痛。”
“姑娘醉了酒,這頭是要痛上一天半天的呢!”
冬末笑嘻嘻的說道,
“也好讓姑娘長長記性,下次可不能再這樣由著性子多喝了。”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窗外問道:
“什麼時辰了?”
“酉正一刻了,姑娘不用急,老祖宗打發人來看過兩遍了,已經讓人交待過了,讓姑娘醒了就別再出去了,就在屋裡歇著醒酒,晚飯讓廚房做些清淡可口的送過來,剛看姑娘醒了,我已經打發秀紋去廚房叫姑娘的晚飯了。”
李小暖聽了,放鬆著又往後倒去,
“既是這樣,我再睡一會兒。”
冬末伸手拖了李小暖起來,笑著說道:
“剛魏嬤嬤臨走前交待過,姑娘若是醒了,就把姑娘拖起來,到外面走一圈,晚些再睡,不然夜裡要是走了困,容易傷身。”
“嬤嬤去哪裡了? ”
“是孫嬤嬤打發了人請她過去的,想是找她有事。”
李小暖歪著頭想了想,沒再多問,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穿了衣服,洗漱乾淨,廚房的兩個婆子提著食盒,已經送了晚飯過來。
李小暖飢腸轆轆的看著桌子上放著的一碗白粥,一碟刀切小饅頭,一碟香油拌酸筍,一碟紅油耳絲,一碟清炒茄絲,一碗梅干菜燒肉。
李小暖食指大動,一會兒功夫就吃了兩三隻小饅頭,又喝了白粥,吃得極是香甜。
冬末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吃了飯,收拾了碗碟,交給等候在簷廊下的婆子提了回去。
李小暖舒服的伸展著身子,轉出正屋,慢慢的沿著抄手游廊走了四五圈,才回到東廂,歪在榻上,捧著書專心的看了起來。
冬末泡了茶端進來,放下茶,又用小銀剪刀仔細剪了剪燈花,李小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頭看著冬末,彷彿想起什麼來,
“冬末,你父母在哪一處當差?家裡除了父母,還有什麼人?”
冬末怔了怔,立即笑著答道:
“我爹是府裡的門房,我娘在果子局當差,有個哥哥,前幾年託了孫嬤嬤,送他到古家米行做學徒去了,還有個妹妹,叫小福,今年九歲,還沒領到差使,姑娘怎麼想起問這個的?”
“噢。”
李小暖合上書,擰眉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冬末,想了想,才低聲問道:
“門房上現有多少人?”
“一共八個人,兩人一班,分了四班當值。”
李小暖怔了怔,笑著說道:
“這門房上的人倒是不多。”
冬末笑了起來,仔細的解釋道:
“咱們府裡現在是京城和老宅兩處人手合到了一處,可京城宅院的門房,都得留在京城裡看著宅子,老宅原來一直也沒有人住,這門房上有八個人也算多的了,這會兒咱們都回來了,門房上自然就顯得人少了。”
“也不算少。”
李小暖笑著說道:
“如今雖說咱們都回來了,可畢竟守著喪,既不出去,也沒什麼人上門,這門房上和原先比,是忙了不少,可也不算太忙。”
冬末抿嘴笑著點了點頭,
“真是瞞不過姑娘去。”
李小暖笑著看著她,
“府裡守孝這兩三年,必定都是這樣清靜著,過個兩三年,就算是出了孝期,可古蕭還小,古家又沒有其它能撐門立戶的人,這府裡必定還是要清靜一陣子。”
李小暖頓了頓,接著說道:
“府裡如今四司六局齊全規整,可畢竟沒有那麼多的事要做,府裡……也不一定再多講究這些個排場,只怕……老祖宗和夫人會想著合併四司六局,裁減人手,節省 費用開支,你家裡倒還好,你爹和你哥哥都無礙,只是你娘的差使……”
李小暖抬頭看著面色凝重起來的冬末,笑著說道:
“這不過是我隨便想一想,隨便說的話,你也別太放心上。”
冬末仔細想了想,側身坐到榻沿上,看著李小暖,認真的說道:
“冬末謝謝姑娘!本來……”
冬末頓了頓,聲音低落了下去,
“我娘身子不好,按理說,早該回去歇著的,因著果子局一年也不過就是漬些蜜餞、曬些乾果送進京城,差使極是清閒,就是現在,一個月到頭,也沒多少活好做,我娘那樣的身子,做起來也算輕鬆,也就一直當著這差使。
我家……唉,我爹雖說是家生子兒,可是個獨苗,爺爺奶奶過世的又早,也沒有個能幫襯些的親戚,我娘是七八歲時候,被賣到府裡的,生小福前,雨天里路滑,我娘失足跌了一跤,小福七個月就生下來了,我娘大出血,爹為了救我娘的命,把能藉的銀子都藉過來了,我娘和小福雖說揀了兩條命回來,可兩個人身子都不好……”
冬末說得有些零亂起來,李小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低聲說道:
“我都聽明白了,你家欠的銀子,還完了沒有?還差了多少?”
冬末用帕子抹著眼淚,搖了搖頭,
“沒,這些年老宅這邊沒人住,除了月錢,沒有別的進項,我哥還是個學徒,連月錢都沒有,我雖說在老祖宗身邊當差,不過是個三等丫頭,人又多,那些賞賜派到我這裡,也沒幾個大錢了,到現在,還欠了三十多兩銀子!”
李小暖擰著眉頭,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安慰道:
“也別太著急,總能還得上。”
冬末點了點頭,李小暖仔細思量了片刻,看著冬末笑著說道:
“如今你娘雖當著差,可你妹妹沒有差使,倒不如給你妹妹求個差使,以後若夫人真是要合併四司六局,裁到了你娘的差使,沒了差使就回去歇著也無妨。”
冬末眼睛亮了亮,盯著李小暖等著她往下說,李小暖看著她笑了起來,
“你平日也要多留心聽著些才是,前兒夫人不是和老祖宗說,大姐姐和二姐姐院子裡的幾個丫頭年紀都大了,要指配出去了,既要打發人出去,就必要補人進來的,你妹妹年紀又正合適,如今府裡一多半的事都是大姐姐管著,你和珍珠又一向說得來,這樣的小事,只求一求珍珠就成了。”
冬末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著頭,滿臉笑容的說道:
“我如今月錢也漲了一倍出來,若是小福能再有個差使,我娘就能安心回去歇著了,家裡倒比從前存得錢還多了些呢。”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想了想,輕輕笑著低聲交待道:
“你別忘了和珍珠說,最好讓你妹妹去菡萏院,薔薇院……的賞賜就是有,也必是極不容易拿到的!”
冬末失笑起來,
“大小姐真真是……銀錢一到她手裡,就再也出不來了!從我進府當差就這樣!聽說小時候,不管哭得多厲害,只要看到銀子,把銀子抓到手,立時就能轉哭為笑!”
李小暖睜大了眼睛,怔了片刻,大笑起來,笑倒在榻上。
第二天午後,李小暖和古蕭一起背完了書,坐到東廂榻上,李小暖拿著花繃,耐心的用新學的針法勾勒著樹幹的邊緣,古蕭靠在靠枕上,搖頭晃腦的念著篇駢文,李小暖不時打斷著,讓他解釋著聽到的字句。
院子門口傳來小丫頭的稟報聲:
“二小姐來了!”
李小暖微微怔了怔,立即想起昨晚古云歡的古怪來,忙轉頭看向古蕭,古蕭已經放下書,趴過去推開窗戶往外探出頭去,看到古云歡沿著抄手游廊已經走了進來,回過頭,滿眼奇怪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二姐姐不和大姐姐在翠薇廳聽人回事,來這裡做什麼?”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花繃,急忙下了榻,往外迎出去,古蕭也忙跟在李小暖後面,迎了出去。
三人見了禮,進到東廂,古云歡擇了個大靠枕,坐了下來,古蕭挨著李小暖坐到了另一邊,古云歡皺著眉頭,看著古蕭說道:
“你怎麼還在這裡呢?趕緊回去吧,我們要說話兒呢!”
“你和暖暖說什麼?我也要聽!”
古蕭抬了抬下巴,往李小暖身邊挪了挪,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古云歡窒了窒,眉頭皺到了一處,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小暖,你把他趕出去,咱們兩個好清清靜靜的說話兒!”
李小暖心念微轉,轉過頭,俯到古蕭耳邊低低的說道:
“你先回去吧,我們女兒家說些私房話,你不好在這裡聽的!明兒咱們早點背完書,你再接著給我念完那篇好聽的文章,好不好?”
古蕭猶豫了下,勉強點了點頭答應道:
“好吧,那等會兒我過來叫你,咱們一起去瑞萱堂吃飯。”
“不用了,你從梧桐院過去就是,等會兒我和二姐姐一起過去。”
古蕭不高興的點了點頭,勉強答應了,李小暖急忙吩咐冬末收拾好古蕭的書包袱,讓春俏送他回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6:20
第三十二章慕少艾
古云歡歪在榻上,垂著眼簾,慢慢喝了幾口茶,轉頭看著侍琴和冬末吩咐道:
“我和小暖隨意說說話兒,你們不用在跟前侍候著,都下去吧。”
冬末忙掃了李小暖一眼,見她笑著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曲膝告了退,和侍琴一起退了出去,在後面倒座間坐著聽傳喚。
古云歡垂著眼簾,又喝了幾口茶,慢慢放下杯子,黯然的嘆息了幾聲,沉默了片刻,才悠悠的說道:
“小暖,你真的很想念福音寺嗎?”
李小暖怔了怔,思量著正要說話,古云歡卻自顧自的接著說道:
“你不知道我多想念京城!晚上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夢到京城!”
李小暖微微有些發怔的看著她,夢到京城?這京城要怎麼夢?這夢也太大了些!
“昨兒夜裡,我又做了一夜的夢,夢到了好多人,夢到了姨母、敏盈表姐、敏清表姐、還有……
古云歡聲音低落著委婉起來,
“還有……姨母家的花園子,到了秋天,那園子裡的菊花才真正算好看!小暖,你沒見過姨母家的花園子,你要是見過了,別家的園子,就再也看不到眼裡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眨著眼睛,看著古云歡,等著她往下說,古云歡眼神有些迷離起來,聲音裡滿是嚮往的接著說道:
“姨母家園子裡的菊花,象龍腦、新羅、都勝、禦愛、玉毬這樣的上品菊花,品品俱全,養得又好,一開起來,那園子裡,不知道多好看!”
古云歡輕輕感嘆著,滿眼的想念,不看也不理會李小暖,聲音輕飄著接著說著:
“姨母最疼我,每年秋天,姨母都讓人來接我和姐姐,還有古蕭去賞菊花……”
古云歡臉上泛起層緋紅來,聲音飄忽得幾乎聽不清楚,
“去年還是恪表哥親自過來接我們的呢,恪表哥最愛穿白衣服,恪表哥對我……我們可好了,又細心又體貼,帶著我去看菊花,恪表哥說菊花中除了龍腦、新羅、都勝這十來品,別的都稱不上菊花,他最喜歡都勝……”
李小暖機靈靈打了個寒噤,愕然的半張著嘴巴,瞪大著眼睛,傻怔怔的看著古云歡。
“……咱們家竟連一本都勝也沒有!”
李小暖總算反應了過來,抬起手,幫著合上嘴巴,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急忙端起杯子,強笑著說道:
“二姐姐,你喝茶,喝茶!”
古云歡對她的恪表哥……這份少女情懷,不知道悶了多長時候了!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這樣情竇初開的朦朧情懷,解又解不開,說又說不得,日日夜夜折磨著,也真是……可憐!
她……意識到自己這份情懷沒有?
李小暖揚著眉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尷尬得堆著滿臉的笑,端著杯子,殷勤的塞到了古云歡手裡,古云歡身子麵容倒都放鬆下來,露出滿臉笑容來,接過杯子,喝了幾口茶,把杯子放到几上,正要說話,李小暖搶過話頭,笑盈盈的問道:
“我也聽古蕭說過好多次恪表哥啊恪表哥的,這個恪表哥到底是誰啊?”
古云歡眉眼飛揚著,興致更濃,微微動了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帶著絲羞澀的笑意解釋道:
“恪表哥是姨母的獨養兒子,母親只有姨母這一個嫡親姐妹,姨母生了敏盈和敏清表姐,過了好多年,才有了恪表哥,恪表哥五歲上就封了世子了,恪表哥……功夫極好,書讀得極好,人生得也極好,脾氣也好,在京城可是極有名氣的!”
古云歡歡喜著零零亂亂的說著,李小暖心裡滑過絲不祥來,打斷了古云歡的話追問道:
“世子?是什麼世子?”
“就是汝南王世子啊,古蕭沒和你說過嗎?姨母嫁進了汝南王府,是汝南王妃,恪表哥就是汝南王世子啊!現如今最得皇上寵愛的程貴妃,就是恪表哥嫡親的姑母!”
李小暖只覺得一陣眩暈,重重的閉了閉眼睛,恨恨的嘟囔了一句:
“它喵個貓的!”
古云歡直起上身,奇怪的看著李小暖追問道:
“小暖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沒!我沒說什麼!我是說,原來是這個世子啊!”
古云歡“咯咯”笑著往後靠了過去,滿眼笑意的斜著李小暖說道:
“不是這個世子,還能是哪個世子?汝南王家可是咱們元徴朝最尊貴的王族,世襲惘替,家裡也不知道出過多少後、妃,也娶過好多位公主!”
古云歡眼睛亮亮的八卦起來,
“汝南王家尊榮富貴,樣樣都好,可就是一樣,代代都是人丁單薄,汝南王爺只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再往上一輩,嫡親的也只有兄弟兩個,到了恪表哥這一代,姨母可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了恪表哥,說起來也是怪,姨父原也有過兩三個通房小妾,姨母也把身邊一個丫頭,開了臉做了姨娘,可惜這些個妾侍姨娘,別說兒子,就連個女兒也沒能生下一個來!兩位表姐,還有恪表哥,還都是姨母親生的!恪表哥一生下來,連皇上都驚動了呢,從小到大,可是姨父姨母捧在手心裡,眼睛盯著長大的……”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聽著古云歡歡快的八卦,心裡緊張而冷靜的盤算起來。
汝南王妃和周夫人是嫡親姐妹,若兩家都在京城,來往自然頻繁,可這會兒古家在兩浙路的上里鎮,汝南王府可是遠在八九百里外的京城,這個世間,最快也不過就是騎騎馬,騎著馬從京城趕到上里鎮要多少時候?最快最快也要兩三天、三四天吧。
嗯,那個小紈褲,這麼嬌生慣養的人,必定不願意騎著馬坐著車,那麼辛苦的到這裡來,就算他想來,他爹娘只怕也捨不得放他走那麼遠!
這兩姐妹,就算來往,最多也不過就是遣人送送東西,你派個婆子過來請安,我派個嬤嬤過去問好什麼的,斷沒有讓這麼寶貝的兒子親自過來的道理,只要那個小紈褲不過來,就萬事無礙!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過來了,這中間還有個內外有別、男女有別,他又不知道她在古家!自己只要小心些,躲得遠著些,他哪有機會見到她的!
萬一以後進了京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那個時候她也長大了,他哪裡還能認得出她來?!
李小暖心裡漸漸舒緩著放鬆下來,她也是太緊張了些,差點自己嚇著了自己。
“……小暖,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呢?”
古云歡推著推李小暖嗔怪道,李小暖忙收攏了心神,笑盈盈的看著古云歡說道:
“我都聽入迷了!你說的這些事,真是有趣!二姐姐知道的真是多!”
古云歡又歡快起來,細細碎碎的說著在京城的種種瑣事:恪表哥一身白衣,舞劍欲飛……恪表哥送了只會背詩的鸚鵡給她……恪表哥說她面如荷花……恪表哥問過她愛吃什麼……恪表哥……
李小暖漸漸擰起了眉頭,心裡隱隱有些擔憂起來,這樣朦朧而熱烈的愛,源於想像多於現實,那個恪表哥,那個小紈褲,根本就是一隻被寵壞的傲慢的小公雞,根本不像她說的那樣溫文而雅、文武出眾、品性高潔……總之完|美到沒有一絲缺點!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情感,叫早戀?
那個恪表哥對她是個什麼態度?也是這樣情意綿綿的?這事可說不准,光聽古云歡的話,絕對是半分也靠不住!這會兒的古云歡,頭昏得沒有半點理智!
就算是兩人兩情相悅,那週夫人的意思呢?李老夫人的意思呢?汝南王府的意思呢?
李小暖眉頭擰到了一處,苦惱的看著眉梢飛揚著,沉浸在興奮、幸福和無限苦惱中的古云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6:35
第三十三章畫
古云歡興致昂揚著,歡快的直說到申正時分,李小暖眼睛不停的溜著屋角的沙漏,見辰光差不多了,忙誇張的伸展著胳膊,笑著說道:
“唉呀,咱們光顧著說話,都忘了時候了,該去瑞萱堂了,咱們趕緊去吧,要是去得晚了,老祖宗又要念叨了!”
古云歡不情不願的住了口,轉頭看著屋角的沙漏,笑著說道:
“還早呢,再等一會兒也不晚!”
“不早了,咱們在這榻上窩了半天,頭髮也有些毛了,得淨淨面,再梳梳頭,已經不早了!”
李小暖忙笑著說道,不等古云歡說話,徑自跳下榻,揚聲叫起冬末來。
冬末和侍琴進來,侍候著兩人淨了面,又重新梳了頭髮,一起往瑞萱堂去了。
從那天起,古云歡幾乎隔天就過來松風院,找李小暖說話,雖然古云歡極其不歡迎古蕭,可李小暖卻是再也不肯趕走古蕭,反倒是有意無意的拉著古蕭,再不肯單獨和古云歡在一處。
古云歡這份情懷,實在是嚇壞了李小暖,這樣的少女情懷,哪有個好結果的?!何況這是個禮教森嚴的地方,古云歡這份心思,若是不小心透了出去,就是大罪過!
她是夫人的親生女兒,是老祖宗嫡親的孫女兒,犯了什麼樣的錯都有可以原諒的緣由,都有人給她找到脫詞,得到寬恕,她呢?若真有點什麼事,保不准她這條小命都得搭進去!
立冬過後,各院裡支起了炭盆,冬末仔細翻看著油燭局送進來的明炭,滿意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轉頭看著她,笑了起來,
“你不用翻看,必是最好的銀霜炭!”
冬末也跟著笑了起來,
“姑娘說的是,少爺天天在咱家院子裡看書寫字的……”
李小暖盯著冬末,冬末吐了吐舌頭,咽回了後面的話,李小暖嘆了口氣,
“你這直脾氣,也要收斂些,有些事,明白了就好,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不是?”
冬末忙點著頭,笑著說道:
“我知道了,也就是和姑娘偷偷說說,到外頭,可是半句話也不敢多說的!”
李小暖看著兩簍子炭,想了想問道:
“這兩簍子炭,是咱們一天的份額?”
“這是姑娘一天的份額,丫頭們的炭是另外的。”
冬末笑著解釋道,
“這兩簍子炭夠支幾個碳盆的?”
冬末怔了怔,
“兩個,姑娘屋裡的碳盆,也是有定例的,都是兩個,白天放到書房和東廂房,晚上就放到東廂和里間去。這兩簍子炭,正好夠兩個碳盆用上十二個時辰。”
李小暖垂著眼簾,看著兩簍子炭沒再說話,她最怕冷,入了冬到現在,坐在屋裡,天天覺得陰冷逼人,真恨不能在屋裡再支上十個八個炭盆才好!要是能有北方那樣的火炕和夾牆就好了!
以後自己當家作主了,以後有了錢,就專門修個有夾牆的屋子冬天住!至不濟,也要在屋裡支上它十個八個炭盆!
雖說李小暖再也不願意聽古云歡說那些京城舊事,可古云歡卻像是喜歡上了松風院,上午勉強著和古云姍一處坐在翠薇廳聽婆子回了事,下午必定偷懶耍賴,不肯再去翠薇廳,也不在菡萏院呆著,幾乎天天晃到松風院來,窩在東廂榻上坐針線。
李小暖旁敲側擊的趕了幾回,也不知古云歡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總之,李小暖的旁敲側擊象泥牛入海,半分聲息也沒發出,自然也沒有半分用處。
李小暖憂慮了幾天,也就放開了,反正那個紈褲世子遠在京城,既威脅不到她,也威脅不到古云歡。
再說感情這東西,隨著時光流淌,顏色總有褪得乾乾淨淨的一天,越濃烈的感情越是褪色褪得快!古云歡見不到人,聽不到消息,過個兩三年,感情淡了,人也長大懂事了,這事也就算是過去了。
日子在安閒中滑落著,薔薇院和菡萏院打發出去了七八個已到婚配年紀的三等和粗使丫頭,冬末的妹妹小福補進了菡萏院,做了三等丫頭,古雲歡給她改了個名字叫玉書。
古云姍得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支持,開始動手合併四司六局,冬末的娘果然沒選上差使,也就順勢回去歇著了。
轉眼就過了小雪,白天越來越短,李小暖動足腦筋,陪著古蕭早早背出書,自己好多些辰光做針線。
一天午後,李小暖陪古蕭背好了書,拿著花繃和古云歡一處做著針線,古蕭拿著本書,念了幾頁,有些不耐煩起來,放下書,有些出神的看著窩在鬆軟的本白棉布墊子裡,正做著針線的李小暖,突然跳下榻,跳躍著奔進了西廂。
不大會兒,古蕭滿面笑容的拎了張宣紙出來,走到榻前,舉起宣紙,笑著說道:
“暖暖,二姐姐,你們看,像不象暖暖?”
李小暖和古云歡忙抬頭看著那張宣紙,上面畫著個正低著頭的女孩子,筆觸稚嫩卻極靈動,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直起身子,一把抓過去仔細看著,古云歡也滿臉興趣的湊過來看著。
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古蕭,讚歎著誇獎道:
“你這畫畫得真好,以前怎麼沒見你畫過?”
古蕭被李小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說道:
“開蒙前喜歡到處畫,後來母親說讓我專心唸書,就沒再畫過了。”
李小暖看著古蕭,心念慢慢轉動起來,古蕭這畫靈性十足,開蒙前,那就是五歲前,那時候就喜歡畫,可見他是 喜歡畫畫的,既喜歡,又有這樣的天賦靈性,若是能再找個名師指點著,說不定倒能畫出幾分成就來,成了一代大家也說不定!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小心的折起了畫,叫了冬末過來吩咐道:
“把這個收到我那個楠木匣子裡,仔細著別弄壞了。”
古蕭眼睛亮了起來,擠到李小暖旁邊,微微有些激動的問道:
“暖暖,你真覺得我畫得好?”
“嗯!”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極其認真的說道:
“我從來沒看到過這麼有靈氣的畫!我要好好收著。”
古蕭臉上泛起絲興奮的緋紅來,古云歡笑了起來,點著古蕭的額頭說道:
“小暖逗你玩呢,你還當真了?”
古蕭轉頭白了她一眼,只不理會她,李小暖轉過頭,看著古云歡,鄭重的說道:
“二姐姐,我真是覺得古蕭的畫靈氣十足,我覺得他畫得好極了!”
古云歡怔了怔,“吃吃”笑了起來,往後靠到靠枕上,長長的嘆著氣說道:
“怪不得古蕭喜歡找你一起背書寫字,也就你這麼處處誇著他!”
“哼!暖暖可沒有天天誇我!現在是夫子天天誇我!”
古蕭不服氣的說道,古云歡急忙點著頭,一臉誠懇的道著歉:
“我錯了,是我說錯了,咱們古蕭就是聰明,就是有靈性,做什麼都比別人強!”
古蕭“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李小暖笑盈盈的拉了拉古蕭的袖子,低聲問道:
“你喜歡畫什麼?還會畫什麼?再畫幾張給我看看好不好?”
古蕭眼睛亮亮的興奮起來,急忙點著頭,跳起來跑了兩步,急忙頓住腳步,回身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要不你也過來,你看著我畫?”
“好!”
李小暖痛快的答應著,跳下榻,跟在古蕭后面進了西廂。
古云歡怔了怔,笑著搖了搖頭,拿起花繃,慢騰騰的有一針沒一針的繼續繡起花來。
古蕭拉著李小暖奔到西廂書桌前,推開桌子上堆著的書,從旁邊書架子上取了張裁好的熟宣紙過來,鋪在桌子上,李小暖已經倒了些水在硯台裡,仔細磨起墨來。
古蕭在從掛得滿滿的筆架上挑了隻小白雲羊毫筆來,細細的蘸了墨,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暖暖想要什麼?”
李小暖笑了起來,認真想了想說道:
“就畫菊花吧,畫菊晚亭的菊花!”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點著頭,
“好!我最喜歡畫花草了,特別是菊花!”
李小暖趴在桌子旁邊,滿眼興趣的看著古蕭耐心而細緻的勾畫著菊花絲絲蜷曲的花瓣,感嘆道:
“你畫得真好!”
古蕭也不答話,咬著嘴唇,神情專注的畫著菊花,不大會兒,一朵姿態舒展搖曳的墨菊就很有些樣子了。
“你以前學過畫沒有?”
李小暖伸手拉過宣紙,仔細看了看問道,古蕭搖了搖頭,
“沒有,不過……”
古蕭俯到李小暖耳邊,低聲說道:
“有一回,還是在京城的時候,我在書房翻出本畫冊子,上面全是各種各樣的花,好看得很!我就偷偷把畫冊子拿回來了,有空的時候就翻翻那個畫冊子,就學了一點點。”
李小暖點著頭,掂著腳尖,也貼到古蕭耳邊,低聲說道:
“要不,你把那個畫冊子拿到這院子裡來,往後,咱們做好了窗課,我繡花,你畫畫。”
古蕭眼睛亮亮的點著頭,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他,拉了拉他,貼到他耳邊繼續說道:
“老祖宗和夫人不讓你學畫,必是擔心你光顧著畫畫,把唸書的事耽誤了,往後,咱們先好好唸書,把書念得讓夫子天天誇,老祖宗和夫人看你畫畫也沒耽誤唸書,肯定就不會不讓你畫了!”
“暖暖你說得對!我先把書念得讓夫子天天誇,空了的時候再畫畫!”
李小暖笑意盈盈看著古蕭,慢慢盤算起來。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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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1 23:56:50
第三十四章找到寶了
晚上,李小暖從瑞萱堂回來,拉著魏嬤嬤坐到東廂榻上,笑盈盈的低聲問道:
“嬤嬤明兒去不去採買絲線?”
魏嬤嬤疑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有什麼事只管說,孫嬤嬤把這採買絲線繡樣的活託付給我,我三天兩頭的得出去,這府裡絲線用得多!看看線用得差不多了,就得出去一趟,要是來了新鮮繡樣,鋪子裡也託人捎話過來,我也得過去看看,倒沒有定例的,明兒去也行,不去也行!”
李小暖嘻笑著,往魏嬤嬤身邊擠了擠,低聲說道:
“那嬤嬤明兒就去一趟吧,嬤嬤選好了絲線,去鎮子上最好的南紙店走一趟,幫我買點兒東西回來。”
“姑娘要什麼東西,嬤嬤明兒一早就去買!”
魏嬤嬤愛憐的撫著李小暖的頭髮說道,李小暖叫冬末取了放銀子的黃楊木匣子過來,打開匣子,將裡面兩塊整銀餅子取出來,遞給魏嬤嬤,笑著說道:
“嬤嬤到南紙店,買一錠松菸墨,不要太好,中等的就行,買一張畫畫用的薄墊氈,再買些石綠、石青、管黃、朱標、赭石這些畫畫用的顏色,各半斤吧,再買十個三寸白瓷碟子,若是還有餘錢,就再買半刀半生熟宣。”
魏嬤嬤睜大了眼睛看著李小暖,
“姑娘這是要學畫了?”
“不是我學,是古蕭學。”
李小暖笑吟吟的說道,魏嬤嬤想了想,拉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姑娘買這些東西給他做什麼?他是這家裡的獨苗,一家子都盼著他高中魁首,光宗耀祖,你現在縱容著他學這些沒用的東西,若是耽誤了唸書,可不是姑娘能擔得起的?!”
“嬤嬤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耽誤了他的。”
李小暖拉著魏嬤嬤,笑著安慰道,魏嬤嬤不放心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她,重重點著頭說道:
“嬤嬤放心!”
魏嬤嬤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接過了銀餅子,
“我明兒一早就去給姑娘買,姑娘萬事謹慎著些,可不能惹了老祖宗和夫人不高興! ”
李小暖點頭答應著,陪著魏嬤嬤說了會兒閒話,就推著她回去歇著了。
第二天,魏嬤嬤買了東西回來,李小暖帶著冬末、蘭初幾個人忙了一下午,把幾樣顏色淘澄了出來,古蕭興奮的鋪紙、調色,興致勃勃的畫了大半個時辰的畫。
李小暖趴在桌子旁,看著他畫了一會兒,伸手翻著那本已經有些破舊的畫冊子,笑著說道:
“前院好像有間書房,不知道裡面的書多不多,有沒有這樣的畫冊子。”
古蕭抬起頭,想了想,轉頭看著李小暖商量道:
“要不,咱們去那裡看看去?”
李小暖怔了怔,
“咱們去那裡?那裡咱們能去嗎?”
“能啊,我以前在京城時,就是到前院書房裡看書寫字的!”
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想了想,看著古蕭,遲疑著問道:
“我也能去?”
“嗯!”
古蕭肯定的點著頭,放下手裡的筆,拉著李小暖,
“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李小暖遲疑著,到底頂不過書房的誘惑,跟著古蕭奔了出去,冬末急忙遣了蘭初和小玉跟上去侍候著。
兩人一路沿著遊廊,往前院奔去,繞過翠薇廳,往前再轉個彎,就到了書房,三間正屋軒敞高大,兩邊各有兩間廂房。
見有人過來,西邊廂房裡出來兩個婆子,迎著兩人過來,滿臉笑容的曲膝行了禮,古蕭拉著李小暖,也不停步,邊往正屋奔過來,邊揚聲吩咐著:
“開開門,我們要進去找書!”
一個婆子急忙搶到前頭,從衣服裡面翻出鑰匙,開了書房門,李小暖拉了拉古蕭,頓住腳步,笑盈盈的謝了婆子,和古蕭一起進了書房。
書房三間全部打通了,東邊正中放著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桌,書桌後面放著把寬大舒適的扶手椅,旁邊放著張半人高的擱物架,再遠一點錯落著放著四五個花架、,靠牆放著兩隻巨大的淨白瓷撣瓶,瓶子裡滿滿的插著十幾支捲軸。
西邊放著三排直頂到屋脊的紫檀木書架,架子上壘著滿滿的書。
李小暖奔到書架中間,仰著頭,驚嘆的轉身看著四周的書,這麼多的書!要是能經常過來,她就不用一天只敢看那麼幾頁書了!
古蕭轉頭打量了片刻,開始尋找起畫譜來,李小暖滿面笑容的奔到書架前,一邊幫他找著畫譜,一邊搜尋著自己最感興趣的書籍。
書架上乾淨異常,半絲灰塵也沒有,西廂的那兩個婆子,也許還不只那兩個,必是天天打掃著的。
李小暖滿足的嘆息了一聲,就撲到了書架上,一本本搜尋起來。
一會兒功夫,李小暖就抽了十幾本書出來,看著地上幾乎堆起來的書,滿足的嘆著氣,開始專心的幫著古蕭尋找起畫譜來。
找到最裡面架子上,最下面的一層格子裡,有一堆看起來卷得極緊的紙捲,李小暖眼睛一亮,急忙奔過來,坐在地板上,用力抽出一卷,小心的解開了捆著紙捲的古銅色綢帶。
紙捲散開來,李小暖取出最裡面一張,紙是厚厚的桑皮紙,上面墨跡依舊黑亮清晰,紙上用極工整的蠅頭小楷寫得密密的都是字。
李小暖仔細讀著最上面的幾句“臣王文元言:今月八日得進奏院狀報,聖體康復,已於前日禦太慶殿,親見群臣……”
李小暖怔住了,急忙轉頭叫著古蕭,
“古蕭,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古蕭急忙奔過來,就著李小暖的手,掃了一眼,鬆了口氣,笑著說道:
“嚇了我一跳,原來是這個東西,這是邸抄。”
古蕭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翻過桑皮紙,掃了一眼桑皮紙背面說道:
“這是十多年前的邸抄了,你看這裡,這裡寫著呢,天禧十二年臘月,這一定是父親的舊 物,瑞萱堂有新的邸抄,這東西,最枯燥沒意思,以前父親喜歡看這東西,現在府裡就老祖宗喜歡看它。”
李小暖滿眼不解的看著古蕭,古蕭乾脆和李小暖並排坐到地板上,翻著一疊邸抄耐心的解釋道:
“這個正經名字叫進奏院狀,是進奏院抄出來的東西,每十天一份,皇上的誥書啦,大臣的奏議啦,還有什麼哪裡哪裡受災啦,哪裡哪裡有什麼祥瑞啦,誰調任什麼官啦,都是這些東西,只有有誥封的人家才有。”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閃出光來,她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李小暖興奮得臉微微有些發紅,綻放出滿臉笑容來,今天真是找到寶了!
古蕭拿過李小暖手裡的邸抄,笨手笨腳的捆紮著,
“放回去吧,這個東西看著最沒意思了,看也看不懂!”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他胡亂捆了邸抄,又塞了回去,輕輕推了推他,
“你找到畫冊子沒有?”
“只找到一本山水的,我想找本花鳥。”
“那咱們再找!”
李小暖忙接著說道,古蕭彎了眼睛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笑盈盈的推著他,
“你還去那邊找,我在這裡找!你幫我把蘭初叫進來,我有事吩咐她。 ”
古蕭點頭答應著,站起來轉過書架,叫了侍立在門口的蘭初進來,轉過去專心找畫冊子去了。
李小暖看著古蕭轉過書架,又頓了頓,才趴下來,把那一堆紙捲一捲捲抽出來查看上面寫著的年月。
蘭初走到李小暖身邊,也不說話,只彎下腰,看著趴在地上的李小暖一捲捲的抽看著紙捲,李小暖抬頭看了看她,低聲吩咐道:
“我和古蕭要拿幾本書回去看,你去問問那兩個婆子,有包袱啊、箱子啊什麼的沒有,先借一個,回去就送過來。”
蘭初曲膝答應著,急忙出去了,李小暖趴在地上,繼續抽看著紙捲上的年月。
不大會兒,蘭初拎著個靛藍粗布包袱皮進來,抖開來給李小暖看了,猶豫了下,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我和兩位嬤嬤說了借書的事,嬤嬤說,這屋子裡的書,都得清點明白,在冊子上記好了,才能拿出去。”
李小暖怔了怔,抬頭看著蘭初,蘭初看著她,眨了眨眼睛,李小暖輕笑起來,指了指地板,示意她坐下,轉過身,繼續抽看著那一堆紙捲。
把一堆紙捲上的年月查看了一遍,李小暖抽出最下面一捲紙,掂了掂,思量了片刻,又抽了一卷出來,轉身遞給蘭初,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來,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想法子帶出去,等我看好了再還回來。”
蘭初蹙著圓鼻頭俏皮的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不停的點著頭,接過李小暖手裡的紙捲,站起來,掀起裙子,手腳利落的解開紙捲上的綢帶,用綢帶把紙捲系在了小腿上。
李小暖揚著眉梢,又是驚訝又是好笑的看著蘭初,蘭初係好紙捲,看著滿臉驚訝的李小暖,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
“蘭初以前可沒做過壞事!”
李小暖挑著眉梢失笑起來,彎著腰、捂著嘴笑了一陣子,才站起來,叫了小玉進來,吩咐她和蘭初一起把剛才挑出來的書裹到包袱裡,就轉到書架另一面,繼續幫古蕭搜尋畫冊子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7:03
第三十五章臘月
古蕭找了兩三本畫冊子,李小暖挑了一堆書,兩個人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松風院。
蘭初悄悄溜到內室,解下兩卷邸抄,小心的藏到了床褥子下面。
晚上從瑞萱堂回來,李小暖沐浴洗漱後,換了短衣褲,就急急忙忙坐到榻上,翻出邸抄,從最早的一張開始,慢慢翻看了起來,冬末一邊給她絞著頭髮,一邊探過頭看著李小暖手裡的邸抄,好奇的問道:
“姑娘哪裡拿的邸抄?”
“你怎麼認得這東西?“
李小暖嚇了一跳,忙抬頭問道,正在剪燈花的蘭初也嚇了一跳,手僵在了燈上,轉過頭,緊張的盯著冬末,冬末笑了起來,
“老祖宗喜歡看這個,一有新邸抄過來,都是我接了送進去的!我自然認的,姑娘手裡的邸抄,紙都有些黃了,肯定很多年前的了。”
李小暖舒了口氣,失笑起來,她也是太緊張了,冬末原在老祖宗身邊當差,這個東西哪會沒見過的?!蘭初也暗暗呼了口氣,抬著胳膊,繼續慢慢剪起燈花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眼珠微轉,笑著說道:
“那你猜猜看看,這是什麼時候的邸抄?”
冬末凝神想了想,笑著說道:
“要是我猜得不錯,這個,最少也是十四五年前的了。”
李小暖驚訝的揚起了眉頭,滿眼驚訝的看著冬末,連聲催促道:
“那你說說緣由!”
“唉呀,姑娘,這多明白呢,老爺是天禧十二年丙寅科狀元,老爺中了狀元之後,就打發人回來接老祖宗進京了,這中間,除了祭祖什麼的,回來略住過那麼幾天,就再沒回來長住過!天禧十二年之後的邸抄,自然是都收在京城的宅子裡的,這次回來帶沒帶回來我又不清楚,自然是要猜這是老爺進京前,留在家裡的邸抄了,那不就是十四、五年前的了?”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邸抄,輕輕鼓起掌來,連聲誇讚道:
“冬末聰明!這一翻思量絲絲入扣!雖說這事明白,可能像冬末這樣想得到的,可就沒幾個人了!”
冬末臉上泛著紅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蘭初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和冬末,若有所思。
李小暖越發忙碌起來,一大早要起來念早書,上午就聽夫子給古蕭上課,李小暖的窗課,次次一絲不苟,三字經背也罷、解也好,讓夫子挑不出半點毛病。
背完了三字經,夫子遞了本詩韻給李小暖,卻沒說一天背多少,也不再給李小暖佈置窗課,李小暖也不問,也不多說,每天只是影字,聽夫子給古蕭講書,偶爾趁夫子高興了,問上幾個問題。
嶙峋古板的王夫子對著李小暖時,神情漸漸和緩起來,偶爾感嘆一句“可惜是個女兒家!”
充實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就進到了臘月裡。
臘月半的時候,依舊例,王夫子要回家去住上一個月,李小暖和古蕭給夫子磕了頭,恭敬的送走了王夫子,開始了一個月不用起早的幸福日子。
王夫子走後第二天,李老夫人就發了話,讓古蕭每天上午跟著管事外出學習採買,“也要知道些稼穡市井之事,不能做個五穀不分的呆子!”
李小暖極其贊同李老夫人的話,週夫人只微笑著聽從著李老夫人的安置。
古云歡欣喜起來,乾脆從早到晚的膩在了松風院,李小暖卻極不願意和她單獨相處,極其為難之下,倒急出個法子來,乾脆在晚上求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要去廚房學著洗手做羹湯去,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驚訝著笑著滿口答應了,叫了廚房的廚頭劉嬤嬤進來,仔細交待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暖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廚房學羹湯去了,劉嬤嬤看著還不及灶台高的李小暖,實在不敢讓她靠近案台和火灶,乾脆讓人帶著她去庫房先學著認五穀菜肉等食材去了。
李小暖對這樣的安排極其滿意,她本來就沒想著真要去動刀動火,她討厭做飯炒菜,煙熏火燎!但對於辯認五穀菜肉這樣的事,卻是興致盎然,這是她了解這個世間最好的途徑之一!
日子又變得和上學時差不多,一早起來,到瑞萱堂請了安,吃了早飯,就去廚房的庫房裡翻看研究那些個食材,中午到瑞萱堂吃了飯,古蕭就跟著她一起回到松風院,念半個時辰書,寫半個時辰字,然後古蕭畫畫,李小暖做針線。
雖說守著喪,可年底的事到底多了許多,古云姍盯著古云歡,不放她再去偷懶,古云歡也就沒多少時候能到松風院膩著了。
李小暖幸福得只覺得寒冷的北風都暖意融融起來,早上不用起得比雞早,天天翻著那些見過沒見過的食材,讓她覺得和這個世間總算有了些真實的關聯,她可以放肆的問著那些食材的名字、市價、吃法……問什麼都有人耐心周到的回答著她,沒有人覺得她這些問題有什麼奇怪之處!
古云歡也沒空膩在她的松風院了,這樣,她上午就可以早回來半個時辰,坐到簷廊下曬著太陽,安安閒閒的看上好大一會兒書!
她的小日子果然是越過越好了!
古蕭每天中午回來,都偷偷給李小暖帶回很多小玩意,什麼泥阿福、瓷的小兔、小馬,草編的小提籃,絹紗扎的花兒……
李小暖對每一件東西都極有興趣,纏著古蕭問著,叫什麼名字、用了幾個錢,賣這個的小販還賣什麼東西……
漸漸的,李小暖越問越多,開始細細盤問起古蕭各種東西的價錢來,米多少大錢一斗,肉多少大錢一斤,是豬肉貴,還是羊肉貴,一匹家織布能賣多少錢?一匹中等的細絹能賣多少錢……諸如此類。
古蕭張口結舌,一樣也答不出來,只好記下來,第二天跟著管事仔細問清楚,回來興致勃勃的告訴了李小暖,卻又被李小暖問得張口結舌,無奈的嘆起氣來:
“暖暖,你問得真多,跟你說了斗米百錢,你又要問是粳米還是糯米?是早稻還是晚稻,是幾甲米、我哪裡想起來要問那麼多?”
“這粳米和糯米,早稻和晚稻,一甲米和八甲米,可是差得多了!光斗米百錢,哪裡能說得清楚的?”
古蕭苦惱的撓撓頭,怔了半晌,才無奈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是我沒問仔細,明兒我再去問。”
李小暖看著他笑了一陣子,慢悠悠的說道:
“老話不是說過嘛,處處留心皆學問,你想想,要是往後你做了官,保不准就要做地方官,保不准就碰上了荒年,然後你要賑濟吧,要是朝廷給的是銀子,你就得買糧食吧,哪,你就知道斗米百錢,若是這百錢能買的,其實是一斗一甲糯晚稻,你遇到了黑了心的米行,欺你不知道這中間的分別,把陳年八甲早稻照百錢一斗賣給你了,這中間差了多少錢你可知道?”
古蕭聽得目瞪口呆,李小暖得意的晃著腦袋,接著說道:
“我跟你說,可是真有這樣的書呆子,被人 騙了還不知道,丟了官還覺得冤枉呢!”
古蕭眨了半天眼睛,才怔怔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暖暖你懂得真多!”
“嗯,那當然,暖暖我又聰明又好學,當然懂得多了!”
李小暖滿臉認真的點頭說道。
冬末正側著身子,坐在榻上做著針線,聽了李小暖老實不客氣的自誇,忍不住“扑哧”一聲笑出聲來,手裡的針一下子扎在了指頭上,急忙把滲出血珠的指頭含在了嘴裡。
古蕭被冬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也跟著嘿嘿笑了起來。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他,想了想,笑意盈盈的說道:
“鎮子上有書肆沒有?”
“有!”
古蕭忙點頭答道,李小暖遲疑了片刻,轉頭吩咐著冬末,
“冬末姐姐,你去看看咱們還有多少銀子,我想讓古蕭幫我帶些書回來。”
古蕭忙擺著手說道:
“暖暖要買什麼書只管說,不用拿銀子,老祖宗說過,我跟著管事出去,十兩以下的東西,都讓管事買給我,不用另外稟報的。”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笑了起來,
“那你去鎮上最大的書肆,問他們賣得最多的是什麼書,把他們賣得最多的三種書各買一本帶回來給我。”
李小暖頓了頓,接著交待道:
“黃曆除外!”
古蕭忙點頭答應著,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暖暖,鎮上只有一家書肆!”
李小暖怔了怔,也不理會是一家還是幾家,招了招手,古蕭忙俯身過來,李小暖貼到他耳邊,低低的交待道:
“你先翻翻那書,若是……不大好,就先別買了,回頭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古蕭怔住了,
“什麼是不大好?”
李小暖一口氣窒在喉嚨裡,盯著古蕭呆了半晌,一時說不出話來,怎麼跟他說這個“不大好”?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乾脆交待道:
“那你讓小廝去買,你不要去,反正也就是買他們賣得最好的三種書,讓掌櫃的包好帶回來就是了。 ”
古蕭滿臉疑惑的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7:17
第三十六章雪
第二天午後,李小暖和古蕭從瑞萱堂吃了飯回來,古蕭拐了個彎,去了前院二門處。
小廝山水早就抱著個小包袱站在二門外翹首以盼了,見古蕭出來,忙滿臉笑容的長揖著,將小包袱遞給了古蕭,古蕭接過小包袱,急忙進去松風院找李小暖去了。
李小暖微微有些激動的接過包袱,這是這個世間現如今的潮流之一,而且是最最重要的潮流,這些賣得最好的書籍,就是這世間這會兒最主流的思想脈搏!
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顯得有些激動的李小暖,看著她解開包袱,取出包袱裡的三本書攤在了几上:三字經,說文解字,幼學瓊林,看著李小暖目瞪口呆的樣子,古蕭更加莫名其妙起來,忙解釋道:
“掌櫃說,千字文、千家詩、增廣賢文什麼的,其實和這幾本賣的一樣好,你說要三種,我就沒敢多買。”
李小暖眨著眼睛,看著攤在几上的三本書,頹然垂下了頭,小學生教材當然是賣得最多的書了!她怎麼忘了這茬了!
莊子裡陸陸續續送了年貨進來,各個商號舖子的帳也交進來了,週夫人忙碌著查收著莊子、商號舖子一年的收益,和莊頭、掌櫃們仔細對著帳,看著婆子管事們把莊子里送進來的年貨依舊例分了,送到族人家中,一時間忙得早晚不閒,每天到瑞萱堂匆匆請了安,就得出去忙碌著。
李老夫人吩咐瑞萱堂小廚房燉了湯水,早晚送到翠薇廳給周夫人吃。
李小暖拉著古蕭,隔個三天五天的,就去一趟前院書房還書借書,偷偷換兩卷邸抄捆在蘭初小腿上帶回來,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莊子里送了些活的鳥雀兔貓進來,給府裡的孩子們玩耍,古蕭拉著李小暖,興致勃勃的挨個看了個遍,挑了幾隻顏色鮮豔的畫眉、鸚鵡拎回來,掛在了松風院廊簷下,又要了只渾身雪白乾淨的小貓,非要李小暖養著。
李小暖厭惡的看著小貓,拼命搖頭拒絕著:
“我不喜歡貓,要養你放到梧桐院去養著,我要養,也要養條狗!”
古蕭看著懷裡的小貓,猶豫遲疑了好大會兒,才戀戀不捨的把貓交給小丫頭送了出去,
“你不喜歡,我也不養了,回頭跟莊子裡說一聲,讓他們下次送隻小狗來。”
古蕭看著小丫頭抱著貓出了院子,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大舅母也喜歡小狗,她屋裡養了隻小獅子狗,毛長長的,雪白雪白的,只有這麼大,跟個雪球一樣滾來滾去,可好玩了,回頭咱們也找一隻小獅子狗養著。”
古蕭比劃著小獅子狗的大小,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搖著頭,看著古蕭認真的說道:
“我不喜歡這樣的小狗,這種狗跟貓有什麼分別?我喜歡大狗,很兇猛的那種大狗,聽說極西極寒之地,有一種狗,比老虎還厲害,我就喜歡這樣的狗,這才叫狗啊!”
古蕭瞪大眼睛看著李小暖,怔怔的撓著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十二月裡的第二張邸抄,在比京城晚了幾天后,送進了古府瑞萱堂,放到了李老夫人面前。
李老夫人仔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邸抄,看著邸抄上的官吏任免,看了一遍,又仔細看了一遍,才慢慢放下邸抄,重重嘆了口氣,面色陰鬱起來。
週夫人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起身端著杯子遞了過去,笑著說道:
“母親喝口茶。”
李老夫人接過杯子,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到几上,揮手斥退了屋裡垂手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低聲說道:
“邸抄上頭說,趙遠明任了永興路同州知州,蔣濟深任了西京路大同州知州。”
週夫人滿眼茫然的看著李老夫人,陪著笑說道:
“有任就有免,這大過年的,若能調任還好,這免官的人家,不知道這年要怎麼過呢!唉,總是有喜有悲!”
李老夫人垂著眼簾,沉默了半晌,抬頭看著糊著棉紙的窗櫺,又過了半晌才轉過頭,溫和的看著周夫人,低聲解釋道:
“大皇子第三房小妾,是趙遠明嫡長女,蔣濟深的座師,是大皇子的授業恩師,這兩個都是大皇子的人。”
週夫人怔怔的看著李老夫人,一時聽不明白李老夫人的話意,笑著說道:
“大皇子哪年不薦幾個人上去的?!他是嫡長,又是成了年的皇子,與國分憂是本份,這兩年守著北疆,上上下下誰不誇他是個有才幹的?他薦的人,想必也是好的,就算不好,看著他的身份、念著他的功勞,皇上也要多給他幾分面子不是。”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聲音失望著低落下來:
“你說得極是!”
頓了頓,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周夫人,緩緩說道:
“你說的雖有道理,可這些個事,還是要多思量思量,雖說大皇子每年都薦人上去,可像今年這樣,上個月任了兩個,這個月又這樣一下子任了兩個知州,又是在北邊的永興路和西京路上,你想想,那裡可是大皇子將兵之處,這中間好像有些不尋常處。”
週夫人擰著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兒,困惑的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永興路和西京路?那裡也算不得富庶,母親的意思,媳婦想不明白,請母親指點。”
李老夫人苦笑著看著周夫人,耐心的說道:
“大皇子領兵駐守在北邊,緊挨著永興路和西京路,這兩路上的地方官吏若是自己人,自然萬事妥當方便得多,皇上這是… …添了大皇子的助力,愛重著大皇子。”
週夫人更加莫名其妙起來,
“大皇子是嫡長,四個皇子裡頭,可只有他是皇后親生的,他又那樣能幹,論身份、論才幹,還有哪個皇子能及他一半的?!皇上自然要愛重他,不愛重他,難道要愛重別的皇子去?雖說咱們元徵朝沒有早立太子的規矩,可誰都知道,這太子之位,除了大皇子,還能有誰去?”
李老夫人彷彿極其痛楚般閉了閉眼睛,半晌,才睜開眼睛,勉強笑著說道:
“我這胸口痛的毛病總也不見好,這會兒也累了,想躺著歇一歇,你也回去歇著去吧。”
週夫人微微有些不安的站起來,
“要不要叫個大夫進來把把脈?”
“不用了,我歪一歪就好,你去吧,我沒事,叫兩個小丫頭過來給我搥搥腿,我睡一會就好,你去吧。”
李老夫人溫和的說道,週夫人忙曲膝答應著,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疑惑著告了退出去了。
春節一天比一天臨近,過了小寒,很快就又過了大寒,這天一大早,李小暖睜開眼睛,冬末上前掛起簾子,笑盈盈的稟報導:
“姑娘快起來看雪去,外面下雪了,半夜起就開始下了!”
李小暖急忙起來洗漱更衣,冬末取出厚棉衣給她穿了,蘭初從炭盆裡仔細揀了幾塊炭出來,燒上了黃銅手爐,李小暖梳洗停當,穿得厚厚的,捧著手爐出了屋門,站到了廊簷下,院子裡已經鬆軟的積了一寸多厚的雪,纖細的湘妃竹被壓得彎著腰,一個小丫頭正站在遊廊下,用一根細桿子將竹子上積的雪搖落下來。
李小暖深深的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只覺得整個人也跟著清爽精神起來,笑盈盈的往前走了半步,瞇著眼睛,仰頭欣賞了一會兒還在飄灑著的雪花,才轉過身,不緊不慢的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路上的積雪已經清掃乾淨了,幾個粗使婆子拿著大掃帚,來來回回不停的掃著新落下的雪。
李小暖進了瑞萱堂,翠蓮迎了出來,曲膝福了福,笑盈盈的說道:
“表小姐快請進來,外面冷!”
李小暖笑著微微欠身還了半禮,將手爐遞給蘭初,跟著翠蓮進了屋,翠蓮邊引著李小暖往里間進去,邊笑著說道:
“老祖宗剛讓人過去 各院傳話呢,今天落著雪,天冷地上又滑,晚一些,等雪停了再來請安也不遲。”
說話間,兩人已經轉進了東廂,李老夫人正坐在榻上,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外面飄舞的雪花,見李小暖進來,溫和的笑著,招手叫著她過去。
李小暖恭恭敬敬的曲膝行了福禮,側身坐到了榻沿上,李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李小暖身上的襖子,又摸了摸手,李小暖笑著回道:
“還有手爐呢,老祖宗這屋裡暖和,就放到外頭了。”
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院子裡的丫頭還算盡心!”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抬起頭,擔憂而關切的看著李老夫人,這兩天,李老夫人心情像是突然鬱結了起來,臉色也晦暗了很多。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1 23:57:39
第三十七章看雪
“老祖宗……”
李小暖正要說話,翠蓮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老祖宗,少爺來了。”
李老夫人忙轉身看著門口,翠蓮掀著簾子,古蕭大步進了屋,神氣清爽的長揖請了安,就擠著坐到李老夫人旁邊,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問道:
“半夜裡下雪了,老祖宗夜裡睡得好不好?”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
“好!好!睡得好!你昨兒夜裡起夜了沒有?”
“就起了一回,過後就又睡著了。”
古蕭笑著答道,轉過頭,看著李小暖興奮的說道:
“暖暖,你今天起得真早,今天早上天亮得晚,我怕你起不來,剛還特意繞到松風院去叫你呢,你院子裡的丫頭在堆雪人,等會吃了飯,咱們去後面園子看雪堆雪人去,好不好?”
李小暖溫婉的笑著點著頭,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邀請道:
“老祖宗和我們一起去看雪去!”
古蕭撲到李老夫人懷裡,
“老祖宗也去!”
李老夫人笑著答應著:
“好好,這場雪下得好,正應了瑞雪兆豐年的話,吃了早飯,咱們一塊去後頭園子裡看雪去!”
碧蓮已經指揮著丫頭婆子擺了早飯上來,李老夫人笑著吩咐道:
“就放到這榻上吧。”
說著,轉頭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你母親和你姐姐們這些天可是辛苦得很,這會兒,早就吃了飯去忙了,咱們三個閒人,起得晚,吃了飯就賞雪去!”
古蕭和李小暖笑著就小丫頭手裡的沐盆淨了手,和李老夫人一起,坐在榻上吃了飯。
碧蓮取了本白棉布面銀狐斗篷,侍候著李老夫人穿了,古蕭和李小暖也穿上了白棉布面灰鼠斗篷,一左一右扶著李老夫人,往後園走去。
雪已經停了,地上積了一寸多厚的雪,銀杏樹的枯枝被雪粉飾著,也顯得靈秀起來,遠處的竹林被雪壓得彎著腰,路兩邊濃重老綠的常青灌木在白雪的襯托下,顯得青翠異常。
古蕭興致勃勃的轉頭四下看著,
“老祖宗,我聞到了梅花的清香味,咱們去看梅花!”
“好,好!”
李老夫人笑著答應著,三人順著幹乾淨淨的條磚路,轉了個彎,就看到前面一座高大的假山旁怒放著的一叢紅梅。
古蕭興奮的搖著李老夫人的手臂,
“老祖宗,你看你看,多好看的紅梅!這紅梅就是在雪中才最好看!”
轉過假山,就看到了一片梅花,紅梅正盛開著,臘梅含苞等放,中間幾顆綠梅和白梅也綻放開來。
三人站在梅林中,古蕭興奮的指手劃腳的評論著,這一枝旁逸斜出的好,那一枝有樸拙之感,李老夫人眉頭舒展著,笑吟吟的吩咐著小丫頭,折著古蕭指點過的梅枝,
“去,給夫人院子送幾枝,再給大小姐、二小姐院子里送幾枝過去,跟夫人說,這是古蕭的孝心!”
小丫頭子滿臉笑容的答應著,捧著梅枝往澄心院等處送去。
三人在梅林裡轉著,慢慢欣賞著梅花,碧蓮笑著稟 報導:
“老祖宗,我已經讓人去把致遠閣收拾了出來,那兒地勢高,又正好對著這片梅林,不如到那裡歇一歇吧。”
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你想得周到,到那裡看雪賞梅最合適不過!”
一行人沿著盤旋往上的石級,緩步進了致遠閣。
致遠閣四角支著燒得旺旺的炭盆,烘得閣子裡溫暖異常,閣子後面生起了紅泥小爐,爐子上的水已經滾開著了。
李老夫人在欄杆旁鋪了厚厚坐墊的鵝頸靠椅上,透過敞開的窗戶,俯視著積滿了雪的園子。
古蕭和李小暖並排跪在另一扇窗戶前的靠椅上,從窗戶裡伸出頭往外看著。
“古蕭,你今天下午就畫這園子吧。”
李小暖貼到古蕭耳邊,低低的說道,古蕭彎著眼睛笑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低聲答應著:
“好!”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有些出神的看著園子的李老夫人,輕輕拉了拉古蕭,兩人跳下靠椅,走到李老夫人身邊,爬到靠椅上,一左一右跪在李老夫人身邊,順著李老夫人的視線往外看著,
“老祖宗,你在看什麼?我也要看!”
古蕭探著頭四處看著,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抱住古蕭,笑著說道:
“看什麼?看雪啊。”
“這雪真好,白茫茫一片,真是乾淨!”
古蕭讚歎著,李老夫人微笑了起來,李小暖歪頭看著古蕭,笑盈盈的接過了話頭,
“這場雪就像是給園子穿了件衣服!”
“給大地穿了件衣服!”
古蕭急忙接著說道,李小暖輕輕靠著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說道:
“大地一直穿著衣服啊,春有草、夏有花、秋有果實還有落葉!冬天有雪,大地跟人一樣,要一直穿著衣服才好,要是光禿禿的多難看啊!”
古蕭贊同的點著頭,
“暖暖你說得對!”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古蕭,李小暖看了古蕭和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園子,這會兒,下里鎮田窩村是不是也下了雪?那個族伯過得好不好?這會兒也在看雪嗎?李小暖慢慢嘆了口氣,微微有些感慨的說道:
“好多人,好多事,也是穿著衣服的,你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也許只是衣服呢,誰知道衣服下面是什麼?”
李老夫人怔了怔,放開古蕭,回身看著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的李小暖,心裡微微一動,世事人情,都是穿著衣服的,那些寫在桑皮紙上的,都是衣服,光鮮明亮的衣服,誰知道衣服下面是什麼?
李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心底舒展了開來,她這樣的年紀,倒還不如個小姑娘看得明白,不到最後,誰能知道結果?
且安心看著吧。
李老夫人憐愛的撫了撫李小暖的髮髻,笑著說道:
“小姑娘家,發這樣的感慨做什麼?!凡事想得太明白了也不好,傷了福份!”
李小暖恍過神來,羞怯的笑著點著頭。
三人在閣子裡看著雪景,喝了杯茶,就起身回去了。
午後,雪又開始飄灑起來,李老夫人傳了話,讓古蕭和李小暖不必過去吃飯了。
李小暖在東廂榻上做了會兒針線,就放下花繃,趴到東廂榻上,透過窗戶縫看著外面的落雪,垂涎起火鍋來,想了想,叫了冬末過來,低聲問道:
“冬末姐姐,府裡吃不吃鍋子?”
冬末笑著點了點頭,
“姑娘又饞這個了?”
李小暖笑得瞇著眼睛點了點頭,冬末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那我去大廚房看看姑娘今晚上的飯菜,若正巧是鍋子也就罷了,若不是……”
“冬末姐姐拿一百錢去,若不是,請劉嬤嬤幫著整治個鍋子吧!”
李小暖搶過了話頭說道,冬末無奈的攤了攤手,
“姑娘的月錢可是月月剩不下!”
“剩不下就剩不下!先吃好了再說,嗯,吃鍋子這事,倒不好偏了古蕭去,你去跟劉嬤嬤說,做我和古蕭兩個人的量出來!”
冬末挑著眉頭,笑著點著頭,
“好!姑娘想得對!今天先吃好再說,明兒再說明兒的事!”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推著她催促道:
“姐姐趕緊去,告訴劉嬤嬤,一定要有羊肉才好,若是能用魚湯做鍋底,那就更好了!”
冬天笑著搖著頭,進去取了錢,穿了棉斗篷,撐了傘出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0:18
第三十八章魚羊鮮
李小暖一路跳到西廂,古蕭正站在桌子前,專心致志的畫著畫,李小暖輕手輕腳的趴在桌上,看著古蕭畫完了園子的一隻角,才笑著說道:
“古蕭,咱們晚上吃羊肉鍋子好不好?”
古蕭忙點著頭,放下手裡的筆,轉過頭,眉開眼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暖暖你想得真是周到,這個天吃鍋子最舒服了!”
李小暖輕輕笑著,
“我讓冬末姐姐去廚房了,讓劉嬤嬤給咱們收拾個鍋子,最好是魚湯,然後涮羊肉片!”
古蕭彎著眼睛笑了起來,搖頭晃腦的說道:
“魚羊……鮮也!暖暖你想得真周到!”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直起身子,
“那你好好畫畫吧,我讓小玉去梧桐院跟菊影姐姐說一聲去,讓她打發兩個妥當些的婆子,晚一些再來接你回去。”
古蕭點頭答應著,李小暖腳步輕盈的跳躍著回到東廂,坐在榻上,拿起花繃,舉起來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閉著眼睛理了理氣息,就著窗戶的亮光,慢慢繡起花來。
申末時分,廚房幾個婆子拎著兩三個大食盒子,托著只黃銅鍋子送進了松風院,小玉掀起簾子,李小暖早讓人在東廂榻上放了只酸枝木大方幾。
婆子取了個竹墊子放到几上,捧著銅鍋子放到了墊子上,鍋子中間已經塞滿了燒得旺旺的銀霜炭,鍋子裡濃白的魚湯翻滾著,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來。
另外兩個婆子從食盒裡取出片得薄薄的羊肉、毛肚、切得整整齊齊的大白菜葉、蘿蔔片等十來碟食材,擺放到了榻前的矮几上,又取出陳醋、蒜泥、油潑辣椒等五六樣作料,放到几上,笑著稟 報導:
“這幾樣,都是照表小姐吩咐的法子做的。”
又從另一個食盒裡取出熏魚、酸筍絲、醉黃泥螺和涼拌黑木耳四碟小菜,放到了榻几上,曲膝退了出去。
李小暖歡呼著坐到榻上,拎起筷子就要動手,古蕭忙叫了起來:
“暖暖不要動,鍋子那麼燙,要是燙著你怎麼辦?讓丫頭們燙好了給咱們送過來好了。”
李小暖怔了怔,笑了起來,手下不停,挾了幾片羊肉扔到鍋子裡,轉頭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吃鍋子,和吃螃蟹一個理兒,都是要自己動手才好吃呢!”
古蕭忙揮手止住了正要上前的冬末,
“我自己來吧。”
李小暖也不理古蕭,眼睛盯著羊肉片,見它變了色,急忙撈出來放到了面前的碟子裡,正要往嘴里送,就聽到外面小丫頭高聲稟報著:
“二小姐來了!”
李小暖一口氣悶在了喉嚨裡,抬手揉了揉額頭,只好起身迎了出去。
古云歡已經笑容滿面的進了正屋,聞著滿屋的香味,看著李小暖嗔怪道:
“虧我聽廚房的婆子說了一句!你們兩個不去瑞萱堂吃飯,躲在這裡吃鍋子!也不叫我一聲!”
“是老祖宗不讓我們過去吃飯的!”
古蕭忙辯解道,古云歡隨意揮了揮手,也不理他,徑直往東廂進去了,
“小暖,叫你的丫頭給我添雙筷子,今兒晚上,我也在這裡吃!”
李小暖滿臉無奈的垂著頭,冬末也不等李小暖吩咐,急忙叫著蘭初,取了套碗碟筷子送進去。
古云歡老實不客氣的上了榻,坐到了最裡面,侍琴看著滿臉苦惱的李小暖,忍著笑,在小玉捧過來的熱沐盆裡擰了只熱帕子出來,遞給古云歡,古云歡淨了手,拎起筷子,也不理古蕭和李小暖,自顧自的涮起了羊肉片。
李小暖站在東廂門口,苦惱的看著旁若無人的古云歡,嘆了口氣,轉身推著古蕭,
“你也進去吃吧,我吩咐她們燒些熱水,等會兒泡茶。 ”
古蕭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東廂,李小暖看著他進去了,又嘆了口氣,滿眼無奈的看著冬末,低聲吩咐道:
“你趕緊去趟廚房,跟劉嬤嬤說,咱這裡又添人了,讓她再片些羊肉什麼的送過來,你再拿……”
“大小姐來了!”
外面小丫頭高亮的聲音打斷了李小暖的話,李小暖眼睛瞪得大大的,後頭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正怔神間,古云姍已經掀簾進來了,
“就知道你們肯定是躲在這裡偷吃呢!一進院子就聞到香味了!”
李小暖聳拉著雙肩,曲膝給古云姍見了禮,古云姍揮了揮手,也不回禮,也不理她,只笑盈盈的徑直大步往東廂進去了,
“我餓壞了,忙了一下午,連口點心也沒空吃!這用的什麼湯?好香啊!”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又嘆起氣來,轉過頭,繼續吩咐冬末,
“再拿一百錢過去給劉嬤嬤,跟她說,咱們這又添人了,讓她幫忙再送兩個人的量來,嗯,還有一個餓壞的,量放寬些吧,若是方便,再麻煩她讓人擀兩碗麵,只把生面送過來就行,還有,別忘了要些底湯過來。”
冬末一邊抿嘴笑著,一邊攤著手,低低的說道:
“姑娘這個月的月錢,連月底都用不到了!”
李小暖不停的嘆著氣,無奈的揮了揮手,
“去吧去吧!”
冬末曲膝答應著,悄悄轉到里間取了錢,撐了傘去廚房了。
李小暖轉進東廂,古蕭眉開眼笑的招手叫著她,
“暖暖快來,羊肉鮮嫩得很!”
李小暖笑盈盈的坐到榻上,古云歡撥拉著放著陳醋、蒜泥等調料的小碗,好奇的問道:
“小暖,這些東西怎麼吃?”
李小暖伸手取了蒜泥碗過來,用裡面的小銀調羹取了些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碟子裡,又倒了點醋,從鍋子裡撈了片羊肉在上面沾了沾,送到了嘴裡。
古云姍滿臉興趣的看著李小暖調調料,笑了起來,
“小暖最會吃!這鍋子就是味淡了些,吃多了就有些膩,照小暖這法子吃,可不就沒有這個毛病了?!”
說著,伸手取了蒜泥、咸蘿蔔末,探頭看了看,又舀了勺芝麻醬,細細調均了,從鍋子裡撈出片羊肉,沾了沾,送到嘴裡,瞇起眼睛,不停的點著頭,
“真是好吃!”
古云歡皺著眉頭看著蒜泥,
“我最討厭這蒜泥味了,好臭!”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古蕭跟著李小暖,也白了她一眼,古云姍只當沒聽見,筷子不停,只顧撈著羊肉,沾著調料不停的送進嘴裡。
古云歡左右看著,猶豫了片刻,重重的嘆了口氣,
“唉!反正不吃也要被你們薰臭了!”
說著,伸手拿過蒜泥碗,舀了些蒜泥,又倒了些醋進去,嚐了嘗,又放了些咸蘿蔔末,也忙著撈著羊肉片吃了起來。
李小暖放了些白菜、蘿蔔進去,眼看著幾碟食材就見了底。
冬末帶著幾個廚房的婆子,一身寒氣的進來,往榻旁的矮几上擺放著食材,另有一缽底湯放到了外面。
四個人吃了一會兒,古云姍叫著熱,脫了外面的棉襖,古蕭也跟著去了外面的大衣服,不大會兒,四個人就都去了外面的厚衣服,只穿著貼身的小襖,吃得痛快淋漓、臉頰緋紅。
李小暖叫著冬末添了兩回湯,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就下了面進去。
冬末取了四隻乾淨的小碗過來,撈了幾根麵,添了些湯,古云歡挑了麵條吃了一口,又喝了口湯,不停的點著頭,
“小暖,這碗麵最妙不過。”
古云姍撫著肚子,猶豫著看著碗裡的面和湯,嘆了口氣,
“吃吧,實在吃不下,不吃吧,實在是又饞得很!”
李小暖笑了起來,端起碗慢慢吃著面,古云姍猶豫著,到底還是端起碗,將面吃了。
冬末帶著小玉几個,將鍋子、碗碟等物收拾了下去,將東廂收拾乾淨,李小暖吩咐蘭初將東廂的窗戶都稍開了些。
簷廊下,紅通通的燈籠暖暖的照著,雪還在不緊不慢的飄落著,院子裡一片暖意融融。
蘭初泡了濃茶奉上來,四個人歪在榻上,古云姍長長的舒著氣,伸展著胳膊感嘆道:
“吃得真是舒服!”
古云歡兩頰緋紅,推開窗戶往外看著,
“這會兒倒不冷了?怪不得說下雪不冷化雪冷。”
李小暖笑倒在榻上,
“什麼下雪不冷化雪冷的?!不過是你吃鍋子吃得熱了,這會兒渾身發熱,不覺得冷罷了!”
古云歡轉過身,也跟著笑倒在榻上,古蕭跟著趴在窗戶上往外看著,
“雪還在下,真是好看!要不咱們去後面園子裡看雪去吧?”
“這主意好!”
古云歡興奮起來,忙拍手誇讚道,李小暖回身瞪著古蕭,
“這麼晚上,又下著這樣的雪,你這會兒要去後面園子,只怕連老祖宗都得驚動了!”
古云姍打著呵欠,點了點頭,
“小暖說得對,古蕭趕緊回去吧,不聽到你平安回到梧桐院,安安穩穩睡下的信兒,母親和老祖宗統睡不著!”
古蕭“哼”了聲,白了古云姍一眼,李小暖忙下了榻,叫了冬末過來吩咐道:
“去看看,來接古蕭和大姐姐、二姐姐的婆子來了沒有,若沒有,趕緊讓人去催,天已經晚了。”
“早到了,都是東廂坐著說話等著呢。”
冬末笑盈盈的答道,李小暖點了點頭,也不問三人,徑直吩咐道:
“跟她們說,大姐姐她們現在就要回去了。”
冬末忙答應著,出去傳話了。
古云姍伸著懶腰,從榻上直起了身子,
“咱們回去吧,若沒有古蕭在,咱們多玩一會兒也無妨,有他在這裡,再不回去,母親和老祖宗必定要打發人來問了!”
古蕭惱怒的盯著古云姍,古云姍也不理他,珍珠和侍琴進來,侍候著古云姍和古云歡穿了厚衣服,披了斗篷,李小暖取了古蕭的衣服過來,侍候著他穿了,接過蘭初遞過來的斗篷,仔細的給他係好了帶子。
三個人出了正屋,外面丫頭婆子打著燈籠,簇擁著三人出了院門,往各自院子裡回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1:13
第三十九章畫要學
李小暖送到院門口,看著一群燈籠走遠了,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吩咐小丫頭關了院門,往正屋進去了。
冬末笑容滿面的上前,低聲稟報導:
“姑娘,剛我拿了一百錢去讓劉嬤嬤添菜,劉嬤嬤說什麼也不肯要,不但不肯要,還把先前的一百錢硬塞給了我,說小姐和少爺們也不過還是這一頓晚飯,也沒多出什麼來,倒不算違了例,這錢就不好收了。”
冬末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就自作主張,留了一百錢,說是姑娘賞的,讓她分給幾個嬤嬤買酒吃。”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誇獎道:
“冬末姐姐做得極妥當,也是辛苦她們了。”
冬末鬆了口氣,開心的笑了起來。
古蕭的賞梅圖,畫畫改改,改改畫畫,畫了好幾天,總算在年三十前一天畫好了,李小暖讓冬末和蘭初舉著畫,和古蕭站在畫前,仔細欣賞了一陣子,李小暖讚歎著說道:
“古蕭,你這幅畫,畫得真是靈動極了!我想送出去讓人裝裱出來!”
古蕭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有些激動起來,
“暖暖,真有那麼好麼?真的好麼?”
李小暖歪頭看著他,笑盈盈的點著頭,示意冬末收了畫,吩咐著蘭初:
“你去看看魏嬤嬤在哪裡,若是不忙,請她過來一趟,就說我有點急事找她。”
蘭初答應著出去了。
不大會兒,魏嬤嬤跟著蘭初回到松風院,李小暖拉著魏嬤嬤,指給她看著古蕭的畫,笑著說道:
“嬤嬤這會兒能不能出趟府,把這畫送到裝裱鋪子裡裝裱了?”
“我的姑娘,明兒就是年三十了,這裝裱鋪子早就關門了,等過了年,要出了正月,人家才開門呢!”
李小暖怔了怔,一時傻住了,可不是,這個世間,從今天下午直到正月十五,連個賣青菜的都沒有!
李小暖喪氣的垂著頭,一時無計可施,古蕭拉著她的手,滿臉笑容的說道:
“過了年就過了年吧,這有什麼急的!”
李小暖看著他,張了張嘴,想了想,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攤著手無奈的說道:
“急也沒辦法啊!”
“姑娘要是急,倒還真是有法子!”
冬末笑盈盈的說道,李小暖眉梢揚了起來,忙搖著冬末的手,溫聲軟語的商量著:
“冬末姐姐,你快說,什麼法子?冬末姐姐有什麼法子快點說!”
“姑娘先放開我,裝裱字畫,咱們家就有人會,倒用不著送到外頭去。”
李小暖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冬末笑著說道:
“聽我爹說,自從有一回老爺送出去裝裱的字,被人 掉了包之後,老爺的字啊、畫啊什麼的,就再也沒送出去裝裱過,現在前院書房當值的四個婆子,都是專門拜名師學過裝裱的,個個都是裝裱好手,外頭一般些的裝裱鋪子,還不如她們裝裱的好呢!”
古蕭得意起來,笑著說道:
“我也知道這事,那是父親中了解元之後的事!”
李小暖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吩咐冬末道:
“冬末姐姐,麻煩你拿著這畫去一趟前院書房,看她們肯不肯給裱,若不肯,必有說辭,你也別多說,只管回來,咱們依規矩就是。”
冬末笑著點了點,小心的將畫捲起來,拿著畫往前院書房去了。
古府的新年平靜而忙碌的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初四日,李小暖坐在榻上,看著掛在牆上的賞梅圖,擰著眉頭盤算著。
古蕭在這畫上真正是極有天賦,可再有天賦,光這樣自己摸索、沒有名師指點肯定不行,聽古云姍平日里話裡話外的意思,週夫人並不贊成古蕭做除讀書之外的任何事,倒是老夫人肯安排古蕭去熟悉市井啊什麼的,聽說古蕭的父親畫畫得也極好,在她那裡想想辦法,倒有七八分的可能!
只是,若是這樣,她慫恿古蕭畫畫這事……週夫人會不會覺得她帶壞了古蕭,分了古蕭唸書的心思?
在這府裡,得罪了周夫人,絕對是她李小暖自己找死!
李小暖苦悶的嘆著氣,歪在了靠枕上,到底要不要到老夫人那裡想想法子去?古蕭讀書上頭,實在是……能中舉就不錯了,若是能畫一筆好畫,倒也是個法子……李小暖心裡靈機一動,慢慢盤算起來。
古家守著喪,過年也是閉門不出,也沒有什麼親戚上門,聽冬末說,古蕭祖父那一代,嫡親的只有一個弟弟,弟弟早年就嫌上里鎮偏僻,成了家就依附著妻族,搬到杭州府住著去了,生了兩個兒子,因老一輩人去世的早,到古蕭父親這一代,堂兄弟幾個並不親近。
古蕭的父親在三四歲上頭,父親就沒了,李老夫人守著獨養兒子過活,如今兒子也在她前頭走了,只留下古蕭這一根獨苗。
照冬末的感慨:“老祖宗是個命苦的!”
古家宗族裡的遠親近戚,因李老夫人以凶悍精明聞名在外,族裡幾乎沒有人敢登門打擾她。
李小暖感慨萬分,李老夫人守著三四歲的獨養兒子和偌大的家業,娘家又沒有個兄弟姐妹,當年不知道經歷過多少風波苦難,若不凶悍、不精明,稍差個一星半點的,只怕古家這一支早就斷了根了!
轉眼就是正月十三日了,吃了午飯,週夫人臉上露出些疲倦來,李老夫人忙打發她回去歇著了,古云姍拉了拉古云歡,悄悄遞了個眼色,兩人低低的嘰咕了兩句,只說要去大廚房看看元宵餡兒,就告退出去了。
李小暖輕輕咬了咬嘴唇,坐到榻腳處,接過小丫頭手裡的美人捶,一邊給李老夫人輕輕捶著腿,一邊笑著說道:
“老祖宗,我收了一幅畫,也不知道畫得好不好,我讓冬末姐姐拿過來,老祖宗幫我過過眼,好不好?”
李老夫人微微直起身子,笑哈哈的說道:
“好,趕緊拿來,我看看!”
李小暖起身到門口吩咐了冬末,不大會兒,冬末取了畫過來,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抬手按著嘴唇,示意他不要說話,和冬末一起展開了畫卷。
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仔細的審視著畫卷,眼裡閃過絲明了來,也不點穿,只認真的評論道:
“這畫若論筆力,沒有規矩,也太稚嫩了些。”
古蕭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李小暖笑吟吟的看著李老夫人,等著她往下說,李老夫人回頭看了看古蕭,又轉頭看著李小暖,暗暗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可若論靈性,這畫卻是佔了十足十,這必是個沒學過畫、卻有些天賦的人畫的,這雪、這梅花、這園子都極靈動,顏色配得也好!”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古蕭眼睛亮閃著,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李老夫人抬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將畫交給冬末,上前靠著李老夫人坐下,俯到她耳邊,低聲說道:
“老祖宗,這畫是古蕭畫著玩的,我看著好,就請前院書房的嬤嬤幫著裝裱起來,掛到我屋子裡了!”
李老夫人驚訝的揚了揚眉梢,轉身看著古蕭問道:
“是你畫的?”
古蕭抬手撓了撓頭,有些扭捏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愛憐的撫了撫古蕭的頭,李小暖仔細的看著李老夫人,笑盈盈的說道:
“老祖宗,要不,請個高明的老師回來教古蕭畫畫吧,古蕭這樣的天賦,若是再有了名師指點,說不定過上十年八年的,就成了咱們元徵朝的最好的書畫大家了呢!”
李老夫人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仰著頭,滿眼期待的看著她,李老夫人盯著李小暖看了一會兒,轉過頭,溫和的看著滿眼緊張和渴望的古蕭,撫著他的臉頰微笑著說道:
“這是大事,回頭我跟你母親商量商量再說吧。”
李小暖有些著急起來,微微直起上身,陪著笑說道:
“都說士子要通六藝,就算不能六藝俱通,也要有所擅長才好啊,聽說有個叫沈泰清的大學士,就以擅畫聞名,皇上就愛他的畫!”
李老夫人怔了怔,李小暖有些急切的接著說道:
“我看那些筆記裡說,他有一次喝醉了酒,衝撞了皇上,皇上說他'畫灑脫,人也灑脫',半點都沒怪罪他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有些膽怯的停住了話頭。
李老夫人目光凝重的盯著李小暖看了半晌,回頭看了看一臉莫名其妙、懵懵懂懂的古蕭,悠悠的嘆了口氣,伸手撫著李小暖的髮髻,強笑著說道:
“你要是個男兒該多好!”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有些糊塗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笑著說道:
“祖母這是高興的,蕭兒畫畫得這樣有靈氣,小暖這樣懂事,祖母高興呢。好了,你們先回去,祖母也累了,要歇著了。”
古蕭擔憂的看著李老夫人,李小暖急忙站起來,輕輕拉了拉古蕭,曲膝告了退,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1:25
第四十章少艾挽蔥
第二天早上,李小暖垂著眼簾,心神卻有些不安寧的慢慢吃著飯,古云姍和古云歡互相遞著眼色,古蕭也有些鬱鬱不樂的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碗粥。
李老夫人似笑非笑的掃了眼一臉鬼祟的古家姐妹,眼神又掠過悶悶不樂的古蕭和李小暖,只裝沒看到,吃了飯,端著茶慢慢喝著,和周夫人長篇大論的說起家常來。
李小暖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疑惑的看著心神不寧的坐在旁邊扶手椅上的古家姐妹,古云姍拉了拉古云歡,兩人站起來,慢慢往前蹭了兩步,古云歡推了推古云姍,古云姍不情不願的往前蹭了半步,又退了回來,想了想,咬著牙又往前蹭了蹭。
李老夫人眼角余光掃著兩人,還是裝著看不見,週夫人詫異的看了看兩人,又看了看沖她微微眨了眨眼的李老夫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古云歡推著古云姍,古云姍微微有些緊張的咳了一聲,李老夫人彷彿剛看到兩人般,轉過頭,滿臉奇怪的笑著問道:
“你們兩個,不趕緊去前頭翠薇廳打點明兒元宵的事去,在這裡磨蹭什麼?”
古云歡緊張的推著古云姍,古云姍陪著滿臉笑容,蹭到榻上,用拳頭輕柔的給李老夫捶著肩膀,聲音軟軟的請求著:
“老祖宗,明天不是元宵節嘛……那個……”
李老夫人認真的點了點頭,
“雲姍說得真對,明天,可不就是元宵節!”
週夫人掩著嘴笑了起來,看著兩姐妹,笑著也不說話,古云姍輕輕跺了跺腳,
“老祖宗又裝糊塗逗我們玩兒了!您知道云姍的意思的……”
古云姍聲調拖得長長的說道,李老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轉過身,點著古云姍的額頭說道:
“你看看你們姐妹兩個,從昨兒起就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還說老祖宗裝糊塗逗你們玩兒呢?!”
古云歡急忙繞到李老夫人另一邊,討好的給李老夫人捏著肩膀,笑著請求道:
“原來老祖宗早就知道了,就讓我們去吧,就看一看,看一看就回來!”
李小暖有些莫名其妙的轉頭看著古蕭,古蕭眼睛亮了起來,急忙站起來,撲到了李老夫人懷裡,扭股糖般叫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我和暖暖也要去!”
週夫人失聲笑了起來,指著古蕭邊笑邊訓斥道:
“你看看!過了年,都九歲的人了,也算是大人了,還這樣子膩在祖母懷裡撒嬌,成個什麼樣子!”
李老夫人呵呵笑著摟著古蕭,乾脆的答應著:
“好好,都去都去!”
古云姍和古云歡輕輕的歡呼起來,李老夫人轉頭看著兩人,繃起了臉,
“只是有一件,可要早些回來,出去別淘氣!聽老嬤嬤們的話!”
“老祖宗,您這是三件,不是一件!”
古蕭窩在李老夫人懷裡,笑嘻嘻的說道,李老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叫了孫嬤嬤進來,仔仔細細的吩咐著:
“明天晚上,你親自陪著她們姐弟出去,除了各自的奶嬤嬤,再多挑幾個妥當的婆子跟著,別讓她們姐弟幾個往人多的地方擠,別在外面亂吃東西,別回來晚了!”
孫嬤嬤笑著一一答應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興奮不已的三人和莫名其妙的李小暖,笑著指著李小暖說道:
“這孩子是個可憐的,必是沒看過元宵燈會!”
李小暖立時明白了過來,跟著眉飛色舞起來,古云姍和古云歡千方百計要去看的,是元宵燈會!是那個“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元宵燈會!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沐浴洗漱後,坐到床上,激動的看不進書去,乾脆拉著冬末和蘭初,細細的問起上里鎮元宵燈會的種種規矩、習俗和掌故來。
冬末和蘭初也跟著興奮起來,三個人嘰嘰咕咕直說到很晚,還興奮得睡不著覺。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小暖就睜大了眼睛,等著起床了。
李小暖和古蕭兩人,吃了最漫長的一頓早飯,走了最漫長的一段路,回到松風院,古蕭捧著書,李小暖捧著花繃,大眼睜小眼的盯著沙漏,過了最漫長的一個上午,吃了最漫長的午飯,過了最最漫長的一個下午,總算熬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李小暖在焦躁的等待中,早就半分胃口也沒有了,勉強吃了兩口,看著古蕭放下筷子,也忙著跟著放下筷子,只說飽了。
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滿臉興奮、雀躍不已的四人,笑著搖了搖頭,無奈的吩咐道:
“好了好了,不吃就不吃吧,讓人帶匣子點心去,出去可要聽嬤嬤們的話,不能玩瘋了,聽到沒有?”
四人急忙滿口答應著,急不可耐的告了退,奔回去換了衣服,幾乎是片刻功夫,就在後園通往古府碼頭的角門旁聚齊了。
古云姍和古云歡一樣的打扮,穿了本白棉衣棉裙,外面穿了淡灰棉斗篷,用一根銀簪子綰了頭髮。
李小暖和古家姐妹幾乎同樣打扮,只是頭上綰了兩個抓髻,用白棉繩紮住。
孫嬤嬤帶著魏嬤嬤、吳嬤嬤,還有另外六七個嬤嬤,早就提著燈籠,侍候在角門外了,四人各帶了兩個丫頭,出了角門,上了古府的畫舫。
孫嬤嬤指揮著眾婆子熄了燈籠,只在畫舫船艙地上,放了四五盞小小的琉璃盞,船艙半人以下,也是艙板能檔住的地方,都是明亮可見的,再往上,船艙窗戶處,就是一片黑暗了,菊影等丫頭將窗戶全部推開,河兩岸各色各樣的花燈流光溢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李小暖興奮異常的趴在船艙窗戶上,貪婪的看著外面美麗異常的花燈和廊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人群,她到這個世間快一年了,還是頭一回這麼靠近集市,看到這樣的熱鬧,見到這麼多的人!
古蕭擠在李小暖身邊,熱情的介紹著:
“暖暖,這裡的花燈還不算好,京城的花燈才好看呢!去年元宵節,我跟著母親,還有姨母,還有恪表哥……”
古云歡耳朵極聰的聽到了'恪表哥'三個字,急忙擠了過來,擠到了古蕭身邊,李小暖挑著眉梢,好笑的眨了眨眼睛,也不理會古雲歡,只一邊似聽非聽的聽著古蕭說話,一邊努力想看清楚岸上的人和燈,,
“……我們坐著汝南王府的大船,連流晶河裡都漂滿了花燈,唉呀,可好看了!暖暖,什麼時候我帶你去流晶河看花燈去,那才真叫好看呢!還有啊,順著流晶河,出了城,到了仙人渡,那兒年年都放煙花,去年的煙花,聽說是大皇子孝敬的,真是壯觀極了,可好看可好看了!大家都說從來沒見過那麼壯觀的煙花,我都看呆了!”
李小暖漫不經心的聽古蕭滔滔不絕的話語,古云歡聽了一陣子,見再沒提起她的恪表哥,漸漸沒了興致,想提一提那個恪表哥吧,一時又開不了口,乾脆轉過身,和古云姍擠到了一處。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著,看著古云歡和古云姍嘰嘰咕咕的又咬耳朵說話去了,才笑盈盈的和古蕭頭頂著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閒話來。
船極其緩慢的行了小半個時辰,到了一處極闊大的碼頭前,船娘撐著船,小心的靠了岸,係好了纜繩,孫嬤嬤和幾個嬤嬤先下了船,散開拱護著古云姍四人下了船,往鎮子裡走去。
幾個嬤嬤圍在外頭,菊影等幾個丫頭又圍了一層,把古云姍等四人嚴密的圍在了中間,李小暖無奈的嘆著氣,只好推開冬末,再撥開婆子,探出頭往外看著。
一群人不往人多的地方擠,也不往偏僻的巷子去,只揀著巷子寬敞,人流不多的地方去。
李小暖牽著古蕭的手,暗暗嘆著氣,這看燈,就是要哪兒人多往哪兒擠,哪兒熱鬧往哪兒去,這樣子看溫吞燈,真是讓人鬱悶!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不關心兩邊的花燈,一路上不停的交頭結耳,嘰嘰咕咕著,李小暖滿眼興趣的看著兩人,輕輕拉了拉古蕭,俯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你看看大姐姐和二姐姐,肯定在商量什麼事呢,咱們跟緊些,別被她們兩個把咱們甩下了!”
古蕭轉過頭,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學著李小暖,俯在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她們兩個肯定商量什麼事呢,說不定就是商量著要甩掉咱們,咱們盯緊她們!”
李小暖忍著笑,咬著嘴唇重重點頭答應著,兩人一邊跟著嬤嬤們往前走,一邊緊緊的盯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兩人。
兩人又嘀咕了一會兒,古云姍招手叫了珍珠過來,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黑暗之下,也看不清楚珍珠的臉色,只看到她不停的點著頭,轉身往前面找孫嬤嬤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1:55
第四十一章請先生
一行人頓了頓,往前過了一個巷口,轉個彎,往鎮子外走去。
走了兩刻鐘功夫,就到了鎮子外的一大片菜地旁,這里人來人往,好像比鎮子裡面還要熱鬧,幾乎都是年青姑娘,大家低頭不語的笑著腳步匆匆。
李小暖恍然悟了過來,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古蕭莫名其妙的四下轉頭看了看,又看著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的李小暖,俯到她耳邊,低聲問道:
“你笑什麼?”
李小暖掂著腳尖,跟古蕭耳語道:
“我知道她們兩個要做什麼了,咱們別去了,就在這裡等她們吧,不然,大姐姐和二姐姐惱羞之下,可要發脾氣了!”
古蕭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小暖拉了拉他,接著解釋道:
“昨天我聽冬末說,咱們上里鎮,元宵節裡,有個風俗,叫'偷挽蔥,嫁好婿',大姐姐和二姐姐,去偷人家地裡的蔥去了!”
古蕭愕然張大了嘴巴,
“這風俗我怎麼沒聽說過?”
“你聽說了做什麼?這是姑娘家的事!”
古蕭撓了撓頭,恍然大悟道:
“原來大姐姐和二姐姐是想偷個'好婿'啊!”
李小暖認真的點著頭,
“聽說準得很呢!”
兩人站在菜地邊,說了一會兒話,古云姍和古云歡就滿臉笑容的回來了,古云姍攏著衣袖,也不看古蕭和李小暖,笑著吩咐著婆子:
“咱們回去吧。”
“不行!怎麼現在就回去?我還沒看燈呢!”
古蕭一下子跳著叫了起來,古云姍輕輕咳了一聲,轉身看著古蕭,板著臉說道:
“出來的時候,老祖宗不是交待過的,要咱們早點回去!”
“哼!你們偷……”
“古蕭!”
李小暖急忙打斷了古蕭的話,拉著他低聲說道:
“回去就回去吧,反正那些嬤嬤們把咱們圍得那樣嚴緊,又不帶咱們往熱鬧的地方去,這燈也實在沒什麼看頭,倒不如回去船上,坐在船艙裡,吃吃點心,喝喝茶,看看河兩邊的花燈,多少自在!咱們讓船娘慢點撐船不就行了!”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
“暖暖你說得對,那咱們回去吧。”
古云姍鬆了口氣,笑盈盈的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誇獎道:
“咱們小暖就是會說話! ”
孫嬤嬤和眾婆子圍著四人,轉了兩三個彎,就回到了碼頭,上了船。
四人剛在船艙裡坐定,船娘就解開纜繩,穩穩的撐著船,緩緩的往古府方向回去了。
李小暖拉著古蕭,頭挨著頭趴在船艙窗戶上,指指點點的評論著沿河的花燈,看著看熱鬧人的熱鬧。
船緩緩的行了大半個時辰,就進了古府私家河岔,在後角門外的碼頭上停下船,四人上了岸,進了角門,古云歡打了個呵欠,困倦起來,
“累死了!我昨晚一夜都沒睡好,我要趕緊回去睡覺了,累死了!”
李小暖也被古云歡的呵欠引著打起呵欠來,離角門不遠的值夜屋子裡,閃出兩盞小小的琉璃盞來,碧蓮帶著兩個小丫頭迎了過來,笑盈盈的曲膝見著禮,
“老祖宗說了,少爺小姐們若回來了,就趕緊回去歇著吧,我這就回去回了老祖宗,說少爺小姐們平安回來了,沒聽到這平安信兒,老祖宗只怕怎麼也睡不著!”
古云姍忙笑著說道:
“煩勞碧蓮姐姐了!”
碧蓮笑著曲膝行了禮,連稱“不敢”,和四人一起穿過園子,各自回去了。
出了十五,年也就算是過去了,正月十六日,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在瑞萱堂東廂慢慢說著話兒,
“……沒想到蕭兒在這畫上頭,倒是極有天賦,要不,給他找個好師父,教他好好學學,往後若是真能畫得一筆好畫,說不定真能有些用途,你說呢?”
李老夫人看著緊緊抿著嘴的周夫人,微笑著接著說道:
“蕭兒是個生性忠厚、心地善良的,做個閒散富貴公子倒也罷了,日後若入朝為官,這處人為事、人情交際中,就顯得過於忠厚了些,若是能在這書畫上頭有些個小名氣,倒也能有所依持。
你也知道,如今的參知政事張澈張大人,字畫就極有名氣,聽說早年,皇上也是因為喜歡他的字畫,才召見他的,皇上說他字畫坦蕩,人心必正,因為這句話,不知道救了他多少回,所以……我想著,倒也是條好路子。”
週夫人猶豫著,面容鬆動了著,陪著笑說道:
“張大人這字畫倒真是派了大用場的,聽人說他剛入仕那會兒,正趕上老宰相生辰,別人要費盡心思,花了銀子準備的禮物,他只畫了幅捧壽圖送進去,老宰相喜歡得不行,連誇畫得好,當時就讓人掛在了正堂裡,羨煞了多少人!”
李老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連連點著頭,
“就是這樣!看蕭兒在畫上這份靈性,若肯用心,學上十年八年的,可不比張大人那筆劃差哪裡去!”
“我聽母親安排。”
週夫人微微遲疑著,溫婉的說道,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揚州府有位叫林夢雲的秀才,號稱雲山夢水先生,山水花鳥上畫得極好,在咱們江南也是成名多年的人,不如帶上厚禮去請請他,若能請他來上里鎮,教導蕭兒三年五年的,倒是極好!”
“母親安排就是。”
週夫人溫婉的笑著答應著,李老夫人點了點頭,叫了孫嬤嬤進來,吩咐她叫了外頭大管事進來,仔細安排了下去。
李小暖陪著古蕭,藉口找名人字畫養眼,纏著李老夫人讓人開了庫房,古蕭兩眼放光的一幅幅翻看著那些名人古蹟,李小暖飛快的翻著那一捲捲字畫,找著有云山夢水落款的畫。
翻了幾乎一整天,李小暖才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找到了一幅落著“林夢雲敬”的大幅富貴花開花鳥圖,李小暖開心的攤開畫卷,叫了古蕭過來,
“你過來看看這幅畫!”
古蕭急忙放下手裡的前朝古畫,奔過來和李小暖並肩看著攤在長几上的花鳥圖,
“畫得好不好?你喜不喜歡?”
李小暖彷彿不經意的擋著落款,轉過頭,笑盈盈的盯著古蕭問道,古蕭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雖說不如剛才那幅,不過,也算是極好的了,這畫風倒是我喜歡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滿臉笑容的捲起畫卷,打了個呵欠,
“我累了,你看好了沒有?看好了咱們就回去吧。 ”
古蕭急忙點了點頭,
“暖暖你累了,那咱們趕緊回去吧。”
接下來的日子,古蕭和李小暖天天規規矩矩的上著課,卻是翹首以盼,急切的等著大管事的好消息。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2:11
第四十二章寒食節
兩月初,大管事請回了林夢雲林先生,古蕭興奮不已的行了拜師禮,開始每天下午跟著林先生學一個時辰的畫。
上里鎮的春天來得極早,園子里花草樹木新芽已經綻放,吐著嫩黃的綠芽,李小暖和古蕭每天放學後,都要在園子繞著圈子邊玩邊看邊往回走,興致盎然的尋找著哪顆樹、哪叢花最早出芽,過了一夜,葉芽、花芽長大了多少,直繞到園子西北角的那片竹林裡尋找著春筍,驚嘆著新筍新竹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生長!
嫩芽漸漸長大,綠色越來越濃時,寒食節臨近了。
吃了晚飯,李老夫人留下李小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溫和的說道:
“後天是寒食節,我讓人送你回去祭奠祭奠你父母去,明天起個早,路上趕一趕,到晚上就能到田窩村了,坐那艘大船去,明天晚上就在船上住,後天一早行了祭奠禮再回來,路上不用著急趕,就在雲浦鎮住一晚再回來,還讓劉管事侍候你去,他路熟,人也穩妥。”
李小暖感激的看著李老夫人,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憐惜的撫著她的髮髻,笑著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你父母看到你,只有放心的。”
李小暖垂著眼簾,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又絮絮叨叨的交待了幾句,就打發她回去了。
第二天寅末時分,李小暖就起來收拾停當,吃了碗燕窩粥和兩小塊點心,孫嬤嬤提著燈籠,帶著個婆子進了院子。
李小暖忙走到正屋門口,迎了進去,孫嬤嬤笑著微微曲了曲膝見了禮,指著婆子手裡的提盒說道:
“這是老祖宗吩咐小廚房連夜做出來的點心,都是表小姐愛吃的,給表小姐帶著路上吃,老祖宗說了,這會兒還早,表小姐不用各處辭行了,反正也不過兩三天就回來了。”
李小暖曲膝謝了,冬末上前接過提盒,交給了準備隨行的婆子,孫嬤嬤遲疑了下,拉著李小暖往邊上靠了靠,低聲交待道:
“表小姐這趟回去,祭奠完了就趕緊趕回來,其它的……人啊事的,都別理,你還小著呢,若有什麼事,只管讓劉管事處置去,我跟他也交待過了,他是個辦老了事的,知道輕重。”
李小暖心裡軟軟的溫暖起來,仰著頭,滿眼感激的看著孫嬤嬤,鄭重的曲了曲膝,低低的說道:
“多謝嬤嬤提點,嬤嬤疼愛小暖,小暖心裡都知道。”
孫嬤嬤笑了起來,輕輕撣了撣李小暖的肩頭,溫和的說道:
“趕緊走吧。”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冬末抖開白棉布斗篷,給李小暖穿上,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往園子後角門走去。
船娘早就準備妥當,站在碼頭上等候著了,孫嬤嬤看著李小暖上了船,看著船娘收了纜繩,撐著船緩緩離了碼頭,才轉身回去了。
冬末扶著李小暖進了船艙,李小暖左右打量著,目光所及處,一色是桐油油了無數遍後的溫潤光澤,船艙很寬敞,分了前後艙,前面靠左邊窗戶下放著一把扶手椅和一張小巧的桌子,右邊窗戶下放著張矮榻,榻前放著張小幾,船艙四角都放著小巧的花架,有一花盆是正盛開著的亮黃的迎春花。
李小暖走到榻前,坐了下來,仔細再看,所有的傢俱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冬末帶著春俏和小玉進去內艙收拾東西去了,蘭初從船艙外的小閣間泡了茶端了過來,李小暖透過窗上的綃紗,看著一趟趟走過的船娘和岸邊飛速往後滑動著的廊街,轉頭看著蘭初,好奇的問道:
“我就看到了這一間船艙,還有哪裡能住人的?”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指了指腳下,
“就在這下面啊,大家住通舖,也不過就是湊和個一晚兩晚的,若是走長途,這樣的小船就不行了。”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吩咐蘭初將帶來的書取了一本過來,半躺在榻上,全神貫注的看起書來。
劉管事和兩個小廝坐了另一條小船,走到前頭,中午在雲浦鎮停了停,劉管事的船先到了鎮上,從鎮上的酒肆裡叫了菜飯送到船上,大家匆匆吃了就啟程了。
酉末時分,沉沉的夜色籠著大地和河流,船到了田窩村,在村邊的簡陋碼頭靠了岸,船娘下了纜繩,住了船,李小暖透過窗紗,默然看著遠處沉在一片黑暗和靜寂中的村落,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吩咐冬末叫了魏嬤嬤進來。
魏嬤嬤進來見了禮,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和蘭初,笑著說道:
“你們先下去歇著吧,我想和嬤嬤說幾句話。”
冬末和蘭初忙曲了曲膝,退了出去,李小暖拉了魏嬤嬤坐到榻上,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嬤嬤,明天,你起得早些,先悄悄過去看看大伯和大伯母,看看他們好不好。”
“姑娘!”
魏嬤嬤滿臉憤恨著,眉頭豎了起來,李小暖忙上前捂了她的嘴,
“嬤嬤低聲些!”
魏嬤嬤忙點著頭,李小暖鬆開手,垂著眼簾想了片刻,轉頭看著魏嬤嬤,低聲說道:
“嬤嬤,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小暖的長輩,再說,你也說過,從前他們對小暖父母都極好,也疼愛小暖,雖說他們……”
李小暖頓了頓,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放得更低了,
“嬤嬤,我總還是願意老人家過得好,若是能知道他們過得好,也就安心了,嬤嬤!”
魏嬤嬤長長的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伸手輕柔的撫著李小暖的頭髮,傷感的說道:
“姑娘是個心慈的,跟你娘一個樣!只有人家對不起自己,沒有自己對不起人家的!”
李小暖怔了怔,低著頭,微微有些尷尬的輕輕咳了一聲,李小暖的娘是那樣,她奉行的可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死道友不死貧道!
第二天一早,劉管事帶著兩個小廝,來回幾趟,安排妥當了,魏嬤嬤回來,陪著李小暖,冬末、春俏和幾個婆子拱衛著,往李家墳地走去。
冬末在享台前放了粗麻布墊子,李小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磕拜禮,看著婆子焚化了紙錢,又磕了個頭辭了神主,站起來,默然看著高大整齊的墳頭,族伯照顧得極好,墳上連根雜草也沒有。
李小暖垂著眼簾呆立了半晌,才轉過身,緩緩往碼頭方向走去。
遠處一顆歪著脖子的柳樹下,族伯背著手站著,看著從面前經過的李小暖,李小暖轉頭遙看著他,頓住腳步,綻放出滿臉笑容,鄭重的整了整衣裙,恭敬的曲膝行了個福禮,才繼續往碼頭方向走去。
一行人上了船,解開纜繩啟程時,已經是巳正時分了,船娘不急不緩的撐著船,一大一小兩艘船悠悠然然的往上里鎮回去了。
第二天巳正時分,船就停進了古府碼頭,李小暖微微有些疲倦的下了船,魏嬤嬤帶著婆子和春俏等丫頭,抱著行李回了松風院,李小暖帶著冬末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細細的問著一路上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暈船,田窩村那邊好不好……李小暖笑著仔細答著李老夫人的話,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道:
“你也累了,趕緊回去吧,讓丫頭們侍候著你沐浴洗漱,好好歇一歇,中午飯就讓廚房給你送到院子裡去吃,不用再過來了,下午好好睡一覺,晚上若是歇過來了,再過來吃飯。”
李小暖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回去松風院了。
李小暖泡了個熱水澡,吃了半碗飯,就打著呵欠放下碗筷,漱了口,到里間睡覺去了,她本來就有擇床的毛病,在福音寺借居時,困苦之下,這毛病不治而愈,在哪兒都能睡得沉沉的,如今在古府松風院養尊處優了小半年,毛病就又養回來了!
還是自己的床睡得最舒服啊,李小暖躺在鬆軟的被窩裡,把自己放舒服了,打了個呵欠,很快就墜入了夢鄉。
古蕭放學回來,先奔進 了松風院,冬末急忙迎了出來,示意他輕聲,低低的稟報導:
“少爺輕些,姑娘剛睡著。”
古蕭忙頓住腳步,屏著氣低低的問道:
“暖暖一路上好不好?有沒有傷心?哭沒哭?”
冬末笑著點著頭,又搖著頭,低聲回道:
“都好,就是夜裡睡得不安寧,姑娘說她挑床,在松風院以外的地方,就睡不安穩,這會兒,吃了小半碗飯,剛睡著了。”
古蕭聽到都好,鬆了口氣,掂著腳尖往正屋探看了兩眼,
“那就好,下午我先去學畫,你跟暖暖說,我下了課就來看她!”
冬末笑著點頭答應著,古蕭轉身出了院門,往瑞萱堂去了。
古蕭學了畫,再到松風院的時候,李小暖還在沉睡著。小玉坐在外間暖閣裡低頭做著針線,冬末歪在暖閣裡,也睡著了。
古蕭伸手止住正要說話的小玉,輕手輕腳的往內室進去了,小玉怔了怔,伸手推了推冬末,想了想,又住了手,急忙跟在古蕭后面進了內室。
古蕭正掀著簾子,探頭往裡看著,小玉急忙上前接過簾子,低低的說道:
“少爺到外頭等一等吧,別吵醒了姑娘!”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2:29
第四十三章風箏
古蕭點了點頭,腳卻沒動,只伸長脖子,想看清楚面朝里,嚴嚴實實裹在被子裡沉睡的李小暖。
“少爺到外頭等吧,別把姑娘吵醒了!”
小玉催促道,古蕭腳下磨蹭著正要出去,李小暖突然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古蕭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暖暖你醒了!”
李小暖板著臉看著他,古蕭進來時,她已經醒了有一會兒了,正懶懶的躺在床上享受著這難得的閒暇,古蕭的腳步聲,小玉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古蕭側身坐到床沿上,仔細打量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暖暖,你看起來氣色還好,這兩天,我擔心得不行,怕你太過傷心,哭壞了身子。 ”
李小暖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歪著頭看著古蕭,思量了片刻,盯著古蕭鄭重的說道:
“古蕭,你不該這樣子闖到我屋子裡來!”
古蕭怔了怔,抬手撓了撓頭,李小暖無奈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夫子不是給你講過禮儀嗎?男女七歲不同席,今年,我七歲……虛歲就是八歲了,你今年也十一歲了!一家人就算不用那麼嚴格拘禮,你這樣冒冒失失的闖到這裡來,也不妥當,若是讓有心的人看到了,要傷了你名聲的!”
古蕭莫名其妙起來,
“傷我名聲?”
李小暖點了點頭,
“還有我的!”
古蕭撓著頭,半晌才疑惑著點了點頭,站起來看著李小暖,好脾氣的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那我到外面等你去。”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古蕭舒了口氣,彎著眼睛笑著出去了。
李小暖洗漱乾淨,換了衣服出來,古蕭忙扔下手裡的書,看著李小暖滿臉笑容的說道:
“昨兒週嬤嬤送了七八個大風箏進來,那風箏做得可好看了,暖暖你肯定喜歡!”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往窗戶前蹭了蹭,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
“唉!”
李小暖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古蕭說道:
“今天已經晚了,明天下午,等你學了畫回來,咱們快快的做完窗課,就去後面園子裡放風箏好不好?”
“好!”
古蕭重重的答應著,李小暖伸手取過古蕭剛扔到一邊的書,斜了他一眼,笑著說道:
“我倒要查一查,這幾天你這書背得如何呢!”
兩人說笑著背了一會兒書,不大會兒,就到了申末時分,一起起身往瑞萱堂吃晚飯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起來,和古蕭一起,照常去王夫子處唸書。
中午吃了飯,眾人漱了口,小丫頭們奉了茶上來,古蕭擠到李老夫人身邊,笑著請求道:
“老祖宗,等會兒學完了畫畫,我想和暖暖去園子裡放風箏去!”
李老夫人笑著正要說話,古云歡揚著眉梢興奮了起來,
“老祖宗,我也要去!”
古云姍白了她一眼,
“咱們不是說好了,下午要和那幾個管事婆子核查庫房的?你哪有時候放風箏?”
古云歡嘟著嘴站起來,也不看古云姍,徑直走到榻前,緊挨著李老夫人坐下,撒嬌般請求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指著古云姍說道:
“你也跟弟弟妹妹一起去吧,今兒天這樣好,正好放放風箏!那庫房就在那裡,明天、後天、大後天,哪天都能查!這放風箏的三月天,可是過一個少一個的!”
古云姍嘟著嘴嗔怪道:
“老祖宗淨縱著她們玩兒!”
李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
“還都是孩子,想玩就去玩一會兒去!”
古蕭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長揖告了退,拉著李小暖奔了出去,古云歡眼睛閃亮著,得意的看著古云姍,急急的說道:
“老祖宗,昨兒週嬤嬤送我的那幾個大風箏,個個都好看,我回去取風箏去了!老祖宗也來看我們放箏!母親也來!”
古云歡歡快的轉著身,招呼著周夫人,週夫人無奈的掃了眼李老夫人,又看了看古云姍,揮著手說道:
“去吧,去吧。”
古蕭拉著李小暖回到松風院,菊影早就派人收拾好裝著畫具的包袱,在松風院裡等著古蕭了。
古蕭接過包袱,想了想,轉頭吩咐著送包袱的小丫頭,
“你回去跟菊影姐姐說,讓她把周嬤嬤昨天送進來的風箏都送到松風院來。”
古蕭轉頭看著李小暖,彎著眼睛笑著說道:
“我學了畫就過來找你,你先挑個喜歡的。”
李小暖張了張嘴,想了想,只笑著點了點頭。
古蕭拎著包袱,往前院去了,李小暖站在院門口,看著他走遠了,才慢悠悠的晃回院子裡,冬末臉色陰鬱的跟在後面進了屋。
李小暖靠在東廂榻上,慢慢的理著絲線,放到花繃上比劃著配著顏色,冬末側著身子坐在榻上,看著李小暖,終於忍不住,生氣的說道:
“姑娘,那週嬤嬤往梧桐院、薔薇院、菡萏院都送了風箏,就咱們松風院,連片紙影子也沒見到!”
李小暖彷彿沒有聽到,對著光,仔細的配好了線,細細的將線纏好,才抬頭看著冬末,微笑著說道:
“她送風箏的時候,咱們又不在府裡。”
“姑娘!”
冬末跺了跺腳,有些恨恨的低聲叫道,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絲線,低聲說道:
“冬末,這些事小的不能再小了,不必計較,這府裡,老祖宗、夫人,大姐姐、二姐姐,古蕭對我都好,你和這院子裡的人對我也好,這就足夠了,我不是人家府裡正經主子,人家應酬我是人情,不應酬是本份,哪裡能強求的?”
冬末眨了眨眼睛,李小暖歪著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思量了片刻,才慢騰騰的接著說道:
“你是這府裡的家生子兒,這府裡牽牽連連、一環套一環的人情恩怨,你也該留心些,你先跟我說說周嬤嬤吧。”
冬末怔了怔,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
“說周嬤嬤什麼?”
李小暖鬱悶的嘆了口氣,
“週嬤嬤是夫人的陪房,一家門都隨著夫人到了古家,你說說她家裡有什麼人,有什麼親戚什麼什麼的。”
冬末想了想,低聲說道:
“週嬤嬤丈夫是府裡的大管事,現帶著大兒子在京城看房子,統管著夫人在京城的陪嫁鋪子、莊子,還有古家在京城的產業,週嬤嬤女兒現在夫人院里當差,是一等丫頭,小兒子只有六歲,還沒領差事。”
冬末看著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
“週嬤嬤還有一個嫡親的弟弟也一起過來古家的,娶了府裡老劉管家的麼女,送咱們回去田窩村的那個劉管事,就是老劉管家的大兒子。”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問道:
“那原來管著針線房的,是誰?”
冬末揚著眉梢,怔了怔,
“是王嬤嬤!”
“王嬤嬤是劉管事的妻妹。”
李小暖看著冬末說道,冬末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裁撤針線房是大小姐的主意,咱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過!”
李小暖聳拉著眉梢,鬱悶起來,
“冬末,你說你一句話沒說過,人家會不會相信?換了是你,你會怎麼想?老話說瓜前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就是這個道理啊,不是你說你做了沒有,而是別人認為你做了沒有!明白不明白?”
冬末不服氣的嘟著嘴,
“就算是這樣,那也是老祖宗和夫人點了頭的,也怪不到咱們頭上!”
“冬末!”
李小暖皺起了眉頭,盯著冬末,聲音嚴厲起來,冬末微微縮了縮身,李小暖聲音清冷著說道:
“說人情就以人情論,說規矩就論規矩說,人家跟你講人情,你跟人家論規矩,那還有什麼話好說?!你大約是在老祖宗身邊當差習慣了,縱有什麼蠻橫不講理的,人家看在你是老祖宗的丫頭份上,也不敢和你計較,若是這樣,晚上我稟了老祖宗,你還回去瑞萱堂當差吧。”
冬末臉色紅漲起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著頭,
“姑娘,冬末錯了,求姑娘饒了冬末這回。”
李小暖不耐煩的抬了抬手,
“你起來,不要動不動就跪著磕頭。”
冬末起身,垂著頭站在榻旁,李小暖指了指榻,
“你還照樣坐著說話就是,我不過和你講這個道理,若論規矩,你沒錯,人家更是半分不妥也沒有,若論人情,其一,不管咱們做沒做,這瓜前李下的事是有過了,就算不說這些,咱也沒給過人家甚麼人情不是,大家彼此都沒有人情,我不過是寄居在這府裡的,人家送不送這風箏,有什麼好挑剔的?”
李小暖看著低垂著頭的冬末,接著說道:
“這是一,其二,這巴高踩低的事,哪裡沒有?什麼時候沒有?你計較這些,除了給自己添堵生悶氣,還有別的什麼用處沒有?”
冬末慢慢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我知道了。”
李小暖看著她,慢慢嘆了口氣,低低的說道:
“你淨計較這些沒用的東西!針線房這事一出來,你就該警醒著,好好留心看著自己得罪了人沒有!若是能想法子解開自然好,若沒法子解了,就要時時留心,別讓人算計了去,你看看你,還在這裡傻呵呵的計較人家送沒送風箏!真不知道說你什麼才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2:47
第四十四章意外
冬末疑惑的看著李小暖,凝神思量了片刻,微微舒了口氣,低聲說道:
“姑娘,我知道了,往後若是再碰到這樣的事,能解便解,若做了死結,就要時時警醒留心著才好。”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了起來,
“你是個聰明的,就是這樣,咱們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冬末眼睛亮亮的點了點頭。
李小暖笑著往後靠了靠,慢騰騰的繡起花來。
未末時分,古蕭上完了課回來,李小暖遣人去叫了古云歡和古云姍,古蕭拉著李小暖,幾個小丫頭拿著風箏,一行人往後面園子奔去。
古蕭拉著李小暖,直奔致遠閣方向,
“暖暖,咱們到致遠閣那邊放風箏去,那里地勢最高,風大,風箏肯定飛得高!”
兩人奔到致遠閣下,從小丫頭手裡挑了只蝴蝶風箏出來,接好了線,古蕭吩咐小丫頭托著風箏跑到高處,自己拿著線軸準備升起風箏來。
竹枝急忙攔住古蕭,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少爺,這可不行,這線又韌又細,最容易劃破手,少爺若是為了這個劃破了手,我們這幫侍候的奴才就不用活了!少爺還是給我,我升起來再給您吧。”
古蕭微微轉過身,護著線軸,固執的搖著頭,竹枝忙回過頭,求援般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笑了起來,走到古蕭面前,
“竹枝說得倒在理兒,這線是細了些,最容易劃破手,要不,我用帕子給你把手包上,這樣就不會劃破手了。”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從袖子裡抽出棉帕子,仔細的在他手掌上纏了幾層係好,又要了竹枝的帕子,把古蕭的另一隻手包好,笑盈盈的拉著古蕭的兩隻手給竹枝看著,
“竹枝姐姐,你看看,這樣子,肯定不會劃破手了。”
竹枝笑著搖了搖頭又點著頭。
古蕭捏著風箏線,揮著手試了試風向,李小暖笑瞇瞇的問道:
“好了沒有?我讓人放開風箏了?”
古蕭滿臉緊張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跳著腳揮著手,示意小丫頭放開風箏。
小丫頭跳起來,用力把風箏往上拋去,古蕭急忙拉著風箏線往前跑著,藉著風力要把風箏升上去,可風箏翻了兩個滾,一頭載在了地上,李小暖捂著嘴,笑得彎著腰,眼睛瞇在了一處。
不遠處傳來一陣放肆的哈哈大笑聲,古云姍和古云歡帶著幾個丫頭,拿著風箏,也過來了,古云歡指著古蕭笑話道:
“真是笨!連只風箏都升不起來!”
“哼!”
古蕭白了古云歡一眼,也不理她,小丫頭早就奔過去重新揀起了風箏,古蕭揮手示意著小丫頭再試一次。
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站到一處,好整以暇的看著古蕭升風箏。
這次倒比上一回強,風箏斜斜歪歪的升了起來,古蕭滿臉緊張,不停的拉著風箏線,緊緊盯著在半空中東一頭西一頭的風箏,風箏前進後退著,一頭扎在了旁邊高大的銀杏樹上!
古云歡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古蕭,笑得說不出話來,古云姍也笑得前仰後合,古蕭惱怒的用力拉著風箏線,李小暖忙奔過來,笑盈盈的拉著他,
“別拉了,卡在樹上了,哪里拉得下來?這裡的風一會兒大一會兒小,樹又多,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吧。”
古云姍笑著走過來,接過了李小暖的話頭,
“這裡不是放風箏的好地方,咱們去湖邊放去,那裡開闊,風箏至少不會掛到樹上去。”
古蕭將手裡的線軸遞給了竹枝,竹枝忙接過線軸,打發個小丫頭去叫守園子的婆子過來取風箏。
一行人轉過假山,說說笑笑著往湖邊開闊處走去。
到了湖邊,古蕭固執著仍要自己升起風箏來,古云姍和古云歡也不理他,看著婆子升起了風箏,才接過來,用帕子墊著手,放著玩兒。
李小暖和古蕭一起,跑出了一身汗,又摔壞了兩個風箏,總算勉強升起了一隻燕子風箏來,古蕭滿臉得意的仰頭看著越升越高的風箏,舒了口氣,將風箏遞給了李小暖,
“你來放!可好玩了!”
李小暖從冬末手裡接過棉帕子,墊在手裡,接過了風箏線軸。
昇在空中的風箏,迎著風將線繃得緊緊的,李小暖用力拉著風箏線,古蕭在旁邊緊張的指揮著:
“暖暖!不要放線了,不要放了!快拉回來!收一收線!……唉,不對,快放線,快放線!”
李小暖只當沒聽見,由著自己性子,想收就收,想放就放。
古云歡給古云姍使了個眼色,兩個牽著風箏,往古蕭和李小暖的燕子風箏靠近過來。
古蕭緊張的大叫起來,
“暖暖!快!她們過來了!快收線!”
李小暖也有些緊張起來,想牽著風箏往旁邊躲,卻不知道如何才好,往東拉線,風箏偏往西飛去,眨眼功夫,古云歡的風箏就纏了過來,古蕭緊張的伸手過來,要奪李小暖手裡的線軸,李小暖仰著頭,看著空中的風箏,躲閃著古蕭,
“你不要搶!讓我來!”
古云姍的風箏也跟著纏了上來,李小暖緊張的用力往回扯著風箏線,轉眼間,三隻風箏纏到了一處。
古蕭急得團團轉著,緊挨著李小暖,不停的伸手去幫她扯風箏線,李小暖一邊仰頭看著,一邊躲著他,
“姑娘小心!”
冬末驚叫時,已經晚了,李小暖的腳滑下湖岸,一個倒載蔥,往湖里滾了進去。
冰涼的湖水一下子裹了上來,李小暖倉促中嗆了口水,忙閉上嘴,屏住氣息,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扔開手裡的線軸,兩隻手劃著水,努力讓自己的頭露出水面去。
李小暖的頭剛浮出水面,不知道是誰猛撲下來,又把她撲進了水里,李小暖氣得簡直想破口大罵,只恨張不開嘴,罵不出來!
跳下來的人緊緊抱著她,李小暖拖又拖不動,推又推不開,一口氣憋得人已經受不住了,焦急驚慌之下,鼻子和嘴裡都嗆進了冰涼的湖水。
正要絕望時,李小暖和抱著她的人一起,被人 一把推出了湖面,李小暖大口大口喘著氣,轉過頭罵道:
“他喵個貓的!你……”
李小暖後面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緊緊抱著她的是古蕭,正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著水。
丫頭婆子們驚恐異常的將兩人拖到岸上,古云姍撲到古蕭身上,聲音淒厲的尖叫著:
“古蕭!你醒醒!你……醒醒!”
古云姍後面的聲音已經變成了驚恐的哭泣,古云歡呆呆的站在旁邊,聽到古云姍的哭聲,也跟著放聲大哭起來。
李小暖撲到古蕭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推著古云姍呵斥道:
“別哭了!他沒事,趕緊讓他趴著,把肚子裡的水控出來!”
兩個老成有經驗的婆子奔過來,上前抱著古蕭,把他放到自己腿上,頂著他的腹部,把古蕭的身子彎成個弓形,古蕭哇哇的吐起水來,邊吐邊慘叫了起來:
“難……哇!受死……哇!了!
古云姍鬆了口氣,腿腳酸軟著跌坐在地上,冬末臉上白得沒半分血色,手指痙攣著緊緊抱著李小暖的腰,李小暖頭彎下去吐著水,轉頭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古云姍,一邊吐水,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
“叫……大夫……”
古云姍醒過神來,扶著珍珠的手站起來,一迭連聲的吩咐著:
“趕緊把他們兩個抬回去!不不不!抬到瑞萱堂!趕緊去稟報老祖宗和夫人去!趕緊讓人去請大夫,快去!”
周圍的丫頭婆子忙亂著,跑去傳信的傳信,叫人的叫人。
古蕭肚子裡的水已經吐乾淨了,只是不停的干嘔著,李小暖也吐乾淨了水,只覺得頭痛得彷彿要裂開一般,強自鎮靜著,垂著頭低聲問著冬末,
“我是自己跌下去的,古蕭是怎麼掉下去的?”
“少爺……看到姑娘掉進去,就撲到湖里去了!”
冬末聲音低低的說道,李小暖怔了怔,胸口暖暖的鬱悶起來,他真會幫倒忙!把她又撲回湖里不說,週夫人和老祖宗要是知道他是為了救她才撲進湖里的,她豈不成了禍根了?!
他可是古家兩代單傳的獨苗苗!
李小暖頭痛得更厲害了,婆子們抬了竹椅子來,七手八腳的抬起古蕭和李小暖,往瑞萱堂方向奔了過去。
剛出了垂花門,週夫人臉色慘白著急奔過來,推開婆子,直撲到古蕭身上,一把把他摟在懷裡,古蕭努力想笑一笑,剛想說話,週夫人看到活生生的古蕭,一口氣松下來,緊緊把古蕭摟在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古云姍忙上前和丫頭婆子一起扶起週夫人,
“母親別哭,古蕭沒事,好好兒的,得趕緊送他回去換衣服去!”
週夫人忙放開古蕭,幾個婆子重新抬著古蕭,剛走了幾步,就看到李老夫人扶著碧蓮、翠蓮,氣息急促的奔了過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3:03
第四十五章寒症
週夫人忙迎了上去,扶著李老夫人,不停的抹著眼淚,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急奔到古蕭身邊,伸手撫著他的頭臉,古蕭強笑著安慰著李老夫人,
“我沒事,沒事!”
李老夫人見古蕭面色還好,沒什麼大事,鬆了口氣,轉過身,往後走了幾步,看著面色慘白的李小暖,伸手輕輕撫了撫李小暖的臉,李小暖氣息有些微弱的強笑著說道:
“我也沒事!驚著老祖宗和夫人了。”
李老夫人重重的嘆著氣,轉過身,連聲吩咐著:
“趕緊把他兄妹倆抬到我院子裡去,快去煮薑湯,準備熱水!去拿衣服來!趕緊請大夫!快去!”
婆子們抬著兩人急匆匆的進了瑞萱堂,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裹著被子一南一北半躺在暖閣裡。
李老夫人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上,週夫人侍立在旁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看著正喝著薑湯的古蕭和李小暖。
古蕭臉色漸漸紅暈起來,李小暖臉色蒼白著,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頭痛得幾乎忍受不住。
兩個管事婆子引著大夫,急匆匆的進了院子,古云姍等人急忙迴避到了里間,週夫人也隱在了屏風後,李老夫人端坐在扶手椅上,讓著大夫坐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凝神診著脈的大夫。
大夫給古蕭診了一隻手,換了一隻手又仔細的診了,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說道:
“老夫人,古少爺沒什麼大礙,我開一帖安神湯給他,早晚喝上幾劑就沒事了。”
李老夫人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微笑來,聲音和緩的說道:
“多謝溫先生,還請溫先生給我這小孫女也仔細診一診。 ”
溫大夫欠身答應著,起身挪到李小暖旁邊,伸手診了一會兒脈,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換了隻手又仔細診了,思忖了片刻,才轉頭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老夫人,小姐受了風寒,這脈像上……”
“不用說脈象,我也不懂,你只說嚴重不嚴重吧。”
李老夫人止住了溫大夫的話,溫大夫笑著點了點頭,
“是!有些個嚴重,小姐大約前些時候生過病,病癒後失於調理,身子骨虛弱了些,才引得風寒入體,不過倒也不妨事……”
“到底重不重?妨事還是不妨事?”
李老夫人擰著眉頭問道,溫大夫忙陪笑著道:
“雖說病症有些重,倒也不妨事,我開帖藥,小姐吃上一陣子,等退了風寒,再換個方子調理些日子,也不過就是三兩個月,就能全好了。”
李老夫人舒了口氣,微笑著謝道:
“有勞溫先生了,請外頭開方吧。”
溫大夫忙起身,連稱“不敢”,隨著管事婆子到外面開方子去了。
李小暖轉頭看著李老夫人,聲音低弱的說道:
“老祖宗,我回去松風院歇著吧。”
李老夫人憐惜的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溫和的安慰著她:
“好孩子,我讓人送你回去,好好歇著,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點了點頭,冬末用斗篷裹緊了李小暖,瑞萱堂的兩個婆子輪流抱著她,把她送回了松風院。
不大會兒,管事婆子送了幾包藥和煎藥的藥銚子過來,冬末親自守著煎了藥,用綿紙仔細潷了藥汁出來,略晾涼了,送到內室,魏嬤嬤抹著眼淚,半扶半抱著李小暖,餵她喝了藥。
李小暖喝了藥,漱了口,就沉沉睡著了過去。
瑞萱堂,古蕭喝了安神湯,在暖閣裡沉沉睡著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守著古蕭,看著他睡沉了,才悄悄出了暖閣,轉到了東廂,叫了古云姍和古云歡進來。
週夫人盯著古云姍和古云歡,擰著眉頭問道:
“好好的放風箏,怎麼就跌到湖里去了?”
古云歡膽怯的轉頭看著古云姍,兩隻手抓著裙帶,低低的說道:
“我離得遠,沒看清楚。”
古云姍掃了她一眼,垂著頭,兩隻手慢慢揉著手裡的棉帕子,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的說道:
“我、雲歡還有古蕭的風箏纏在了一起,古蕭和小暖光顧著仰頭看風箏,我和雲歡也只顧著看風箏了,古蕭和小暖腳底下踩空了,就一起滾到了湖里。”
古云姍的聲音越說越低,古云歡急忙重重點著頭附和著,
“好像就是這樣,我聽到冬末尖叫了一聲,他們兩個已經一起滾進湖里了,他們兩個一處放風箏,跑得快,丫頭婆子離得遠,沒拉住……”
古云姍不停的點著頭,表示同意古云歡的話,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揮了揮手,止住了古云姍和古云歡的話,轉頭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獨苗……唉!明兒讓人去靈應寺上柱香,給蕭兒點盞長明燈去,再讓周嬤嬤到鎮上看看,有那孤苦無著的,都接濟一二,積些功德吧。”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
“我也是這樣想著的。”
李老夫人又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古云姍和古云歡,溫聲安慰道:
“沒事了,都過去的,往後蕭兒也好,你們也罷,都要離這些危險去處遠著些,君子不立危牆下,講的不就是這個理兒?往後可要小心著些自己才好。”
古云姍和古云歡忙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揮了揮手,打發著兩人,
“你們也回去歇著吧。”
古云姍和古云歡告退出來,出了院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古云歡遲疑了下,緊挨著古云姍,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冬末那丫頭離得最近!”
古云姍咬著嘴唇,拉著古云歡,一邊往前走,一邊仔細思量了一會兒,低聲說道:
“冬末性子雖直,可也是個聰明人,古蕭自己撲進湖里這事,張揚出來,她和小暖都沒有好處!”
古云歡點了點頭,想了想問道:
“這事,要不要給小暖說一聲?”
古云姍皺著眉頭,停了半晌,頓住腳步,低聲說道:
“小暖如今病著,再說,她是先跌進去的,古蕭是哪能掉到湖里去的,她也不一定知道,回頭探探她的話,若是不知道這事,也就不用再提了,古蕭那裡,倒要說一聲才好!”
“那?”
古云歡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古蕭這會兒還在瑞萱堂呢。”
“反正這會兒他吃了藥,也睡沉了,等晚上吃飯的時候,找個空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兩人慢慢說著話,各自回去院子了。
晚上,李小暖暈暈沉沉的醒過來,渾身已經發起了低熱,魏嬤嬤抱著她,就著冬末的手吃了幾口白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冬末摸著李小暖溫熱的頭和身子,焦急的和魏嬤嬤商量著,
“姑娘發起熱來了,得稟了老祖宗,趕緊請大夫再過來診一診才行!”
李小暖暈沉著聽到冬末的話,伸手拉了冬末,低低的說道:
“沒事,就是要發熱的,這熱沒兩天也退不下去,不用去了,明天再讓大夫診吧。”
冬末遲疑的看著魏嬤嬤,兩人正猶豫間,小丫頭在外面稟報著:
“孫嬤嬤來了。”
魏嬤嬤守著李小暖,冬末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孫嬤嬤提著盞燈籠,已經進了院子。
冬末接過孫嬤嬤手裡的燈籠,遞給旁邊侍候的小丫頭,孫嬤嬤進了屋,探頭往裡面看了看,低聲問道:
“表小姐醒了沒有?覺得好點沒有?”
“醒了,沒怎麼覺得好,這會兒正渾身發著熱,我和魏嬤嬤急得不行,也不知道要不要請大夫再來診診。”
“噢?”
孫嬤嬤皺著眉頭,腳步輕悄的進了內室,靠到床前,低頭仔細的看著暈沉著的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額頭,皺起了眉頭,直起身子,退到外間,轉身看著緊跟出來的冬末說道:
“我這就讓人去請溫先生去!”
冬末感激的點著頭,一直送孫嬤嬤出了院子,看著她走遠了,才松了口氣回到正屋。
過了小半個時辰,管事婆子就引著溫大夫進了松風院。
溫大夫凝神仔細的給暈睡中的李小暖診了脈,舒了口氣交待道:
“這寒症沒有加重,這病症,是有發熱這症狀的,無礙,還照著我中午開的方子吃藥,明天我再過來。”
魏嬤嬤和冬末總算鬆了口氣,恭敬的送了溫大夫出去,魏嬤嬤看著李小暖,冬末過去瑞萱堂回話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3:15
第四十六章牽與連
直到第二天傍晚,李小暖身上的熱才稍稍退了些,李老夫人打發孫嬤嬤和碧蓮過來看了四五趟,週夫人也打發蘭若過來看了一回。
古蕭被李老夫人留在了瑞萱堂,哪也不准去,連課也停了,讓人去和夫子請了幾天假,古蕭團團轉著,卻不敢和李老夫人說要過去看李小暖,只不停的打發菊影和杏紅一趟趟往松風院探看著。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差大丫頭過來看了兩回,聽說還好,也就放下心來。
隔天,溫大夫又過來診了脈,調了個方子,小玉熬了藥端進來,魏嬤嬤接過試了試,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將藥碗遞給半躺在床上的李小暖,李小暖接過藥,苦惱的皺著眉頭,閉著眼睛一飲而進。
蘭初忙接過空碗,遞了漱口水過來,李小暖漱了口,苦著臉哀嘆著:
“這麼苦的藥,要吃到什麼時候?!”
“溫先生說了,姑娘去年那場病就沒調理好,如今就算風寒好了,也要吃個三兩個月的藥,好好調理調理!”
魏嬤嬤笑著解釋道,李小暖臉苦得更厲害了,往後重重的靠到了靠枕上,痛苦的哀嘆起來。
冬末掀簾子進來,曲膝請了安,笑著說道:
“我回來了,嬤嬤趕緊去薔薇院吧,大小姐該等著了。”
魏嬤嬤點了點頭,伸手愛憐的撫了撫李小暖散著的頭髮,李小暖笑著推著她,
“嬤嬤趕緊去吧,早去早回。”
魏嬤嬤笑了起來,起身告了退,出門去了。
冬末悄悄揮手斥退了小玉和蘭初,看著兩人出了門,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低聲說道:
“前兩天姑娘身上發著熱,人也糊糊塗塗的,我就沒跟姑娘說這事。”
李小暖直起上身,微微有些緊張的看著冬末,冬末往前挪了挪,接著說道:
“前天晚上姑娘身上起了熱,又請溫大夫過來診了脈,過後我就去瑞萱堂給老祖宗回話,回了話出來,少爺讓菊影姐姐叫我進了暖閣,偷偷和我說,大小姐囑咐他了,讓他說他是和姑娘一起跌進湖里的。”
李小暖一時怔住了,呆了半晌才恍過神來,轉頭看著冬末低聲問道:
“是大小姐讓他這麼說的?”
“是!少爺說,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這麼跟老祖宗和夫人說的,大小姐囑咐少爺別亂說,少爺就又囑咐我別亂說,少爺說,大小姐說了,若是老祖宗和夫人知道他這樣淘氣,敢自己往湖里跳,肯定會氣壞的!”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抬手撫著自己的額頭,長長的嘆息著,
“冬末,我覺得自己命真好!真是有福氣!這麼多人對我這樣好!”
冬末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失笑起來,
“姑娘這樣的,還命真好?真有福氣?姑娘真是知足倒是真的!”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也不管她明白不明白,反正這事她是不准備解釋給她聽了。
冬末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咬了咬嘴唇,下了決心般說道:
“姑娘,還有件事,那天,出事時,竹枝正跟我站在一處。”
李小暖怔了怔,轉頭看著冬末,凝神想了片刻,低聲說道:
“這件事,大姐姐和二姐姐既然都這樣說了,古蕭也這樣說了,那這件事就只能這樣了,竹枝也犯不著、也不敢再冒這個頭去,只是……”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帶著絲笑意吩咐道:
“若是哪天竹枝找你說起這事來,你就一口咬定,你看到的就是一起跌進去的,她若說別的,你只說是她眼花了。”
冬末揚著眉梢,忍著笑點了點頭,李小暖伸展著胳膊,長長的舒了口氣往後靠去,
“我病著,古蕭若是過來,你就到院門口把他擋回去,跟他說,溫大夫說過的,這風寒病最易過人,不要讓他進院子裡來,大姐姐和二姐姐若是來了,也這麼說。”
冬末微微怔了怔,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
“姑娘是個心細的,過了病氣這話若等人家說,倒不如咱們自己先說出來的好!”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
“就是這樣!”
古蕭被李老夫人拘著,連瑞萱堂的門也出不得,古云歡過來松風院看過一趟李小暖,在院門口就被冬末恭恭敬敬的擋了回去,李老夫人聽孫嬤嬤說了,嘆了口氣感慨著:
“果然是個玲瓏剔透的,若蕭兒有她一半的心眼……唉!”
第二天,李老夫人就放古蕭上課去了,晚上也讓他回去梧桐院歇著了。
失足落水的事漸漸淡下來過去了,古蕭每天上課,學畫,一天幾趟的打發人往松風院送各種各樣的東西,自己寫的字,對的對子,畫的畫,偷偷溜到鎮上買的小玩意兒,自己覺得好吃的各種吃食……
李小暖退了熱,躺在床上喝了幾天藥,漸漸好了起來,魏嬤嬤只不許她出屋,怕她再受了風、著了涼,李小暖就坐到東廂榻上,歪在靠枕上看書,偶爾也坐到西廂的桌子前,慢慢影著字。
古蕭不能去松風院,只好每天悶悶的呆在梧桐院唸書、寫字、畫畫。
梧桐院前院廂房裡,竹枝悶悶不樂的坐在床上做著針線,門口響起腳步聲,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竹枝忙起身開了門,澄心院的大丫頭蘭芷一隻手提著隻小食盒,正笑盈盈的站在在門外,竹枝立即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是蘭芷姐姐,快進來!”
“就你一個人啊?”
蘭芷笑著往屋裡探了探頭,竹枝忙笑著點著頭,
“就我一個,杏紅今天當值,可沒空在屋里呆著!”
蘭芷提著食盒,笑盈盈的進了屋,
“早就想過來找你說話玩兒了,這幾天事情多得真是一件接著一件,好容易今天才得了空兒!”
竹枝關了門,回身從自己櫃子裡取了兩隻精緻的哥窯蟹爪紋杯子來,蘭芷將手裡的提盒放到桌子上,打開來,取出了兩碟子點心,笑著說道:
“昨兒我去大廚房,正好看到劉嬤嬤吩咐人磨綠豆粉,我想著你最愛吃綠豆糕,今天一早就過去討了碟,這一碟紫藤糕是昨天夫人賞的,正是應季的東西,咱們正好邊吃邊說話兒。”
竹枝笑盈盈的點著頭,從暖窠裡倒了兩杯茶端過來,遞給蘭芷一杯,兩個人坐到床上,靠著靠枕,擠在一處說著體已話兒。
“……你弟弟好些了沒有?”
兩人嘰嘰咕咕的說笑了一陣子,蘭芷笑著問道,竹枝臉色沉了沉,嘆了口氣,
“好什麼,還不是那樣,不過是這會兒天暖了,咳得好些罷了,昨兒……”
竹枝頓住了話,嘆了口氣,不再往下說,蘭芷仔細看著她的臉色,笑著從懷裡取了個小小的荷包出來,遞給了竹枝,
“你有什麼難處,可別想瞞我!咱們一處選進來侍候夫人,從小的情份,有什麼話不能說的?這裡頭是一兩銀子,你趕緊讓人帶給你娘,你弟弟的病,雖說天暖了就能好些,可這藥是一天也斷不得的!”
竹枝微微漲紅著臉,伸手推了回去,蘭芷笑著將荷包塞到她懷裡,
“拿著吧,昨天發月錢,我就想到這事了,那天在園子裡侍候的丫頭婆子,統統扣了一個月的月錢,你和冬末可是要扣去兩個月的呢!冬末也還罷了,家裡也不急著這銀子用,你弟弟可等著你這一吊錢吃藥呢,趕緊拿著吧!”
竹枝感激的看著蘭芷,蘭芷笑著推著她收了荷包,
“你呀,下次小心些侍候著,你那主子,可是半分差錯也不能有的!”
竹枝挑著眉梢,有些恨恨的說道:
“不提這個也還罷了,一提這事,我就氣悶的不行!”
蘭芷疑惑的看著她,竹枝走到門口,開了門左右看了看,輕輕關了門,回來擠到蘭芷身邊,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那天失足滑下去的,明明只有表小姐一個人,少爺看到表小姐滑到了湖里,要救表小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是怎麼看的?竟說是兩個人一起滑到湖里去的!”
“啊?!”
蘭芷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真是這樣的?你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冬末和我站在一處,肯定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問過冬末沒有?”
“問過了,冬末也一口 咬定是兩個人一起滑進去了,還說我眼花了!我肯定沒有眼花,我看的清清楚楚!”
竹枝生氣著有些傷感起來,抽出帕子抹著眼淚,
“滿院的丫頭,偏就我當值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年底的大紅封肯定是不能有的了,本來菊影姐姐都和我說過了,讓我今年用心侍候著,年底的大紅封就讓我得了,好讓我拿回去讓我娘把房子修了……”
竹枝哽咽著抽泣起來,蘭芷忙摟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著她,
“好了,好了,想開些吧,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唉!”
蘭芷重重的嘆著氣,低聲說道:
“那風箏是我娘孝敬進來的,因為這個,連帶著我娘也在夫人那裡吃了掛落,說不該送這不祥的東西進來……算了算了,想開些就是了,就當是命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3:31
第四十七章惡果
竹枝止了抽泣,用帕子按著眼角,傷感的說道:
“也只能這樣想了,我就算為了這個氣出病來,又能有什麼法子?這話若是冬末說的,我還能辯上一辯,爭上一爭,大小姐和二小姐,還有少爺都這樣說了,我再說別的,可不就是拿雞蛋和石頭去碰了?!”
蘭芷安慰著她,慢慢轉開了話題,兩人又細細碎碎的說了半天話,蘭芷才告辭出來,回去澄心院了。
李小暖直病了差不多一個月,溫大夫才將藥方調成了調理的湯藥,宣布了她的康復,溫大夫走後,李小暖換了衣服,帶著冬末去瑞萱堂請安了。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憐惜的摟著她,心疼的說道:
“你看看,瘦得下巴都尖出來了,往後可要小心著些,可不能再病了,老祖宗都快心疼死了!”
“老祖宗!”
李小暖聲音軟軟的低聲說著話,依賴的靠在李老夫人懷裡,週夫人笑著看著她說道:
“往後可不能再這樣淘氣了,不光老祖宗心疼,這一家人可都牽掛得不行。”
“小暖以後再不敢了。”
李小暖忙恭敬的答道,李老夫人笑哈哈的撫著李小暖的後背,溫和的說道:
“你剛好,溫先生說你這身子骨還弱,要再調理些日子才行,這早學暫時就不要去了,若覺得身子還好,就上午過去聽聽書,聽累了就回來,不必拘著時候,你病了這一個月,蕭兒沒了伴,這唸書的勁頭可是一天不如一天!”
“是!老祖宗最疼小暖了!我想明天就去上課去!”
週夫人笑著搖著頭看著李小暖感嘆道:
“這丫頭唸書上頭倒真是難得,若是個男孩子,可是個有出息的。”
“唉!”
李小暖重重的嘆了口氣,聳拉著眉梢說道:
“我和古蕭哥哥比背書,從來沒贏過他!我一定要贏他一回!”
週夫人指著李小暖,笑出了聲,
“這孩子,你跟他比什麼?他過兩年就得考童子試了,你一個姑娘家,又不用考那些東西,不過念些書,明明理罷了,往後還是多用些心在針線上頭,過幾年,去乞巧節上拿個頭籌回來,才是正理!”
李小暖嘟了嘟嘴,週夫人看著李小暖,笑著搖著頭,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沒有說話。
李小暖差不多恢復了以往的日子,只是早上不用早起上早學了,中午從瑞萱堂吃了飯回來,古蕭跟著林先生學好畫之後,再到松風院,李小暖陪著古蕭背完書,就藉口勞累著了要歇息,把他趕回梧桐院寫字去,晚上也是各自去瑞萱堂請安吃飯。
日子忙碌著滑得飛快,很快就進了五月裡,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院子一角的芭蕉越來越濃綠起來,趕著下雨,李小暖就坐到東廂榻上,透過紗窗看著被雨水洗刷的干淨異常的翠玉般的芭蕉葉,聽著雨水滴落在芭蕉葉上的細碎聲響,只是沒有那份“早也瀟瀟,晚也瀟瀟”的心境。
五月裡的雨水特別多,浠浠瀝瀝的下起來沒個完,申正時分,李小暖穿著高底木屐,撐著傘,帶著冬末往瑞萱堂走去。
吃了飯,小丫頭奉了茶上來,李老夫人接過慢慢喝著,週夫人滿臉喜色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李小暖微微有些奇怪的看著周夫人,實在是難得見她有這樣的喜色。
李老夫人放下手裡的杯子,笑著轉頭看著古云姍吩咐道:
“你母親六月初一的生辰,雖說如今這個時候也不宜太熱鬧,可也要好好辦一辦,再說,”
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渾身透著喜氣的周夫人,笑了起來,
“你看看,就算咱們不想熱鬧也不行呢!”
週夫人笑了起來,欠著身子說道:
“看母親說的,恪兒是專程過來給母親賀壽的!”
李小暖端著杯子的手僵住了,古蕭怔了怔,急忙問道:
“是恪表哥要來上里鎮看咱們了?”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溫和的解釋道:
“六月初一是你母親生辰,六月初九又是我過生日,你姨母姨父就打發你恪表哥過來賀壽,這個月底就到了,要在咱們家住上半個月再回去。”
古蕭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古云歡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呼吸急促著微微有些不穩起來,古云姍掃了眼古云歡,轉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若是月底就到,也沒幾天了,得趕緊讓人收拾院子去了!”
“我可不就是要跟你說這事的,說著說著,又說遠了,你看看,祖母也是年紀大了!”
李老夫人笑著說道,古蕭擠到李老夫人身邊,搖著李老夫人的手臂,
“老祖宗才不老呢,等我老了,老祖宗也不老!”
週夫人“扑哧”一聲笑出了聲,古云姍挑著眉梢,斜睇著古蕭笑道:
“你老了,老祖宗也不老,這叫什麼話?”
古云歡捂著嘴,笑得春光燦爛,李小暖微笑著,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你都老了,老祖宗還不老,那不是老祖宗,那是老妖精!”
李老夫人哈哈笑著說道,屋子裡的人笑成了一團,古蕭也笑倒在李老夫人懷裡。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細細商量了半天,決定把這個恪表哥安置在前院娑羅館,那裡原是古老太爺靜心清修之處,院落精緻清雅,景色極好,地方也寬敞。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細細囑咐著哪一處要哪能收拾,何處放何物,古云姍一一答應著,一家人比往常晚了大半個時辰才告退出來,各自回去歇息了。
李小暖出了瑞萱堂,低著頭,腳下漸漸越走越快起來,古蕭正眉飛色舞的說著他的恪表哥,見李小暖走得快了,忙拉著她的手說道:
“暖暖,你慢一點,天黑得很,慢些走,小心別絆著了。”
李小暖忙頓住腳步,她有些焦躁了。
古云歡擰著帕子,也不理人,一路出著神自顧自的回去了。
古云姍皺著眉頭,一邊慢慢走著,一邊彷彿有些苦惱的看著古云歡的背影。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沉默著沐浴洗漱了,躺到床上,破例沒有看書,只說困了,吩咐冬末放下帳子、帷幔,熄了燈。
冬末有些奇怪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也沒多問,只收拾好帳子,舉著燈出了屋,和當天值夜的春俏一起坐到暖閣裡,做針線去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帳子頂,心裡煩惱不已。
若是早知道和那個驕橫拔扈的世子還有見面的可能,那天無論如何也忍下來了!
唉,要是知道有今天這樣的麻煩,那天她絕對不會去拿那些點心!
若是知道隔天就能寄身古家,她還拿那些點心做什麼?
若是知道……若是知道還要再摔一跤,還不爬起來了呢?!
想這些沒用的有什麼用?!那個混帳東西月底就要到這裡來了,還要住上半個月!中間要給周夫人賀生日,要給李老夫人賀壽,平日里,聽古蕭和古云歡說起來,她們表姐弟兄妹也時常在一處吃飯、玩樂,至少趕著過生日、過節什麼的,古云姍、古云歡都是和那個恪表哥在一處的!
這一次,必定也不會男女內外分得那樣清楚仔細,李老夫人又是個睿智擅變通的!自然懂得讓孩子們相處得越多,感情越好,對古家才越有利!
那個混帳,是汝南王府世子,是這個什麼元徵朝最尊貴的世家之一!古家自然是要待以上賓之禮!
李小暖煩躁的翻了個身,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那樣的混帳東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哪裡知道什麼叫餓肚子,什麼叫不得已!哪裡懂得體諒別人的苦處,就算和他說破嘴皮,也沒法子讓他體會到填飽肚子遠比丟不丟臉更重要!
得想個法子出來,無論如何,她不能讓他看到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3:43
第四十八章只好病了
李小暖又翻了個身,擰著眉頭仔細思量起來,思來想去,也只有生病這一個法子了,雖說趕著夫人和李老夫人過生辰這樣的日子生病,有些不妥當,兩害權衡取其輕,只能如此了。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心裡微微放鬆了些,又慢慢思量了一會兒,才放鬆著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暖從瑞萱堂吃了飯回來,古云歡一路跟著她進了松風院,李小暖苦惱著憂心忡忡。
古云歡眼睛裡閃著光亮,也不用李小暖客氣,自顧自的坐到榻上,拉著李小暖坐下,小心的從袖子裡取了兩三個極小的、夏天放香料用的荷包來,攤開來放在李小暖面前,臉色緋紅著,有些羞澀的問道:
“小暖,你幫我看看,哪一個最好?”
李小暖斜睇著古云歡,伸手掂了只荷包,來回翻看著,荷包上做成六角形,白綾底子,繡著朵顏色極淡的黃色菊花,針角還算細緻。
李小暖又拿起只荷包來,這一隻是圓形,淡紅綾子上繡著深紅的菊花,最後一隻是方形,淡青綾子上繡了朵白色的菊花。
古云歡緊張的盯著李小暖,
“到底哪個好?”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似笑非笑的問道:
“這是誰做的?”
古云歡笑盈盈的咬著嘴唇,推了推李小暖說道:
“這你別管,你只說哪隻最好!”
“那你總得告訴我是給誰用吧。”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笑著說道,古云歡窒了窒,臉上泛起紅暈來,有些惱怒的說道:
“你只說哪隻好就是了!問那麼多做什麼?”
“唉呀,這個是要問問清楚,才能說的呀!我覺得這三隻都好,若說哪隻更好,只看誰用罷了,比如說,若是古蕭用,要哪能,若是你用,是哪個,若是大姐姐用,哪個適合,若是我用,又是哪個最好,你不告訴我給誰用,我哪知道哪一隻最好?”
古云歡怔了怔,斜斜的盯著李小暖,輕輕咬著嘴唇,低聲說道:
“那你就當給古蕭選一個好了。”
李小暖挑著眉梢,笑著指著淡青綾的荷包說道:
“那就只能這個了,古蕭還帶著孝,只能用這個的。”
古云歡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氣惱的看著李小暖,張了張嘴,又恨恨的閉上嘴,臉色紅漲著,一把抓起三隻荷包,氣哼哼的說道:
“不讓你幫我挑了,真真讓你給氣死了!”
古云歡把荷包塞進袖子裡,跳下榻,轉身看著李小暖說道:
“我告訴你小暖,今天你惹我生氣了!氣死我了!這幾天我都不理你!哼!”
說著,氣呼呼的掀簾出去,徑直回去了。
李小暖忙挪到窗戶邊,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沿著抄手游廊,大步出了院門,才開心的笑倒在榻上。
冬末捧著杯茶進來,看著李小暖,奇怪的問道:
“姑娘今天倒是奇怪,那三個荷包,姑娘只管隨便挑一個出來說好就是了,怎麼扯東扯西的就是不肯說,莫不是那荷包有什麼古怪?”
李小暖接過杯子,慢慢喝著茶,笑盈盈的看著冬末,搖頭晃腦的說道:
“佛曰:說不得啊說不得。”
冬末看著李小暖,失笑起來,
“佛什麼時候說過這話的?我怎麼沒聽說過的?”
李小暖挑著眉梢,滿臉笑意,伸手取了花繃過來,慢慢繡起花來。
冬末給李小暖換了杯茶,也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和李小暖一起做起針線來。
李小暖繡了一會兒花,還沒見魏嬤嬤進來,有些奇怪起來,
“嬤嬤呢?”
冬末怔了怔,
“姑娘不知道?嬤嬤一早就被孫嬤嬤請去了,說是要請她給恪少爺趕幾套衣服出來備用著,要忙好幾天呢。”
“不是說這個恪少爺還是汝南王府的什麼世子,難道出門自己不帶衣服的?”
李小暖皺著眉頭說道,冬末抿嘴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解釋道:
“哪能不帶!姑娘不知道,這個恪少爺,最講究不過,往年在府裡也住過一晚兩晚的,動靜大得不得了,不光衣服,就連沐桶腳盆,都是自己帶過來的,恨不得讓人背上房子跟在後頭才好!聽說脾氣也大,不過,他在咱們府裡的時候都極好,我倒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
李小暖撇了撇嘴,冬末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反正不管他用不用,只要他來府裡,什麼簾幔坐褥的,一概都要做新的,衣服也要準備幾套出來,這可是好差使,每次做完了,老祖宗和夫人都有重賞的,可惜我針線活不好,每次都輪不上!”
李小暖斜睇著冬末,沉默了一會兒,重重的嘆了口氣,垂著頭說道:
“有重賞就行,有銀子就行。”
冬末怔了怔,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恪少爺到上里鎮前兩天,李小暖夜裡受了涼風,有些咳嗽起來,李老夫人忙讓人請溫大夫進來診脈,溫大夫仔細診了脈,只說無礙,不過是著了些涼,喉嚨裡嗆了些涼風罷了,開了帖清肺的藥,囑咐和原來的調養方子一起吃著就行,只靜心養上半個月也就能好了。
李老夫人鬆了口氣,吩咐每天多給松風院送五錢冰糖和一 兩銀耳過去,讓冬末每天晚上燉了冰糖銀耳羹,睡前給李小暖吃。
古蕭擔憂不已,守著李小暖不願意回去,李小暖鬱悶之下,只好哄著他,
“溫大夫讓我多歇息著,可是你在這裡,我就睡不著,我要是睡不著,就是歇息不好,歇息不好,這病肯定好不了!”
古蕭遲疑著,指著西廂笑著說道:
“那我到西廂去畫畫,這樣你就能睡著了。”
李小暖揚了揚眉梢,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不行!你在這院子裡,我就睡不著!”
古蕭滿臉失望的聳拉著肩膀,磨磨蹭蹭的站了起來,李小暖有些不忍起來,伸手拉了他,示意他靠近些,貼到他耳邊,低低的說道:
“那個恪表哥過幾天就到上里鎮了,可惜我病著,看不到這樣的熱鬧了,這些天府裡都有些什麼事,你天天過來說給我聽聽好不好?”
古蕭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不停的點著頭,李小暖眼珠微轉,貼到他耳邊接著說道:
“那你要看仔細了,回來別說漏了!大姐姐哪能了,二姐姐哪能了,什麼什麼的,我最喜歡聽熱鬧了,嗯,不過,你不能跟恪表哥說起我!”
古蕭怔了怔,轉頭看著李小暖奇怪起來,
“為什麼?”
“咱們是親戚,你和你的恪表哥是親戚,我和他可沒半點關聯!他是男人,我是女兒家,哪能隨便讓外人知道我的?!”
“暖暖你說的對!我知道了,你放心!”
古蕭恍然大悟道,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古蕭,推著他說道:
“好了,你趕緊回去唸書寫字吧,我累了,要睡覺了。”
“那我晚上再來看你!”
古蕭滿臉笑容的和李小暖告了辭,腳步輕快的出了院門,回去梧桐院了。
古云歡跟李小暖生了兩天氣,聽說李小暖病了,忙帶著侍琴趕到松風院看望李小暖,這一回冬末倒沒在院門口擋人,溫大夫說過,這倒算不得病,不過身子弱些罷了。
李小暖正半躺在東廂榻上,古云歡掀簾進來,抬手示意李小暖不要動,走到榻前側身坐了,滿臉擔憂的看著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臉頰,李小暖笑了起來,
“二姐姐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上次病了,還沒全好罷了。”
“不過是受了點小風寒,這前前後後都吃了好幾個月的藥了,怎麼又咳起來了?這個什麼溫先生,只怕也是個庸醫!這鎮子上,就沒個好大夫!要是在京城就好了,原先咱們在京城的時候,生了病都是請嚴太醫上門診治的!”
古云歡擔憂著抱怨起來,李小暖微微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笑著解釋道:
“也不是,你知道我去年春天里大病過一場,後來雖說好了,可那時候……我和嬤嬤連飯都吃不飽,這病好是好了,可身子卻一直沒能調理過來,這一回病的時候這樣長,肯定還是去年那場病埋的根子,溫大夫說了,我總要好好調理個三兩個月,才能好起來!”
古云歡點了點頭,彷彿想起了什麼,笑著說道:
“這幾天,我和大姐姐淨忙著給恪表哥收拾院子了,可不是真生氣不理你!”
李小暖怔了怔,笑著點著頭,
“我知道,二姐姐疼我還來不及呢,哪會真和我生氣的!”
古云歡綻放出滿臉笑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
“這小丫頭,就是可人疼!還有,大姐姐讓我捎句話給你,說你要是想吃什麼、想要什麼的,只管打發冬末去和珍珠說,她讓人給你做了送過來!嗯,二姐姐這裡也是,你想玩什麼,想要什麼,打發冬末找侍琴說一聲就行。”
李小暖忙笑著謝了,古云歡陪著李小暖又說了一會兒話,就告辭回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3:55
第四十九章病中
整個古家因為恪表哥的到來忙成了一團,整個府裡都興高采烈著,只有鬆風院,因為李小暖生病需要靜養,滿院安靜的可以聽到落花的聲音。
李小暖吩咐冬末嚴格約束著滿院的丫頭,不准出去看熱鬧。
午初時分,秋葉過來找了冬末,
“冬末姐姐,都這個時辰了,廚房還沒送飯菜過來,肯定是忙得忘了,我和春俏去催一催吧。”
冬末怔了怔,忙轉到屋角看了眼沙漏,笑著說道:
“這才午初刻,就是平時,這個時候也還有些早呢,你也太著急了些,若是餓了,我這裡還有一碟子點心,你等著,我去拿來給你吃。”
“我不餓,我不餓,春俏姐姐說都過了時辰了,我還以為真晚了呢!”
秋葉忙擺著手說道,冬末笑了起來,
“想是她看錯了,你若不餓,就回去做做針線吧,姑娘的那隻鞋墊,只把邊細細的縫好就行了,姑娘說中間鬆軟著才舒服。”
秋葉答應著,轉身回去了。
李小暖半躺在東廂榻上,聽著冬末和秋葉的話,微微皺起了眉頭,冬末掀簾進來,李小暖滿眼疑問的看著她,冬末坐到榻沿上,笑著解釋道:
“是秋葉,巴巴的過來,說是要去催飯,讓我擋回去了,這院子裡,就數秋葉和春俏兩個最耐不下心,就愛看熱鬧,特別是春俏,看著文文靜靜的,好像很坐得住,其實最愛往外跑,平日里就喜歡討這些外出送東西傳話的差使了。”
李小暖聽著冬末的話,上身放鬆著往後靠去,冬末給她理了理靠墊,接著說道:
“秋葉是個沒心眼的,春俏就總是慫恿著她出頭,說這個討那個的,都是小事,姑娘也別放心上,院子裡的人多了,各人又有各人的脾氣,哪裡沒有這樣被人當槍使的?”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冬末,笑著誇獎道:
“你也是個有心的!”
冬末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可比姑娘大了六七歲呢,總不能老讓姑娘提醒著不是!”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了起來,到底誰大,這事還真是說不清楚,冬末看著笑倒在榻上的李小暖,也跟著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說到這裡,有件事,這些天我就想找機會和姑娘商量呢。”
李小暖坐直身子,笑著點著頭,
“你說就是。”
“咱們這院子里四個三等丫頭里,小玉是個極老實本份的,交待給她的事,絲毫不走樣,可也不會變通一星半點,雖說笨了些,可勝在可靠,秀紋是個楞頭青,楞得氣人,好在沒什麼壞心眼,秋葉倒是活絡些,可性子執拗得嚇人,又愛鑽牛角尖,也是個不能用的,春俏什麼都好,年紀又最大,原本我想著她該是個能用的,可這大半年看下來,她心思好像不在這院子裡,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麼,交待的事總是做一半落一半。”
李小暖仔細聽著,慢慢點了點頭,
“你說得極是,這幾個丫頭……”
李小暖搖了搖頭,頓回了後面的話,冬末明了的看著她,笑著說道:
“倒是蘭初,看著憨厚,其實鬼心眼最多,是個通透明白的,對姑娘也是一片真心,倒是個能用的,我就想著,讓她進來貼身侍候著姑娘,姑娘看呢?”
李小暖點了點頭,
“好,就這樣吧。”
冬末舒了口氣,笑了起來,李小暖遲疑了下,低聲吩咐道:
“春俏,我總覺得她哪裡不對勁,你和蘭初多留心著她,還有,那些粗使的小丫頭中間也留心著些,春俏今年都十五了,等出了孝期,只怕也就該打發出去了,若是那些小丫頭中有能用的,就不用再從外頭挑人進來了。”
冬末重重的點著頭,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放心。”
兩人又說了兩句話,廚房的四五個婆子提著食盒,送了李小暖的飯菜進來。
領頭的婆子笑容滿面的曲膝請了安,稟報導:
“回表小姐,這兩個提盒裡是表小姐的份例菜,這三個提盒裡是老祖宗和夫人賞給表小姐的,老祖宗說,表小姐病著,就挑了幾樣清淡些的菜,讓廚房一模一樣現做了送過來,這匣子裡,是汝南王府送過來的點心,大小姐吩咐每樣拿兩個給表小姐送過來。”
李小暖微笑著謝了,吩咐冬末取了一百錢,賞給了幾個婆子,婆子謝了,領頭的婆子笑著對冬末說道:
“冬末姑娘,廚房正忙著,劉嬤嬤吩咐咱們趕緊回去,這些碗碟請姑娘讓人收到提盒裡,回頭晚一些,咱就過來取回去。”
冬末忙笑著說道:
“煩勞幾位嬤嬤了,倒不必再過來取,等我們姑娘用好了飯,我打發人給送到廚房去就是了。”
幾個婆子眉開眼笑的點頭謝了,放下提盒,恭敬的退了出去。
冬末和蘭初擺好了飯菜,李小暖坐到桌子邊,伸頭看著放了滿滿一桌子的葷素菜餚,嘆了口氣吩咐道:
“這麼多,我哪裡吃得了?你們兩個也別去大廚房吃飯了,乾脆就在這裡陪著我一起吃好了。”
冬末探頭看了看桌子,笑著說道:
“咱們三個也吃不完!”
“嗯,這倒也是。 ”
李小暖想了想,笑著站了起來,指著一碗酸筍老鴨湯和一小碟蟹糊說道:
“這一桌子,我就想吃這兩樣,給我拿這個湯泡一碗飯,再把這碟子蟹糊拿過來給我,我坐到榻上去吃,你把小玉她們幾個也叫進來,大家一起吃吧,若不夠,還有一匣子點心呢!”
冬末笑著點頭答應著,示意蘭初去叫人,自己淨了手,給李小暖盛了半碗飯,又取了隻大碗,盛了半碗湯、揀了幾塊鴨肉和酸筍,和蟹糊一起放到了榻几上。
幾個人吃了飯,收拾好碗碟,交給院子裡的粗使婆子送回了廚房,李小暖吩咐冬末取了那匣子點心過來,自己只揀了只壽桃,想了想,吩咐給魏嬤嬤留兩隻壽桃,餘下的,吩咐冬末都散了下去。
李小暖咬了口壽桃,慢慢吃著,果然,這壽桃這會兒吃起來,滋味已經差了不知道多少去!
午後,古蕭沒過來,古云歡卻早早的過來了。
古云歡進了東廂,踢了鞋子,擠著李小暖躺到了榻上,也不說話,只用帕子蓋在臉上,彷彿睡著了一般。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冬末泡了茶端上來,李小暖悄悄揮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半晌,古云歡才長長的憂鬱的嘆息著,取下了臉上的帕子,直起身子,轉頭看了看,見丫頭們都退了下去,又倒在榻上一聲接一聲嘆起氣來。
李小暖也不理她,往邊上挪了挪,拿著花繃,繼續專心的繡著花。
古云歡嘆了半天的氣,見李小暖理也不理她,直起身子,一把奪過李小暖手裡的花繃,恨恨的扔到了一邊,
“我和你說話呢!”
“二姐姐,原來你嘆氣就是說話哪,我可聽不懂你這嘆氣話!”
古云歡咬著嘴唇,斜睇著李小暖,
“那你也不問問我為什麼嘆氣?”
“這有什麼好問的?想嘆就嘆,我有時候也喜歡一聲接一聲的嘆氣,嘆完了,人就會覺得舒坦很多,哪,就是這樣!”
李小暖理直氣壯的說道,邊說,邊示範著重重的深呼吸起來,古云歡白了李小暖一眼,
“家裡來了那麼多人,那麼熱鬧,你也沒能看到,也不問問我?”
李小暖眼裡溢出笑意來,攤了攤手說道:
“不就來了個什麼表哥嘛,我又不認識他,有什麼好問的?”
“才不是呢!”
古云歡興奮起來,
“不是恪表哥一個人來的,還有一個人呢,你猜猜是誰?你肯定猜不著!”
李小暖鬱悶的白了古云歡一眼,肯定猜不著還讓她猜!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4:08
第五十章待客
古云歡興奮著正要說話,小丫頭揚聲稟報著,古蕭大步進了東廂。
看到古云歡,古蕭怔了怔,
“我走的時候,不是聽見你說累了,要回去歇著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小暖這院裡清靜,我就在這裡歇著最好”
古云歡抬了抬下巴,不高興的回道,冬末送了茶進來,古蕭接過一口喝了,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長長的舒了口氣,
“你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娑羅館歇著了?”
古云歡兩隻手轉著帕子,轉頭看著古蕭問道,古蕭點了點頭,
“那……恪表哥喜歡不喜歡娑羅館?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妥當?”
古云歡咬了咬嘴唇,接著問道,李小暖好笑的看著兜來兜去問著話的古云歡,轉頭看著古蕭,笑著問道:
“我聽冬末說,汝南王家的這個世子,最是挑剔不過,娑羅館裡的佈置,他可滿意?”
古云歡暗暗舒了口氣,緊盯著古蕭等著他的回話,古蕭歪著頭想了想,攤著手說道:
“我也不知道哪些是咱們的佈置,哪些是恪表哥和周大哥帶過來的,反正我陪著他們兩個過去的時候,他們帶過來的那幾車東西都佈置妥當了。”
古云歡臉色沉了沉,
“那個姓周的,也住到娑羅館了?老祖宗不是說,要另外給他收拾院子的嗎?”
“他不是當時就說不用了嗎?你又不是沒聽到恪表哥也一定要跟他住在一處,反正娑羅館也寬敞,別說多住一個人,就算多住兩個三個的,也不會擠著的。”
古蕭皺著眉頭說道,古云歡“哼”了一聲,生起悶氣來,李小暖疑惑的來迴轉頭看著兩人問道:
“周大哥是誰?”
“哼誰知道哪裡來的討厭鬼,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人家家裡來了”
古云歡恨恨的說道,古蕭白了她一眼,轉頭看著李小暖,仔細的解釋道:
“恪表哥說,周大哥是他從小玩大的好朋友,跟著他一起過來玩的,周大哥人很好的,一直笑著,老祖宗可喜歡他了,誇他溫潤如玉,有君子之風。”
李小暖怔了怔,擰眉想了想,笑著問道:
“哪個週?周全的周?”
“嗯”
古蕭重重點著頭,眼睛彎著笑著說道:
“我很喜歡周大哥周大哥待人可和氣了,比恪表哥和氣多了。”
“哼你喜歡那個不相干的人做什麼?真是糊塗我看他溫吞吞、面嘰嘰的,真是討人厭,給恪表哥提鞋也不配”
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突然惱怒起來的古云歡,李小暖挑著眉梢,轉過頭,笑意盈盈的看著氣急改壞的古云歡,飛快的轉著腦筋思量起來,那個荷包,她打算怎麼給他?難道是放到娑羅館去了?
李小暖眼珠微轉,慢慢往後靠到了靠枕上,一聲不吭的看著古云歡,古云歡惱怒的盯著古蕭,古蕭困惑的撓了撓頭,乾脆不再理會古云歡,轉過頭,只和李小暖說起話來,
“恪表哥和周大哥說,晚上想去看看咱們上里鎮的一落水廊街,老祖宗已經讓人準備好船隻了,讓我晚上陪著恪表哥和周大哥去鎮上逛逛,晚飯就訂在了雲水間,那是咱們家的酒肆,剛週嬤嬤已經帶著人過去 準備著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聽古蕭說著話,古云歡也專注的聽著,李小暖掃了眼古云歡,笑著問道:
“那你們什麼時候出去?”
“周大哥說他們累了,況且聽說廊街傍晚的時候景緻最好,所以也不要很早,申末時候再走都來得及。”
“那他們現在在娑羅館做什麼?”
“我回來的時候,恪表哥說要沐浴,周大哥說要睡一覺。”
李小暖眼角瞄著古云歡,笑著轉了話題,
“你今天上課了沒有?”
“沒有,老祖宗讓我歇半個月的課,讓我這些日子好好陪著恪表哥和周大哥,老祖宗還說,周大哥學問極好,讓我跟他多請教請教,其實恪表哥學問才好呢,恪表哥的啟蒙師父是唐濟遠唐先生”
古蕭羨慕的說道,李小暖微微怔了怔,她看的那些十幾年前的邸抄上,就提到過這個名字,那個時候,這個唐濟遠就已經是聞名天下的大家了。
也是,汝南王府畢竟是這個元徵朝最尊貴的世家之一,那個程恪可是汝南王世子,不管資質如何,只要肯拜到唐濟遠門下,只怕唐濟遠都是求之不得
那個唐濟遠是個入世的大家,看他的文章,只怕人情世故上的功夫要遠勝過他在經義學識上的積累
李小暖眼睛裡閃過絲不以為然,輕輕扯了扯嘴角,古蕭感嘆著,
“老祖宗說的肯定不會錯的,那周大哥的學問比恪表哥還好,也不知道師傅是誰。”
古云歡坐在榻上,兩隻手無意識的揪著帕子,茫然出起神來,李小暖轉頭看著她,笑著叫道:
“二姐姐”
古云歡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
“二姐姐累壞了,還是趕緊回去睡一覺吧,不然明天臉色不好,眼睛也摳了,可要難看死了。”
古云歡睜大眼睛,急忙抬手撫著自己的面頰,連連點著頭說道:
“小暖說得是,我累壞了,好了,不跟你們說話了,我回去了。”
說著,古云歡利落的跳下榻,穿上鞋子,匆匆出了松風院回去了。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轉頭示意古蕭坐到榻上來,歪著頭看著他低聲問道:
“那個周大哥,有多大年紀?”
“跟恪表哥差不多。”
“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明天我問問他。”
古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李小暖低頭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古蕭笑著問道:
“你們吃飯時,是怎麼坐的?”
“吃飯時,就老祖宗、我、恪表哥和周大哥坐一處,老祖宗當然居首,我居末,周大哥坐在左手邊,恪表哥坐在右手邊。”
古蕭仔細想著說道,李小暖看著古蕭,接著問道:
“老祖宗對周大哥好不好?”
“好客氣得不得了”
“那,老祖宗以前見過週大哥沒有?”
古蕭怔了怔,撓著頭想了半天,
“我也不知道,不過老祖宗一見面就喊他'周公子',好像認識一樣。”
李小暖輕輕“噢”了一聲,無可奈何的看著古蕭,沒再說話,古蕭奇怪的看著李小暖,
“暖暖,你倒不問問恪表哥。”
李小暖怔了怔,
“我問他做什麼?我又不認識他”
古蕭眨了眨眼睛,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李小暖轉頭看著他,笑著說道:
“你也回去歇一覺吧,今天晚上還要出去,也不知道玩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這會兒得養好精神才行,趕緊回去吧,明天早些過來找我說話。”
古蕭有些戀戀不捨的站起來,磨蹭著穿著鞋子,李小暖彷彿想起了什麼,笑著問道:
“我記得你說你院子裡收著幾份邸抄?要不讓小丫頭送過來給我看看吧,邸抄上的那筆蠅頭小楷,真真是好看”
古蕭忙點頭答應著,李小暖吩咐冬末遣了個小丫頭跟著古蕭,過去取邸抄了。
李小暖透過窗戶,看著古蕭出了院子,才默然坐到榻上,仔細思量起來。
那個周大哥,是和程恪從小一處長大的程恪那樣有怪癖的人,肯讓他和他一起到上里鎮來,又住到一個院子裡,他還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首去,這樣不打招呼,突兀而來,老祖宗對他卻是客氣的不得了
整個元徵朝,比汝南王程家更尊貴,又姓周的,只有一家能讓汝南王府和老祖宗都親近客氣異常的,也只有那一家只有那一個人
李小暖瞇著眼睛微笑起來,有這個人在,程恪每日的行止,也只好隨著他安排了,這樣,對自己應該沒有壞處才是。
對古蕭、對古家,只有好處……?這倒說不定,誰知道呢
唉,先別想那麼多,過了這五六年再說吧,誰知道明年,哪怕明天有什麼變化呢
六月初一,週夫人生辰那天,李小暖照舊病著不能出院門,只頭天晚上,讓魏嬤嬤送了雙親手做的鞋過去,又代她磕了幾個頭,算是賀壽了。
府裡熱鬧了一天,李小暖小心的約束著松風院的人,不准出去看熱鬧,免得引了禍端進來。
過後幾天,古蕭陪著周大哥和恪表哥,每天早出晚歸,幾乎走遍了上里鎮周圍的名勝古蹟,整個古府也跟著生氣勃勃起來,從老祖宗起直到門房,都跟著精神起來,每天打點著三人出行的種種事宜。
只有鬆風院小心的安靜著,李小暖小心翼翼的聆聽著外面的動靜,約束著眾人,只昐著那個禍害早點離開。
三個人每天早出晚歸玩了幾天,有些累了,這天就沒再出去。
一大早,古蕭去瑞萱堂請了安,吃了早飯回來,就直奔松風院。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盈盈的聽古蕭手舞足蹈、滔滔不絕的形容著這幾天發生的趣事,描述著那些美麗景色帶給他的震撼。
兩人正說話間,侍琴匆匆進來,曲膝給李小暖見了禮,轉頭看著古蕭,有些無奈的說道:
“少爺,我們姑娘請您過去,有急事要找您商量。”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4:26
第五十一章心意
古蕭怔了怔,李小暖皺起了眉頭,一把拉住正要站起來的古蕭,轉頭看著侍琴笑著說道:
“侍琴在外面等一會兒,古蕭還有半句**沒解給我聽呢,說完了就過去。”
侍琴笑著點著頭,退到外間等候著去了。
李小暖盯著莫名其妙的古蕭,俯到他耳邊,低低的交待道:
“不管二姐姐讓你做什麼,只要是和娑羅館、和恪表哥有關的,你做前,先過來告訴我一聲”
古蕭怔怔的看著滿臉凝重的李小暖,忙重重的點著頭,低低的答應著:
“好暖暖你放心,我肯定來告訴你”
李小暖點了點頭,放開古蕭,示意他趕緊過去。
透過窗戶,李小暖看著古蕭跟著侍琴匆匆離開了院子,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大會兒,古蕭神情古怪的提著個精緻異常的酸枝木小提盒,站在松風院門口左右張望了下,見四下無人,才腳步匆匆的進了院子。
李小暖見他拎著小提盒進來,忙揮手斥退了蘭初。
古蕭彷彿燙手般,趕緊將小提盒放到了榻几上,滿臉苦惱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二姐姐讓我把這個提盒給恪表哥送去,不准我看裡面是什麼東西,還要讓我避開周大哥”
李小暖聳拉著雙肩,伸手挪過提盒,就要打開,古蕭忙伸手攔著她,遲疑的說道:
“暖暖,我答應過二姐姐,保證不打開看的。”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
“你答應了二姐姐,我又沒答應二姐姐是我打開的,不是你打開的”
古蕭撓了撓頭,咧開嘴笑了起來,
“暖暖你說的對,又不是我打開的”
李小暖也不理他,只仔細的打量著提盒,提盒一共兩層,李小暖小心的打開頭一層,探頭往裡看去,頭一層裡放了只精緻透明的琉璃碟,碟子裡碼放著四隻極小巧的蓮子酥,李小暖小心的取出碟子,往碟子底上和提盒裡仔細看了看,沒見到其它任何東西,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李小暖小心的將碟子放回提盒,將提盒上層取開,放到一邊,探頭往下面一層看去,下面一層墊著層白綾,上面放著隻小小的荷包,就是上次古云歡給她看的三隻荷包中,紅色的那隻。
古蕭探頭看著提盒裡的荷包,半張著嘴,怔在了那裡。
李小暖伸手掂起荷包,打開來,從荷包裡倒出一對白玉蓮子來,李小暖看著手心裡的白玉蓮子,重重的嘆著氣,苦惱的看著手裡的荷包和蓮子。
古蕭怔怔的想了一會兒,臉色紅漲起來,往李小暖身邊挪了挪,低低的說道:
“暖暖,二姐姐讓我把這樣的東西送給恪表哥,這這不妥當”
李小暖歪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張了張嘴,想了想,沒說出話來,頓了片刻,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問道:
“哪裡不妥當了?”
“這個這個,荷包,這玉蓮子,都不妥當”
古蕭有些口吃的說道,李小暖笑著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若是……咳。”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古蕭認真的說道:
“二姐姐是個心地單純的,她心裡頭,必是拿恪表哥當你一樣看待的,不過把他當成了自家親兄弟般,才這樣象待你一樣待他的。”
古蕭皺著眉頭,張了張嘴,李小暖不等他說話,接著說道:
“咱們知道二姐姐心思單純,為人誠懇,可別人哪有咱們這麼知道二姐姐的?不管怎麼說,恪表哥畢竟是個外姓人,這事若是讓人看到了、知道了,再想得多了,只怕就要傷了二姐姐的臉面。”
古蕭立即重重的點著頭,
“暖暖你說得對,那咱們現在怎麼辦?要不我把這提盒還給二姐姐去?”
李小暖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若是就這樣還給二姐姐,豈不傷了二姐姐一片好心?讓我想想。”
李小暖擰著眉頭,低頭看著荷包、玉蓮子和那碟子蓮子酥,想了一會兒,輕輕拍了拍手,笑了起來,
“我有主意了你等著”
李小暖將手裡的荷包扔到榻几上,跳下榻,往屋裡奔去。
不大會兒,李小暖手裡抓著十來個小荷包奔了出來,坐到榻上,將荷包攤在榻上,仔細挑了兩個繡著紅色菊花的荷包出來,解開荷包上的絲絛,將絲絛頂端綏開,小心的係了只玉蓮子上去,再仔細的辮好絲絛。
李小暖同樣做好了第二個荷包,轉頭看著古蕭,笑盈盈的說道:
“把你的香荷包給我。”
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急忙解下身上的荷包遞給了李小暖,李小暖解開荷包,倒出裡面裝的幾塊香餅子,掂起來聞了聞,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香餅子分成兩份,放進了那兩個荷包裡。
李小暖把古云歡的荷包扔到了一邊,把兩個裝了香餅子的荷包放到了提盒最下面,輕輕舒了口氣,轉頭看著古蕭,指著榻上的一堆荷包說道:
“這些荷包都是魏嬤嬤做的,哪,你等會兒送過去,就說這是依著上里鎮的風俗,特意做給他們兩個佩戴的,荷包裡頭的香料,有驅蟲去穢的功效,照咱們上里鎮的說法,隨身佩戴著這個,就能避過病氣去。”
古蕭睜大了眼睛看著提盒裡的荷包,一時怔怔的說不出話來,李小暖看著他,想了想,接著說道:
“你跟你的恪表哥說,這兩個荷包,因為是要給他用的,沒敢讓下人做,只說這幾句,別的,他若不問,你就別再多說,若問是誰做的,你就含糊著說老祖宗和夫人年紀大了,早就不做針線了。”
古蕭怔怔的眨著眼睛,半晌才輕輕咳了一聲,靠到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暖暖,這算不算說謊話?夫子說,君子……”
“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你說說,我讓你說的,哪句是謊話了?我一直當魏嬤嬤是親人,可從來沒把她當下人看過你難道當她是下人看的?老祖宗和夫人難道不是早就不做針線了?”
古蕭傻傻的撓著頭,吭哧了半天說道:
“暖……暖暖你說得對,那個……魏嬤嬤不算下人,暖暖你說得對。”
李小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接著吩咐道:
“那碟子點心,若他不問,你也別說是誰讓送的,若問了,你只說是跟著荷包一起送過來的。他若再追問,你就說不知道。”
“跟荷包一起送過來的?”
“就這樣說,旁的,你一句別多說就行了趕緊去吧”
李小暖手腳利落的收拾著提盒,看了看蓮子酥,嘆了口氣,這也太直白了些揚聲叫著冬末,
“冬末,把早上瑞萱堂送過來的那碟子紅豆酥拿過來。”
冬末答應著,很快就托著碟子點心送了進來,李小暖接過紅豆酥,屏退了冬末,將琉璃碟裡的蓮子酥取出來,掂了三隻紅豆酥放到碟子裡,蓋好提盒,推給了古蕭。
“趕緊去吧,回來先到我這裡來,你仔細看著你恪表哥的神情,別漏了一星半點去,回來仔細告訴我”
古蕭點著頭,站起來提了提盒,有些不情不願的往外走去。
李小暖透過窗戶,看著古蕭出了院門,微微舒了口氣,往後靠到了靠枕上,轉頭看著榻几上的蓮子酥,伸手掂起一塊,放到了嘴裡。
李小暖嚼了兩下,眉頭皺了起來,急忙吐了出來,這蓮子酥看著倒是很像樣子,裡面根本就是生的 冬末托著杯茶進來,見李小暖正一口口吐著嘴裡的點心,忙叫了蘭初進來,取了漱盂、溫水過來,李小暖吐乾淨嘴裡的點心,漱了口,指著碟子裡的蓮子酥,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樣的點心,還敢送人?”
冬末湊過來看著榻几上的蓮子酥,奇怪的問道:“這是哪裡來的蓮子酥?少爺拿過來的?”
李小暖搖著頭,指著點心,張了張嘴,重重的嘆了口氣,還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揮了半天手,才吩咐道:
“扔出去全是生的”
冬末睜大了眼睛,用手掂了塊蓮子酥,仔細看了看,失笑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
“不是別問那麼多,扔出去你們兩個,出去跟誰也別提這幾塊蓮子酥的事”
冬末抿嘴笑著點著頭,將蓮子酥倒在了漱盂裡,吩咐蘭初拿了出去。
古蕭拎著提盒,轉過翠薇廳,有些心虛的往娑羅館走去。
週嬤嬤從翠薇廳出來,遠遠看到古蕭拎著提盒,躲閃著往前院走去,擰著眉頭怔了怔,頓住了腳步,遲疑了下,悄悄跟在後頭綴著,遠遠看著古蕭提著提盒進了娑羅館,低頭思忖了片刻,轉身往內院垂花門走去。 垂花門里當值的婆子見周嬤嬤過來,急忙從屋裡迎了出來,滿臉笑容的行著福禮,週嬤嬤停住腳步,抬手止住婆子的奉承,聲音嚴厲的問道:
“少爺剛才出去了?”
“回嬤嬤話,剛剛出去。” 婆子膽怯著,急忙答道,
週嬤嬤皺著眉頭,緊盯著問道:
“少爺是從哪邊過來的?松風院還是梧桐院?”
“回嬤嬤話,是從松風院那一邊過來的。”
週嬤嬤“嗯”了一聲,也不理會滿臉緊張的婆子,站在垂花門裡,盯著松風院方向看了一會兒,轉身往澄心院去了。
古蕭出了娑羅館院門,長長的舒了口氣,露出滿臉笑容,腳步輕鬆的往內院走去。
進了垂花門,只見菊影正著急的擰著手來回踱著步,看見古蕭進來,彷彿得了寶一般,急忙迎上去,
“你可回去了夫人和老祖宗正打發人到處找你你不是說去松風院了嗎?怎麼突然又出去了?”
古蕭怔了怔,奇怪起來,
“老祖宗和夫人這麼著急找我做什麼?”
“我哪裡知道趕緊過去吧。”
菊影拉著他,急急的往瑞萱堂奔去。
古蕭大步進了瑞萱堂東廂,李老夫人臉色微沉的歪在榻上,正慢慢喝著杯茶,週夫人面色陰沉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見古蕭進來,週夫人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週夫人示意古蕭坐到榻上,揮手斥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
碧蓮最後出去,輕輕帶上了門,週夫人盯著古蕭,直截了當的問道:
“你剛才去娑羅館送東西了?”
古蕭愕然怔住了,遲疑著點了點頭,週夫人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也緊張著嚴厲起來,
“送的什麼東西?誰讓你送過去的?”
古蕭滿臉為難的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伸手撫著古蕭的頭頂,聲音溫和的說道:
“你也別想著替誰瞞著什麼,這是大事,一點也別瞞著仔仔細細的說給我和你母親聽”
古蕭神情緊張起來,轉過頭看著滿臉焦躁的周夫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說了前因後果。
週夫人眼睛越睜越大,愕然怔住了,李老夫人苦笑著搖著頭,轉頭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轉過頭,撫著古蕭的頭臉,溫和的安慰著他:
“蕭兒乖,別怕,沒事兒的,我和你母親不過是怕你做了錯事罷了,這事,回去任誰也不能提,沒事兒了,讓菊影那丫頭侍候著你回去歇著吧。”
古蕭忙站起來,長揖告了退,出了院門,怔怔的站著,低頭想了想,徑直回去梧桐院了。
李老夫人見古蕭出了屋,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小暖這丫頭,果然是個有心眼的……這樣,也就挑不出半分不妥了。”
週夫人用帕子抹著眼淚,看著李老夫人哽咽著說道:
“母親,都是我管教不嚴,竟讓雲歡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來若不是……小暖在中間周全,這東西若是送出去了,古家的臉面就被她丟盡了”
“你也想得多了倒是小暖說得對,雲歡不過是個實心眼的,把恪少爺當蕭兒一樣對待罷了,你也別想多了,蕭兒是個懂事的,沒有小暖,也斷不會送出那東西去你也放寬心。”
李老夫人溫和的安慰著她,週夫人抽泣著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慢慢嘆了口氣,沉默著思量了半晌,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說起來,雲姍和雲歡年紀都不小了,等明年出了孝,也就該趕緊議親了。”
週夫人止了哭泣,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抬頭看著李老夫人,遲疑著說道:
“雲歡……往年在京城,姐姐最是偏愛雲歡……”
李老夫人垂著眼簾,又嘆了口氣,
“雲姍是個能幹的,凡事也明白些,又是嫡長女,我想著,若能嫁個大族之家,做個嫡長媳,她能應付得好,往後,給娘家的助力也能大些,蕭兒也沒個兄弟能幫襯一二,兩個姐姐要能幫著他些才好”
週夫人忙點著頭,
“母親說得極是,雲姍和雲歡往後若能幫襯著些,蕭兒也至於太過勢單力薄。”
“嗯”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看著周夫人繼續說道:
“雲歡若是能嫁進汝南王府,自然是最好不過,你不妨探探王妃的意思。”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李老夫人微笑起來,
“你們是嫡親姐妹,有些什麼事、什麼話都好說若王妃也有這意思,再讓她探探王爺和老太妃的意思,能成,自然是最好不過。”
週夫人眼睛閃亮著點了點頭,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接著說道:
“蕭兒是個實誠孩子,這媳婦兒得留心著找個好的才行”
“母親說的極是蕭兒這媳婦,要仔仔細細、用心挑個極妥當的才好門第要配得上,嫡長最好人品、脾氣、性格都要好才行”
週夫人有些興奮起來,忙一一列舉著,李老夫人默然看著她,慢慢斂了笑容說道:
“蕭兒這個媳婦兒,家世倒是其次,聰明能幹才最要緊蕭兒太過實誠,媳婦兒要極聰明通透著才好。”
週夫人怔了怔,笑著說道:
“女人家再聰明又能怎麼用?也不能做男人的事兒去,只要脾氣性格兒好,孝敬公婆,侍候好丈夫,這才是盡了本份。 ”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沉默著沒再說話,只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
半晌,李老夫人才放下杯子,溫和的看著周夫人吩咐道:
“你也回去歇著吧,雲歡的事,你找個機會和王妃探個話吧。”
週夫人忙站起來,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閉上了眼睛,往後靠到了靠枕上,週夫人輕手輕腳的退出正屋,叫了碧蓮進去侍候著。
李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出神的想了半晌,轉頭看著碧蓮,低聲吩咐道:
“你去把我那隻乳燕一起飛紫檀木首飾匣子拿過來。”
碧蓮怔了怔,忙笑著問道:
“老祖宗說的,是那個半尺見方、四面都雕著一起飛燕的匣子?”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碧蓮笑著曲了曲膝說道:
“老祖宗得多等一會兒,那個匣子一直收在大箱子裡,壓在庫房最裡面呢,我這就叫人去抬箱子找出來,只怕要好大一會兒。”
李老夫人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碧蓮悄悄退出,讓人叫了翠蓮過來侍候著,自己叫了五六個粗使婆子,往後面庫房找東西去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碧蓮額角微微滲著汗,抱著只紫檀木匣子進來。
李老夫人翻看著匣子,匣子裡放著滿滿的珍珠白玉首飾,李老夫人黯然的翻著匣子裡的首飾,這些都是她年青時戴過的。
翻了半天,李老夫人從匣子裡挑了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釘,一對玉蘭花羊脂玉耳墜,一隻玉色極潤的羊脂玉手鐲,吩咐碧蓮找了個極小的匣子裝了,指著匣子吩咐道:
“把這個給表小姐送去,就說是我年青時戴過的東西,特意找出來給她戴的。”
碧蓮有些驚訝的接過匣子,曲膝答應著,捧著匣子出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看著匣子裡的東西,冬末側著身子坐在榻上,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李小暖伸手拉過匣子,將首飾一件件取出來,對著窗戶仔細看著,珍珠和羊脂玉都是上品,上面光澤隱隱流動著,溫潤而內斂。
“老祖宗怎麼突然送了這些東西過來?”
冬末奇怪起來,李小暖垂著眼簾,放下手裡的羊脂玉鐲,沉默著沒有答話,古蕭一直沒再過來,那個娑羅館,一定外松內緊著戒備森嚴,那個提盒,也許根本沒能送進去,而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瑞萱堂
老祖宗這是獎賞她嗎?看來,雲歡的心思,也是古府的心思
李小暖微笑起來,比劃著將白玉蘭耳墜往耳朵上戴去,冬末忙接過耳墜,利落的給她戴上,轉身取了只靶鏡過來,李小暖對著鏡子,轉來轉去的看著,心情漸漸歡快起來。
這幾件首飾,一定值不少銀子這算是她在這個世間的頭一筆財富了她那一個月二兩的月銀,從來沒用到月底過,更別說富餘了
李小暖搖著頭,晃得耳墜歡快的搖動起來。
中午吃了飯,李小暖悠閒的坐在榻上慢慢繡著花,古蕭從瑞萱堂回來,繞進了松風院,到底沒忍住,將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李小暖。
李小暖垂著眼簾沉默了半晌,拉了古蕭,低聲說道:
“古蕭,往後若是再碰到這樣的事,老祖宗和夫人交待不要再提的事,你任誰也不要說去,我也不行”
古蕭臉上飛過絲紅暈,有些尷尬的說道:
“暖暖,我就和你說,除了你,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的”
李小暖拉了古蕭的手,輕輕搖了搖,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你跟我比跟旁的人都要好,我都知道,可你要明白,這個世間,肯捨了自己的性命為你,只要你好,什麼都能放棄的人,除了夫人,就是老祖宗了,連我也做不到”
古蕭有些怔神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
“夫人和老祖宗做什麼事,肯定都是為了你好,只是……”
李小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
“你多聽老祖宗的話,若是夫人的話和老祖宗的話不那麼一樣……”
李小暖頓住了,古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說道:
“大姐姐說,以前父親活著的時候,有事都是和老祖宗商量了才去做的,我知道。”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了起來,跳下榻,拉著古蕭往西廂奔去,
“古蕭,咱們比背書去我今天肯定比你背得快”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4:39
第五十二章冤家路窄
初九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李小暖照例病著,頭一天晚上遣了魏嬤嬤到瑞萱堂磕了頭,送了雙鞋過去,也就算是拜過壽了。
初九日,古府上下熱鬧了一天,只有鬆風院緊閉著院門,安靜的遠離著院門外的熱鬧。
第二天午後,古蕭才得了空兒,到松風院看望李小暖。
李小暖和古蕭說著閒話,繞著圈子打聽著周公子和程恪的行程。
古蕭仔細的解釋著:
“……本來恪表哥是打算著給老祖宗拜了壽就回去的,原來他是說今天一早就啟程回去,可一來老祖宗和母親要帶過去的東西多,二來周大哥前天去咱們家書樓看了一圈,今天還想再找幾本書帶著,最快也只能明天再啟程了唉”
古蕭不捨的嘆了口氣,兩隻手枕在腦後,往後靠在靠枕上,傷感起來,
“恪表哥說他和周大哥也許明年就要去邊關從軍了,一去就得兩三年,唉,這次恪表哥和周大哥走了,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們呢”
李小暖瞇起了眼睛,滿眼的笑意,她真正是運氣好、有福氣過個兩三年,就算是那個小混帳再見到她,最多也只敢疑惑疑惑了,只要她李小暖神情自若穩得住,就無礙
李小暖心情飛揚著愉快起來,開心的和古蕭說著話,又一起看了大半個時辰的書,眼看著遠方夕陽西下,古蕭忙辭了李小暖,
“暖暖,今兒晚上老祖宗要給恪表哥和周大哥餞行,我得早些過去,晚上你早點歇著吧,我就不過來了,散了席肯定很晚了,還有,明天我晚點過來看你,老祖宗說,明天一早,讓我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十里長亭再回來。”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這自我幽居的日子總算可以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吃了早飯,在院子裡沿著抄手游廊走了兩圈,心裡雀躍著不安份起來,在院子裡窩了十幾天,那些書已經看完好幾天了,要不,去趟外書房?
李小暖站在簷廊下盤算了一會兒,叫了蘭初過來,低聲吩咐道:
“你出去往瑞萱堂那邊轉了轉,看看家裡的客人是不是已經走了。”
蘭初點頭答應著,出了院門往瑞萱堂去了。
過了有兩刻鐘功夫,蘭初回了院子,有些奇怪的和李小暖稟報著:
“瑞萱堂安靜得很,我轉了大半個圈子,只看到一個小丫頭,和她說了幾句話,聽她說,家里人都到前院去了,早就去了。”
李小暖舒了口氣,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那就是走了都到前院送行去了,你到屋子把那幾本書和那兩卷東西拿好,咱們去趟外書房。”
蘭初笑了起來,曲膝答應著,片刻功夫,就拎著個小包袱出來,和李小暖一起出了院子,往前面書房去了。
兩人在書房裡盤恆了半天,李小暖挑了十來本書,又在蘭初小腿上綁了兩卷邸抄,兩個人慢悠悠的從外書房出來,沿著籠在濃蔭下的青石小路,進了垂花門,施施然往松風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帶著蘭初,邊走邊欣賞著園子裡青翠欲滴的花草樹木,感慨起來,
“蘭初,我也不過病了這十來天,再出來,怎麼覺得這園子像是變了樣子似的”
蘭初抿著嘴笑了起來:
“姑娘,這春夏時候,花草樹木長得最快不過,幾天不見就能變樣呢,後湖里的荷花已經開得滿湖都是了,姑娘不是說要等荷花開的時候窨茶嗎?這會兒荷花可是開得正好”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手感嘆道:
“差點讓……這病耽誤了窨茶去噢,那蓮蓬呢?這會兒,蓮蓬長出來沒有?”
“長出來了,就是有一點點嫩,再過幾天才最好”
蘭初笑著答道,李小暖頓住腳步,轉頭看著蘭初笑著吩咐道:
“嫩一點才最好你趕緊把這些書啊什麼的送回去,然後到湖邊水閣裡找我,我去看看荷花去,這些天悶死了。”
蘭初答應著,拎著包袱往松風院奔去,李小暖轉過路口,悠悠然往後園湖邊走去。
古府書樓自成院落,建在湖的另一邊,和後面園子隔了道女牆。
程恪一身白色湖綢長衫,正和一身鵝黃長衫的周景然並排坐在二樓扶手椅上,喝著茶,慢慢翻看著手裡的古籍珍本。
程恪合上手裡的書,扔到了几上,“刷”的甩開扇子,胡亂搧著,不耐煩起來,
“這溫公公真是個混帳東西明明前天就能到上里鎮,偏偏要拖到今天李老夫人這生辰過也過去了,皇上的賞賜才到他到底是要打古家的臉,還是要丟皇上的臉?”
周景然慢慢放下手裡的書,轉過頭,帶著絲微笑看著程恪,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看看你,發這個脾氣做什麼?晚就晚了,要是照我說,沒有這賞賜倒還好些,大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向來自視極高,自己從來沒有錯處,都是別人的錯,心眼又小,一向睚眥必報,古家往後要忍的地方多著呢,你也是,往後也要收斂著些,惹了大哥,麻煩可就多了。”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拍”的一聲合上折扇,猛的站起來走到窗前,背著雙手,鬱然的看著滿湖盛開的荷花。
周景然悠悠然起身,踱到程恪身邊,和他並排站著,看著滿湖的粉紅碧綠,嘆了口氣感慨道:
“這上里鎮民風淳厚,人心單純,景色又好,倒是個退隱的好地方。”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擰著眉頭苦笑起來,
“退隱?若能退隱,也用不著退到這上里鎮來哪裡不是好地方?你也別淨想這些沒用的,明天就回去了,咱們一路上再怎麼遊山玩水,七月裡也到京城了,你那二哥,說不定要跑到城外迎著你呢,還有三皇子,雖說不哼不哈的,也難說沒有什麼心思”
周景然重重的嘆著氣,攤著手說道:
“我反正是哪裡也不摻和誰繼了位,都少不了我一個富貴王爺摻和了只有壞處我可是個明白人咱誰也不怕,誰也不理,誰能把我怎麼樣?”
“既是這樣,你還死皮賴臉的非要跟著我,躲到這上里鎮來做什麼?一路上你就沒停的抱怨,不是說車子顛,就是說吃得差,既是這樣,你怎麼不在京城呆著享你的清福去?”
周景然掩著嘴咳了幾聲,挑著眉頭看著程恪說道:
“你看看你,非得把話說透了咱雖說不怕,不也是得罪不起嗎別說我,你不也一樣?你爹是不是想著送你到南邊邊地去?要不,過了年咱們就去吧?”
“是我去我去打仗,你去做什麼?你能做什麼?”
周景然惱怒的攥著拳頭揮了出去,程恪敏捷的閃開,伸手抓住周景然的手,利落的扭到周景然背後,周景然彎著腰哇哇叫著求著饒,
“好好,我錯了,快鬆手手要斷了”
程恪又用力扭了下,才鬆開了周景然的手,周景然抽著冷氣甩著手,
“你這個武夫”
程恪得意的背著手,轉頭看向外面。
湖的另一面,李小暖雀躍著跳上九曲橋,趴在欄杆上,探著身子看著湖中隨風搖曳著的荷花和蓮蓬。
程恪上身探出書樓窗戶,眼睛微微瞇著,盯著九曲橋上的李小暖仔細打量著,周景然怔了怔,忙擠在程恪身邊探出頭去,順著程恪的視線,看著湖對面九曲橋上的李小暖,
“一個小丫頭,你認識?你怎麼認識人家內院的小丫頭?”
周景然微微有些興奮的問道,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推開周景然,轉過身,拎著長衫往樓下奔去。
周景然愕然睜大了眼睛,隨即露出滿臉興奮來,急忙拎著長衫,緊跟著程恪奔了出去。
兩人奔到樓下,幾個小廝急忙迎了上來,程恪陰冷著臉,抬手止住小廝,
“不准跟過來”
說著,轉頭看著古府書樓里當差的婆子問道:
“到園子裡,哪個門最近?”
婆子看著滿臉陰冷的程恪,急忙指著不遠處的角門說道:
“那個,門,進去就是。”
程恪不等婆子說完,轉身奔著角門就衝了過去,角門用一把大銅鎖鎖著,程恪挑著眉梢正要抬腳踢開,婆子已經奔了過來,邊急急的從腰里解著鑰匙,邊叫著:
“表少爺,表少爺,鑰匙,鑰匙”
程恪退後半步,等婆子開了門,急急的衝進了園子。
周景然跟在後面,臉上的神情由興奮變得莫名其妙起來,這程恪一幅氣急敗壞的樣子,可不像是看中了人家丫頭。
程恪緊緊抿著嘴,沿著湖邊,一路貼著花草樹木,躲閃著往湖那一邊的九曲橋悄悄的奔了過去。
周景然急急忙忙的跟在程恪後面,又有些啞然失笑起來,他和他,倒像是去捉賊的
程恪奔到離九曲橋只有十幾步的假山後,停住了腳步,借假山隱著身形,看著正趴在欄杆上,努力伸手夠著隻大蓮蓬的李小暖,咬著牙,眼睛漸漸瞇了起來。周景然緊挨著他,看看程恪,再看看李小暖,茫然著奇怪起來。
周景然正要開口詢問,程恪猛的跳出假山,幾步衝到了九曲橋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4:52
第五十三章楞丫頭
李小暖剛擰下蓮蓬,聽到動靜,猛的轉過身,看到急沖過來的程恪,半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愕然傻住了。
周景然緊跟在程恪後面衝到橋上,看著直著眼張著嘴、傻子一樣的李小暖,笑出了聲,
“這丫頭楞得可人疼”
“他喵個貓的”
李小暖心裡惡狠狠的罵道,急忙閉上嘴,半垂著眼簾,緊緊握著手裡的蓮蓬,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只覺得頭目森森然起來。
程恪站在九曲橋頭,得意的笑了起來,他和周景然堵著橋頭,九曲橋另一頭通往湖中的水閣,李小暖想逃,除非從他們兩人頭上飛過去
程恪“刷”的甩開折扇,慢慢搖著,晃著四方步踱到李小暖面前,冷“哼”了幾聲,“刷”的又合上折扇,伸出扇子重重的敲著李小暖的頭頂,恨恨的說道:
“臭丫頭,上次算你溜的快,這次看你還往哪兒跑?”
李小暖伸手打開了程恪的扇子,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掃了程恪看了一眼,垂下眼簾,又往後挪了兩步。
周景然擠過程恪,湊了上來,滿臉笑容的上下打量著李小暖,輕輕敲著手裡的折扇感嘆道:
“這小丫頭雖說楞了點,這皮囊生得真是好看,長大了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
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責備著程恪,
“你看看你,怎麼能這麼粗魯的對待人家小姑娘?這丫頭還小,有話好好說別嚇壞了人家。”
程恪一把撥開周景然,不耐煩的說道:
“你不知道,這臭丫頭……”
程恪猛然頓回了後面的話,臉上閃過絲羞惱來,咬著牙悶悶的“哼”了一聲,接著說道:
“去年我陪父親母親去福音寺祭別古大人,看見這臭丫頭竟敢偷佛前的貢品吃當時……忙亂,一不留神讓她跑了,我以為是王府的下人,本想著回去再重重責罰她,誰知道回來翻遍了王府,也沒找到這臭丫頭,原來這臭丫頭是古府的下人”
李小暖垂著頭,緊緊盯著程恪和周景然的腳,兩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蓮蓬,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另一個人必定是那個周公子了,他居然說她楞他喵的楞?他不提她揍他的事,嗯,這面子,他丟不起下人他以為她是古府的下人她是楞下人李小暖心里大喜,心思飛快的轉了起來。
周景然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轉頭看著李小暖,揚著眉梢笑了起來,
“果然是個貪吃的,上次偷吃貢品,這回偷摘蓮蓬”
李小暖彷彿極其膽怯的縮起了肩膀,又往後挪了挪,周景然擠到前面,用扇子抬起李小暖的下巴,微微彎著腰,滿臉笑容,顯得極其和氣的問道:
“別怕他,有本公子替你作主呢,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李小暖眼神直怔而茫然的掃了眼周景然,急忙又膽怯的垂下了眼簾,一邊飛快的轉著心思,一邊氣息不穩著結結巴巴、含含糊糊的說道:
“紅……紅福……”
程恪伸出扇子敲著李小暖的頭,眉頭擰到了一處,厲聲斥責道:
“爺問你話呢嬤嬤們沒教導你怎們回話?”
周景然伸手擋著程恪的扇子,把李小暖護在身後,李小暖縮著肩膀,又往後退了退,膽怯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起來,周景然滿眼憐惜的看著李小暖,轉過身,推著程恪,打了個呵呵說道:
“好了,你看看,這丫頭快被你嚇壞了你退後些,讓我好好問問她。”
程恪揚著眉梢,冷“哼”了一聲,白了周景然一眼,往前擠了半步,和周景然並肩站到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膽怯著又往後退了半步,周景然轉過頭,滿臉笑容的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問道:
“你叫鴻福?鴻福齊天的鴻福?”
李小暖膽怯的不停的搖著頭,
“不……不……知道。”
程恪白了周景然一眼,“哧”了一聲嘲笑道:
“一個小丫頭,大字不識一個,你當她還學富五車?還鴻福齊天?”
周景然也不理他,低著頭溫和的看著李小暖,接著問道:
“你在哪一處當差?今年多大了?”
“廚……廚房,六……七……八歲了。”
李小暖彷彿下意識的掰著手指,吭吭哧哧的說道,程恪挑起了眉頭,周景然失笑起來,
“到底幾歲?”
李小暖垂著頭,不停的搖起頭來,帶著哭腔說道:
“嬤嬤沒……沒教過我”
程恪挑著眉頭,恨恨的跺了跺腳,哭笑不得起來,周景然用扇子“啪啪”的拍著手掌,笑得前仰後合,笑了好大一會兒,才忍著笑接著問道:
“那你在廚房乾什麼活?”
“燒……火。”
“你摘這個蓮蓬做什麼?”
“好吃”
程恪盯著李小暖手裡的蓮蓬,突然伸手奪過來,用力扔到了湖里,周景然抬手撫著額頭,搖著頭又大笑了起來,邊笑邊轉頭看著程恪說道:
“這丫頭,憨得可愛,真是有意思極了當個燒火丫頭真是太可惜了這丫頭我要了晚上找李老夫人討了來,帶回去放到書房磨墨捧硯,倒也有趣過幾年長大了……”
周景然轉過頭,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李小暖,嘿嘿笑著說道:
“這樣的美人坯子,拿來暖床,這份艷福可是難得”
程恪臉色陰沉了下來,轉頭斜睨著周景然,冷冷的說道:
“這丫頭是我先看到的,要捧硯也是到王府書房捧硯,要暖床也得暖我青澗院的床去還輪得到你?哼”
周景然挑著眉梢,攤了攤手笑道:
“好好好,你若真心想要,我讓給你就是,不過,你既要了,就得憐香惜玉著些,若是不耐煩了,就送給我。”
程恪也不理他,轉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李小暖吩咐道: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兒一早跟爺回京城,跟了爺,若再敢偷東西,爺砸斷你的爪子”
李小暖倉惶的將手背到背後,不停的搖著頭,膽怯的往後躲閃著,咬著嘴唇,只恨不得將兩人一腳踹到湖里去
程恪居高臨下的掃了李小暖一眼,冷“哼”了一聲,轉身推著周景然,沿著湖邊小路,大步往書樓邊的角門走去。
李小暖繼續抽泣著、膽怯著,眼角掃著兩人,直看著兩人遠遠轉過架紫藤,看不見了,才恨恨的“呸”了一口,想了想,也不再等蘭初,轉身往大廚房方向狂奔而去,繞了個大圈子回去了松風院。
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角門,回到書樓,周景然笑瞇瞇的斜睇著程恪,
“那個李老夫人,可是個極精明的主,你跟她要這麼個傻呼呼的漂亮丫頭,只怕她立時就得想著你是為了美色,說不定就得教訓你幾句,然後再把你駁回來,嘿嘿。”
周景然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程恪撇了他一眼,
“你那靜遠閣小廚房裡燒火的,是男的女的?丫頭還是婆子?”
周景然窒了窒,抬手掩著嘴,輕輕咳了起來,程恪看著他,突然得意的笑了起來,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這人,一定要明天早晨啟程前再要,若是今天晚上就開口討了,李老夫人那樣精明的人,必定會叫那丫頭過去過過目,這一過目,說不定就過出你說的事來,明天一早,啟程前再討”
程恪得意的笑了起來,周景然挑著眉梢,若有所思的看著程恪,慢吞吞的問道:
“那丫頭,只是偷吃被你看到了?”
程恪臉上紅了紅,搖著扇子沒有答話,周景然嘿嘿笑著,緊緊盯著程恪追問道:
“看你惱成那樣,必是吃過大虧的,那丫頭能讓你吃什麼虧?說來我聽聽。”
程恪猛的站了起來,惱怒的盯著周景然,
“那臭丫頭還能讓我吃虧?哼”
說著,轉身往樓下走去,邊走邊甩了句,
“我回去歇著了”
周景然搖頭晃腦的哈哈大笑起來,懶洋洋的站起來,跟在後面下了樓。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心神不定的坐在東廂榻上,努力平穩著自己,端坐著低頭看著本書,書上的字不停的跳動著,跳得李小暖頭暈眼花,索性將書扔到一邊,跳下榻,擰著手走到了簷廊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古蕭不是說他們今天一早就走了嗎?一家人不是都到前院送行去了嗎?要送走的兩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園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是不是被人賣了?
李小暖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湧到了頭上,頭上的血管突突跳動著,兩眼冒著金星,眩暈起來。
蘭初悄悄站在李小暖身後,擔憂的看著她,想了想,轉身進去,泡了杯茶,用托盤端了出來,小心的說道:
“姑娘,喝杯茶潤潤喉吧。”
李小暖強壓著心神,扶著廊柱緩緩坐到廊椅上,伸手接過杯子,面無表情的低頭喝著茶。
要冷靜先冷靜下來先別想到最壞,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李小暖瞇著眼睛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蘭初低聲吩咐道:
“你去廚房,就說問問中午吃什麼,打聽打聽外院出了什麼事,家里人都聚到了外院,必是有極重大的事,快去快回。”
蘭初眼神凝重起來,急忙點了點頭,將托盤放回屋裡,急步奔出了院子。
李小暖滿心的焦躁不安,靜靜的坐在簷廊下,等著蘭初回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5:06
第五十四章咱家紅福
彷彿過了很長很長時候,蘭初額角滲著汗,匆匆回到了松風院,帶著滿臉喜色,曲了曲膝,聲音歡快的稟報著:
“姑娘,打聽到了,是好事兒聽劉嬤嬤說,是內廷公公送了皇上的賞賜來,前院一早到現在,都在忙著接欽差,皇上賞了好些東西,給老祖宗賀壽呢”
李小暖怔了怔,長長的舒了口氣,皺著眉頭緊問道:
“欽差什麼時候到的?”
“說是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劉嬤嬤說,天還沒亮,她就接到了吩咐,讓準備茶飯。”
李小暖長長的舒了口氣,身子也跟著鬆軟下來,看來,是欽差的到來,才耽誤了那兩個人的啟程,今天的不幸只是個偶遇。
李小暖心神漸漸安定下來,抬頭看著蘭初問道:
“欽差什麼時候走?”
“廚房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準備中午的宴席,劉嬤嬤說,忙完中午的事,下午就能歇著了,看來欽差下午就該啟程回去了。”
李小暖鬆了口氣,點了點頭,笑著誇獎道:
“你是個有心的,等會兒吃了中午飯,你再找件什麼事過去一趟,仔細打聽清楚欽差到底什麼時候走,再打聽打聽恪少爺和周公子什麼時候走。”
蘭初眼裡閃過絲疑惑,卻不多問,忙曲膝答應著。
李小暖心裡稍稍安定了下來,除非那個恪少爺肯拉下臉,李老夫也肯縱著他,在古家滿府搜人去,不然他想找出她來,可沒那麼容易這幾天,不等他遠遠離了越州府,說什麼她也不出這個院門了
李小暖站起來,晃進東廂,靠到榻上,拿了本書看了兩眼,又走了神。
李老夫人是前天的生辰,皇上這賞賜今天早上才到,這欽差真是路上耽誤了?這種禮儀性的賞賜,斷沒有倉促趕不及的道理,這中間必定有什麼蹊蹺。
古大人是獲罪自殺,為什麼李老夫人生辰皇上還有賞賜過來?這種榮耀,可不是一個罪臣之家應有的。
送賞賜的是內廷公公,周公子和程恪怎麼沒在前院?
程恪過來上里鎮賀壽還在情理 之中,周公子跟過來,就有些奇怪了。
李小暖垂著眼簾,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半晌,一聲接一聲的嘆起氣來,書房裡的邸抄,她差不多已經看完了,可那些都是十幾年前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用,要是能看到最近的邸抄就好了,至少她能知道些朝廷的大事和動向。
古家雖說避居上里鎮,可週夫人娘家、還有汝南王妃,都在京城,今天又有這樣的賞賜過來,古家和京城有著扯不斷的聯繫,和朝廷有著扯不斷的聯繫,這些聯繫會讓朝廷的風波*及到上里鎮來。
古家有事,也就是她有事。
李小暖長長的嘆了口氣,得想法子看一看這些年的邸抄。
唉,還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現在李老夫人在款待欽差,那晚上,那兩個浪蕩子是不是就要討要紅福去了?然後會發生什麼事?
李小暖頭痛起來,往後倒到了榻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不管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只要那個程恪不說出她連踢帶咬的事,只偷吃點心一件,倒無妨,李老夫人只有心疼她的。
李小暖站起來轉了兩圈,轉進西廂,沉下心,坐到桌前慢慢影字去了。
吃了晚飯,李小暖伸長脖子仔細聽著院門口的動靜,她從來沒象今天這麼盼著古蕭過來過,可直到過了戌初,還沒見古蕭過來,李小暖失望而又輕鬆的嘆了口氣,沒有動靜是最好的消息。
冬末奇怪的看著幾乎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李小暖,悄悄拉了蘭初仔細問著究竟,蘭初攤著手,也說不出個頭緒來,兩人疑惑著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了,李小暖躺到床上,閉上了眼睛,冬末輕手輕腳的放下帳子,李小暖默默禱告了幾句,數著羊睡著了。
第二天卯正剛過,程恪和周景然已經收拾妥當,十幾輛大車裝滿了行李物品,早早駛出古府大門,在外面候著了。
古府正廳裡,李老夫人坐在上首椅子上,週夫人侍立在李老夫人身邊,兩人正笑盈盈的和坐在旁邊的周景然、程恪和古蕭說著話,
“……路上多加小心,寧可慢著些,一路上不要貪看熱鬧……”
李老夫人關切的交待著,周景然和程恪微微欠身一一答應著,程恪像是想起了什麼,笑著拱了拱手說道:
“老夫人,小可前幾天聽說一個人,想找老夫人討了回去。”
李老夫人溫和的笑了起來,
“聽說了哪個?叫什麼名字的?”
“老夫人,”
程恪輕輕咳了一聲,又拱了拱手,周景然輕輕的搖著扇子,滿眼笑意的看著程恪。
“府裡廚下是不是有個燒火丫頭,叫鴻福的?小可想討了她去,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她這名字好,鴻福齊天,想帶回去送到祖母院子裡使喚,也算討個吉利。”
李老夫人怔了怔,轉頭看了眼周夫人,週夫人也滿臉意外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轉頭看著程恪問道:
“你見過那丫頭了?”
“沒,沒有沒見過就是覺得這名字好,才想著找老夫人討了帶回去,送到祖母院裡去,不過想討個好口彩罷了。 ”
程恪用扇子輕輕敲著手心,不經意的說道,李老夫人點了點頭誇獎道:
“這也是你一片孝心,哪有不好的?”
說著,轉頭吩咐著侍立在旁邊的周嬤嬤,
“你親自去一趟,讓鴻福趕緊收拾了,換身乾淨衣服,帶她過來給表少爺磕個頭。”
“不用帶過來了”
程恪急忙擺手說道,
“不用磕頭了,把她交給平安就行,這會兒不用見了。”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著點頭答應著,
“好”
週嬤嬤恭敬的曲膝退了出去,急忙往後面廚房領人去了。
李老夫人看著程恪,鄭重的交待道:
“鴻福是個憨丫頭,心眼實的不通氣,是我幾年前從外頭揀回來的,只會燒火,老太妃是個慈悲人,這丫頭放到老太妃院子裡,我一百個放心,只是一路上你要多操些心,別讓人欺負了她。”
程恪滿臉笑容,急忙連聲保證著。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古府大管事亭伯進來稟報說,外頭都準備好了。
周景然和程恪起身長揖告了辭,週夫人扶著李老夫人直送到二門口,古蕭帶著小廝、長隨,和周景然、程恪分別上了車,他要把兩人送到十里長亭。
過了十里長亭,古蕭傷心的流著淚,看著周景然和程恪的車隊走得看不見了,才上車回去了。
中午,平安早早讓人包了間客棧,派人打掃收拾乾淨,周景然和程恪下了車,進了客棧大堂,程恪的小廝遠山和洛川已經在大堂一角支起紅泥火爐,燒了水準備泡茶,程恪頓住腳步吩咐道:
“去,把鴻福帶過來,讓她學著泡茶”
遠山怔了怔,急忙答應著,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領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周景然轉頭看著紅泥爐上已經滾開的水,笑著吩咐道:
“洛川先泡杯茶給我”
洛川笑著答應著,
“回週爺,早就泡好、也涼好了。”
說著,取了兩隻鈞窯白瓷杯子,從旁邊的小壺裡倒了兩杯茶,端了上來。
周景然翹著腿,端起杯子喝起茶來,程恪往後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頭喝起了茶。
遠山引著緊緊抱著包袱的紅福,進了大堂,周景然正對著大堂入口,看著跟在遠山身後進來的紅福,眼睛瞪得溜圓,嘴裡的茶一下子噴了出去。
程恪急忙轉過身來,愕然看著畏縮著跟在遠山身後的丫頭,那丫頭個子極矮極胖,臉極大而扁,兩隻眼睛一左一右,遠遠的分開著,鼻子塌得幾乎和臉平齊,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張著,一顆亮晶晶的口水掛在唇邊,似滴非滴著,左邊的眼珠往左,右邊的眼珠往右斜看著,不知道在看哪裡。
周景然暴笑起來,笑得渾身抽動著,手裡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來,侍立在旁邊的小廝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臉由紅轉白又發起青來,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紅福氣急敗壞的問道:
“這?這是什麼東西?”
紅福唇上的口水長長的粘連著滴在了衣服上,兩隻眼珠往外翻著,咧著嘴“呵呵呵”的哭了起來,遠山回頭看了看她,躬身答著程恪的話:
“爺,她就是紅福,古府廚下的燒火丫頭。”
周景然抬手指著紅福,又轉過來點著程恪,笑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紅福眼淚口水一起流著哭了起來,更是笑得捧著肚子,跺著腳,上氣不接下氣起來,一不小心,連人帶椅往後翻了過去。
站在後面的兩個小廝急忙衝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臉紅漲著,輕輕咳了起來,喘了幾口氣,晃到臉色鐵青的程恪身邊,用力拍著程恪的肩膀,指著紅福,半晌才說出話來:
“這丫頭,你一定得留著捧硯暖床實在是難得啊難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5:18
第五十五章剛正與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顫抖著點著紅福,氣急敗壞的叫著:
“帶下去帶下去別讓我再看到她”
遠山急忙推著紅福出了大堂,程恪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開折扇,用力搖著。
周景然拉著椅子坐到程恪旁邊,低聲問道:
“你倒和我說說,上次在那丫頭手上吃的什麼虧?”
程恪手裡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然回頭看著周景然,恨恨的說道:
“是誰說那丫頭楞的?一會兒說那丫頭塄,一會兒又說她憨,什麼可愛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頭生得好,暈了頭了要不是你在中間攪和,我能被她騙了?哼”
程恪飛快的搖著扇子,周景然臉色微紅,捂著嘴輕輕咳了一聲,饞著臉說道:
“咱不說這個,你先說說,上次那丫頭怎麼騙你的?”
程恪跳了起來,大步出了客棧大堂,一迭連聲的叫著平安,
“啟程啟程立即啟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著眉梢,抬手撫著額頭,慢悠悠的跟在後面,笑容滿面的出了客棧。
古蕭回到府裡,到瑞萱堂請了安,從瑞萱堂吃了午飯出來,直奔松風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遊廊裡,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進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蘭初泡了茶端上來,古蕭靠在東廂榻上,傷感的看著李小暖,傷心的說道:
“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這會兒,差不多該出了上里鎮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恪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著古蕭笑著說道:
“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時候,不就見到了?”
“不一定。”
古蕭搖著頭說道,
“恪表哥說要去邊關從軍,要是去了邊關,就得好幾年回不來。”
李小暖垂著眼簾,眼珠微微轉了轉,笑著問道:
“昨天家裡接欽差,有什麼好玩的事沒有? ”
古蕭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
“接欽差最沒有意思了,就是跪著,還得直挺挺的跪著,然後磕頭,三磕九拜,不磕頭的時候不能動,不能說話,不能大聲出氣,反正最沒有意思,沒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給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麼好玩的事沒有?”
古蕭想了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討了紅福說要帶回京城給老太妃討個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睜大了眼睛,緊盯著古蕭問道:
“那你恪表哥看到紅福,怎麼說的?”
古蕭怔了怔,搖著頭笑了起來,
“恪表哥說,討了紅福去,不過是因了她名字吉利,討個鴻福齊天的口彩,老祖宗讓周嬤嬤帶紅福過來給恪表哥磕個頭,恪表哥都說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週嬤嬤帶紅福出去交給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還交待恪表哥,說紅福是個憨的,路上要他多照應著些。”
李小暖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緊緊抿著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著,一頭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滾來滾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來,又像往常一樣,開始和古蕭一起上早學去了。
又到了酷熱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對著衣履齊整,紋絲不亂,連襪子上的紐子也扣得緊緊的王夫子,心裡的擔憂越來越重。
王夫子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無比,古蕭本就是個老實木訥的性子,這幾年跟著王夫子,越來越迂腐起來,言必稱聖人,若是真學得像這王夫子一樣,自以為耿直方正著油鹽 不進,日後可就算是廢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後面,一邊側耳聽著王夫子給古蕭講書,一邊慢慢寫著字。
得找個機會,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蕭坐在松風院簷廊下吹著穿堂風,一人拿著本書看著。
冬末用淺口碟子裝著洗乾淨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蕭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書,掂起顆葡萄扔到了嘴裡,古蕭也放下書,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來。
李小暖一邊吃葡萄,一邊歪頭看著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說道:
“古蕭,我覺得夫子今天說的那句話,有些不通。”
古蕭吃驚的看著李小暖,
“暖暖,夫子說的怎麼會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蕭一眼,嘟了嘟嘴說道:
“難道夫子說的都是對的?”
古蕭怔了怔,李小暖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歪著頭看著他,接著說道:
“夫子說的那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這話不通”
古蕭怔怔的睜大眼睛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他,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青就是藍,藍就是青,一樣的顏色,怎麼能說誰勝於誰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樣的東西,若是照這樣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釀出來的,那就能說酒醇於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殺了活豬,用豬腿做出來的,那就能說蜜汁火方美味於活豬了?”
古蕭睜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反應過來,
“暖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這話是聖人說的,你怎麼能這麼亂比方呢?聖人的話怎麼會錯呢?”
“那你倒是說說,我說的哪裡不對了?”
古蕭張了張嘴,抬手撓著頭,半天也沒想出說辭來,只固執的說道:
“暖暖,你不能這樣亂說,聖人說的話,肯定不用錯的夫子說了,聖人先賢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聖人說…… ”
“為什麼聖人說的都是對的?聖人難道不是人嗎?'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聖人說過的話嗎?聖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錯,那聖人說的話怎麼能字字都對呢?”
李小暖盯著古蕭,一迭連聲的問道,古蕭呆怔怔的看著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話來,想了想,看著李小暖,耐心的說道:
“暖暖,聖人的話,怎麼會不對呢?夫子也說了……”
李小暖用力搖著頭,伸手止住了古蕭的話,滿臉堅持的看著古蕭說道:
“你不能只跟我說:聖人就是對的,聖人怎麼會錯呢?光這兩句話不行你得講道理跟我聽啊,你得要說服我,為什麼聖人的話就一定是對的?為什麼夫子說的就是對的?我可是跟你講道理的”
古蕭兩隻手一起撓著頭,苦惱起來,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他,生起氣來,嘟著嘴說道:
“古蕭,你要是說不出個道理來,晚上咱們就找老祖宗評理去要是老祖宗說我有道理,你以後就不能再說聖人說的就是對的”
古蕭急忙點著頭,李小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晚上,週夫人受了暑熱,在澄心院靜養,沒再到瑞萱堂侍候著。
大家吃了飯,古云歡鬱鬱不樂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姍也跟著告了退,李小暖衝古蕭眨了眨眼睛,古蕭點了點頭,擠到李老夫人身邊,笑著將下午和李小暖的爭執說了,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認真的說道:
“老祖宗一定要評評這個理兒,那聖人也是人,是人就會說錯話、做錯事,聖人的話,肯定也是有對有錯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沒道理就是沒道理,怎麼能因為是聖人說的,不管對錯 都是對的呢?”
李老夫人驚訝的看了看李小暖,又轉過頭看著一臉的不贊同、卻說不出什麼話的古蕭,想了想,笑著說道:
“小暖說的有道理。”
古蕭怔住了,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衣袖,著急的說道:
“老祖宗,夫子說……”
“哼,夫子說夫子說,夫子還不是聖人呢,夫子說的就是對的?”
李小暖攔著古蕭的話駁了回去,古蕭看著李小暖,啞口無言起來,李老夫人暗暗嘆了口氣,撫著古蕭的頭,笑著解釋道:
“蕭兒遵照聖人先賢的教導,這是好的,小暖凡事用心去想,也是好的,你們兩個都有好的地兒,也都有錯的地兒。”
李小暖仰著頭,專注的聽著李老夫人的話,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古蕭,接著說道:
“聖人先賢的教導,錯是不錯,可也要分用在什麼地方,蕭兒光聽不行,凡事還要用心去想一想。 ”
說著,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小暖既想了,就要多想一步,那些聖人先賢之言,都是多少代人聽了、想了、用了,覺得有道理,才流傳下來的,不是說聖人先賢的話都是對的,不過這些流傳下來的,是聖人先賢說對的那些話罷了。”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輕輕拍了拍手說道:
“老祖宗說得真好,我懂了,聖人先賢的話,也是要用對地方了才行呢”
李老夫人滿眼讚賞的點了點頭,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笑著打趣道:
“古蕭哥哥越來越象王夫子了,老古板教了個小古板出來”
古蕭看著李小暖,嘟著嘴說道:
“夫子說了,做人就是要剛正不阿那不是古板是剛正”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5:30
第五十六章感激
李老夫人怔了怔,盯著古蕭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笑著說道:
“天也晚了,你們兩個,也趕緊回去歇著吧。”
古蕭和李小暖忙起身告了退,出了瑞萱堂,往回走去,古蕭看著李小暖進了松風院大門,才轉過身,帶著杏紅慢悠悠的回去梧桐院了。
隔了些日子,週夫人身子也大好了,在瑞萱堂坐著和李老夫人說著閒話,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了呢。”
週夫人上身微微前傾,溫順的說道:
“母親有什麼吩咐?”
“是蕭兒的事。”
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蕭兒這一年裡頭,書念得極好,上個月就開始講**了,照這樣子,也不過明後年,就能開筆做文章了。”
週夫人綻放出滿臉笑容,點著頭說道:
“母親說得是,蕭兒大了,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李老夫人看著周夫人,又嘆了口氣,微笑著說道:
“當初蕭兒他爹在的時候,請這王夫子時就說過,這是個啟蒙的先生,如今蕭兒書念到這裡,得找個更好些的先生才好。”
週夫人怔了怔,滿臉贊同的點著頭,
“母親說的極是,若要開筆做文章,是得給蕭兒找個更好的先生才好,只是,這兩浙路……倒是京城更便當些。”
“兩浙路也有好先生,俗話說'江南出才子',就是這越州府,這才子就不少。”
李老夫人微笑著看著周夫人說道,
“離上里鎮不遠的六巷鎮上,有個叫陳清儀的貢生,學問就極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吟吟的接著說道:
“這個陳先生,論才學,當年蕭兒他爹也是甘拜下風,是咱們越州府有名的文會魁首,可偏偏是個有才無運的。”
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感慨起來,
“當年陳先生和蕭兒他爹一起參加秋試,詩賦、論、策,樣樣做得花團錦簇,偏偏到最後一場帖經時,就要交捲了,一杯茶翻倒污了卷子,當時的吳學政是個愛才的,憐他實在是才華出眾,還是取了他,可惜只能做個末名,一杯茶,將個頭名潑成了末名,蕭兒他爹就成了那年的解元。”
週夫人聽得驚奇起來,
“那後來的省試呢?竟又有了這樣的事不成?”
“這樣的事倒沒再出,秋試後,這陳清儀頭懸樑,錐刺骨,發誓要取個會元回來雪恥,隔年,同科的十幾個貢生一起去京城參加省試,入場那天早上,從客棧出來,這陳清儀竟一腳踩空,跌下樓梯,斷了腿,這一場就誤了。”
週夫人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這也太巧了”
“可不是,巧得還在後頭,過了三年,這陳清儀又去考試了,這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連客棧也只住一樓,可剛進了場,竟拉起肚子來,拉得直不起身子,考官只好讓人把他抬了出來,這一場就又誤了。”
週夫人失笑起來,
“竟有這樣的事?”
“又過了三年,還沒進場,頭一天家裡就來人報喪,他父親病故了,陳清儀當時就暈了過去,一路哭著奔喪而回,守了三年喪,只說自己有才無命,再也不肯應試了,他家境清貧,就收了幾個學生,靠教書為生,偏他教出的弟子,個個都是極好的,光進士及第的就有好幾個,如今可是咱們兩浙路有名的才子良師。”
週夫人驚嘆著感慨起來: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竟真有這種無命無運,偏又有才氣,能教出好弟子的人。”
“可不是,可見這人的福祿,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認命不行”
李老夫人傷感的感慨著,聲音越來越低,沉默了片刻,才笑著接著說道:
“這陳清儀,雖說是個時乖命蹇的,可為人豁達風趣,交友極廣,並不一味清高迂腐,如今他那一科的貢生,還有這越州府和他交好的後進學子,進士及第後做官的極多,一來,人家憐他才高命蹇,二來,他為人又極好,同年同鄉都與他交情甚好,他的學生及第後也有出來做官的了,這人請來給蕭兒做先生,再好不過。”
週夫人眼睛亮了起來,忙笑著贊同道:
“母親說得極是,這樣的先生最好不過,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來。”
“陳先生和蕭兒的父親是知交好友,你既覺得好,明天我就打發亭管家去請他,他父親過世時,就是亭管家過去幫著料理的。”
週夫人笑著點頭答應著,遲疑了下,為難的問道:
“那王夫子?”
“前些時候杭州府吳家託人捎話,想讓咱們給推薦個啟蒙的先生,王夫子倒正正合適,我就讓人捎了王夫子的履歷去,說是蕭兒的啟蒙恩師,吳家昨天已經回了話,對王夫子極滿意,今天晚上,我設宴請王夫子,跟他說了這事,看他肯不肯,你再準備四樣表禮,封一千兩銀子給他。”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
“母親做事真是周到,這樣,也就處處妥當了。”
八月裡,陳清儀就到了古府,李老夫人讓人將月明閣收拾出來,給陳清儀居住,又派了兩個小廝,四個小丫頭過去月明閣侍候著,古蕭行了拜師禮,就開始跟著陳清儀唸書。
李小暖虛歲已經八歲了,不宜再外出唸書,也就停了課,古蕭難過了好幾天,李小暖就求他拿著她寫的字讓先生批改,陳先生見了,竟然大加讚賞,說李小暖的字雖稚嫩,卻已有了飄逸灑脫之意,倒也欣欣然答應了每天給李小暖批字。
李小暖上午不用上學,也就空閒了很多,每天早上到瑞萱堂請了安,吃了早飯回來,就寫一會兒字,做一會針線,餘下的時候就是看書,幾乎一兩天就能看完一本書,往外書房去得也頻繁起來,外書房當值的婆子稟了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笑著吩咐
“隨表小姐拿去看就是,好好侍候著。”
婆子得了吩咐,殷勤而盡心的侍候著,沒有半分怠慢。
八月底,秋風漸起,一天早上吃了早飯,李老夫人遣了眾人,獨獨留下李小暖,拉著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盈盈的看著她,溫和的說道: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魏嬤嬤的針線,真正是得了連家真傳的,繡品如畫,不露針跡,不顯線痕,我想著,讓她去咱家的繡坊裡教導教導那些繡娘,老祖宗也不能白拿了你母親留給你的技藝,從今兒起,繡坊每年分一成乾股給你,照 往年繡坊的收益,這一成乾股,一年也有上千的銀子,攢上幾年,也就夠你出嫁時做壓箱現銀了。”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忙搖著頭說道:
“老祖宗,你從福音寺帶我回來,幫小暖安葬了父母,收留了我和魏嬤嬤,我和魏嬤嬤都不知道怎麼感激您才好,魏嬤嬤不讓我說那些日後報答的話,說老祖宗是福澤深厚的人,往後子孫必定富華富貴,只有幫著我的,哪有我能報答之處?我知道魏嬤嬤說的對,只有心裡時時念著,早晚給老祖宗祈福罷了,如今老祖宗有能用得著魏嬤嬤的地方,我和魏嬤嬤高興還來不及呢,我不要乾股。”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憐惜的撫著李小暖的頭,緩緩嘆了口氣說道:
“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老祖宗都看在眼裡,老祖宗心裡歡喜的很,這乾股,你就拿著,聽老祖宗的話,你總有用銀子的地方,可沒有能伸手要銀子的人,拿著吧,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了怔,仰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笑著說道:
“那繡坊,是老祖宗的嫁妝,這是咱們祖孫兩個的事,你放心拿著。”
李小暖遲疑了片刻,感激的看著李老夫人,重重的點了點頭。
週夫人寫給汝南王妃的信也有了回音,程恪已經定了明年正月裡去南邊邊地從軍,一去三年,王爺的意思,反正孩子還小,等回來再議這事也不遲,古家也正在孝期裡,也不是提這事的時候,週夫人和李老夫人閒話般商量了一會兒,也就將這事先擱下了。
轉眼又是菊黃蟹肥,古蕭早早和李小暖商量了,稟了李老夫人,還和去年一樣,約了古云姍和古云歡賞菊品蟹。
中午吃了飯,從瑞萱堂出來,古蕭和李小暖並肩往松風院走去,古蕭帶著絲神秘,俯到李小暖耳邊,得意的說道:
“暖暖,我剛才放學先去了趟廚房,你知道我做什麼去了?”
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他問道:
“你去偷吃螃蟹了?”
“唉才不是呢”
古蕭有些洩氣的說道,不等李小暖再往下猜,迫不及待的接著說道:
“我讓劉嬤嬤醉兩壇子螃蟹咱們吃我跟劉嬤嬤說了,一定要揀最大個的螃蟹做醉蟹”
李小暖頓住腳步,有些怔神的看著古蕭,片刻才綻放出滿臉笑容,慢吞吞的說道:
“你什麼時候也愛吃醉蟹了?”
“我不吃,我看著你吃。”
古蕭搖著頭,認真的說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5:48
第五十七章遠慮
李小暖轉過頭,盯著古蕭看了一會兒,笑著說道:
“唉,劉嬤嬤要為難死了,你知不知道,做醉蟹,略小一點的蟹才最好”
古蕭恍然大悟著,急忙轉身吩咐竹枝,
“你快去一趟廚房,跟劉嬤嬤說,讓她自己作主挑蟹,只要做得好吃就行,大小不管。”
竹枝笑著曲膝答應著,轉道去廚房傳話去了。
隔天,秋高氣爽,陳先生聽古蕭說要賞菊品蟹,竟早放了他一個時辰,古蕭驚奇之下,急忙奔了回來,乾脆和林先生也告了假,興致勃勃的和李小暖商量著要這個、吃那個。
李老夫人也不拘著她們幾人,古云姍指揮著眾丫頭婆子佈置著菊晚亭,又吩咐了劉嬤嬤,先蒸兩籠屜螃蟹出來,再取兩壇子上好的桂花釀,給陳先生和林先生送去。
四個人在菊晚亭,有說有笑著,慢慢喝著酒、吃著蟹,直到未末時分,四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薰薰然起來。
古蕭趴在欄杆上,著迷的盯著滿眼絢麗妖嬈的菊花,手指頭在旁邊柱子上描畫著,古云歡拉著李小暖,淚眼欲滴,古云姍皺著眉頭看著她,古雲歡也不理她,只拉著李小暖,傷心的說道:
“小暖,表哥過了年就要去邊關了,要三年才能回來邊關那樣苦,還要打仗……”
古云姍上前用力推了古云歡一把,
“糊塗東西他苦不苦,要不要打仗,要你擔什麼心的?”
“大姐姐二姐姐一向把恪少爺當古蕭一樣看的,若是古蕭去了哪裡,咱們不也擔心得不得的?”
古云姍轉頭看著李小暖,頓了片刻,訓斥道:
“你別縱著她,這可不是為著她好”
說著,回過身點著古云歡的額頭斥責道:
“你也不小了,這樣的話,這樣的心思,半分也生不得你看看你……”
古云姍頓回了後面的話,上身微微搖晃了幾下,想了想,緊挨著古云歡坐下,也不避著李小暖,壓低了聲音說道:
“母親和老祖宗也不是沒這想頭,前些日子母親已經託人捎了信,問了姨母的意思。”
古云歡眼睛亮得彷彿能放出光來,緊緊抓著古云姍的手,滿眼期待。屏著氣等著她往下說,古云姍恨恨的點著她的額頭,
“你看看你哼姨母說王爺說了,一來都還小,二來恪表弟又要去邊關從軍,等他回來再議這事也不晚,再說咱家還在重孝裡,也沒法子議親,咱們凡事有母親,有老祖宗操心著,你也要爭氣些,若總是這樣糊里糊塗的,萬一做出傻事來,豈不是害了自己?”
古云歡渾身洋溢著歡喜,急急的點著頭,李小暖托著腮,苦惱的看著古云歡,那個程恪,看起來可不像是個好相於的,為什麼她要喜歡這麼個人?以後還要嫁給這麼個人,緣份這東西,真是說不清楚
“我只告訴你,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如今不過是老祖宗和母親想和人家結親,姨母是個什麼意思,王爺又是什麼想法,還統不知道呢,還有老太妃、宮裡的、恪表弟又是什麼意思,可都還說不准呢,你還是別存著什麼心思,免得到時候傷了心”
古云歡根本沒聽進去古云姍的話,只滿臉笑容著不停的點著頭,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姨母最疼我姐姐放心”
古云姍嘆了口氣,無奈的跺著腳,恨恨的點著古云歡的額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小暖搖晃著站起來,倒了兩杯酒,端過來遞給古云姍和古云歡,轉身又倒了杯酒自己端著,笑盈盈的說道: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古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鼓著掌叫著好,
“暖暖說得真好”
李小暖轉過身,把手裡的酒杯塞到古蕭手裡,自己又倒了杯酒,舉起來,邀著三人一飲而進。
古云歡不停的笑著,古云姍看著古云歡嘆著氣,吩咐侍琴扶她回去歇息著,古蕭兩眼迷離著倒在了扶手椅上,菊影忙叫著杏紅,扶起古蕭,告了退,往梧桐院回去了。
李小暖搖晃著站起來,和古云姍揮著手說道:
“大姐姐,我也要回去了,我想睡覺。”
古云姍扶著椅 背,有些怔神的看著李小暖扶著冬末,搖搖晃晃的沿著花徑往回走去。
第二天上午,李小暖正坐在東廂榻上繡著花,就聽到院門口小丫頭的稟報聲:
“大小姐來了”
李小暖忙跳下榻,迎出了正屋,古云姍帶著珍珠,沿著抄手游廊,步履輕鬆的走了進來,笑著拉著李小暖的手說道:
“好容易忙完了,過來到你這裡躲躲清閒。”
李小暖笑著讓著古云姍進了屋,冬末泡了茶端上來,李小暖指著茶,笑著說道:
“夏天窨的荷花茶大家都說好,我前天又用菊花葉窨了些茶,大姐姐先嚐嚐好不好。”
古云姍在東廂榻上坐了,接過茶,慢慢喝了幾口,仔細品了品,笑著說道:
“這菊花葉窨茶,倒別有一種清香味道,怎麼不用菊花窨?”
“菊花不如菊葉氣息清爽。”
李小暖笑著說道,古云姍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下杯子,轉頭看著李小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還是小時好,沒什麼心思,每天不是想著吃的,就是想著玩的,多福氣長大了,要想著這個,要操心那個,哪還有這些吃啊玩啊的心思”
李小暖怔了怔,若有所思的歪頭看著古云姍,沒有接話,古云姍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往後靠到了靠枕上,
“跟你說這些也是白說,你雖是個聰明懂事的,可年紀畢竟還小,哪裡懂得我這些憂慮的?唉”
古云姍一聲接一聲嘆起氣來,李小暖仔細看著她,想了想,只笑著,沒敢開口。古云姍嘆了一會兒氣,轉頭看著李小暖,傷感的說道:
“你看看這家裡,母親身子不好,心頭又一直鬱結著,一年裡頭,就沒幾天能舒開心的時候,老祖宗年紀大了,又能操幾年心去?雲歡只一味想著……京城,古蕭又小,過幾年……”
古云姍頓住話頭,輕輕咳了幾聲,接著說道:
“我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出了孝,還能在家呆幾年去?一想起這樣,我就牽掛得睡不著覺。”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著古云姍,仔細想了想,笑著說道:
“大姐姐且放寬心,俗話不是說什麼:車到山前必有路,二姐姐也是個聰明能幹的,不過是如今有大姐姐當家主事,大家都想偷偷懶罷了,等姐姐出了嫁,她自然就擔待起來了。”
古云姍笑著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
“你就會說好話,雲歡可不是個那種能干會管家的,她只會悲風傷月,天天就會看那些個閒書,流著眼淚念那些沒用的詩,唉”
古云姍重重的嘆息起來,
“在家裡不能管家理事,也就算了,往後出了嫁,還是這樣清風明月著不沾紅塵的,還不得被人欺負死?”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古云姍眉頭擰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
“雲歡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不擔這些心了,你也知道云歡的心思,一心一思掂記著汝南王府,偏偏母親也不阻止她,可她那個樣子,真要是進了汝南王府,哪有個好的?”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嘆息著、感慨著,更加煩惱起來,
“汝南王府一向人丁單薄,爺們成了親,一年半年,長輩們就安排著納妾收房,這中間不知道有多少氣要生,若能三年兩年生了兒子還好,若是像姨母這樣,快三十歲才生了兒子,不知道要受了多少閒氣去,這十來年,姨母張羅著給王爺納了多少妾侍可偏偏這些個妾侍連個女兒也沒能生出來。”
古云姍頓住話頭,憤然起來,
“都說姨母表面賢惠,其實……連程貴妃也隔三岔五的把姨母叫進宮裡敲打,為了這個,姨母在城外莊子裡避了兩三年後來懷了恪表弟,才搬回王府的”
李小暖怔然的看著憤慨異常的古云姍,輕輕咳了一聲,低聲問道:
“這事,你怎麼知道了?”
古云姍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低頭端著杯子喝了口茶,低聲說道:
“聽母親和姨母說閒話時聽到了。”
“你是偷聽的吧?”
李小暖不客氣的說道,古云姍放下杯子,伸手拍了下李小暖的頭,
“就你聰明好好兒的給你說話,你扯這些做什麼?”
“大姐姐,你也想得太多了,二姐姐就算要嫁,也得等你出了門子,她才能議親出嫁呢,你要議親,還得等到明年出了孝才行呢,明天有什麼事兒都還不知道呢,你倒一下子想到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後了”
古云姍挑著眉頭,氣惱起來,伸手點著李小暖的額頭,
“你個小丫頭,過一天算一天哪?你也是跟著夫人念過書的,沒聽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話的?”
李小暖搖著頭,認真的說道:
“大姐姐說的這些事,我聽不大懂,只是覺得大姐姐好像想了也沒用,恪少爺不是說明年就去邊關從軍了嗎?再說生孩子這事,就更說不准了,大姐姐現在想得再多,也沒什麼用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6:00
第五十八章又是一年春
古云姍氣樂了,嘆息著往後靠去,
“你說的也有那麼一點點道理,我想了也真是沒什麼用。”
“魏嬤嬤總是說,憨人有憨福,這人太聰明了吧,反倒過得不好”
古云姍挑著眉梢,笑得往後倒了過去,指著李小暖笑道:
“雲歡是個有憨福的,那你呢?”
李小暖擰眉想了想,認真的說道:
“我也是個有憨福的”
古云姍怔了怔,大笑起來。
秋葉落盡,轉眼又是一年冬。
眼看著就是春節了,古蕭和李小暖嘰嘰咕咕的商量著,打算再畫一幅畫送給李老夫人賀歲,
“……老祖宗肯定喜歡的,你去年那畫,現在還在瑞萱堂東廂掛著呢。”
李小暖笑著說道,古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現在這會兒再看去年那畫,畫成那樣,真讓人羞愧。”
“羞愧什麼?我現在看著,還是覺得好那畫裡有靈氣,畫得坦白真誠,若說不好,不過就是筆法上生疏些罷了”
李小暖認真的說道,古蕭臉色微紅,撓著頭,嘿嘿笑了起來。
兩人又仔仔細細的商量了半天,決定畫一幅菊花圖出來,既商量定了,古蕭拉著李小暖,一起去了外書房,古蕭這會兒就想畫畫試試。
從秋天裡,李老夫人就讓人把外書房收拾了出來,給古蕭平時讀書畫畫用,古蕭畫畫的東西越來越多,梧桐院和松風院裡那小小的几案,已經沒法子舖開那些東西了。
李小暖陪著古蕭畫了半天畫,直到申正時分,才離了外書房,回去換了衣服,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古蕭塗塗改改,足足畫了小半個月,才畫出幅滿意的畫來,小心的捲起來,親自拿在手裡,直奔松風院給李小暖看畫去了。
冬末和蘭初小心的舉著畫,李小暖仔細看了半晌,滿臉笑容的誇讚 道:
“古蕭,你這菊花,畫得真是好把那菊花清高傲然的勁兒全畫出來了”
古蕭舒了口氣,笑了起來,
“我也覺得這幅好”
兩人對著畫,又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古蕭指著畫左上角的留白說道:
“暖暖你看,這裡是留著落款題字的,你的字,陳先生都說好,我畫畫,你題字,這畫就算是咱們兩個一起送給老祖宗的,好不好?”
李小暖怔了怔,半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示意冬末收了畫,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古蕭說道:
“陳先生說我的字好,不過是說我這個年紀,字能寫得那樣,已經算是好的了,哪裡是真好?可你這畫,卻是真的好,我看,你倒不如請林先生看看這畫,看他覺得這畫如何,再請他在這畫上題上字,倒是一段佳話。”
古蕭想了想,滿臉贊同的點著頭,
“暖暖你說的對,林先生書畫皆極出色,他若能在這畫上題了字,倒是能讓這幅畫生色不少。”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推著古蕭說道:
“那你趕緊去,林先生明天就要回家了,離年也沒多少天了。”
古蕭急忙點頭答應著,接過冬末遞過的畫,雀躍著出了松風院,出了園子,找林先生去了。
臘月半,陳先生和林先生都回去過年了,古蕭就放了假,興奮著幾乎天天膩在松風院,空閒了沒兩天,李老夫人就打發他跟著亭伯,去古家在上里鎮附近的幾個莊子散年貨去了,直到臘月二十七,才趕了回來。
隔天,早上請了安,吃了早飯,古蕭捧著畫,呈給了李老夫人,李小暖和碧蓮拉著畫,李老夫人仔細的看著畫,滿臉笑容的點著頭,古蕭指著邊上的題字,笑著說道:
“老祖宗,林先生也說這畫畫得好呢,這字,是我請林先生題的,老祖宗看好不好?”
李老夫人仔細看了看,重重的點頭誇讚道:
“才學了這麼些時候,就能畫得這樣好,先生自然要誇你這字好,這畫更好”
李老夫人往後靠了靠,轉頭看著周夫人,笑著招呼著:
“你也過來看看,蕭兒這畫,一年裡頭可是長進了不少,這菊花的風骨躍然紙上,畫得真正是好”
週夫人站起來,仔細看了看,笑著轉頭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比起去年那幅,是長進了些,蕭兒往後在這字上也要多下功夫才好,過幾年下場考試,可少不得一筆好字。”
古蕭忙曲膝答應著,李老夫人眼底閃過絲黯然,微笑著沒再說話,只吩咐碧蓮將牆上掛的古蕭去年畫的那幅畫取下來,換上了菊花圖。
李老夫人看著碧蓮換好了畫,又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笑著說道:
“往後祖母這屋裡的畫,一年換一回老祖宗要看著咱家蕭兒成了咱元徵朝一代書畫大家”
古蕭臉色紅漲著,重重的點著頭,點了幾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抬手撓著頭,
“老祖宗放心,我一定好好跟著先生學,用心畫,往後當個書畫大家”
李老夫人哈哈笑著點著頭,週夫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古蕭。
過了年,出了十五,古云姍和古云歡總算空閒了下來,叫了李小暖,發愁的商量著八月乞巧節的繡品。
古云歡半躺在榻上,攤著手說道:
“我是沒有法子,滿打滿算,也就學了一年多,要從那麼多人手裡爭頭籌,也太難為了些,我看我還是算了。 ”
古云姍斜了她一眼,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攤著手,乾脆的說道:
“魏嬤嬤不是早就說過嗎,咱們三個的針線,如今做得最好的,就是大姐姐了,大姐姐一定要用心準備著,要不……”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
“讓魏嬤嬤幫著繡上一幅?”
古云歡失笑起來,古云姍伸手敲著李小暖的頭頂,
“小暖又胡說了這是什麼事?能這樣做假的?”
李小暖笑著往後躲著,
“我就是隨口說一說,大姐姐且住手,我倒有個想法。”
古云姍又敲了李小暖一下,才住了手,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
“咱們這樣的人家,繡花做針線,自然是以清雅為主,可咱們平日里用的那些繡樣,就沒個好的,又俗氣又呆板,不如咱們自己讓人畫繡樣,繡樣好了,繡出來的東西看起來自然也就好了。”
古云歡直起身子,眼睛閃著亮光興奮起來,輕輕拍著手說道:
“小暖這主意好,那些繡樣子,就沒個好看的,咱們乾脆拿古人字畫做底子來繡好了,或者,乾脆讓古蕭畫上一幅畫,就在白綾子上畫,然後咱們再繡出來,必定是好的”
“就是啊,魏嬤嬤教的錢線,本就講究不露針跡,不顯線痕,繡字畫必定好”
李小暖興奮的挑著眉梢,聲音高了起來,古云歡滿臉笑容,贊同的點著頭說道:
“小暖說得對,這樣的的針線,繡了字畫,必是好的用絲線繡字畫,多麼雅緻咱們就繡字畫我最喜歡墨竹圖,我就繡那個”
古云姍仔細想了想,點著頭笑了起來,
“這法子倒別緻,就是拿不到頭籌,也能顯得咱們古家姑娘不落俗套,回頭我找找,要找個有意境,又要好繡些的畫出來,回頭讓古蕭也畫上幾幅,一起挑揀挑揀,看看哪個最好”
古云姍遲疑了下,接著說道:
“這事,倒要先和老祖宗說了,問問這乞巧節上的規矩,咱們平日里做針線,一向是講究照著繡樣繡東西的,也不知道這樣破例行不行呢。”
“要悄悄的打聽,可不能讓人知道了”
古云歡拉了拉古云姍,認真的交待道,古云姍掃了她一眼,
“這還要你說”
隔天,三人和李老夫人說了,又讓孫嬤嬤出去仔細打聽了,才放下心來,各自挑著喜歡的字畫,描了樣子出來,開始繡起乞巧節的繡品來。
轉眼,又到了清明節,李小暖和去年一樣,要乘了古府的畫舫,還是在劉管事的陪同下,回去下里鎮田窩村祭掃父母。
啟程前,冬末叫了蘭初、春俏等幾個三等丫頭過來,一一分派著差使,春俏垂著手,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冬末分派完了差使,笑著說道:
“出門在外,自然是要辛苦些,大家路上要用些心,好好侍候著。”
幾個丫頭曲膝答應著,冬末揮手遣退了眾人。
春俏出了門,微微有些出神的呆著站住了,秋葉拉了拉她,
“春俏姐姐怎麼了?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要起得很早呢”
春俏甩開秋葉,勉強笑著說道:
“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要找冬末姐姐說。”
說著,春俏轉身重又進了屋裡,秋葉怔了怔,不再理會春俏,自顧自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春俏掀簾子進了屋,冬末正彎腰收拾著東西,聽到動靜,急忙轉過身來,見是春俏,舒了口氣嗔怪道:
“是你,也不打個招呼,倒嚇了我一跳。”
春俏陪著滿臉笑容,不安的咳了一聲,曲了曲膝,低聲說道:
“冬末姐姐,我想告個假,這一趟不能跟過去侍候著了? ”
冬末怔了怔,轉過身,看著春俏,關切的問道:
“身子不舒服?還是家裡有什麼事的?”
春俏急忙搖著頭,又急忙點著頭,
“不是,是,是家裡有事,我娘捎信讓我回去一趟。”
冬末若有所思的看著春俏,想了想,笑著說道:
“那你就回去吧,姑娘這一路上,倒也沒什麼大事,有我和蘭初她們幾個侍候著也就夠了,明天一早,我和管事嬤嬤說了,你就回去住兩天好了。”
春俏舒了口氣,感激得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6:16
第五十九章除服
和去年一樣,李小暖在船上住了一夜,半夜裡,就下起細雨來,雨絲密密的敲打著船蓬,散發出一絲陰冷淒清之意來。
第二天一早,眾人簇擁著李小暖穿過泥濘的田地,在雨中拜祭了父母,回到船上,船娘急忙解開纜繩,啟程往回趕去,冬末和幾個丫頭忙著侍候著李小暖換了乾淨的衣服鞋子,李小暖捧了杯熱茶,舒服的靠在船艙的榻上,慢慢看起書來。
船娘們披著蓑衣,索性將船撐得極快,午末剛過,就早早的就進了雲浦鎮,在雲間客棧碼頭停了船,準備在客棧歇上一晚上。
冬末撐著傘,蘭初扶著李小暖,一行人下了船,從客棧後門進去,直奔劉管事事先租好的小院落。
細雨中,雲間客棧的碼頭上靜悄悄的沒有人跡,突然,栓纜繩的石樁後飛快的閃出個人影,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光著腳,緊緊跟在古家幾個粗使婆子後面,微微低著頭跟著婆子們進了客棧,守在客棧門口的伙計,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緊跟在最後面、衣服濕透的女子,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卻沒敢質疑。
李小暖進了客房,小玉和秋葉急忙到院子後面準備熱水、收拾東西去了,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去了外面的油衣,換了鞋子,蘭初泡了熱茶端上來。
李小暖剛剛坐下,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渾身濕透、光著腳的女子閃身進了屋,回過身急急的關了房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倉惶著、不停的磕起頭來。
李小暖唬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蘭初和冬末急忙擋在了李小暖面前,見進來的女子跪倒在地,只一味磕頭不已,兩人鬆了口氣,身子微微放鬆了下來,冬末指著女子呵斥道:
“你是乾什麼的?怎麼闖到這裡來了?還不趕緊出去”
女子抬起頭,臉上滿是污漬,聲音緊張的哀求道:
“求求姑娘,帶我回去上里鎮吧,求求姑娘帶我回去吧,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姑娘”
“你怎麼知道我們去上里鎮的?”
冬末驚訝的追問道,
“姑娘下來的那船上,有古家的徽記”
李小暖伸手撥開蘭初,探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見李小暖探出頭來,急忙又磕起頭,往前挪了挪,抬起頭,懇切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上下打量著她,瓜子臉,濃眉大眼,眼睛極清亮,臉上雖臟,皮膚卻水嫩細緻,生得極是明艷美麗,手指細長白嫩,衣服雖濕透且污穢不堪,可都是質地上好的絲綢料子。
“你是誰家姑娘?怎麼會在這裡?侍候你的丫頭婆子呢?”
李小暖聲音細細的問道,女子微微怔了怔,咬了咬嘴唇,直直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不敢瞞著姑娘,我叫畫媚兒,是上里鎮飛紅樓裡的姑娘,前兒被人包著到這雲浦鎮踏青玩耍,不想媚兒魯莽,頂撞了恩主,就被脫了鞋子,去了簪環首飾,推到了岸上,媚兒只好躲在這客棧碼頭上,希冀著能遇到好心人,帶媚兒回去上里鎮。”
冬末眉梢挑了起來,轉身看著李小暖,著急起來,
“這樣的人可不是姑娘應該見的我去叫人來,把她拖出去”
“等等”
李小暖伸手拉住了冬末,
“不過一個女孩子罷了,你先等一等。”
冬末頓住腳步,李小暖轉頭看著滿臉緊張的畫媚兒,微笑著問道:
“帶你到這雲浦鎮的,是哪個? ”
畫媚兒微微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是越州府張府丞家大公子。”
“你得罪了他,他讓人脫了你的鞋子,去了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再趕下船,這樣成心要難為你,是不是他要你做什麼事陪禮道歉,你不肯做的?”
畫媚兒臉上紅漲起來,看著李小暖,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咱雖是娼家,可也不是全沒半分臉皮的”
李小暖怔了怔,想了想問道:
“那張公子的船,如今泊在哪裡?”
“在離這一兩里路的停雲碼頭。”
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張府丞家,倒也無礙,只是她這船回到上里鎮是直接泊到古府碼頭的,這畫媚兒從古家出來,若讓人看到,只怕與古府聲譽有礙,李小暖想了想,打定了主意,笑著說道:
“我不是不願意帶你回去,可實在是不方便,這船離了這客棧碼頭,就直接泊進古府內院了,要不,這樣吧。”
李小暖頓了頓,畫媚兒失望之下,眼睛又亮了起來,李小暖笑著看著她說道:
“你在我這裡洗個澡,我給你找一身婆子們穿的干淨的衣服鞋子來,你換上,我這裡還有幾兩散碎銀子,你拿著出去僱條船,讓船娘連夜送你回去上里鎮,你看好不好?”
畫媚兒舒了口氣,急忙磕頭謝著恩,李小暖轉頭吩咐冬末:
“姐姐親自帶她去淨房沐浴吧,把嬤嬤的衣服取一套過來給她,鞋子你找雙合適的給她穿,再取二兩碎銀子給媚兒姑娘拿著,嗯,咱們帶的點心,也包幾塊給她帶上,都收拾好了,你就悄悄送她到客棧後面碼頭去。”
冬末曲膝答應著,畫媚兒又磕了個頭,滿眼感激的跟著冬末轉去後面淨房洗澡去了。
李小暖靠在客房床上,有些心神不寧的等著冬末回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冬末急匆匆的進了屋子,蘭初讓了她進來,急忙關上門,冬末笑著曲膝稟報導:
“都好了,我送她到了這客棧後面碼頭,可巧有隻船在,也肯去上里鎮,我看著船開了才回來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扔下手裡的書,站了起來,伸展著腰身,笑著說道:
“好了,這件事,任誰也別再提起,就當沒有這事吧。”
冬末和蘭初曲膝答應著,李小暖在房間轉了轉,輕鬆下來,悠閒的躺在床上繼續看書去了。
進了六月,整個古府都忙碌起來,大禫禮後,就是除服禮,府裡上上下下,各房各處的帷幔、陳設、窗紗、衣服鞋子等等都要更換,足足忙了一個多月,才更換妥當。
李小暖穿著身淡黃色柔絹短衣褲,裹著薄薄的碎花縐紗面蠶絲被坐在床上,伸手撫了撫床前掛著的綃紗帳,滿足的嘆了口氣,
“我就喜歡這桑蠶絲做成的東西”
冬末失笑起來,搖了搖頭,蘭初笑嘻嘻的說道:
“我也喜歡”
冬末推著蘭初,
“快去外麵點艾條熏屋子去”
蘭初笑著出去了,李小暖拿了個蓮青綢素靠墊放到身後,拿了本書,就著床頭的燭光,舒舒服服的看起書來。
古府的丫頭們也如夏天的花兒般,顏色鮮亮起來,出了孝,各院裡已經到了或過了歲數的丫頭、小廝們,也都要指婚,或是放出去自行婚配了。
週夫人坐在瑞萱堂東廂,和李老夫人仔細商量著幾個大丫頭的婚事,
“……週嬤嬤求了我,想讓我把蘭芷指給劉管事的大小子,叫劉元海的,現在府里大帳房學著做帳,我看兩個人的年紀相貌也都般配。”
李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
“老劉管家的大孫子?那孩子看著倒是個好的,這是周嬤嬤的意思,還是兩家的意思?”
“我叫王婆子進來問過了,王婆子也是滿口答應著,看那樣子,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週夫人笑著回道,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好,雖說是主人家指婚,可最好也是人家兩廂情願了才好,若是牽成了怨偶,好事可就變成壞事了。”
“母親說的極是,媳婦記下了。”
週夫人恭敬的答應著,又說了幾個丫頭的指婚,李老夫人仔細問了,都點頭同意了,兩人商量完了幾個大丫頭指婚的事,李老夫人微微直起上身,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這些都是小事,倒是雲姍,今年也十六了,得趕緊留心人家議親了,下了定,準備嫁妝還得個一兩年,不然就倉促了。”
週夫人忙點著頭,
“母親說的是,這些日子,我也正想著這事,想和母親商量呢。”
週夫人頓了頓,謹慎的看著李老夫人,接著說道:
“說起來,倒是京城那邊的人家,咱們更知根知底些。”
“京城的人家自然好,可咱們如今避居祖籍,一時半會的,也不打算回去京城,若要在京城給雲姍說親,一來不便當,二來,也不妥當,你也知道,咱們避的是什麼。”
週夫人面色一凜,面色慘然著暗淡下來,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兩浙路的名門世家也不少,象咱們這樣祖籍、京城兩處住的也極多,我倒看中了兩三家,你且聽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一家是湖州趙家,也是咱們兩浙路的世家旺族,門裡出了無數才俊,現任家主就是剛致仕回家的趙太傅,我看中的,是他家長房嫡長子趙長琛,就是趙太傅的嫡長孫,這趙長琛今年十七歲,去年考的貢生,聽說在京城時,也議了幾門親事,他都挑剔著沒成,趙家門風嚴謹,規矩重,這是門極好的親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6:28
第六十章多事七月
週夫人全神貫注的聽著,李老夫人頓了頓,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還有一家,是台州府金家,金家行商起家,家資極巨,到了祖父這一代,也就是如今的金家家主,中了舉,曾做過六品推官,因是個疏懶性子,守制回家後,就沒再謀求起復 ,只託了同年,領了茶鹽長引,專心做生意去了,到了他父親這一代,中了個貢生,就專心打點家中生意,我看中的,是如今的金家長孫,叫金志揚的,這金志揚自小聰穎異常,十四歲上頭就中了解元。”
李老夫人緩了口氣,週夫人換了熱茶上來,李老夫人接過喝了一口,接著說道:
“跟趙家比,金家好就好在嫡支人口簡單,如今的金老爺,只有一妻一妾,只生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這金志揚的父親是嫡長,夫妻情深,沒有妾侍,生了三個兒子,一位姑娘,這金志揚今年十八歲了,因過於挑剔,說了不知道多少家,都沒說成,金家老太太已經過世了,還有位姨奶奶,倒也不用理會,這金志揚的母親,我倒見過一面,脾氣性格都極好。”
李老夫人舒了口氣,彷彿想起了什麼,感慨著說道:
“這婆婆是個好性兒,媳婦要少受多少罪去”
週夫人微微垂著眼簾,笑著應承著:
“母親說得極是。”
“嗯,還有一家,就是杭州府耿家,耿家門第清貴,出過幾任帝師,如今的家主就是前一任的國子監祭酒耿大人,我看中的,也是長房嫡長子,叫耿修遠,今年十七歲,耿家,唉,就是如今家境差些,只怕過於清苦。”
李老夫人說完,喝著茶,微笑著看著周夫人,溫和的說道:
“你看呢?”
週夫人遲疑著,抬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猶豫著說道:
“倒是趙家好些,趙太傅雖致仕在家,可趙家子弟、趙太傅門生故舊遍布朝野,這趙長琛往後前程必定差不了,這樣的家世,往後對蕭兒也能助力更多些。金家雖富,畢竟根基淺了些,耿家,太過清苦。”
李老夫人專心喝了幾口茶,微笑著點了點頭,似是而非的說道:
“倒也是,過兩天就是乞巧節了,也不知道這幾個丫頭的針線學得哪能,看看能不能拿得出手吧。”
週夫人笑了起來,忙仔細的和李老夫人說著古云姍和古云歡的繡品,兩人說笑了一會兒,週夫人就告辭回去了。
隔天就是乞巧節,李小暖的繡品已經用紫檀木框子嵌好,送了回來,幾個丫頭圍著繡品,七嘴八舌的品評著,
“姑娘這菊花繡得倒不如姑娘現在用的那個帕子好”
小玉看著繡品,彎著腰,仔細看著李小暖手裡的帕子,李小暖白了她一眼,抖了抖帕子說道:
“這哪能比的?這帕子不過在那麼一個角上繡這麼一點點,哪能跟這一大幅繡品比的?若照繡帕子的功夫,這麼大一幅繡品,我還不得繡上兩年三年的?”
小玉急忙點著頭說道:
“姑娘說得也是這個理兒。”
“我覺得姑娘這菊花繡得好顏色鮮亮,活靈活現的你說是不是,春俏?”
秋葉聲音響亮的說道,春俏低頭看著繡框,心不在焉的答應著,李小暖笑得歪倒在榻上,
“嗯嗯,秋葉說得對,我也覺得自己繡得好得很”
幾個人圍著繡品說笑著,冬末從外面掀簾子進來,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問道:
“請你過去,商量什麼好事兒?”
“可不是就是好事除了服,夫人給家裡幾個到了年紀的大丫頭都指了婚,珍珠就叫了我們幾個二等丫頭過去,商量著給她們賀一賀呢。”
春俏猛的抬起頭,微微有些緊張的看著冬末,屏著氣等著她往下說,李小暖掃了春俏一眼,心裡掠過絲驚奇來,想了想,看著冬末笑著問道:
“都給哪幾個丫頭指婚了?指給誰了?”
“老祖宗身邊的秋實,指給了繡坊一個叫福興的管事,夫人身邊的蘭芷,指給了帳房上的劉元海,就是每年送咱們回田窩村的劉管事的大兒子,以前老劉管家的大孫子……”
春俏手裡的帕子落在了地上,渾身癱軟著往地上滑去,李小暖嚇了一跳,冬末和蘭初急忙拖了她起來,李小暖強笑著打發著小玉等人,
“今兒天熱,春俏必是中了暑了,這屋子里人太多,我也氣悶得很,你們也別在這屋里呆著了,趕緊下去歇著吧。”
小玉忙拉著秋葉、秀紋,曲膝退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扶著春俏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冬末用力掐著她的人中,不大會兒,春俏臉上有了絲血色,卻一聲接一聲的干嘔起來,李小暖盯著嘔得臉色通紅的春俏,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取了漱盂、溫水,侍候著春俏漱了口,又端了杯涼茶給她喝了兩口,春俏臉色慘然著呆坐在椅子上,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她,聲音平平的問道:
“是福興還是劉元海?你實說吧。”
春俏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倒在地上,哽咽著,漸漸泣不成聲,冬末和蘭初眨了幾下眼睛,看看李小暖,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春俏,若有所思起來,李小暖也不說話,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等著春俏說話。
春俏哭了一會兒,抽泣著止了哭聲,眼睛通紅著抬頭看著李小暖,聲音嘶啞的說道:
“他答應了我的一除了服,就找夫人求了我去我”
春俏又哭了起來,冬末盯著春俏,眉梢豎了起來,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盯著春俏,只等她往下說,春俏哭了一會兒,哭聲漸止,突然又伏倒在地上,痛哭起來,李小暖不耐煩起來,
“你要是一直這麼哭個沒完,那就先回去慢慢哭,什麼時候哭好了,什麼時候再來回話”
春俏急忙直起身子,滿臉淚痕的搖著頭,胡亂用衣袖擦著眼淚,哽咽著說道:
“姑娘,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說春俏沒臉說”
李小暖神情冷淡的盯著她,
“你願意說就說,若真是說不出來,就先退下去吧。”
春俏不停的搖著頭,臉色漲得通紅,口齒黏連著,含糊著說道:
“是劉元海,我和他,是打小一處長大的,我進了內院當差,他在帳房,他總……找我,送東西給我,我也……我們兩個打小一處長大,我以為……”
“就這個?還有別的事沒有?”
李小暖緊盯著問道,春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重重的磕著頭,半晌才含糊著悲傷的說道:
“姑娘,春俏該死,春俏該死我跟他……跟他……這個月的月信……月信……”
李小暖微微閉了閉眼睛,低聲問道:
“月信過了幾天了?”
“快二十天了。”
春俏渾身發著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李小暖呆呆的出了半天神,低頭看著伏在地上抽泣著春俏,低聲訓斥道:
“哭有什麼用?我放你回去一天,你去找那劉元海去,找他問問清楚,夫人指了婚,可畢竟還沒成親呢,若他要退,夫人也不會強壓著他去你去找他,問問清楚,說說清楚去吧”
春俏愕然抬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也不看她,只轉身吩咐冬末,
“你去給她收拾收拾東西,找個婆子送她回去住一天。”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春俏吩咐道:
“找劉元海說清楚去,他若肯擔這個責,自然萬事妥當,若他不肯,你就先回來,別在外頭多耽擱,更別做什麼傻事多想想你爹娘聽到沒有?”
春俏曲膝答應著,紅著眼睛跟在冬末後面收拾東西去了。
李小暖呆呆的坐在榻上,一時茫然著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春俏沒有回來,李小暖放心不下,打發蘭初藉著送東西,過去看了看,春俏頭天沒等到劉元海,蘭初打聽清楚了,回來稟報了李小暖,李小暖心裡微定。
第二天就是乞巧節了,李小暖將繡品交給孫嬤嬤送了出去,頭天晚上早早就睡了。
乞巧會上的繡品展頭天夜裡就佈置妥當了,第二天一早,展會上已經是遊人如織,摩肩接踵著觀賞著一幅幅的繡品。
李小暖和古云姍、古云歡直到未正時分,才各自坐了轎子,出了府門,在孫嬤嬤和周嬤嬤的陪同下,去參加上里鎮的乞巧會。
上里鎮文廟前的空地,早就被絲綢、繡坊等幾家行會圍了起來,外面一層是越州府的衙役和各行會抽調的男丁維持著,裡面一層是各府借來的婆子們各處看著,文廟前的空地,今天只有女子可進。
空地正中,擺放著長長的香案,香案上放著三隻巨大的香爐,香爐旁邊整齊的排放著一把把檀香,香爐前放著四五個嶄新的蒲團,上面鋪著白綾軟墊,孫嬤嬤引著古云姍、古云歡、李小暖三人上前,各掂起一把檀香,在旁邊的火燭上點了,跪在蒲團上磕頭祈禱了,起身將檀香插進香爐裡,沿著香案退到了旁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6:39
第六十一章乞巧會上
旁邊扎著寬而長的蘆篷,週嬤嬤接著三人進了蘆篷東邊,東邊三把扶手椅圍著張圓桌,桌子上放著茶水點心,周圍垂手侍立著十來個古府的婆子和粗使丫頭,珍珠等人侍候著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等人坐下,奉了茶上來。
李小暖端著茶,一邊慢慢喝著,一邊留神打量著四周,孫嬤嬤笑著在旁邊介紹道:
“一會兒吉時到了,上一回乞巧會的頭籌就要進來,引著大家祭拜針神,月下穿針乞巧,過後,越州知州鄭大人就在那處台子上點評今年的繡品,宣布今年的頭籌。”
李小暖探頭看著外面空地正中的高台,高台上燈火通明,此時卻空無一人,李小暖轉過頭,好奇的看著孫嬤嬤問道:
“這頭籌是怎麼評出來的?”
“咱上里鎮辦這乞巧會,也有些年頭了,這評頭籌也公正得很,今天一早,繡品掛出來時,統是不署名姓的,每一份繡品前都掛著隻小籌筒,進來看繡品的,每人都能領到一隻小竹籤,覺得哪幅最好,就投進哪個籌筒,這是一,二來呢,越州幾個大繡坊,每家都會公推一個或見多識廣、或技藝精湛的管事或繡娘過來,這些人一起,另外評出個頭籌來。”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滿臉興趣的聽著孫嬤嬤的話,古云歡想了想,笑著問道:
“那籌筒裡竹籤最多的,自然是公認好的,若是和繡坊評出來的不同,可怎麼辦好?”
“這事,倒還真沒有過,不過,規矩倒是立下了,若是繡坊評的,不是得簽最多的那一幅繡品,那就把這兩幅繡品一起送到上里鎮幾家繡坊去,請繡坊裡的繡娘們再投一遍,投了哪幅就是哪幅。”
孫嬤嬤笑著解釋著,李小暖仔細聽著,微笑著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君子之法,不防小人的,可見,這個世間,君子之風盛行,大約春俏的事,也能有個好結局。
蘆篷裡的人越來越多,有認識的、相熟的,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笑著,古家獨自佔了一角,周圍丫頭婆子恭謹的垂手侍立著,帶出一股肅然之氣來,周圍的姑娘好奇的探著頭,低低的議論 著,卻沒人敢上前搭話。
李小暖微微側目看著四周,古云姍氣定神閒的端坐著,慢慢喝著茶,古云歡撇了撇嘴,帶著絲不屑,看也不看四周探頭探腦的姑娘們。
李小暖低著頭,微笑著喝著茶,這兩姐妹,在這裡,倒是有足夠的身份好好驕傲驕傲。
不大會兒,空地正中的香案前,過來四個拎著小銅鑼的婆子,四人左右各兩個,端莊的站在香案邊,將手中的小銅鑼敲了三下,周圍立即靜寂下來,孫嬤嬤指揮著珍珠等丫頭,簇擁著古云姍三人跟著眾人走到空地中間。
李小暖微微往前蹭了蹭,探頭看著前面香案處,香案後方,款款走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一身素白綾長袖衣裙,綰著婦人式樣的髮髻,面容清秀端莊,女子身後跟著四個同樣素白衣裙的丫頭。
女子走到香案前,轉過身,面對香案,鄭重的站好,身後的丫頭上前掂了把檀香,仔細的點燃了,曲膝遞給女子,女子高舉著檀香,緩慢而端莊的行著磕拜禮,烏壓壓站在她身後的姑娘們跪在地上,隨著她的起伏磕拜著。
女子磕拜完畢,起身插了檀香,轉過身來。
後面幾個婆子端著放滿絲線和繡針的托盤,一一呈到女子麵前,女子莊重的微笑著,伸手撫過托盤上的針線,婆子托著女子撫過的針線,在空地中站立著的姑娘們中間穿行著,經過的姑娘,都掂起根針和一條線來。
“這是祈福,希望今兒來的人,都能沾了頭籌的靈巧。”
孫嬤嬤微笑著低低的解釋道,古云姍三人也掂了針線,學著大家,對著月光穿針引線,再將引上線的針插到後面婆子捧著的繡球上,繡球上插滿了飄著絲線的針,彷彿憑空長出了滿頭彩發。
祭完了針神,李小暖跟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回到蘆篷,正要坐下,冬末輕輕拉了拉李小暖,李小暖回過頭,冬末滿臉緊張的直瞪著她,李小暖忙跟著她往後退了半步,冬末俯到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那個那個畫媚兒,一定要見姑娘”
李小暖驚訝的揚著眉梢,小心的左右看著、找著人,冬末微微示意著跟著粗使丫頭站在外面的蘭初,蘭初緊緊挨著個丫頭打扮的女子,筆直的侍立著,李小暖盯著蘭初身邊的女子看了片刻,轉過頭看著冬末,低低的問道:
“這會兒,若是要去淨房,怎麼辦?”
冬末眼睛亮了起來,急忙點著頭低聲應答道:
“有有就在後面,咱們自己用帷幔隔了地方出來。”
李小暖站直身子,走到孫嬤嬤身邊,低低的說了,孫嬤嬤忙吩咐幾個婆子小心侍候著,冬末扶著李小暖,蘭初帶著身邊粗使丫頭模樣的畫媚兒,也急忙跟過去侍候著。
冬末守在帷幔外,示意蘭初和畫媚兒進了帷幔。
李小暖轉過身,畫媚兒撲倒在地,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示意她站起來,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越簡單著說越好”
畫媚兒立即會意過來,俯到李小暖耳邊,聲音壓得幾不可聞的低聲說道:
“姑娘,媚兒也是萬般無奈,才這樣冒險找到姑娘,求姑娘救我一命”
李小暖垂著眼簾,面無表情的凝神聽著,畫媚兒也不耽誤,急急的說道:
“張公子回去了越州,留了個管事,天天守在飛紅樓,說是奉了他家公子的令,要買了我回去,我死也不願意跟著那個骯髒貨”
畫媚兒聲音壓抑著顫抖起來,
“我熬了這幾個月,本想著他總有厭倦的時候,誰知道,昨天,他跟著知州又來了上里鎮,帶著人衝進飛紅樓,砸了一桌子的碗碟,媽媽沒法子,限我三天裡頭,要麼跟了這張公子去,要麼就離了飛紅樓,她就當我死了,辦了喪事。”
畫媚兒哽咽了一聲,忙壓了下去,急急的說道:
“媽媽是好人,對我們姐妹都好,她幫我擋了這幾個月,我再不走,飛紅樓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求求姑娘,再幫我一把吧”
“你想我怎麼幫你?”
李小暖打量著眼圈通紅的畫媚兒,低聲問道:
“我想去京城去京城闖一闖,也許能闖出點什麼名堂,說不定……至不濟,也不再連累飛紅樓了”
畫媚兒直直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李小暖皺起了眉頭,
“你讓我幫你弄路引?你自己有銀子?”
“只要有路引,飛紅樓是個小窯子,姐妹們也能給我湊幾兩銀子……就算沒有銀子,我也能到京城去,我不過是個娼ji,也沒什麼好怕的”
畫媚兒帶著絲狠厲說道,李小暖盯著她看了片刻,垂下眼簾思量了一會兒,抬眼看著她說道:
“路引的事,我回去想想法子,你要去京城的事,跟飛紅樓的老鴇,還有你那些姐妹說過沒有?”
“還沒有。”
“不要提了,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還是有一些好你明天一早,不,今天就別回去了,我這裡有半兩碎銀子,你去雲水間投宿一晚,那是古家的產業,好歹安全些,明天午正前後,我讓人找你去,你就取個假名,叫朝雲吧。”
畫媚兒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個頭,爬起來,伸手接過李小暖荷包裡倒出來的銀子,小心的跟著李小暖出了帷幔,低著頭警惕的側目打量著,悄悄退出了空地,奔雲水間投宿去了。
李小暖強壓著心神,回到蘆篷,心不在焉的一邊慢慢喝著茶,一邊裝做專心的聽著高台上站著的中年人長篇大論的評論著繡品,心裡卻飛快的轉著念頭,想著弄到路引的法子。
思來想去,卻是半分思緒也沒有,這路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是哪個衙門出的,要如何才能拿到,她一無所知,茫然中自然無從打算起。
李小暖煩躁的挪了挪身子,古云歡撇了她一眼,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傻丫頭,你還真放心上了?這頭籌要是這麼容易得,這上里鎮的乞巧會哪還會有這樣的名頭盛況去?老祖宗不過就是那麼一說罷了。”
李小暖恍過神來,嘟了嘟嘴說道:
“大姐姐的針線,我看著就是最好”
古云姍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那是你見識少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今天咱們也算是得了彩頭,那句繡品如詩亦如畫,極見意境,就不錯咱們要的也就都有了”
李小暖心裡汗顏起來,台上的人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到
沒多大會兒,孫嬤嬤上前曲了曲膝,笑著稟報說:
“大小姐,咱們回去吧,過一會兒,大家都散了的時候,人太多又擠,不便當。”
古云姍點了點頭,轉頭示意著古云歡和李小暖,三人站起來,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出了蘆篷,轉了個彎,上了轎子,往古府回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6:52
第六十二章好運道
回到古府,到瑞萱堂請了安,回到松風院,春俏已經回來了。
李小暖忙叫了她進來,屏退了其它丫頭,只留了知情的冬末和蘭初。
春俏神情木然的進了屋,磕頭請了安,伏在地上死寂著一動不動,李小暖心裡閃過絲不祥,示意蘭初扶她起來,坐到榻前的扶手椅上,仔細看著她問道:
“見到劉元海了?”
春俏喉嚨哽住了一般,點了點頭,冬末倒了杯茶端過來,遞給春俏,低聲說道:
“先喝口茶。”
春俏接過杯子,一飲而進,垂著眼簾將杯子抓在手裡,手指微微有些痙攣般捏著杯子,李小暖嘆了口氣問道:
“他怎麼說?”
春俏緊緊抿著嘴,抬起頭,目光哀傷的看著李小暖,半晌,將杯子又舉起來放到了嘴邊,冬末忙接過杯子,笑著說道:
“我再給你添杯茶。”
春俏鬆開杯子,慢慢搖著頭,看著李小暖,眼淚滾珠般湧了出來,張著嘴,只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聲音沙啞著說道:
“他說,他沒法子”
“什麼叫沒法子?那這孩子呢?他也沒法子?”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有些忿然的低聲問道,春俏臉色慘白起來,抬手摀著臉,淚水從指縫裡滲出來,半晌,才放下手,臉上淚痕縱橫的說道:
“都怪我,都怪我自己他說……他說,這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春俏,那乞巧節上的評選是君子中的君子,這會兒聽到的事情,是小人中的小人
冬末忿忿不平起來,
“他怎麼能這麼說話?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哪有這樣的人”
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冬末,憐憫的看著春俏,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春俏漸漸止了眼淚,下意識的撫著自己的小腹,抬頭看著李小暖,慘然說道:
“姑娘這樣待我,春俏感激不盡,這事,春俏不想連累姑娘,明天春俏就告病,回家住著去。”
李小暖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
“回去有什麼打算?”
春俏茫然的搖著頭,
“還能有什麼打算?等死罷了”
李小暖咬著嘴唇,看著春俏的肚子問道:
“這孩子,你準備……怎麼辦?”
春俏身子輕輕抖動了下,用力的壓著小腹,恨不得把什麼東西從肚子裡擠出來才好,半晌才悲傷的說道:
“這孽種”
春俏頓了頓,才接著說道:
“聽說水街那個接生婆子,知道打胎的方子,我去求她。”
李小暖看著春俏,默然半晌,慢慢點了點頭,蘭初有些不安的動了動,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李小暖低頭想了想,溫和的吩咐著春俏:
“你先回去歇著,明天歇一天,後天再回去吧。 ”
春俏站起來,曲膝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蘭初見她出了門,轉過頭看著李小暖,滿臉害怕的說道:
“姑娘,前年,府裡的車夫張大敢的老婆,懷了孩子不想要,就是去水街找那些婆子買的打胎的方子,結果一幅藥下去,就血流不止,不過一夜功夫,就血崩死了”
冬末嚇了一跳,
“你不要亂說,嚇死人了”
“我沒有亂說,張大敢就和我家住一個院子,我娘還去看了她一夜。”
蘭初強調道,李小暖有些發呆的看著蘭初,她沒有亂說,這打胎,最容易血崩不止,還有個流的干不干淨的事兒春俏這樣做,一隻腳就踩進了鬼門關。
這裡,最好的避孕和打胎的法子,應該在青樓勾欄裡畫媚兒,也許她知道這樣的方子
畫媚兒,李小暖又頭痛起來,轉眼間,她就惹了兩個**煩,春俏的事,不能不管,不得不管,畫媚兒的事,捨不得不管,看了那麼多年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那是個有幾分本事,性子直爽俠義的女子,這樣的人,結交了,也許哪一天,就有大用處。
不管什麼樣的空間時代,只要是人,人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她識人的眼光在這裡,一樣管用。
可要怎麼幫她呢?那個路引李小暖想了想,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冬末姐姐,你見過路引沒有?”
冬末搖了搖頭,
“咱們哪裡用得著那個東西。”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路引要怎麼才能弄得到?”
李小暖有些不死心的接著問道,冬末搖著頭,李小暖帶著幾分失望,轉頭看著蘭初,蘭初攤了攤手,
“我也不知道,我還從沒出過門呢。”
“咱們出門都是跟著主家的,哪裡要管什麼路引不路引的,就是出過門,也不知道。”
冬末接了一句,李小暖有些頹然的聳拉著肩膀,這幾天,她是處處挫敗,春俏的事,她幫不了半分,連個主意也沒有畫媚兒的事,她連什麼是路引都沒法弄清楚
“姑娘不如問問魏嬤嬤,嬤嬤那時候陪著姑娘父母親一起進的京,肯定知道路引是怎麼回事。”
冬末在旁邊提醒道,李小暖眉梢揚了起來,笑著拍了拍手,
“冬末姐姐說得對,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酉末了,有些晚了,姑娘明天再問嬤嬤吧。”
冬末走了幾步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笑著說道,李小暖想了想說道:
“還不算太晚,蘭初出去叫個婆子,去一趟後面院子,就說我手臂上起了幾個紅點,請嬤嬤過來看看礙不礙事。”
蘭初忙曲膝答應著出去了。
不大會兒,魏嬤嬤微微喘著氣,跟著蘭初進了屋,匆匆曲了曲膝,急忙撲到榻上,伸手抓了李小暖的手,把衣袖推了上去,
“我看看是哪隻手?癢不癢?”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力抽回胳膊,拉著魏嬤嬤坐到榻沿上,笑著安慰著她:
“我沒事,好好兒的,不過找個藉口請嬤嬤過來一趟。”
魏嬤嬤還是不放心的仔細查看了李小暖兩隻胳膊,見連半個紅點也沒有,才舒了口氣,放鬆下來,
“姑娘出去忙了這麼半天,這麼晚了不歇著,找嬤嬤有什麼大事?”
“嬤嬤,你知不知道路引是怎麼回事?”
魏嬤嬤嚇了一跳,盯著李小暖緊張的問道:
“姑娘怎麼想起這種東西來?姑娘問路引做什麼用?”
“嬤嬤先別急,是有人求我給她弄張路引,我不知道這路引是個什麼東西,就請嬤嬤過來問問。”
“是誰?要求著姑娘給他弄路引?姑娘怎麼認識這樣的人的?”
魏嬤嬤緊緊盯著李小暖追問道,李小暖垂著眼簾想了想,乾脆將畫媚兒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魏嬤嬤,
“……嬤嬤先別急,這事我知道輕重,一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二來,這是小事,那張家老宅子也離這上里鎮不遠,聽說門風也極嚴謹,這張大公子是庶出,做這樣的事,必定是瞞著家裡的,倒也不必多理會他,送走了媚兒,這事也就算是了結了。”
魏嬤嬤擰著眉頭,仔細思量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唉,姑娘也是慈悲心腸,這事真說不管吧,也是不忍心。”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接過冬末捧過來的茶,遞給了魏嬤嬤,魏嬤嬤笑著接過茶,喝了一口,才接著說道:
“這路引可不容易得,要一層層,直到越州衙門才能拿得到她要進京,倒也用不著路引。”
“嬤嬤有什麼主意?”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往魏嬤嬤旁邊挪了挪,急切的問道,魏嬤嬤笑了起來,
“這一陣子,我奉了老祖宗的差遣,一直幫京城周侯爺府上挑選繡娘,到昨天,人就都挑齊了,說是明天午初的吉時,就開船回去了,裡頭有個繡娘,原也是連家的舊僕,和我幾十年前就相熟,不如就託了她,那個什麼媚兒,就托個什麼親戚的,一路帶進京城就是,周侯爺府上過來的幾個婆子,這些日子也混得熟了,我再找她們討個臉面,想來也就妥當了。 ”
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笑了起來,
“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還是嬤嬤這主意好也真真是巧了,可見這媚兒也是個有運氣的”
魏嬤嬤笑著搖著頭,
“她那是沾了姑娘的運道”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
“嬤嬤說的極是要是我身邊的人,都能沾了我的好運道就好了”
但願春俏也能有這樣的好運道。
魏嬤嬤又和李小暖商量了些細節,說了一會兒閒話,就告退回去了。
李小暖沐浴洗漱了,一邊聽任冬末絞著頭髮,一邊垂著眼簾思量著問道:
“咱們還有多少銀子?”
“三百七十六兩,還有些零碎銅錢。”
冬末一邊絞著頭髮,一邊利落的回道,李小暖慢慢盤算著:
“現在七月裡了,到年底,咱們又能拿到一千多兩銀子的紅利,這些銀子,留個七十兩的零頭,也就夠咱們用到年底了。”
冬末絞頭髮的手頓住了,遲疑著問道:
“姑娘要拿這三百兩銀子做什麼?”
“冬末,咱們幫人幫到底,送佛到西天,我想再送媚兒三百兩銀子做本錢 ,讓她到京城做點營生,也好有個生活的本錢,你說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7:17
第六十三章慘烈教訓
“姑娘也真是捨得一出手就是三百兩咱們就那些家當,全給她拿去了?”
冬末低低的驚叫起來,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
“咱們是資助她到京城做點營生的,少了有什麼用?銀子去了還能再來,有什麼要緊的?”
冬末無奈的點了點頭,
“我聽姑娘的。”
冬末頓了頓,猶豫著,憂心忡忡的說道:
“姑娘,春俏的事,要不要跟老祖宗和夫人稟報了?”
李小暖怔了怔,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
“如果和老祖宗和夫人稟報了,老祖宗和夫人會怎麼處置這事?”
“我還從來沒聽說府裡出過這樣的事,又是未出閣的姑娘院子裡的丫頭,只怕……春俏……沒個活路,還有那個劉元海……”
冬末期期艾艾的說道,李小暖聳拉著肩膀,無奈的說道:
“你看,咱們不知道老祖宗和夫人會如何處置這樣的事,又沒法試試看,若是稟報了,也許就真像你說的這樣,若是這樣,倒不如裝作不知道這事,春俏回了家,她娘總能有法子幫她除了她肚子裡的……事,再歇一陣子好些了,回來咱們再稟了老祖宗和夫人,打發她回家自行婚聘,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冬末仔細想了想,嘆著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魏嬤嬤就進來了,李小暖吩咐冬末將銀票子用塊白綢子包了,遞給魏嬤嬤,
“這裡有幾兩銀子,嬤嬤一併帶給她,媚兒在水雲間投宿,用的是朝雲的名字,跟周侯爺府上的婆子,只說是鄉鄰的託付就是了。”
魏嬤嬤答應著,接了銀子出去了。
隔天,李小暖和古云姍說了,讓人收拾了東西,又給了春俏兩吊錢,打發她回去養病去了。
日子緩慢著平靜下來,轉眼進了九月,到了蘭芷出嫁的日子,吃了午飯,冬末就告了假,和珍珠等幾個二等丫頭一起,結伴去劉家吃喜酒看熱鬧去了。
李小暖坐在西廂桌前慢慢寫著字,心裡微微有些感慨,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春俏和劉家就是隔壁,聽著隔壁劉家的喧天熱鬧,春俏心裡不知道難受成什麼樣,不知道她娘是不是送她出去避一避了。
李小暖寫了小半個時辰的字,才放下筆,歪到東廂榻上看書去了。
傍晚時分,李小暖正準備換衣服去瑞萱堂請安,冬末滿臉倉惶著,匆匆進了屋,曲了曲膝,就直接轉身打發了幾個丫頭出去,只留下蘭初。
李小暖也跟著臉色緊張起來,冬末轉過身,嘴唇顫抖了片刻,才勉強說出話來,
“姑娘,出大事了春俏碰死了”
李小暖驚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冬末端起榻几上的殘茶一口喝了,氣息彷彿順了些,話也流利起來,
“早先還好好的,到劉家前,我還轉到春俏家看了看她,跟她說了幾句話,姑娘知道,春俏和劉家就是隔壁,那時候,她還好好的,跟我說話什麼的,都好好兒的,大約申正的時候,新娘子進了門,剛在堂前下了轎子,春俏就衝了進來,指著劉元海從頭到尾說著兩人的交往”
冬末捂著臉,哭了起來,李小暖忙將手裡的帕子塞給她,著急的問道:
“然後呢?出了什麼事?怎麼就碰死了?你說完了再哭”
冬末用帕子試著眼淚,止了哭泣,抽泣著說道:
“姑娘,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她就存了要死的心了,要不然,也不會那麼一點不害臊的連兩人私底下在一起的事都說得明明白白,有孩子的事也說了,打胎的事也都說了,說完這些”
“那麼多人,就沒人攔著?就任她說?任她碰死?”
“人都傻了,她手裡拿著把剪子,就站在蘭芷和劉元海中間,指著劉元海大罵,說誰若上前攔她,她就刺死了誰,再自己抹了脖子,跟著蘭芷的喜娘上前拉了一把,被她一剪子扎在胳膊上,血濺得到處都是,只好讓人趕緊去找她爹娘來,她說完了,眼睛通紅著,指著劉元海詛咒他,說死了也要化成厲鬼纏著他,纏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寧,然後就,一頭碰死在堂前的柱子上了。”
“真死了?”
李小暖直怔怔的問道,冬末抹著眼淚點著頭,
“流了一地的血,滿院子都是血”
李小暖喉嚨緊得說不出話來,呆呆的站著,一進茫然著不知所措。
彷彿過了好長時候,蘭初上前扶著她坐到榻上,李小暖恍過神來,轉頭看著冬末和蘭初,茫然而傷感的問道: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這樣想不開?”
蘭初忙倒了杯熱茶端過來,遞給李小暖,李小暖木然接過杯子,一口口喝了茶,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三人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蘭初強笑著說道:
“我讓人送溫水來,姑娘淨一淨面,再耽誤,就過了請安的時辰了,老祖宗和夫人,必定也知道這事了。”
李小暖點了點頭,蘭初叫了小玉和秀紋進來,侍候著李小暖淨了面,跟著李小暖往瑞萱堂去了。
瑞萱堂裡氣氛有些沉鬱,幾個人小心的陪著面色陰沉的李老夫人吃了飯,就急忙告退出來了。
李小暖告了退,遲疑著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看著她,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低聲吩咐道:
“你先回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
李小暖忙曲膝退了下去。
看著四人出了院門,李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周夫人,傷感的說道:
“咱們在京城這些年,這老宅子裡也沒人調教著,竟出了這樣的事”
週夫人忙站起來,曲膝陪著罪,
“母親,這都是我管家不嚴,請母親責罰。”
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坐到榻沿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說道:
“這事,根子不在這兩年,咱們回來前,就生下根了,這事怪不得你。”
李老夫人嘆著氣,接著說道:
“樹大有枯枝,下人多了,也難保個個都是好的,他兩家緊鄰著,就是府裡規矩再嚴,也管不了她家去做什麼事她自己也說得清楚,件件交往都是托詞告了假,回家才得見的面,唉,這孩子,倒是個烈性”
週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面容微微放鬆下來,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接著說道:
“當初老劉管家,多謹慎的一個人,幾個兒子也都教導得好,可到了孫子這一輩,他老去了,這孫子就長成了這樣”
李老夫人語氣裡帶著些厭惡出來,頓了頓,轉頭看著周夫人問道:
“蘭芷和她娘來見過你沒有?怎麼說的?”
“見過了,蘭芷嚇得只知道哭,她娘也沒想到那劉元海竟敢惹下了這樣的孽債,恨得一勁兒的打著自己的臉,說自己有眼無珠。還有劉管事,帶著劉元海現在二門裡跪著,春俏爹娘也在二門裡跪著。”
“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了半晌,聲音平穩的吩咐道:
“讓蘭芷跟她娘回去家裡,這親事,就算了,春俏爹娘,也讓他們先回去吧,那兩個,就在二門裡先跪一夜吧。”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讓人吩咐了下去。
李小暖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過來,呆呆的看著帳子頂,茫然著不知身在何處。
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洗漱乾淨,換了衣服,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週夫人早上沒過來瑞萱堂,幾個人陪著李老夫人吃了早飯,古蕭去陳先生處上課,古云姍和古云歡告了退,李老夫人留了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屏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問道:
“春俏這事,你事先可知道?”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慢慢站起來跪到了地上,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起來,低聲說道:
“老祖宗不是責怪你,你別怕,我只是想著,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你院子裡的事,只怕瞞不過你,你也是個肯擔當的性子,所以才這麼問你。”
李小暖眼淚滴了下來,抬手用帕子按著眼角,低聲回道:
“老祖宗,這事都是我不好,一知道這事,就該過來稟報了老祖宗,不該讓她回去找劉元海,這事……”
李老夫人輕輕拍著李小暖的後背,慢慢的說道:
“你知道這事,就讓她去找劉元海,也是好心,可你想想,劉元海若是個好的,指婚那會兒,就該明說了,那個時候既然瞞下來了,再找他說,能有什麼用?”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她,接著說道:
“你放她回去養病,是想讓她去了那孽胎,再從頭做人,可這人做錯過事,只能在錯處爬起來,不能裝看不見繞過去,繞是繞不過去的。”
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慢慢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她,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這事,若是你知道的時候就跟我說了,也不過就是把春俏指給劉元海,再打發兩人去莊子上做幾年苦力,給蘭芷再另行指婚,何至於有昨天那樣的慘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7:32
第六十四章靜心
李小暖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她的思維、她的想法,和這個世間有太多她沒有意識到的差距,潛意識中,她把春俏的事,不過當成一場識人不明的失戀罷了,背叛了就須拋開,自己檢討了,再重新來過就是,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這個世間的男男女女,只有婚姻,沒有戀愛
早知如此,她應該讓春俏去找劉管事,而不是劉元海
李小暖雙手擰在了一處,身子微微顫栗了下,看著李老夫人,悲傷的說道:
“老祖宗,是我害了春俏。”
“這也怪不得你,說到底,都是她自己不尊重,女兒家把持不住,壞了規矩,哪個不是最後害了自己的?這事,你也別想太多了。
只是,以後若是再有什麼事,記著跟老祖宗說,府裡有府裡的規矩,出了什麼事,該哪能處置就要哪能處置,你今天包容下一個春俏,明天別人有了錯,你是罰還是饒?若只一味寬容,這家裡上上下下幾百口子,豈不亂了套了?你以後出了嫁,做了當家的主婦,這賞罰上頭,也要依著規矩,分明著了,可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
李老夫人輕輕拍了拍李小暖,溫和的交待著,李小暖垂著眼淚,站起來跪在榻前,仰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的教導,小暖都記下了。”
李老夫人伸手拉起李小暖,拉著她坐到榻上,嘆了口氣說道:
“你雖聰明,到底年紀小些,凡事自然要長輩多教導著些,才能明理懂事,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你也別再多想去。”
李小暖聳拉著肩膀,垂著頭,沉默了片刻,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傷感的說道:
“老祖宗說的我都明白,可我心裡還是難過的很,春俏……”
李小暖頓了頓,咬了咬嘴唇接著說道:
“我一想起她,心裡就針扎一樣的難過,老祖宗,我想給她做場法事,去寺裡看著給她做場法事。”
李小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李老夫人慢慢嘆了口氣,拉著李小暖的手,聲音和緩的說道:
“畢竟侍候了你這幾年,想去就去吧,你就去靈應寺住兩天,靜靜心去,讓寺裡給春俏做幾場超度法事,你也不必看著給她做這法事,折了她的福份倒不好,靈應寺離這裡不遠,吃了午飯,讓孫嬤嬤和魏嬤嬤陪著你一起過去。”
李小暖忙起身曲膝謝了,李老夫人又拉著她溫和的安慰了幾句,才打發她回去歇著了。
吃了午飯,李小暖帶著冬末、蘭初、小玉和秀紋四個丫頭,在魏嬤嬤和孫嬤嬤的陪同下,帶著四五個跟著出門的婆子,在二門裡上了車,往靈應寺去了。
古蕭悶悶不樂的將李小暖送到二門,依依不捨的看著車子出了大門,走遠了,才垂頭喪氣的轉回來,找林先生學畫去了。
李小暖在寺院東邊的一個寬敞院落裡住了下來,孫嬤嬤去寺裡找方丈安置超度法事,魏嬤嬤和冬末陪著李小暖,從大雄寶殿起,一起磕頭進香,直到最後面的藥王殿,又在寺裡隨喜了大半個時辰,才轉回了借居的院落。
李小暖沉默著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才坐到正屋廂房桌子前,吩咐冬末取出從寺裡借來的經書,挑了一本出來,磨墨提筆,緩緩的抄起* *來。
晚飯前,寺里傳來悠揚的晚課聲,李小暖站在院子裡,靜靜的聽著含糊靜謐的頌經聲,心裡漸漸放鬆著安寧起來。
晚上吃了飯,李小暖拿著本經書,有些出神的歪在榻上,冬末掀簾進來,曲膝見了禮,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低聲稟報導:
“我剛問了孫嬤嬤,孫嬤嬤說昨天晚上,週嬤嬤帶著蘭芷就去求見了夫人,老祖宗吩咐,親事就算了。”
冬末頓了頓,臉上閃過絲感慨和悲傷,接著說道:
“昨天晚上,劉管事帶著劉元海,還有春俏爹娘,都到二門裡跪著請罪去了,後來老祖宗遣人讓春俏爹娘回去了,劉管事和劉元海在二門外直跪了一夜,咱們從瑞萱堂走後,老祖宗才讓人帶著劉管事父子進去見她。”
李小暖凝神仔細聽著冬末的話,冬末重重的嘆了口氣,
“孫嬤嬤說,劉元海頭都磕破了,血流了滿臉,劉管事自己抽著大嘴巴子,只說自己沒管好兒子,求老祖宗恩典,說要……”
冬末恨恨的拍了拍了榻沿,咬著牙說道:
“說劉元海知道錯了,已經悔青了腸子,要和春俏成親,做了冥親,要把春俏當劉家長媳安葬,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老祖宗怎麼說?”
李小暖低聲問道,
“孫嬤嬤說,老祖宗很生氣,也沒多說,只說劉元海既要娶了春俏,她自然要成全了,等劉元海成了親,就讓他去北地的莊子乾幾年活去。”
李小暖垂著眼簾,沉默了半晌,春俏這會兒若是在天有靈,她可還願意嫁給劉元海?老祖宗打發劉元海去北地的莊子吃幾年苦,也不過如此,能罰的也不過如此女人的報復,不過就是當著人的面,抹了自己的脖子
冬末用帕子抹著眼淚,低聲說道:
“寺裡正給春俏做法事,我剛去上了柱香,只盼著她下輩子做個好命的人。”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做個好命的人,什麼樣的人才叫好命?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就起來,默默的坐在窗下抄著**,直到傍晚時分,才工工整整的抄完了一本本願經,一張張仔細理好,用了塊白綢布包了,叫了冬末進來吩咐道:
“這是我給春俏抄的經,你拿去寺裡,給她焚化了,也算是我的心意到了。”
冬末鄭重的接過綢布包,曲膝退了出去,捧著**往寺裡去了。
李小暖站在正屋門口,看著她出了院子,轉個彎看不見了,才低著頭回到桌前,攤開紙筆,又取了本多心經,工工整整的抄了起來。
李小暖在靈應寺住了五天,每天只靜心抄經,回去時,奉了一本抄寫得極工整的多心經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翻著李小暖抄的經書,嘆息著攬了李小暖在懷裡,半晌沒有說話。
又是一年秋,接著又是一年冬,轉眼就進了臘月,秋冬之間,古府因著絡繹不絕的求親媒人,顯得熱鬧起來。
古家本就是越州名門,就是在兩浙路,也是數得著的富貴之家,如今雖說沒了家主,說起來一門孤寡,可週夫人娘家門第高貴,嫡親的姐姐又是汝南王妃,李老夫人又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古家的兩們姑娘仍是整個兩浙路名門旺族之家眼中最理想的媳婦人選。
李老夫人心裡早有了考量,有些直接委婉回了,有些話裡有話的拖著,沒答應也沒回死,只等著心目中早就相中的那幾家上門求親。
進了臘月,李老夫人眉頭就一天天舒展開來,先是台州府金家,上門給長子長孫金志揚求娶古云姍,李老夫人熱情招待了媒人,仔仔細細打聽著金家和金志揚的大小點滴,愛不釋手卻又不吐口答應下來。
李老夫人並沒有為難幾天,趙家就託了媒人,如李老夫人所願,為長房嫡長子趙長琛求娶古云姍。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暗暗鬆了口氣,眉眼間掩不住的喜悅笑意,耿家一直沒有上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也沒多介意,週夫人打定主意,無論如何是不肯將女兒嫁入清貧之家吃苦去的。
接連不斷的求親,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歡喜之意,沖淡了古府上空的陰霾,府裡上上下下歡喜著、熱鬧著,一邊準備著好好過這個春節,一邊喜氣洋洋的偷偷議論著大小姐的親事。
古云姍大大方方著,卻有些苦惱起來,李老夫人將看中的幾戶人家私下里仔仔細細的和她說了,讓她自己拿個主意,她犯著難,猶豫著,不想做主,可又不想不做主。
古云姍思來想去,猶豫著順腳進了松風院。
李小暖忙迎了出來,古蕭也跟在後面出了正屋,笑著問道:
“大姐姐忙完了,不趕緊回去繡嫁妝,到這裡來做什麼?”
古云姍臉色泛起紅暈,伸手敲著古蕭的頭,
“你這是欠打呢我的事,要你管?你那對子,對出來沒有?當心陳先生敲你手心”
“早就對出來了,不過幾個對子罷了,陳先生誇我還來不及呢”
古蕭帶著滿臉的得色說道,古云姍推著他邊往屋裡走,邊嗤笑道:
“這會兒倒對出來了,是誰急得滿園子轉著找東西對對子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聽兩人鬥著嘴,讓著古云姍進了東廂,蘭初奉了茶上來,古云姍斜睇著古蕭說道:
“你從林先生那兒回來就到這裡了?還不趕緊回去換了衣服去,你看看你那個袖子,那沾的是什麼?”
古蕭忙拉著衣袖看著,李小暖站起來,笑著推著古蕭說道:
“別看了,你還是回去換身衣服吧,換了衣服,再到外書房,把你昨天說的那本書找出來,吃飯的時候帶給我,你昨天說了,我惦記了一晚上。”
古蕭急忙點頭答應著,告了辭,回去換衣服找書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7:46
第六十五章議親
古云姍慢慢喝著茶,隔著窗戶,看著古蕭出了院子,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挑著眉梢,輕輕笑著說道:
“古蕭看著脾氣好,其實從小就是個強筋,輕易不肯聽人話的,這兩年看下來,也就是你的話,他最聽得進去。”
李小暖微微怔了怔,驚訝的挑著眉梢,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大姐姐說的是真的?我覺得古蕭脾氣是真的好,沒看他哪裡強啊?”
“那是,有你呢,他自然就不強了。”
古云姍斜斜的看著李小暖,慢吞吞的說道,李小暖滿臉疑惑著,攤了攤手,古云姍笑了起來,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
“可這人,本性難改,這幾年,古蕭這強脾氣是好得多了,可真到事上,保不准哪一會兒,就又犯了強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小暖想了想,笑著攤著手,沒有答話,古云姍轉頭看著屋裡,冬末和珍珠等幾個丫頭都退到了外間,只留著她和李小暖安靜的說話兒。
古云姍閒閒的重又靠到靠枕上,用手指彷彿百無聊賴的撥著杯子,過了片刻,才彷彿不在意的說道:
“這一陣子,府裡真是熱鬧的煩人”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看著古云姍,裝傻般問道:
“熱鬧?府裡有什麼熱鬧?我怎麼不知道?”
古云姍一口氣堵在喉嚨裡,臉色有些紅漲起來,怔了怔,瞪著李小暖,
“你”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看著她說道:
“你和二姐姐每天要聽回事,自然看的到熱鬧,我天天不是松風院就是瑞萱堂,這兩處可沒有熱鬧看”
古云姍“哼”了一聲,直起身子,伸手彈著李小暖的額頭,
“正正經經的跟你說話兒,你倒調笑起人來了”
李小暖笑著倒在靠枕上,
“大姐姐肯定是挑花了眼,只愁著不知道選哪家才好”
古云姍輕輕“哼”了一聲,臉上帶出絲喜意來,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兩口茶,才放下杯子,低聲說道:
“老祖宗竟說讓我自己拿個主意我哪能有什麼主意的我又……”
古云姍頓住了話,轉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
“我又不知道哪家好。”
“老祖宗和你說了幾家?”
李小暖收了笑容,認真的問道,古云姍垂著眼簾,手指劃著榻几上的木紋,低聲說道:
“兩家。”
“嗯”
李小暖重重的應承著,等著她往下說,古云姍頓了頓,接著說道:
“你也知道,來求親的人家倒是多,不過能讓老祖宗看中的,也不過就這麼兩家,一家,一家是湖州趙家長房嫡長子,叫什麼趙長琛的,是個貢生。”
“湖州趙家?”
“嗯,就是上年剛致仕的趙太傅家,這是趙太傅的嫡長孫,聽說才氣好,反正說得都好。”
“趙太傅家?嗯,我倒是聽說過趙家,是湖州旺族,人丁興旺,人才也多。”
古云姍眼睛亮了亮,看著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是個凡事留心的”
“那還有一家呢?”
“還有一家,是台州金家的嫡長孫金志揚,金家行商出身,家資巨富,只是到祖父那一代才中了舉,也就做到六品推官,後來丁憂回家後,就沒再出仕,金志揚的父親也就中了個貢生,老祖宗說他家嫡支人口簡單,金志揚的祖父就生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嫡長子就是金志揚的父親,還有個庶出的叔叔,聽說去了南邊做什麼海船生意去了,金志揚父親一個妾侍也沒有,下面一個妹妹,兩個弟弟,都是嫡出。”
古云姍仔細說著,李小暖凝神聽著,想了想問道:
“那趙家呢?趙太傅聽說可是個出了名的風流才子”
“嗯,趙家,趙太傅前頭兩個夫人都過世了,現在是第三位夫人,聽說只有三十多歲,比趙太傅足足小了三十歲家裡姨奶奶也多,趙長琛的父親,聽說也有三四房姨娘,家裡嫡出庶出的孩子有多少,老祖宗也弄不清楚。”
李小暖揚著眉頭,一臉苦相的看著古云姍,
“這哪還要猶豫趙家別說旁的了,就是趙長琛自己這一家,嫡的庶的,就夠亂的了,再說,這一家人出來,脾氣品性可差不到哪去,這趙長琛說不定也是個自詡風流的,往後再抬個幾房姬妾進來…… ”
李小暖重重的搖著頭,看著古云姍鄭重的說道:
“這趙家,這趙長琛,可沒有半點良配的樣子倒是金家好,那金志揚父親就沒有侍妾,金志揚從小見慣了,也許能像他父親一般也說不定呢”
古云姍長舒了口氣,又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李小暖說道:
“你這話都說到我心裡了,可是”
古云姍為難的頓住了話頭,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那金家畢竟富而不貴,根基淺了些,往後,除了銀錢,也沒什麼能幫著古蕭的,可銀錢,咱家也不缺不是,趙家就不一樣了,趙太傅門生故舊遍天下,趙家人出仕為官的也多,往後好歹能多照應些。”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古云姍,沉默了片刻,笑著說道:
“大姐姐畢竟是大姐姐,凡事先想著古蕭和家裡,只是,大姐姐就算嫁進了趙家,要照應古蕭,大姐姐一個內宅婦人,自然不能出面,只能求了趙長琛,趙長琛自己也才是個貢生,就算一路科考順利,也不過比古蕭多出仕幾年,要照應古蕭,只怕還是有心無力,大姐姐托他照顧,他就得託了別人去,最可能的,是託了趙太傅,也許也能託了趙家別的什麼人。”
李小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
“若是托了趙太傅,趙太傅自己屋裡嫡的庶的,光兒子都成群了,孫子更不知道有多少,只怕要照顧,一時半會的,也輪不到古蕭頭上,若是託了別的什麼人,這樣人託人的,縱照顧,又能照顧到哪裡去?”
古云姍一邊聽著,一邊輕輕點著頭,李小暖看著古云姍,慢吞吞的接著說道:
“這還是大姐姐掌了家,能說得上話的呢,那樣的家裡,大姐姐上頭的長輩不知道有多少,一個正牌子 老太太可才三十幾歲,大姐姐能不能當家,能不能說得上話,還在兩可呢”
古云姍長長的嘆著氣,往後倒去,
“可金家,唉,除了銀子,根基也太淺了些。”
李小暖捂著嘴笑了起來,
“這樣好啊,若是他家樹大根深的,倒還不如現在這樣好呢就是不知道這金志揚才學上如何。”
“聽說從小就聰穎異常,十四歲上就中了解元。”
古云姍低低的說道,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
“這樣就最好了,大姐姐嫁過去,金家上上下下,必定高看大姐姐好幾眼,得把大姐姐捧在手心裡”
古云姍瞪著李小暖,李小暖笑嘻嘻的說道:
“大姐姐也真是的,你想想,咱家往後要出仕,要託人照應的,不過就是古蕭一個,大姐姐外祖家本就是公侯之家,嫡親的外甥,周侯爺豈能不全心照應著的?就算周家照應不上,還有汝南王府呢汝南王府在咱們元徵朝、在軍中,那樣的威望,不用汝南王爺說什麼,就衝著這份親戚情面,誰敢不禮讓一二的?再說,還有那位周公子呢”
“周公子?周公子也能照應到咱們頭上?”
古云姍睜大了眼睛,奇怪了起來,李小暖嗆著般咳了幾聲,急忙含糊著解釋道:
“能跟汝南王世子做朋友的,自然也是富貴公子,自然,咳,能照應著。”
古云姍舒了口氣,好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富貴人家的子弟身邊,經常有些幫閒的文人,有才有趣,可都是身份低下,也有幫閒幫出前程的,可畢竟極少。”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把話題拉了回來,
“大姐姐想想,汝南王妃是夫人嫡親的姐姐,世子和咱們家又一向交好,這往後,別的也不用靠,就汝南王府,也就夠了。”
“可是……”
古云姍遲疑著,
“光憑著汝南王府,是不是勢單力孤些?”
“老祖宗和夫人,就是古蕭,也不過就是求個平安富貴吧,要那麼多的勢力做什麼去?又不搶山頭做皇帝的”
李小暖白了古云姍一眼說道,古云姍笑了起來,伸手點頭李小暖的額頭交待道:
“你看你,說著說著,就亂說起來,這搶山頭做皇帝的話,可不是能隨口亂說的,讓人聽到了,可是造反殺頭的罪”
李小暖縮了縮肩膀,笑著點了點頭,古云姍長長的舒了口氣,
“我倒跟你想的一樣,就是覺得,好像這樣光為自己想著,有些太自私了些,母親日昐夜昐,昐著古蕭往後能有大出息,我身為長女,好歹也要幫著分憂一二才好,若選了金家,倒像是就想著自己一樣。”
“大姐姐哪能這樣想,夫人盼古蕭出息,自然一樣盼著你和二姐姐往後過得好、過得順心福氣,若是你嫁了人,做了受氣的小媳婦,又有些姬妾時時和姐姐淘著氣,姐姐心情能好得起來?心情不好,身子自然也不好,你若是這樣,夫人得多心疼?只怕天天都要以淚洗面,哭死過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07:57
第六十六章流逝
古云姍斜睇著李小暖,笑盈盈的沒有說話,李小暖笑著看著她,兩人沉默了片刻,古云姍低聲說道:
“老祖宗說了,若有想法,她就請人上門來……看一看。”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云姍,李老夫人的開明和智慧,總在她預想之上。
過了一陣子,李老夫人透了話,金志揚的母親張太太就帶著金志揚,登門拜訪,看望李老夫人來了。
李老夫人熱鬧的款待著金家母子,古云姍羞澀著,卻認信真真、仔仔細細的在屏風後偷偷打量著金志揚,金志揚一身淡青長衫,長身玉立,微微有些瘦削,面容白淨,看起來文質彬彬,舉止言談,很是沉穩。
李小暖和古云歡興奮的趴在屏風後,偷看偷聽著。
碧蓮轉過屏風,抿嘴笑著看著高高低低擠在屏風後的三人,取了李老夫人準備的見面禮,送了回去。
金家母子在古府吃了午飯,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陪著兩人在後面園子裡盤恆了一個多時辰,張太太才帶著金志揚告辭回去了。
週夫人雖對金家的門第有些不滿意,可張太太的謙和寬厚、金志揚的穩重出色,還是讓她壓住了那一點不滿意處,歡喜的點頭同意了金家的親事,畢竟,趙家還有位只有三十歲的老太太,又是個填房,生得也有兒子,雲姍嫁過去,這份難處,是明擺著的。
兩家很快合好了八字,放了小定,張太太又乘船過來了一趟,鄭重的商量著定親和婚禮的種種,金家的重視讓周夫人極為滿意,這門親事,也算皆大歡喜。
週夫人開始盤算著準備起古云姍的嫁妝來,莊子,鋪子,傢俱一色要紫檀的,哪些有現成的,哪些有採買了木材現做的,古玩擺設,名人字畫,金銀首飾、各色繡品……色色種種,件件都要親自過了目才放心,忙碌之下,,週夫人綿綿不斷的病一時沒有蹤影,精神著每天操持著古云姍的嫁妝事宜。
轉眼,又是元宵燈節,古云姍無心外出,古云歡染了些小風寒,李小暖止住了興奮著要出去看燈的古蕭,只在家裡看著放了幾支煙火就算過了元宵燈節了。
春節很快過去了,古府收拾了過節的東西,上上下下就投入到古云姍的嫁妝準備中去了,李小暖和魏嬤嬤商量了,和古云姍說了,準備幫她繡個幾十個荷包出來,這嫁妝中,荷包是用得最多的一件東西。
碧蓮過了年十七了,李老夫人請陳先生吃了頓飯之後,把她指給了陳先生為妾。
冬末傷感的坐在榻沿上,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荷包,一邊感慨著:
“老祖宗也真是的,碧蓮姐姐那樣的人品,怎麼能給人做了妾呢?陳先生就是再有才氣,那也是做妾就是生了孩子,也是婢妾子,碧蓮姐姐也是的,怎麼就不知道自己掙一掙呢?老祖宗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寧做窮家妻,不做富家妾”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針線,轉過頭,盯著冬末看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
“你呀,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凡事要用眼睛看,用耳朵聽,更要用腦子想”
冬末看著李小暖,猛然恍過神來,呆住了,李小暖看著她,又嘆了口氣,
“寧做窮家妻,不做富家妾,這是你的想頭,別人可不一定這麼想再說,自古以來,愛慕人愛慕才,甘願為妾的良家女都多得是碧蓮的事,必是她自己愛慕著陳先生,求著老祖宗做的主,老祖宗問了陳先生,陳先生也答應了,才把碧蓮給了陳先生的”
冬末垂著頭,放下手裡的花繃,傷感起來,
“姑娘說得是,可碧蓮姐姐真是豬油蒙了心,怎麼……”
“唉”
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冬末,重重的嘆著氣說道:
“你看看你,人家歡歡喜喜的事,你抹什麼眼淚?這事,唉,也不知道這碧蓮什麼時候見的這陳先生,不過,看著老祖宗是知道了,只怕也是奉了公差,可搭上了私情,唉,碧蓮這是求仁得仁,也是好事”
“姑娘說得都對,可我這心裡,還是不舒坦。”
冬末嘆了好幾口氣說道,李小暖默然看著她,她心裡更不舒服,為碧蓮,更多的,是為陳先生在家里辛苦操勞的妻子
正月末,碧蓮和陳先生圓了房,陳先生和李老夫人商量了,要帶古蕭外出遊歷一年,李老夫人極為贊成,週夫人滿心不捨,可這遊歷也是正事,雖是心裡極為不願,也只好點頭答應了。
古蕭一邊興奮著,一邊依依不捨的和李小暖告了別。
二月初,擇了吉日,陳先生和古蕭帶著二十來個長隨、小廝,乘了兩條船,出發先往南邊去了。
古蕭走後第三天,李小暖就收到了古蕭從驛路送回來的包裹,包裹裡捲著一卷畫,四隻泥人。
李小暖將四隻泥阿福擺到几上,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才打開畫卷,依上面標著的字號,一張張看著,一尺寬的宣紙上,寥寥數筆,卻極傳神的畫著風景人物,第一張是一條船在水波中前進,船上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第二張是一處碼頭,遠處的寺廟山林隱約其間。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一張張翻看著,古蕭將他走過看過的地方,都畫下來送給給她看。
古蕭不在府裡,李小暖的生活一下子靜謐下來,古云歡上午和古云姍一起聽完了婆子回話,幾乎天天下午泡在松風院,李小暖苦惱之下,乾脆改成每天上午看書,下午就去薔薇院,和古云姍一起做針線,和她一起挑選著繡樣,繡那些不知道要用多少個的荷包。
漸漸的,三 人每天下午都聚在一處做針線,忙碌著準備著古云姍的嫁妝繡品。
春天滑過,炎炎夏日也過去了,秋天之後,冬天又來了,臘月底,古蕭在眾人的期盼中,和陳先生一起回到府裡,在古家碼頭上下了船。
週夫人急切的接出了角門,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陪著接在角門裡,古蕭彷彿一下子長高了很多,人黑了,也結實了很多,看到週夫人,急忙就要跪倒磕頭,週夫人一把把他拉到懷裡,一句話沒說出來,痛哭失聲。
古云姍忙上前勸著,和古蕭一起扶著周夫人沿著園中小徑,往瑞萱堂走去。
週夫人一路上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古蕭,眼神片刻也捨不得離開,古蕭笑盈盈的扶著周夫人,細細碎碎的和母親說著一路上如何著急往家趕。
瑞萱堂裡,李老夫人扶著翠蓮,正站在正屋門口翹首以盼,古蕭扶著周夫人進了院子,週夫人忙推著他去見李老夫人,古蕭緊走了幾步,上了台階,沒等跪下,就被李老夫人一把抱在懷裡。
幾個人笑著勸著,古蕭扶著李老夫人進了東廂,重又跪倒,給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磕了頭請了安,才起來坐到李老夫人旁邊,李老夫人伸手撫著他的臉頰,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他,半晌才欣慰的笑著說道:
“咱們蕭兒長大了,也懂事多了,這一年多,都學了什麼東西,好好跟老祖宗說說”
翠蓮捧了茶上來,遞給古蕭,古蕭接過一口喝了,放下杯子,眉飛色舞著滔滔不絕的說著一路上的趣事、見聞,感嘆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圍坐在四周,津津有味的聽著古蕭說道。
李老夫人聽了一會兒,笑著打斷了古蕭的話,
“咱們蕭兒這一趟遊歷,還真是長了不少見識今天先跟老祖宗說到這兒,你這一路上緊著趕路,這會兒,也累壞了,讓丫頭們侍候著你沐浴洗漱了,先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再過來請安。”
週夫人急忙跟著點著頭,
“母親說得極是,蕭兒累壞了,還是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去,這齣門都是極苦的日子,回來了,可要好好歇一歇”
古蕭恭敬的答應著,笑著起身告了退,李老夫人吩咐孫嬤嬤送了古蕭回去梧桐院,隔著窗戶看著他出了院門,才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
古云姍示意著古云歡和李小暖,也忙跟著起身告了退,出了院子,各自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正歪在榻上做著針線,外面院子里傳來一陣響動,李小暖忙直起身子,推開窗戶往外看去,外面幾個粗使的婆子抬著兩巨大的木箱子進來,蘭初指揮著放到了簷廊下,冬末拿了兩吊錢賞給了幾個粗使婆子,婆子們對著東廂謝了賞,恭敬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跳下榻,出了正屋,冬末笑著指著兩隻巨大的木箱子稟報導:
“姑娘看看,這兩隻箱子,是少爺吩咐人抬過來的,說裡面都是給姑娘買的禮物,看婆子抬著還沉得很,也不知道都是什麼東西這麼大兩箱子”
李小暖歪著頭盯著箱子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那裡,是幾個箱子?多大的箱子?”
“這還真不知道。”
冬末怔了怔說道,李小暖忙轉過身吩咐蘭初,
“你去,就說昨天我一隻帕子不知道落在哪兒了,到大小姐和二小姐院子裡看看去。”
蘭初答應著,轉身出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5:02
第六十七章隱憂
冬末開了箱子,只見箱子裡堆得滿滿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李小暖彎腰掂起件木刻的猴子,仔細看著,古蕭的眼光極好,買來的泥人、木刻石雕、各色銅製茶壺茶碗,都極有靈性。
冬末興致勃勃的一樣樣取著東西,不大會兒,就擺滿了廊簷下的矮几,又放到了地上,李小暖笑著止住了她,
“好了,這麼兩大箱子,要是都取出來,這院子可就沒空地兒了,先關了箱子,有空的時候再慢慢理吧。”
冬末笑著指揮著幾個小丫頭將取出來的東西拿進屋裡,關了箱子,叫了兩個粗使婆子將箱子抬進了耳屋。
李小暖坐到東廂榻上,不時往窗戶看著,過了沒多大會兒,蘭初匆匆進了院子,掀簾進了東廂,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冬末也湊了過來,蘭初低聲說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兩個箱子,大小姐的兩個箱子一大一小,大得和咱們院子裡的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大的一半大,聽珍珠姐姐說,大箱子裡頭是大小姐讓少爺買的各色銀燭台、銀掛鉤什麼的。”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
“必定是大小姐給自己買的嫁妝了,二小姐是兩隻小箱子,我去的時候,二小姐正看著人開箱子取東西呢,都是些木刻啊、整套的銅茶壺啊什麼的。”
李小暖慢慢舒了口氣,苦笑著看著冬末說道:
“那些沒用的東西,買幾個是那個意思就是了,買那麼幾箱子有什麼用的?淨招人……”
李小暖頓回了後面的話,苦惱的看著堆了半榻的小玩意兒,這古蕭,總是好心辦壞事,那年撲到湖里救她,害得她病了一場,直提心吊膽了小半年,今天又弄了這麼兩個大箱子過來,若是和大姐姐、二姐姐一樣也就罷了,這樣明擺著的區別,若是夫人想得多了……唉,眼看著過了年自己就十歲了,古蕭也十二歲了,他和她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妹,再過兩年,古蕭也該議親了……
李小暖怔怔的出了神。
過了年,又是元宵燈節,古蕭興奮著,早幾天就求了李老夫人,得了准許,元宵節那天,早早吃了晚飯,和古云姍、古云歡一起,在孫嬤嬤和幾個老成嬤嬤的陪侍下,上了船,順著河流往鎮上緩緩行去。
古蕭等人出去鎮上看燈,李老夫人看著四人出了院子,也無心去看下人放煙火,打發週夫人回去,就轉進後面小佛堂做晚課去了。
週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回到澄心院,歪在榻上,吩咐週嬤嬤取了繡坊送過來的古云姍的嫁妝繡品單子,和周嬤嬤一樣樣商量著。
週嬤嬤笑著說道:
“……這些簾子、帷幔、桌帷、椅靠,每樣都讓繡坊繡了四季花色,本來,還要到金銀鋪子裡配著打些新鮮花樣的金銀帷幔鉤子,昨兒大小姐差人說,新鮮的銀鉤子、燭台之類,已經讓少爺從南邊買了一大箱子回來,算著銀的就不用再打了。”
週夫人滿意的點著頭,微笑起來,
“雲姍這丫頭,從小就知道替**著心,要是蕭兒也像他姐姐這樣,我得少煩惱多少去?”
週夫人說到最後,感傷起來,週嬤嬤小心的打量著周夫人的臉色,陪著笑說道:
“少爺可是一天比一天出息前兒聽說,過了年就能開筆做文章了,少爺過了年,也才十二歲,多少難得少爺這樣聰明,也不過明年後年,就能給夫人拿個解元回來了”
週夫人臉上露出喜色來,週嬤嬤看著周夫人,也跟著笑容滿面起來,輕輕拍了下大腿,接著說道:
“大姑爺也是個少年有才的,已經是中了解元了,少爺這樣的聰明才華,日後必定能連中三元,青出於藍姑爺若是也能連中三元,夫人可是要合不攏嘴了這樣父子、女婿都金榜題名的,可是前也沒有、後頭也難有的”
週夫人笑了起來,微微直起身子,溫和的說道:
“連中三元,哪有那麼容易的事老爺當年,也是天時、地利、人和,三時佔全了,才有了那樣的福份,說起來……”
週夫人微笑著出了一會兒神,才笑著接著說道:
“我可沒敢奢求過什麼連中三元,只求著蕭兒能有個一甲出身,就是我的福份了。”
週嬤嬤笑著念著佛,
“就是夫人這樣想的,才能連中三元呢那千求萬求的,倒求之不得呢像老祖宗,多少豁達,凡事看得開,老爺才有了那樣的福氣,如今夫人可比老祖宗還看得開呢”
週夫人微笑著沒有說話,週嬤嬤留心著周夫人的神色,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說起這話,老祖宗不光豁達,這行善積福上,也讓人敬仰,表小姐說起來不過就是姓了李,老祖宗和夫人待她,可跟親生的孫女兒一樣有些事,連大小姐、二小姐也排在表小姐後頭呢唉”
週嬤嬤重重感慨著,感動萬分的接著說道:
“老祖宗心疼表小姐,連古家繡坊的股子,都分了給表小姐呢這是多大的福份真真讓人感動”
週夫人臉上微微閃過絲不自在,沉默著沒有說話,週嬤嬤仔細瞄著周夫人的臉色,接著感嘆道:
“就連少爺,待表小姐也格外的好,在家時且不說,出趟門,隔三岔五的給表小姐捎這捎那的回來,就這還不夠,這回來,表小姐的東西足足裝了兩隻半人高的箱子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東西,連表小姐的一半也不到少爺對錶小姐這份疼愛,真真是難得呢”
週夫人輕輕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的看著周嬤嬤,沉默了片刻,才帶著絲不悅說道:
“蕭兒是個實心眼的,不過當小暖是自己妹妹一般疼著罷了,雲姍和雲歡都比他大,是姐姐,他偏疼妹妹些,也是他厚道處。”
“夫人說得極是,可不就是這樣,少爺心地純厚,這是夫人的福氣,也是少爺的福份,雖說不如表小姐那般聰明靈透,可這人哪,厚道才是福”
週夫人點了點頭,週嬤嬤瞄著周夫人,接著說道:
“說起這聰明,也怪不得老祖宗誇獎,表小姐真真是聰明懂事的讓人驚奇,就是大小姐、二小姐,有什麼事,也願意找表小姐商量商量呢表小姐這份懂事聰明,跟少爺一比,真真是……說句打嘴的話,少爺在表小姐面前,可就顯得格外憨厚”
週嬤嬤彷彿玩笑般說道,週夫人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
“你說得極是,小暖是太懂事了些,蕭兒是個憨的……”
週嬤嬤眼裡閃過絲喜色,笑容滿面的轉了話題,和周夫人一件件看起繡樣來。
古云姍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船艙裡,慢慢喝著茶,對外面流光溢彩的花燈並沒有什麼興趣,古云歡趴在船艙窗戶上,出神的望著岸邊各色流轉不止的花燈,悶悶不樂的想著京城、汝南王府,和那襲白衣。
船在碼頭上靠了岸,古云姍皺著眉頭,懶懶的轉過頭,看著古云歡說道:
“我有些乏,懶得動,你和古蕭、小暖去看燈吧,我在船上等你們。”
古云歡急忙搖著頭,
“我也乏了,我也不想動”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兩人,想了想,轉頭看著古蕭,正要說話,古蕭拉著她,帶著興奮說道:
“暖暖,她們不去,咱們去看燈去”
李小暖猶豫了下,到底沒擋住街道上那熱鬧的誘惑,點了點頭,古云姍站起來,仔細交待了孫嬤嬤幾句,看著幾個婆子簇擁著古蕭和李小暖下了船,才懶懶的坐到扶手椅上,和古云歡一邊一個,各自想著心事出著神。
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上了岸,孫嬤嬤走在古蕭和李小暖前面半步,幾個婆子圍在兩人四周,順著人流,往 鎮上熱鬧處走去。
和前年不一樣,孫嬤嬤只留心著古蕭的步子,跟著他往前走,並沒有像前年那樣,只引著他們往人少的地方去。
古蕭牽著李小暖,奔著熱鬧光亮之處一路逛了過去。
過了一座橋,就到了鎮上最熱鬧繁華處,元宵燈節,是這個世間的女子一年中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在街上和男子一樣閒逛玩耍的時候,唯有這一晚,男子要處處避讓著女子,男男女女可以正大光明的肩並肩走在一處、玩在一處、樂在一處。
這是這個世間的情人節啊,李小暖笑容滿面的想著,怪不得古云姍和古云歡兩個觸景生念,鬱鬱不樂起來。
街道上人流如織,一邊往東、一邊往西,如兩股不時交融衝撞、卻又流向分明的水流般,熱熱鬧鬧的緩緩流動著。
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了門,簷下高高的挑著各色各樣的燈籠,古蕭牽著李小暖,俯在她耳邊大聲說道:
“咱們去看燈棚去,昨天我問過山水了,他說鎮上最好看的燈,都在燈棚那邊咱們去看看。”
李小暖點著頭,兩人順著人流緩緩走動著,往文廟方向擠了過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5:13
第六十八章元宵
轉過幾個街角,就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
人也更多了起來,四面八方走動匯集著,不再像在街道上的人流那樣,方向分明著。
在各個角落裡,支著攤子的小吃也多了起來,還有些扛著、挑著,走動著、吆喝著,賣著吃食和花啊草啊的各色小玩意的小販。
婆子被擠得離古蕭和李小暖時近時遠,古蕭拉著李小暖,讓她走 在自己前面,小心的攬著她的肩膀,拱護著她。
李小暖靠在古蕭胸前,只覺得背後溫暖而安適,李小暖轉過頭,微微仰頭看著古蕭,古蕭兩隻手臂圈成半圓,擋著擠來擠去的行人,努力為李小暖隔出一點空間來。
李小暖微微往後靠了靠,躲在古蕭的懷裡,和他一起順著人流往前挪動著。
前面傳來響亮清脆的叫賣聲:
“賣鵪鶉餶飿兒”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拉了拉古蕭,笑盈盈的說道:
“咱們去買餶飿兒吃”
古蕭臉上閃過絲為難來,低著頭俯到李小暖耳邊說道:
“你要是想鵪鶉餶飿兒吃,明天咱們讓劉嬤嬤做了吃就是,這外面街市上賣的東西,也不知道乾淨不干淨。”
“乾淨怎麼不干淨來?那麼多人吃,就咱們吃了不干淨了?吃鵪鶉餶飿兒,就要在這裡買了吃才好,劉嬤嬤做的,可沒有這個味道”
李小暖掂著腳尖,看著前面被人群圍得密密的餶飿攤兒,滿臉的嚮往,古蕭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攬著李小暖往餶飿攤兒上擠了過去,孫嬤嬤和兩人隔了幾個人,忙擠到了古蕭和李小暖身邊,見兩人已經擠到近前,張了張嘴,想了想,笑了起來,緊挨著古蕭站著,沒再說話。
李小暖手裡握著荷包,好奇的看著餶飿攤上的東西和忙碌的攤主,餶飿攤兒是一輛一人多長的小車,一頭放著油鍋,鍋裡的油冒著煙,油鍋裡的餶飿兒鼓脹脹的,歡快的上下翻滾著,另一頭摞著五六層四四方方的竹匾,最上面一層用乾淨的細白布蓋著,中間放著一桶竹籤,四五個放著調料的小瓦盆,還有厚厚一疊乾淨的曬乾後又泡軟的枯荷葉。
攤主一隻手拿著個竹爪籬,利落的從油鍋裡抄起一個個小孩子拳頭大小、炸得黃燦燦的鵪鶉餶飿兒,倒到旁邊的瓦盆裡,另一隻手掀開竹匾上蓋的白布,抓了幾把彷彿已經半熟的餶飿兒,投到了油鍋裡,用竹爪籬抄了兩個,放下竹爪籬,從桶裡抓了一把竹籤,飛快的穿著炸好的餶飿兒,遞給那些垂涎欲滴的食客。
李小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散發著誘人香味、被竹籤子挨個紮起時,發出短促而厚實的“噗、啪”聲的餶飿兒,咽了口口水,仰頭看著攤主,高聲問道:
“多少錢一串?”
“鵪鶉餶飿兒~~~~~~一串十文啦~~~~~~~~”
攤主拖著長腔,聲音清越的叫賣著。
李小暖低下頭,從荷包里數了十個銅錢出來,轉頭看著古蕭說道:
“咱們兩個吃一串就夠了,就買一串好不好?”
“好”
古蕭笑著點頭應承著,伸手接過李小暖手裡的銅錢,遞給了攤主。
不大會兒,餶飿兒出鍋了,攤主扎了兩個,又拿了張枯荷葉,一起遞給古蕭,指著一排四五碟調料高聲招呼著,
“這位小哥兒,喜歡什麼口兒,您自個兒蘸”
古蕭猶豫著看著調料碟,李小暖指著那碟散發著濃郁醇厚的醋香味兒的調料,興奮的叫著:
“這個這個蘸這個”
古蕭立即將餶飿兒在李小暖指的調料裡蘸了兩下,用荷葉接在下面,小心的將竹籤遞給李小暖。
李小暖接過竹籤,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呵著熱氣,連連點著頭,含糊的說道:
“好……好吃真是好吃”
說著,轉過身,將咬了一口的餶飿兒舉到古蕭嘴邊,
“你也嚐嚐,好聽極了”
古蕭湊過來,咬了一口,連連點著頭,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呵著熱氣咽了,又湊過來咬了一口,含糊著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這個味兒,劉嬤嬤可 做不出來,真是好吃”
孫嬤嬤緊挨著兩人,笑盈盈的看著古蕭和李小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兩隻餶飿兒。
李小暖滿足的摸了摸小腹,輕輕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的感慨著:
“真是好吃”
古蕭滿足的看著李小暖,舒服的嘆了口氣,攬著李小暖,兩人跟著人流繼續往前逛去。
兩人也不知道逛了多大會兒,孫嬤嬤擠過來,笑著說道:
“也出來好大會兒了,再逛下去,只怕大小姐和二小姐要等得急躁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年再來逛”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將滿手的草編的螞蚱、蟈蟈籠遞給旁邊擠過來的婆子,拉著古蕭,跟在孫嬤嬤後面,往碼頭回去了。
古云姍正焦急的站在船艙門口,探頭往外看著,見兩人鬢角滲著汗進了船艙,輕輕跺著腳抱怨道:
“看看你們兩個,玩起來就不知道回來了?這都什麼時辰了?看回去晚上讓老祖宗擔心”
李小暖和古蕭對視了一眼,笑著吐了吐舌頭,坐到扶手椅上,接過丫頭奉過的茶,急急的喝了起來。
古云歡拉著古云姍坐到椅子上,笑著勸解道:
“一年也就能出來這麼一回,有孫嬤嬤跟著,老祖宗哪有不放心的?好了好了,開船了,一會兒就到家了。”
船靠到了碼頭,幾個人回到府裡,到瑞萱堂報了平安,李老夫人就打發幾個人回去歇著了。
出了十五,春節漸行漸遠,古蕭重又開始了遊歷前的生活安排,每天早晨、上午跟著陳先生習學,下午跟著林先生學畫,其餘時間,大多泡在了松風院。
眼看著出了正月,張太太又親自跑了趟古家,拿著請人挑出來的吉期,和李老夫人、週夫人商議了婚期,定在了三月底。
週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著古云姍陪嫁的管事、家人、婆子、丫頭,商議著要添的人手,李老夫人仔細聽周夫人說著,幾乎沒有什麼不贊成之處,週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面容輕鬆下來,喝了口茶,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昨天和周嬤嬤一個個過這些個丫頭時,才發覺蕭兒院子裡的幾個丫頭,也都不小了,菊影和竹枝今年都十七了,杏紅也十六了,梧桐院裡,得添些人手才是,不然到明年可就接不上了。”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意外的看著周夫人,含笑點著頭,
“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也是正理,這添補的人選有了沒有?”
“有了昨天我和周嬤嬤商量了好一陣子,挑過來挑過去,選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屋裡的二等丫頭綠梅,今年14歲,仔細本份,做事極是盡心,原本我就打算著讓她頂蘭芷的缺,現如今還照舊讓她頂上蘭芷的缺,給蕭兒使喚,月例還是從我院子裡出。”
週夫人笑著解釋著,李老夫人帶著笑,緩緩點著頭,週夫人微微放鬆了些,接著說道:
“還有一個就是青芷,今年十二歲,和蕭兒同歲,人生得極好,性格兒又溫順,就讓她去梧桐院先做個二等丫頭,月例銀子也還從澄心院支著,這樣,就都不算違了規矩。”
“青芷?週嬤嬤的二丫頭?”
“母親記性真是好,就是她,這丫頭生得比蘭芷還要好幾分,脾氣性格兒也極好,給蕭兒再合適不過。”
李老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裡沒有任何感情的看著周夫人,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你是蕭兒的親娘,你安排的,自然是妥當的,只是蕭兒還小,正是唸書的年紀,你好好交待下去,任誰也不能分了他的心去”
週夫人怔了怔,急忙點著頭,
“母親說的極是,我也是怕人分了他的心去,才這樣安置的,母親放心,綠梅和青芷跟了我三四年了,都是老實可靠的丫頭。”
李老夫人苦澀的看著周夫人,垂下眼簾,點了點頭,週夫人輕輕咬了咬嘴唇,接著說道:
“母親說到分心,這也是我的心事,蕭兒如今一年比一年大了,再象原來那樣,天天和小暖混在一處,只怕不合適,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妹,為了小暖好,也要避點嫌,我想著……”
李老夫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周夫人,週夫人膽怯著看著李老夫人,嘴裡含糊著咽回了後面的話,李老夫人盯著她看了半晌,慢慢轉過頭,看著窗外還是一片枯蕭的花架,停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周夫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
“蕭兒分心了沒有,你只看他的學業這三四年,蕭兒的功課到底學得如何,你心裡也要有數才是”
週夫人莫名其妙的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蕭兒是老爺唯一血脈,不能說青出於藍,至少也不差什麼,若不是在松風院玩耍的多了,只怕去年就能開筆寫文章了,我也是看著他這樣荒費學業,才有些急了……”
李老夫人微微睜大了眼睛,怔怔然的看著周夫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5:24
第六十九章抄經
週夫人被李老夫人盯得心慌著不明所以起來,李老夫人直直的盯著她看了半天,彷彿累了般微微閉了閉眼睛,半晌才說出話來,
“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都說人活七十古來稀,我還能有幾年活頭?這幾年精力上也是越發不濟,這個家,還有蕭兒,往後都要靠你攏總掌管著,你看事看人,心裡要有數才是我讓你看那些邸抄,你看出什麼來沒有?”
週夫人臉上泛起層青白來,看著李老夫人,強笑著說道:
“當年我在家時,父母親就教 導我們姐妹,要溫柔和婉、謹守本份,邸抄這樣的東西,我當姑娘時就沒看到過,如今遵著母親的教導,看這些個邸抄,上頭不過是些憲令皇命,媳婦實在想不出,這裡頭竟還能看出什麼別樣的東西來不成?”
李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呆呆的看著周夫人,半晌,疲倦異常的抬了抬手,聲音緩緩的說道:
“蕭兒這三四年,學業沒荒廢過半分,倒是比在京城時長進得多了”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焦急,正要說話,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她,緩了口氣,接著說道:
“只有一點,你說得有理,蕭兒和小暖兩個年紀大了,又不是嫡親的兄妹,是不好再這樣時時一處處著,從明天起,吃了午飯,我留小暖在這院子裡給我抄佛經,你放心就是。”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喜色,面容放鬆下來,李老夫人抬頭看著她,接著說道:
“從明天起,讓孫嬤嬤去梧桐院做掌事嬤嬤去,蕭兒的奶娘吳嬤嬤雖說是個好的,可也太軟了些,拿不住院子裡的那些個大丫頭由孫嬤嬤掌總管著,你也能少操些心。”
週夫人呆了呆,遲疑著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孫嬤嬤到梧桐院掌總管著,自然是再合適不過,只是,母親這裡哪能離得開她?豈不是要委屈母親了?”
李老夫人滿眼無奈的看著周夫人,聲音和緩下來,
“我這裡怎麼樣不行的?蕭兒這個年紀,身邊的人一定要能讓人放心才行,好了,雲姍三月底就要出嫁了,明天還不知道多少事要忙呢,天也晚了,你趕緊去歇著吧,明天一早我就打發孫嬤嬤過去梧桐院。”
週夫人答應著,起身告了退,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吃了午飯,週夫人帶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告退出去忙了,李老夫人留下了李小暖,笑著吩咐著古蕭,
“跟林先生學了畫回來,讓孫嬤嬤和菊影侍候著你去外書房寫字去吧,我跟菩薩許了願,要抄些經書供奉佛前,老祖宗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這經書可抄不動了,這一陣子,就讓小暖天天在小佛堂替我抄出這些經書來,算是替我還了這個心願去。”
古蕭忙起身答應著,熱情的請求著,
“老祖宗,我也替你抄幾本經書還願吧”
“我的蕭兒是孝順孩子,只是你這孝順可不能在這上頭,你呀,好好讀書寫字,將來能好好兒的頂門立戶,就是孝順我和你母親了”
李老夫人撫著古蕭的肩頭,笑著說道,古蕭忙站起來,認真的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孫兒一定用心讀書,將來給老祖宗和母親爭光。”
李小暖微笑著看著古蕭,心裡泛起絲不安來。
古蕭告退出去,李小暖扶著李老夫人轉到了後面小佛堂,翠蓮早就帶著小丫頭收拾好了佛堂邊的小廂房,放好了筆墨紙硯,點上了香。
李小暖扶著李老夫人進了佛堂,李老夫人盤膝坐到佛前的蒲團上,李小暖退後半步,坐到後面一個蒲團上,安靜的聽著李老夫人敲著木魚,念完了一遍心經。
李老夫人念好經,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吩咐道:
“來,扶我起來,咱們到廂房坐著去。”
李小暖急忙起身,扶了李老夫人起來,一直進了旁邊的廂房。
李老夫人在廂房的榻上坐下,李小暖接過翠蓮捧過的茶,遞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過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揮手斥退了翠蓮等人,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好孩子,離老祖宗近些。”
李小暖笑著往李老夫人處挪了挪,李老夫人放下杯子,伸手理了理李小暖的衣襟,笑著說道:
“老祖宗留你抄經,一來是替老祖宗還了這許下的心願,二來,”
李老夫人頓了頓,聲音溫和著接著說道:
“你和蕭兒都是好孩子,老祖宗心裡明白得很,你雖比蕭兒小著兩歲,可這幾年,象姐姐一樣照顧著蕭兒,天天看著他唸書做功課,若不是你幫著,蕭兒這書不能念得這樣好”
李小暖滿眼驚訝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肩膀,
“老祖宗人老了,可不糊塗你這孩子,為蕭兒費了多少苦心,老祖宗都看在眼裡呢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笑著接著說道:
“蕭兒今年也十二歲了,說起來,若照早先的規矩,都是能行冠禮的年紀了,至少也算半個大人了,他是男人,往後咱們家都要靠他頂梁撐柱,咱們得讓他自己個兒管自己,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也得讓他自己留心著、自己拿主意去,老祖宗年紀大了,你就過來幫幫老祖宗,除了抄這**,再幫著老祖宗理一理那些陳年舊帳,老祖宗早就想理一理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笑著拉著她重又坐到榻上,接著說道:
“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重,凡事小心太過,你只記著,老祖宗看你和看蕭兒一個樣兒在老祖宗跟前,只管放寬心去。”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心裡謹慎著茫然著七上八下,這件事,一定還有她現在不知道的緣由,老祖宗做事向來思慮長遠,安排周到,若是早有這樣的打算,早一個月、兩個月前,就會先一點點做好鋪墊,絕不會這樣突然行事,晚上回去,得讓蘭初去趟大廚房打聽打聽。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又慢慢說了一會兒話,有些疲乏起來,李小暖叫了翠蓮進來,一起侍候著李老夫人蓋上被子,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含笑吩咐道:
“翠蓮侍候表小姐到隔壁也睡一會兒,歇好了再抄那些個**也不遲。”
李小暖和翠蓮答應著,翠蓮叫了個小丫頭進來,吩咐她坐到榻前的腳踏上,給李老夫人捶著腿,才和李小暖一起,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兩人進了旁邊的小廂房,李小暖拉住翠蓮,笑著說道:
“翠蓮姐姐不用忙了,冬天里天短,平時我也不睡的,我就在這兒抄經好了,姐姐只管忙自己的去。”
翠蓮看著李小暖,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坐到桌子前,翠蓮拿起墨錠,又磨了幾下,放下墨錠,又泡了杯茶端過來,笑著指著門口侍立著的小丫頭子,低聲說道:
“那我先下去了,表小姐若有什麼吩咐,只管打發小丫頭們,或是讓她們去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看著翠蓮出了屋子,才轉過頭,平心靜氣的一筆一畫的抄起經書來。
李老夫人一覺醒來,李小暖已經抄了十來頁經書,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進來,吩咐小丫頭在榻上放了只寫字的矮几,取了筆硯和幾本嶄新的冊子來。
翠蓮抱了幾本陳年舊冊子送了進來,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吩咐李小暖將舊帳冊子一頁頁念給她聽,李老夫人半瞇著眼睛,聽著李小暖慢慢念著那一筆筆的舊帳,感慨的回憶著,評論著,吩咐李小暖將她挑出來的條目重新謄寫到新冊子上。
兩個人一個念,一個回憶著、感慨著、解釋著,彷彿聊天般抄了一個多時辰,已經抄了大半本帳冊子,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捶著腰,笑呵呵的說道:
“老祖宗到底上了年紀了,不行坐不住了,來小暖扶起老祖宗,咱祖孫兩個到這後面園子裡走走去。”
李小暖忙笑著上前扶起李老夫人,翠蓮半跪著,侍候著李老夫人穿上鞋子,李小暖陪著李老夫人,緩緩往後園逛去。
直到吃了晚飯,李小暖才辭了李老夫人,回到松風院。
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出來,李小暖換了家常半舊睡衣褲,拿著本書,垂著眼簾沉默著靠在床上,思量了好大一會兒,才轉頭看著坐在床腳邊折著衣服的冬末問道:
“今天府裡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冬末折衣服的手頓住了,抬起頭,關切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乾脆放下手裡的衣服,挪到李小暖旁邊,低聲問道:
“出什麼事了?今天老祖宗留了你一下午,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嗯,也許沒什麼,府裡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冬末擰眉想了想,低聲說道:
“也不知道算不算新鮮事兒,這幾天,因著大小姐出嫁陪房的事,府裡各處差使調動得厲害,算起來,也就咱們院子裡清靜,一點兒也沒動,不過咱們院子裡的人,也沒人看得上眼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5:36
第七十章閒人閒話
李小暖橫了冬末一眼,冬末縮了縮頭,輕輕咳了一聲,低低的解釋道:
“我就是說說,咳,往後不說了。”
李小暖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冬末趕緊接著說道:
“孫嬤嬤去梧桐院做了掌事嬤嬤,這事姑娘是知道的,孫嬤嬤下午又到咱們院子裡來過一趟,要了瓶咱們泡的桂花蜜去,說少爺在咱們院子喝慣了這個味兒,外頭婆子做的怕少爺喝著不稱心,我看她拿著那桂花蜜,愛不釋手的,就又拿了一大瓶給她,孫嬤嬤高興的什麼似的,也沒客氣,就收下了。”
李小暖仔細聽著冬末的話,微微舒了口氣,孫嬤嬤是老祖宗最心腹的人,她和松風院這樣不見外的親近,是她的意思,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中午的時候,我和小玉、秀紋去大廚房吃飯的時候,聽那些婆子們嘀嘀咕咕的說閒話,聽說夫人院子裡的綠梅頂了蘭芷的缺,做了一等丫頭,還有青芷,就是蘭芷的妹妹,提了二等,一起指到梧桐院侍候少爺去了。”
李小暖直起了身子,微微擰著眉,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
“綠梅過去梧桐院做一等丫頭,和菊影一樣?菊影今年十七,過兩年就該嫁人了,綠梅,我記得好像比你小?”
“嗯,綠梅今年剛十四歲,青芷只有十二歲,和少爺同歲”
冬末急忙點頭答道,李小暖微微舒開了眉頭,
“也是該安排人進去了,手把手帶上一年,才真正妥當,竹枝和杏紅也不小了,除了青芷,只怕夫人和老祖宗慢慢還會安排幾個丫頭過去,這樣新老交替著,才不至於臨時亂了手腳,委屈了古蕭。”
冬末思索著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欲言又止著,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笑著說道:
“有什麼不好說的話?”
“嗯,這個,我說了,姑娘聽聽就是,就當陣風吹過。”
李小暖笑了起來,點著頭,
“那好,就當一陣小風,你說吧。”
“姑娘也知道,這老宅子裡上上下下,古家的老人居多,如今外頭又是亭叔統總管著,不像在京城時,那個時候,府裡上上下下,是夫人的陪房穩穩佔著上風,當面背後,誰也不敢說周嬤嬤半句閒話,如今家裡這些婆子,也不怎麼把周嬤嬤放在眼裡,說話自然也刻薄了些。”
李小暖仔細聽著冬末的解釋,笑著點著頭,
“我知道,你只說就是,我就當陣風吹過。”
冬末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那些婆子,說話也是刻薄慣了,一提青芷要去侍候少爺,話裡話外,就沒好聲氣,淨說些什麼攀高枝啦、想往枝頭上飛著做鳳凰啦什麼什麼的亂七八糟的話。”
冬末口齒含糊著說道,李小暖怔了怔,心裡漸漸清明過來,大家裡,好像是有這樣的規矩,爺們成親前,先放一兩個暖床丫頭在房裡侍候著,怪不得老祖宗突然指了孫嬤嬤去梧桐院侍候著,這樣看來,這放暖床丫頭的主意,必定是夫人的意思,老祖宗必是不太贊同的,不好明著說,就讓孫嬤嬤去看著去。
怪不得留自己在小佛堂抄經,古蕭大了,自己也大了,再象原來那樣,幾乎天天在一處,就不妥當了,看樣子,這**只怕要抄上半年一年了。
這個不妥當,必定也是周夫人先想到的,若是老祖宗先想到的,必不是這樣倉促,也不會是這樣的安排。
夫人,可不是個敏感的人,這事,是她自己想到的,還是有人提醒的?
那兩個大箱子……
還有,那個週嬤嬤,針線房是一件,放風箏落水的事,聽古云姍說,夫人責備過她“不該送那不吉利的東西進來”,還有春俏的事,蘭芷如今可是不尷不尬的閒在家裡……
李小暖眉頭皺了起來,冬末擔憂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張了張嘴,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門口張望了下,回來坐到床邊,又往前挪了挪,貼近李小暖,低聲安慰道:
“姑娘也想開些,再怎麼著,也不過是個暖床的丫頭,咱家規矩大,斷沒有爺們成親前,屋里人懷孕生孩子的理兒,就是成了親,也得等生了嫡長子,正妻點了頭,才能讓那些通房妾侍懷孕的呢退一萬步說,就是往後生了孩子、生了兒子,那又怎麼樣?也不過一個就是姨娘,那孩子說到哪裡,也不過一個婢生子罷了”
李小暖睜大眼睛,滿眼驚訝的看著認真勸著自己的冬末,半晌才恍過神來,一口口水嗆進喉嚨裡,伏在床上又咳又笑了起來。
冬末忙伸手拍著李小暖的後背,嘟著嘴說道:
“我不過說點正理,怎麼就惹姑娘笑成這樣了?”
李小暖笑夠了,直起腰,看著冬末,鄭重的說道:
“冬末,雖說古蕭比我大著兩歲,可我心裡一直當他是弟弟一樣看的,就像大姐姐、二姐姐對他一樣,我可從來沒打算嫁給他過”
冬末輕輕咳了起來,半晌才“哧哧”笑著說道:
“姑娘倒大方,這話,咳,竟這麼,那個……”
“你說了那麼一大通,難道不是這個意思的? ”
冬末笑得眼睛瞇成一線,連連點著頭,
“姑娘既然把話說到了這裡,冬末也……直說,姑娘哪能不打算打算的?姑娘今年十歲了,說起來倒是還小著呢,若是在父母身邊,像大小姐那樣,再過三五年再想,也還綽綽有餘著呢可姑娘是沒人操心做主的說起來,這滿府裡,姑娘能依靠著的,不過就是老祖宗罷了,可老祖宗上了年紀了,這上了年紀的人,說不得哪天……我不是咒誰,人老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小暖輕輕拍了拍冬末的手,低聲說道,冬末舒了口氣,接著說道:
“姑娘的親事,能趕早一天定下來,最好就趕早一天以前我奶奶活著的時候,就經常說,她年紀大了,活過了今天,不知道能看到明天不能”
李小暖眨了幾個眼睛,拉著冬末的手,半晌才低聲嘆息著說道:
“你說的對。”
冬末拉著李小暖的手,愛憐的說道:
“姑娘想想,姑娘雖說著是古家的表小姐,可誰都知道,姑娘是沒有娘家的人姑娘這樣的……身世,外頭哪裡找象少爺這樣的家世人品去?再說,古家就現在,加上姑娘,統共也就六個主子,今年大小姐嫁了人,過一兩年,二小姐再嫁了人,家裡除了姑娘和少爺,可就是老祖宗和夫人兩個了外頭哪有這樣省心的人家去?就是那金家,也還有庶叔一大家子,一個妹妹,兩個弟弟呢”
李小暖聽得有些傻了,呆怔怔的看著冬末,半晌,才輕輕咳了一聲,
“咳,你都替我打算好了。”
“再說,少爺對你這樣好,一口一個'暖暖你說得對',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人,姑娘錯過了,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一頭倒在了鬆軟的被子裡,冬末伸手拉起李小暖,盯著她說道:
“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姑娘可不能犯了糊塗”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
“不糊塗不糊塗,冬末姐姐啊,這事,也由不得我呀,我說了不算,這事,得老祖宗和夫人做主,我再不糊塗、再想也沒用不是?”
“姑娘可不是那樣任人擺佈的人老祖宗對姑娘多少好,冬末也看在眼裡,這事,只要姑娘肯,必是能成的”
“冬末”
李小暖無奈的攤著手,冬末固執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姑娘只要想了、肯了,就必能想出法子來”
“冬末,這事再不要提了,若是讓人聽到了,或是看出你這份心思來,可就是大事了噢”
李小暖彷彿想起什麼來,急忙坐了起來,盯著冬末問道:
“那些婆子,說那些攀不攀高枝的,是見你們去了才說的?還是……”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
“看姑娘說的,若是見我們去了才說的,我不早和姑娘說了?那就是另一件大事了姑娘也知道,大廚房的劉嬤嬤,和咱們一向交好,昨天上午糧舖裡送了些上好的黃糯米進來,劉嬤嬤想著姑娘最愛吃黃糯米粽子,就私下里裹了幾隻,昨天晚上悶了一夜,上午晾涼了,偷偷叫了我去拿粽子,我在後廚門後等著,才聽到那些話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看著冬末鄭重的吩咐道:
“剛才說的話,以往再不能提起想也不能再想你只放心就是”
冬天鬆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推了推冬末,輕輕笑著說道:
“那粽子呢?你怎麼不早和我說的?”
冬末失笑起來,李小暖推著她,流著口水說道:
“我晚飯沒吃飽,這會兒真餓了,我就吃一隻,吃一隻就好了”
“姑娘這都什麼時辰了?那黃糯米的東西,又難克化”
“半只半只總行了吧?今天不吃,到明天就不新鮮了,不新鮮就不好吃了,白辜負了劉嬤嬤的心意可不好就半只,好冬末,我餓了”
冬末看著垂涎欲滴的李小暖,無奈的站起來,出去給李小暖剝粽子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5:46
第七十一章接不了的託付
李小暖定下心來,每天午後,就在瑞萱堂安安靜靜的抄經,幫李老夫人一本本整理謄抄著那些陳年舊帳冊子,若有空閒就到小佛堂後面的小園子裡,看著那些花草生葉發芽,漸漸有了興致,讓人找了幾個陶盆,移了幾顆苗進去,學著栽種照顧起後園子裡的花花草草來。
李老夫人非常滿意李小暖的沉靜淡然。
古蕭從林先生處學了畫回來,就先繞到瑞萱堂,陪李老夫人說上幾句閒話,再去外書房看書寫字去,來來回回,每次都捎帶著給李小暖帶幾張新學的字畫,新找出來的有趣的書來,李老夫人興致勃勃的和李小暖一起看著古蕭的字畫和拿來的書。
週夫人帶著滿府的下人忙得一刻不停,只覺得日子過得飛快。
台州離上里鎮不遠,不過一天的水路,進了二月底,台州至上里鎮之間,金家和古家幾乎每天都有管事、婆子往來忙碌著。
吉日前兩天,金家接嫁妝的船隻就頭尾相連著泊在了古府碼頭外,古家忙了大半天,將古云姍一百六十抬嫁妝送到了喜船上。
這半年多都擠得滿滿的薔薇院,一時空曠了下來,古云姍站在疏朗起來的院子裡,轉頭看著寬敞青翠的院子,和遊廊下紅艷豔的燈籠,想了想,徑直出了院門,往松風院走去,珍珠急忙叫著玉翠,提著燈籠,急急的跟了上去。
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漱了,正歪在床上,悠閒的看著本書,聽了蘭初的稟報,急忙拖上鞋子,剛出了內室,古云姍就迎了進來,看著一身半舊家常睡衣褲的李小暖,笑著說道:
“外面天還涼著呢,趕緊到床上坐著去,別凍著,我不過一時無聊,過來找你說說閒話。”
古云姍說著,越過李小暖,徑直進了內室,李小暖笑著跟在古云姍後面進了內室,冬末取了件半舊長襖給李小暖披上,李小暖重又坐到床上,半裹著被子,古云姍不客氣的拖了個靠墊過來,也歪在了李小暖床上。
蘭初泡了兩杯淡茶端上來,放到了床前的高几上,古云姍揮了揮,
“都下去吧,我們姐妹自在說話兒。”
冬末和蘭初曲膝退了出去,李小暖歪著頭看著面色悵然的古云姍,靜默著等她開口。
古云姍直起身子,取了杯茶喝了半口,又將杯子放了回去,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今年十歲了?”
李小暖微微詫異著點了點頭,古云姍嘆了口氣,
“你比古蕭還小著兩歲,可若論懂事明白,連雲歡也及不得你,有一回,我和老祖宗說人聰明不聰明的,老祖宗就說,這世間的聰明人多了去了,聰明到你想都想不到,若不是親眼見了,斷不肯相信真有那樣的人。”
李小暖微笑著,謹慎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上下打量著她,笑了起來,
“我就說了你,結果老祖宗說,你算是個聰明的,不過,還算不得是那極聰明的”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正要說話,古云姍抬手止住了她,笑盈盈的說道: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是這麼說的我父親,聽說極小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神童,老祖宗養了這樣的兒子,若不是極聰明的人,老祖宗自然是看不到眼裡去的”
“老祖宗怎麼說?”
李小暖好奇起來,古云姍揚著眉梢,臉上帶著些驕傲,
“孫嬤嬤在旁邊笑得不行,只說我說得對,老祖宗只笑著沒有說話,這事,說起來就怪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頓了頓,抬眼直看著李小暖,聲音放低了下來,
“古蕭倒不笨,也還算聰明,可這聰明,只怕跟你都比不得,更別說象父親那樣了,父親三元及第時,還沒成親呢都說虎父無犬子,這事,還真是說不上來。”
李小暖驚訝著哭笑不得的看著古云姍,她在出嫁前夜,這麼晚了,巴巴的跑到她這裡,就為了感慨感慨古蕭沒能深肖其父?
古云姍自顧自的感慨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滿臉古怪的李小暖問道:
“你是不是也看出來了?古蕭不像父親那麼聰明的?”
李小暖苦惱的皺著眉頭,攤著手說道:
“第一,我覺得古蕭比我聰明,第二,我又沒見過古大人,怎麼知道誰比誰聰明的?”
古云姍歪著頭看著李小暖,嘆了口氣,點著李小暖的額頭,恨恨的說道:
“你這丫頭,就是鬼得很,跟我也不肯說實話哼”
李小暖被她點得往後倒了過去,
“大姐姐真是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不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攢足精神應付明天的婚禮,還有功夫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我可聽孫嬤嬤說了,這婚禮上,新娘子穿戴的衣服首飾,足有十來斤呢又是一天不能吃東西的大姐姐難道就不操心操心這眼前的事?”
古云姍抬手重重的敲了下李小暖的額頭,
“大姐姐跟你說正事呢”
李小暖抱著被子往後挪了挪,靠到了床欄上,打著呵欠說道:
“大姐姐說吧。”
古云姍顯得有些憂心忡忡起來,連嘆了幾口氣,才悶悶的說道:
“我就是有些不放心,唉,我也是個操心的命要是像雲歡那樣,就知道悲風傷月,什麼事都不上心,也就算了”
李小暖微微坐直了身子,笑著說道:
“大姐姐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有夫人,有老祖宗,古蕭再過兩年就長大了,大姐姐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
“老祖宗年紀大了,母親,唉,要是父親還在,母親這樣,自然是好的,可如今,若要讓母親像老祖宗那樣,唉”
古云姍又嘆起氣來,
“偏偏古蕭又不像父親那樣,是個聰明絕頂的,母親的心思……唉”
古云姍擰著眉頭,不停的嘆著氣,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古云姍,謹慎的沉默著,沒有接話,古云姍揪著手裡的帕子,靠到靠枕上,仰頭看著帳頂,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鄭重的說道:
“小暖,你唉,你要是再大兩歲就好了,有幾件事,往後,你替大姐姐留心著,一件是雲歡,雲歡的心思,你也知道,她就是戀著京城,戀著姨母家,戀著……”
古云姍頓回了後面的話,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
“這事,我說了多少回,可云歡那性子,若不是自己醒轉明白起來,任誰說多少話也沒用這一條,母親和古蕭也是一樣最是讓人氣惱明明錯著,偏偏還執拗著明白不過來”
李小暖默然看著滿臉惱恨的古云姍,這少年情懷,跟性子無關,哪個都是這樣
“我也探過母親的話,雖說母親和老祖宗也都有這意思,可姨母 那一頭,還說不准呢就算是這事成了,雲歡也不能這樣由著自己性子,若是讓人知道了,豈不是自甘下濺的?小暖,平時也就罷了,就是程恪到咱們家來時,你一定留心著雲歡,別讓她做了傻事去”
李小暖睜大眼睛,呆呆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無奈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這事是難為你了,可這府裡,除了你,我還能託付誰去?總不能託付給古蕭吧?”
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云姍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是一,第二件,我走了,雲歡只怕也沒那份耐心管家裡這些煩俗事,母親……精力不濟,老祖宗年紀又大了,平日里,你就多留心些,那些小事,該說的要說,該管的就管,若有大不當,你就跟老祖宗或是雲歡說,唉,雲歡就是那個執拗性子不好,做事倒是明白的。”
李小暖怔怔的聽著古云姍的話,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古云姍說得順了,自顧自接著說道:
“還有一件,古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就怕他像雲歡那樣,犯著拗脾氣母親總念叨著,盼著他和父親那樣,三元及第,這三元及第哪是那樣容易的事?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呢古家能有父親一個三元及第,就是天大的福份了,再說,古蕭又不像父親那樣,是個絕頂聰明的,唉,能求個一甲出身也就不錯了,唉”
古云姍一聲接一聲的嘆著氣,苦惱不已的接著說道:
“你的話,古蕭最聽的進去,你多勸著他,別把母親的話太放在心上,母親那些個盼頭……往後也就淡了。”
李小暖一口氣堵在了喉嚨裡,讓她勸著古蕭別把夫人的話放在心上這話古云姍能說,她李小暖說了,就是死罪
唉,這大姐姐,什麼都好,就是順風順水的大小姐做的慣了,不知道世間還有前思後想,左右衡量,小心翼翼著思量後,卻半句話也不能說的境地。
古云姍看著李小暖,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鄭重的說道:
“我都託付給你了,若有什麼你辦不了的事,就讓人捎信給我,聽到沒有?”
李小暖飛快的眨著眼睛,尷尬的笑著,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5:56
第七十二章送嫁
輕輕咳了兩聲,李小暖直起上身,笑盈盈的看著古云姍說道:
“人家都說長姐如母,果真是這樣,大姐姐一想著自己要出嫁了,心裡不知道多少捨不得、多少放不下”
古云姍眼圈紅了起來,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拉著古云姍的手,輕輕嘆著氣,接著說道:
“大姐姐心裡難過捨不得,老祖宗、夫人、二姐姐和古蕭還不知道怎麼難過捨不得呢昨天古蕭還紅著眼睛和老祖宗說,擔心大姐姐到婆家受氣呢說往後要好好支撐起古家門戶,不讓大姐姐和二姐姐因為娘家沒人,在婆家受了閒氣去。”
李小暖笑了起來,不等古云姍說話,接著說道:
“老祖宗感動得不行,也笑得不行,說她自己就是沒有娘家的,也沒見就在古家受了什麼氣去的?”
古云姍怔了怔,“扑哧”一聲笑出了聲,
“大姐姐擔心家裡,家里人卻又擔心著大姐姐,大姐姐只管放心,家裡有老祖宗、有夫人,老祖宗沒有娘家,夫人可是有娘家的古家只會一天比一天好,倒是大姐姐嫁過去金家,那邊一片生疏,還不知道有多少煩難事呢,大姐姐凡事自己當心些,婆家跟娘家肯定不一 樣。”
古云姍笑著點著頭,
“這還要你個小丫頭囑咐的?你說的也是,就不說汝南王府,就是鎮寧侯府,也不是誰都能小瞧了去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著古云姍的話意,慢慢將話題引開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李小暖就叫了珍珠進來,連勸帶推的送古云姍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寅正時分,李小暖就被冬末叫起來,匆匆洗漱了,趕去了薔薇院。
薔薇院早就燈火通明著,古云歡已經坐在東廂,正慢慢喝著碗蓮子茶,見李小暖進來,急忙放下碗,招手叫了李小暖坐到榻上,
“你也是起來就趕過來了吧?你吃蓮子茶還是紅棗湯?”
“就蓮子茶吧。”
李小暖笑著應著,轉頭找著古云姍,
“大姐姐呢?”
“大姐姐在裡頭沐浴呢,週嬤嬤從京城請了幾個侍候出嫁香湯的婆子,說是要洗上一個多時辰呢,剛進去沒多大會兒,咱們慢慢等著吧。”
李小暖點了點頭,脫了鞋子,和古云歡對面坐到榻上,小丫頭送了碗熱熱的蓮子茶進來,李小暖接過慢慢喝著,和古云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卯正剛過,週夫人扶著李老夫人進了薔薇院,李小暖和古云歡急忙迎了出去,接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進來,在東廂榻上坐了,奉了茶上來,
“去看看,大小姐沐浴好了沒有?”
李老夫人笑著吩咐著翠蓮,翠蓮曲膝答應著,笑盈盈的往後面淨房進去了,片刻功夫,翠蓮轉回來,笑著稟報著:
“好了,正穿衣服呢。”
說話間,彷彿比平時明艷了許多的古云姍穿著襯裡的白綾衣裙,頭髮鬆鬆綰起,被珍珠等丫頭和幾個陌生婆子圍繞著,轉進了東廂。
週夫人眼裡帶著淚,滿臉笑容的看著古云姍,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拉著周夫人坐到榻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安慰著她,
“你看,雲姍長大了,出嫁了,多好”
週夫人用力點著頭,眼淚卻撲簌簌落了下來,古云歡忙用帕子給母親拭著眼淚,週夫人哽咽著說道:
“我這是高興的,高興的。”
李老夫人眼圈也紅了起來,溫和拍著周夫人的手,轉頭看著站在榻前,眼淚汪汪的古云姍,笑著說道:
“剛金家大管事過來稟報了,新郎倌的大船,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了,我已經讓蕭兒迎過去了,你呀,別忙著掉眼淚,趕緊妝扮起來,這到台州,可是要些時候的,不能誤了吉時。”
珍珠和後面幾個婆子急忙曲膝答應著,珍珠上前半步,扶著古云姍坐到屋子正中的梳妝台前,一個婆子上前幾步,端莊的給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曲膝見了禮,才坐到古云姍對面的凳子上,取過粉盒,在古云姍臉上均勻的撲了層粉,捻起小丫頭托盤中的紅線,用牙咬著中間,兩隻手各掂一頭,動作熟練而極有節奏感的給古云姍絞起臉來。
片刻功夫,古云姍臉上的白粉和細細的汗毛一起,褪得乾乾淨淨,皮膚微微泛著些紅暈,彷彿瞬間羞澀起來。
婆子指揮著小丫頭,用溫水給古云姍淨了面,取過碗新鮮的雞蛋清,用手指沾著均勻的抹到了古云姍臉上。
蛋清一點點收乾著,古云姍臉上緊繃著端坐在鏡子前,兩個婆子站在古云姍身後,一個為主,一個為輔,散開古云姍的頭髮,一邊高聲唱著喜歌,一邊仔細的通了頭髮,綰起繁雜異常的髮髻來。
週嬤嬤額角滲著汗,急步進來稟報著“新郎倌到了”時,古云姍也打扮停當,正舉著雙手站著,由幾個婆子圍著穿禮服。
李小暖好奇又傷感的看著漸漸喜慶起來的古云姍,她今年不過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呢可明年,說不定,她就有了孩子了,還是晚幾年生孩子才好唉,她又錯了,阿彌陀佛,明年的現在,就明年的現在,保佑古云姍明年的現在,就生個兒子出來
回事的婆子漸漸擠滿了院子,雖說古家低調著,幾乎不讓人知道古家大小姐的出嫁,也一再謝絕著要登門道賀的親戚世交,可消息靈通的親戚故交,送了添箱禮後,有些體貼著古家,不再登門送嫁,可有些,還是熱情的趕了過來。
週夫人依依不捨的挪出薔薇院,出去接待應酬那些熱情登門送嫁的女眷去了。
不大會兒,古云姍打扮收拾停當,珠光寶氣著,亭亭玉立的站在李老夫人面前,強忍著眼淚,端端正正的曲膝福了下去,李老夫人微微仰著頭,忍回了眼淚,拉著古云姍,緩緩的交待道:
“你記著,嫁是歸,不是去,往後,金家才是你的家,凡事以夫家為先,以夫君為重,要孝敬長輩,順從夫君,不要記掛家裡。”
古云姍重重點著頭,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旁邊緊跟著的中年婦人動作極其嫻熟的用帕子替古云姍拭去眼淚,打開著粉盒,仔細看著古云姍臉上哪裡需要補妝,李小暖輕輕笑了起來,推著古云歡驚嘆道:
“我正琢磨著這喜娘是做什麼用的,原來是專門擦眼淚補妝用的啊”
古云歡正淌著眼淚,聽了李小暖的驚嘆,一下子笑出了聲,古云姍嘟了嘟嘴,斜了李小暖一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李老夫人也笑了起來,扶著翠蓮起身下了榻,牽著古云姍的手,眾人跟著,一起往前院走去。
一片喧囂熱鬧中,古云姍上了金家那艘雕樑畫棟、大到只能緩緩倒出古府碼頭的喜船,在周夫人的淚眼朦朧中,漸行漸遠。
古蕭站在碼頭上,失落著怔怔的遠望著喜船的遠離,李小暖想了想,悄悄蹭到古蕭身邊,低低的說道:
“你扶夫人回去吧。”
古蕭恍過神來,急忙點著頭,轉身走到週夫人身邊,扶著她往回走去。
古蕭和古云歡陪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送走了送嫁的親友,又送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歇息了,才各自回去。
週夫人扶著古蕭回到澄心院,坐到東廂榻上,週夫人傷感的落起淚來,古蕭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擔憂的看著周夫人安慰道:
“母親放心,大姐夫肯定會好好對待大姐姐的。”
週夫人伸手攬過古蕭,溫和的撫著他的面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要是你父親還活著,看著雲姍出嫁,該多高興要是你父親還在,雲姍……何至於這麼冷冷清清的出嫁?家裡……何至於連半張帖子也不敢發的?”
古蕭呆了呆,囁噥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週夫人揮手斥退了屋裡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攬著古蕭,漸漸哭出了聲,
“雲姍多少委屈就這樣冷清著就嫁了金家……金家那樣的家世若是在京城,這樣的人家,就這樣的人家可憐我的雲姍”
週夫人壓抑著哭泣起來,古蕭用衣袖給周夫人拭著眼淚,也跟著垂起淚來,
“母親,母親”
週夫人哭了一會兒,才慢慢止住悲聲,紅著眼睛看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可要爭氣可要給母親爭口氣當年你父親三元及第,一舉成名,你是他唯一的骨血,虎父無犬子,你縱不能三元及第,也要給母親考個狀元回來,替母親爭回這口氣”
古蕭急忙重重的點著頭,
“母親放心,我一定好好唸書,考個狀元回來,給母親爭口氣”
週夫人長長的嘆著氣,攬著古蕭,又落起淚來,
“你父親的……且不說他,咱們從京城回到這樣的鄉下,當初,咱們周家、咱們古家在京城,是何等榮耀繁華蕭兒,蕭兒,古家就靠你了,母親就指望你了,你要爭氣咱們京城的大宅,咱們早晚要風風光光的回去”
古蕭不停的點著頭,週夫人低下頭,盯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要用心那些畫,那些沒用的東西,就丟開吧,你父親十三歲就中了解元,你今年十二歲了,明年,你要給母親考個解元回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6:06
第七十三章痛心
古蕭怔了怔,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週夫人盯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答應母親,不要分心不要在那些沒用的東西上分心好好唸書做文章”
古蕭眼淚湧了出來,張著嘴,想答應卻又不甘心,週夫人急切著聲音尖利了起來,
“蕭兒母親的話,你聽到沒有?”
古蕭身子抖動了下,滿眼是淚的點著頭,半晌才說出話來,
“我聽到了,母親,我……知道了,那畫……那畫”
“那畫,不要再畫了,那些沒用的東西,花那些功夫學它做什麼?蕭兒,你今年十二了,該懂事了”
古蕭閉著眼睛點著頭,艱難的答應著:
“好,我知道了,母親,我……不學了”
週夫人微微舒了口氣,重重的嘆了口氣,用帕子拭著古蕭臉上的淚水,
“蕭兒,母親都是為了你好,等你長大了,就能體會到母親的苦心了。”
“母親,老祖宗說……畫畫,也有用。”
古蕭聲音含糊著,低低的分辯道,週夫人眉頭挑了挑,悶悶的“哼”了一聲,沉默了片刻,才盯著古蕭說道:
“老祖宗年紀大了,又傷透了心,只盼著你平安二字罷了,若是依著老祖宗的意思,這科舉都不讓你考呢母親若是讓你事事照著老祖宗的想頭,豈不是要毀了你去?”
古蕭一時呆住了,怔怔的看著母親,猶疑著說不出話來,週夫人嘆了口氣,盯著古蕭問道:
“那畫有用,你說,是鄉試用得著?還是省試上用得著?皇上殿試,你畫幅畫行不行?自古以來,那人的才華,一提起來不都是詩字文章的?可有人因著畫幾筆劃,就成就了高官顯位的?那畫,就是畫得再好,也不過一個畫匠罷了,何曾上得過檯面?”
古蕭眨著眼睛,怔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週夫人緩了口氣,伸手溫和的撫著古蕭的面頰,
“蕭兒,古家只有你了,你要重振家門,那些閒情逸志的東西,先丟開去,等你功成名就了,想做什麼不成的?母親的盼頭都在你身上,雲姍……唉,母親對不起她,可云歡不能再耽誤了,只有你爭氣,你二姐姐才能求得那個好姻緣,蕭兒,你要爭氣,要爭氣啊”
古蕭眼睛中閃過絲茫然,重重的不停的點著頭,週夫人微微露出絲欣慰的笑容,用帕子仔細拭了古蕭臉上的淚痕,叫了丫頭進來,侍候著古蕭淨了面,又讓人送了碗燕窩粥來,看著古蕭吃了,才吩咐婆子小心侍候著古蕭回去梧桐院安歇去了。
因著古云姍的出嫁,古蕭也停了幾天課,直到古云姍回門禮後,古蕭才重又開始上課。
中午吃了飯,古蕭微微垂著頭坐在李老夫人身邊,手裡無意識的轉著杯子,李老夫人微微低著頭,笑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溫和的說道:
“你不趕緊去林先生那裡學畫,在這裡發什麼呆呢?又想你大姐姐了?”
“噢”
古蕭急忙抬起頭,點了點頭,又急忙搖著頭說道:
“不是,老祖宗,我”
古蕭硬生生頓回了後面的話,轉頭看著正盯著他的周夫人,慢慢垂下眼簾,轉過頭,低聲說道:
“老祖宗,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想著好好唸書,一定要學什麼畫啊什麼的,耽誤了不少辰光,如今我大了,知道了,那畫,我不想再學了,往後我要專心唸書,過幾年,也像父親那樣,給老祖宗捧個三元及第回來。”
李小暖猛的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古蕭,又急忙轉頭看著滿臉欣慰的周夫人,張了張嘴,到嘴的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猛的轉過頭,眼睛裡閃過絲厲色,盯著滿臉喜色的周夫人,嘴唇抖動了幾下,又緊緊抿了起來,上身端直著,身上散發出一股凌利之氣來。
古蕭輕輕畏縮了下,膽怯的拉了拉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我是不是說錯了?”
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微微有些膽怯和畏縮的古蕭,轉頭看著周夫人,苦笑中帶著譏笑,慢騰騰的說道:
“蕭兒,老祖宗不過是有些意外,就嚇著你了?照著你母親的期許,往後你若是天天隨王伴駕的,豈不是日日都要擔驚受怕了?”
古蕭眼睛裡閃過絲茫然,仰頭看著李老夫人,順著李老夫人的視線又看向和他一樣茫然著的周夫人,李老夫人一瞬間彷彿洩了氣一般,上身委頓了下來,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
“你既然下了決心,就隨你吧。”
週夫人舒了口氣,古蕭聳拉著肩膀,有些喪氣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目光緩和著,從古蕭移到了周夫人身上,想了想,鄭重的交待道:
“蕭兒,你聽著,自古以來,這科舉,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這中舉的人,除了才氣,還要時運,就說你那先生,才高八斗,你父親比他都不如,可就是時運不濟,到如今,也不過一個貢生這才氣中,天賦和努力五五對半,至於時運,全係於天人力半分也及不得蕭兒,不要期許過高,萬事隨緣隨命,是你的,別人奪也奪不去,不是你的,你頭懸樑椎刺股,也是沒有半分用處你可明白?”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週夫人擰著眉頭想了想,笑著說道:
“書上那些個聖賢苦學的故事,不都是說的苦學成才的?”
“聖賢苦學,是成了聖賢,成了學問大家你說說,那些個苦學而成的聖賢大家,哪一個一下場,就三元及第的?別說三元及第,能中了舉的又有幾個?做學問和科舉,不一樣”
李老夫人“哼”了一聲,語氣嚴厲起來,週夫人呆了呆,立即收了聲,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李老夫人瞇著眼睛掃了眼周夫人,不再理會她,只轉過頭,捏著古蕭的肩膀交待道:
“有句話你記著,盡人力,聽天命凡事順其自然,不能枉求強求”
古蕭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李老夫人掩飾不住眼裡的失望,閉了閉眼睛,揮了揮手打發著眾人,
“蕭兒既然下了決心,不再學畫,明天就送林先生回去吧。你們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古蕭擔憂的看著李老夫人,
“老祖宗,我給您捶一搥?”
李老夫人臉色溫和下來,滿眼慈愛的看著古蕭,伸手撫著他的面頰,緩聲說道:
“老祖宗沒事,我的蕭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菩薩會保佑你,保佑古家,你去吧,今天再去跟林先生上一課,也跟林先生告個別,這兩年,多虧他這麼盡心盡力的教導你。”
古蕭急忙點著頭,起身告著退,
“那孫兒先下去了,我下了課再過來看老祖宗。”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看著古蕭和周夫人告退出去了,才慢慢斂了臉上的笑容。
李小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小心的看著李老夫人的臉色,李老夫人沉默著坐了一會兒,抬起手叫著李小暖,
“來,小暖扶我起來,去後面佛堂,該做功課去了。”
李小暖忙笑著上前,小心的扶起李老夫人,緩步往後面小佛堂走去。
李小暖跪坐在李老夫人身後,聽著她念完了一遍心經,上前扶了她起來,坐到了東廂榻上,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笑著說道:
“蕭兒他爹,十三歲那年就中了解元,隔年的省試,蕭兒他爹自覺把握不夠,就沒去應試,三年後才去考的省試,中了會元,緊接著殿試,又中了狀元,三元及第,轟動天下時,也不過十八歲,連親事還沒定下呢。”
李小暖凝神聽著李老夫人平淡中帶著無限傲然的述說,
“若不是這樣,鎮寧侯爺嫡女,汝南王妃嫡親的妹子,怎麼會下嫁到咱們古家?”
李老夫人猛然頓住了話頭,深吸了幾口氣,閉了閉眼睛,有些頹然的低聲說道:
“福禍,都是連在一處的”
李老夫人轉頭看著窗外,沉默著沒再說話,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李老夫人,十八歲的三元及第,那份榮耀和光輝,古往今來,親身經歷過、榮耀過的,大約也就是眼前這位老人了,那第二人,縱是有,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後的事了。
李老夫人突然重重的嘆息著,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眼神溫和著微笑起來,
“小暖,老祖宗疼愛你這份聰明倒在其次,你年紀小小,就懂得順天應時,這份看得開,才最難得”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老夫人笑著撫著她的髮髻,
“老祖宗年青時,可沒你這份恬淡,不過,你這是天生的,不一樣,任誰也比不得,也怪不得唯心大師肯守著你念一天的心經這些,都是你的福份”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我不記得大師了,老祖宗這樣疼愛我,這才是我的福份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摟了摟李小暖,憐惜的低聲誇獎道:
“你是個好孩子,難得的好孩子。”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6:18
第七十四章管理
李小暖乖巧的偎依在李老夫人懷裡,沉默著沒有說話,李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幾口氣,聲音低落的說道:
“蕭兒一心要上進,唉,總是好事,是好事,這也不知道這是他的福祉還是……唉,這人的命,誰知道呢古家就剩他一根獨苗,我原本盼著他平平安安、做個富 貴閒散人,圖個一輩子舒服自在也就是了,唉咱們家根基淺,靠別人,靠鎮寧侯府,靠汝南王府,誰能靠得住?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李老夫人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著,李小暖身子微微有些僵硬起來,這樣的話,她是要聽得懂,還是該聽不懂呢?
李老夫人沉默下來,半晌,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順天應時,老祖宗也得學著看開些,這天下的事,不做著試試,誰能知道行還是不行?這人,還是得看命”
李小暖心底微松,沉默著靠著李老夫人,對於古蕭,只怕李老夫人自己也是矛盾重重,既知道他資質平庸,可心底處到底還存著一絲昐望,盼著那命,盼著古蕭的富貴榮華命。
晚上,李小暖心事重重的歪在床上,心思總也集中不到書上去。
對於古蕭,週夫人是渴望,李老夫人清楚著、明白著,卻又寄了一線希冀在所謂的命上,唉,這科舉一定是比高考難得多了,古蕭考個貢生大約沒有問題,要中舉,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中舉呢?這中間的玄機和難易,她一無所知。
李小暖翻倒在鬆軟的被子上,把書扔到了一邊,仰頭看著繡著凌宵枝蔓的帳頂,呆呆的出了神。
隔了幾天,林先生收拾了行李,辭了行回去了,古蕭彷彿一下子長大了,也沉穩起來,話也少了許多,幾乎每天唸書念到很晚,週夫人滿臉掩飾不住的驕傲和喜色,李老夫人猶豫著,沉默了下來,只吩咐瑞萱堂小廚房,每天變著花樣做著湯水點心送到外書房和梧桐院。
李小暖更加沉默靜謐起來,每天除了在松風院做針線,就是到瑞萱堂抄經,整理那些舊帳冊子,空了,就在後面園子裡養花種樹。
空閒的時候多了,書看得也越發快了起來,外書房的書,她願意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李小暖找了機會,藉著看人理書,去了趟藏書樓,取了幾本書回來,婆子稟報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輕輕嘆息著,吩咐婆子由她取著看去,李小暖隔個十天半月的去一趟藏書樓,還書借書。
古云姍出嫁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壓到了古云歡頭上,古云歡強耐著性子管了大半個月,就煩躁起來,婆子回事,一言不對,就能惹得她大發雷霆,一時間,管事婆子們苦惱著人人自危起來。
古云歡更加苦惱,這多如牛毛的煩瑣事,沒完沒了,要管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推吧,古云姍出嫁了,老祖宗年紀大了,已經好多年不管家務了,母親,唉,以往在京城的時候,母親每天早起晚睡,管家理事,件件妥當,可如今心緒不寧,精神竟是一天不如一天,比她更懶怠理會這些煩瑣家務,推給母親,到底不忍心。
小暖?古云歡挑著眉梢得意起來,小暖最合適不過,反正……她管了最合適不過
隔天,古云歡找了機會,纏著李老夫人,只說自己一個人管事,實在顧不過來,一定要小暖過去幫襯一二,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仔細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笑盈盈的說道:
“也好,小暖雖說還小些,可也該學著管家理事了,要不過兩年,等你出了嫁,蕭兒又不到成親的年紀,還不能娶個媳婦進門,家裡豈不是立時亂了套了?讓小暖先跟你學著,等你出嫁了,小暖就能接著管上兩年,等蕭兒媳婦進門,也就能接上了。”
古云歡眼睛亮亮的,羞澀著高興著,笑顏如花。
李老夫人愛憐的拍了拍古云歡的肩,笑著說道:
“這事,還得和你母親商量了才行,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
隔天,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說了,週夫人並不在意這事,立即就答應了。
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囑咐了她幾句,就吩咐她從第二天起,每天和古云歡一起到翠薇廳學著管家理事去。
李小暖苦惱萬分,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推辭掉,她這樣的身份處境,凡事都要萬分低調著才好,哪裡能在這府指手劃腳、管家理事的?週夫人想不到這個,難道李老夫人也想不到不成?
晚上,李小暖沐浴洗漱了,只留了冬末和蘭初,苦惱的說了李老夫人的吩咐,冬末高高挑著眉頭,一時呆怔住了,蘭初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想了想,笑著說道:
“我倒覺得是好事呢”
“什麼好事?這中間哪有好事?”
李小暖鬱悶的說道,冬末恍過神來,想了想,看著蘭初點著頭說道:
“蘭初說得對,也不見得就真難做到哪裡去。”
李小暖想了想,看著兩人沒再說話,冬末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李小暖示意蘭初坐到床前圓凳上,蘭初看了看冬末,又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你想想,大家的姑娘,稍大些,除了學些針線廚藝,最要緊的,就是要學會管家理事,這一年三節,婚喪嫁娶,長幼嫡庶的,中間多少講究、多少規矩呢若不跟著學個三年五年的,哪裡弄得清楚?姑娘趁著這會兒,多學些東西,往後,不管嫁到什麼樣的人家,也都能應付得來了。”
李小暖哀嘆著往後倒去,用手掩著臉說道:
“我哪裡管得了往後,我只想著明天,想著後天,想著接了這差使,往後得有多少煩難、多少難為、多少閒氣生”
冬末笑著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就算不管這差使,也一樣有那些煩難、難為和閒氣生著”
李小暖坐直身子,看著冬末,認真的說道:
“冬末姐姐,我現在,至少,沒生過什麼閒氣,若是接了這差使,就是再豁達,想得再明白,可當在事中,這口閒氣總是要生一生,煩難些,苦些累些,清苦些,我都不在乎,可就是不願意惹閒氣”
“姑娘再怎麼說,老祖宗已經吩咐下來了,姑娘也沒法子了不是?”
冬末攤著手說道,李小暖窒了窒,苦著臉,肩膀聳拉了下來,
“那姑娘就別多嘆氣了,有這精神,還是好好打點打點哪能少生點閒氣吧。”
李小暖垂著頭,無力的點了幾下頭,
“冬末姐姐你說的對,我今天累了,明天再打點吧。”
冬末抿嘴笑了起來,斜睇著李小暖,笑盈盈的打趣道:
“姑娘在這兒煩惱,我看哪,那些個以為大小姐出了嫁,往後就能偷姦耍滑的,還會兒才該煩惱著呢”
蘭初贊同的點著頭,想了想,低聲說道:
“姑娘可要留心些週嬤嬤,凡事小心,別讓她抓了把柄去。”
李小暖皺著眉頭,重重的嘆了口氣,週嬤嬤這事,真是一路無妄之災到現在,冬末臉上微微掠過絲懊惱,李小暖歪著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
“蘭初說的是,凡事多小心些總不為過,週嬤嬤跟咱們院子,八字犯沖,也是沒法子的事,往後,能解便解,不能解就隨她去,咱們雖說不能怎麼著她,可她也沒法子怎麼著咱們不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冬末點了點頭,蘭初彷彿想起了什麼,輕輕吐了吐舌頭,李小暖伸著胳膊倒在床上,又嘆了口氣,
“好了,我今天不想看書了,我要睡了,唉”
冬末和蘭初笑著起身,侍候著李小暖睡好,仔細蓋了被子,放下帳子,吹熄了燈,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李小暖閉著眼睛,聽著兩人出去了,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帳子頂,怔怔的想出了神。
她到這個世間,彷彿一眨眼,已經四年過去了,小暖十歲了,再過六七年,最多七八年,她就得嫁為**,然後過個一年兩年的,就要為人母了,她要為**,為人母了
李小暖莫名的有些激動起來,她曾經那麼努力的想要為**、為人母,唉,到這裡,就是要補償她這個的麼?
李小暖眼睛亮閃微笑起來,她要好好打算打算,好好想想要嫁個什麼樣的人,不要顯貴,顯貴之家她攀不上,那顯貴的日子也非她所願,不要太富貴,錢不是越多越好,夠用就是最好
這個世間,嫁人就是嫁給那個家,嗯,要找個和睦溫暖的人家,婆婆要慈愛,公公要大智若愚,要會裝糊塗,有小姑小叔子也行,不過一定要可愛,丈夫嘛,一定要忠厚,但不能傻,要專一,要知道疼人…….
李小暖興奮的盤算著,就嫁在這上里鎮好了,她喜歡這裡,靜謐富足的水鄉小鎮,如畫中一般美麗著。
在這樣的鎮子裡,做一個美麗溫婉的妻子,李小暖滿足的瞇起了眼睛,嗯,就這樣。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6:28
第七十五章學步
第二天一早
李小暖剛起來洗漱了,古云歡就打發小丫頭過來笑嘻嘻的稟報導:“表小姐我們姑娘差我過來說一聲讓表小姐別忘了今兒要過去翠薇廳聽事兒.”
李小暖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悶悶的點頭答應著打發了小丫頭回去,帶著蘭初去瑞宣堂請安去了吃了飯.
週夫人溫和的交待著李小暖:“別怕你先跟雲歡學學前些日子怕雲歡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已經大發了周嬤嬤每日過去幫襯著,如今海事讓她每天過去著府裡的規矩舊倒她都熟,你們兩個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問她就是.”
李小暖急忙站起來,恭敬地垂手聽 著,屈膝答應了,又辭了李老夫人才和古云歡一起往翠薇廳去了
翠薇廳榻上,原來古云姍的位置坐了古云歡李小暖坐在古云歡原來的位置上,瞟了眼腰背直挺的站在古云歡旁邊的周嬤嬤,週嬤嬤神情依舊端莊著,臉上彷彿帶著絲陰沉,彷彿沒看到坐在旁邊的李小暖。婆子一個接著一個,小心翼翼的上前回著事,古云歡接了賬目明細,轉手就塞給李小暖
“小暖你對對這數目”
李小暖接過一張張賬目,核對好數目,又吩咐蘭初取了歷年賬冊子過來,再對上一遍,核清除出入才點著頭或搖著頭,將賬目明細交給古云歡
週嬤嬤目光陰沉的盯著一張張仔細核對著的數目,比照著舊例的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才轉過眼神一個個掃過垂手侍立著等著回話的婆子
管事婆子呈了廚房採辦單子,稟報著下個月的米菜等各項用度,李小暖按過古云歡遞過來的單子核對了數目,又去了賬冊子核對了,微微皺起眉頭轉頭看著古云歡說道:“二姐姐大姐姐上個月出嫁,這個月林先生也辭館回去了,這碧梗什麼的用度道還和從前一樣”
古云歡轉眼看著管事婆子婆子飛快的瞄了周嬤嬤一眼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這做菜做飯的哪能可這頭做帽子的?總要留出些富餘來不能委屈了各院大小主子不是?!”
李小暖看著她,笑著只不說話,只歪著頭看著古云歡,古云歡臉色沉了下來,把賬目單子重重的擲到了地上,盯著婆子,惱怒的問道:
“那姐姐出嫁前,你們都是可著頭做的帽子?!府裡統總七八個主子,如今去了兩個人的份例,這數目字竟不用動!是從前剋扣了哪個?還是如今死撐著做帽子的?”
婆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的磕著頭,週嬤嬤動了動,笑著說道:“二小姐且靜靜心,我倒隱隱約約聽廚房的人說過幾次,各院多多少少都抱怨過廚房送的飯菜總是不怎麼夠。”
眉梢挑著起來,轉身看著周嬤嬤正要說話,週嬤嬤急忙笑著接著說道:“廚房送的飯菜,主子們吃必定是有餘的,只是咱們府裡一向待下寬厚,主子身邊貼身侍候的丫頭們,多事和主子們一處吃些,來來回回,難免就不夠了,如今府裡也不少這些小錢,就寬厚些,也是咱們府上的風範。”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周嬤嬤,又轉眼看著古云歡,古云歡臉色陰沉著看著周嬤嬤,侍琴看了眼捧畫,轉頭看著周嬤嬤說道:“嬤嬤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院子裡,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姑娘有姑娘的份例,我們自然也有我們的份例,你去問問大廚房,我們這些個人,那一頓沒到大廚房去吃的?嬤嬤總不會說我們都是要吃了兩遍的吧?”
李小暖面無表情的垂下了眼簾,蘭初看著李小暖,也跟著低眉順目,安靜的垂手侍立著。
古云歡挑著眉梢,似笑非笑的看著周嬤嬤,週嬤嬤尷尬著,有些惱怒起來,古云歡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咱們府上這個風範,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從前姐姐在家時,她那裡咱們去得多,我可從來沒看到珍珠、玉翠她們跟著姐姐吃過飯,我這裡也沒有這樣的規矩,你們松風院呢?冬末和你一處吃飯的?”
李小暖笑著搖著頭。
“除了病著的那一陣子,我都是在瑞萱堂吃飯的。”
古云歡轉過頭看著周嬤嬤,慢騰騰的說道:
“這府裡,我和姐姐都是刻薄的,沒你說的這寬厚規矩,小暖和古蕭一向是在萱瑞堂吃飯的,我倒不知道,你說的這個慣例,是哪個院子裡的?“
週嬤嬤臉色紫漲起來,呆怔了半響,緊緊抿著嘴,不再說話,古云歡笑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移開目光,盯著俯首伏在地上的婆子吩咐道:“你回去對對清楚再來。”
婆子急忙磕了個頭,揀起地上的賬目單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端著杯子慢慢喝著茶,瞄著臉色青紫的周嬤嬤,心裡暗暗盤算起來。
李小暖苦惱著忙碌起來,每天早上去瑞萱堂請了安,就直接可古云歡一處到翠薇廳聽婆子們回事,這家務,不管不知道,管起來,大大小小的瑣碎事,一件接一件,一點也不輕鬆。
從翠薇廳回來,換了衣服,就得去瑞萱堂,吃了飯,陪著李老夫人到後面小佛堂,抄一會兒經,然後就是整理那些舊冊子、舊日文書、往來信札,諸如此類的故紙堆。
也就是晚上吃了飯回到松風院,還能看上一兩個時辰的書,李小暖哀嘆著調整著自己的節奏,什麼時候才能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呢?
今年裡,李小暖的身量長得快了起來,也比往年顯得更消瘦了些,李老夫人眼看著一天比一天靈秀漂亮的李小暖,越發憐愛起來,只要見到時新些的衣服樣子,就吩咐人做了給李小暖和古云歡兩人穿,這一春一夏,兩人的衣服足足比份例多出好幾倍去。
過了端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李老夫人午睡的時候稍長了些,李小暖抄完經有些空閒,就跟古蕭打聽了陳先生正在教授的書和文章,找出來跟著看了起來。
夏日午後,李小暖穿著件白色對襟雪絹上衣,一條白底繡著淡綠 蘭草的綃紗十六幅百褶曳地裙,這是今年京城的新款裙子,坐到小佛堂旁邊的廂房裡看著本文集。
這是兩浙路現任學政錢繼遠的文集,字句瑰麗,奇峰迭出,都說文如其人,這錢繼遠必定是個有才而古怪的文人才子。
李小暖鬱悶著放下手裡的文集,看這樣子,陳先生是打算讓古蕭明年就下場考試了,古蕭的文也和他的人一樣,敦厚有餘,靈性不足,要學錢繼元這樣的文風,只怕有心無力。
李小暖站起來,走到北面窗下,透過綃紗窗,看著後院鬱鬱蔥蔥的花草枝蔓,自己這樣的想法,要不要和李老夫人去說?正怔怔的發著呆,翠蓮進了廂房,笑著招呼道:
“表小姐,老祖宗醒了。”
李小暖急忙轉過身,笑著謝了翠蓮,急步進了東面廂房。
李老夫人正淨著面,李小暖忙上前接過靶鏡捧著,侍候著李老夫人淨了面,秋實捧了茶上來,李小暖接過給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過,慢慢喝了兩口,看著李小暖,笑著問道:
“又看了蕭兒的文章呢?”
“嗯!”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猶豫著看著李老夫人問道:
“老祖宗知道一個叫錢繼遠的人嗎?”
“知道!那是咱們兩浙路現任學政,是個大才子!”
“嗯!”
李小暖贊同的重重點著頭。
“前幾天古蕭說陳先生讓他好好研讀錢先生的文章,我就找來看了幾篇,真是好文章!用司遣句,瑰麗異常,處處與從不同,奇峰迭出,文章看得人驚心動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寫出來的,那些詞句、那個意境,怎麼想到的呢?”
李小暖重重的感慨著,李老夫人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
“這錢繼遠是蕭兒他爹後面一科探花郎,京城世家子弟,沒中舉前,在京城就極有名聲,才情高脾氣古怪,目無下塵,他能看得入眼的人可不多,倒是到咱們府上拜會過蕭兒他爹”
李小暖挑著眉梢,笑了起來。
“那明年古蕭若是下場應試,說不定他能青眼相加,照應一二呢!”
李老夫人頓了頓,微微擰著眉頭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不會,這錢繼遠做學政,風評一向不大好,他脾氣太過古怪了些,只肯取合了自己口味的文章,那些四平八穩、中規中矩的文章,他一向看不入眼。”
李小暖憂心忡忡的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老祖宗,古蕭的文章,就是四平八穩,中規中矩,若是這樣,豈不是要吃了大虧了?陳先生讓他看錢先生的文集,是不是想讓他學著些這樣的文風?”
李小暖輕輕搖著頭,接著說道:
“老祖宗,錢先生這樣的文章,沒人能學得了的!”
李老夫人眉頭擰了起來,仔細思量了半晌,轉過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你擔憂的極是,蕭兒過於敦厚,這樣奇詭的文章,他學不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2 00:36:45
第76章找她出來
李老夫人眼睛望著窗外,凝視思量了半響,轉眼看著李小暖,溫和的拍了拍李小暖的手,笑著說道:
“小暖別擔心,這事倒也不是什麼大事,算起來,錢學政在咱們兩浙路做了四年的學政了,各路學政,從沒有過連任的先例,也不過明後年,錢學政就要調任別處去了,等新學政來了,再讓蕭兒下場就是。”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了起來,重重點著頭。晚間,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委婉的說來自己的意思,
“……蕭兒是個忠厚性子,文如其人,這文必定也是走厚重質樸的路子才最合適,雖說投了主考的喜好性子,是能便利許多,可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做文如做人,總還是合著本性,踏踏實實的好,陳先生和蕭兒他爹相交如兄弟,視蕭兒如子侄,我都明明白白的看在眼裡,我也當陳先生和蕭兒他爹一樣看,今天就在陳先生面前倚個老,有話就這樣直說了,陳先生莫怪罪才好!”
陳先生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子答道:
“老夫人教訓得是,是小侄想左了。”
“先生快坐,不必如此。”
李老夫人滿面笑容的讓著陳先生坐下,陳先生看著李老夫人,感慨的說道:
“從前和古年兄一處,總聽他說起老夫人的睿智明理,如今這一兩年看下來,古年兄所言,十不及一二,老夫人這一番話、這一番見識,小侄受教非淺,如今想想,小侄在這做人上頭,到底落了些下乘。”
“陳先生自謙了。”
李老夫人笑著說道,陳先生又恭敬的陪坐著說了半天話,才告辭回去了。
忙忙碌碌鎮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七月裡,金志楊親自跑了趟古家來報喜,古云姍懷孕了,週夫人得了信兒就緊張起來。
思量了幾天,稟了李老夫人,寫了封信,準備打發週嬤嬤帶著去了京城,到汝南王府去要兩個老成的接生婆子過來準備侍候著,想了想,在信末又拖了句,若是能從宮裡請個穩婆來,就更妥當了。
九月初,週嬤嬤風塵僕僕的請了王府的兩個穩婆回來,沒接到宮裡的穩婆,週夫人雖有些遺憾,可也不過些許遺憾而已,汝南王府的穩婆,也不比宮裡的差多少,當年程貴妃生子,就是從娘家接了穩婆進宮侍候的。
週夫人親自請兩個穩婆吃了頓酒,千叮嚀萬囑咐了兩個嬤嬤,又賞了重金,才吩咐週嬤嬤送去了金家。週夫人幾乎一天一趟的遣婆子去看望古云姍,李老夫人無奈之下,只好叫了她過去說了幾句:
“……那金家也是富貴大族,你這樣蛇蛇蠍蠍的,讓金家何以自處?你也要替雲姍想想,她是金家的媳婦,該多少難為!”
週夫人受了教,只好強壓著擔憂,不敢宰天天遣人過去 問候了。
轉眼,秋去冬來,又是年底,古云歡歡喜著盼望著,也不管李小暖說不說話,只管天天和她急切而羞澀的計算著時日,到年底,恪表哥去邊關就滿三年了,今年春節就能回來了!說不定春節前就能回來了!
李小暖被她煩的鬱悶不已,鬱悶一陣子,倒也想開了,那程恪縱知道了她是她,又能如何?又敢如何?她就不信他肯捨了那層面皮,說出在福音寺被她偷襲得手的事,偷拿貢品的事,可算不得事!至於拿紅福騙他和周公子,哼,他和那個周公子的心思,只怕更見不得人吧!只怕他還怕她說出來呢!
臘月中旬,陳先生辭了李老夫人,回去過年了,古蕭放了假,卻沒有像往年那樣,雀躍歡欣著到處玩 耍,而是依舊每天埋首於外書房,唸書寫字做文章。週夫人歡喜欣慰異常。
李小暖偷偷感慨傷感著,只盼著古蕭真如李老夫人盼望的那樣,有個榮 華富貴、高官厚祿的命相。
雲姍的出嫁,雲歡的心不在焉,古蕭的苦讀,李小暖的沉默,讓古家的新年也跟著淡然無味起來。
初二日,金志揚帶著滿船的禮物過來古府拜年,古云姍懷著身孕,小心的在家養著,沒敢和金志揚一起過來。
客人的到來,讓古府上下活泛了一天,古蕭也興致勃勃的拉著金志揚,關切的問著大姐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發過脾氣沒有?問得金志揚笑不可支,
“也怪不得你大姐姐最疼你!”
古蕭笑了起來,週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兩人,叫了孫嬤嬤過來,吩咐帶著兩人去了外書房,
“讓你們兩個去書房講那些經義文章去。”
轉眼又是元宵燈節,前幾天,陳先生就託人捎了信過來,要帶古蕭去參加一個文會,元宵節那天一早,週夫人就安排人準備了畫舫,和李老夫人一起打發古蕭去接了陳先生,一同去參加文會了。
古府的元宵燈節越發清靜,大家聚在萱瑞堂吃了幾個元宵,看了一會兒煙火,就各自散了。
二月裡,京城捎了信來,程恪要過來上里鎮看望週夫人,週夫人總算從古云姍的懷孕中分了些心神出來,叫了古云歡和李小暖過去,吩咐兩人看著人收拾出婆羅院來,準備著程恪的到來。
古云歡興奮的容光煥發,再也顧不上別的事了,把家裡的事統統推給李小暖,自己只天天從早到晚盯在婆羅院,指揮著丫頭婆子如繡花般收拾佈置著婆羅院的里里外外,哪怕有一絲半點的不滿意,也要一遍遍的指揮著重新調換擺放。
忙到二月中,程恪的車隊才緩緩進了上里鎮,那位周公子,又形影不離的跟了過來。
李老夫人欣喜異常,極其殷勤的招待著遠道而來的貴客,和陳先生請了假,吩咐古蕭放下書本,好好的陪著程恪和周公子。
李小暖低調小心的隱在後院,吩咐冬末和蘭初兩人留神古云歡的動靜,古云歡的時,就算古云姍不交待,能留心的,她總還是要留心一二。
二月十六日,是古蕭父親四十歲整冥壽,古家要在靈應寺連做三天的水陸道場,這天一大早,李老夫人就帶著周夫人、古云歡和古蕭,乘車去了靈應寺,程恪也換了素服,跟著去寺裡祭拜了,出來和周公子一起,到靈應寺旁邊的塔林裡看碑帖去了。
傍晚時分,李老夫人才帶著周夫人等人上車往古府回去了,回到府裡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李小暖接到了二門裡,扶著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一家人疲憊的飯也沒吃幾口,李老夫人滿臉疲憊的打發了眾人回去。
“都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得趕過去呢。”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辛苦,眾人回到府裡,話也不想多說,就各自回去安歇了。
程恪和周景然又閒逛了一天,回來早早吃了飯,兩人悠然的各自據了婆羅院花廳一角,周景然閒閒的看著本書,程恪半躺在榻上,頭枕著手臂,眉宇間微微透著些焦躁,看著院子外間向陽處早開的迎春花。
不打會兒,程恪的小廝南海進了院子,往花廳奔了進來,程恪直起了身子,周景然忙放下手裡的書,也直起身子坐了起來。南海進來長揖請了安,滿臉笑容的稟報導:
“回兩位爺,都打聽出來了。”
程恪挑著眉梢,露出滿臉笑容來,抬手指著南海吩咐道:
“快說! ”
周景然急忙起身坐到程恪榻前的扶手椅上,打開折扇,又合起來,指著南海吩咐道:
“仔細說,一個字也別漏了。”
“是!”
南海利落的躬身答應著,抬頭看了看程恪,聲音清晰平穩的稟報導:
“奉了爺的令,小人就去找表少爺的小廝山水說話,打聽這事,山水說,古家的表小姐姓李,叫小暖,今年十一歲了,比表少爺小兩歲,他只知道這個表小姐,是李老夫人從京城帶回來的,旁的就不知到了。”
南海頓了頓,抬起頭,咧嘴笑著,看了看程恪和周景然,接著說道:
“聽山水說,表少爺另一個小廝煙雲的娘,是表少爺的奶嬤嬤,今天正好輪著在家歇著,爺知道,小人和煙雲也熟,就買了些果子,去看了煙雲娘,陪著她聊了這大半天。”
“別說這些沒用的,只挑有用的說!”
程恪挑著眉梢,不耐煩的說道,南海縮了縮脖子,急忙接著說道:
“聽煙雲娘說,這位表小姐,是秀洲下里鎮人,和李老夫人是本家,是天禧二十六年秋天到古家來的,就是古家從京城回來,在福音寺請靈落腳那天,福音寺方丈空秀法師帶著她和一個老僕人過來給李老夫人的。聽說原本一家人好好的,進京住著備考,沒想到,二十六年春天那場時疫,她父母沒能躲過去,送了命,只剩了她和一個老僕人,只好寄居在福音寺,李老夫人一來因為是本家,二來也憐她身世可憐,就帶著她和她父母的棺木回來,幫她安葬了父母,又收留了她。聽說這表小姐極得李老夫人的寵愛。”
程恪恨恨的咬了咬牙,重重的拍著塌幾,
“肯定是這丫頭,小暖!李小暖!”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3:05
第七十七章夜探
周景然興致刻高漲起來,探討身子,用扇子輕輕敲著程恪的肩膀,滿眼困惑、渴望、好奇的問道:
“你倒是說說,在寺裡到底吃過那丫頭什麼虧?她是怎麼騙的你?能把你氣成這樣的?”
程恪伸手拍開周景然的扇子,帶著幾分惱怒說道:
“沒有!沒有!她沒騙過我!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
“那你在她手裡吃的是什麼虧?總不能是她把你打了吧?那麼嬌滴滴一個小丫頭,你站著不動,任她打,她也打不疼你啊,到底吃了什麼虧?”
程恪轉過頭,乾脆不再理會周景然,周景然只要沾上這個話題,就會冒出無窮無盡的興致和精力來,說起來沒完沒了。
“你倒是說啊,我又不會笑話你,嘿嘿,她罵你了?那丫頭狡猾是狡猾了些,可看著,至少是個溫婉女兒家,罵能罵到哪裡去的?小恪啊,跟哥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程格額頭青筋跳了跳,看也不看周景然,只盯著南海問 道:
“還說什麼了?”
南海忍著笑,緊繃著聲音答道:
“回爺,煙雲他娘還說,這表小姐長得如花似玉,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去,這兩年越發出落得花兒一般,還說……”
“我就說,那是個美人胚子!這兩年越發出落了?那就是傾城傾國了!嘖嘖!要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周景然眼睛裡閃著亮光,一個子轉了興趣,打斷了南海的話.一迭連聲的感慨起來,程恪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景然,
“宮裡那麼多美人,你還沒看夠?”
“小恪啊,宮裡那些美人,你又不是沒見過,個個都是木頭人,哪有半分靈氣的?這靈氣不說,就是眉眼上頭,也遠不如那個小丫頭,這丫頭,我是要定了!”
“哼!”
程恪轉過頭,看著南海,張了張嘴,想了想,揮了揮手,打發了他下去,
“你先下去吧,讓洛川把我的夜行衣取出來。”
南海答應著,長揖著就要退出去,周景然急忙跟著吩咐道:
“告訴青平,把我的夜行衣也取出來。”
南海答應著退了出去,程恪往後靠著,得意的看著周景然,慢慢的說道:
“要去,你自己去,別跟著我!”
“不跟著你怎麼行?你別忘了,咱們出來前,你姑母特意囑咐過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唉!”
周景然裝出一臉無奈的看著程恪,
“我哪裡是想跟著你,不也是沒法子嗎,母有訓,不聽不行啊!”
“你想跟就跟吧,只要你跟得上!”
程恪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周景然窒了窒,輕輕咳了兩聲,湊到程恪面前,陪著笑問道:
“恪弟啊,你打算怎麼去?撬鎖還是翻牆?青平前一陣子搞了幾支上好的迷香,咱們要不要帶上?”
“要迷香乾什麼?把人迷暈了拖回來?虧你還是個堂堂皇子,這都滿腦子的什麼主意!”
程恪斜斜的瞄著周景然,滿臉不屑的說道,周景然滿臉笑容,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程恪,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這不都是為你著想嗎!你見到那丫頭一回,就吃一回虧,那丫頭是你的剋星啊,她只要清醒著,你就只有吃虧的份!弄暈了也是為了幫你嘛!”
程格額頭青筋跳了跳,周景然急忙按著他,陪著笑安撫道:
“為咱們!是咱們!算咱們一起吃虧的。”
花廳外,洛川和青平稟報著,托著衣服進來,侍候著兩人換了衣服,程格轉頭看著已經換了夜行衣的洛川和青平,略思量了下,低聲吩咐道:
“去松風院。”
洛川躬身答應著,和青平一前一後,護著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花廳,沿著牆邊黑暗處,往古府後園溜去。洛川引著兩人,出了娑羅館,警恨的看著周圍,小心的引著兩人沿著後院女牆走了大半圈,到了後園一處偏僻的角門前。
洛川往後退了半步,看著周圍,青平急步上前,摸出根細細的銅絲來,片刻功夫就打開了角門的銅鎖,輕輕抬著門,悄無聲息的推開來,洛川護著兩人飛身閃了進去,青平閃身進去,回身又將鎖鎖上了。一行人在陰影中靜悄悄的穿行著,不大會兒,就到了松風院後面,程恪拉著周景然站住,洛川閃身上前,活著松風院圍牆往前找去。
不大會兒,洛川回來,招呼著兩人到了松風院後面小角門處,程恪護著周景然隱在暗處,青平上前桶開鎖,洛川閃進角門,進了松風院,過了小半刻功夫,才閃身出來,俯到程恪耳邊,低低稟報了,程恪想了想,推了推周景然,低低的耳語道:“香呢?”
周景然挑著眉頭興奮起來:
“真擄回去?”
程恪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咬著牙說道:
“你以為摸敵營呢!那些丫頭婆子!”
周景然恍然明白過來,急忙示意著青平,青平點了點頭,從懷裡摸出個小匣子遞給洛川,洛川接過匣子,又閃進了院子裡,程恪和周景然焦躁不安的等了一刻鐘功夫,洛川才閃身出來,示意好了。
程格和周景然一前一後,閃進院子,青平回身鎖了角門,隨著洛川往正屋窗下摸去。
洛川用匕首在綃紗窗上劃了兩條縫,退到旁邊,和青平一左一右警戒著,程恪上前半步,用手指挑著窗紗,看著屋裡。
周景然急忙湊了上來,也往屋裡看去。
這會兒,離李小暖睡覺的時候還早,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漱了,鬆鬆的綰著頭髮,穿著身半舊的蔥黃綾衣褲,腳翹得高高的,正自在的歪在東廂榻上,抱著碟杏脯,一邊吃,一邊看著本書,冬末和蘭初坐到榻沿上,做著針線。
冬末放下手裡的花繃,看著李小暖,有些不忿的說道:
“姑娘每天辛苦成這樣,看周嬤嬤那意思,倒像姑娘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書,轉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說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看著辛苦,別人看著我,說不定還要羨慕著多麼威風八面呢!”
蘭初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
“可不就是這樣!連我娘都這麼說!”
冬末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感慨的說道:
“姑娘是真辛苦!一天到晚忙著,白天裡一點閒空兒也沒有!你看吧,這往後,二小姐看著姑娘能支撐下來了,指定又要當甩手掌櫃了!唉,姑娘就熬幾年吧,什麼時候做了夫人,就能清閒些了。”
李小暖咬著嘴裡的杏脯,笑了起來,
“你要這麼想,以後可得大大失望了,往後必定都沒有從前清閒!這會兒,雖說白天忙些,好歹回到這院子裡,咱們還能清清閒閒著說說話,若是往後真做了夫人,要操心的事還不知道要多少呢,只怕連這份清閒也沒有了!”
“照姑娘這麼說,倒是老租宗、夫人都比姑娘辛苦了?”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
“那可不是!你看看,夫人要操心著古案的前程,要操心著大姐姐生孩子的事,要操心著二姐姐的親事,哪有一刻空閒的?老租宗是個豁達的,可心裡頭要操心的事就更多了,這古家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事,她都得看著、想著、安排著,連睡覺都得睜隻眼睛看著呢!”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
“照姑娘這麼說法,越往上越累,那這天下最操心、最辛苦的,倒是皇上皇后了?”
“蘭初真是聰明!這天下最累、最苦、最不是人幹的活,就是當皇上皇后了!”
李小暖放下碟子,拍著手誇讚著蘭初。
窗外,程恪又急又恨的看著屋裡興奮著正準備接著往下說的李小暖,周景然一臉的古怪,想笑又拼命忍著,轉過頭,躬著身子,肩膀微微聳動著笑了一陣子,才轉過頭,繼續看著屋裡的李小暖。
李小暖看著蘭初和冬末,認真的說道:
“你們想啊,皇上皇后身邊的人,可都是一層層選上去的,個個都是聰明人,這麼一群聰明人,整天圍著皇上皇后,個個都動足了腦子,想從皇上皇后身上撈些好處出來,而且是撈得越多越好!那皇上皇后,是不是得時時刻刻的警醒著,任誰也不敢多信任的?”
冬末和蘭初疑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伸出一個手指,接著說道:
“這是一,其二,這天下的事,有小吏管著、小官管著,大官管著,大大官管著,能到皇上手裡的,肯定都是極大的大事了,那皇上處置起來,是不是得萬分小心著才是?比方說有件修河工的事吧,送到了皇上手裡,若是皇上象咱們似的,今天累了,明兒再說吧,好了,這事晚了一天,那河就得晚修一天,若正巧河上游雨又下得早了些,這邊一晚,那邊一早,說不定河就決了堤,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去!還有啊,若是皇上累了,不想用心了,就隨便看看吧,結果吧,偏那個折子是個壞官送上來騙好處的,好了,皇上這一疏忽,又是多少老百姓受苦受難,說不定還有人被冤得殺了頭!你們說,當皇上這活能好做嗎?”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3:18
第七十八章防不勝防
蘭初眨著眼睛,看著冬末,只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李小暖看著兩人,滿臉促狹的笑著,又伸出一要指頭,接著說道:
“其三,說來也怪,那些皇子皇孫們,個個聰明絕頂,又個個糊塗絕頂,一個一個的,跟中了邪一樣,偏偏都想著要幹皇上這活,為了當上這皇上,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冬末急忙點頭頭。
“姑娘說的這個,我倒是在戲裡聽過!就是爭儲!可嚇人了!”
“對呀!就跟那戲裡唱的一樣,這些皇子皇孫們,一個個恨不得你殺了我,我殺了你,什麼仁義廉恥、兄弟父子的,統統扔得沒邊兒了!唉,史書上都說過的,天家無親情父子,這皇上,身邊的人不能信,兄弟父子不能信,天下就沒有他能親能信的人!你說,這樣的人可不可憐?就這麼個可憐的人,清閒些也就算了,可偏偏天天還得累死累活的干那麼多的活,可憐噢!”
李小暖長長短短的感嘆起來。
程恪目瞪口呆的聽著李小暖的話,只恨不得衝進去摀住她的嘴,伸手拖著周景然就要往外走,周景然甩著程恪的手,轉過頭,一臉古怪的笑著,看著程恪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介意,上前半步,仍俯在窗前繼續往裡搓,程恪又急又恨的轉了兩圈,又不敢硬拖著周景然離開,只好強壓著性子靠到窗前,往屋裡探看著。
冬末和蘭初相互看了看,狐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這肯定又是姑娘杜撰出來騙我們的。”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掂了只杏脯扔到嘴裡,一邊咬著杏脯,一邊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慢騰騰的說道:“蘭初這話,倒讓我想起個笑話來,要不要聽?”
冬末和蘭初對視了一眼,笑著說道:“姑娘又要編排我們了?”
李小暖嘻嘻笑著說道:“不是,給你們說個我們鄉下人的笑話,我們鄉下吧,夏天熱的時候,晚上吃了飯,大家就聚在外頭乘涼說閒話,累了一天了,就說起了這富貴人家的好日子,有個鄉里公認見識廣的老頭就說了,'我聽我祖爺爺說過,那皇上要是餓了,都是從搭包裡掏根人參出來咬一口,咬一口就能管好幾天!'旁邊老頭婆娘就說了,'這個我也知道,那皇后要是餓了啊,就喊,'宮女,拿只柿餅子來我吃吃'' “
李小暖繃著臉,一本正經的說著,冬末和蘭初聽到一半,就笑倒在榻上。
窗戶外,周景然笑得站不住,貼頭牆壁幾乎滑到了地上,程恪用手摀住嘴,笑得肩膀聳動著,直不起腰來,只勉強的招手叫著洛川和青平,扶著兩人往角門處疾步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回到娑羅館,才放開聲音,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了好大一會兒,周景然直起身子,看著程恪說道:“那丫頭果然就是這李小暖,!真是越長越好看……讓人移不開眼睛。這份有趣,這樣通透,更是難得!”
周景然說到一半,又哈哈大笑起來,“幹皇上這活……可憐!哈哈哈,有意思!頭一回聽人這麼說,要是大哥聽到這話……“”要是誠王聽到這話,這丫頭就沒命了!”
程恪瞥了眼周景然,扯了嘴角說道,周景然微微呆了下,揮了揮手,彷彿要揮去什麼不好的東西,“算了,不提他,一提他就讓人喪氣!小恪,這個丫頭,我要了,回去我就讓人來找李老夫人提親。”
程恪慢慢收了笑容,微微瞇著眼睛看著周景然問道:“做正妃?皇上能答應?貴妃能答應?”
周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正妃,早就定了人選了,這事,我也沒有法子,可側妃,父親答應過,讓我自己作主,雖說名份上差了一點,嗯。”
周景然沉吟著,想了想,接著說道:“我就早一天抬她進府就是,除了這名份,別外,不會讓他委屈半分去!”
程恪的臉色一點點陰了下來,瞇著眼睛,直直的看著周景然,緊緊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要她?還是要我?”
周景然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半響才嗆著般猛然咳了起來,跳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用手指點著程恪,又氣又笑的說道:“這是什麼話?這哪跟哪!”
“你要她,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你要我,就離她遠遠的!越遠越好!有我在,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程恪盯著周景然,固執而絕然的說道,周景然抬手撫著額頭,苦惱的看著滿臉執拗程恪。“小恪,咱們是姑表兄弟!這且不說,你我這十幾年的情分,還有誰比咱們倆個更親的?這天下還能有什麼事,能讓咱們橋歸橋、路歸路的?啊?就這麼點小事?不過一個小丫頭,你看看你……”
程恪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盯著周景然,一言不發,周景然頹然倒在了扶手椅上,滿臉無奈的看著程恪,想了半天,攤著手說道:“反正,那丫頭還小著呢,這事,咱們過幾年再說,等她大了再說,這樣總行了吧… …”
程恪盯著周景然,還是一言不發,周景然等了半晌,見程恪陰沉著臉,只是不發一言,氣得又跳了起來,點著程恪,跺著腳叫道: “好,好好好,算你狠!我要你,要你!你個混賬東西!”
周景然咬牙切齒,心疼不已的叫罵著,程恪舒了口氣,面容輕鬆的坐到了椅子上,也不理會還在跳腳大罵著他的周景然,端起杯子,自顧自悠然的喝起茶來。
古府做完法事,李老夫人就打發古蕭過來陪著程恪和周景然,在上里鎮周邊到處閒逛著。
李小暖依舊一早到瑞萱堂請安,吃了飯,就緊緊盯住古云歡,盯著她和她一起去翠薇廳,她不去,她也不去。
古云歡頭疼不已,出了端萱堂院門,頓住腳步,看著李小暖恨恨的說道:“我頭痛,我病了,要回去歇著!”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閒閒的說道:“我也頭痛有,我也病了,讓冬末替咱們去稟了老祖宗,請幾個大夫過來診診吧!”
“你!”
古云歡指著李小暖,氣得跺起腳來,李小暖挑了挑眉頭,笑容滿面的看著古云歡,古云歡氣惱起來,“平日里看你,也是個知情知趣的,這幾天怎麼就改了性子了?!哪裡學得這樣……讓人不喜歡的?!”
李小暖笑嘻嘻的上前拖著古云歡的胳膊,細聲細氣的說道:“二姐姐,你不在邊上,我害怕得很,那些管事婆子,個個都那麼厲害,你要是不在邊上,我緊張得連數目字都看不清楚,好姐姐,小暖沒你不行啊!”
古云歡被李小暖拖著,無奈的往翠薇廳走去。
程恪和周景然一連住了十天都過了,竟還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只把李小暖急得火氣都上來了,也不敢流露出分毫來,只天天晚上躺在床上,念著佛求著菩薩,趕緊打發兩個回去京城。
申正時分,李小暖在小佛堂後面的園子裡,正指揮著小丫頭移種一株橘,蘭初額角滲著汗,小心的溜了進來,站在園子入口處的一塊假山石後,招手叫著李小暖,李小暖眼風掃了掃周邊,緩步踱了過去。
蘭初滿眼焦急的看著李小暖,貼到她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稟報導:“今天輪著我在菡萏院邊上的亭子裡做針線,剛鍘看到二小姐帶著待琴,出門往前院方向去了,我就從的抄小道迎了過去,二小姐好像沒看到我一般,理也沒理我,侍琴古古怪恨的看著我說'我陪姑娘去前院巡查去!'我就趕緊跑過來誤報姑娘了。”
“表小爺回來沒有?”
李小暖擰著眉頭問道,蘭初怔了怔,搖了搖頭,“不知道。”
蘭初不知道,古云歡必定是知道的!巡查,這藉口打得真不倫不類,那是前院,要你巡查個毛啊?!
他喵個貓的!看起來是那個程恪今天早回來了,好好兒的,怎麼能早回來呢?李小暖只覺得頭上的血管突突跳動著,這古云歡,真是暈了頭了!
李小暖抬手示意蘭初等一等,急忙轉身進了屋,找了翠蓮,低低的說道:“翠蓮姐姐,等會兒老祖宗醒了,麻煩姐姐替我稟報一聲,二姐姐打發人來叫我過去,一起看看準備讓表少爺帶走的干果子,我去看好了就回來。”
翠蓮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答應著。
李小暖帶著蘭初,穩著步子出了端萱堂院門,轉了個彎,就帶著蘭初,拎著裙子,抄著近道往前院院娑羅館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離娑羅館不遠的拐角處,李小暖收住腳步,氣喘吁籲的吩咐著蘭初:“前面是娑羅館,外門房當值的婆子,是咱們府裡的人,你裝個憨,就說自己在打二小姐,看看他們怎麼說,菩薩保佑,要是能趕到前頭就萬事大吉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3:32
第七十九章 誰更惡劣
不大會兒,蘭初跑了回來,點著頭稟報著:
“那婆子說,進去了, 剛進,和侍琴。”
李小暖氣得幾乎跳起腳來,這古雲歡,真是個沒腦子的笨蛋!自古女子放下矜持,主動上前的,哪有一個好下場的?!男人個個都是賤脾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喵個貓的!
李小暖跺著腳,也顧不得其他,推著蘭初,
“趕緊,拖她回來!”
“我?”
蘭初瞪大眼睛,愕然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一邊拉著她往前奔,一邊恨恨的說道:
“不是我,是我們!”
在她後面不遠處,花木晃動,人影隱約。
蘭初緊跟著李小暖,奔著娑羅館就沖了進去,大門外的婆子一時傻住了,看著急沖進去的李小暖和蘭初,眼珠幾乎瞪了出來。
李小暖在二門前頓了頓腳步,略理了理衣裙,步履穩重急促的往裏沖了進去,蘭初緊盯著李小暖,也跟著搠一拉衣裙,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後面。
蘭初學著李小暖,目不斜視,跟著往正屋直闖進去。
侍立在下屬門口的洛川看到要小暖中踦進正院門,也不走秒手遊廊,徑直從院子中間的青石路直沖了進來,愕然的眨了下眼睛,急忙抬手止住了正要上前呵護阻攔的幾個小廝,自己趕緊上前半步,恭敬的打起了簾子。
李小暖也顧不得其他,直沖了進去,蘭初緊緊跟著,一步不敢攻落下。
屋裏,古雲歡緊張而局促的坐在東邊的扶手椅上,侍琴垂手抵頭,縮著身子緊挨著古雲歡的椅子侍立著,程恪微微皺著眉頭,冷著臉端坐在古雲歡對面的扶手椅上,周景然蹺著二郎腿,悠然的靠在椅背上,慢慢的搖著扇子,半眯著眼睛,滿臉揶揄看著程恪和古雲歡。
簾子突然掀起,李小暖帶著蘭初沖了進來,屋裏的人齊齊的轉頭看了過來,古雲歡呆怔著,咬著嘴唇,臉上的緋紅更濃了,侍琴仿佛看到救星般,滿臉驚喜,周景然高高挑著眉梢,坐直了身子,滿臉興奮的盯著李小暖,程恪下意識的要站起來,起到一半,又急忙坐了下去,眼光掃過緊盯著李小暖的周景然,輕輕“哼”了一聲。
李小暖微微喘息著,穩住身子,站在門口,目光掃過眾人,微微曲膝略福了福,也不理會坐在旁邊的程恪和周景然,徑直走到古雲歡身邊,笑盈盈的說道:
“二姐姐,上午不是說要去挑給姨母帶過去的乾果蜜餞嗎?我到菡萏院沒找到你,聽婆子說過你來前院,就找過來了,咱們趕緊去嗎,夫人吩咐要多帶幾樣過去呢,再晚就來不及了。”
古雲歡臉色變幻著,正要說話,程恪搶過了話頭,
“要是挑乾果蜜餞,倒正經應該過來和我商量商量,我們府上的蜜餞,做的也算是好的了,就是酸味重了些。”
古雲歡眼睛閃亮著,濃濃的喜悅從眼角漫延下來,李小暖看著瞬間窕煥發的古雲歡,心裏一時五味雜陳,這樣少艾初戀,自己也有過,那個時間,不用他說話,一個眼神就是天堂!
古雲歡微微有些緊張的正要答話,李小暖轉過身,看著程恪搶著說道:
“我還以為只有女人才喜歡吃這些乾果啊、蜜餞啊什麼的,原來表少爺也喜歡吃這些東西。”
李小暖挑著眉梢,似笑非笑的看著程恪,古雲歡看他是癡迷,他從頭到腳可都是清醒著的!若有意,就該托人求親,若無意,喵的!無意你挑這樣的話頭做什麼?
程恪臉色微變,正要說話,李小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搶過話頭接著說道:
“表少爺穿這樣粉嫩的黃色,真是好看!原來表少爺也跟我們閨閣女子一樣,喜歡蜜餞啦、粉黃嫩綠啦這樣的東西!要不,表少爺跟我們一起去挑蜜餞吧,我和二姐姐還有個用花瓣淘香露的法子,淘出來的香露香味似有似無,撒在衣服上,能香一兩天呢,表少爺必定喜歡的!表少爺喜歡芙蓉還是薔薇?平時都熏什麼香?”
古雲歡看著說癆般的李小暖,怔怔的眨著眼睛,程恪額頭青筋高高暴起,指著李小暖,卻說不出話來,周景然看著暴怒起來的程恪,用手拍著椅子扶手,跺著腳,笑得前仰後合。
李小暖斜睇著周景然,眯了眯眼睛,笑盈盈的說道:
“周公子既是表少爺最心愛的清客相公,必定也是極精通這些女人家喜歡的東西了?要不,兩位公子和我們一起去挑蜜餞去?”
周景然的笑聲嘎然而止,一口氣堵在胸口,悶得說不出話來,程恪舒了口氣,幸災樂禍的看著周景然,李小暖掃了兩人一眼,轉身拉著古雲難,笑著說道:
“他們不去就算了,咱們得趕緊走了,老祖宗該到處找咱們了,趕緊走吧。”
古雲歡臉色微變,急忙起身,微微曲膝告辭,李小暖拉著她,只管往外走去。
蘭初和侍琴緊緊跟著,四人步履急促的出了娑羅館,轉過角門,李小暖才鬆開古雲歡,轉過頭吩咐著侍琴和蘭初,
“你們兩個,左右看著,我和二姐姐說幾句話。”
侍琴和蘭初曲膝應了一前一後離開十幾步,小心的左右觀望著。
古雲歡兩隻腳不停的替換著,滿身不自在的站著,李小暖看著她,重重歎了口氣,聲音低低的說道:
“這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表少爺來的時候,讓我看著你,若有什麼事,就讓人捎信給她。”
李小暖頓了頓,古雲歡臉色難堪起來,垂著頭,兩隻手用力扯著帕子,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李小暖看著她,接著說道:
“今天這事,只怕瞞不過去,是二姐姐自己說去,還是我和老祖宗說去?要不,就捎信給大姐姐,讓她來說?”
古雲歡猛然抬頭看著李小暖,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李小暖無奈起來,頹然的聳拉著肩膀,攤著手說道:
“二姐姐,你也是讀過書的人,你看過的那些傳奇話本裏,那些私相授受的,可有一個好結局的?在男子,不過‘風流’二字,碰到那沒臉沒皮的,不以為恥,反要以為榮,在女子,就是品性不端,你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再說,這家裏,帶有夫人、有老祖宗做主呢。你!唉!”
李小暖唉聲歎氣的看著古雲歡,古雲歡用帕子抹著眼淚,想了想,低著頭說道:
“我去找母親。”
李小暖舒了口氣,急忙招手叫了侍琴過來,
“你倍你們姑娘去澄心院,快去。”
侍琴轉頭看著古雲歡,見她垂頭掉著眼淚,沒有反對的意思,忙曲膝答應著,扶著古雲歡往澄心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遠遠綴著,看著古雲歡進了澄心院,才松了口氣,帶著蘭初往端萱堂回去了。
李老夫人已經醒了,正坐在東廂榻上,撚著佛珠,慢慢翻著本經書看著。
李小暖進來,見了禮,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李老夫人合上經書,笑著看著李小暖問道:
“蜜餞挑好了?”
“嗯。”
李小暖似是而非的答應著,抬頭看著李老夫人,遲緩著說道:
“二姐姐,有些個不放心,怕挑的不合姨母的意,就和我一起到娑羅館問表少爺去了。”
李小暖的聲音越來越低,李老夫人呆了呆,放下手裏的佛珠,緊盯著李小暖,聲音平緩的問道:
“你去那裏找到她的?”
“嗯。”
李小暖垂著頭答應著,
“也沒問出什麼來,二姐姐說要去找夫人商量商量,這會兒大約還在澄心院。”
李老夫人微微舒了口氣,呆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說若是表少爺過來小住,就讓我和二姐姐一處,有事就和老祖宗說,大姐姐說,這事總不能交待給古蕭,也只好交待給我。”
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說道,李老夫人松了口氣,笑著撫著李小暖的頭頂,
“你是個好孩子,唉,雲姍是個懂事的,出了嫁還操心著家裏的事。”
古雲歡帶碰上侍琴,慢慢蹭進了澄盡院,周夫人坐在榻上,面前攤了一堆的絲綢料子,正和蘭若一樣樣摸著、比劃著,挑著做嬰兒衣服的料子。
見古雲歡進來,周夫人忙笑著招手叫了古雲歡坐過來,
“你來的正好,快過來幫我看看,哪個好看些。”
古雲歡側身坐到榻沿上,心不在焉的掂起料子,用手指摩擦著,只不說話,蘭若覺出些不對,忙偷偷示意著周夫人,周夫人仔細打量著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古雲歡,心疼的問道:
“我的兒,累著了?”
古去歡搖了搖頭,放下手裏的布料,揪著帕子,半響才低聲說道:
“母親,我,想跟您說說話兒。”
周夫人驚訝著莫名其妙起來,忙點著頭,揮手斥退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伸手撫著古雲歡的面頰,溫和的說道:
“說吧,有什麼話跟母親說就是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3:43
第八十章 水準
“母親!”古雲歡淚眼盈盈的抬頭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臉上紅漲起來,話沒說出來,眼淚卻滾了下來。
周夫人心疼起來,忙憐惜的用帕子給古雲歡拭著眼淚,聲音更加溫和起來,“我的兒,什麼事把你委屈成這樣?這家裏,還能有什麼人、什麼事委屈了你不成?別哭別哭,有律麼事你只管說,有母親給你做主呢。
古雲歡流著眼淚,慢慢點了點頭,咬著嘴唇,半晌才含糊著低低的說道:“母親,你知道,姨母最疼我,從小我就聽你說過......說小......”
古雲歡臉上漲得通紅,含糊著說不下去了,周夫人呆呆的眨了兩下眼睛,半晌,仿佛突然醒悟過來,忙抓著古雲歡的肩膀,急切的問道:“小恪和你說什麼了?小恪找你了?”
“沒!”古雲歡急忙搖著頭,羞得眼睛都紅了,“沒有!他沒找我!”
“那你?”
周夫人仿佛有些失望的鬆開古雲歡,看著古雲歡又困惑起來,古雲歡急了起來,用腳輕輕踢著榻前放著的腳踏,抱怨般說道:“母親,他..今東都十七了!汝南王.家,一向成親早!母親你!”
古雲歡扭過身子,用力絞著手裏的帕子,周夫人恍然明白了過來,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前幾年,程恪去邊關前,她就探過姐姐的話,如今程恪都十七了,依著汝南王府的舊例,也就是今明兩年,程恪就該成親了若姐姐有這意思,也該遞個信兒過來了,若沒有這意思,那程恪過來就住著不走做什麼?姐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沒有只把個人送過來的道理,這事,姐姐到底是什麼個想法?
周夫人迷惑的沉吟著,古雲歡等了一陣子,沒聽到動靜,忙轉過身,看著正在出神的周夫人,傷心起來流著眼淚低低的叫道:“母親!”
周夫人恍過神來,看著滿臉淚痕、傷心不已的古雲歡,心疼起來,忙安慰著她:“我的兒,別哭了,這事,咱們是女兒家,得矜持著些才好,哪好主動提上門去的?我的雲歡這般品貌,誰見了不愛的?你只放心......這事......先放心。”
周夫人的安慰有些蒼白無力起來,古雲歡睜大眼睛看著周夫人,更加傷心起來,“母親當年,不就是外公托人上門先求的咱們家?為什麼如今偏偏不好......了?”
周夫人窒了窒 想沉下臉,可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古雲歡,又忍不下心來只好重重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當年外公為了母親,就能放低鎮甯侯爺的身份,上門先求了咱們家如今母親疼我,難道不如外公疼你嗎?”
周夫人臉色青白起來,古雲歡用帕子掩著臉,低低的抽泣起來,周夫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姐姐到底什麼意思?若是提了,真被駁了回來,這面子......這口氣往哪兒放?往後,還如何見面?
古雲歡偷眼看著發著怔的周夫人,抽泣的聲音更委屈了,周夫人仿佛下了決心般,無奈的點頭答應著,“這事,母親得和老祖宗商量了才行,我今天晚上就和老祖宗商量這事,你先別哭了,唉,母親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古雲歡眼睛裏閃過絲歡喜,漸漸止了哭泣,紅著眼睛,垂著頭,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帕子。
周夫人又苦惱的、重重的歎了口氣,叫了丫頭進來,侍候著古雲歡淨了面,又吩咐她躺在旁邊,閉目歇息了一會兒,才叫了侍琴進來,仔細囑咐了,打發她侍候著古雲歡回去了。
晚上吃了飯,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了,到底又寫了封信,叫了個管事,連夜送進京城汝南王府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洗了澡,攤開手腳,悠閒的躺在榻上看著書,古雲歡今天這事,是壞事,不過也是好事,總算是擺到了明面上,往後有什麼事,自然是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操心去,與她就無關了,這福禍相依,還真是各占一面。
李小暖眯著眼睛微笑起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端起杯子,慢慢的喝著自己做的花茶。
冬末拉長著臉,掀簾子進來,略曲了曲膝,急忙走到榻前,側著身子坐下,低聲稟報道:“守垂花門的喬婆子,姑娘可還記得?”,
李小暖微微皺了皺眉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冬末氣惱的歎了口氣,“剛就是她來找我,拉著我,說今天周嬤嬤過來問她,見沒見到姑娘帶著蘭初從垂花門出去,她說她沒看見,周嬤嬤就罵了她,說明明有人看到姑娘去了娑羅館,她卻沒看到姑娘出垂花門,必是沒有用心當差,要革了她的差使去。”
李小暖坐直了身子,臉色沉鬱下來,冬末小心的看著李小暖的臉色,接著說道:“她說要過來求始娘可憐可憐她,跟周嬤嬤說一聲,不是她沒用心,只是姑娘不是從垂花門出去的。”
李小暖似笑非笑的挑著眉梢,失笑起來,看著冬末問道:“她還在門口等著回話呢?”
冬末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安慰道:“姑娘別和這些人一般見識,倒不值得,她不過仗著是周嬤嬤的心腹,就是姓周的也不能把咱們松風院怎麼樣!不過一個奴才!”
李小暖笑了起來,也不說話,思量了片刻,笑盈盈的看著冬末吩咐道:“你取五兩銀子出去,放低身段,越低聲下氣越好,好好求求她,跟她說,你家姑娘根本就沒出過垂花門,也沒去過什麼前院娑羅館的,求著她別聽人亂說,這事,萬萬不能再亂說亂傳了!”
冬末眨著眼睛,怔怔的想了想,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問道:“姑娘是想……”
李小暖歪著頭,笑盈盈的說道:“這事,只看她的本心了,若好自然好,若不好,自然不好。”
冬末點了點頭,站起來笑著答應著,“我知道了,姑娘放心。”說著,進裏屋取了五兩銀子出來,用帕子包了,出去找喬婆子求情去了。
第二天,古雲歡只說頭痛,連早飯也沒吃,李小暖思量了下,也讓人傳了話,只說身子不舒服,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回。
周嬤嬤端坐在翠薇廳,聽了婆子的傳話,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來,打發婆子下去,周嬤嬤慢慢喝著茶,仔細盤算停當了,才起身理了理衣裙,步履端莊的往澄心院去了。
澄心院裏,周夫人剛從瑞董堂回來沒多大會兒,正歪在榻上,閉著眼睛歇息著,一個小丫頭半跪在腳榻上,用美人捶輕輕給她捶著腿。
周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來,接過小丫頭手裏的美人捶,揮手斥退了小、丫頭,側著身子坐到榻活上,輕輕捶了起來。
周夫人睜開眼睛,看見周嬤嬤,微微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周嬤嬤輕輕敲著美人捶,帶著笑,小心翼翼的說道:“夫人要操心的事太多,今天面色像是不大好。”
周夫人緩緩歎了口氣,周嬤嬤也跟著歎了口氣,仿佛極為難的接著說道:“有件事,也不敢不跟夫人稟報了,可若說了,奴婢又怕惹夫人生氣。”
周夫人睜開眼睛,看著周嬤嬤,微微皺了皺眉頭,“說吧,這幾年,我萬事都看得開了,還有什麼事能讓我生氣的?!說吧。”
周嬤嬤陪著滿臉笑容,“夫人這幾年倒真是越發豁達了,這是夫人的福扯,昨兒個下午,前院管花草的錢婆子跟我說,像是看到表小姐往娑羅館過去了。”
周嬤嬤頓了頓,周夫人猛然睜開了眼睛,直直的盯著周嬤嬤,周嬤嬤滿眼憂慮的看著周夫人,接著說道:“我想著,平白無故的,表小姐往娑羅館那邊做什麼去的?就留了心,趕緊到娑羅館外門房,找當值的婆子問了,那婆子說......”
周嬤嬤為難的頓住了,周夫人坐直了身子,直盯著周嬤嬤問道:“說什麼了?”
“說是表小姐帶著個丫頭進去了,我想著這必是夫人或是老祖宗有差遣的,也沒在意,晚上到垂花門巡查時,就順便問了問當值的喬婆子,誰知道那喬婆子竟說她沒看到表小姐從垂花門出去過。
周夫人氣息有些不均起來,盯著周嬤嬤,眼神裏帶出些淩利來,周嬤嬤暗暗舒了口氣,笑著接著說道:“我想著必是喬婆子沒好好當差,就要革了她的差使,那喬婆子就哭天喊地的叫起撞天屈來,非要去找表小姐說道說道,結果!”
周嬤嬤面色古怪起來,“結果,表小姐竟讓冬末賞了喬婆子五兩銀子!死咬著她家姑娘從來沒出去過,也沒去過前院,冬末苦苦求著喬婆子,求著她別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那喬婆子是個膽小怕事的,哪里敢瞞這樣的事?!回來就一五一十的跟我說了,連銀子的事,也沒敢瞞下半分。”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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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3 00:43:56
第八十一章 悠然
周夫人眼眶微微縮了縮,緊繃著臉,盯著周嬤嬤,周嬤嬤痛心的歎著氣,“原本我也沒敢多想,可這平白無故的,表小姐一賞就是五兩銀子,那娑羅館的婆子可是親眼看見她進了院子,夫人知道,昨兒個,表少爺和周公子早早就回來了,夫人,這事,唉!這樣的事,哪里能怠慢半分的?今天一早,我就讓人細細去打聽這事了,這可關著咱們古家的聲譽!”
周夫人氣息急促起來,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揮在了周嬤嬤臉上!
周嬤嬤捂著臉傻住了,周夫人喘著氣,手指微微顫抖著指著周嬤嬤呵罵道:“一個奴才,反了你了!表小姐也是你能查的?!主子的一言一行,要你個奴才管著的?!我敬你是個老人,倒敬出妖蛾子來了!你一個下賤奴才,沒憑沒據的,竟敢編排起主子來了,竟敢明目張膽的查起主子的行蹤來!趕明兒,你是不是要查到我頭上,查到老祖宗頭上去了?!我再好的性兒,也容不得你這樣欺主的奴才,來人!”
蘭若帶著丫頭婆子,急忙進了屋,垂手等著吩咐,周夫人喘著粗氣,抬手指著跪倒在地上,一臉錯愕、茫然、不知所措著的周嬤嬤,滿臉恨意的吩咐道:“我若饒了你,明兒這府裏就能反了天,滿地謠言了!拖出去,給我打!打二十棍子!”
兩個婆子上前拖著周嬤嬤就往外走,周嬤嬤恍過神來,恐懼的聲音尖利著求著饒,“夫人饒了奴婢!我再不敢了!奴婢錯了,夫人饒命!”
旁邊的婆子遲疑著看著周夫人,周夫人恨恨的捶著榻叫著:“拖出去拖出去!”
旁邊的婆子忙上前堵了周嬤嬤的嘴,用力拖了她出去,周夫人喘著氣,轉過頭,看著蘭若狠狠的吩咐道:“你去!叫那些奴才們都進來看著!給我吩咐下去,誰再敢欺主,誰再敢亂嚼舌頭根子,立即亂棍打死!”
蘭若身子微微抖動了下,恭敬的答應著退了出去。
周嬤嬤挨打的事風一般傳遍了古府各處,李老夫人聽了翠蓮的稟報,眼皮也沒抬,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往後若能長點心眼,也算不枉這一頓棍子。”
翠蓮陪著笑聽著李老夫人仿佛自言自語的低語,心裏微微動了動。
冬末眉飛色舞的和李小暖說著熱鬧,李小暖歪在榻上,一邊吃著杏脯,一邊拿著本書看著,冬末嘟起嘴來,“姑娘,你到底聽我說話沒有?”
“聽著呢,你說就是。”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點著頭說道,冬末探過身子,伸手奪過李小暖手裏的書,“這麼大的事,姑娘也要聽我說說才好呢!”
李小暖咬著嘴裏的杏脯,笑著直起身子,攤著手說道:“不就是周嬤嬤挨了打麼?又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不是大事?蘭若可是傳了夫人的話,周嬤嬤是因為欺主才挨的打,誰都知道,周嬤嬤欺的可是姑娘這個主!”
“嗯?那又如何?”
李小暖漫不經心的問道,冬末窒了窒,無奈的看著李小暖歎起氣來,“周嬤嬤都挨了打,往後看誰敢看輕姑娘半分去!”
“唉,傻冬末,你呀,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往後還要再多份小心才好。”
李小暖苦笑著雙起氣來,“今天這事,必是從昨晚喬婆子那件事上延過來的,那周嬤嬤大約
是認定我私下裏去了娑羅館,想著我必是有所圖謀,和夫人告狀去了,不過是吃虧在不小心上頭,一時的失手罷了。”
冬末嘟著嘴,有些不服氣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閑閑的歪在榻上,又掂了塊杏脯放到嘴裏,接著說道:“夫人是怕拔出蘿蔔帶出泥來,你真當是因為周嬤嬤欺主?我是老祖宗揀來的野丫頭,是依附著古家求個暖飽的孤女,這身份變不了,別的也都跟著變不了,再說,如今這日子,沒哪一處不好,人哪,要知足,心比天高,就只能命比紙薄。”
冬末想了想,也跟著心平氣和的笑了起來,“姑娘說的對,姑娘這身份擺在這裏,如今這日子,也還真是沒哪一處不好,敢給姑娘使絆子的,姑娘想教訓她,她就挨了板子!”
李小暖““噗”的一聲,差點把嘴裏的杏脯噴了出來,忙坐直身子,點著冬末說道:“胡說什麼?!她挨打,關我什麼事?!”
冬末笑得前仰後合,拍著手說道:“我就愛姑娘這個,就愛姑娘說的這個.....什麼低調。”
李小暖白了眼冬末,俯身拿過書,自顧自看著,不再理她。
程恪和周景然還是帶著古蕭四處晃蕩著,沒有半分離去的意思,李小暖心思放寬了下來,也不再理會兩人走不走的事,反正走不走,於她也沒有半分的影響了。
眼看著二月滑過,三月臨近了,周景然和程恪興致勃勃的盤算著要去靈應寺後面的應山上看桃花去。
古蕭稟了李老夫人,長隨小廝帶著酒水點心等等各色物品,一行三四輛車,十幾匹馬,悠然的往靈應寺方向晃了過去。
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一行人從靈應寺偏門進了寺裏一處香房小院內,小院裏早就收拾停當,程恪等人下了馬,在小院裏慢慢喝了杯茶,歇息了一會兒,才起身帶著長隨小廝,穿過寺院後門,沿著曲折的山路,往應山上走去。
應山是上裏鎮周邊最高的一座山了,越州的山,都是既不高也不險,多以翠綠青秀見長,其實倒更像是一座座青翠碧綠的高大土丘,說是山,倒有些委屈了山字。
三人一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致,一邊緩步往上走著,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半山腰一處亭子裏,周景然停住腳步,站在亭子裏,往四周看著,伸展著手臂笑著建議道:
“咱們在這裏歇歇,觀風賞景,你們看,這樣看去,漫山遍野的輕紅粉紫,如煙如霧,如雲如霞,美極!”
程恪並肩站到周景然身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色,古蕭也走到亭子邊,往外探看著,周景然仿佛想起了什麼,用扇子掩著臉,輕輕笑了起來,“輕紅粉紫,粉黃嫩綠!”
說著,轉頭看著一身白衣的程恪,收了扇子,輕輕拍著手掌說道:“那襲粉嫩黃衫,丟了真是太可惜了!”
程恪眉棱跳了跳,轉頭看著周景然,慢騰騰的說道:“清客相公,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周景然輕輕咳了幾聲,“啪”的打開摺扇,嘿嘿笑著說道:“賞景賞景,如此美景,不可錯過啊!”
古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程恪也搖起扇子,悠然的看著漫山的桃花,古蕭也轉頭欣賞著滿山的桃花,手指在衣服上輕輕動著,仿佛在描畫著眼前的美景,三人沉默了片刻,古蕭笑著說道:“前年,暖暖說了一句詩,讓我畫出來,我到底也沒畫出幅好的畫來。
周景然轉過頭,笑容滿面的問道:“什麼詩?說來我聽聽。”
程恪也轉頭看著古蕭,凝神聽著,古蕭笑著說道:“就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桃花相映紅。”周景然慢慢念著,擰眉想了半天,轉頭看著程恪問道:“這是誰的詩?我像是頭一回聽說,你讀過沒有?”
程恪仔細想了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古蕭笑了起來。“我也沒聽說過,暖暖說她也記不得是在哪本書裏看到過的了,也就只記得這一句。”
程恪狐疑的看著古蕭問道:“你不是說她就只念到了幼學瓊林?怎麼她讀過的書,你倒沒讀過的?”
“噢,暖暖雖說只念了幼學瓊林,可暖暖最喜歡看書,什麼書都喜歡看,外書房的書,她都快看遍了,現在經常去書樓裏頭找書看,暖暖說她只要有書看,就心滿意足了,她看了多少書,我也不知道。”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說道,周景然眉梢輕輕挑了起來,斜睇著程恪,滿眼的笑意,程恪斜看周景然一眼,轉身坐到竹搖椅上,端起杯茶,看著遠山的景色,慢慢喝了起來,周景然示意著古蕭,也坐到了椅子上,三人靜靜的喝著茶,欣賞著這山間美景,享受著這份詩情畫意的閒暇。
周景然半躺在搖椅上,慢慢晃著,半晌才歎息著感慨道:“若再有朵玲瓏剔透之解語花,人生夫複何求?!小恪亦……”
“不行!”
程恪眼眶抽動了幾下,狠狠的斷然拒絕道,周景然歎息著傷感著往後倒去,“好好好,唉......如此美景,讓人好生傷感!好生傷感!”
程恪腳蹺得高高的,慢慢品著茶,仿佛沒聽到周景然的抱怨,古蕭撓了撓頭,恪表哥和周大哥總喜歡說這樣沒頭沒腦的話。
周景然歎息了一會兒,撐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往左右看了看,抬腳往亭子外走去,“折幾枝桃花回去插瓶。”
程恪忙跳了起來,緊跟在周景然後面,周景然回頭看著程恪,用摺扇輕輕敲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不過折幾根桃花,這裏能有什麼東西的?不用你跟著。”
“小心著些好!”
周景然笑著搖了搖頭,兩人一起出了亭子,往旁邊一株怒放的桃樹走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4:04
第八十二章 險境
程恪和周景然並肩往亭子外晃去,遠山和青平等幾個小廝也跟了出來,稍落後半步,呈半圓形散開著,小心的跟在後面。
周景然晃到桃樹下,圍著桃樹轉了一圈,挑剔著不是嫌這一枝粗,就是嫌那一枝太過直白,橫豎沒有看中的,又晃到了另一株桃樹下,一連看了幾株,也沒找到合意的樹枝,程恪搖著摺扇,跟著他往前晃著,見哪枝都只說一個“好”字。
周景然仰頭尋找著中意的桃枝,突然從離他不遠的右邊山石後猛然竄出個黑影來,如利箭般沖著周景然射了過來。
程恪比黑影略慢了一絲,縱身躍起,沖著黑影直撲了過去。
遠山和洛川緊跟著程恪撲向黑影,青平、靜安和南海撲到周景然身邊,團團將他圍在了中間。
程恪右手的摺扇和黑影手裏的短劍碰到了一處,發出尖銳刺耳的金屬碰擊聲,程恪手裏的摺扇瞬間碎開,左手已經從袖子裏順出柄寒光凜凜的短劍來,幾乎是同時刺了出去。
遠山和洛川也撲了過來,揮著長劍直刺過去,仿佛只是眨眼間,黑影身上就多了幾個血洞,喘息著委頓在地,片刻功夫就沒了聲息。
周景然臉色鐵青,往屍體旁走了過來,程恪伸手攔住了他,推著他離開了兩步。
遠山和洛川用長劍熟撚的判開挑去黑影的衣服,用劍尖撥動著,一寸寸仔細查看著,然後用腳把屍體踢翻過去,把背後也仔細查看了一遍,轉頭看著程恪和周景然,低聲稟報道:“很乾淨 死士。”
程恪點了點頭,回身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又是這種圈養的死士,極難查出。”
周景然緊緊攥著手裏的折肩,眼神狠利的盯著寸縷不著的伏在地上的屍體,聲音冷冽的低低的說道:“查?還用查?除了那個蠢貨,誰還能養出這樣的蠢貨?”
周景然眼角抽動著暴怒起來,猛的將手裏的摺扇砸向地上的屍體,壓抑著聲音,低低的吼道:“他還不放心!還不放心!非得我死了?啊?畜生!人渣!”
程恪的臉色也晦暗下來伸手抓住周景然的肩膀,護著他往後退了兩步,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埋了 ?”
“呸!剁碎!喂狗!”
周景然惡狠狠的咆哮著,程恪輕輕咳了一聲,揮手示意著遠山和洛川,遠山和洛川無奈的對視了一眼,只好揮著長劍分解起屍體來。
程恪推著周景然往亭子裏走去,“別看了,咱們回去吧。”
周景然的暴怒漸漸消去垂著頭,滿身蓼落的和程恪並肩往亭子裏走去,程恪轉頭看著他,想了想,輕聲安慰道:“你也想開些,這個……唉,想開些吧,總會好起來的。”
周景然垂著頭,悶悶的往前走著,也不接話,半晌,頓住腳步,轉頭看著程恪 強笑著說道:“你說,我要是出家做了和尚他是不是就能放心了?就能放過我了?”
程恪挑著眉頭苦笑起來,“做和尚?虧你想得出,你要是想做和尚,我陪你去。”
周景然笑了起來,輕輕捶了捶程恪的肩膀,兩人一起並肩進了亭子。
古蕭臉色蒼白著,昆河護衛著他,見程恪和周景然進了亭子,才和青平、南海一起,退到亭子周邊警戒著。
程恪怔了怔,笑著上前拍了拍古蕭的肩膀,輕鬆的說道:“嚇著了?沒事,一個小毛賊,大概是看中了你周大哥帽子上的那塊玉,不知死活的撲過來搶,沒事了,算不得事。”
古蕭驚恐著疑惑著點了點頭,周景然笑盈盈的上前,敲了敲古蕭的額頭,笑著說道:“一個小毛賊就把你嚇成這樣了?真是個孩子,好了,聽你恪表哥的,沒事了,咱們回去吧,讓個小人壞了興致。”
三人出了亭子,在幾個小廝的拱衛下,往山下走去,進了靈應寺院子,周景然落後半步,微微示意著程恪,程恪會意,吩咐了小廝長隨收拾東西回去,拉了古蕭,往旁邊站了站,笑著說道:“蕭弟,今天這事, 回去就不要和夫人、老夫人說了,這樣的小事,用不著驚動她們。”
古蕭遲疑著,仰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可是,死了人……”
“萬事有我呢,你放心,你只記著,這事,就當沒發生過,別跟人提起就是了。”
周景然踱著步過來,拍著古蕭的肩膀,笑著說道:“咱們男人,要有膽子,有擔當,這樣的小事,說了 無非讓兩位夫人多些無謂的擔憂罷了。”
周景然微微彎下腰,態度極親密的俯到古蕭耳邊,低聲說道:“女人都膽小,你說了這事。把你祖母、 母親嚇著了,往後可就再也不放你出來玩了,可千萬不能說!”
蕭重重點著頭答應著,“嗯!我知道了,周大哥放心,我保證不說。”
程恪松了口氣,周景然笑容滿面的直起身子,看著程恪眨了眨眼睛。
程恪和周景然看著古蕭進了垂花門,才轉過身,沿著花間小徑,往娑羅館走去。
周景然陰著臉,沉默著走了幾步,轉頭看著程恪說道:“明天啟程回去吧。”
程恪點了點頭,頓住腳步,抬頭看著前面樹上跳躍歡叫著鳥雀,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周景然低聲說 道:“我想著,必是京城出了什麼事,咱們路上趕一趕,早點回去吧。”
“嗯。”
周景然點頭贊同著,擰眉仔細思量了片刻,“也不必太急著趕路,京城有舅舅在,出不了什麼事,看這 樣子,若有事,也是好事。”
程恪想了想,輕輕搖著頭笑了起來,“這倒是,大……咳。”
程恪頓回了後面的,用手掩著嘴咳了起來,周景然斜稀著他,慢吞吞的說道:“大哥太小氣,明著暗著 的好事,不管大小,都得全占了,少占一星半點,就得暴跳如雷,這必是又有什麼好處沒讓他占全的。”
程恪笑著只不答話,周景然重重歎著氣,轉頭看著程恪恨恨的說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這一樣讓 人厭氣,跟舅舅一個模樣,只要跟皇家沾邊的事,一個字也不肯說,你跟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到底還是 小暖暖可人意兒!”
程恪惱怒的轉頭瞪著周景然,周景然看著惱怒起來的程恪,哈哈大笑著,悠悠然的往娑羅館走去。
晚上,程恪和周景然到瑞萱堂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啟程返回京城,李小暖陪著傷 心失望的古雲歡,直忙了幾乎一夜。才收拾妥當古府帶到京城的各色土產禮品,足足裝了十來輛車,淩晨時 分,整齊的等在了古府大門外。
程恪止住了要送他們到十裏亭的古蕭,執意不讓他遠送,李老夫人也不勉強,領著古蕭送到了大門外,看著程恪和周景然的車隊轉過街角,看不到了,才帶人進去了。
李小暖忙了一夜,心情卻極愉快,打聽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去前院送行了,急忙帶著蘭初,雀躍著往後面書樓換書去了,程恪和周景然在府裏的這些日子,她一趟也沒敢去過書樓,已經書荒了好一陣子了。
李小暖挑了十來本書,和蘭初一人抱了幾本回到松風院,閒適的歪在東廂榻上,享受著這初春的愜意清閒。
李老夫人讓人傳了話,她和古雲歡忙了一夜,都累了,今天就不必到前院理事,也不要過去瑞董堂請安吃飯了,只好好歇著睡一天。
李小暖換了身半舊薄棉衣褲,吩咐小玉搬了張搖椅放到簷廊下,曬著春具的暖陽,悠閒的看著本書。
古請進了院子,沿著抄手遊廊走了過來,李小暖抑著頭,被陽光照得眼睛眯著,微微皺著眉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眼圈微微有些發青的古蕭,忙示意小丫頭搬了張椅子過來。
古蕭坐到椅子上,接過蘭初遞過來的茶,慢慢喝了幾口,放下杯子,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又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手裏棒著杯子轉來轉去,半晌才轉頭吩咐著正坐在遊廊欄杆旁坐著針線的蘭初:“你們先下去吧。”
蘭初怔了怔,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微微頜首示意著,蘭初忙起身曲了曲膝,帶著小丫頭們退到了後面倒座間。
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坐直了身子,關切的看著古蕭問道:“出了什麼事了?你昨晚上沒睡好?”
古肅憂心仲仲的點了點頭,“我昨晚上一夜也沒睡著,一閉上眼睛就做惡夢,暖暖,我想了一晚上,我 答應過恪表哥和周大哥,不跟人說這事,可我仔細想了好幾遍,恪表哥和周大哥是說不讓我跟老祖宗和母親 說,我答應了,他們沒說不讓我跟你說,那我說了,也不算不守信,暖暖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小暖有些頭暈的看著繞來繞去的古蕭問道:“是昨天的發生的事?”
“嗯。”
古蕭重重的點著頭,李小暖微微皺起了眉頭,看著古蕭說道:“昨天出了事,程恪和周公子不讓你告訴老祖宗和夫人,你答應了,是不是這樣?”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4:17
第八十三章 傳家
古蕭連連點著頭,
“他們沒說不讓我跟別的人說,我不跟老祖宗和夫人說,我只跟你說。”
李小暖點了點頭,笑了起來,古蕭舒了口氣,人也微微放鬆下來,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暖暖,你不知道,昨天嚇死人了,我和恪表哥還有周大哥到應山上賞桃花,周大哥說要折幾枝桃花回來插瓶,恪表哥就陪他去挑桃枝,誰知道,石頭後面突然磞出個黑衣人來,拿著刀,沖著周大哥就撲了過去。”
古蕭激動起來,微微打了個寒噤,接著說道:
“恪表哥可厲害了,也沒看到他怎麼動,就跟那個黑衣人打到了一處,一眨眼的功夫,暖暖,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個黑衣人就倒在地上死了,周大哥氣極了,叫著要把那人‘跺碎,喂狗’”
李小暖面色凝重起來,看著古蕭問道:
“然後呢?”
“然後恪表哥和周大哥就回到了亭子裏,恪表哥和我說,是個小毛賊,看中了周大哥帽子上的美玉,過來搶玉的,然後他們就說,不讓我跟老祖宗和夫人說這事。”
“那那個黑衣人呢?”
“我們快到府裏的時候,遠山和洛川才趕上我們的,好象真把人跺碎了。”
古蕭露出滿臉噁心的表情來,
“遠山和洛川是誰?”
“是恪表哥的貼身小廝,恪表哥有四個貼身小廝,遠山、洛川、南海、昆河,周大哥有兩個貼身小廝,青平和靜安。”
古蕭詳細的解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仔細看著古蕭,低聲問道:
“你知道那個周公子是誰嗎?”
古蕭怔了怔,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他是恪表哥的知交好友,恪表哥沒跟我說過他是哪家的公子,我也沒問過,人家不說,盯著問,總不大好。”
李小暖挑著眉梢,哭笑不得的看著古蕭,半晌說不出話來,憋了一會兒,李小暖輕輕咳了幾聲,才說出話來,
“昨天之前,你恪表哥和周大哥有沒有提過什麼時候啟程回去的?”
“沒有,從來沒提過,恪表哥和周大哥前兒還盤算著要去拼死吃河豚呢。”
李小暖慢慢靠到椅背上,擰著眉頭思量了半晌,轉頭看著古蕭,想了想,才斟酌著說道:
“古蕭,往後你是不是想考了科舉,然後為官做宰的?”
古蕭急忙點了點頭,李小暖滿眼憐憫的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你若有心為官,那邸抄,就該看起來了,做官,總要知道官場上的那些事,誰和誰政見不和,誰因什麼事參過誰,皇上又為了什麼事褒獎過誰,又因什麼事申斥過誰,你都要知道了,才能做好官呢,這些,邸抄上都有。”
古蕭有些怔然的看著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問道:
“暖暖,我和你說昨天的事,你怎麼說到這上頭來了?”
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古蕭,頹然的往後倒在了搖椅上,仰頭看著院子裏的金桂樹,出了一會兒神,才直起身子,看著古蕭鄭重的說道:
“古蕭,你聽著,往後,凡是你答應過周公子的話,一定要完完全全的遵照做好一絲不要走樣千萬不能象今天這樣,過來跟我說的,這是一,第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要跟老祖宗說,只跟老祖宗說,不管什麼事,都別瞞著老祖宗”
古蕭怔怔的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暖暖,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周公子的話,我不但要聽,還得做好,可是他若讓我瞞著老祖宗,我就不能瞞著老祖宗,得告訴老祖宗,還得告訴老祖宗,周公子讓我瞞著她?”
李小暖笑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古蕭撓了撓頭,李小暖仿佛想起什麼,緊盯了一句,
“我跟你說的話,你可不能跟老祖宗說去誰也不能說”
古蕭咧著嘴笑了起來,
“暖暖,你說讓我不管什麼事,都別瞞著老祖宗,又說不能把你說的話和老祖宗去說,那我到底是能說還是不能說?”
李小暖一下子悶住了,點著古蕭恨恨的說道:
“除了我的事,別的都不要瞞著老祖宗,就我的事不能說”
古蕭輕鬆著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
“好,我知道了,那我去找老祖宗去了?”
“嗯”
李小暖點頭答應著,古蕭站起來,拉了拉衣襟,笑盈盈轉身往外走去,李小暖看著他沿著抄手遊廊出了院門,怔了半晌,才拿起書,卻有些心緒不寧起來。
第二天午後,李小暖抄了**,又和小丫頭一起在後面園子修了半天花枝花葉,李老夫人才午睡醒來。
李小暖和翠蓮一起侍候著李老夫人淨了面,接過小丫頭捧著的茶,遞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盈盈的接過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轉頭看著翠蓮吩咐道:
“你們先下去吧,讓我們祖孫兩個自在著說說話兒。”
李小暖心底微微跳了跳,微笑著看著翠蓮帶著小丫頭退了出去,才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笑盈盈的低聲問道:
“你知不知道那個周公子是誰?”
李小暖怔住了,李老夫人的直截了當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李小暖呆了呆,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低頭看著李小暖接著問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個,”
李小暖仿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低聲說道:
“我聽二姐姐說過,表少爺嫡親的姑母,是皇上的貴妃,生過一個皇子,和表少爺差不多大,皇上家就是姓周的。”
李老夫人挑著眉梢笑了起來,慢慢點了點頭,李小暖仿佛舒了口氣,接著說道:
“古蕭和我說,老祖宗一向是讓著周公子坐在表少爺上首的,咱們元徵朝,又姓周,又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首的,可沒幾個。”
李小暖的聲音低了下來,李老夫人輕輕笑出了聲,伸手撫著李小暖的頭髮誇獎道:
“你是個聰明剔透的,也肯凡事留心,你說的極是,但凡留些心,那周公子的身份就是明擺著的,小恪日常裏,對他也是極尊重著的,蕭兒心地太過忠厚單純,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歎息裏帶出濃濃的傷感來,李小暖垂下了眼簾,沒敢接話。
李老夫人轉過身,從身後取了個匣子過來,打開來,從裏面取出只通體碧透、靈動異常的玉鐲子來,拉過李小暖的手,緩緩給她戴到手腕上,舉著李小暖的胳膊,仔細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鐲子,是老祖宗的祖母給老祖宗的,是件古物,今兒老祖宗就把它送給你了。”
李小暖驚愕的看著手腕上碧綠靈動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鐲子,急忙用手褪著,
“這是老祖宗傳家的東西,怎麼能給我呢?”
“傳給你難道就不是傳家了?別動,好好戴著,聽老祖宗說。”
李老夫人笑著按住李小暖的手,微微帶著絲擔憂,溫和的說道,
“小暖,你今年只有十一歲,這份聰明,老祖宗是又喜又怕,這件古玉鐲子,靈氣充足,你好好戴著,不要取下來,也是個保佑,昨天我就讓魏嬤嬤去靈應寺了,讓她去給你也點盞長明燈去,和蕭兒一處,都祈祈福。”
李小暖眼睛濕潤起來,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半晌,才哽咽著低低的叫道:
“老祖宗……”
李老夫人拉過李小暖,在懷裏摟了摟,笑著說道:
“咱們李家,就是出聰明能幹的女子,老祖宗是,我的小暖也是。”
李小暖笑了起來,忙重重點著頭。
晚上,翠蓮提著燈籠,親自送了卷邸抄來,笑著稟報說:
“表小姐,這是老祖宗吩咐給您送過來的,老祖宗吩咐了,若您看好了,就讓小丫頭拿了再去換新的來。”
李小暖忙從榻上起身,笑盈盈的謝了翠蓮,吩咐冬末接過邸抄,親自把翠蓮送到了正屋門口,翠蓮笑容滿面的推著李小暖,不肯讓她送出正屋半步去,李小暖只好吩咐蘭初提著燈籠,把翠蓮送到了院門口。
看著兩盞燈籠沿著抄手遊廊出去了,李小暖才轉回東廂,坐到榻上,拿過邸抄,翻了起來,這一卷都是十幾年前的邸抄,和外書房那些邸抄,幾乎是連著的。
日子緩慢又飛快的滑落著,周夫人焦躁的等了大半個月,送信的管事回來了,卻沒帶回汝南王妃的回信,只稟報說:
“王妃身子有些不舒服,說晚幾天王妃再遣人送信過來。”
周夫人心往下沉了沉,打發了管事下去,呆呆的坐著發了會怔,才叫了周嬤嬤進來,吩咐她去庫房挑些上好的紅參肉桂,挑幾個老成知禮的婆子,去京城看看王妃去,周嬤嬤一句不敢多問,忙答應著出去準備了。
又過了十幾天,京城還是沒有任何書信過來,古雲歡每天汪著眼淚,以淚洗面,別說理事,連人也不想見了,李小暖苦惱著,卻沒法子再硬拖著她,只好自己每天到翠薇廳管家理事去。
周夫人惱怒鬱悶著,身子就有些不爽起來,李小暖忙和李老夫人稟報了,每天請了大夫過來診著脈。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4:28
第八十四章 禮物
三月初,古蕭下場考了下裏鎮的縣試,四月中,要去越州府參加第二場州試,古雲姍的產期也越來越近,周夫人也顧不得再生氣傷感程家的沉默,開始緊張起古蕭的考試和古雲姍的生產,病也跟著好了起來。
李小暖松了口氣,每天過去菡萏院,想盡法子勸解著古雲歡,古雲歡也漸漸抹去眼淚,打點起精神,每天照常出來理事請安,幫著周夫人準備這個,打點那個,忙碌之下,心情慢慢好轉起來。
三月中旬,古雲姍順利生下長女,母女平安,周夫人長長的松了口氣,感激的念著佛,這頭胎就是鬼門關,頭胎平安,往後再生孩子就順利了,念佛之餘,卻又有些遺憾起來,要是生個兒子該多好
古雲歡和李小暖喜悅著打點著府裏的滿月禮和自己私下準備的各色各樣的小東西,古蕭也放下書本,跑到松風院,和李小暖討著主意,給小外甥女送什麼樣的東西做這見面禮才最好,李小暖樂不可支,幫著他出了無數主意。
四月份,古蕭去越州考了兩天試回來,輕輕鬆松的考出了童生資格,雖說古家上上下下並不把這縣州試放在眼裏,可畢竟也是件喜事,加上古雲姍的順利生產,古家滿府喜氣盈盈起來。
古雲姍滿月前,金志揚親自過來古家,一來照祖父的吩咐,請李老夫人從祖父取的幾個名字中選個名字出來,再請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給孩子取個乳名,二來,想接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過去住幾天。
李老夫人極為滿意金家的謙和知禮,極其慎重的將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幾個名字一起送到靈應寺,請方丈測了吉凶,又和周夫人商量了一個下午,才選了醉墨這個名字,李老夫人拎著宣紙,念了幾遍,笑著和周夫人說道:
“我看,小名就叫硯兒吧。”
周夫人笑著點著頭,
“這名字好,那墨和硯,可不就是配成套的”
古雲歡、古蕭和李小暖七嘴八舌的誇讚著,古蕭拎起筆來,在醉墨邊上寫下了硯兒兩個字,李老夫人仔細看著,滿意的點了點頭,
“蕭兒的字寫得很有些樣子了。”
古蕭紅著臉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周夫人滿眼驕傲和慈愛的看著古蕭,半天移不開眼睛。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商量了,讓周夫人和金志揚一起過去金家看看古雲姍,古雲歡、古蕭和李小暖都躍躍欲試著,想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古雲姍和孩子,卻被周夫人攔住了,
“蕭兒眼看著就要考秋試,哪還有時候到處去的?雲歡和小暖也不要去了,家裏也離不得你們。”
李老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微笑著看著古雲歡等三人,溫和的說道:
“硯兒還太小,雲姍也還虛弱著呢,可經不得你們過去吵鬧,想要看看她們娘倆,也要過一陣子再說。”
三人忙恭敬答應著,周夫人又陪著說了幾句話,就告退出去,回去收拾東西去了,李老夫人打發了古雲歡去幫著周夫人收拾東西,又打發了古蕭陪著金志揚到鎮上逛逛去,只留下李小暖,吩咐翠蓮取了剛收到的邸抄過來,笑著說道:
“這是昨晚上剛到的,你看看。”
李小暖忙接了過來,仔細翻看起來。
不大會兒,李小暖看完了邸抄,抬起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著打髮屋裏侍候著的丫頭婆子出去了,李小暖才疑惑著低聲問道:
“林妃晉位林淑妃,和二月里程貴妃晉位……”
李老夫人滿眼讚賞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二月中程貴妃晉了皇貴妃,月底就出了應山那件事,唉”
李老夫人沉沉的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低聲解釋道:
“誠王是長子,也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勇猛善戰,在北方守邊多年。”
李老夫人喉嚨哽了哽,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道:
“雖說皇后十幾年前就沒了,誠王是成年皇子,又領兵多年,唉說起來,皇后沒的時候,程貴妃還沒進宮,這些年,雖說程貴妃一直是宮裏位份最高的妃子,掌管著後宮,可總還是四妃之一,如今晉了皇貴妃,到底是大不一樣了,連著周公子身份也更加貴重起來,誠王為人粗暴小氣,唉”
李老夫人零零碎碎的說著,李小暖仔細聽著,凝神思量著問道:
“這林妃是林皇后嫡親的妹妹?”
“也算嫡親吧,這林妃,是林皇后的叔伯妹子,和程貴妃一年進的宮,我記得像是要比程貴妃大上一歲兩歲的,前些年在京城時,逢著年節到宮裏請安,也遇見過幾回,說過話,人生得極是明豔,性子要強,可惜進宮十幾年,也沒能生下個一男半女的。”
“皇上是不是很寵程貴妃?”
“嗯”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程貴妃為人謙和溫婉,人也生得極好,從進宮到現在,十幾年了,幾乎是獨寵專房。”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生了周景然過後沒幾年,程貴妃還懷過一胎,是位公主,可惜生下來四五個月就夭折了,程貴妃痛不欲生,皇上就陪著她去城外煙雲別莊住著,足足半年多,就那麼片刻不離的陪著,真真是難得。”
李小暖驚訝的聽李老夫人說著這些皇家八卦,
“你想想看,周景然可是皇上最小的孩子”
李老夫人搖著頭,輕輕笑了起來,李小暖仔細想了想,也笑了起來,
“這十來年皇家還真沒添過丁,若還象年青時候那樣,皇子皇女就得成群了”
李老夫人窒了窒,笑得更厲害了,抬手輕輕拍了拍李小暖,邊笑邊呵斥道:
“哪能這麼說話的?這叫大不敬”
李小暖吐吐舌頭,李老夫人收了笑容,鄭重的交待道:
“在外頭,說話可是要小心著,皇家的事,半個字也多說不得。”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
“我知道了,老祖宗放心。”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拎著邸抄,翻開來,找到一篇摺子,遞給了李小暖,李小暖接過瞄了兩眼,笑著說道:
“錢學政這摺子寫得極是苦情,這首詩,淒涼的很,看這樣子,錢學政是想回京城去。”
李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別的且不說,他是世家子弟,從小嬌養慣了,放出來做學政,這日常供奉上,跟家裏就比不得,也是委屈了他。”
李小暖想了想,抬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問道:
“那古蕭今年秋天,還要下場試試嗎?”
“不用”
李老夫人斷然搖頭說道,
“蕭兒他娘那裏,我去說,唉”
李老夫人重重歎息著,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只重重的又歎了口氣,李小暖默然看著李老夫人,天下母親眼裏,自己的孩子都是天下最聰明最可愛的那一個其實也怪不得周夫人。
第二天一早,金志揚就侍候著周夫人上了金家的大船,啟程往台州去了。
周夫人走後隔天,汝南王府的管事就到了古府,帶著滿車的禮物,恭敬的稟報著:
“……王爺和夫人還讓小的稟報老夫人,世子爺一回京城就侍候著週四爺去南邊巡邊了,要年底才能回來,世子爺的親事,我們夫人也著急著,可皇貴妃吩咐過,這世子妃,得她過了眼,看中了才行……”
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聽管事仔仔細細的稟報了,吩咐婆子取了五十兩銀子賞了管事,命亭大管家引著他下去歇息了。
李老夫人看著管事出去了,出了半天神,才吩咐婆子將管事帶過來的禮物取過來看一看。
東西用幾個大板箱整整齊齊的裝著,一箱子汝南王府自製的蜜餞乾果,一箱子內用各色藥錠藥丸,名貴藥材,兩三箱子最新花樣顏色的各樣綢緞綾紗,還有一箱子各色小孩衣服、玩具、長命鎖等物事,上面放著張紙,說明了是給古雲姍和孩子的。
還有個小些的箱子,放著張紙,是程恪專程送給古蕭的,裏面滿滿的放著幾十本珍本古籍。
李老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微笑起來,程恪的親事,只怕汝南王妃也作不得主,王府裏還有位老太妃,宮裏還有位皇貴妃,都是極有主意的人。
這幾大箱東西都極家常,可件件都是花了心思的,這乾果蜜餞、珍本古籍往常從沒有過,也不是下人能想出的東西,不管是汝南王妃花的心思,還是程恪專程送給蕭兒的,都是好事。
李老夫人笑盈盈的命人將小箱子給古蕭送去,又叫了兩個老成的婆子進來,吩咐她們帶著那些小孩衣物玩具,立即送到金家去,吩咐完了,李老夫人又讓人取了綢緞綾紗來,一匹匹看了,挑著中意的,就吩咐送到古雲歡和李小暖院子裏去“讓她們做裙子去,白收著倒可惜了。”
那箱蜜餞,李老夫人嘗了幾個,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吩咐各院都送些過去。
松風院正屋桌子上,一會兒功夫就堆滿了綾羅綢緞和各色蜜餞。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4:40
第八十五章 分歧
冬末和蘭初愛不釋手的翻看著滿桌子各種顏色的時新料子,興奮的討論 著這件做什麼好,那個要繡上什麼花才最好看,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 也晃了過來,就著冬末的手看著料子,笑著說道:“這上面不是有花紋 了,還要繡什麼花?就這樣最好!”
蘭初笑了起來,“跟著姑娘這樣的主子,真是省心省力,人家都是 嫌花繡得少,姑娘倒好,乾脆就不讓人往衣服上繡花!”
李小暖笑著用手指撥開包著蜜餞的桑皮紙,從裏面撚了粒桃脯放到 嘴裏,咬了幾口,撇了撇嘴,低聲說道:“這也太甜了,膩得要死,還 沒咱們府上做的一半好吃呢!哼!”
蘭初捂著嘴,笑彎了腰,冬末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蘭初笑 過了一陣子,才俯到冬末耳邊解釋道:“那一回,我和姑娘去娑羅館找 二小姐時,表少爺說咱們府上的蜜餞太酸了些,姑娘就跟人家記上仇了 !”
冬末也失笑起來,李小暖白了兩人一眼,又掂了塊桃脯扔到嘴裏, 拍了拍手說道:“我這哪是記仇?不過就是說句公道話罷了。”
中午吃飯時,古蕭興奮的和李小暖說著恪表哥送給他的那一箱子珍 本書,李小暖垂涎起來,和古蕭借起書來,古蕭連連點著頭,“等你晚 上回去,我讓人給你送過去,那個……”
古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吭吭哧哧著接著說道:“這是恪表哥 給我的,那個……你看完了,那個……還給我好不好?”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正想反駁,轉眼一想,自己從他那裏拿的書, 還真是一本沒還過,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當然還你,從前那些書, 我回去理理,那些看完的,也還你。”
“暖暖,我不是找你要書!那些書,我的書,你留著就是,不用還 ,就是,恪表哥、恪表哥送我的……那個……”
“我知道了,就是那套大荒志異是吧,回去我就找出來還你,你也 真是的,既是重要的書,就該說一聲,也沒見你提過,我就忘記了!我 還以為你不要了呢。”
李小暖有些強詞奪理的說道,古蕭撓著頭,仿佛理虧般陪著笑說道 :“我不是要,放你那兒就是,我要看就到你那裏看去,就要別丟了就 行。”
“我也看好了,就是忘記還你了,下次我記著些,你的書還是放你 那兒的好,我要是想看,再讓人去拿就是了。”
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說道,古蕭小心的看著她,見她滿臉笑意 ,沒有半分不高興的樣子,才舒了口氣,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晚上,古蕭差人將書連箱子送了過來,李小暖坐在榻上,一本本翻 看著,愛不釋手,這些書,都是極難得的珍本孤本,有幾本,她看過的 那些前人的筆記裏提到過無數回,可翻遍了書樓,也沒找到過,這程恪 ,到底是真心疼愛古蕭這個小表弟,還是財大氣粗?
唉,自己也是眼皮子太淺了,古家也不過從老夫人嫁過來,才巨富 起來,也不過是從古蕭父親中了狀元,才貴了起來,在這藏書靠積累的 世間,不過一兩代人的收藏,那書樓裏能存多少書去?別說和汝南王府 ,就是和鎮甯侯家那樣不甚讀書的人家比,只怕也比不得,這些自己看 來極珍貴難得的珍本孤本,只怕在汝南王府根本算不得什麼。
李小暖歎了口氣,用手撫著書面,這些書,不能自己留著,還要再 還回去,還真是萬分的捨不得,李小暖拿起本書,慢慢翻著出了一會兒 神,打定子主意,乾脆全部抄一遍,有個抄本留下,也算聊勝於無。
李小暖直起身子下了榻,叫著蘭初掌燈磨墨,一起進了西廂,端坐 在書桌前,取了大荒志異出來,一筆一判,工整的抄起書來。
周夫人在金家住了幾天,見古雲姍和硯兒處處皆好,也放寬了心, 李老夫人打發婆子送了汝南王府的禮物過去,周夫人知道有了回信,又 掂記著古蕭秋試的事,也不再多住,辭了金家,在金志揚的陪同下,回 到了古府。
歇了一天,周夫人到瑞萱堂請了安,仔細和李老夫人說了在金家幾 天的情形,言語之中,極是滿意。
李老夫人聽她說完了,才微笑著仔細說了汝南王府捎來的口信和帶 來的各色禮物,周夫人臉色難看起來,“雲歡性情品貌,哪一樣不是上 上之選,往年在京城時,宮裏頭咱們家也是常來常往的,貴妃也極疼愛 雲歡,誇過她不知道多少回!如今怎麼倒說起這個話來?若是……”
周夫人猛然頓回了後面的話,眼淚滴落了下來,李老夫人微微皺了 皺眉頭,看著她耐心的勸解道:“你也要替汝南王府想想,如今程貴妃 升了皇貴妃,是好事,也是……唉,小恪一回到京城,就陪著四皇子去 了南邊,說不定也是迫不得已,汝南王府這連姻之家,如今只怕要前後 左右仔細掂量好了,才能定下來,這不是汝南王府一家的事了,你也要 想明白些。”
“這要怎麼想明白?咱們元徵朝,除了皇家,還有哪家能比汝南王 府更尊貴的?如今程貴妃又升了皇貴妃,那程家還要顧忌誰去?若是皇 家的公主下嫁也就算了,可皇上最小的公主連孩子都生好了!程家必是 瞧著咱們家如今……”
周夫人哽住了話頭,抽泣了起來,李老夫人定定的看著周夫人,只悶得胸口痛,半再才冷冷的說道:“就算是汝南王府嫌棄咱們家根基淺 ,如今又敗落了,配不上世子,也是常情,又能怎麼樣?”
周夫人更加委屈起來,用帕子掩著臉,泣不成聲,李老夫人挺直著 腰背,無奈的閉了閉眼睛,直截了當的說道:“蕭兒今年秋天先不下場 ,明年再說吧。”
周夫人猛然止住了抽泣,抬起頭,滿眼愕然的看著李老夫人,“母 親?出了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蕭兒今年下場不合適,就是去了,只怕也是無功而返 ,咱們家孩子,不去也就算了,既然去了,總不好落了空去。”
李老夫人沉聲答道,周夫人“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氣息急促起來 ,“蕭兒是比不得他父親,可也不是尋常粗笨子弟,任它怎麼考,還能 落了空去?母親何苦總阻著蕭兒這前程的?”
李老夫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盯著周夫人看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 :“若能成龍成鳳,任誰也阻不住!你們鎮甯侯周家教出來的女兒,不 是最講究三從四德、孝順之道嗎?我看你累糊塗了,回去歇著吧!”
周夫人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起來,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 也不看她,自顧自的端起杯子,慢慢喝起茶來,周夫人呆了半晌,微微 有些斜歪的曲了曲膝,轉身急步奔了出去。
當天晚上,周夫人就病倒了,古雲歡和李小暖急忙請了大夫,診脈 熬藥,直忙了半夜。
李老夫人讓孫嬤嬤陪著古蕭過去請了安,就藉口古蕭要讀書,讓孫 嬤嬤帶了他回到瑞萱堂,看著他看書寫字。
晚上,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過來,建議他帶古蕭去萬松書院長長見 識,交些文友,陳先生忙恭敬答應著,和李老夫人商量了,準備隔天就 帶古蕭上路。
第二天,古蕭到澄心院請了安,和李小暖一起往瑞萱堂走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滿臉陰鬱養,悶悶不樂的古蕭,想了想,笑著說道 :“你放心去就是,夫人這邊,有我和雲歡呢,再說,夫人不過是累著 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也別太擔心了。”
古蕭頓住腳步,抬頭看著李小暖,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轉身吩咐著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不用你們跟著了,我和暖暖說著 話慢慢回去。”
丫頭婆子恭敬的答應著,並不敢遠離,只落後十來步,遠遠跟著, 古蕭看著丫頭婆子們離得遠了,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有些憤悶的說 道:“母親是悶出來的病!老祖宗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不讓我秋天 下場?連陳先生都說我如今文章做得極好了,要讓我下場試試呢,老祖 宗到底!”
古蕭跺了跺腳,頓住了話頭,李小暖臉色凝重起來,停住腳步,抬頭盯著古蕭,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古蕭,老祖宗的心思 和打算,夫人不明白也就算了,你怎麼也這樣糊塗的?如今兩漸路的錢 學政,一向脾氣古怪,做人上喜歡棱角分明的,那文上也只愛奇詭殉麗 的,這兩項,和你都大相徑庭,你若秋天去考了,中不中最多是個五五 之數,可你是狀元之子,這一下場,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若落 了第……唉,何苦呢,你還小,明年再下場也不遲。”
古蕭緊緊抿著嘴,固執起來,“他就算再古怪,也要講道理不是, 我文章做得好,他也不敢不取!”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4:51
第八十六章 冬末的親事
李小暖瞪著眼睛盯著古蕭,一時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悶了片刻,李小暖氣得點著古蕭的額頭罵道:“你怎麼說出這種糊塗話來?!你文章做的好?是皇上禦口親封過的,還是天下讀書人公認過的?不過就是幾個先生奉承你幾句,你就昏了頭了?!他不敢不取?你看看他敢不敢?這滿兩浙路的生員,他說誰文章好,那就是好,他說不好就是不好,誰敢說個不字?誰會說個不字?這天底下屢試不第的才子還少了?你那先生就是一個!你眼睛看不到的?”
古蕭氣得瞪著李小暖,李小暖狠狠的回瞪著他,古蕭瞪不過她,恨恨的別過了頭,李小暖伸手把他的臉扳了過來,讓他面對著自己,接著說道:“我還沒說完呢!你還要為官做宰、要往上爬的,這點子人情世故都拎不清,你還做個什麼官去?自古以來,那官場就是黑不見底的地方,就你這迂腐,再滿頭強筋,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還是安分著在家裏呆著吧!”
李小暖越說越氣,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點著古蕭的鼻子,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古蕭左躲右閃,眼睛緊張的溜著左右,急忙擺著手低聲說道:“暖暖,你小聲些,小聲些!咱們回去屋裏再說,小心讓人聽到!”
李小暖氣哼哼的跺了跺腳,轉身往松風院走去,古蕭忙跟在李小暖身後,陪著小心說道:“暖暖,你別發這麼大脾氣,我不過就說了一句,你怎麼就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李小暖哼了幾聲,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往松風院走去,古蕭緊跟在後面,進了院子。
古蕭緊跟著李小暖坐到正院抄手遊廊鵝頸椅子上,古蕭探頭看著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暖暖,你別生氣,其實我也不想這個秋天就去考,就是母親,暖暖你不知道,在京城時,母親不是這樣的,沒有這樣老,也很少生病,天天高高興興的,不知道多好,父親過世時,母親哭死過去好幾回,一下子就老了,身子也沒再好起來過。”
古蕭聲音低落著傷感起來。
“母親從小在京城長大,舅舅姨母他們都在京城,現在住在這上裏鎮,別說出門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母親現在都不會笑了,暖暖你不知道,以前,母親笑起來可好看了,我是不想再讓她傷心,暖暖,母親只有我了。”
李小暖心裏酸楚著軟了下來,轉頭看著古蕭,歎了口氣說道:“古蕭,你孝順母親,這不錯,可你也要會孝順才行,你想想看,那錢學政的文章風評,你也不是沒看過沒聽過,他在兩浙路這四年間,取中的文章,哪一篇不是詞句絢麗,奇峰迭出的?有一篇象你這種質樸厚重的沒有?”
古蕭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李小暖微微松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他這樣只以喜好取士,十年前就有人彈劾過,可又怎麼樣?他改了沒有?說到底,這也算不得什麼錯,科舉以文章取士,本來就是全憑主考官的眼力喜好,他覺得好,那就是好,他不收賄不受託,不營私舞弊,沒錯處讓人拿捏,錢家又是元徽朝數得著的高門大族,就算他脾氣那麼臭硬彆扭著,誰又能怎麼樣他?這樣的人,會為了你改了脾氣,網開一面?”
古蕭有些喪氣的垂下了頭,李小暖語氣溫和了些,“古蕭,你想想,要是你秋天下場,真的落了榜,只怕眨眼功夫,全兩浙路,還有京城,都得傳遍了,連中三元的古狀元的獨生兒子,考個貢生都落了榜!這且不說,夫人得傷心成什麼樣?只怕連老祖宗,,都得難過上一年半載的,你何苦?倒不如等明年兩浙路換了新學政,再下場去考,縱不能拿個解元回來,總不至於落了榜不是?!”
古蕭耷拉著肩膀,垂著頭沒說話,李小暖又歎了口氣,耐心的接著勸道:“我聽老祖宗說過,你父親當年中瞭解元後,就是覺得沒把握,棄過一期的,隔了三年才考中的會元。”
古蕭垂著頭,沉默了半響,才抬起頭,看著李小暖說道:“暖暖你說得對,是我糊塗了,我也是太心急了些。”
李小暖暗暗松了口氣,臉上露出輕鬆的笑意來,“你明白了就好,夫人只有你一個,老祖宗也只有你一個,你是夫人的命根子,也是老祖宗的命根子,老祖宗萬事都是替你打算著的,你可別犯了糊塗去。”
古蕭慢慢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老祖宗的精明能幹,可是公認的,老祖宗事事替你著想,處處照顧著你,你呢,就要處處顧著夫人才是,多勸解她,哄著她高興些,在老祖宗面前,你是孩子,可在夫人面前,你就要當個大人了。”
古蕭眨了眨眼睛,呆了半響,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母親是個單純性子,可沒老祖宗想得那麼多,唉,暖暖母親都不如你想的多。”
李小暖窒了窒,白了古蕭一眼,“看你這話說的!我什麼事情想的多了?!”
古蕭撓著頭,嘿嘿笑著,李小暖推了推他,“你明天就要啟程了,今天找個時候,好好開解開解夫人去,你最會哄夫人開心了,走前,一定要把夫人哄開心了才行。”
古蕭忙點著頭答應著,“暖暖你放心。”
第二天,古蕭就跟著陳先生啟程去萬松書院讀書去了,周夫人病了兩天,也漸漸好了起來,李小暖松了口氣,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府裏的事物也漸漸理順了, 許多,周嬤嬤大大小小又碰了幾次壁,對李小暖微微有些畏懼起來,輕易不敢生事,這上午的理事,漸漸只要一個多時辰就能處理妥當,日常瑣事,報到松風院,李小暖就吩咐冬末和蘭初商量著處置去,倒也妥當。
李小暖就用這些空出來的時候,慢慢抄著程恪送給古蕭的那些珍本古籍,日子過得愜意而清閒。
七月流火,八月添衣,八月初的傍晚,李小暖從瑞萱堂慢慢悠悠的回到松風院,洗了澡出來,見冬末和蘭初搬了好些衣服料子擺在東廂榻上,正一匹匹抖開看著,挑選著給李小暖做秋冬衣服要用的料子。
李小暖笑著吩咐著:“這塌讓你們占了,我到哪兒去?除了那些過於豔麗的,別的都行,還有,那些亮閃閃的也不要,好了,趕緊搬開去。”
冬末笑了起來,忙叫了幾個小丫頭進來,幫著一起搬走了,蘭初又將榻上仔細擦了一遍,李小暖歪到榻上,悠悠然的吃著果脯,看起書來。
冬末收拾好了,泡了杯茶端上來,坐到塌沿上做著針線,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書,突然想起來什麼,忙放下書,做直了身子,笑盈盈的看著冬末說道:“老祖宗身邊的翠蓮,指給了亭伯的第三個孫子,你可知道?”
冬末忙點了點頭,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聽說了,我和蘭初去道過賀了。”
“翠蓮這事倒提醒了我,也怪我疏忽了,你今年已經十八了,再不嫁,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你,還有你爹娘,有什麼打算沒有?”
冬末臉色微紅,羞澀的努力裝著大方,低聲說道:“我娘跟我提過兩回。”
“那你的意思呢?有看中的沒有?這事,得隨你心意,咳,那個,你知道的,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這事,我娘讓我跟姑娘商量商量,聽聽姑娘的意思。”
冬末抬頭看著李小暖,聲音漸漸自然起來,李小暖點著頭笑道:“那你也不早點說的?我要是再想不起來,豈不是生生把你耽誤成老姑娘去了?!”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低聲說道:“我說了,姑娘別取笑我。”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你說。”
“到家裏提過親的,我爹和我娘看中了兩家,我……”冬末輕輕咳了一聲,聲音含糊著說道:
“也看中了一個,姑娘幫我拿拿主意。”
李小暖忙點著頭,冬末臉上泛著紅暈,細細說了起來,“家裏看中的兩家,一家是大廚房劉嬤嬤的長子,如今在雲水間學廚,今年年底就能出師了,人老實本份,就是……聽說胖了些。”
李小暖挑著眉梢微笑起來,冬末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一家,是我二姨來提的親,是鎮東頭孫家的二兒子,孫家開著間南北貨鋪子,也經常給咱們府上送東西過來。”
“嗯,那你看中的那家呢?”
冬末臉上的紅暈濃了起來,努力平穩著聲音說道:“也算不得我看中的,不過覺得,還過得去罷了,是咱們府裏帳房上的,就是那個叫吳啟明的。”
“吳啟明?我好象聽說過,他祖母是亭伯的妹妹,父母如今管著府裏的兩處莊子,是這個人吧?”
李小暖擰眉想了想問道,冬末忙點著頭,李小暖慢慢盤算了一陣子,接著問道:“這得先問問你,你是不是打算脫籍的?若是想著脫了這奴籍,那就只有孫家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5:02
第八十七章 壞水
冬末輕輕搖了搖頭,“脫不脫籍的,我倒沒想過,脫了籍又能怎麼樣?外頭的日子艱難不說,沒了主子,真以為自己就能成了主子了?平頭百姓,隨便誰都能欺負幾下子,!受了欺負你也只能忍著,我沒什麼本是,也沒那份志氣,這輩子就跟著姑娘了,往後姑娘出嫁了,我就跟過去做配房去,反正我是不離姑娘的。”
李小暖怔了怔,歪著頭看著冬末,笑著說道:“我倒想起來了,我還欠著你十兩銀子的月例呢,也不知道往後能不能還上。”
冬末怔了怔,才想起這舊話來,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我就是惦記著這個的,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姑娘!不然,誰給我這十兩銀子的月例去?!”
李小暖笑了一陣子,才接著說道:“若是這樣,那孫家就不用提了,再說,孫家若是長子也還罷了,這二兒子,還是算了。”
冬末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另外兩家,家境差不多,就得看人了,這人沒看到,我也不敢胡亂評論去,這樣吧,明天我和老祖宗說了,叫這兩個人進來看了再說,如何?”
“這事還要驚動老祖宗?”
冬末有些急了起來,李小暖認真的點著頭。
“這麼重要的事,自然是要慎重著些,若是老祖宗肯幫你看看,那就更好了,老祖宗看人必定比我准。”
冬末想了想,扭捏的點了點頭,低聲道:“姑娘悄悄的,可別讓旁人知道了。”
“你放心。”
李小暖笑盈盈的答應著。
第二天,李小暖找機會和李老夫人說了冬末的事,李老夫人興致勃勃起來,叫了兩人過來細細問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李小暖忙找了個小丫頭去叫了冬末過來,翠蓮八卦無比,熱情無比的陪著冬末躲在屏風後面,也跟著看了聽了小半個時辰。
晚上回到松風院,冬末臉色緋紅著,遣退了小玉等人,獨自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李小暖泡在沐桶裏,笑盈盈的問道:“你看中了哪個?先跟我說說。”
“我聽姑娘的。”
冬末紅著臉說道,李小暖笑了起來,“我自然有主意給你,那你也得先說說,你自己覺得哪個好些?”
冬末期期艾艾著,低聲說道:“我……聽姑娘的,都好。”
“都好啊,”
李小暖拖著長音,仿佛為難起來,“若是兩個都嫁,好像不大容易呢,這倒難了!”
冬末跺起腳來,“姑娘又不正經說話了!”
李小暖仰在沐桶上笑了起來,“那個,好象……倒不象……說的胖。”
冬末努力裝著隨意的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轉頭看著冬末,“冬末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出來不象說得那樣胖!誰不象說的那樣胖?”
“姑娘真是的!”
冬末羞得滿臉通紅,有些急了起來,李小暖笑夠了,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和老祖宗呢,和你一樣,都看中那個阮大福了,那個阮大福,人是稍微富態了那麼一點點,倒還算不上胖,不過,”
李小暖頓了頓,笑盈盈的接著說道:“這當廚子的,不胖的可不多,往後你讓他多幹活少吃飯,大約能好些。那個阮大福,看面相是個本性厚道的,話不多,卻能句句說在點子上,老祖宗看了滿意,就讓人又去雲水間打聽了,都說他人緣好,能幹也肯吃苦,帳頭上極明白,一直幫著掌廚管著菜蔬帳,我就看他是個脾氣也好,性子寬厚溫和,你性子有些急,得找個脾氣好、能擔待的,往後你這日子才能過的舒心。”
冬末仔細聽著,忙點了點頭,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她,接著說道:“那個吳啟明,樣樣出色,可也就是太出色了些,人這心氣就有些高,老祖宗說看他面相,有些天性涼薄的樣子,這個我倒是看不出來,我就是覺得他心氣太高了些,心氣太高,往後不如意的地方就多,就會覺得時時不如意,這樣的日子不管貧富,都過得讓人難受。”
冬末想了想,低聲說道:“姑娘說的是,這人,得知足,我聽姑娘的。”
李小暖歎起氣來,用手輕輕拍著水歎息道:“有人把我身邊最好最得力的人搶走了,我還得搭人搭銀子的幫著他,這是什麼世道!”
冬末怔了怔,半響才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直起身子,不再接李小暖的話,俐落的幫她洗起頭髮來。
李小暖長長短短的歎著氣,等冬末給她洗好頭髮,松松的綰了起來,才轉頭看著冬末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嫁過去?你的嫁妝,別的都好辦,就是那些繡品,得花些時候,從明兒起,讓蘭初幫你一起繡吧,咱們院子裏,也就她針線上還過得去,其實魏嬤嬤的針線才好,可惜她一直在繡坊裏忙著,也不得空。”
“我娘幾年前就繡這些東西了,也差不多了。”
冬末低低的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點了點頭,想了想,笑著說道:“老祖宗說了,你的嫁妝,她照著翠蓮的例賞一份給你,嫁妝上就這樣吧,再多了,壓過翠蓮倒不好,我給你兩百兩銀子壓箱底,這個,你只好悶聲發財了,可說不得。”
冬末眼睛亮閃閃著濕潤起來,手下不停,一邊給李小暖擦著身子,一邊低聲說道:“我娘要是聽到老祖宗照著翠蓮的例給我陪送嫁妝,只怕高興得夜裏都要笑醒了,姑娘不知道,老祖宗為人一向大方,幾個貼身大丫頭出嫁,陪送的嫁妝,一般富貴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再說,不提銀子,就這份體面,滿府裏也沒幾個人能得,有這個,什麼都夠了,那兩百兩銀子,姑娘不要給了。”
冬末誠懇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兩百兩銀子的事,萬一傳出去,豈不是成了姑娘給老祖宗沒臉了?但凡知道的都得說姑娘不懂事,哪里犯得著?再說,我要是真沒銀子用了,來找姑娘,姑娘還能少了我銀子用去?姑娘要是想賞我銀子,以後機會多得是,倒犯不著這個時候給。”
李小暖怔怔的看著冬末,眼淚突然湧了出來,忙笑著點著頭,聲音有些哽咽起來,“你說得對,是我沒想周全,冬末姐姐,我真捨不得你走。”
冬末的眼淚也跟著一滴滴落了下來,忙用棉帕子給李小暖拭著眼淚,笑著安慰道:“姑娘趕我走,我也不走,那十兩銀子的月例,我還沒拿到呢!我還跟著姑娘當差!”
李小暖忙笑著點著頭。
隔了幾天,李老夫人讓外頭人伢子送了十幾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進來,又讓亭伯從府裏十歲左右的家生子兒中選了十幾個出來,一起送到松風院,吩咐李小暖挑些丫頭使喚。
松松風院的丫頭,小玉、秀紋年前已經出嫁了,如今只剩了冬末、蘭初和秋葉三個,好在李小暖凡事隨意省儉,一多半的時候又是在瑞萱堂呆著的,三個 人倒也忙的過來,可年裏年外,冬末就要出嫁,秋葉和冬末同歲,也指了婚要嫁出去了,松風院裏,就只餘下蘭初一個了。
李小暖遵著李老夫人的意思,從三十來個丫頭裏,仔細挑了四個小丫頭出來,兩個外頭人伢子送進來的,兩個家生子兒,統交給冬末調教起來,冬末前後思量了,稟了李小暖,又把人交給了蘭初去調教,自己只在旁邊掌總看著。
秋意漸濃,古府後園的菊花開得份外燦爛,九月裏螃蟹肥起來的時候,古雲歡邀著李小暖,去院子裏逛了一圈,古雲歡不是嫌這一處冷靜,就是嫌那一處風涼,挑來挑去,還是去了松風院,倆個人在屋簷下欣賞著錯落有致的擺滿了院子的菊花,慢慢吃著蟹。
古雲歡出著神,漸漸又沉鬱起來,李小暖暗暗歎著氣,聽老祖宗的意思,古雲歡和汝南王府這親事,只怕難成,若是這樣,得想法子勸勸她,再這樣沉迷下去,可就不妙了。
李小暖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古雲歡,她和程恪見過幾面,又瞭解他多少?她這少女情懷裏的那個愛人,只怕還是自己想像的成分居多,既然是想像居多,那麼,想像可以無比美好,自然也可以無比醜陋。
李小暖微微眯著眼睛,慢慢盤算了一會兒,轉過身,示意蘭初帶著小丫頭退了下去,笑盈盈的看著古雲歡說道:“汝南王府的蜜餞,還真是一點酸味也沒有。”
古雲歡微微直起身子,興致高了起來,點著頭說道:“可不是,真真是一點也不酸,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個簡單,我讓冬末問過她娘,說是用蜜多泡就可以了,表少爺竟然喜歡吃這麼甜的東西,真是奇怪。”
古雲歡身子微微動了動,眼睛閃過絲亮光,笑著說道:“我倒沒留意他喜歡吃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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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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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3 00:45:13
第八十八章 慢慢來
李小暖挑著眉梢,有些意外的說道:“你怎麼沒留意?他都說了,咱們府的蜜裏什麼都好,就是酸了些,若是不喜歡吃,怎麼知道酸了些?!”
古雲歡怔了怔,笑著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這個表少爺,看著人黑黑壯壯的,怎麼淨些跟咱們女子一樣的喜好的?二姐姐你不知道,前一陣子,表少爺不是帶了一箱子書過來給古蕭嗎。”
古雲歡忙點著頭,李小暖抿嘴笑著,滿臉古怪的接著說道:“我和古蕭借過來看,古蕭就讓連箱子送過來了,結果啊!”
李小暖屏不住笑了起來,古雲歡急了起來,“結果怎麼樣?你先別笑,快說啊!”
“結果啊,一打開箱子,我就聞到了一股子香味,很好聞的味道,就是咱們用的那種脂粉香氣,你說怪不書!”
古雲歡臉色沉鬱下來,半晌,才低聲說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爺們成親前,先在房裏放幾個丫頭侍候著,也是常理。”
李小暖一時呆住了,喵的,岔到哪兒去了!輕輕咳了幾聲,李小暖笑著轉了話頭,“那個周公子,到底是誰啊?”
古雲歡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京城的名門旺族中,除了鎮甯侯周家,沒聽說過再有哪家姓周的,大姐姐原來不是說過嗎,說他是汝南王府養的清客,你上次不是當面說他是清客相公嗎?他也沒反駁不是,若不是清客相公,怎麼肯讓人這麼說的?”
李小暖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她,暗暗歎了口氣這樣單純的小姑娘,倒是好騙。
“那個周公子,玉樹臨風一般,長得真是好看,表少爺肯定很喜歡這個周公子,整天和他形影不離的,你說,咱們府裏那麼多空院子表少爺非得和他一處擠著,這好也好得太過份了些,咱們兩個這麼要好,也沒象他們那樣,天天白天膩在一處晚上還要同眠共枕的,唉,京城裏是不是就是這樣的規矩?這清客相公都是和東主這樣子形影不離的?”
古雲歡微微皺起了眉頭 搖著頭說道:“哪有這樣的規矩?那清客相公,也就比奴才高那麼一點點,別說……”
雲歡臉上閃過絲古怪,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別說這麼擠著,就是一處宴飲吃飯,最多陪個末座,也就很給臉面了。”
“嗯。”
李小暖沉吟起來,“那就奇怪了,表少爺對周公子,親近得跟一個人一樣,可不象賓主!”
古雲歡滿臉莫名其妙,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半點也沒聽出她言外之意的古雲歡,恍然明白過來,這個年代的大家閨秀,哪里知道這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曖昧事兒的,又怎麼能聽得出來自己腦子裏轉的那些齷齪念頭?!
唉,李小暖暗暗歎了口氣,猶豫起來是先把她教壞了,還是再想別的法子?古雲歡看著突然洩氣般聳拉著雙肩的李小暖更加莫名其妙起來,“小暖你到底要說什麼?”
李小暖忙笑著搖了搖頭,“我哪有什麼要說的,不過就是說說閒話罷了,那,螃蟹都涼了,我也不想吃了,你還要不要吃?要不,讓廚房再送幾個熱的來?”
古雲歡狐疑的看著李小暖,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想吃了,小暖,你今天奇怪的很。”
李小暖嘿嘿笑著,也不答話,叫人過來收拾了,泡了茶上來,和古雲歡有一搭沒一搭瞪說著閒話,關於汝南王府、關於程恪,古雲歡提起不知道多少回,李小暖又和往常一樣,半句話也不肯接過去,古雲歡漸漸就沒了興致,打著呵欠告辭回去歇著了。
李小暖慢慢晃進屋裏,靠在榻上,出神的盤算起來,到底是要想法子讓古雲歡明白些事兒呢,
是再想別的法子,可別的,還能有什麼法子能拔去她心裏這根毒苗的?想了幾天,李小暖打定了主意,不管哪個世間,太純潔了都不是好事,該明白的還是讓她明白明白的好!
李小暖又仔細盤算了幾天,騰出空來,幾乎天天跑到書樓,在樓上樓下翻找著自己想要的書。找了大半個月,總算找了兩三本記著這些東西的前朝筆記出來,仔細看了一遍,李小暖從中間挑了一本出來,做了個標記又放回到書架上。
日子滑進了十一月裏,月初,冬末和秋葉前後成了親,李小暖和古雲歡商量著,乾脆讓兩人過了年再進來領差使,這年前,就放她們好好歇一歇去。
十一月中,陳先生讓人帶了話來,臘月初就帶著古蕭回來,古雲姍也遣了婆子早早過來送了信,正月裏要帶著硯兒回來住幾天,周夫人興致高漲著,看著人把乾乾淨淨的梧桐院又收拾了幾遍,又看著人收拾起薔薇院來。
年節將近,古雲歡也忙得一時顧不上傷感自己的心思,和李小暖一起,打點起府裏過年的事來。
剛進臘月,陳先生帶著古蕭回到上裏鎮,歇了一天,陳先生就提前幾天回去過年了。
這一趟回來,古蕭眼看著長高了不少,人也開朗了起來,開心的和李小暖說著萬松書院的名師大家,說著書院的大小文會,說著自己新交的朋友,李小暖認真聽著,因為他的歡快也跟著心情喜憂起來。
正月初二一早,金家的管事就到了古府,恭敬的稟報了,因帶著孩子,古雲姍沒敢太早啟程,要午後才能趕到古府。
一家人急切的等待著,中午飯也沒人中心思正經去吃。
午末時分,古蕭坐不住了,站起來笑著說道:“我去後面碼頭迎著大姐姐去,也該到了。”
“你急什麼,台州過來要大半天,只怕還得一會兒功夫,碼頭上風大,你就在這裏等著,外頭有婆子們候著呢。”
周夫人忙笑著阻止道,李老夫人也跟著笑著點了點頭,古蕭失望著,不情不願的又坐了下來,沒坐兩刻鐘,又站了起來,“這會兒差不多了,我去碼頭迎迎去。”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不等周夫人說話,笑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穿上那件哆囉呢的厚鬥蓬,再拿個手爐去。”
古蕭眉眼飛揚著,急忙答應著,穿過衣服,接過手爐,李老夫人又叫了兩個婆子跟著,沿著青石路,一路往後面碼頭奔去。
直到未正過了好大一會兒,小丫頭才急匆匆奔進來,滿臉的笑容的稟報著:“大小姐和姑爺、孫小姐的船到了碼頭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邁出半步,又急忙頓住,回身拉著已經緊跟著站起來的古雲歡,匆匆曲了曲膝說道:“老祖宗、夫人,我們也去接接大姐姐去!”
“快回來!”
李老夫人一邊笑著,一邊嗔怪著招手叫著兩人,“蕭兒去接,必是接著她們一家三口一處過來的,你們兩個,先避到後頭去!哪里好這麼接出去的?”
李小暖失望的頓住腳步,古雲歡都著嘴,輕輕跺起腳來,周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晚個片刻功夫,也就能見到人了,哪能急成這樣的?!趕緊先到屏風後頭避避去!”
周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說道:“我到門口看看去。”
李老夫人輕輕搖著頭,滿眼笑意的揮了揮手,示意著周夫人,周夫人笑著曲了曲膝,步履有些急促的出了正屋門,李老夫人回過頭,看著磨蹭著不願躲到後頭去的李小暖和古雲歡,笑著揮手示意兩人趕緊回避進去。
不大會兒,院子裏就熱鬧起來,李小暖和古雲歡忙貼在屏風縫隙裏,往外張望著。
眾人簇擁著古雲姍和金志揚進了正屋,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端坐在榻上,小丫頭早就在地上放好了墊子,古雲姍回身從奶娘懷裏接過硯兒,金志揚下意識的伸手托了把古雲姍,兩人一起跪在了墊子上,還沒磕下頭去,李老夫人已經抬著手,急忙吩咐著:“快扶起來!”
竹青急忙上前,扶起了古雲姍,金志揚到底磕了個頭,才站了起來,給周夫人又正式請安見了禮,才坐到了旁邊扶手椅上。
李老夫人手招手叫著古雲姍坐到了榻沿上,伸手接過了剛迷迷糊糊醒過來的硯兒。
硯兒打著呵欠,握著胖呼呼的小拳頭笨笨的揉著眼睛,李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線,忍不住在硯兒雪白粉嫩的臉上親了一口,笑著說道:“雲姍,硯兒可比你小時候還要漂亮靈氣,你看看這眼睛,多少明亮!”
周夫人探著身子,滿眼笑容的看著硯兒,移不開眼睛去,硯兒眨了兩下眼睛,清醒過來,歪著頭看著李老夫人,片刻功夫,嘴扁著、滿臉委屈的左右扭著身子找起人來。
周夫人忍不住站了起來,側著身子坐到了榻沿上,滿臉笑容的叫著硯兒:“硯兒,還認得外祖母不?”
硯兒烏黑的眼珠盯住周夫人看了一會兒,突然張著胖胖的雙手,沖著周夫人直撲了過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5:34
第八十九章 小住
李老夫人驚喜起來:“這孩子,真真是聰明,隔了這麼久,還能記得外祖母!”
周夫人忙伸手接過硯兒,高興得在硯兒臉上連連親了幾口,金志揚微微躬了躬身子,笑著說道:“硯兒一直輕易不讓外人抱的,到了這裏,就一點也不見生份,血脈之親,到底不一樣。”
李老夫人贊同的點著頭,轉頭看著金志揚,溫和的說道:“可不就是這樣,這血脈相連,斬都斬不斷。”
李小暖躲在屏風後,眼睛盯著咯咯笑著揮舞著兩隻胖手的硯兒,羨慕不已,她最喜歡孩子,可惜努力到三十幾歲,也沒能嫁出去!
李老夫人和金志揚說了一會兒話,就打發古蕭陪著他去前院清露軒歇著去了。
見金志揚出了院子,李小暖和古雲歡急忙奔了出來,喜悅萬分的和古雲姍見著禮,古雲姍眼淚汪著,一手拉著李小暖,一手拉著古雲歡,上上下下打量著,半晌才說出話來:“小暖長高了,象個大姑娘了。”
李小暖笑著不停的點著頭,古雲歡嘟著嘴,“姐姐也不誇誇我!”
“好好好,我們家雲歡越來越漂亮了!”
古雲姍失笑起來,忙連聲誇讚著,古雲歡仇跟善笑了起來,緊挨著古雲姍擠在榻上坐下,李小暖轉過身,稀罕萬分的看著揮舞著手裏的布偶,流著口水,伊伊呀呀不知道說著什麼的硯兒,又想抱又不敢從周夫人懷裏搶去。
小丫頭們流水般送上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吃食、茶水、乾淨帕子……
屋子裏熱鬧著,暖意洋洋。
眾人逗著硯兒,說著話,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時辰,李老夫人笑著說道:“光顧著說話了,雲姍坐了一天的船了,早該累了,還有硯兒,也該歇著了。”
周夫人忙笑著點著頭,
“可不是,光顧著說話了,硯兒小,可經不得折騰。”
“我不累。”
古雲姍笑著說道,“都到家了,還累什麼。”
“你不累,硯兒可累了!”
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笑著說道:“你母親把薔薇院和外頭清露軒都收拾出來了,你想住哪里就住到哪里去?”
古雲姍臉上微微紅了紅,聲音低低的說道,“老祖宗!我……就住薔薇院,還是薔薇院住的最習慣。”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周夫人遲疑了下,笑著問道,“那姑爺一個人住清露軒?我看,你還是。”
“母親,志揚明天一早就得趕回去,家裏還有一堆的事等著他呢,初六日再過來接我們娘倆兒。”
古雲姍打斷了周夫人的話解釋道,李老夫人笑著吩聽道,“既是這樣,那你今晚還是住在清露軒的好,明天一早也好起來侍候他收拾了趕回去,等他走了,你再搬進來就是。”
古雲姍想了想,笑著點頭應了。
晚上,古家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團圓飯,古蕭和金志揚敬著周夫人多喝了幾杯酒,把周夫人喝得熏熏然半醉而歸。
第二天一早,古雲姍和古蕭送金志揚上船趕回了台州,兩人說著話,慢慢走著去了瑞萱堂。
李小暖和古雲歡已經到了,正在外間暖閣裏喝著蜜水,低聲說著話,見古蕭陪著古雲姍進來,忙起身讓著兩人坐下,李小暖出去叫了小丫頭,吩咐送兩杯蓮子茶進來。
四個人低聲說笑了片刻功夫,周夫人就進了院子,小丫頭進來稟報了,四人忙迎了出去,進了屋沒等坐下,竹葉就掀簾出來,笑盈盈的稟報著:“老祖宗請夫人、小姐和少爺進去呢。”
周夫人領著眾人進了東廂,請了安,竹青帶著人擺了早飯上來,一家人安靜的吃了早飯,重又回到東廂坐下,小丫頭們上了茶,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幾口,笑著吩咐著古雲歡和李小暖。
“你們大姐姐在家也就住今明兩天,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趕緊拿出來,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不如叫個戲班子進來,唱戲給咱們聽!”
古蕭眼睛亮了亮,忙搶過了話頭,周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古雲姍留神著周夫人,忙笑著說道:“古蕭還跟個孩子一樣愛熱鬧!那戲有什麼好聽,吵也吵死了,我回來,就想和老祖宗、和母母、和大家說說話兒,你還要叫戲班子進來?!”
“本來聽聽戲也沒什麼,可硯兒太小,只怕經不得那樣的吵鬧,這戲班子,還真是叫不得。”
李老夫人也笑著駁回了古蕭的提議,古蕭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倒忘記這個了。”
古雲姍笑吟吟盯著古蕭看了幾眼。才轉頭看著周夫人感歎著說道:“古啊過了年也十四了,我看著他,還覺得他跟個孩子一樣。”
“我也看著他是個孩子呢,一轉眼,都十四了。”
周夫人轉頭看著古蕭,微微感慨起來,
“孩子大了,咱們可就都老了!”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傷感的看著古蕭,慢慢的說道,李小暖盯著古蕭看了幾眼,才轉頭看著一天比一天老起來的李老夫人,過了年,李老夫人就五十九歲了,可古蕭,還是個孩子!
李小暖心底漫過絲焦躁和悲涼,這古家的新舊交替中,舊的已老邁不堪,新的卻還稚嫩得無力承擔,古蕭,什麼時候才能長大起來?!
古雲歡輕輕推了推微微有些出神的李小暖,低聲說道,“咱們去廚房看看去,剛周嬤嬤說。翠薇廳那邊還有些事急著等吩咐.咱們也得過去看看去,唉,煩死了,小暖,我去廚房,你一個人去翠薇廳,也能快些。”
李小暖白了她一眼,和她一同起身告了退出來,出了院子,李小暖拉著古雲歡固執的說道:“咱們先一起去翠薇廳,再一起去廚房,大姐姐陪著老祖宗說了
話,還得陪夫人說話,一時半會的,也輪不到咱們,你急也沒用。”
古雲歡無奈的歎著氣,被李小暖拖著,一邊往翠薇廳去,一邊感歎著:“你這粘人的脾與多早晚能改改?真真是讓你給煩死了。”
李小暖也不理會古雲歡的感慨,只拖著她不放。
兩人從翠薇廳出來,又去廚房看了,再回到瑞萱堂,已是午飯時候,一家人吃了飯,李老夫人疲倦著歇了午覺,李小暖照例留在小佛堂抄著經,周夫人帶著眾人告辭出來,古蕭直接去了前院外書房,古雲姍、古雲歡陪著周夫人回到澄心院,侍候著母親歇下來,兩人出了院子,並肩往薔薇院走去。
初四晚上,李小暖剛回到松風院,古雲姍就遣了丫頭過來,請了李小暖過去薔薇院說話。
李小暖忙又穿了斗篷,帶著玉扣往薔薇院趕了過去。
古雲姍正抱著硯兒,來回晃著哄著睡覺。見李小暖進來,忙用眼神示意她先進去東廂,李小暖會意,輕手輕腳的進了東廂,脫了斗篷,坐到榻上喝著茶等著古雲姍。
過了兩刻鐘的功夫,古雲姍才微微有些疲憊的進了東廂,李小暖忙直起身子,虛扶著她坐到榻上。
古雲姍接過小丫頭遞過的茶,一口喝了,才吐了口氣說道,“硯兒就是睡覺上頭不容易,奶娘拿她一點法子也沒有,天天晚上都得我來哄著才肯睡,真是急死人!”
“帶孩子就是辛苦!大姐姐真是不容易。”
李小暖微微羨慕著說道.古雲姍斜了她一眼,
“瞧你說的,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七老八十了呢。”
李小暖苦著臉,攤著手笑了起來,古雲姍接過小丫頭重新又泡的茶,又一口喝了半杯,才接著說道:“唉!該老成的不老成,偏偏你這個小丫頭,老成的不得了!”
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笑看暮古雲姍,沒有接話、古雲姍放下杯子,往後歪到靠枕上,把自己放舒服了,才看著李小暖說道,“雲歡昨兒和我說了半夜的話,唉,這傻丫頭,我今天也問了老祖宗了,汝南王府這世子妃,咱們家只怕是高攀不上的,其實。”
古雲姍頓住話頭,想了想,才接著說道,“若照我的意思,就是程家有這意思,也不能把雲歡嫁過去,汝南王府這世子妃,哪是那麼好當的?雲歡是個懶散性子,心眼又實,真嫁進去,還不知道如何呢!搭了命進去都說不定。”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雲姍,古雲姍重重的歎氣,傷感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就說我吧,照理說,在婆家也只能這樣順心了,可這一兩年,還不一樣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去?母親跟婆婆到底兩樣。”
古雲姍停住話,眼圈微微紅了紅,李小暖緊張起來,直起上身問道:“大姐姐在婆家受氣了?”
“不是受氣,哪有人能給我氣受的?就是不一樣,在家裏,老祖宗、母親看著咱們,都是孩子,凡事沒有不能擔待的,可嫁到婆家,還有誰把你當孩子看的?哪還有人擔待你的?萬事你都得擔待著別人去,但凡有一絲半點的疏漏不全,就有人說話,唉,有時候苦了累了,還落的全是抱怨,你想想,多少委屈?”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5:43
第九十章 喜信
雲姍微微有些傷感起來,李小暖一時不知道如何勸慰 ,這當媳婦的感覺,于她全是聽說而已,古雲姍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我也和老祖宗說了,雲歡那性子,往後嫁人,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挑人才行,到底要嫁個什麼樣的人家,我一時倒也說不上來,可長房和媳之類的,照她那懶散性子,就有些太難為了,不合適,唉,說起來,雲歡今年也十七歲了,也就這一兩年裏頭,就該出嫁了,母親一心想著汝南王府,只怕其他人家,還沒打算過呢。”
古雲姍歎著氣,李小暖想了想,笑著接過了話頭,
“有老祖宗呢,老祖宗肯定心裏有數。”
古雲姍笑了起來,
“你說的也是,老祖宗是想著雲歡能嫁到京城去,往後,若是古蕭科舉入仕,只怕咱們家還是要搬回京城大宅去住著的,這樣,雲歡就不至於遠離娘家,有什麼事也好照應著。”
李小暖仔細聽著,笑著點了點頭,
“還是老祖宗想得周到。”
“可不是,唉,老祖宗,”
古雲姍聲音低落下來,
“一年比一年見老。”
“老祖宗身子好著呢,大姐姐別多擔心。”
李小暖忙寬解道,古雲姍勉強笑了笑,
“我不過是亂操心罷了,你不用勸我,我走前,梧桐院裏換了一批丫頭,這幾個丫頭如今可還安份?”
“很好,沒聽說有什麼事,老祖宗已經遣孫嬤嬤去梧桐院掌著總,還能有什麼事的?”
李小暖聲音輕鬆的說道,古雲姍微微舒了口氣,笑了起來,
“那就好,我就怕那些個丫頭不安份,生出是非來,就惹人厭了。”
古雲姍頓了頓,看著李小暖,斟酌著接著說道:
“咱們府裏一向規矩嚴,爺們也沒有京城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規矩,若是在 甯侯府,象古蕭這樣十三四歲的少爺房裏,早就放了人進去了!母親……”
古雲姍口齒黏連著,含糊著說道:
“有些事,你就留心敲打著古蕭就是,古蕭從小就聽你的話,你說的話,他句句都能放在心上,你也別謹慎太過了,有些話、有些事,該說的要說,該管的就要管。”
李小暖聽著古雲姍話裏話外的明示暗示,一時呆住了,古雲姍仔細看著她,微笑起來,
“從你到家裏那天起,我就沒拿你當外人看過,若有什麼事,就打發人遞個信兒給我,你只放心,我必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李小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古雲姍這言外之意,她聽的明明白白,象冬末說的,古蕭和古家,於她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上上之選,古雲姍這話,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老祖宗流露出來的意思?
古雲姍見李小暖垂著眼簾,只不言語,輕輕笑了起來,站起身,轉身進屋取了紫檀木小匣子出來,推到李小暖面前,笑著示意她打開,
“這是我選的樣子,特意給你打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李小暖打開匣子,匣子裏滿滿的放著鐲子、耳釘、耳墜、戒指等首飾,金燦燦的晃人眼。
“都是赤金的,別怪我俗氣,我就喜歡這赤金的東西!”
李小暖從匣子裏揀只看著最小的戒指出來,合上匣子推了回去,
“大姐姐,我要這個戒指就夠了,這滿滿一匣子,也太貴重了,我可不能收!再說,我哪里用得著這許多貴重首飾的?大姐姐還是收回去吧。”
古雲姍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伸手拿過她手裏的戒指,打開匣子丟了進去,把匣子推到李小暖面前。
“跟大姐姐有什麼好客氣的?說了你也別惱,別說這樣一匣子,就算十匣子,如今在大姐姐手裏也算不得什麼,可你就不一樣了,趕緊拿著,用不著就收好,攢著當嫁妝就是。”
李小暖感激的看著古雲姍謝道:
“大姐姐這樣對我,小暖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古雲姍拍了拍李小暖的手,低聲說道:
“大姐姐倒正經要謝你才對呢,唉,這一兩年,家裏大大小小的事,你費心不少,雲歡,也多虧你……雲歡其實也是個明白人,就是愛胡思亂想,整天悲風傷月的,淨想些沒用的東西!你對她好,她都明白著呢!雲歡大你整整五歲,她倒跟個小的一樣,你倒象個姐姐!”
古雲姍又感慨起來,
“雲歡這個樣子,出了嫁可要好好苦一陣子了!也不知道她跟古蕭,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大姐姐也別太心急,二姐姐如今管家理事,也不比大姐姐當年差呢,古蕭過了年才十四歲,還是小了些,去年跟著陳先生在萬松書院讀 書,這回來就好象一下子長大了很多,再過一年兩年的,中了舉,再多經歷些事,也就能擔待起來了。”
李小暖笑著開解著古雲姍,古雲姍愛憐的撫養李小暖的臉頰,
“你這丫頭,就是會勸人,有你在家裏,我就放心多了,你自己也多愛惜著自己,母親那裏……母親是個沒心眼的,喜歡不喜歡都在臉上,凡事都不往深處想,有什麼事,你心裏有數就是,哄得她高興也就罷了,若有什麼難為事,就讓捎信給我,聽到沒有?”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李小暖見古雲姍臉上疲倦濃了起來,忙起身告了辭,把匣子遞給玉和抱著,回去松風院了。
第二天巳初剛過,金志揚就到了古府,來接古雲姍和硯兒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怕三人趕不及回去台州,也沒敢多留,打發三人趕緊上船回去了。
隔了幾天,京城就傳了信來,錢學政要調回京城禮部任職,皇上新委了趙文治為兩浙路學政,趙文治初六到吏部領了文書,已經啟程,大約二月初就能到任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氣,放下心來,李小暖急忙在邸抄裏翻找起趙文治的履歷文章,
“我記得去年六月的邸抄裏有他寫的一個摺子,是說京東東路夏季幹熱,秋天收成必定不好什麼什麼的,好象文字平淡中帶著張力,倒不詭異。”
李老夫人笑著止住了她,
“不用找了,象錢學政那樣的文章性子,普天下也沒幾個,哪能去了一個,又來了個一樣的?!這趙文治是唐濟遠的學生,一向和汝南王府交好,是個會為人的。”
李小暖停了手,驚喜起來,
“那豈不是和表少爺是同門師兄弟了?要是!”
李小暖頓回了後面的話,吐了吐舌頭,李老夫人含笑看著她,接過了話頭,
“要是讓表少爺托唐濟遠說句話,就好了,是不是?”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傻丫頭,哪還要這樣興師動眾的?那趙文治家裏富也算是富的,可眼貴字就沾不上邊了,他今年也不過三十七八歲,不過一個進士出身,十幾年的功夫,一路做到兩浙路學政,可是個精明人,心裏自然有數。”
李小暖仔細聽著李老夫人的話,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
“我又想的左了,這精明人,要的就是個心裏有數!”
李老夫人滿意的點著頭,
“嗯,咱們如今在這上裏鎮,就是世外桃源,若是在京城,凡事就要心裏有數才行,今天哪家的夫人小奶替你擋了一句話,提醒了你一星半點的,你都要心裏有數著,有機會就要投桃報李了才行。”
李小暖忙站起來曲膝答應著,
“小暖記下了。”
李老夫人笑著示意她坐回到榻上,接著說道:
“蕭兒今年秋天就下場考一考去,也了正月,就不讓他再去萬松書院了,留在家裏念書寫文章就是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聽著李老夫人的吩咐,古蕭今年秋天中了舉,後年就是禮部春試,李老夫人會不會考試前就帶家古家再搬回京城去?還是等古蕭中了進士後再搬回去?這世外桃源,她可是萬分捨不得,那京城,連一句話都要想著投桃報李,到了那裏,自己又是這樣的身份,豈不得小心翼翼到累死了?!
正月底,邸抄上明發了錢學政的調任和新學政的任,陳先生早早趕回古府,陪著古蕭一起,準備苦讀這大半年。
沒幾天,李老夫人又收到了汝南王府管事帶來的口信,世子要過來古家看望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順便拜會師兄,為他到任兩浙路學政接風道賀。
李老夫人大喜過望,李小暖有些感動,這世子,惡劣是惡劣了些,可對古蕭這個小表弟,還算是真心疼愛照顧,隔三岔五的送書送東西不說,這一趟過來拜會,可全是為了古蕭的應試了,所謂的心裏有數。
李小暖想了想,看著李老夫人,遲疑著問道:“表少爺是一個人去拜會趙學政,還是帶著古蕭一起去的?”
“自然是讓蕭兒陪著他一起去才好。”
李老夫人笑哈哈的說道,
“那,”
李小暖猶豫著說道:“是不是讓大姐夫也跟著一起去?就怕不妥當。”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5:58
第九十一章 流言
李老夫人怔了怔,拍著額頭笑了起來,「是我老糊塗了,就只想著蕭兒,把雲姍那丫頭給忘了,妥當妥當,正該讓志揚也一起過去長長見識去,到底是你這丫頭跟大姐姐親,凡事都想著她!趕緊讓人去台州先傳個信去。」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商量了,遣了周嬤嬤,去台州傳了信。
周嬤嬤帶去了好事兒,也帶了喜信回來,古雲姍剛診出了喜脈,金家正要差人來報喜,周夫人眉梢飛揚著高興起來,這今年才真是順暢了些,一開年,就喜信兒不斷!
二月初一,冬末歇完了假,李小暖和古雲歡商量著,安排她到庫房當差去了。
古雲歡和李小暖剛剛收拾妥當娑羅館,程恪一行人就到了上裏鎮,周景然照樣形影不離的跟了過來。
古雲歡被李小暖的話挑著,聽說周景然又跟著一起過來,兩人還像以往那樣,同住在娑羅館,滿心古怪著,也說不出什麼,更理不出頭緒來,就是覺得心裏彆扭著極不舒服。
程恪進了古府的當天,金志揚就趕到了上裏鎮,住在了離娑羅館最近的清露軒。
歇了一天,四個人帶著眾多小廝長隨護衛,一行幾十輛大車,往杭州府拜會趙學政去了。
幾天後,四人回到古府,程恪和周景然歇了一晚,就急匆匆返回京城了,金志揚又多住了一天,和李老夫人說了大半天的話,才啟程回去了台州。
古蕭悶了兩天,吃了晚飯,從瑞萱堂回來,轉進了松風院。
李小暖吩咐玉板給古著泡了杯花茶端過來,笑盈盈的看著他問道:「我看你從回來就心事忡忡的,出了什麼事了?不是說學政極賞識你嗎?那是文會上出什麼事了?」
「我沒事,不是我的事,唉!」
古蕭憂慮著歎起氣來,滿臉為難的看著李小暖,「暖暖,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這事,聽大姐夫那意思,好像這事還很嚴重,大姐夫把這事跟老祖宗都說過了,照理說,有老祖宗操心,我也不用再多想這事,可是,恪表哥和周大哥對我那樣好,我總想幫幫他們兩個,可又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幫得上,唉!」
古蕭又重重的歎起氣來,李小暖緊張起來,跳下榻,走到門口,掀起簾子往外看了看,轉身坐到古蕭身邊,焦急的低聲問道:「你趕緊和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是那周公子的事?」
「也不全是周公子的事。」
古蕭有些奇怪的看著緊張萬分的李小暖,「不是出什麼事,唉,是出了事了,那個,暖暖,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那你就把這事前前後後說一遍就行,剛開始發生了什麼事.後來又怎麼了,快說!」
李小暖有些著急起來,古蕭撓著頭,想了想,點著頭說道:「好吧,那天,我、恪表哥、大姐夫,還有周公子去趙學政府上拜會,趙學政說,隔天他府上要辦個文會,想讓我們也去,恪表哥就答應了。」
「你們四個去趙府的時候,是就你們四個,還是有其他人在的?」
李小暖打斷了古蕭的話問道,「就我們四個,沒再的……」
「那你們是怎麼坐的?」
李小暖急忙追問道,古蕭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趙學政自然是坐上首,恪表哥坐了右第一,周大哥說他要挨著恪表哥坐,我就和大姐夫坐到了左邊,大姐夫坐我上首。」
「嗯,那你接著說。」
李小暖擰著眉頭說道,古蕭奇怪的怔了怔,接著說道:「恪表哥就答應了,第二天,我們四個就去了趙學政府上,我們是從偏門進去的,恪表哥說正門人太多,吵死了,所以從偏門進去的。」
古蕭細細的述說著,「進了門,周大哥往前面探頭看了看,就說吵死了,不肯去前面,要到後堂歇著去,恪表哥也嫌吵,讓我和大姐夫去前廳會文去,他和周大哥在後堂喝茶等我們。」
「你們從偏門進去,趙學政知道不?出來接你們沒有?」
李小暖追問道,古蕭連連點著頭說道:「趙學政為人極謙和客氣,早就在偏門迎著我們了,聽恪表哥和周大哥說嫌吵,趙學政就讓趙公子陪著我們去了前廳,他把恪表哥和周大哥引到後堂去了。」
李小暖慢慢點了點頭,看這樣子,這趙學政必定是知道周景然身份的,古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古蕭,你記著,趙學政在門口迎著,可不是迎你,他迎的是汝南王世子和那個周公子。」
古蕭忙點著頭應承著,「我知道,大姐夫也這麼說。」
李小暖微微舒了口氣,示意古蕭繼續往下說,「趙公子引著我和大姐夫到了前廳,前廳已經有好多人了,大姐夫認識的多一些,我只認識幾個人,然後趙公子就引著我們,說要介紹些世家公子給我和大姐夫認識。」
古蕭頓了頓,看著李小暖問道:「湖州趙家,就是趙太傅家,我記得好像到我們家求過親?」
李小暖忙點著頭,「我聽大姐姐說過。」
「趙家也來了兩三個子弟,有個叫趙長探的,看到大姐夫好像不太高興。」
李小暖抿嘴笑了起來,「這趙長深,也真夠小心眼的,幸虧當初老祖宗沒選他!」
「我猜就是這樣!怪不得大姐夫一點也不和他計較的!」
古蕭眉梢飛揚著,拍著手說道,李小暖歪著頭看著他,「你說的事,就是這事?」
「不是,不是這事,在後頭呢,趙長探看到我和大姐夫,就不大高興,可他弟弟,好像說是他二叔的兒子,叫趙長海的,拉著我和大姐夫親熱的不行,後來,趙長海又叫了一位姓王的公子過來,說也是剛從京城回來的,我們就站在一處說話兒。」
古蕭眉頭皺眉了起來,聲音鬱悶的接著說道:「那個王公子,我一點也不喜歡,他臉上竟然敷了粉,說話的聲音讓人說不出來的難受,他和那個趙長海聽我們說是和恪表哥一起來的,就一個勁兒的纏著我們,讓我帶他們去見恪表哥,那個王公子說他和恪表哥是同道中人,必能一見如故,恪表哥怎麼能和他那樣的人是同道中人的?!真是胡說八道!那個趙長海還淨說些什麼清小倌,紅郎館什麼的,讓我和他們一起去玩,我還沒聽明白,大姐夫就生氣了,氣衝衝的說了句失陪,拉著我就走了。」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古蕭,呆了片刻,只悶得簡直要吐出血來,看來,齷齪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山清水秀,玉襯臨風的兩個人!
古蕭同情的看著李小暖,「暖暖,你肯定沒聽懂吧?我也不懂,大姐夫把我拉到個僻靜處,和我說了半天,我還是沒大明白。」
「大姐夫怎麼和你說的?」
李小暖悶悶的問道,「大姐夫說,那個趙長海和王公子,必是好男風的,聽他們那話意,必定是京城有流言詆毀恪表哥,詆毀他是好男風的,所以,那趙長海和王公子才會那樣說話,大姐夫叮囑我千萬不要在恪表哥和周大哥面前提起這些混帳話,他說他回來和老祖宗稟報這事,讓我別再多想,就當沒聽到就是。」
李小暖呆怔怔的看著古蕭,古蕭滿臉困惑的接著說道:「暖暖,你聽說過什麼叫男風?也許是南風,到底什麼是好男風?這必定不是好話,我也沒敢去問先生。」
李小暖只悶得胸口痛,她當然知道,她什麼都知道,文字版、漫畫版、卡通版、真人版,通通欣賞過,可就是半個字也說不得!
李小暖悶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你都不知道,我怎麼能知道的?既然不能問,你不會自已到書裏找去?後面書樓,那麼多的書,這種事,前人筆記裏說不定就有記載,你自己找去!」
古蕭忙點著頭,笑了起來,「暖暖你說的對,我怎麼忘記這個了,我這就去找,找到了,我拿過來給你看,這樣,咱們兩個就不糊塗著了。」
李小暖眨了幾個眼睛,看著古蕭,一時說不出話來,呆了片刻,揮了揮手說道:「那你趕緊去,我這會兒糊塗的頭痛。」
古蕭關切的看著她,身子往前傾了傾,伸手就去摸李小暖的額頭,「別是病了吧?」
李小暖伸手打開古蕭的手,「病什麼病,我好好兒的,都是讓你那南風給鬧的!你趕緊去吧,找出什麼是南風來,你明白了,我就明白了。」
「嗯,那我現在就去後面書樓找書去,你趕緊躺下歇一歇,天天事情那麼多,肯定累著了。」
古兼站起來,仔細的看著李小暖,嘮叨著說道,李小暖心裏泛起絲暖意,笑著推著他,「我沒事,好好兒的,天天閑著,哪有什麼事兒能累著的?這會兒也晚了,再去書樓,說不定又要驚動了老祖宗和夫人,還是明天再去吧,反正也不急這一會兒半會兒的了,慢慢找就是了。」
古蕭鬆了口氣,又彎下腰,仔細看了看李小暖,才直起腰身,和李小暖告了辭,出了院子回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6:06
第九十二章 一步到位
隔了幾天,李小暖一直也沒見古蕭再和她提起這男風之事,有些奇怪起來,找了個機會,悄悄拉了古蕭問道:
「那個什麼男風的,你找到是什麼東西沒有?」
古蕭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渾身不自在著,有些慌亂起來,吱吱唔唔的說道:
「找到了,咳,那個,沒找到,唉,暖暖,你不要再問這個了,這個……那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你找到了就拿來給我看看。」
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他,看破他這樣子,必是已經找到答案了,唉,李老夫人怕分了他的心,把孫嬤嬤安排在梧桐院,只怕是看的太緊了些,到如今還純潔著沒通人事,若是……嗯,這樣也好,這些事,還是不通的好。
古蕭趁著李小暖分神的空兒,就想溜走,李小暖一把拉住他,笑著威脅道:
「你要是不拿來給我看,我就去問老祖宗去!」
古蕭跳了起來 ,連連擺著手說道:「千萬別去!暖暖你不知道!」
古蕭猛然頓住,吞下了後面的話,期期艾艾的懇求著李小暖,
「暖暖,那個……你就別看了,也別問了,那不是姑娘家該知道的東西,老祖宗要是知道我看破那樣的書,非打我板子不可,唉,要是先生知道我看了那樣的書,也得賞我幾戒尺,那個,唉,暖暖,你就別問了!說不得的!」
「不行,你自己明白了,讓我糊塗著!要麼你告訴我,要麼你把書拿來我自己看!」
李小暖拉著古蕭的衣袖固執的說道,古蕭苦惱萬分的看著李小暖,聳拉著肩膀,撓著頭,不願答應,又不敢拒絕,李小暖滿眼揶揄的看著古蕭,彷彿生氣的說道:
「你這是欺負我!說了話不算數!哼,我去找老祖宗!」
說著,李小暖跺著腳,鬆開了古蕭的衣袖,作勢要往瑞萱堂回去,古蕭急了起來 ,急忙奔過去,伸開雙臂攔在李小暖前面。
「暖暖,你不能去!我沒有欺負你,唉,暖暖,那個,你讓我再想想……」
李小暖也不理他,緊繃著臉,用手推開他就要往前走,古蕭急得臉都白了,
「好好好,我去拿,去給你拿書,暖暖,這個什麼男……什麼風的話,跟誰可都不能再提起了!可千萬說不得!唉,都是不好的話。」
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古蕭說道:「嗯,那你快去拿,我在松風院等你,你快去快回。」
古蕭被李小暖笑得頭暈目眩,失神的盯著李小暖,被李小暖推了一把才恍過神來,臉上通紅,手足無措的倉惶著轉身奔了出境,在平整的青石路突然絆得趔趄了一下,急忙穩住身子,窘迫的不敢回頭,急急的奔走了。
李小暖笑得彎了腰,這樣純潔的孩子, 也就這個世間才能有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古蕭磨磨蹭蹭的進了松風院,紅漲著臉,緊張的從懷裏摸了本書出來,飛快的塞到李小暖手裏,倉惶著說道:
「暖暖,那個,你,那個,你看吧,我走了!」
李小暖接過書,認真的說道,
「我先看看,要是看不懂,我再問你!」
古蕭臉上更紅了,期期艾艾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乾脆扔了句「我得回去了」,逃之夭夭。
李小暖笑得倒在床上,半天喘不過氣來。
李小暖站起來 ,將書收到枕頭下,沐浴洗漱了出來,半躺在床上,取出書,翻開來,微微怔了怔,這不是她看過的那幾本筆記,哪一本都不是!
李小暖急忙從後面翻了幾頁,頓時目瞪口呆,這書,那個,明明就是春宮圖!有字有圖,繪製的精細異常,上面不著絲縷的美女美男,連面部表情都清晰逼真著,每一幅圖旁邊都配著極盡詳細的綺暱描述!
李上暖一口口水嗆在喉嚨裏,趴在書上猛烈的咳了起來。
小心翼翼著飛快的翻完了這春宮書,李小暖微微發起怔來,這書裏,有男風,也有正常風,完全是一本過於寫實的那個什麼教育讀書,這樣的書,當初她在書樓裏上上下下找了大半個月,幾乎翻遍了整個書樓,怎麼不沒看到呢?這古蕭就去了一趟,這麼巧,就找到了這本書?
李小暖盯著書,歪著頭看了半天,她讓古蕭去找書,是覺得古蕭這個年紀,再不知道這樣的事,就有些純潔的過份了,起因是那個流言……
這個府裏,她知道這個流言,老祖宗也知道這個流言,那個趙長海,還邀了古蕭一起去玩!……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老夫人的魄力,真是令人佩服,這是一步到位啊!
一步到位
李小暖心裏微微一動,心裏隱隱約約有些不自在起來,梧桐院裏,可早就備著一步到位的人選了,只要老夫人放放手……就到位了。
對於古蕭,這不是壞事,男孩子成為男人,是個蛻變,也許古蕭能長大的更快一些。
李小暖垂著眼簾,拎著書慢慢晃了一會兒,冷著臉把書塞到被褥下,躺到床上,裹著被子,數著羊睡下了。
一連幾天,古蕭都躲著李小暖,李小暖也不理他,彷彿什麼也同發生過。
躲了幾天,古蕭才緩過那份羞澀來,吃了晚飯又和李小暖一處往走著。
到了松風院門口,李小暖轉過頭,笑著看著古蕭說道:
「上次那本書,我看完了,你略等等,我進去拿給你。」
古蕭臉色漲紅起來 ,努力鎮靜著點著頭,李小暖不再看他,轉身進了院子,古蕭抬腳就要跟進去,想了想,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抬腳進了院子。
李小暖包好了書,出了屋,古蕭已經掀簾進來了。李小暖將書塞到古蕭手裏,笑著說道:
「裏面淨是些妖精打架的事,沒什麼好看的。」
古蕭怔了怔,笑了起來,直直的看著李小暖,半晌也沒說出話來,李小暖有些不自在起來 ,笑著推著他,
「你不是說有篇文章還沒改好,趕緊回去吧。」
古蕭將書收在懷裏,突然蹦出句話來,
「暖暖,我不會欺負你的!」
李小暖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古蕭已經倉惶著急奔了出去。李小暖站在屋子裏,轉了個圈,笑了起來。
「這話好像應該我說才對吧,欺負我,就他?」
李小暖笑著搖著頭,悠悠然進去沐浴了。
陽春三月,萬物都鮮靈靈的招搖生長著,李小暖扡插的月季等花草,也都冒出新芽來,李小暖興致更濃起來 ,親自照料著。
京城老宅的大管事連夜趕到上裏鎮,周景然大婚的日子已經下了聖諭,就在三月二十九日這一天。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在庫房裏直挑了一整天,才挑出四五件拿得出手的禮物來,仔細包好,以取了兩萬兩銀子交給周嬤嬤,吩咐她和大管事一起回京,先把準備的禮物讓汝南王妃過過目去,若合適就用,若不合適,就請世子幫著現在京城採買幾件。
古雲歡和李小暖也跟著忙了一天,準備著帶去汝南王府的禮物。
打發走了大管事和周嬤嬤,歇了一天,午後吃了飯,李小暖照例坐在小佛堂旁邊的廂房裏抄著佛經,竹葉輕手輕腳的送了份邸抄進來,笑著說道:
「表小姐,這是剛剛送進來的。」
李小暖忙放下筆,接過邸抄,用銀裁刀挑開漆封,仔細看了起來 。
邸抄上關於周景然的諭旨,是封為景王,開府建牙。
李小暖看著那短短的幾行字,發起呆來,這周景然,雖說是皇子中最後一個封王的,可卻是封王時年紀最小的皇子,去年程貴妃晉位皇貴妃,今年周景然直接封了王爵,從去年到現在,周景然已經站到了風口浪尖上,那,周景然有什麼想法沒有?程貴妃呢?汝南王府呢?其他的人呢?還有,皇上呢?
古家和汝南王府,和周景然已經撕扯不開,李小暖憂心忡忡起來 ,若真是爭鬥起來 ,可就是動輒生死的事!古家,是這中間最無力自保的一家,有什麼法子能置身事外呢?老祖宗是怎麼想的?
李小暖用手支著下頜,發起呆來。竹葉掀簾進來,笑著招手叫著李小暖,
「表小姐,老祖宗醒了。」
李小暖忙拿著邸抄,急步出了廂房,往東廂進去了。
李老夫人洗漱完畢,端著杯子喝了口茶,看著李小暖拿過來的邸抄,笑著問道:「人什麼稀罕事兒沒有?」
「稀罕事兒倒沒有,好事兒倒有一件。」
「噢?什麼好事兒,念給我聽聽」
「四皇子封了景王,三月裏就開府建牙了。」
李老夫人笑意濃了起來,溫和的說道:「皇子們成了親,就得出來開府建牙,自行居住,倒是常理。」
「嗯,可四皇子封的是王爵啊,四個皇子,他可是封王時年紀最小的一個,去年,程貴妃又晉了皇貴妃。」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揮手斥退了屋裏侍立著的丫頭婆子。
「你說的極是,連在一處,這也算是好事兒。」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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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13 00:46:17
第九十三章 真假
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 接著說道:「這樣的好事兒,咱們也就是跟著高興高興罷了。倒是汝南 王府,從去年就開始議親了,也不知道這一陣子能不能傳出喜信兒來, 汝南王府人丁單薄,爺們一向成親早,小恪今年十八了,就是擱到外頭 ,也該成親了。」
「那二姐姐……」
李小暖猶豫著問道,李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那是個傻孩子,等 小恪定了親,也就死了心了,不過是一時的糊塗罷了,唉!」
「嗯。」
李小暖低聲答應著,釜底抽薪,這確實是最好的法子,這種青春少 年時代的朦朧相思,最經不得時光的流逝。
程恪議親的種種傳聞,通過京城大宅往來的管事,在李老夫人的放 縱下,流傳進了古家內宅,古雲歡傷心著一天天沉鬱起來。
李小暖每天拖著她到翠薇廳理著種種瑣事,下午只要閑著,就去菡 萏院找著她一處做針線,古雲歡經常滿身陰鬱的發著呆,好像對什麼都 沒了興致。
吃了晚飯,古蕭陪著李小暖慢慢往松風院走去,古雲歡只說不舒服 ,請了安,飯也沒吃就回去了,李小暖有些發起愁來,總要想點什麼法 子,別讓她總這麼陰鬱著才好。
古蕭仔細的看著李小暖,關切的問道:「暖暖,你眉頭一直皺著, 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就是二姐姐,一直懨懨的,也不知道怎麼勸她才好。 」
李小暖聲音低落的歎著氣說道,古蕭想了想,也跟著歎起氣來,兩 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李小暖頓住腳步,抬頭看著古蕭問道: 「古蕭 ,你說,那個,就是你上次文會上聽到的那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
「當然是假的了!恪表哥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那個周大哥呢?」
李小暖慢吞吞的問道,古蕭怔了怔,立即斷然答道: 「周大哥肯 定也不是!他是恪表哥的知交好友!肯定不會。」
李小暖撇了撇嘴,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低聲說道: 「那你說, 若是真的,我是說,假如是真的,要是二姐姐知道了,是不是就會厭惡 你那個恪表哥了?」
古蕭睜大眼睛,一時呆住了, 「暖暖,那也不能這樣……這樣說 恪表哥的!」
「是二姐姐重要,還是你那個恪表哥重要?況且,咱們不過就是私 底下說說,除了你、我和二姐姐,連第四個人都沒有,有什麼打緊的? 再說,他那事,都傳到兩淅路來了,只怕在京城,也是人盡皆知了,也 不在乎咱們多說一句、還是少說一句!」
古蕭苦惱的撓撓頭,李小暖這話,句句都對,可他總覺得整個兒都不對勁,李小暖踢了踢他的腳, 「難道在你心裏,二姐姐還比不過你 一個什麼表哥的?」
「不是!」
古蕭急忙搖著頭,遲疑著問道: 「暖暖,你真覺得管用?」
李小暖心虛起來,輕輕咳了一聲說道: 「我就是想著應該管用, 到底管用不管用,總得用了才能知道不是?我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的!」
「那?」
「那什麼那,就算不管用,也沒傷著你恪表哥一根頭髮絲不是?! 」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是你說,還是……我?」
「當然是你了,我怎麼說啊?就算是我去說了,也得說是聽你說的 不是,二姐姐必定還是要找你問問清楚的,倒不如你直接說的好。」
李小暖認真的說道,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遲疑著看著李小暖問 道:「要是二姐姐也和咱們一樣,不知道這男風……的事,那本書, 可沒法子給二姐姐看去。」
李小暖斜睇著古蕭,古蕭忙跟著解釋道: 「暖暖,那書,能給你 看,我的書、我的東西,都能給你看,可那書,真是沒法子給二姐姐看去!」
李小暖心裏微微一動,鬆動著軟了下來,低聲說道: 「你先別想 那麼多,你只找個機會透給二姐姐聽聽,二姐姐比咱們大著好幾歲呢, 不會不懂!她若真的不懂,咱們再想下麵的法子就是了,先走一步看一 步吧。」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 「暖暖你說的對,也只好這樣了。」
隔了兩天,古蕭總算找了機會,吱吱唔唔著把外頭傳程恪好男風的 事,說給了古雲歡。
古雲歡偷偷找奶娘細細打聽了,恍然明白過來,再想到李小暖之前 的話,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遍又一遍,信之不疑,心裏糾結著更加難過起 來。
夏天臨近,古雲歡既怕又盼著,往年要程恪在京城,都會過來給周 夫人和李老夫人賀壽請安,現在是盼他來,還是不盼他來?
也沒用古雲歡糾結多長時候,京城汝南王府就遞了信來,汝南王妃 病倒了,送信的管事含糊的說著,彷彿王妃是氣病的,匆匆說了幾句, 就告退出去了,周夫人擔憂起來,急忙遣了周嬤嬤去京城請安探望。
過了大半個月,周嬤嬤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細細的和周夫人和李 老夫人稟報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滿京城都說景王和汝南王世子砸了南風 館,把我唬了一跳,就找了王妃身邊的顧嬤嬤打聽了,顧嬤嬤說,世子 陪著景王在南風館聽曲兒,也不知怎的,竟和威遠侯家二少爺打了起來 ,把人家腿給踢斷了,王爺趕緊請了黃太醫過去威遠侯府,又親自過去 陪了禮,才算平息了這事。」
李老夫人擰著眉頭,若有所思,周夫人挑著眉梢說道:「也不過 打了一架,也不是什麼大事,姐姐怎麼就氣得病了?小恪從小就愛動刀 槍,也沒少跟人打架。」
周嬤嬤為難弄,低聲說道: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顧嬤嬤不肯再 多說,回來前一天,我正在屋子外頭候著,正好碰到鎮甯侯府的汪嬤嬤 過來請安,她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話,聽汪嬤嬤說,打架那天,三少爺 和五少爺正好也在南風館,說世子爺打架,是為搶一個清小倌,叫什麼 千月的,打完架就帶回去了,聽說已經買了宅子,安置在外頭了。」
周夫人目瞪口呆的聽著,急忙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也滿臉 驚訝,迷惑起來,「我怎麼看小恪也不像這麼糊塗的人!那景王呢? 也是為了那個千月?」
周嬤嬤尷尬的搖著頭,「回老祖宗話,奴婢就聽到這些。」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句,揮手斥退了周嬤嬤,周夫人傷心 起來, 「母親,這又是怎麼了?汝南王府就這麼一根獨苗……」
周夫人說不下去了,李老夫人憐惜的看著她,想了想,低聲安慰道 : 「你也別多想,我看著,這事必定另有原因,小恪不是那樣的糊塗 人,他如今和景王形影不離,被潑些髒水,也是難免,再說了,就算是 有些個龍陽之好,也不是什麼大事,隨他喜歡就是了,往後不是一樣該 娶親娶親,該生子生子,又不妨礙什麼去。」
周夫人用帕子拭著眼淚,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是,京城裏,這也 成過風的,我六叔,不就養了一院子的妾童,照樣生了一群孩子出來, 我只怕這議親上頭……」
李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大家議親,講究的是門 當戶對,有幾個會因了這個,不跟汝南王府議親的?再說了,這姬妾通房是寵,那男寵也一樣不過是個寵,能有 什麼不同的?你且放寬心。」
周夫人點著頭,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李老夫人思量了片刻,接著說 道:「雲歡的親事,不能再耽誤了,你先前說想讓她嫁到京城去,我覺 得這樣也好,等蕭兒中了舉,咱們總是要搬回京城住著的,往後也能就 近照應著些,你也和你嫂子、姐姐說說,讓她們也幫著留心一二,要家 裏和睦,人一定要好!」
周夫人忙點頭答應著,「我這就回去寫信,說起來,小恪若真有這 樣的毛病,就是他再求上門來,我也不能把雲歡給他!當年,六嬸多少 委屈,雖說象母親說的那樣,姬妾男寵,都不過是些玩意,可這男寵, 總讓人噁心得不行,又最能亂了規矩禮法,我是不能讓雲歡受這樣的罪 去!」
李老夫人苦笑著點著頭,「你說的極是,咱們不管別人,咱們家孩 子,不能受這樣的委屈去。」
周夫人當天晚上回去,就斟酌著寫了信,托了娘家嫂子和汝南王妃 給雲歡留意著合適的人家。
進了七月,李家人開始緊張起來,古蕭八月初就要到杭州府下場考試 ,李老夫人命人取出了古蕭父親當年下場用的提籃等物,又仔細挑選了 隨從的人。
金志揚也提前幾天,從台州趕了過來,準備陪古蕭到杭州府應試,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鬆了口氣,放下心來,有陳先生陪著,又有金志揚 這樣中瞭解元的人陪著,再沒有什麼好多擔憂的了。
八月初,算著日子,挑了個吉時,陳先生、金志揚陪著古蕭上了船 ,往杭州府方向駛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6:28
第九十四章 守株待兔
八月中,古蕭回到家裏沒幾天,從杭州府一路急奔過來的頭撥報喜人高挑著榜文,敲著明鑼,一進上裏鎮地界,就一路高喊著:
「恭喜古老爺諱蕭高中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直奔古府過來,古家門房早爭先恐後的飛奔進去通報了,李老夫人喜氣盈腮,一迭連聲的吩咐著:
「賞!頭撥一人兩百兩銀子!再後一撥,一人五十兩!再往後的,一人二十兩!」
周夫人有些眩暈般搖晃著站起來,跟在後面高聲吩咐著:
「多抬幾筐銅錢出去!還有筆硯!快!」
古蕭傻笑著坐在扶手椅上,手足無措著撓起頭來,古雲歡站起來,滿臉笑容的拍了拍古蕭的頭,
「如今你也是解元了,咱們家,可有三個解元了!」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看了看古蕭,又轉眼看著喜氣洋洋的李老夫人,暗暗舒了口氣,汝南王世子,再加一個正如日中天的皇子,這份情面,換一個解元倒也綽綽有餘,如今這解元到手,一個才子的名頭是佔定了,往後就算古蕭省試裏一時不中,也不至於讓人輕看了去,最多說他時運不佳。
若是象原來自己打算的那樣,再有一筆好字畫,自己好歹還記著此絕好的詩文,從中間隨便找幾首出來給他用用,什麼獨釣寒江雪的,配上畫,根本不用中舉,這一個大才子的名頭就響噹噹的了,有錢有名,後臺又硬,這日子,還不是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多少愜意!當什麼官!唉!人算不如天算,可惜了的。
要不,再想想法子?
李小暖正胡思亂想著,古雲歡推了推她,笑著說道:
「你看看,那邊笑傻了一個,這邊也笑傻了一個!」
李小暖被她說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間,李老夫人看看她,又看看古蕭,哈哈大笑起來,古蕭臉上漲得通紅,頭也不敢抬起來了。
周夫人意氣風發的指揮著眾丫頭婆子奔進奔出的忙著,片刻功夫,沉沉的大紅封就高喊著賞了出去,亭伯帶著幾個外管事,巳經抬了成筐的銅錢出來,大把大把撒了出去,一時間,古府門前人頭聳動,銅錢落地的脫響聲,亂七八糟的恭賀聲,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鞭炮聲,響成一團,整個上裏鎮的人彷彿都湧到了古府門前,年紀大些的人,開始說起當年古狀元連中三元的盛況來,感慨著古家簡直是要拔盡了兩淅路的天靈地氣。
可憐第二撥、第三撥、第不知道多少撥報喜人都被堵在了幾各街外。
李老夫人招手叫了古蕭坐到自己面前,伸手撫著他的臉頰,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哽咽著,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周夫人站過來,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看著古蕭,卻抹起眼淚來,像是哭又像是笑著吩咐道:
「蕭兒還不趕緊給老祖宗磕頭!這解元,可是老祖宗的心血!」
古蕭忙站起來,拉了拉衣襟,鄭重的跪下磕了個頭,李老夫人忙示意竹青扶了古蕭起來,流著眼淚笑著說道:
「這都是你父親保佑你!」
周大人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用帕子捂在臉上,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小暖示意著古雲歡,古雲歡忙站起來,上前扶著周夫人坐到旁邊椅子上,笑著說道:
「看看你們!古蕭考了個解元回來,你們怎麼倒哭起來了?!」
李小暖也站起來,笑著說道:
「老祖宗,夫人,這滿府的人還等著領賞呢,您派好了外面的,還得趕緊派家裏的賞錢才是!」
李老夫人抹著眼淚笑了起來,
「這哪裡是哭?這是高興,人一高興啊,也要流眼淚呢!賞錢的!人人都有!梧桐院、外書房、書樓和陳先生院子裏當差的,每人十兩銀子,其他的,每人五兩」
屋子裏侍候的人笑顏逐開的磕頭謝著賞,竹青帶著幾個小丫頭端了沐盆等過來,侍候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淨了面。
周夫人忙著又打發人去京城和台州報喜去,李小暖和古雲歡告了退,趕緊出去到翠薇廳打點派賞、祭告等事去了。
晚上,李老夫人準備了宴席,鄭重謝了陳先生,陳先生也極為高興,大醉而返。
古府上下,因為古蕭中瞭解兀這樣的榮耀事,喜氣洋洋著熱鬧起來,婆子管事出門腳下都生起風來。
隔天,金志揚就趕到了上裏鎮,恭賀古蕭的高中,又是一番熱鬧,緊接著的幾天,同州同縣、鄰近州縣同科中舉的舉子們,有的和古蕭相識,有過一面之緣,有的只是慕名,趕到古家,恭賀拜會這一科的解元公。
一時人來人往著熱鬧非凡起來。
沒幾天,去京城報喜的管事就急如星火的趕了回來,帶回了京城鎮甯侯府和汝南王府的賀禮,也帶來了汝南王府的口信,程恪巳經啟程,要親自過來恭賀古蕭的高中。
管事期期艾艾的稟報著,表少爺又和人打架了,這趟過來,是恭賀,順便也是避避風頭。
周夫人驚愕起來,這程恪,怎麼越長大越不省心了?!驚愕之餘,又慶倖起來,她的蕭兒,可不會這樣淨是闖禍!
沒幾天,程恪就帶著眾多護衛小廝,十幾輛大車,進了上裏鎮,周景然居然又形影不離的跟了過來,李老夫人驚喜著卻又有此疑惑起來,周景然巳經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是有了家的人了,怎麼又跟著過來了?
跟著程恪一起來的,還有京城最有名的喜芸班,程恪和周景然認真的和李老夫人說著,兩人特意諱了這喜芸班來,要好好唱幾出戲給古蕭道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面面相覷著哭笑不得起來。
周大人只好指揮著僕從管事,連夜在前院搭了戲臺出來,周景然和程恪拉著古蕭,陪著當天過來的舉子們看了一上午戲,下午,兩人建議古蕭陪著各位舉子們去雲水間會文去,說是也應該讓老夫人和府裏的夫人小姐們看戲、取取樂才好。
古蕭連聲答應著,直覺得兩人想的周到,古雲歡躍躍欲試著,想去看看這在京城就聞名遐邇的戲班子,卻被周夫人和李老夫人一口擋了回去,家裏如今忙亂成這樣,小姐們哪好到前院去的?!
第二天,慕瞭解元公文名和慕了喜芸班戲名而來的人更多了,古府上下更加忙碌起來,每天都大開著宴席,招待著遠或不遠、首次或二次或三次而來的秀才舉人們,家下人等忙得腳不連地,卻又兩腋生風,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京城的熱鬧繁華中。
周夫人精神十足,天天從早到晚坐鎮在翠薇廳,指揮著府裏上上下下,唯恐招待不周,讓人小瞧了這連中三元的狀元府邸去,古雲歡也只好天天跟著周夫人,辛辛苦苦著呆在翠薇廳,忙成一團。
李小暖知趣的退在後面,每天只陪在瑞萱堂,安靜的抄書種花,陪李老夫人說著閒話。
到了八月底,戲班子巳經唱了七八天的戲了,再有兩天,就能結束了,古雲歡每天掰著手指頭算著日子,唉,她從來都是盼著恪表哥來,這是頭一回,竟然盼著他趕緊離開古府,趕緊回去京城,把這戲班子趕緊帶走吧,趕緊讓她好好歇兩天吧!
九月初一,李老夫人一早去了靈應寺還願,李小暖送走了李老夫人,空閒下來,懶懶的躺到床上,又睡了一會兒,才慢騰騰的起來吃了半塊點心,喝了杯茶,在院子裏晃來晃去,盤算起來,喵的,又是準備不足,沒想到這兩個禍害竟然帶了戲班子來,鬧到現在還不走,手頭的書早就看完了,書樓又不敢去,天天抄書抄得膩煩死了,要不到哪裡走走去?
後園這個時候應該最空,上上下下都忙著前院的宴席和戲臺,哪還有人有功夫逛園子?可憐那滿湖的荷花,為誰鮮豔為誰妍,要不,現在去看看那此荷花去?這個時候,荷花已經開到了尾聲,那蓮蓬卻正是好時候,李小暖心動起來,這些天,她留心著,那程恪和周景然幾乎天天往外跑,今天出去逛逛,不過一會兒功夫,哪有那麼巧的,嗯,快去快回!
李小暖轉身回到屋裏,叫了蟬翼過來,換了身素淨衣裙,帶著蘭初往後面園乎裏逛了過去。
園子外的書樓上,程恪只手背在身後,站在窗戶前,慢慢搖著摺扇,皺著眉頭,帶著絲焦躁,遠望著與書樓牆之隔的古府後園。
周景然懶洋洋的躺在搖椅上,端著碟葡萄,一邊慢慢晃著搖頭椅,一邊吃著葡萄說道:
「……都看了七八天了,我跟你說,別看了,咱們回去吧,那丫頭比你聰明,必定不肯出來的!這一趟,你還是趕緊死了心吧,我早就和你說了,一個小丫頭子罷了,也就是長得好看些、有趣些,你想要不過一句話的事,哪要費這樣的氣力?你也真是閑得慌,天天這麼呆看著那個破園子,竟能連看這七八天?!真是死腦筋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6:38
第九十五章 打算
“我看了七八天,你不也跟著吃了七八天的葡萄了?我腦筋是死的,那你頭上那個呢?”
程恪也不回頭、也不氣惱,語氣悠然的反問道,周景然打了個呵呵,“我,呵,啊,那個,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嘛。”
“你是不放心我?還是……嘿嘿!”
程恪曬笑起來,周景然輕輕咳了兩聲,乾脆轉了話題,“小恪啊,你姑母讓你看了那麼多閨秀,你到底有看中的沒有?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你姑母可是一天念叨幾百遍,急得頭髮都要白了啊!”
程恪轉過頭,盯著周景然看了一會兒,慢騰騰的問道:“你覺得哪個好?”
周景然把手裏的碟子放到旁邊的幾上,用帕子擦了擦手,白了程恪一眼說道:“又不是我娶親,難不成我覺得哪個好,你就娶哪個?”
程恪搖著扇子沒有說話,周景然面色漸漸沉了下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周景然才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小恪,你最知道我,真沒那個 心思,我是個懶人,學文不成,學武也不成.就想這麼懶懶散散的做個富貴閒人,一輩子逍遙自在,你別理他們,你想要哪家的閨秀,就要哪 家,就算退一萬步說,有一天真被逼到不得不爭的份上了,咱們靠本事,也不能拿父母妻兒賭進去不是,你只隨自己心意選就是了。”
程恪轉過頭,看著周景然,聲音沉鬱的說道:“這事,能隨了你心意?隨了我心意去?這兩三年裏頭,生出那麼多的事來.你也不是不明 白,別人的想頭咱都不怕、也不在乎,可是......”
程恪頓回了後面的,周景然從搖椅上站起來,和程恪並肩站在窗前,茫然的看著不遠處青翠中點綴著似錦繁花的園子,半晌,才低低的說 道:“大哥是嫡長,這些年守邊,功勳卓著......”
程恪沉默著沒有說話,只緩緩的搖著手裏的摺扇,周景然突然抬手狠狠的拍打著窗臺,恨恨的說道:“這皇貴妃.這景王!”
程恪收了手裏的摺扇,用摺扇輕輕敲著周景然的手背勸道:“好了,那窗子可沒惹著你,你不早就想明白了這王位的事嗎,至於始母,倒 用不著你替她操心去,你別讓她替你操心就是了。”
“子憑母貴,母憑子貴,我不好,她又哪能好得了了?!”
周景然拍著程恪的扇子,“別老用你這扇子敲我,你這東西是精鋼的,精鋼的!你不嫌重,我這手骨都讓你敲碎了!”
程恪笑著收回扇子,看著周景然,歎了口氣勸道:“你也別想太多,過一天看一天吧,我小時候,父親就經常教我,凡事預備著,做可以 ,不做也可以,你生在皇家,又能有什麼法子?還是要凡事預備著,總不會錯.總得留些保命的東西吧。”
周景然頹然起來,手撐著窗臺,垂著頭,長一聲短一聲的歎起氣來,程恪同情的看著他,笑著勸道:“算了,你就想開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件件事都能順著自己心思的?”
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突然笑了起來,“小恪,你還是聽我的,去跟李老夫人要人去,雖說這年紀是太小了些,也沒什麼大礙,要了來, 先帶回府慢慢調教著,過幾年再圓房就是了,那丫頭生得太好,再過兩年,更得誘人,誰見了都得生出別樣心思來,她可是個沒半點根基的, 你又不能天天在這上裏鎮守著,保不准一失手,讓人占了先,你可就先不如意一回了。”
“萬一那丫頭不肯呢?”
程恪看著周景然,認真的問道,周景然笑了起來,“你也是對那丫頭太上心了些,這女子嫁人,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一, 二來,她肯不肯又怎樣?”
周景然聲音拖長著傲然起來,“這事,由得了她?你寵她,那是她的福份!”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我跟你說過,那丫頭是個暴脾氣,一點也不溫婉,是個狠角兒,我是擔心著真開口要了,那丫頭不肯,要死要活的,真一頭碰死了,你能賠我一個活的出來?”
周景然眼睛裏亮起了八卦的光芒,興致高漲起來,“小恪,你倒是說說,在福音寺,你到底吃了她什麼虧?除了那一回,咱們可都是一塊 兒見那丫頭的,這事可不好瞞著哥的,你就跟我說了吧,她到底怎麼你了?這暴脾氣,這狠角兒,可不是隨便說的,趕緊說說,哥幫你掌著眼看看,咱也好商量著怎麼樣早點把那丫頭弄到手......”
程恪額角的青筋又跳了出來,周景然越說越興奮,“騙你了?那丫頭騙人裝可憐倒有一手,可這和暴啊狠的可扯不上邊,那就是打你了? 她打你?這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不可能啊,拿刀子捅你了?也不會啊,我問過你那幾個小廝了,再說我記得清楚,你也沒受過傷,沒被人捅過 啊,你捅別人倒是有過,在個寺院裏,又是在福音寺,一個六歲的小丫頭片子,還能做出什麼事來?唉呀,小恪呀......”
程恪額頭青筋暴跳著,惡狠狠的指著周景然叫道:“閉嘴,你跟個女人一樣囉嗦。”
周景然仿佛沒看到程恪的暴怒,只擰著眉,喋喋不休的纏著程恪,一定要他說說福音寺的事。
園子裏,蘭初跟著李小暖,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說著話,悠悠然往湖邊走過來。
程恪探出半個身子,有些興奮的仔細看著出現在園子裏的兩人,周景然急忙住了嘴,和程恪擠在一處,探頭往園子看去,兩人屏氣凝神看 了一會兒,周景然興奮的笑出了聲,“是那丫頭,還真讓你等到了!唉!你等等!”
周景然一把拉住正要轉身沖出去的程恪,“你準備怎麼跟她說?”
程恪怔了怔,遲疑著說道:“我就問問她,若她肯,這次就討了她帶回去。”
“小恪,你記著,對女人要溫柔,要哄著,你別板著臉,要笑,溫柔的笑,先哄回家,再慢慢做規矩就是了,聽到沒有?”
程恪皺著眉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周景然松了口氣,跟在程恪後頭,往樓下奔去。
樓梯口,幾個小廝正坐在門廳裏,無聊的說著閒話,見兩人匆匆沖下來,急忙站了起來,程恪也不停步,指著洛川和青平吩咐道:“你們兩個跟著。”
青平緊趕了幾步,沖到前面,洛川緊跟在後面,一行四人,往離書樓最近的角門奔了過去。
一行四人進了角門,借著花園裏的假山、樹木、花草隱著身形,輕手輕腳的,做賊般往湖邊摸了過去。
李小暖和蘭初說著話,一邊指點著湖裏的荷花蓮蓬,一邊沿著湖邊木棧道往前走著,走了一會兒,越過九曲橋,來到一處荷花豐盛處,李 小暖仔細看著靠湖邊處的幾枝大蓮蓬,笑著說道:“就在這裏歇一歇,摘些蓮蓬回去。”
蘭初答應著,李小暖往木棧道邊站了站,伸手去夠一枝大蓮蓬,蘭初忙拉了她回來,
“姑娘就在邊上看著就是,我來摘,這棧道上,連個護欄也沒有,萬一姑娘滑到水裏,蘭初可就是死罪了。”
“不過扣些月錢,何至 於死罪了?”
李小暖笑著說道,往後站了站,看著蘭初摘蓮蓬,蘭初摘了七八個大蓮蓬,堆到棧道邊的長凳子上,李小暖乾脆坐了下來,挑了枝沉實壓 手的蓮蓬出來,掰開來,取出粒蓮子,仔細的去了蓮心和外面一層蓮衣,送到嘴裏,咬了幾下,取了粒蓮子遞給了蘭初,笑著說道:“這蓮子清甜的很,你嘗嘗。”
蘭初接過來,剝開來送到嘴裏,笑著點著頭,“今年的蓮子真是好吃,咱們再多采點,回去用銀桃子熬蓮子茶吃,這樣新鮮蓮子熬出來的 蓮子茶,味道最好。”
程恪和周景然躲在離李小暖不遠的假山後,看著李小暖笑顏如花的挑蓮蓬。
周景然拉住程恪,程恪瞪了周景然一眼,轉過頭,指著蘭初比劃一下,洛川點了點頭,程恪正要衝過去,周景然在後面低低的交待道:“ 溫柔,要溫柔。”
程恪不耐煩的點頭頭,和洛川一左一右,一起縱身躍了出去,兩個起落,就沖到了李小暖和蘭初面前。
李小暖愕然看著沖過來的程恪和洛川,一時傻住了,蘭初尖叫一聲,丟了手裏的蓮蓬,急忙往李小暖身邊撲了過去,洛川落在蘭初身後,
抬手一掌,擊在蘭初脖頸間,再往前探了半步,伸手接過往前沖著倒下去的蘭初,扛在肩上,極其俐落的縱身退到假山後,將蘭初放到了地上 。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洛川擊暈了蘭初,又拖走了蘭初,猛的轉過頭,看著已經走到面前的程恪,正好整無暇看著她的程恪。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6:49
第九十六章 不長進
李小暖緩緩站了起來,程恪手裏的摺扇頓住了,滿眼警惕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抿著嘴,微微眯著眼睛,盯著站在她面前的程恪。
程恪小心的後退了半步,又開始慢慢晃著手裏的摺扇,意態仿佛很悠然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臭丫頭,咱們的帳,得好好算一算!”
李小暖盯著小心而警惕的看著她的程恪,微微垂下眼簾,目光從程恪臉上,緩緩移到了程恪腳上的木棧道上,算帳?他要算哪筆帳?他喵了個貓的,不過就是踢了他一腳,這點子事,一個大男人,竟然記到了現在!還要算帳?!什麼東西!
算了,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低低頭就算了,這種禍害,能少惹還是少惹的好。李小暖態度恭謹的微微屈膝蹲下身子,恭敬溫婉的說道:“表少爺,寺裏的事,是小暖冒犯了,請表少爺念在小暖年幼無知,無人管教的份上,大人大量,饒了小暖這一次。”
程恪呆住了,睜大眼睛看著恭謹異常的賠著禮的李小暖,心裏放鬆著喜悅起來,綻放出滿臉笑容,李小暖眼風掃過笑容滿面的程恪,暗暗松了口氣,程恪輕輕搖著摺扇,聲音喜悅著輕佻起來:“爺就饒你這一回,不……”
“多謝表少爺,表少爺真是氣度宏大,高人雅量,小暖謝過表少爺,小暖告退!”
李小暖急忙恭敬的接過話頭謝道,邊說著,邊轉身就要奔出去,程恪急忙上前兩步,伸手擋在了李小暖面前,氣急敗壞的叫道:“爺的話沒說完呢?!誰讓你走的?”
李小暖縮著肩膀,膽怯的往後退了半步,程恪用扇子敲著李小暖的頭,生氣的說道:“爺這帳,還沒算完呢?!誰讓你走的?”
李小暖被他的扇子敲得頭骨生疼,急忙往後退了兩步,抬手撫著頭,痛得眼淚汪了出來,滿眼委屈的看著程恪,聲音溫軟的說道:“你說過饒了我這回。”
程恪看著李小暖被他敲得通紅的額頭,呆了呆,忙收了扇子,伸手就想去撫李小暖額頭上的那片通紅,李小暖嚇得急忙往後退去,程恪的手落了空,尷尬的停在了半空,呆了呆,胡亂揮了兩下手,李小暖小心的看著他,又往後退了兩步,程恪警惕起來,兩步跨到李小暖面前,伸著手臂,把李小暖擋在了懷裏,聲音緩和了下來,“爺的話還沒說完呢。”
李小暖恨恨的咬著嘴唇,喵的,這禍害倒長進了!李小暖微微往後蹭了半步,離程恪遠了些,程恪低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語氣更加和緩了些,
“以前的事,爺不跟你計較,你跟爺回京城吧,往後跟著爺,爺不會委屈了你。”
李小暖眼眶微微縮了縮,心裏大怒起來,喵的,什麼東西!李小暖兩隻手緊緊揪著帕子,只恨不得一腳踢飛了眼前的混帳東西!
程恪彎下腰,側著臉探看著低垂著頭的李小暖,語氣溫柔著曖昧起來,“你若願意,晚上我就找李老夫人討了你去,咱們明兒就啟程回去。”
李小暖猛的抬起頭,眼神淩利中帶著絲輕蔑,飛快的掃過程恪,程恪呆了呆,李小暖已經垂下了眼簾,兩隻手緊緊擰著帕子,羞澀而飄忽的低聲問道:“出嫁不是要三媒六聘的嗎?”
程恪被那絲轉瞬即逝的淩利和蔑視看得有些心神恍惚,聽著李小暖的聲音裏的羞澀和膽怯,面容柔和下來,忙笑著解釋道:“只有世子妃才有三媒六聘,有爺疼你,還不是什麼都有了,那三媒六聘不要也罷,”
李小暖仰著頭看著程恪,認真的說道:“聘則妻奔為妾,沒有三媒六聘,就是妾,我們李家有祖訓,男不為奴女不妾。我只能三媒六聘的嫁出去,要不,你娶我做世子妃吧!”
程恪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李小暖緩緩往後退了半步,歪著頭看著程程,眯著眼睛,眼神裏彌散出濃濃的嘲弄來,譏笑道:“表少爺也沒少在我手裏吃虧,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怎麼連一星半點的長進也沒有?還當我是不懂事的三歲小孩子,憑著幾句話就騙著我跟著你私奔了?那你也得長得好看些才行啊!”
程恪愕然看著李小暖,緊接著,額頭上的青筋就跳了出來,李小暖眯著眼睛看著滿臉羞惱的程恪,眼角餘光落到了程恪腳下的木棧道上,腦子裏飛快的算計著,緩緩的轉著身子。
程恪惱怒的盯著李小暖,隨著她的轉身也跟著轉動著,直直的面對著李小暖,抬手指著她,恨恨的說道:“你個臭丫頭!,你!”
李小暖突然綻放出滿臉笑容,笑顏如花的看著程恪,聲音溫軟如糯的說道:“表少爺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啊,那要好好降降火氣才好呢!”
程恪被李小暖如春花般驟然綻放的笑顏笑得頭暈目眩起來,只覺得眼前心中,只有這一朵絢麗綻放著的解語花。
李小暖看著失神呆怔著的程恪,突然摟起裙子,猛然抬腳,狠狠的踢了過去,程恪錯愕著,下意識的往後躲去,他腳下,已經是木棧道的最邊緣,這一退,腳下踩空,往後仰倒著,一頭跌進了湖裏,茂盛的荷葉,荷花,蓮蓬被壓得伏倒一片。
李小暖用力過猛,撲倒在木棧道上,一隻鞋也甩到了湖水中,李小暖趴在木棧道上,看著程恪淹沒在水裏,也顧不得鞋子,急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用力拉扯著被勾住的裙子,裙子發出了清脆的破裂聲,李小暖也顧不得許多,急忙拎著裙子往岸邊奔去。
假山後,洛川和青平早已躍進湖裏,救程恪去了,周景然狂奔到木棧道上,滿臉急切擔憂的看著已經被洛川和青平推著,雙手搭在了木棧道上的程恪,程恪氣的兩眼通紅,惡狠狠的盯著遠遠站在岸上探看著的李小暖,李小暖迎著他的目光,揚了揚下巴,沖著他呸了一口,才摟著裙子,飛快的跑走了。
周景然順著程恪的目光,看著得意的揚著下巴呸著程恪的李小暖,又轉頭看著半截身子還拖在水裏,滿臉泥濘,頭上還頂著片粉紅荷花瓣的程恪,指著程恪頭上的荷花瓣,想說話卻暴笑起來,直笑得跌坐在木棧道上,上氣不接下氣。
程恪雙手用力,躍了上來,氣急敗壞的指著周京然叫道:“閉嘴!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哼!”說著,撲過去,將滿手的污泥狠狠的抹了周景然一頭一臉。
李小暖一口氣奔回到松風院,急忙叫了蟬翼和玉扣過來吩咐道:“後園,九曲橋邊上有個大假山,知道吧?”
蟬翼和玉扣急忙點著頭,李小暖喘著粗氣接著吩咐道:“蘭初暈倒在那裏了,你們去扶她回來,若她醒了,告訴她,姑娘說了,什麼也別說,先回去,還有,千萬小心,最好別讓人看到了,若有人問,就說蘭初不舒服,旁的一句也別多說,有什麼事都等回來再說!”
蟬翼和玉扣連聲答應著,急忙沖出去接蘭初去了。
不大一會,蟬翼和玉扣拖著面色蒼白的蘭初進了院子,李小暖心神不寧的站在正屋紗窗前往外看著,見三人進來,急忙迎了出來。
蟬翼和玉扣扶著蘭初進了屋,坐到扶手椅上,李小暖關切的看著蘭初,緊張的低聲問道:“蘭初,你沒事吧?頭痛不痛?暈不暈?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就是脖子有點痛。”
蘭初喘了口氣,低聲說道,李小暖忙探過頭去,仔細的看著蘭初脖子上的一道紅腫,恨恨的跺了跺腳。
蘭初滿眼緊張的拉著李小暖的衣袖,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轉頭看著蟬翼和玉扣吩咐道:“你們兩個去淨房看看,熱水準備好了沒有,姑娘要沐浴,再讓人給我也拎桶水來,我也要洗一洗。”
蟬翼和玉扣猶豫著看著李小暖,李小暖揮了揮手,蟬翼和玉扣忙退了出去。
看都會兩人出了門,蘭初“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一把拉過李小暖,圍著她前後左右看著,一把撈起李小暖劃破的裙子,聲音裏已經帶出口腔來,“他……欺負你了?這裙子?”
李小暖怔了怔,立即恍然明白過來,笑著將蘭初按到椅子上,低聲說道:“你別擔心,沒人欺負我,我把他踢湖裏去了,這裙子,是踢人的時候勾在木頭上,被我自己弄破的。”
李小暖耐心的解釋道,蘭初拎著李小暖的裙子,仔細看了,長長的舒了口氣,拍著胸口說道:“嚇死我了!”
李小暖強笑著看著蘭初,蘭初又呼了幾口氣,才轉頭看著李小暖,疑惑的問道:“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小暖收了笑容,垂著眼簾坐到榻上,腳尖踢著踏板,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你也別問,這會兒,我不想說這事,反正,這會還沒什麼事,就是發生了,一時半會的,我還想不出什麼法子,反正,也沒壞到極處去,總是有法子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7:03
第九十七章 各有打算
蘭初迷惑的聽著李小暖零亂的話語,凝神想了想,臉上閃過絲明瞭 來,滿眼擔憂的看著李小暖,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姑娘 也別急,總能想出法子來。”
李小暖抬頭看著蘭初,蘭初擔憂而傷心的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這事,姑娘和老祖宗……說不說?”
“你說呢?”
李小暖驚訝裏帶著絲欣喜,看著蘭初,低聲商量道,蘭初仔細想了 想,輕輕搖著頭建議道:“姑娘還是別說的好,姑娘想想,二小姐那心 思,滿府誰不知道,若是知道……這事……到底二小姐才是嫡親的…… 姑娘,到底……”
蘭初含糊著說道,李小暖點著頭,“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說的極是,二小姐是老祖宗嫡親的別孫兒,老祖宗對我好,可也不能好過二小姐去,這是人之常情,再說”
李小暖咬著嘴唇頓了頓,蘭初放鬆下來,抬頭看著李小暖,乾脆直直的問道:“表少爺這樣……對始娘,可沒半點尊重的意思,若是做妾,姑娘可千萬不能去!”
李小暖笑了起來,看著蘭初連連點著頭, “可不就是想讓我去給他做妾的,哼,我把他踢到湖裏去了。”
蘭初睜大眼睛,半張著嘴,盯著李小暖看了半晌,才拍了拍額頭說道: “姑娘也真是的……真是的..唉,踢就踢了吧,要是能把那份壞心思踢沒了才好,他那麼大個人帝然被好娘躡到了湖裏,也真是……真是……”
“真是夠笨的!”
李小暖得意的接過了話頭,蘭初瞄了李小暖一眼,歎了口氣說道:“姑娘,你說,若是表少爺真找老祖宗要你去做妾,老祖宗會不會答應他?”
李小暖臉上閃過絲陰影,聳拉著肩膀,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老祖宗哪能拒絕?那是汝南王世子,是古家最大的靠山,古蕭往後……”
李小暖頓了頓,垂著眼簾,慢慢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老祖宗最多也就是借著年紀小,多留我幾年罷了,你回來前,我就想過這事了,若是這樣,倒不如現在就過去汝南王府的好。”
蘭初呆住了,看著平靜如常的李小暖,有些困惑起來,“姑娘真要給他做妾去?這做妾的苦,姑娘!”
“呸!他做夢!”
李小暖恨恨的啐了一口,抬頭看著蘭初,想了想,咬著牙說道:“天下這麼大,哪兒不能去?!再不濟,出家先當幾年姑子去!不過就是不能連累了古家,總要先到他府裏住一陣子,才好再想法子逃出去。”
蘭初驚愕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反應過來,“姑娘真是……這倒也是,姑娘!”
蘭初看著李小暖,鄭重的說道:“姑娘去哪里,蘭初就跟到哪里,姑娘若做了姑子,蘭初也做姑子服侍姑娘去,姑娘有我,還有魏嬤嬤呢!”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看著蘭初,點了點頭,站起來抱了抱蘭初,笑盈盈的說道:“這會兒看.還不至於到這一步,一時半會的,不會有什麼事,就算真有事,咱們仔細安排著,總會有辦法的!”
蘭初被李小暖抱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聽了李小暖的話,忙點著頭,笑著說道:“老祖宗總說姑娘是有福氣的人,有福氣的人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李小暖笑得彎著腰,連連點著頭,“咱們就是那事事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人!”
蘭初嗔怪的看著明顯是在取笑她的李小暖,指著她額頭上的紅腫問道:“姑娘頭上,怎麼紅了那麼一片?他還打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跌倒的。”
李小暖抬手撫著額頭的紅腫,悶悶的說道,喵的,算了,他敲腫了她額頭,她踢他入水,一報還一報,扯平了。
程恪頂著滿頭滿臉的污泥,渾身滴著水,強忍著滿身惡臭出了園子,洛川早飛奔出去報了信,南海等幾個小廝慌亂著取了乾淨衣服和一大疊大棉帕子,迎過來侍候著,程恪接過帕子,擦了兩把頭臉,南海急忙幫他脫了沾滿污泥的長衫,遠山拎起件乾淨長衫,正要侍候他穿上,程恪已經被惡臭黃得喘不過氣來,暴躁著叫道:“換什麼?回去!讓人備水!”
一邊說著,一邊奔著娑羅館方向,急掠而回,遠山和南海急忙縱身躍起,緊跟著程恪往娑羅館奔去。
周景然接過靜安遞過來的帕子,擦了兩把,噁心得簡直要吐出來,“這泥,怎麼就臭成這樣?嘔!趕緊,趕緊!回去洗澡!臭死我了!”
剩下的幾個小廝緊繃著臉,拼命忍著笑,簇擁著周景然往娑羅館奔去。
兩人回到娑羅館,洗了十幾遍澡,擦了八九遍香露,才算勉強壓住了污泥的臭味,不再噁心欲吐了。
周景然又洗了一遍出來,仔細聞著自巳的手、身上和衣服,見沒了異味,才長長的松了口氣,伸展著胳膊,靜安侍候他穿了件玉色長衫,周景然才施施然出了淨房。
程恪還在淨房沒有出來,周景然看著屋角高瓶中插著的荷花,挑著眉梢又笑了起來,越想越覺得好笑,直笑得倒在了搖椅上,這丫頭,真是小恪的剋星,這回,竟把小恪逼進了湖裏!
靜安奉了茶上來,周景然接過,喝了一辦,放下杯子,笑容滿面的倒在搖椅上,一邊慢慢晃著,一邊等程恪出來。足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程恪才皺著眉頭進了屋。
周景然眼睛亮了起來,急忙直起身子,滿臉關切的問道:“洗乾淨了沒有?”
程恪惱怒的“哼”了一聲,接過靜安奉過來的茶,送到嘴邊,仿佛聞到了什麼噁心味兒,滿臉厭惡的又放下了,
“這茶裏怎麼也是一股子爛泥味兒!”
周景然跺著腳大笑起來,程恪氣惱的盯著狂笑不已的周景然看了一會兒,乾脆不再理他,轉身走到旁邊的搖椅上坐了下來,沉著臉慢慢晃著。
周景然笑夠了,接過南海遞過來的帕子拭著笑出來的眼淚,指著程恪,輕輕咳著說道:“你說你,怎麼能被一個小丫頭子給踢到湖裏去了?你的功夫呢?你不是勇冠三軍的麼?”
程恪別著頭,看也不看周景然,抖開扇子扇了兩下,頓住扇子,猛的扔了出去,“這是什麼破扇子!我的扇子呢?”
洛川急忙上前稟報道:“回爺,爺的扇子被水泡了,得重新裱糊了才能用。”
程恪悶悶的“哼”了一聲,洛川抬頭看了看程恪,小聲的接著稟報道:“爺,表小姐有只鞋子也掉到了水裏,小的也揀回來了,要不要?”
“那臭丫頭的鞋子,給我!”
程恪猛然咬回了後面的話,呆了呆,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先放著!”
周景然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走到洛川面前,用扇子輕輕敲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吩咐道:“你記著,那臭丫頭的鞋子,可比你家少爺的扇子重要多了,你可要好好侍候著。”
洛川想笑又不敢笑,緊繃著臉重重的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周景然晃過去,坐到程恪旁邊的椅子上,笑著問道:“先前看你和她說的好好兒的,那丫頭笑得跟花兒一樣,怎麼突然就把你踢到湖裏去了。”
程恪咬牙切齒了半天,才悶悶的說道:“那丫頭說,她們李家有祖訓,男不為奴女不為妾,要我三媒六聘的娶她做世子妃,我沒答應,她就惱了。”
周景然歪著頭看著程恪,似笑非笑著,半晌才慢騰騰的說道: “真的?”
程恪斜了周景然一眼,沒有答話,周景然搖著扇子,接著說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乾脆找李老夫人直接討了這丫頭去,還如……就這麼算了?”
程恪臉色陰沉下來,沉默著沒有說話,周景然用扇子點了點他,笑著說道:“我跟你說真的,你要是真打算就這麼算了,這便宜也別讓別人占了,我去找李老夫人討人去,這丫頭,我是真心喜歡。”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死了這條死吧,這丫頭,誰都不能染指,你也不行!”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討人去?”
程恪沉默著沒有說話,周景然挑著眉梢,慢慢的說道:“看這丫頭這脾氣,若是霸王硬上弓,真保不准生出什麼事來,還真是不能硬討了來!”
周景然盯著沉默不言的程恪,心念微微一動,急忙說道:“你不是真打算著三媒六聘的娶她吧?你們府裏,我母親,連皇上那裏..唉,我看你還是趁早別做這樣的打算,想也不用想!那丫頭不懂,你得明白。”
程恪重重的拍了拍扶手,煩惱起來,周景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想了想,低聲建議通: “這丫頭不懂事,又一直在這鄉下窩著,沒見過什麼世面,才會有這樣非份的想頭,要不,找人教教她?她若是能明白些,知道這汝南王府、知道這世子妃的尊貴,再讓人開導開導她,讓她知道,只要你寵著她,真心疼她,往後讓她生個一男半女的,又能差到哪里去?這丫頭想明白了,也就順從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7:13
第九十八章 要進京了
程恪猶豫著點了點頭,想了想,又皺起眉頭來。
“別說這上裏鎮,就是這兩淅路,到哪里找能開導她的人去?”
周景然張了張嘴,想了半天,攤著手說道:
“這就得你自已想法子了,不過,這趟肯定來不及了,明後天,咱們可是無論如何也得啟程回去了。”
程恪擰眉思量了半晌,慢騰騰的說道:
“明天咱們就啟程回去,這事,還是得挪到京城去處置才方便。”
周景然看著程恪,隨即明白過來,輕輕笑了起來。
“這樣也好,前一陣子,吏部傳來的那個信兒,就隨它去。”
“嗯。”
程恪重重點著頭,露出絲笑意來,周景然打了個呵呵。
“那丫頭,就是太小了些,等著她長大這件事,真是能急死人哪!”
程恪瞟了他一眼,慢慢晃著搖椅沒再說話。
第二天,兩人就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啟程返回京城了。
喜芸班也跟著回去了,前院折了戲臺,總算是消停下來了,古雲歡長長的舒了口氣,可算是走了!原來這恪表哥也有讓人煩的時候,還真是頭一回發現!
古雲歡和周夫人討了收拾娑羅館的差使,叫了李小暖,一起往娑羅館看著丫頭婆子們收拾東西去了。
兩人一進娑羅館正院,就聞著一股濃郁的香味,李小暖回頭看著蘭初,挑了挑眉梢,露出滿臉幸災樂禍的笑容來,蘭初怔了怔,李小暖瞄了眼徑直往前走著的古雲歡,落後兩步,靠近蘭初低聲說道:
“湖裏那泥可臭得很!”
蘭初恍然明白過來,用帕子捂著嘴,拼命忍著不讓自已笑出聲來。
李小暖收了笑容,若無其事的緊走兩步,跟著古雲歡沿著抄手遊廊,往正院進去了。
古雲歡皺著眉頭聞著越來越濃郁的香味,轉頭看著李小暖,奇怪的說道:
“這院子裏,怎麼撒了這麼多香露?以往好象沒有這樣過啊。”
李小暖微微擰著眉頭,抽著鼻子聞了聞,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香味真是好聞,京城的東西就是好!”
古雲歡仿佛想起了什麼,呆怔著想出了神,李小暖留神打量著她,見她想出了神,上前輕輕推著她,笑著說道:
“這院子裏都香成這樣,那表少爺還不得香得跟朵菜莉花一樣!”
古雲歡臉上露出絲噁心的表情來,李小暖眼睛微微眯了眯笑容更深了,又抽著鼻子聞了聞,感慨的說道:
“這香味真是好聞,又香又甜,二姐姐仔細聞聞,這必定是京城最好的香露說不定還是宮裏出來的呢,真真是好香!”
古雲歡用帕子掩了鼻子,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也不知道你那鼻子今天是怎麼了這麼了!難聞的味兒,你還說好?!我可受不得這個味兒我到外面等著去!”
說著,古雲歡甩著帕子,轉身徑直往外走去,李小暖眼睛裏溢滿了笑容,也跟在古雲歡身後,往院子外出去了。
兩人閑坐在娑羅院大門門房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看著丫頭婆子收拾好東西,點好收好,一件件仔細的抬進了庫房,上了帳,才轉回來各自回去歇息了。
晚上,李小暖沐浴洗漱了,輕鬆的歪在東廂榻上吃著蜜餞,悠閒的看著本書,蘭初安置好值夜的事,掀簾進來,取了針線,坐在榻沿上,做起了針線。
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看著蘭初,重重的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蘭初放下手裏的針線,笑了起來。
“姑娘這又是怎麼了?”
“蘭初,你今年也十七了吧?也要出嫁了啊!”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大大方方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不用替**心,我娘從小就給我訂過親,和我家是鄰居,如今也在府裏當差,和我爹學著種花草,人能幹肯吃苦,也本份。”
李小暖滿臉意外的挑著眉稍,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手說道:
“蘭初,我真是喜歡你這份聰明大方!”
蘭初抿嘴笑著,垂下了眼簾,李小暖看著她問道:
“成親的日子定下來沒有?”
“嗯,我和他說了,晚兩年成親,讓我再多侍候姑娘兩年,蟬翼她們幾個還小,針線上、規矩上還差著呢,手腳也不夠俐落,我想再多帶她們兩年。”
“晚兩年你就十九了,有此晚了,明年吧,明年出嫁,蟬翼她們幾個也不小了,都十二三的人了,也能擔待了。”
“十二三就能擔待的,那是姑娘,象姑娘這樣的,可沒幾個!姑娘也別多擔心我,我和家裏都商量好了,過兩年再成親,也不過才十九,在府裏,算不得早,可也算不得晚的,就讓我多侍候姑娘兩年。”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十九歲出嫁,還真是不算晚!
日子重又清靜下來,雖還是經常有貢生舉人過來拜訪解元公,可畢竟是零星著,來了說此話也就走了,和前一陣子鑼鼓喧天的日子相比,真是清靜極了。
秋意濃重時,古府收到了汝南王府的信兒,李老夫人看了信,臉色陰鬱了半晌,才把信遞給李小暖,聲音沉悶的吩咐道:
“你也看看。”
李小暖接過信,先飛快的瞄了一遍,又仔細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再挑著重要處仔細琢磨了一遍,才放下書信,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翰林資政楊遠峰明年要出任兩淅路安撫使兼杭州府知州?”
李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李小暖疑惑的看著李老夫人,遲疑了片刻,才低聲問道:
“楊遠峰是誠王妃嫡親兄長,這和咱們家?”
李老夫人眼神悲傷起來,抬眼看著窗外,半晌,才重重的吐了口氣說道:
“誠王……於咱們家不利,你記著,往後,誠王一系,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李小暖立即點頭答應著。
“我記下了,那咱們現在?”
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露出絲笑容來。
“老天還是保佑著咱們古家的,可巧今年蕭兒就中瞭解元,咱們倒不必一定窩在這上裏鎮了,他來,咱們走!收拾收拾,咱們進京去!”
李小暖一時呆住了,怔怔的看著李老夫人,進京?這就要進京?那往後,這樣安閒愜意的日子豈不是就要沒了?進了京,只怕天天都得小心翼翼著,說一個字都得掂量著,聽哪句話都得揉碎了想半天,這日子,多少難過!
京城,京城還有那兩個禍害!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低聲問道:
“咱們什麼時候動身?過了年?”
“傻孩子,既要搬,那就不能拖延,明天就開始收拾東西,派人進京收拾宅院,下個月初就動身吧。”
李小暖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眼淚汪了出來,李老夫人愛憐的用帕子給李小暖拭著眼淚,溫和的問道:
“傻孩子,捨不得了是吧?”
李小暖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急忙點著頭,李老夫人也跟著落起了眼淚。
“你這丫頭,別哭了,你看你看,把老祖宗的眼淚也哭出來了!老祖宗也捨不得,可有什麼法子,這京城,咱們早晚得去,早去就早去吧,你也見見世面,長長見識去,好孩子,別哭了,再哭,老祖宗這心裏,就酸得撐不住了!”
李小暖忙止著眼淚,淚眼汪汪的看著李老夫人,重重的點著頭。
“我知道,京城好,可就是,就是有點捨不得!”
李老夫人將李小暖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慢慢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唉,你這丫頭,處處都跟老祖宗象,連這份捨不得……唉!好了,別捨不得了,捨得就是捨不得!凡事都要往好處想。”
“嗯!”
李小暖伏在李老夫人懷裏,低低的答應著。
晚上,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商量了,周夫人興奮得臉上微微泛起層紅暈來,回去京城,這是做夢都盼著的事!古蕭中瞭解元,回去京城,明年不說中狀元,就是一個進士出身好了,有汝南王府和鎮甯侯府照應著,還不是前程如錦似花?
就是雲姍,雲姍嫁在了這偏僻鄉下!她這心裏哪里放得下?!
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笑著說道:
“明天打發幾個妥當人先進京去收拾收拾宅子,家裏也打點著開始收拾東西吧,這一趟搬過去,再回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除了那些粗笨家俱,能帶的都帶上吧,外頭讓亭管家繞總管著裏頭,你帶著雲歡、小暖就多操此心。”
周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想了想,遲疑著說道:
“母親,咱們這一趟進京,往後離雲姍就遠得很了,她如今又懷著孕我想過去看看她。”
“去吧去吧,多住兩天也成,你也別擔心太過,雲姍是個懂事的,志揚也是個爭氣懂事的孩子,對雲姍多少好,金家上上下下對雲姍也沒個不好的,你且放寬心。”
周大人忙點頭應承著,
“母親說的極是,那我先打發周嬤嬤過去台州說一聲,後天就啟程過去。”
李老夫人笑著點頭應了,周夫人興奮著搬家,擔憂著雲姍,心神不寧的陪李老夫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告退出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16-9-13 00:47:29
第九十九章 途中
古雲歡也興奮的不知道怎樣才好,拉著李小暖,不停的說著京城的 繁華舊事,不外乎就是去汝南王府賞花啦,到鎮甯侯府聽戲啦,進宮給 程貴妃請安啦,諸如此類,李小暖暗自傷感擔憂著,可看到古雲歡難得 高興成這樣,卻又不忍心掃了她的興,只好一邊忙著安排丫頭婆子整理 各類東西,做冊子,收拾東西,一邊陪只耳朵過去,聽著古雲歡的聲音 ,時不時的“嗯?啊!哈”的應付著。
消息傳來,古蕭這個解元公的應酬又多了起來,這次,都是來給解 元公送行的了,古蕭忙得一連大半個月,都沒空找李小暖說話聊天。
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過來,仔細和他說了古家的打算,陳先生不願 意離開越州老家跟去京城,李老夫人只好封了厚禮,不情不願的放了他 回去,又憂心起給古蕭再請老師的事來。
過了兩天,金志揚送了周夫人回來,周夫人滿面喜色,笑盈盈的和 李老夫人稟報著:“……雲姍身子倒比上次還好,硯兒也好,唉呀,母 親沒看到,那硯兒走起路來,跟雲姍小時候一個樣,都是側著身子一路 小跑著,丫頭婆子們簡直追不上她去!”
金志揚手撫雙膝,側著身子,恭敬的坐在扶手椅上,滿臉笑容,專心的聽著周夫人的話,李老夫人眼風掃過金志揚,滿意的點了點頭,周夫人眉飛色舞著接著說道: “母親,親家母說,等雲姍生了孩子,想 讓雲姍和志揚帶著孩子,一起進京候考去,金家在京城的宅院,就在南 北講堂巷裏頭,說起來,離咱們家也近得很,只是多少年沒人去住了, 只怕要修一修,想讓咱們幫著操操心,看著修整修整。”
李老夫人眼睛微微亮了亮,笑意濃濃的看著金志揚,金志揚忙笑著 稟報道:“去年祖父就想讓我進京候考去,只是,一來硯兒還小,二來 ,京城裏也沒個能照應的人,祖父實在不放心我一個人過去,這打算也 就拖了下來,這次聽說府裏要舉家搬去京城,祖父極為高興,已經吩咐 父親準備啟程的事了。”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看著金志揚,溫和的說道:“你祖父想得極是 ,若是單單你和雲姍兩個帶著孩子去京城,別說你祖父,連我也放心不 下,宅子的事,回去和你祖父說,只管放心,等我們一到京城,就安排 人過去看著修整宅院園子去。”
“多謝老祖宗,雲姍臘月底就能滿了月,我原說遲一些再動身,怕 她路上勞累著了,可雲姍說,一路坐船過去,也累不到哪里去,想早點 動身,我和祖父說了,祖父說,出了十五,就打發我們啟程進京,”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周夫人滿眼慈愛的看著金志揚,三個人又說 了大半天話,金志揚才告退下去歇著了,第二天一早,就啟程回去台州 了。
府裏上上下下忙得腳不連地,將大件行李先裝船運往京城,十月裏 ,擇了初六的吉日,一家人上了車,一行幾十輛大車,緩緩離了古家老 宅,往京城出發了。
古雲歡擠在李小暖車上,隔著消紗車簾,興奮的往外張望著,李小 暖懶懶的半躺在車廂裏,困倦的打著呵欠說道:“我要睡一會兒,你自 己看,別吵我。”
古雲歡回過頭,嘻嘻笑著推著李小暖說道:“你看看你,年紀小小 的,倒比老祖宗還沒精神,睡什麼睡,你過來看看,外面可好玩兒了。”
李小暖被她推得來回晃著,閉著眼睛,懶懶的說道:“我昨晚上和 孫嬤嬤直對了大半夜,才將那些大家俱對好都帖了封條,今天早上寅正 就起來看著人收拾啟程了,一夜就沒怎麼睡,你偷懶躲著睡足了,這會 兒又來鬧我!”
古雲歡輕輕笑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拉上兩邊的車簾,笑著 說道:“那你睡吧,我不吵你就是了。”
李小暖睜開眼睛,看了看歪著頭看著她的古雲歡,笑著說道:“你 只管看你的熱鬧去,這簾子拉上不拉上的,我一樣能睡得死沉死沉的! ”
古雲歡咯咯笑了起來,伸手替李小暖拉了拉被子,拍了拍她說道: “你睡吧,我把簾子掀起條縫,也一樣看熱鬧。”
李小暖點了點頭,打著呵欠,一會兒就沉入了半鄉。
一連走了七八天,古雲歡幾乎天天和李小暖擠在一輛車上,李老夫 人好笑不已的指著古雲歡說道:“早知道這樣,你那輛車子也不用做了 ,只給你和小暖做一輛車子也就夠了,過幾天進了京城,我看也不用給 你收拾院子了,你就和小暖一處住著就是了!”
古雲歡笑著點著頭,“要是小暖不嫌我煩,這樣是最好的了!”
周夫人失笑起來,指著古雲歡無奈起來,“你看看你,眼看著就是 出嫁的人了,這天天跟個孩子一樣。”
古蕭端莊的坐在旁邊,看著喜憂的精神煥發的母親和姐姐,眼睛笑 得彎成了一線。
半夜裏,下起了雨,一行人也不著急,等雨住了,又歇了一天,才 又啟程往京城趕去。
古雲歡臉色陰鬱的看著外面黃落的樹葉,李小暖打量著她,有些奇 怪起來,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還是不要問了,這大 小姐的煩惱,就那一件,這份陰鬱,必是昨天又聽到什麼不好的信兒了 。
昨天,京城有管事過來,沒聽李老夫人提起過什麼,也沒見李老夫 人有什麼異常,那就必定不是和古家有關的事了,嗯,只能是汝南王府 或是鎮甯侯府的家事兒,又讓雲歡這樣鬱鬱寡歡著的,唉,只怕是那個 程恪的什麼什麼事兒了。
這事,她半點興趣也沒有。
李小暖從車廂的格子裏翻了本書出來,半躺在大靠枕上,入神的看 了起來。
古雲歡憂鬱了半天,見李小暖理也不理她,都著嘴,有些生氣起來 ,伸手搶過李小暖手裏的書,委屈的抱怨道:“小暖!你也不理我!”
李小暖無奈的閉了閉眼睛,攤著手問道: “你好好兒的看風景, 你讓我理你什麼?”
“小暖,我心裏難過的很,你沒看出來嗎?”
古雲歡聲音裏帶出些哭腔來,李小暖認真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說道:“沒看出來。”
“你!”
古雲歡被李小暖噎得幾乎背過氣去,猛的轉過身,不再理會李小暖,李小暖揀起被古雲歡扔在車廂裏的書,翻開來,繼續看起書來。
古雲歡生了一會兒氣,不見有什麼動靜,疑惑著轉過身來,見李小 暖重又棒著書看了起來,古雲歡這次真的委屈起來了,抽泣著掉起了眼 淚。
李小暖無奈的放下手裏的書,歎了口氣問道:“到底什麼事,讓你傷心成這樣了?”
古雲歡更加委屈起來,泣不成聲,李小暖只好直起身子,從暖窠裏 倒了杯茶遞給她,溫聲哄著她說道:“好了,別哭了,看看,要是眼睛哭腫了,一會兒下車的時候,可 沒法子交待。”
古雲歡點著頭,漸漸止了哭泣,抬頭看著李小暖,委屈萬分的說道 :“小暖,你不知道,昨天管事送了信來,說恪表哥……恪表哥……的 親事,要定下來了!”
古雲歡扁著嘴,又要哭出來,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傷心不已的古雲歡 ,唉,這還不是早晚的事,這汝南王世子妃,可不是古家這樣的人家能 高攀得上的,再說,程家還有個皇貴妃,程恪身邊還站著周景然……一 個是有足夠實力的皇子,這世子妃,是程家挑中的,也必是皇貴妃和周 景然挑中的。
古雲歡看著微微有些出神的李小暖,都起嘴來,“小暖!”
李小暖恍過神來,看著古雲歡,笑著問道:“是哪家的姑娘?”
“聽說是姚國公家嫡長女。”
“你原來是京城時,見過她沒有?”
“嗯,見倒是見過一兩面,那時候都還小,長得還算好看,說話細聲細氣的,她是姚國公家的小姐嘛,反正大家都誇她好。”
李小暖笑了起來,眼珠微微轉了轉,好奇的問道:“這姚國公家大小姐,愛用香露不?”
古雲歡怔了怔,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暖說道:“這我倒不知道。”
“愛不愛倒也不打緊,反正,往後她嫁給表少爺,一個院子住著, 沾也沾得香飄四溢了。”
古雲歡“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斜常著李小暖說道:“你也真夠促狹的,這話說的……不過,倒也是呢,走到哪兒都得香氣四溢的。”
李小暖看著古雲歡笑了起來,暗暗舒了口氣,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你上次說,汝南王府也和鎮甯侯府一樣的規矩,成親前,都放人進去 的,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
古雲歡白了李小暖一眼,“我不是跟你說過的嗎’恪表哥房裏的幾 個丫頭,個個品貌不俗,都是姨母精心挑選出來的!”
“唉!”
李小暖看著古雲歡,想了半晌,才低聲說道:“二姐姐,你說,表 少爺那麼多美婢……還有那許多孌童,也不知道姚家大小姐看著自己的 丈夫寵愛這個,寵愛那個的,心裏會不會難過?”
古雲歡看著李小暖,怔怔的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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