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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恩】桃花三品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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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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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恩】桃花三品官(全文完)
米恩 -
桃花三品官
她在現代是破案衝第一的刑警,剛升了官、買了房,
從沒想過出門買泡麵會掛點,穿到古代這弱雞孤女的身上,
更衰的是,才睜開眼就有人誣陷她和下人通姦!
幸好,一直對她不聞不問的未婚夫燕離及時出現,
身為大理寺卿的他當場拆穿惡人的奸計,還她清白,
他心知愧對於她,開始好東西好吃食全往她房裡送,
可準婆婆擺明不喜歡她,還有個表妹想搶著嫁給他,
她建議兩人解除婚約,只要他給予田莊好讓她養活自己,
他卻嚴厲拒絕,還把自己的地契店鋪全交給她以示誠心,
她開出成親條件──多多相處、不准納妾,
他毫不猶豫通通接受,還執行得很徹底,一回家就愛纏著她,
知道她對案件感興趣,會時不時跟她討論、一起破案,
原本甜蜜蜜的生活,在公主上門對她嗆聲後開始變調,
公主趁他出差時,竟將她宣進宮,妄想讓她再也出不了宮……
作者:
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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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07:33
第一章
一股令人痛苦的窒息感鋪天蓋地掩來,瞬間湧入皮思凡的口鼻,攫取她賴以為生的呼吸,加之心肺似被撕裂的劇痛,讓她瞬間驚醒。
然而蘇醒非但沒能令她擺脫痛苦,反而讓她陷入另一種恐懼之中。
她試著睜開雙眼,卻感到一陣刺痛,待雙眼適應後,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入眼的是一片渾濁的湖水,在她的眼前,是一張臉,一張泡得青白、死不瞑目的臉,雙眼瞪得極大,像是要瞪凸出來似的,死死的盯著她……這驚嚇太過於突然,皮思凡下意識想要大喊,然而她沒喊出聲,反而湧入更多的湖水,讓她胸口一痛,那痛苦讓她才清醒的意識瞬間剝離,再次昏了過去。
又一次醒來,她是被刺目的陽光給喚醒的,她吃力的想睜開雙眼,偏偏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耳邊陸陸續續傳來人聲,尤其那道刺耳尖銳的女聲,讓她脹痛的頭宛如被卡車輾過一般,痛得受不了,偏偏那聲音不放過她,一聲聲的傳進她的耳裡——「滾開!」呂姨娘一臉嫌惡的踢開跪趴在她跟前的婢女,見踹不開,惱怒的尖聲大喊,「你們是死人呀?還不快將這賤婢給拉開!」
被踢開的婢女不死心,狼狽的又要上前,卻被人制住,只能哭喊著,「姨娘,奴婢求您了,我家小姐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奴婢下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
「誰要你這賤婢做牛做馬!你那主子已經死了!就算沒死,她做出這樣下賤的事還指望人救?要是識相,就帶著你那下賤的主子滾遠點,少在這擾人清靜!」呂姨娘冷哼了聲,轉身就要走。
「不!」見她不理,秋瑾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抓住她的人,衝到呂姨娘身前,死死的抱著她的腿,「小姐沒有!小姐是離少爺的未婚妻,怎麼可能會做出與人通奸之事,這一定是有人誣賴小姐,小姐寧可投湖以示清白,也不肯認罪,那是因為小姐根本沒有做出那樣的事!」
呂姨娘抽著自個兒的腳,怒罵,「什麼叫投湖以示清白?我看那是作賊心虛,做出這等下作之事,被人抓到了把柄,辯不過就又哭又是尋死的,要不是顧慮燕家的顏面,早把你們主僕兩人給扔出燕府了,哪容得你在這裡鬧騰。」
掙脫了半天,仍甩不開這小丫頭,呂姨娘只能氣得又喊,「還不將人拉走?怎麼,夫人不在,我這姨娘的話就不算話,喚不動你們是不?居然連個賤婢都抓不住,三番兩次放縱這賤婢,還不快把人給我綁起來,關到柴房去,等天黑再連她那下賤的主子一起扔到亂葬崗去,讓她去送葬!」
她這一喊,身後的婆子才如夢初醒,忙又上前抓人。
秋瑾一聽,哭得更加淒厲,不停的掙扎著要再求,卻被抓人的婆子狠狠的打了幾個耳光,恐嚇著,「別亂動!要不打死你!」
那清脆的巴掌聲傳入耳中,皮思凡只覺得心痛,有股酸楚瞬間蔓延胸口,讓她的胃一個翻騰,猛地咳出聲來。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讓眾人停下了動作,瞪大眼睛,看著那突然翻身坐起、不停咳嗽的女子,全都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尤其是親自探過那女子呼息的婆子,更是直接癱軟在地,恐懼的大喊,「鬼……鬼呀!」
這一叫,眾人頓時騷動起來,嚇得大呼小叫。
只有那哭得幾乎昏死過去的秋瑾喜極而泣,踉蹌的跑到皮思凡身旁,用力的將她抱住,「小姐,小姐你沒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嚇死秋瑾了……」
耳邊聽著哽咽的哭訴聲,甫睜開眼的皮思凡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眼前有一窪湖水,想必就是她剛溺水的地方,湖泊旁,是一座雕琢精致的涼亭,涼亭外,有著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小徑周遭植滿各式各樣的花草,紅的、黃色、紫的、白的……爭奇斗艷、百花齊放,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眼前的人。
她眼前站著約莫十來人,個個穿著只會出現在古裝劇的裝扮,就連抱著她的女孩也是,對方穿著一襲有些陳舊的粉色衣裙,頭上雖不像古裝劇中釵著華麗的首飾,卻也釵著木簪,綰著古人的髮髻。
皮思凡一臉呆滯,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僵硬的問︰「這裡是哪裡?」
她可不會傻得認為這兒是拍戲現場,因為,就算拍得再真,湖底那具屍體卻不可能也是演的。
她的聲音很沙啞,因為吃水過多的緣故,細弱得幾乎聽不見,若不是秋瑾正抱著她,恐怕也聽不清。
「小姐你怎麼了?這裡是燕府呀,是你未婚夫燕離,離少爺的府第,你怎地連這都不記得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秋瑾擔憂的問。
皮思凡仍有些傻愣愣的,將視線拉回,看著眼前這不過才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心裡有了一絲嚇人的猜測,嗓音顫抖的又問︰「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朝代?」
秋瑾抹著淚,雖然不解小姐為何會這麼問,卻還是脆聲答著,「這兒是東離國,東離慶安十三年,小姐,你……你到底怎麼了?」
東離,皮思凡閉上雙眸,聞所未聞的朝代……許久,她沒再發出一聲,面容雖然平靜,但她的心早已掀起驚濤巨浪,茫然不知所措。
見她那益發蒼白的臉色,秋瑾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擔憂的直喊,「小姐?小姐?」
皮思凡在她的叫喚下再次睜開眼,嘶啞的問︰「我……怎麼落水了?」
因為太過突然,也因為這具身子的主人不識水,她「來」的時候,這具身體早因吃水過多而虛弱無力,就算她會游泳也無法自行脫困,但她記得在昏迷前一刻,強迫自己放鬆四肢,運氣好的話,這身子或許還能自行浮出水面。
事實證明老天還是眷顧她,至少沒讓初來乍到的她再一次體會死亡。
她沒死成,再加上方才傳入耳中的訊息,她大約明白這身子的原主投湖自盡,只是為什麼?
難道真是因為與人通奸?
就在她困惑之際,那被嚇得險些軟腳的呂姨娘終於回過神,一張妝點精致的臉有些蒼白,盯著皮思凡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並不是鬼後,氣焰再次回籠,尖著嗓子說︰「水大小姐,你可真行呀!可惜咱們夫人、少爺都不在,你這苦肉計算是白搭了,既然人沒死,那正好,看你是要自個兒走出去,還是我讓人‘請’你出去?省得少爺回來後,還得為你這淫婦動怒。」
皮思凡擰起一雙精致的眉,平靜地直瞅著她,用著嘶啞的嗓音反問︰「憑什麼?呂姨娘剛也說過,夫人及少爺現在並不在府中,而我身為你們少爺的未婚妻,就算真犯了錯,也輪不到你一個姨娘來置喙,更何況我根本沒錯。」
她是不曉得這具身體的身份,但從擋在自己身前,像母雞捍衛小雞的小丫頭以及眼前的呂姨娘的對話中,她抓到一些訊息——一、她是這府中少爺未過門的妻子。二、這府中的正主都不在。
得知這兩點已經足夠,足以讓她賴在這兒不走。
眾人顯然沒料到這一向唯唯諾諾的水小姐會反駁,皆愣在原地。
呂姨娘也傻了,瞪著眼前不過才十六歲的女娃。
她渾身濕透,頭髮凌亂、臉色慘白,那原本粉嫩如櫻的唇甚至泛著一絲青紫,瘦弱的身子因為冷而不住的顫抖著,只有美麗的雙眸亮得驚人,然而這樣的她,仍然楚楚動人得令人妒恨,讓人忍不住想毀了她。
回過神,呂姨娘原本就不悅的臉色,因為她那句「輪不到你一個姨娘來置喙」而益發陰沉。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呂姨娘冷笑,那神情,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
這輩子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她生得好,甚至比這府中的當家夫人高氏還要美上十分,偏偏因為低下的身份而阻了她的前程。
論才論貌,她哪一樣輸那高氏?但她卻得低聲下氣的喚她一聲姊姊,老爺還在時,她仗著老爺對自己的寵愛,可以不把那女人放在眼裡,誰知那老不修會死得那麼快,她才進門不到一年,他就撒手人寰,她從此沒了靠山,吃喝用度全攢在高氏那賤女人的手裡,害得她的日子大不如前,那些見風轉舵的奴才一個個不把她放在眼裡,而今,連水未央這寄人籬下的孤女也瞧不起她了是不是!
她眯起雙眼,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似的,直射那膽敢與她對視的水未央,又說︰「你可能不知道,夫人上到郊外的靜心寺上香,少說要三天才能回來,至於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不必我說了,打你進府這半年來,可曾見過他一面?哼!也就你自個兒痴心妄想,真以為咱們少爺會迎你過門?你作夢!我告訴你,今兒個作主的人就是我這個姨娘,你該慶幸你頭頂著少爺未婚妻的名號,而我們燕府丟不起這個臉,否則我現在就能拉你去浸豬籠!」
聽她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串,皮思凡一雙眉擰得更緊,但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因為她那尖銳的嗓音。
忍不住捂住耳朵,見呂姨娘似乎要再開口,她忙出聲止住,「能不能請你閉嘴?你的聲音像母雞似的,又刺耳又吵,叫得我頭都痛了。」
母雞?這話讓眾人一愣,緊接著皆漲紅了臉,若不是這場合太詭異、說這話的人又令人吃驚,恐怕早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呂姨娘一張粉臉頓時氣得又青又紅,尖著嗓子就喊,「來人,給我掌嘴!狠狠打爛這賤人的嘴,然後把人給我攆出府去!」
就算呂姨娘沒了依仗,可比起水未央這前來投奔的外人,呂姨娘怎麼說也算得上半個主子,婆子們不敢忤逆她,就要上前抓人。
皮思凡卻撐起身子,在兩個婆子要抓住她的胳膊前沉聲斥道︰「誰敢」
她的聲音因為吃了過多的湖水而嘶啞虛弱,但那凌厲的眼神卻讓兩個婆子嚇了一跳,竟不敢動手抓人。
呂姨娘也沒想到她居然敢反抗,從她醒來至今,說的每一句話都使人吃驚,再看看眼前之人的神情,那站得筆直的身子、微仰的下顎,以及那盈盈秋水般的雙眸中閃爍的氣勢,和之前的水未央哪有一點相似?完全像換了一個人。
若不是落水將人的腦子給弄壞了,就是這小賤人之前騙了他們,用一副唯唯諾諾、柔順無害的模樣欺騙世人。
呂姨娘認定是後者,完全沒注意從小陪伴著水未央的貼身丫鬟秋瑾正張大嘴巴,像見鬼似的瞪著自家小姐。
呂姨娘咬牙怒瞪那兩個沒用的婆子,「還不給我抓人!」
婆子不敢再猶豫,探手就要抓人,誰知兩人都撲了個空,皮思凡動作極快的向後退了幾步,這變故讓抓人的兩個婆子反應不及,竟撞到了一塊,還跌了個狗吃屎。
這情況再次讓眾人傻眼,還未回神,就聽見皮思凡用著沙啞的嗓音說︰「呂姨娘,你為何這麼急著趕我走?就算夫人要三天後才能回來,但我那掛名的未婚夫還會回府不是?就算他之前不見我,可我終究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做出這等骯髒下流之事,說什麼也該稟告他一聲不是?你連通報都沒通報一聲,悶不吭聲就想把我給趕出府,是不是……作賊的喊抓賊?」
一席話說得呂姨娘臉色瞬變,那豐富的表情讓皮思凡挑起眉,不待她反駁,又先發制人的說︰「再說,證據呢?要說我通奸,好歹也提出證據來,難不成你們都是用一張嘴說說就能定案?我可不是你要打要殺一句話就能決定的奴才,只要我和你們少爺的婚約存在一日,你就休想動我一根寒毛!」
「你……」呂姨娘拍著胸脯直喘氣,怎麼也想不出這小賤人哪來的膽子,居然敢這麼對她說話,但她說得沒錯,她的確不是自己說打就打、說殺就殺的奴才,就算她再落魄,也是個良民,而她,她的賣身契還在當家主母高氏的手上。
思及此,呂姨娘不得不按下怒火,咬牙大喊,「來人,把燕二給我拉過來!」
不一會兒,婆子就帶著一名小廝走來。
皮思凡看著那跪在地上名喚燕二的小廝,擰眉不語。
呂姨娘見她不說話,挑起了眉,「怎麼,相好來了,不敢說話了?這可是你逼我的,本想著你自個兒走出去,大家面上都好看,偏偏你要鬧大,等會兒失了顏面、被人嘲笑,可別怪在我頭上。」
皮思凡為了節省力氣,壓根懶得理她。沒辦法,這具身子太過虛弱,讓她有些吃不消。看眾人的穿著及園子裡盛開的花朵,現在應該已是春末,陣陣微風吹來,不冷不熱,稱得上氣候宜人,但此刻的她渾身濕透,那宜人的風吹來,不僅讓她的頭一陣陣的抽疼著,身子也不住的發抖,彷佛下一刻就會昏厥過去。
但她不能倒下,聽那呂姨娘的意思,這身子的主人似乎是投奔到未來夫家,這也說明她離開這便沒地方可去,若是真被這女人趕出去,她豈不是等死?
因此,說什麼她都要洗刷這強扣在她身上的罪名。
呂姨娘見她不理人,咬著牙低斥,「燕二,還不快把你和那小賤人做的醜事一五一十的說給眾人聽。」
燕二連忙抬起頭,用那猥瑣的雙眸貪婪的看著皮思凡那絕美的臉蛋,輕聲說︰「小、小姐,奴才已經把我們的事情通通告訴姨娘,姨娘答應奴才,只要老實交代,就會放了你,不會報官,你就承認吧!」
看著眼前皮膚黝黑,長得不算出色的男人,皮思凡反問︰「承認什麼?」
被那雙彷佛能看穿一切又美得驚人的杏眸看著,燕二有些陶醉,險些忘了出聲,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小姐,是奴才辜負你的情意,被呂姨娘身旁的春梨姊姊看見你我私會的場面……」
按燕二的說法,水未央一直見不到少爺,鬱鬱寡歡,他身為園子裡修剪樹木的雜役,常常看見她在園子裡散心,心儀於她,不忍見她成日以淚洗面,忍不住上前與她攀談,兩人一來二往,漸漸熟稔,便有了不該有的情愫,做了不該做的事……他話還未說完,秋瑾已氣得大罵,「小姐打來燕府就極少出房門,就算真要出院落,也有我或秋棠陪著,我們根本就沒見過你!」
燕二像是豁出去一般又說︰「小姐與我相會大多是在深夜,自然無人知道。」
「你胡說!我和秋棠兩人輪流守夜,根本就不可能有人進得去,你居然敢毀損小姐的閨譽,你這可惡的家伙!」
秋瑾氣得要上前打爛他那胡說八道的嘴,呂姨娘已一個眼神掃去,讓人抓住了她,冷笑說︰「秋棠?她人呢?聽說是失蹤了,我看是作賊心虛,看不慣你家小姐的作為,羞愧的跑了。」
當初水未央一身狼狽前來燕府投靠,除了隨身包袱外,就只帶著兩個丫鬟,一個是眼前的秋瑾,另一個就是秋棠,只是秋棠已經失蹤三天,誰也找不到。
秋棠……聽見這個名字,腦中突然浮現一張青白的臉,讓皮思凡胸口一痛,強忍著暈眩,回首望向那片平靜無波的湖水,啞聲說︰「我知道她在哪,她……在湖裡,已經死了!」
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尤其是秋瑾,臉上瞬地失了血色。
「死、死了怎麼會,秋棠怎麼會死了?」說著眼淚頓時湧出,她忙抓著皮思凡,「小姐,是不是你看錯了?秋棠怎麼會在湖裡?她明明只是去廚房裡替你討些夜宵,怎麼會跑到湖裡去?這不可能、不可能……」
小姐雖然是離少爺未過門的妻子,但她們主僕在這的待遇並不好,水府敗落了,小姐身上連個象樣的首飾都沒有,更別提賞錢了,府中的奴才見他們少爺一次也沒來探望小姐,原本就輕慢的態度更加明顯且不屑,小姐性子柔弱,不欲與人爭,這群奴才就更加過分,冷嘲熱諷是小事,飯菜也常常過了用飯時間還不送來,就算送來了,也常是些冷菜冷飯,甚至還有些餿味,那菜色,就連燕府中的奴才都不吃。
明知道她們的例菜是被廚房裡那些逢高踩低的婆子給刻扣了去,她和秋棠也就算了,但小姐怎麼能吃這樣的苦?水家未敗落之前,小姐可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錦衣玉食的養著、寵著,何曾被人如此欺凌?
她們勸小姐去找離少爺,告知他那些可恨的奴才是如何對待她,小姐去了,卻怎麼也見不到離少爺,時日一久,小姐便不肯再去,因為她害怕。
小姐說,從以前她就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離哥哥,現在自己成了孤女,沒有半點家世背景,兩人結親,不僅不能為他帶來前程,甚至還可能會拖累他,加上她怎麼也見不著他,心裡隱隱有種感覺,覺得離哥哥並不想見她,雖然這答案令她傷心,可為了不讓他繼續嫌棄她,她寧可挨餓受凍,也不肯再去找他。
小姐不願意,也不許她們去找,無奈之餘,她們也只有自個兒想法子,秋棠個性較衝動,為了小姐,每每都像炮仗似的衝去廚房與人大吵,為的就是替小姐討來一份能入口的飯菜,甚至還會到府裡的竹林裡去掘些自生自長的筍子,在院子裡自個兒煮鍋筍湯給小姐喝。
那日也是一樣,大廚房送來的晚膳不過就一碗浮著一塊豆腐、幾根青菜的冷湯,外加一碗帶著餿味的飯、一碟醬菜、一盤放得泛黃的青菜,看著這比尼姑庵吃得還差勁的飯菜,小姐再一次忍了下來,但小姐身子本就虛弱,到了半夜因饑餓而肚疼,秋棠不舍,便說要去大廚房討些夜宵回來,結果自然和以往一樣,受了頓冷嘲熱諷,依然啥也沒能拿回來,所以秋棠便想去竹林掘些筍子回來給小姐煮湯喝,然而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三日她們幾乎找遍整個燕府,可就是找不到,她和秋棠打小就在小姐身旁服侍,兩人的感情比親姊妹還要親,現下聽見秋棠竟然已經死了,她就要衝到湖旁,卻被皮思凡緊緊拉住。
「你要做什麼?」
秋瑾淚流滿面的回頭,「小姐,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
見她那模樣,皮思凡頓時心酸。她沒見過秋棠,但她直覺湖裡的女屍就是她,或許是這具身體對她的熟悉,所以她能篤定那女屍就是秋棠。
呂姨娘也回過神,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大喊,「吵什麼吵,你那丫鬟壓根就是不想替你瞞下那等醜事才逃走,你少將話題扯遠了。」
她這一聲大喝,眾人漸漸噤了聲,一雙眼卻還是忍不住帶著恐懼,瞄向那一片景致悠然的湖面。
只有秋瑾似鬆了口氣,喃喃的說︰「是呀!秋棠怎麼可能會死,她不會死的,但她也不可能會背棄小姐,那她人呢?人去哪了?」
皮思凡不忍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吃力的抬起快要闔上的眼皮,淡道︰「這就是你的證據?憑這人的幾句話,你就妄想定我的罪,是不是太過可笑了?」
呂姨娘沒想到這小賤人會那麼難纏,仍冷笑道︰「燕二,還不把那東西拿出來。」
跪著的燕二緩緩從衣襟裡拿出一條手絹,原本還算鎮靜的聲音,此時卻有些顫抖,「小姐,這手絹是你送給奴才的定情之物。」
看著那雪白的手絹,上頭繡著一朵盛開的海棠花,皮思凡雙眸微凝,淡淡的掃過燕二的臉,輕聲說︰「海棠花呀!怎麼這麼巧,和我那丫鬟的名字一樣呢!」
話一出,皮思凡敏銳的察覺到他手一抖,雖然極為細微,卻逃不過她的眼睛。
秋瑾聽見這話,驀地抬起頭,看向那一方手絹,倏地瞪大眼,「那是秋棠她替小姐——」
她突然止住話,似乎明白了什麼,死死的瞪著燕二,卻不再發出聲音。
呂姨娘見狀,得意的挑眉,「怎麼?認出你家小姐的手絹了,所以不敢出聲了是不?」她走到燕二旁邊,原本想挑起那條手絹,卻在看見那上頭的海棠花時頓住,收回了手,又說︰「你不會連自個兒的手絹都認不出來吧?」
皮思凡此時已不像方才那樣淡然,她渾身顫抖,緊握著粉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那模樣,在眾人眼中便成了心虛。
呂姨娘笑了,神情更得意,冷哼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皮思凡已快站不住腳,揚著沙啞的嗓音道︰「我無話可說,報官吧!」
原本打算喚人將她們主僕攆出府的呂姨娘笑容一僵,「報官?報什麼官?這等醜事,你還想弄得眾人皆知,你不嫌丟臉?」
「臉面算什麼?」皮思凡強迫自己挺直背脊,「命才是最重要的,在你們這兒,女子的清白等同於命,被人污蔑清白,不正是要了我的命?既然都是要死,我還有何可懼?就麻煩呂姨娘派人到官府通報一聲,讓官差來斷案,看看究竟是我與那奴才有私,還是有人作賊的喊抓賊,不僅是污蔑陷害,甚至還害死人命。」
這話一落,呂姨娘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指著她大罵,「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敢往我身上潑髒水!」
皮思凡笑了,「我可沒有指名道姓。再說,就準姨娘你往別人身上潑髒水,不許別人往你身上潑?這話說得好笑,先別提一個證人、一條手絹就想定我的罪,就想想泡在湖底的秋棠,此時已做了鬼的她,會找誰索命呢?」
伴著她的話,原本舒適宜人的春風,突然變得有些陰寒,一陣陣刮在眾人身上,尤其是燕二,更是手一抖,竟將手上的手絹給抖落了。
不只是燕二,就連呂姨娘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有些發青,雙唇瑟瑟抖著。
果然!皮思凡悄然鬆了口氣,拖著幾乎抬不動的雙腳走到燕二面前,拿起那被他抖落在地的雪白手絹,垂首看向他,輕聲問︰「燕二,秋棠是我的丫鬟,不管她是逃了還是死了,但我相信,她都不會背棄我這個主子,不論她在哪,定都會護我渡過這個難關,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那與你有私的人是我?」
燕二早已抖得說不出話,看著她那清澈得彷佛洞悉一切的雙眸,再也忍不住良心的譴責,顫著聲便要說︰「不、不是,是——」
「還不把這誘拐主子的賤奴給綁起來!」
聽見呂姨娘驀地大喊,原本屏息等待燕二說出真相的眾人頓時一驚。
在場之人都是精於看主子臉色的下人,更是燕府的奴才,沒有一個是蠢人,聽到呂姨娘這一聲喊,瞬間猜到這事果然不單純,於是動作極快的綁住燕二,並聰明的堵住了他的嘴,讓他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燕二驚慌的看向呂姨娘,在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陰狠,頓時心一涼,開始劇烈掙扎。
「把人給我壓下去,杖刑一百!」呂姨娘冷聲命令。
杖刑一百這分明就是要將人給活活打死!
燕二瞪大眼,死死的看著她,像是不信她居然會這樣對他。
「慢著!」在燕二被壓在地上準備杖責時,皮思凡忙出聲阻止,眯起杏眸,「姨娘,你這是做什麼?」
這女人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就在人要吐出實情時打,擺明了有鬼,也證實了她心裡的猜測,所以,燕二絕對不能死。
「怎麼?還想護著你的相好?」呂姨娘輕笑,「水未央,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保誰呢?來人,還不送咱們水大小姐出府。記得,送得愈遠愈好,可別讓這等淫婦髒了咱們燕府的地!」
皮思凡緊抿著唇,看著那如她手臂般粗的棍子,一棍棍落在燕二身上,一著急,胸口頓時一陣翻騰,讓她險些昏了過去。
在昏迷之前,她緊抓著秋瑾,咬牙說︰「快!去找你說的離少爺,告訴他,他未過門的妻子就要被人扔出府了,若他不想丟臉,就趕緊過來!」
秋瑾見小姐一臉死白,似乎是撐不下去了,忙抹去淚水,轉身便要去找人。
呂姨娘見狀,連忙大喊,「還不把人給我抓回來!」
接著,皮思凡只聽見周遭一陣吵雜,不一會兒,她便聽見秋瑾被抓回來的哭罵聲,無奈的勾起唇角,她再也支持不住,直直向後倒去,在昏倒之前她彷佛看見一個身影極快的奔向她,及時接住她,那人有著一雙濃黑的眸,誘人沉淪,但她連沉淪的時間都沒有,便陷入濃厚的黑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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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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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07:51
第二章
再次醒來,皮思凡感到自己的身子猶如千斤重,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若不是耳邊傳來秋瑾的哭聲,她甚至以為這只是一場惡夢。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秋瑾又哭又笑,忙將她扶起,倒了杯水來給她。「小姐,大夫說你浸水太久,傷了五髒六腑,得多多休息,奴婢這就去看藥煎好了沒,你先喝點水。」說完,就急著離開。
看著那跑遠的身影,皮思凡舔了舔乾澀的唇,發覺果真是口渴的緊,於是一口氣把杯中的水喝個精光,正想著要不要再來一杯,就見秋瑾端著個冒著熱氣的瓷碗回來。
「小姐,這藥熱著,藥效正好,你趕緊喝。」
看著那黑漆漆的藥汁,她皺起眉,卻沒說什麼,接過藥碗便一口喝下。
沒辦法,要保命,再苦的藥也得喝。
秋瑾似乎沒料到她會喝得那麼乾脆,愣了好一會才說︰「小姐先休息一會,奴婢去廚房端飯菜過來。」
見她又要去忙,皮思凡忙將人叫住,「等等。」
秋瑾轉過身,她這才發現她一雙眼睛紅腫不堪,想必是在自己昏迷這段期間哭慘了。
將視線由她臉上挪開,打量了眼這陌生且古味十足的房間,皮思凡再不想面對現實,也不得不認,啞聲問︰「我……叫水未央?」
她記得呂姨娘似乎是這麼喚她的。
秋瑾傻了,感覺眼眶一熱,著急的忙問︰「小姐怎麼了?怎麼會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見眼前的小丫頭似乎又要哭了,皮……不,應該說是水未央忙說︰「別哭,我只是湖水喝多了,有些事情記得比較模糊,你給我講講,過陣子就沒事了。」
「真的?」
水未央沒有回答,反問︰「我們還在燕府?」
說到這,秋瑾雙眼一亮,忙點頭,「是,說來是小姐和離少爺有緣,奴婢本以為無望了,沒想到離少爺剛好回府,還帶了貴客來游湖,不僅及時接住了小姐,親自將你送回房,還替你叫了大夫,現在人正在院子裡訊問整件事情的經過。」
聽秋瑾這麼說,水未央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確看見一道人影飛快朝自己奔來,還有昏迷前見到的那雙如墨色般深邃的眸子……驀地,她感到胸口一陣急促,感覺只有一瞬,卻十分濃烈,她很清楚,這不是她的反應,就像在湖底看見秋棠屍體時的心痛及悲傷,都不屬於她的,若她猜得沒錯,這些應該都是這身子的原主殘留下的情感。
那男人就是她傳說中的未婚夫?
她眯起眼,努力回想那男人的長相,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只有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黑眸在腦海中盤旋。
雖然好奇,但現在不是糾結於她那便宜未婚夫長相的時候,她忙問︰「燕二呢?還活著嗎?」
提起這事,秋瑾的雙眼一紅,淚水啪啦啪啦落了下來,「是,但他受的傷不輕,不過性命無礙,且秋棠的屍體也被撈起來了……」
想到那泡得發脹、幾乎讓人看不出原先面容的屍體,秋瑾的淚落得更凶。
聞言,水未央心頭一酸,淚水險些跟著落下,但她清楚這並非自己的情緒,於是硬忍了下來,又問︰「現在情形如何?他可查出殺害秋棠的凶手?」
秋瑾搖頭,「奴婢不曉得,奴婢一直在這照顧小姐。」
這麼說,她的危機還未解除嘍?思及此,水未央撐起虛軟的身子就想下榻。
秋瑾見狀大驚,忙阻止她。「小姐要做什麼?大夫說你身子大傷,定要好好休養,要不會落下病根的。」
水未央卻執意要下榻,「不行,我得去看看那燕二說實話沒,他要還有良心,就會說出誰才是害死秋棠的凶手,並還我清白;若他的良心被狗給啃了,不肯說,我就是用逼的也要逼他說出實情——」
「實情?這麼說,你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突兀的嗓音讓主僕倆都愣住,循聲看向房門外的人影,兩人還未反應過來,又聽見另一道相較之前那嗓音醇厚且好聽幾分的聲音道︰「秋瑾,伺候小姐更衣。」
這聲音讓秋瑾如大夢初醒,激動的低喊,「小姐,是離少爺,少爺來探望你了!」
聽見是自己那便宜未婚夫,水未央丁點激動的情緒也沒有,一邊穿著秋瑾遞來的外衣,一邊問︰「你確定他是來探望我,不是來抓我去浸豬籠?」
要說呂姨娘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這會兒來的可就是正主兒,誰知當他得知戴了綠帽,會不會青紅不分,直接定了她的罪。
門外傳來一聲嗤笑,旋即她便聽見——「你這小媳婦說話倒挺有趣的,怎麼之前沒聽你提起過?」
水未央豎起耳朵,想聽聽未婚夫回了什麼,可還來不及聽見什麼,就見秋瑾匆匆跑了過去,替來人開了門。
門一開,水未央只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為首的是一名身穿紫色長袍的男人,那質料一看就知昂貴,在燭光下隱隱泛著光澤,衣擺以暗金繡線繡著奔騰之雲,腰上束著的玉帶、頭上戴著的玉冠,無一不精美、無一不顯擺,一身的貴氣,長相也極為出眾,五官稜角分明,姿態慵懶卻飽含一絲不怒而威的氣勢,一雙褐眸帶笑,卻隱著令人無法忽略的銳利,輕鬆寫意的朝她踱步而來。
在他身後,還有一名男子,他的穿著很簡單,就是白,一身的白,就連束髮的髮帶也是白色的,若不是長袍上用著銀色的繡線繡著蒼勁孤挺的竹,為這一身雪白勾勒出一絲低調的色彩,她還真懷疑這人是來奔喪的。
撇開這點不說,這身打扮倒是極襯他,眼前的男人長相極為俊美,那美得出塵的容貌就是女子都為之失色,精緻的眼眉,如詩畫一般令人陶醉,細膩的五官猶如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如玉般的臉龐、挺直的鼻梁,和那不點而朱的唇,再配上那一身足以讓所有女人嫉妒的雪白膚色,光是靜靜的站在那兒,就是一道美好的風景。
兩個男人,各有各的風采,一個高貴霸氣、一個謙謙君子,誰也壓不過誰,皆是難得一見的人中之龍,只不過……這兩個男人誰才是她的未婚夫呢?
她眯起杏眸,正猜測著,紫袍男子已笑著問︰「如果不想被浸豬籠,是不是該把你所謂的實情說出來讓眾人評判評判?」
水未央回過神,看著眼前笑得無害的男子,會是他嗎?
她挑起柳眉,望向他們身後,沒見到呂姨娘,也沒見到燕二,只有幾名穿著一致的男子,那樣子不像小廝,倒像是護院,只不過多了幾分冷凝的肅殺之氣。
見狀,她突地勾起粉唇,笑了。
這一笑,叫紫袍男子的眼中多了幾分驚艷,卻讓白袍男子擰起了眉,不是因為她長得醜,恰好相反,而是太美了。
水未央號稱東離第一美人,她美得纖細、美得奪人心魂,身段如柳枝般柔弱,那巴掌大的小臉,瓖嵌著這世上最完美的五官,盈盈秋水般的雙眸,彷佛盛載著千言萬語,能讓人甘願為她付出一切,一顰一笑皆誘得人神魂顛倒,傳言,甚至有人為一睹水未央的傾城美貌,甘願守在水府外整整十日,只為見到佳人一面。
他之前已耳聞水未央第一美人的盛名,只是從來沒見過,如今一見,倒是不負第一美人之名,即便她臉色蒼白、瘦弱得彷佛風一吹便會飄走,但那楚楚動人的姿態,只會勾得男人對她憐惜,這等美貌,也就只有他身旁這個怪人不動心了。
紫袍男子饒富興味的看了眼身旁的白袍男子,勾起唇角又問︰「何故發笑?」
水未央學他勾起唇角的模樣,回得俏皮,「想笑便笑,怎麼,難不成你們這兒連笑的自由都沒有?」
紫袍男子被她說得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你可真是真性情,外人對你可是多有誤解了。」
水未央卻是皮笑肉不笑,「敢情公子來此,就是來領教未央的真性情?公子很閒是嗎?」誤解個屁,乾脆直截了當說她粗俗不就得了。
秋瑾在一旁早已嚇得臉色發白,忙拉著她,「小、小姐,你怎麼能這麼對——」
「無妨。」紫袍男子打斷她的話,眼底滿是笑意,再次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白袍男子,那眼神似乎在說他不識貨。
白袍男子沒有理會他,而是擰著眉看著眼前的女子,像是有些不識得她。
紫袍男子見他不打算說話,含笑道︰「你可知我們為何而來?」
說了一會兒的話,水未央感到無比的疲憊,這具身子實在是太弱了,因此懶得和他周旋,直接問道︰「呂姨娘認罪了?」
這下紫袍男子訝異了,卻裝傻反問︰「這話何意?」
水未央覺得頭有些暈,因此不耐的說︰「少跟我打啞謎,那呂姨娘趁當家主人不在家,設了個套給我跳,若不是我大難不死,還在湖裡發現我那短命的丫鬟,恐怕現在被關起來的人就是我了。」
早在呂姨娘喚燕二來的時候,她便猜到這是個栽贓嫁禍的局。
一個奴才,還是個和主子私通的奴才,東窗事發後非但沒事,還能站出來指稱誰是與他私通之人,她是不曉得這身子的原主有多蠢,居然讓那些要陷害她的人連包裝一下都懶,就這麼明晃晃的出來指證她,但這不代表她瞎了,看不出這麼明顯的大漏洞。
就算她是孤女又如何,她到底是他們少爺未過門的妻子,身份說什麼也比一個奴才高,憑什麼她就得被趕出去,那奴才卻是毫髮未傷?
這不合理嘛!
再者,當她說到湖底的女屍就是秋棠時,燕二明顯心虛了,就算他動作再輕微,還是沒能逃過她的眼睛,至於呂姨娘……她不得不說她演戲演得挺好的,可惜沉不住氣,正是因為她沉不住氣,急著把她趕出去,甚至對原本不打算下手的老相好燕二動刑,這才讓她將這一連串的事串起來,真相便大白了。
說起來實在有些老掉牙,但也因為這老掉牙的情節,硬生生要了一條人命。
燕二私通的對象正是呂姨娘,而秋棠會死,極有可能是因為撞見了他們的奸情,而被呂姨娘和燕二連手殺死,扔進了湖底。
秋棠若是府中的小丫鬟也就算了,呂姨娘動動手指就能把人解決,賄賂、要挾,甚至發賣,不過是個小丫頭,她還有權力作主,可秋棠偏偏是她的貼身丫鬟。
聽秋瑾說,秋棠的脾氣又硬又倔,像炮仗似的,想必當時軟硬不吃,才會讓人要了命。
主僕三人一路相依扶持,這樣的感情比親人還要親,秋棠不見了,水未央自然會找,這讓呂姨娘惶惶不安,水未央的身份擺在那,就算眾人都看不起她,呂姨娘還是不敢冒險,深怕她和燕二的醜事會因為一個秋棠給扯出來,所以打算在水未央把事情鬧大之前解決。
於是她選了個高氏不在府中的日子,栽贓她要將她趕出府,只是沒想到會倒霉得遇見燕離,若她猜得沒錯,呂姨娘若不是敗在燕二手上,便是在看見秋棠的屍體後認的罪,畢竟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敢做壞事,便要有被抓的覺悟。
聽完她的述說,紫袍男子一雙眼更亮了,大喝一聲,「好!果然聰穎過人,就不知如此聰穎為何還要跳湖?」
水未央被這問話給梗住了,總不能回答他,跳湖的那個不是她吧?
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她嘲諷的說︰「這似乎不是重點,重點是,發生這事時,身為未婚夫的你哪去了?要是當時你在,我何必被逼得跳湖?不論如何,我都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不求你傾心待之,至少也以禮相待,你可知我在這府中過的是什麼日子?可知那些奴才是怎麼看待我?那眼神,比對待下人還不如!若不是因為你那視而不見的態度,我何至於淪落至此?」
這一番話說的可真是解氣!
她不是水未央,但猜也猜得出之前她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那呂姨娘可說了,她住進這都半年了,可燕離卻從未來探望過她一回,他的態度造就了她如今的處境,人人得以欺之、人人得以辱之,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這樣的男人,怎能稱為男人?
可水未央沒想到她說得舒暢,眾人的神情卻像便秘一般古怪,再接著,她便聽見眼前的男子發出一串爆笑聲。
「天呀!雲之,你這小媳婦實在是太寶了!這麼個寶貝,你怎麼能狠心置之不理?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呀!」
「雲之又是哪位?」見他沒回答自個兒的問題,反看向身旁的白袍男子,她擰眉問。
除了頭一眼的打量,水未央終於正眼看向那白袍男子,這一看,發覺他的臉色似乎挺難看的,一雙濃黑的眸直看著她,似困惑又似懊惱,還有一絲被嘲笑的窘迫,最重要的是,她覺得這一雙眼睛挺眼熟的,似乎在哪看過……紫袍男子已經笑到不行,只差沒笑趴在地。
一旁的秋瑾則是一臉快哭了,急急拉著水未央的衣袖,哭喪著臉說︰「小姐,雲之是離少爺的字,你怎麼會連離少爺都認不出來了?」
聞言,水未央一張小嘴張得老大,怔然的看向白袍男子那雙清澈的眸子。
這下丟臉丟大了!
眾人走後,水未央仍回不了神,還是秋瑾又是拉又是扯的,才終於把她的魂兒給拉回來。
水未央將視線拉回,看向一臉擔憂的秋瑾,問︰「呃……那穿白衣的男子才是我的未婚夫,燕離?燕雲之?」
秋瑾忙點頭,「小姐,你想起來了?」
「沒。」她果斷搖頭,卻發現這一搖,腦袋一陣昏眩,差點就要倒下去,忙咬牙撐著,「我全忘了,現在腦袋還疼得厲害,半點事也想不得。」
這話她可沒胡說,打落水後,這具身子就一直很虛弱,再加之自身離奇的遭遇,她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一想事情就頭痛。
秋瑾聞言忙扶著她躺下,哽咽的說︰「小姐你快躺下,奴婢先去替你拿飯菜過來,你一整日都沒進食,身子自然吃不消。」
雖然有滿肚子的疑問,但水未央也知道急不得,而她也的確餓得渾身無力,於是點頭,「好,你去吧。」
秋瑾替她掖了掖棉被,便要出門,沒想到還沒轉身,就聽見門外傳來叩門聲,接著是一道清脆的嗓音。
「水小姐安好,奴婢鈴鐺,替小姐送飯菜過來,還請秋瑾妹妹開個門。」
秋瑾一怔,尚未回神,就聽見水未央說︰「來得挺快的嘛!好在話沒白說,果然男人都好面子。」
聽見她的低語,秋瑾才驀地回過神,顫著聲說︰「小、小姐,鈴、鈴鐺姊姊是服侍離少爺的大丫鬟,怎麼、怎麼……」特地為小姐送飯菜來?這反差實在太大了,不怪她驚訝。
水未央卻覺得她大驚小怪,忍不住賞她一記白眼,恨鐵不成鋼的說︰「大丫鬟怎麼著?不過是送個飯菜,也值得你這麼吃驚?你不也是我身旁的大丫鬟?去,把飯菜接過來,記得拿出你大丫鬟的範兒,同樣是大丫鬟,你可千萬別給小姐我丟臉。」
聞言,秋瑾有些驚恐的看著自家小姐,她一直覺得小姐自落水被救起後就有些不一樣,只是當時太過混亂,一時間沒能察覺到什麼,現下她倒是明白了,小姐的膽子似乎大了,就連個性也有些變了……「還不去?」水未央瞅她一眼,那一眼讓秋瑾暫且打斷了心頭的疑惑,僵著身子站起來,像個木頭人似的去開房門。
「秋瑾妹妹,這是少爺吩咐要給水小姐的飯菜,少爺知道小姐受驚了,特地讓我送來,還請妹妹好生照料小姐。」她的聲音很清脆,就跟她的名兒鈴鐺一樣,十分好聽。
「謝、謝謝姊姊,奴婢、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請、請姊姊替、替奴婢謝謝少爺。」
聽著自家丫鬟坑坑巴巴的和那名喚鈴鐺的丫鬟對話,水未央覺得頭更疼了。
人說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狗,看秋瑾那頭都快彎到地上去的謙卑模樣,就能猜出這身子的原主是什麼樣的脾性,怪不得這對主僕之前會得到那樣的待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誰還會看得起你?
一直到她用完膳,秋瑾那丫頭還處於興奮狀態,又是笑又是哭的,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
「小姐,這真是太好了,離少爺總算知道你的苦,奴婢就知道離少爺不會不管小姐,秋棠早說過小姐的好,離少爺總有一天會看見,到時一定要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後悔,太好了小姐,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你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水未央實在無言。不過是送了頓飯,就讓這丫頭感激涕零的只差沒給燕離立個長生碑,日夜上香外加磕頭膜拜,會不會太誇張了些?
扶著隱隱作疼的額,她忙擺手,疲憊的說︰「打住!你愛怎麼崇拜你的離少爺我不管,不過先給我講講我為什麼會在這兒?我家呢?爹娘呢?怎麼我成了個孤女?」
說起這個,秋瑾興奮的臉龐漸漸失了光彩。
水家,原是東離國的開國望族,祖上出了個有從龍之功的宰相,之後族中子弟陸續有人入朝為官,在當時,水家的聲望可說到達一個顛峰,然而到了水未央父親這一代,族中只出了個正三品戶部尚書,但能爬到這樣的職位,對已逐漸敗落的水家而言,仍是十分有用,可就在前不久,這庇護水家的大樹竟被皇帝給削了官,原因是天降旱災,農民粒米無收。
事實上旱災關戶部尚事啥事!戶部除掌管人民、貢賦、錢谷外,還掌土地,但那可是天災,老天不降雨,他能怎麼著?若是以往,皇帝也只是發發飆、嘴上罵一罵也就算了,偏偏水家這位戶部尚書在朝中得罪了人,幾個朝官聯名上奏,把老天不降雨這等天災安在他頭上,說得好似只要他罷了官,這雨才會降。
皇帝是個古人,古人對這等迷信之事深信不疑,於是大筆一揮,水家這最後的庇護就這麼倒了,從此水家再無一人在朝為官。
這對水家而言無疑是個噩耗、是個打擊,沒了官場的庇護,水家在外經營的生意頓時一落千丈,偏偏這時傳來一個致命的消息——水未央的父親,水家這一代的族長、最有能力的男人死了。
族長死了可以再選,這不打緊,可問題是,水未央的父親是跟著水家的商船跑船時落難死的,船上除了人外,還載著族中近三分之二的家財。
海運利潤大,跑一次船,可為已經吃老底的水家帶來巨富,有了銀子,水家才能再培養族中子弟,供他們入朝為官,再次為水家帶來過往的輝煌,所以水未央的父親在和族中長老商量後,便帶著族中三分之二的白銀出海進貨,誰知會遇上暴風雨,人和船全沉了。
一夕之間,水家一無所有,族裡眾人吵吵鬧鬧,吵著瓜分餘下的錢財、鬧著要水未央母女賠錢,指責她們,若不是水未央的父親自作主張,那些錢也不會沒了。
水未央的母親承受不住壓力,沒多久便病了,在臨終前,吩咐水未央到長安找未婚夫燕離,在她踏上旅途時,水家這百年世家也終於沒入歷史之中,徹底的垮了。
自此水未央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沒有家世的庇蔭、沒有父母的相護,孤零零的一個人來投靠未婚夫。
燕離和水未央的婚約,是燕老爺和水未央的父親在燕離十四歲、水未央十歲那年定下的,當時的燕離和水未央就是一對金童玉女,男的俊美、女的傾城,站在一塊壓根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也不知是誰先提起,但兩人的父親對這婚事皆很滿意,因此訂親儀式十分慎重,不僅交換了信物,就連兩人的庚帖都換了,唯一不滿意的就是燕離的母親高氏。
斑氏雖不滿兒子年紀輕輕就訂了親,但水未央不論是家世背景或是談吐相貌皆與自家兒子十分相配,因此也就沒多說什麼,只是沒想到多年後,她那俊美無儔的兒子竟會招來一朵金貴的桃花,令她悔恨萬分,恨當初為何不堅持反對這這樁婚事。
後來,水家敗落,水未央成了孤女,就更讓高氏不喜了,只是燕家若在這時悔婚,脊梁骨還不被人給戳穿?
所以水未央就這麼住下了,只不過現在的她可不是水家的千金大小姐,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加之當家主母對她不喜,未婚夫對她不聞不問,導致水未央在燕府比一個下人還不如。
回想秋瑾說的一切,本以為這具身子的虛弱會令她馬上睡去的水未央卻半點睡意也沒有,睜著眼,瞪著床榻上的藕色床帳。
她害怕睡覺,她怕一覺醒來,這場夢仍然沒醒,她仍是水未央,那無依無靠的小孤女,而非現代那獨立自主的皮思凡。
穿越……多麼可笑的詞匯,身為刑警,她平時看的電視是CSI犯罪現場、睡前助眠物是懸疑偵探小說,那些佔據各大電視台的穿越愛情片、羅曼史小說,基本上她是不踫的,可誰知有一天,她竟會成了那些穿越劇的女主角,跑到了個陌生的朝代來。
她原本有個美好的前程,剛升了官、買了房,還排了假準備在月底時去意大利旅遊放鬆一下,誰知她不過是出門想買碗泡麵,卻在那即將搬離的老公寓踩了個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然後……她就來到這了。
她不想相信這是事實,可在這待了一天一夜,途中還昏迷了兩次,若這真是夢,她早該醒了,所以……她是真的死了?因為踩空樓梯而摔死?
想到這,額上忍不住滑下三條黑線。
話說那些穿越劇的女主角要麼不是病死、要麼就是捨身救人,一個個死得淒美動人、正氣凜然,怎麼輪到她卻是摔死好吧,摔死她也認了,但要摔也摔的好看點,為了買碗泡麵而踩空樓梯跌死,這叫她拿什麼臉見人?身為警界的破案精英,她的身手就算不是第一也稱得上第二,一想到爸媽在她的喪禮上向同事們解釋她死因時的窘態,她就羞愧得只差沒把自己再掐死一次。
她能哭嗎?似乎哭不出來,她能大吼大叫、發洩情緒嗎?似乎在她剛穿來時就該這麼做了,現在時間點都過了,再吼顯得有些矯情。
那麼她能乾麼?發呆?感懷身世?想辦法回去?
怎麼回去?再摔一次?她又不是傻子,蠢一回就夠了,還蠢第二回,到時沒摔回去,反倒摔斷了脖子,那就悲劇了。
可是,還有什麼辦法嗎?茫然的看著那層層迭迭的藕色紗幔,她當機立斷閉上雙眼。
睡吧!或許一覺醒來,她就又從十六歲的水未央變回了二十八歲的皮思凡,能驕傲的在升官典禮上接受長官的讚揚、能高興的收拾行李搬進新家,還能悠哉的在威尼斯河上享受微風。
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東西送去了?」聽見身後細碎的腳步聲,燕離頭也沒回的問,一雙眼仍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呂姨娘。
「是,奴婢已照少爺的吩咐,將晚膳送去給水小姐。」鈴鐺恭敬答道。
他微頷首,才又說︰「從今日起,誰要敢再對未央有一絲的怠慢,下場就如同這些人。」
這話一出,底下頓時傳來一陣哀求——「少爺,少爺饒了我們吧。」
「少爺,奴婢求您了,我這一口子全在府裡,要是將我們給趕出去,我們就沒活路了……」
眼前一共三十多餘人,全是欺壓過水未央主僕三人的惡奴,燕離發話,不分輕重,全數發賣。
眾人哪想得到那無依無靠的孤女竟有翻身的時候,這下可是欲哭無淚,除了哀求還是只能哀求。
「少爺,求求您了……」
聽著這一聲聲的哭喊,燕離不為所動,冷聲說︰「帶下去,明日一早,讓人牙子全數帶走。」
「是!」
這話一出,哭喊聲更大了,但所有人皆被護院給強行帶了下去。
人一走,偌大的庭園再次恢復寂靜,燕離的面前只剩下呂姨娘一人,至於燕二,早已讓他吩咐了打死,那屍體,就躺在呂姨娘的身旁。
冷風吹來,令呂姨娘一陣寒顫,抖著身子,對著眼前的燕離說︰「少爺,是我的錯,求你……求你放過我。」
呂姨娘怎麼也沒想到不過是一個孤女,她處理不了也就罷了,竟還因為她,讓自己落到如此田地。身旁燕二死不瞑目的雙眼還死死的瞪著她,似乎在向她說,她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想到此,她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燕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才說︰「母親已在回來的路上,要如何處置你,端看母親的決定。」
呂姨娘畢竟是父親的女人,他不方便處理。
誰知這話讓呂姨娘臉色更白。
將她交給高氏?誰不知高氏恨她入骨,卻為了不想背負妒婦的名聲而一直不敢對她下手,這次給了她藉口,她還不弄死她?
「不!不要把我交給她,求你,求你放我出去,求求你!」她一臉蒼白的上前要拉住燕離,卻被燕離閃開。
「帶下去。」
看著燕離冷漠卻俊美的臉龐,呂姨娘又是哭又是喊,卻絲毫喚不起他一絲的同情,就這麼被拖了下去。
直到該處置的人都處置完了,燕離才轉身對著一直在他身後候著的鈴鐺說︰「母親讓人封口,你們倒是聽話,半點消息也不漏,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見,是不是要等人被逼死了,我才會知道?」
鈴鐺當下白了臉,立刻跪下,「少爺饒恕,奴婢也是不得已。」
斑氏是燕府的當家主母,她發話誰敢不聽?少爺又常不在府中,就是要護,也護不到她們,她們為了生路,不得不聽從夫人的話。
燕離自然是知道這點,因此臉色雖然難看,卻也沒太為難下人,畢竟這件事,他要負絕大的責任。
一想到水未央蒼白著小臉,卻毫不畏懼的為自己爭取生路的模樣,他更感愧疚,沉聲說︰「將之前那些被扣下的東西加倍還她,另外挑些首飾、衣裳過去,之後她的帳,都由我這領,不必透過母親。」
他知道母親不喜水未央,這次他還為了水未央發賣了府中三分之一的下人,母親定會將這筆帳算在她身上,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他來維護她。
鈴鐺見他沒有處置自己的意思,心一鬆,忙說︰「奴婢定會辦好,不會再讓小姐受到任何委屈。」
沒有人比她這個貼身丫鬟知道少爺的脾性,她知道這一次她要再做不好,下一回被發賣的人定會是她。
燕離頷首,遠遠的凝望著那已熄了燭火的院落,許久,才轉身離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9-20 01:08:13
第三章
初夏,微暖的風輕輕拂過,草地上綠意盎然的小草隨之起舞,搖曳著屬於它們的舞蹈。
蝶兒翩翩起舞,在各式各樣、爭奇鬥艷的繽紛花叢之中暢游著,汲取著屬於它們的佳肴。
然而如此和諧的畫面,卻因為一聲慘叫頓時驚得蟲鳴鳥叫,飛得飛、跑得跑,半只也不剩。
「痛!痛痛痛痛——」
捂著因為倒栽蔥而摔痛的後背及腦袋,水未央美麗的雙眸含著一泡水,哼哼唧唧的叫疼著。
這畫面被端了早膳回來的秋瑾瞧見,頓時臉色大變,將手上的膳食隨手一擱,忙上前來攙扶,「小姐,小姐怎麼樣了?摔到哪了?很疼嗎?」
「疼!當然疼!」指了指自己的背,水未央又哀叫了起來,「我明明就清過了,誰知竟漏了個小石塊,喏!這一掉下來,磕個正著,還正巧磕到我的背脊,疼死我了。」
疼痛讓她想起剛入特警隊的時候,才開始鍛煉身體,每天稍微一點踫撞就讓人疼得哇哇叫,因為這熟悉的疼痛,讓她一時忘了自己已不是以往的皮思凡,像是在向同批訓練的好友抱怨著。
殊不知她這習慣讓不停為她揉著後背的秋瑾頓時淚眼汪汪。
「小姐,咱們不練了好嗎?奴婢這就去跟離少爺說一聲,讓他為你找一些強身健體的補藥,也好過你將自己用得全身是傷……」
「離少爺」三個字讓仍痛得齜牙咧嘴的水未央打了個機靈,瞬間回過神,忙拉住自家忠心的丫頭。「別!千萬別去,我沒事,不過是被個小石子磕著了,哪那麼脆弱,等會兒你幫我推一推、揉一揉就好了,別去找他。」
一個月過去了,每天醒來,她都希望這不過是場惡夢,但沒有一次如願,她依然是水未央,幾天下來,她放棄了,既然注定回不去,她只能接受水未央的身份,而第一件要緊的事,就是改善這連走幾步路都會喘的爛體質。
所以她從暖身操這等溫和的運動開始做起,到現在已能倒勾著樹幹做仰臥起坐,以往她能做上一百下,可現在的她,卻是連十下都很吃力,甚至還會因為腳軟而從樹上掉下來。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棄,因為她相信只有好的體力,才能讓她在這陌生的環境生存下去,她可不想再一次經歷因體力不支,差點溺水而亡的恐怖經驗。
秋瑾被硬拉了回來,淚水仍落個不停,「小姐,你這是何苦?離少爺對你好,不僅每日送來的膳食沒再被刻扣,甚至還比府中的主子們多了兩份例菜和一碗藥膳,除此之外,你的四季衣裳也如時送來,就連咱們剛進府時被那些奴才私扣下的冬衣也補了下來,更別說那些例銀、首飾,更是沒落下一樣,離少爺如此用心,和以往完全不同,你為何還不肯去見他?你這樣子,離少爺要是、要是不再疼寵你了該怎麼辦?」
她知道小姐變了,或許是上次投湖自盡帶給她太大的陰影,小姐不再是以往的小姐,她不再動不動就掉眼淚、不再逆來順受,像個小媳婦一樣,成日躲在屋子裡,她變得落落大方,不僅行為,就連說話也十分有底氣,那總是輕擰的眉染上了笑,也嘗試出院子,遇見人甚至會打聲招呼,和之前完全是兩個人……但小姐仍是小姐,不管她變成什麼樣,依然是她的小姐,只是她不懂,小姐怎麼突然對離少爺淡了心思。
小姐一直喜歡著離少爺,打從知道自己和離少爺訂了婚約,就日夜盼著,一心想著要嫁給他,若不是水府出了那樣的事,小姐也不會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現在不一樣了,離少爺自從小姐落水之後,不再對小姐不聞不問,他的關心及誠意,就連她都感動不已,她不明白小姐為何仍不肯主動去見離少爺,增進兩人的感情,她難道不知離少爺未婚妻的頭餃可是很多女人搶著要的嗎?
望著那眼淚說掉就掉,像水龍頭般開關自如的小丫頭,水未央實在無語。
她明白秋瑾在想些什麼,但她已不是之前的水未央,不論是想法還是心態,完全就是兩個人,自然無法做到她希望的事,更何況,她和那名義上的未婚夫也才見過那麼兩次面,兩人根本就無話可說。
敢覺背沒那麼痛後,她潤了潤唇,打算開解開解這個小丫頭。「他那不叫疼寵我,叫愧疚。愧疚你懂不懂?要是不懂,那面子你懂嗎?男人都好面子,那日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指責他放任我們主僕自生自滅,他怎麼能再同以往一般對待我?他好歹是個男人,這點面子他還是得顧,就算再不願,對外他也要裝出個樣兒,所以說,不論他是真心悔改還是良心發現,都只是一時的,人呀!千萬不可以得寸進尺,現在有吃有喝就不錯了,要得太多,小心連那僅有的福利都給剝奪了,懂嗎?」
她不曉得燕離的心胸有多大,能容忍她到什麼時候,所以她謹守本分,該她吃的她吃、該她拿的她拿,至於那些不屬於她的位置,她不會去貪,甚至,她還打算拿來換一些籌碼。
可惜她說了這麼多,秋瑾是半點也聽不懂,抹著淚說︰「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離少爺對你不是真心的嗎?不會的,離少爺不是那樣的人……」
水未央撫額嘆氣,她錯了,她實在不該妄想開解這死腦筋的小丫頭,完全就是浪費口水,白搭!
「算了。早膳吃什麼?我餓了。」與其在這浪費口水,倒不如填飽肚子實在,等會再繼續鍛煉身子。
聞言,秋瑾忙抹去眼淚,將還冒著熱氣的早膳端來,「小姐,今兒個熬了你最愛吃的蓮子粥、粉絲豆腐煲、清蒸鱸魚片、波稜菜和一小碟醬菜,另外還備了離少爺吩咐的藥膳雞湯……」
聽她一一數來,水未央的口水早已流了一地,端起蓮子粥就喝了起來,動作絕對稱不上優雅,甚至還很粗魯。
見狀,秋瑾無動於衷,甚至還遞上手絹,一邊幫她擦拭偶爾從嘴角落下的湯汁,一邊囑咐,「小姐,你吃慢點,小心噎著……」
經過一個月的訓練,秋瑾對於自家小姐那可說是狼吞虎嚥的吃相,從一開始的大驚失色到目瞪口呆再到如今的不動如山,甚至暗暗說服自己,小姐這是餓怕了,才會像餓死鬼投胎一般完全不顧形象,再回想小姐之前吃的苦,那些勸阻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甚至還暗自流了一床的淚。
水未央不知這小丫頭已自行腦補過,倒是很滿意她在吃飯這件事上保持安靜,要知道,這妮子小至打哈欠、大至她如廁該用什麼樣的姿勢都要管,要是不如她的意,她就哭給她看,簡直就是她的剋星。
吃飽喝足後,她打發了小管家婆秋瑾,便在院子裡小走半個時辰消消食,接著開始她強身健體的大業,脫了鞋襪、撩起衣袖,利落的爬上樹,雙腳一夾,便當起倒吊的蝙蝠。
然而她才剛將身子放下,就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因為倒吊著,她一時沒認出眼前的男人是誰,等她想起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眸屬於誰時,頓時嚇得鬆了雙腿,而這一鬆的結果,就是——「啊——」
水未央緊閉上眼,已經抱著再被石子磕一下的覺悟,沒想到這一摔非但不痛,甚至還有點舒服。
她悄悄睜開眼,這一睜,才發現自己竟被那嚇得她摔下地的凶手給抱在懷裡,頓時紅了臉。
「你在做什麼?」看著懷中女子那袒露的雙臂,燕離深邃的雙眸一閃,變得更加深沉。
水未央忙從他懷中跳了下來,退離他好幾步,才抬起螓首看向他,反問︰「你又來這裡做什麼?」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燕離一愣,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來看看你。」
這下換水未央愣住,掏了掏耳朵,確定沒聽錯後,才一臉戒備的看著他,「你想幹麼?我不過就是吃你幾口飯,穿你幾套衣服,值得你這麼計較?還來突擊檢查?這麼大的府第,不會連口飯錢都付不起吧?你這藉口會不會太牽強了?」
來看她?在她落水後的一個月?他是想看什麼?看她是死還是活嗎?那也遲太久了吧!說是來省口糧她還比較相信,畢竟這男人有前科,曾經對她不聞不問,連飯都是送餿的來。
聞言,燕離的神色極快的閃過一絲窘迫。
他不知該說什麼,解釋?似乎太過矯情,畢竟她受到傷害是事實,比起解釋,她需要的該是他一句道歉。
思及此,他深吸了口氣,慎重的朝她行了個大禮,誠懇的說︰「以往那些事……是我的疏忽,我在此向你道歉。」
他本想跟她說,他壓根就不知道她來投靠他,身為大理寺卿,堆積如山的案件讓他每日早出晚歸,有時甚至會宿在大理寺。而府中之事有母親掌管,若無大事,母親不會通報他,那些小事,他自然也不會過問,也是他最近太過忙碌,幾乎都宿在大理寺裡,加上母親刻意隱瞞,他才會不知水未央前來投靠一事,若不是一個月前他湊巧撞見那一幕,恐怕至今仍不知情。
之後他才知,水未央來投靠他一事,整個長安城皆知,唯獨他不知。
他知道母親一直不滿他的婚事,在得知水家敗落時更是到達了頂點,又加之公主傾心於他……但他以為母親至少不會虧待未央,卻沒想到母親是沒有虧待她,吃喝用度半點不少,只是對她不聞不問,甚至不準府中奴才露半點未央的事給他,這種種跡象顯現當家主母對這未過門少夫人的不喜,才會導致那些奴才膽敢奴大欺主的欺她。
若那日,他沒撞見那一幕,眼前這可憐的女子,是否就會被趕出府去,從此再無依靠?
他不相信事情會如此突然,呂姨娘與下人有染一事,肯定瞞不過母親的眼線,秋棠的死,母親也肯定是知道的,但母親卻選擇在那敏感的時間點外出上香,還定了三日,若說她不是有意為之,想藉呂姨娘的手將水未央趕出去,他不會信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更加愧疚,雖然他對她並無男女之意,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可就仗著父親與水世伯的交情,他都不能放任她不顧,這個道歉他必須給。
他這一道歉,反而讓撩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的水未央傻了,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準備要張牙舞爪的小貓突然間就得到它要的逗貓棒,什麼氣都發不出了。
眯起杏眸,她仔細看著燕離那張令女人都驚艷的臉,見他一臉誠摯,甚至對她一個女子行這般大禮,誠意十足,柳眉倏地一鬆,大方的說︰「好吧!我接受。」
她本就不是原來的水未央,之前那些苦她半點也沒嘗到,除了喝了一肚子的湖水,以及險些被污蔑並趕出燕府外,她似乎沒吃什麼苦,尤其是之後她這便宜的未婚夫因為愧疚——她現在可以確定眼前的男人不是好面子,而是真心覺得對不起她——好吃好喝的供著她,所以嚴格說起來,她和他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原諒他也就容易。
再說,她也沒理由和他交惡,她吃他的、用他的,之後還有事要和他商量,給他擺臉色到時吃虧的是自己,她沒那麼蠢。
然而燕離並不知道她心裡所想,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大方,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你肯原諒我?」
「對呀!」見他一臉詫異,她挑起眉反問︰「怎麼,你不希望我原諒你?」
「不!」他露出一抹笑,「我很高興。」
她的原諒讓他鬆了口氣,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下。
乍見那連花兒都黯然失色的笑容,水未央感到胸口驀地漏了好幾拍。
妖孽呀!一個男人長得這麼美作啥?是想逼死誰呀?
摀著胸口,直到呼吸順暢了,她揮揮手說︰「既然道過歉了,你是不是該走了?我還有點事兒,就不送了。」
說著,她便又要進行她的健身大業,沒想到她才剛攀上樹,爬沒幾下,就感到腰身一暖,接著已被人給抓了下來。
鼻尖傳來一股清新好聞的皂角味,說明了她與身後的人有多麼貼近,她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已傳來燕離醇厚乾淨的嗓音——「你要做什麼?這很危險。」燕離可沒忘記他甫一進院子,就見這妮子從樹上掉下來的畫面。
他溫熱的氣息極輕的吹拂在她的耳後,莫名的讓她感到一股燥熱,雙頰倏地一紅,「快放開我!我只是要運動……」
「運動?」燕離挑眉,對這陌生的名詞不解。
「運動就是……」感覺他的呼息仍在她耳後撩動,她掙脫不了他看似瘦弱卻意外結實的手臂,低聲說︰「你先放我下來。」
燕離這才放開她,卻仍站在她身旁,沒有離去。
見狀,水未央知道這男人是不打算走了,除非她乖乖解釋她剛才的行為並不是要自殺。
不著痕跡的退了幾步,直到感覺呼吸稍微順暢了點後,她才簡單的解釋,「運動就是一種能夠強身健體的動作,簡稱運動。」
這話卻讓燕離擰起眉頭,「爬樹能強身?」
在他看來,這是小孩兒才會玩的遊戲。
然而他話一出口,就見她一臉鄙夷,然後朝那足有兩個她粗壯的大樹走去,一邊說︰「誰說爬樹不能強身來著?爬樹可是有技巧的,在你爬的時候,會動用到你的雙手雙腳,能運用到手臂及大腿的肌肉,讓它們變得更加結實,至於爬上樹後,除了可以眺望一下遠處的風景外,還能做做仰臥起坐,訓練腹肌,你看,就是這樣……」
她一邊說,一邊雙手抱頭,當著燕離的面就做起她的倒吊式仰臥起坐,壓根沒想到她這在現代十分稀鬆平常的動作出現在這兒,已算得上是驚世駭俗。
隨著她的動作,那一頭只簡單綁了馬尾的青絲早已散落,如雪一般的雙頰漾著淡淡的彩粉,精緻的小臉有些痛苦,卻堅持的做完那有些古怪的動作。
看著這樣的水未央,燕離那雙深黑卻異常晶亮的眼眸極快的閃過一抹深沉,胸口彷佛有些騷動,像是此時才看清眼前這如玉雕般的人兒。
他一直知道自己生得比女人還要美,甚至少有女人能超越他,而有第一美人之號的水未央就是其一。
她很美,一雙黛眉優雅細致、一雙水眸盈盈似月、一張粉唇潤澤如櫻,她的五官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一絲瑕疵,精緻且惹人憐愛,配上那身我見猶憐的氣質,更是令男人為之瘋狂,恨不得傾盡一切,只為博她一笑。
這是外頭對第一美人的讚言,而他認識的水未央也確實是這模樣,柔弱纖細,脆弱得彷佛風一吹便會破碎,可如今……他有些不確定眼前的女子和自己認知中那嬌柔的小女孩是否為同一個人,畢竟打她十三歲那年後,他與父親就極少去拜訪水世伯,兩人自然也就沒再見過面。
是因為歲月的緣故,她變了?變得落落大方、變得古靈精怪,竟連這樣驚世駭俗的動作都能做得出來?
還是他也變了?否則怎麼會覺得這樣的她,比從前那動不動就落淚的小女孩還要令人心動?
看著那隨著她搖晃的動作露出的藕白手臂,他驀地感到胸口一陣急促,想也未想便衝上前,將她給抱了下來。
突然被抱下來,水未央愣了愣,還未回神,就見那將她抱在懷中的男人沉著臉,啞聲說︰「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不能在別的男人面前隨便裸露手臂肌膚嗎?」
這話讓水未央翻了個白眼,下意識吐槽他,「你不是我未婚夫嗎?怎麼能算別人?」
聞言,燕離愣住,許久,才綻出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啞聲說︰「沒錯,我不是別人。」
聽著他異常低啞的嗓音,水未央打了個機靈,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忙說︰「對了,我剛才要和你商量件事,關於我們的婚約——」
「燕大哥——」
突如其來的嗓音,打斷了水未央要說的話,她抬起頭,看著從月形拱門走來的一男一女。
男的長相肖似燕離,只是沒那麼纖細,較為陽剛,但相似的五官讓人一看就知是他的兄弟之一,至於女的,不僅穿著十分艷麗,也有著一張明艷的臉孔,那笑得燦爛的嬌顏,在看見燕離環在她腰上的手時,倏地變得十分陰沉。
燕離卻像是沒看見那女子難看的臉色,僅微微點個頭,便開始對她毛手毛腳……咳,是幫她整理儀容。
「我自個兒來就行。」見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拉攏衣袖後,再接再厲的想替她綰起那頭及腰的青絲,動作親昵自然的好似他倆是對相親相愛的未婚夫妻,水未央忙像見鬼似的躲了開來。
開玩笑,她和他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過才見過三次,三次而已!名義上他們是未婚夫妻沒錯,可事實上她對這個未婚夫十分陌生,甚至,她還想和他談談解除婚約的事呢!他突然間這麼的親昵,她實在是吃不消,尤其這男人長得實在太妖孽,只要他一貼近自己,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跳得極快,還是保持距離好一點。
對於她的閃躲,燕離微擰眉,看著由指間滑過的烏髮,胸口湧起一絲悵然若失的感覺,這讓他益發納悶。
看著眼前這可謂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子,他察覺曾以為的兄妹之情,似乎有了些微的變化……兩人站在一塊男的俊女的美,就像一幅畫,令人賞心悅目,然而這畫面看在高艷妍的眼中,卻是十分的刺眼。
「表哥,原來你跑來這了,讓妍兒好找。」但她臉上很快地恢復了來時的笑意,湊到燕離身旁,就想拉他的衣擺。
不料卻被燕離給避開,淡然問︰「高姑娘來此可有事?」
他的疏離讓高艷妍臉色微僵,但眨眼間恢復了笑,嬌嗔道︰「表哥太見外了,姑姑不也說過,讓你喚我妍兒就行了。」
燕離沒有回答,那俊美的臉龐有些清冷,就像水未央頭一次見到他那樣。
那時他也是這副淡然的模樣,就站在那紫袍男子的身旁,一句話也不說,那置身事外的模樣,既清高,也拒人於千里之外,然而,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只是不說話而已。
若第一次也就罷了,這明顯的不喜,讓高艷妍再也掛不住臉上的笑容,擰起了眉,「表哥,你為何就不喜歡妍兒?妍兒究竟哪點配不上你?」
聞言,一直在旁看戲的水未央終於正眼看向眼前的女子。
經過秋瑾的解說,她知道了東離國雖是架空時代,但它的歷史背景及文化,與她所知的盛唐時期十分相似,不僅已有印刷術及火藥,經濟也十分繁榮,堪稱盛世。
或許是因為時代背景相似,連帶著民風也大同小異,東離國的女子與唐朝女子一樣的開放,這點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沒想到眼前的女子竟這般大膽,當著眾人的面示愛,甚至質問心儀的男子為何不要她。
燕離神情依舊淡漠,沉聲道︰「高姑娘,你的未婚夫並不是我,是我二弟,只要他覺得你配得上他就行了。」
高艷妍身旁的男子聞言,欣喜的上前便說︰「妍兒,大哥說得對,你的未婚夫是我,這是爹訂——」
高艷妍惱怒地瞪他一眼,截去他的話,「別說了,我說過這婚事我不同意,我又不喜歡你!」
她要瘋了!她一直心儀燕離,也認為與她訂下婚約的人一定會是他,誰知燕家那老頭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去了一趟蘇州回來,便對姑姑說,他已為燕離定了婚事,打得原本打算讓她和表哥訂親的姑姑措手不及。
然而她的庚帖燕家已經收下了,不得已,只有將她配給了燕易杰這個庶子。
那時她才十四歲,卻已知情事,更別提她打小就愛慕燕離這個表哥,當她知道自己堂堂一個尚書府的女兒竟配給了一個庶子,氣得哭了數日,然而庚帖已換,就算她再如何鬧騰也無濟於事。
她今年已經二十歲,東離女子普遍晚婚,她這年紀並不算老,可也不年輕了,到她這年紀的女子未婚的還是少數,她卻遲遲不肯嫁給燕易杰,為何?為的當然是眼前這謫仙一般的男子,然而他的冷漠卻令她心碎。
但她絕不會輕言放棄,他未娶,而她未嫁,在他成親之前,她定能擄獲他的心,讓他迎她過門!
她話一出口,燕易杰原本欣喜的臉龐頓時黯下,再次退到她身後,不發一言,彷佛他從來沒有說過話,但水未央卻從他的眼中瞧見一絲難受,說明他並非表面上那般平靜。
高艷妍卻對他的表現很滿意,挑起眉對著燕離說︰「表哥,你明知我心儀於你,你的未婚妻原該是我,若不是——」
「高姑娘,雲之已有未婚妻,這自毀清譽之言,日後萬不可再說!」燕離打斷她的話,清冷的黑眸閃爍著一抹銳利。
他眼中的警告讓高艷妍更加委屈,明媚的雙眸頓時盈滿了淚水,卻倔強的不肯落下。
這畫面讓一旁看戲的水未央忍不住嘆氣。
美人含淚,多麼令男人心動的畫面哪!偏偏她身旁的男人不僅不動心,甚至,她還能從他眼中讀到一絲的厭惡。
似乎感覺到水未央的目光,委屈的高艷妍頓時明白了她的怨氣該往何處撒,含淚的雙眸頓時盈滿妒恨,直直的朝水未央射去,尖聲說︰「未婚妻?就她?表哥,你傻了嗎?水家已經敗落了,娶水未央根本沒辦法為你帶來任何助力,她一個孤女怎麼配得上你?而我是高家之女,我父親——」
「夠了!」燕離忍無可忍的低喝。
他這一喊,高艷妍傻了,這還是他頭一次吼她,以往不管她怎麼纏著他,他頂多就是不理人,從未像現在這般大聲的吼她。
燕離的臉色很難看,長臂一伸,攬過水未央那纖細的腰,沉聲說︰「未央是我未過門的妻,你雖是我表妹,也不容你如此污辱她!再者,我燕雲之堂堂男子,何須依賴裙帶關係,靠女人來升官發財?高艷妍,你未免太不了解我,這樣的你,如何大言不慚說你心儀於我?」
這一番話說得直接、說得不客氣,終於讓高艷妍原就懸在眼眶中的淚水落下。
說實話,水未央對高艷妍這種敢愛敢恨的女子倒是挺欣賞的,雖然對方是因為她而被罵,但她還是好心安慰,「那個……你也別太傷心了,不了解可以再了解,不是有句話叫‘日久生情’?你長得這麼美、家世又好,是男人都會心動,你別因為一時的挫敗就傷心難過,只要再接再厲,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你的,是不?」
這話一出,在場另外三人全傻了,就連高艷妍都忘了要哭,用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盯得她頭皮發麻。
「呃……我說錯什麼了嗎?」她臉皮雖厚,可同時被三個人目光熾熱的盯著,她也是會害羞的。
最先回神的是高艷妍,她那晶瑩剔透的眼淚已然止住,卻不像水未央所想的得到安慰,相反的,她更加怒火中燒,指著她的鼻頭大罵,「水未央,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看不起我是嗎?我告訴你,你別得意,就算表哥不喜歡我,還有一個女人,你永遠也贏不了!」
說著,便怒氣沖沖的走了。
見心儀的人兒被氣走了,一直當隱形人的燕易杰這才回過神,忙向他們拱手,「大哥、水小姐,妍兒脾氣比較直爽,請你們見諒,易杰就先告辭了。」
話一落,他便快步跟了上去,「妍兒,等等我。」
看著兩人走遠的身影,水未央這才收回視線,豈料這一收,卻撞進燕離那仍看著她的雙眸,那幽暗深沉的眼神讓她心一跳,不自覺的想要退後,卻動不了,這才發現某人的手還環在她的腰上,不曾鬆開。
「呃……那個,人走了,戲也該散了,你能不能放開我了?」看著他似乎不是挺高興的臉龐,她小心的詢問。
她能理解他利用自己來氣走高艷妍的心態,但人都走得看不見影兒,他再摟下去,可就有吃豆腐的嫌疑嘍。
誰知,她話一出口,燕離原就深沉的俊顏更加陰霾,那眼神不知為何,讓她覺得有些心虛。
可她心虛個屁呀!她又沒說錯話,他與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她眼中,兩人之間橫亙的不是他們眼中的家世背景,而是幾千年的文化認知,就算她真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嫁給一個古人為婦,那麼,替他追個門當戶對的女子有何不對?
好吧!可能高艷妍名義上是他弟弟未過門的妻子,因此他不高興,但那又如何?人家女孩子喜歡的人是他,她相信只要他肯點頭,這麼點小事情,高艷妍絕對有能力解決。
「你剛才所說何意?」燕離極少動怒,而他清楚的知道,此時的他已冒了火氣,因為眼前的女子。
什麼叫所說何意?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需要她再解釋一遍嗎?
她是很想,但這男人的眼神堵得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曉以大義。
「那個,燕離——」
「燕雲之,」他打斷她的話,沉聲糾正,「喚我雲之。」
這是他的字,也是她父親為他所取的,只有與他親密之人得以喚之,而她,他未過門的妻,只能喚這個名字。
他不容置喙的語氣讓水未央只能妥協,在兩人相處的這半個時辰下來,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並非如他外表一般儒雅好說話,相反的,他很固執。
她想,若她不順著他的意,兩人搞不好能維持這令人臉紅心跳的姿態到天荒地老,於是她從善如流的低喊,「雲之,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就是——」
「我不會解除婚約。」
淡淡的一句話將水未央接下來準備的詞兒全堵住了。
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仍再接再厲的游說,「何必呢?就如高艷妍所說,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孤女,沒有哪一點配得上你,不如就此解除婚約,但你也知道,我沒有人可以投靠,所以若是可以,你能不能給我處田莊?你放心,等我賺到了銀子,就會還給你,絕不會白拿。若是你不放心,我們可以簽約,至於利息什麼的,可以再商量……」
看著眼前侃侃而談要與他解除婚約的女子,燕離知道,水未央真的變了。
以前的水未央,一見到他便臉紅,望著他的眼神滿是愛慕,只要他與她說上一句話,她便緊張興奮得不停絞著手絹,而現在……眼前的女子,與他認識的水未央完全是兩個人。
她談吐大方、條理清晰,那張絕美的小臉閃爍著以往從不曾出現在她臉上的自信,是那麼的耀人、那麼的令人挪不開眼……她說,她想解除婚約,若是之前,他或許會點頭,畢竟他對她確實無男女之情,可現在……他改變心意了。或許就像她所說,不了解就再了解,日久生情這樣的事,也很正常不是?
思及此,他勾起了唇角,堅定的說︰「不,我不會解除婚約,未央,不管將來會遇到什麼阻礙,我燕雲之都會迎你過門,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這一番愛的告白險些讓水未央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敢情她說了老半天,他都當她在唱歌?
看出他眼中的認真,她慌了,當下大喊,「為何不?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何必相看兩厭?倒不如早早說清楚,解除婚約,免得阻礙了彼此的姻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話讓燕離剛揚起的唇角倏地拉下,墨黑的眸閃爍著點點火光,他沉聲問︰「你不喜歡我?」
她竟想另嫁他人?是誰?光是想著有另一個男人能擁有她,胸口便揚起一股莫名的煩躁,讓他臉色更沉。
他低沉的嗓音,讓水未央渾身顫栗,差點就要搖頭,好在理智及時拉住她,正想點頭,就聽他用那宛如天使,卻更像誘人沉迷的惡魔嗓音,啞聲說——「無妨,我會讓你再一次傾心於我。」
說著,他傾身,吻住她因錯愕而微啟的唇。果然,滋味如他想象中的美好,讓人忍不住沉溺之中……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9-20 01:08:24
第四章
「無恥!下流!登徒子!還我初吻——」水未央悲憤又抓狂的握拳大吼,邊暴打眼前的自製沙袋,每一拳都像是在揍那該死的男人。
初吻哪!最令人悸動、回味的初吻,居然就這麼被個古人給奪走了!就算他長得俊美無儔、就算他的唇軟得不可思議、就算他的技巧高超得不像個古人、就算他唇齒間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想再來一次……呸呸呸,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是她的初吻!
她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被男人侵犯過的唇,珍貴的、寶貴的第一次,居然就這麼沒了沒有鮮花浪漫、沒有臉紅心跳,有的只是過度的驚嚇及錯愕,這完全和她想像中的唯美情節相去甚遠,她怎麼能不生氣?
然而一想到那日的畫面,雙頰頓時不知是生氣還是害羞,烘熱得令她腦中一片混亂,只能更加用力的捶打著沙袋,把它當成燕離那可惡的家伙。
看著小姐剽悍的模樣、凶狠的表情,秋瑾頓時嚇得目瞪口呆,險些忘了正事。
水未央罵了一會兒,才發現傻站在外頭的秋瑾,柳眉一挑,問︰「秋瑾,你在那兒發什麼愣,有事?」
聽見小姐問話,她這才回過神,忙說︰「小姐,快,少爺說要帶你出門去和太子用膳,讓奴婢替你準備準備!」
「你剛說什麼?」聽見秋瑾的來意,水未央很沒氣質的掏著耳朵,然後拉下小臉,「不去!我只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憑什麼要我陪他去應酬?」
說完便轉過頭,繼續她暴打登徒子的大業。
秋瑾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截了當的拒絕,先是不可思議,後來才想到小姐應該是害羞,於是掩嘴偷笑,「小姐,奴婢知道你害羞,但你長得這麼美,離少爺這才會情不自禁的逾矩,你就別氣惱了。」
那日她回到院子,正好撞見兩人親吻的畫面,當下又驚又喜,驚的是,她沒想到一向淡漠的離少爺會有這麼失禮熱情的一面,喜的自然是小姐的苦盡甘來。
為了不打擾他們,她本想偷偷躲開,沒想到卻被離少爺給發現了。
「害羞?」水未央瞪大了眼,咬牙道︰「誰害羞了?本小姐是生氣!氣他的不尊重,你懂嗎?」
說親就親,事先也沒通知一聲,他當她誰呀?這筆帳,她遲早會討回來,讓他知道,她水未央的便宜不是那麼好佔的。
秋瑾笑得更曖昧了,拉著她便往屋裡走,「是是是,小姐不是害羞,只是在生氣,氣少爺自從那日之後就沒再來看望小姐,小姐你就別氣了,少爺很忙,有時休沐,底下的人找來,還是得跑一趟,今日好不容易偷了閒,不就要帶你出門了?來,別鬧彆扭了,讓奴婢替你好好裝扮裝扮。」
被這故意曲解她意思的小丫頭拉著走,水未央悲憤的發覺,她勤練了一個多月,力氣卻還沒她大。「秋瑾,快放開我,我說過我不去……」
「小姐,你就別任性了,別讓少爺久等了,來,奴婢伺候你沐浴。」小姐每日清晨都會起來運動,常把自己弄得香汗淋灕,為此,她早早就備好熱水。
直到被扔進浴桶裡,水未央仍在掙扎,刻意板起臉孔,「秋瑾,究竟我是小姐還你是小姐?小姐的話你都不聽了?」
聞言,秋瑾愣了會兒,頓時不知該不該將手上的澡豆抹上去,就在水未央得意時,只見小丫頭已回過神,快速的替她清洗,咬牙道︰「小姐,你的話,奴婢不敢不聽,但咱們現在寄人籬下,這裡是燕府,少爺的話,奴婢也不能不從,再說,小姐你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不是奴婢不聽話……」
自家小丫頭義正詞嚴的一番話,令水未央傻眼,正打算再辯,就聽秋瑾又說︰「小姐,你別再說了,奴婢說什麼都會把你送到少爺手上的,你死心吧!」
水未央頓時啞口無言,看著秋瑾那憨厚卻堅定的臉龐,小臉頓時垮下。
小姐當成她這副德性,還真是悲哀……難不成她真要去見燕離那可惡的家伙?
一想到那日的吻,雙頰驀地湧上一股熱氣,胸口更是怦然地快了兩拍,讓她忍不住緊咬著粉唇,腦袋不由自主浮起那日燕離離去前,那抹溫柔的笑……水未央是個孤女,一路上顛沛流離的來到長安投靠燕離,身上值錢的衣裳首飾早已變賣的差不多,當她好不容易來到燕府,身上僅有的,只有一身普通農婦才會穿的粗布衣裙。
這些,都是秋瑾告訴她的,所以,當她看見秋瑾從衣櫃裡拿出一套又一套以綾羅綢緞製成的齊胸襦裙,從首飾匣子裡,挑選著以瑪瑙、琉璃、翡翠、玉器、金子制成的各種首飾時,她忍不住問︰「這些是哪來的?」
妝台上至少擺放著十來個紫檀木瓖琉璃的首飾匣子,每一個約莫有一個面紙盒般大,就算是她這個不識貨的,光是看那做工精致的程度,也能猜出它們價值不菲。
秋瑾替她梳了個柔美的鳳髻,一邊挑選著發簪,一邊回說︰「這些都是少爺派鈴鐺姊姊送來的,小姐總是在院子裡胡……呃,運動,這才會沒遇到,這些東西,奴婢都有登記在冊子上,一些貴重的布料、擺飾,也都造了冊子,並鎖進了庫房,小姐這一個多月來,幾乎是一沾枕就睡,奴婢請你過目,你總是說不用,所以奴婢就暫且收起來,小姐若是想看,奴婢晚點兒再取來給你。」
聞言,水未央這才想起每日都會來向她問安的鈴鐺。
她知道鈴鐺是燕離貼身的大丫鬟,經常就奉燕離之命送來昂貴的物品,只是她沒想到竟有這麼多。
他這行徑,無疑是在昭告府中下人他對她的看重,更別提,他還將那些曾欺凌過她們主僕三人的惡奴全都發賣出去,殺雞儆猴。
他做這些,究竟是想做什麼?
抬起纖細雪白的手腕,看著上頭戴著的瓖金白玉鐲,色澤透亮、晶瑩剔透,一看就知非凡品,這是那日燕離替她戴上的,不管她怎麼拿都拿不掉,一瞧就知是特地為她訂制的。
再抬頭打量,看著這明顯與一個月前截然不同的房間,她抿著粉唇嘟囔著,「這是賄賂,可惡的燕雲之,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氣消!」
一句話,為心頭那抹異樣找到藉口。
再次抬起手,想再試著拔掉那只鑲金白玉鐲,然而才剛踫到那略帶冷涼的冷玉,她便停了動作。
算了,那家伙錢那麼多,不拿白不拿,搞不好之後還能換點錢。
這麼想著,她彎起了唇角,默默的將手縮回衣袖裡,無意識的轉動著那與她手腕十分契合的鐲子。
一刻鐘後,被秋瑾擺弄得幾乎要睡著的水未央,終於得以走出院落。
燕府很大,一主一僕一前一後的走著,出了抱廈,又穿過兩一重回廊,再出了天井,過了三道月亮門,走得水未央這具尚未鍛煉完全的身子都快散了時,兩人終於來到前面正院。
正院裡,各色海棠開得正艷,成片成片的,陽光下,顯得明媚嬌妍,就像那黏在燕離身旁的高艷妍。
在看見那幾乎要貼到他身上的女人,水未央原以為見到燕離時會有的窘然或憤怒,通通消彌無蹤,有的只是淡然的一句話,「看來,你似乎不需要我陪嘛。」
這話帶著淡淡的酸味,只是她自個兒並沒有發覺。
聽見她清冷的嗓音,正感到不耐的燕離回頭一看,就見一片海棠花下,身穿一襲粉櫻齊胸襦裙的水未央盈立其中。
那精緻的臉龐,化了淡妝,娥眉淡揚、挺鼻嬌俏,膚如雪、眸如星,一頭及腰的青絲綰了飛鳳髻,因為尚未嫁予他,故而未全數盤上,縷縷髮絲伴著裙帶隨風飄揚著,站在艷麗的海棠花中,宛如清傲的梅花,美得不可方物。
他站起身,來到她身旁,自然的牽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黑眸跳動著莫名的光芒,輕聲說︰「來了。」
他的眼神讓水未央有些不自在,看似平淡無波,卻莫名讓人察覺到裡頭的驚艷及熾熱,尤其是那握著她的手,更是熱得讓她下意識想要掙脫,而她也正想這麼做,可她才要縮手,卻已被他握得更緊,他掌心中的灼熱幾乎像是要燒著她似的,讓她臉上也有些發熱。
要死,她沒想到她居然害羞了。
她堂堂一個現代新女性,怎麼能因為被個男人牽手便心跳加速、手心發汗,這太不合理了!
燕離卻像是沒發現她的異樣,拉著她便往門外走,「走,我帶你去用膳。」
他拉著她的動作十分自然,而水未央力氣沒他大,掙也掙脫不開,只好由著他前行,反正都被趕鴨子上架來到這兒,再推托就太過虛假了,再說,她也挺想看看古代的集市生活。
然而就在燕離要扶著她上馬車時,一旁自水未央出現便被燕離當擺飾的高艷妍卻跑了過來,嬌喊著,「表哥,我也要去!」
燕離像是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扶了水未央上了馬車,並沒有到前頭騎馬,而是和她擠上了馬車。
見他一副理所當然,甚至馬車上哪兒也不坐,偏要坐她身旁,水未央忍不住開口,「你不覺得很擠嗎?」
兩人之間,僅有一寸之距,近到只要她稍微一動,就能踫到他的手臂,如此貼近,讓她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再次飄揚。
她正想挪開,就見高艷妍也擠了上來。
「表哥,姑姑曾囑咐過,要你休沐時多陪陪我,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下。」高艷妍惡恨恨的瞪著那搶走她表哥的女人。
事實上,高氏壓根沒說過這樣的話,讓自己的兒子去陪庶弟的未婚妻?她丟不起那個臉。
燕離也不戳破她的謊言,雖不想理會任性的高艷妍,卻也不能將她給扔下馬車,於是淡聲喊,「去把杰少爺找來。」
「表哥,你叫他過來做什麼?」高艷妍氣得跺腳。她好不容易才甩了他,沒想到燕離一句話就把她的苦心給毀了。
燕離不理會,直到燕易杰來到,他才沉聲開口,「要去可以,讓易杰另備一輛馬車,你們一塊過來。」
「我不要!」一聽他又要將她推給燕易杰,高艷妍任性的大喊,明媚的美眸更加凶悍的瞪著水未央。
無端中槍的水未央一臉無辜,卻很大方的拍了拍身旁的軟墊,「一塊坐有什麼關係?這馬車這麼大,再擠幾個人都坐得下,來,我這位子給你!」
說著便要往旁邊挪去,將被高艷妍視為香餑餑的位置讓給她,然而她俏臀才動,燕離佔有欲十足的手臂便環上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語。
「央兒,若是你不想一個人坐馬車,我不介意抱著你同坐。」至於坐哪?自然是他的一雙腿。
一句「央兒」喊得水未央雞皮疙瘩爆起,最後那句話更是嚇得她將那才抬起的俏臀又坐了回去,一臉抱歉的看著高艷妍,「呃……現在想想,這位子風景好又舒適,要不,你坐另一邊?」
她指了燕離另一側的空位。
見她再次把他推給別的女人,燕離一雙俊眸緩緩眯起,手臂猛地收緊,將水未央拉近身旁,警告地瞅看著她,卻對著燕易杰說︰「還不把你的女人帶出去?」
燕易杰對燕離這個大哥一向尊敬,他只是個庶子,但燕離從不看輕他,甚至十分愛護他,而他也是,就算兩人不是同一個娘生的,他也極聽他的話,因此就算對象是他愛慕以久、一向言聽計從的高艷妍,他仍然想也未想的便將她給帶下馬車,哄著,「妍兒,你要想去,等會兒我帶你去,你先下來。」
「我不要,我就要坐這兒,快放開我——」高艷妍掙扎著,卻不敵他的力氣,含恨的被帶下馬車。
直到馬車裡再次清靜,燕離才開口,「到品香樓。」
看著那緩緩而行的馬車,高艷妍這才頹喪的不再掙扎,惱怒的瞪了燕易杰一眼,「都是你害表哥走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那還等什麼,還不讓人備馬車。」
見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只吩咐一句,便又仰著頭直望著那駛遠的馬車,燕易杰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然而這一次,他卻沒像以往那般聽話,因為他知道,大哥並不希望她去品香樓,他也不希望,畢竟,他第一眼便愛上這直率敢言的女子,不希望她眼中永遠只看著別的男人,尤其那人還是他最尊敬的大哥。
品香樓是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位於城中精華地段,面臨長安大街,背倚長安大湖「美人湖」。
美人湖的形狀像是一個垂著螓首、含羞待怯的美人,故得此名。除此之外,美人湖畔的視野極好,遠能眺望群山,近能仰望皇宮,夏日來時,湖風微揚,伴著垂柳散發出的清雅香味,加上品香樓坐北朝南的方位,實為一避暑之好去處。
品香樓共有三層樓,除了一樓對外開放外,二、三樓皆是隱蔽的雅房,二樓的雅房,要價便要二十兩,更別提景觀更佳的三樓,而品香樓的大廚,是早年從皇宮裡退下,名震東離的範御廚,據說當今聖上還頒了個「御膳天廚」的匾額予他,而那匾額現下就掛在品香樓的大廳裡。
就衝著這御廚的名號,兜裡沒攢個百來兩銀子,別說是上品香樓吃頓飯,連踏都別想踏進一步。
然而這般昂貴的品香樓,人人卻不惜擠破了頭也要吃上一頓,為了那御廚的名頭、為了美味的佳肴,更為了品香樓這能顯擺身份地位的金字招牌。
這日,品香樓依舊是人滿為患,一席難求,甚至連酒樓外都擠滿人潮,堵得燕府的馬車動彈不得。
望著那人山人海的盛況,水未央不禁咋舌。「真有那麼好吃嗎?排隊排成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些。」
相較於她的驚嘆,燕離卻是皺起俊眉,沉聲說︰「這裡可能出了事,我讓馬車先送你回去。」
吩咐完車夫,他撩起衣袍,便要下車。
不料他才動,衣擺就被人扯住了。
「我也去。」水未央一雙美眸亮晶晶地瞅著他,一副要跟去湊熱鬧的模樣。
燕離俊眉更擰,「或許有危險,你不能去。」
「不是有你嗎?怎麼會有危險?」她自然的脫口而出,怕他不給跟,忙又道︰「別想打發我,我是你帶出來的,沒道理一個人回去,要麼一起走,要不就一塊去,反正我跟定你了。」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這男人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她這一番話讓燕離一怔,深深的看著她,半晌,才勾起了唇角,啞聲說︰「好,我讓你跟。」
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水未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卻被他那太過耀眼的笑容給驚得忙挪開視線,雖然覺得他話中有話,但滿腦子想下馬車去一探究竟的興奮讓她無法深究,一聽他應允了,忙欣喜的跟著他下了馬車。
在車上,雖然動彈不得,卻不至於擁擠,下了馬車就不同了,眾人皆想看熱鬧,品香樓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潮緊緊包圍著,令兩人幾乎無法動彈。
今旦的天氣有些悶熱,加上擁擠的人潮,各種異味紛紛湧出,讓體質不佳的水未央臉色有些蒼白。
忍著作嘔的衝動,她緊按著胸口。可惡,這副身體實在是太差了!
正想著該怎麼走出這滿滿的人潮而不吐出來,她突然感覺到纖腰被人摟住了,抬起螓首一看,就見燕離那張俊顏。「跟緊我。」
這裡人太多,他無法施展輕功,只能護著她在人群中前行。
走沒幾步,他耳邊便傳來「太子」兩個字,他心一沉,不禁加快腳步,卻不忘將懷中的人兒護得密實,不讓她被他人踫觸到一分一毫,這麼一來,兩人的身子便更加貼近。
那環在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緊,水未央不得不緊靠著他。
她不高,甚至算是嬌小,和目測有一米八的燕離相比,她的螓首正好貼在他的胸口上,隔著薄透的衣裳,她甚至能清楚的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咚咚跳著,一聲又一聲,像是能撞進她心扉似的……這想法讓她嚇了一跳,連忙緊咬下唇。
水未央,快清醒過來,千萬別被男色給迷惑了。
剛開始佔據這副身軀時,她能清楚感受原主殘留下的感情,譬如對秋棠的哀痛、對秋瑾的疼惜、甚至對燕離的愛戀……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隨著她與這副身軀的契合,那殘留下的情感也漸漸淡去,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消失,也就是說,現在這來得莫名的心跳,真真切切是她的感覺。
這讓她心慌,她還幻想著能回去現代,就算真回不去,她也沒想過要嫁人,現下她最想做的,就是找處田莊養活自己,其他的事她連想都不敢想。
但燕離讓她心亂,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很清楚這男人對她的影響力,為什麼?因為那個吻?因為他為她散財添購的首飾、衣裳?因為他就算忙得無法見她一面,也會讓貼身丫鬟日日來向她請安問好?還是因為他霸道的宣言及此時的呵護?
她不曉得,她只知道這一切讓她心亂,讓她不敢再想,就怕這一想,她的心會難以守住。
有了燕離隔開人群,兩人很快便來到品香樓門口。
剛才在後頭,不曉得這裡的情況,當兩人來到最前方,看見那橫躺在地上的屍體時,頓時明白了品香樓為何會擠了如此多的人。
燕離雙眉微擰,帶著水未央便要走進品香樓,包圍在外的衙役不識得他,本要掏出佩刀攔人,卻被一聲沉穩的嗓音給斥退。
「退下!這位是大理寺卿燕離燕大人,不得無禮!」
燕離抬頭望去,出聲的是京兆府尹,而站在他身旁的男子,正是太子的貼身侍衛——高復,高復站得筆挺,卻銬著手銬腳鐐,而太子則是沉著臉,坐在椅上。
「太子殿下!」他走到太子身旁,向他行禮。
水未央在聽見大理寺卿這四個字時,頓時錯愕的抬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再聽他喚眼前的男子一聲太子,原就瞠大的雙眸睜得更大了,連忙望向他行禮的對象,這才發現那人竟是那日被她誤認為燕離的紫袍男子。
原來此人就是太子呀!親眼看見古代的皇族,水未央有些小興奮,然而更讓她興奮的是燕離竟是大理寺卿。
提到大理寺卿,就不得不讓人聯想到「狄仁杰之神都龍王」裡的尉遲真金,那神情冷峻的尉遲真金,不僅外表俊朗,辦案能力也了得,外加武功蓋世,不愧是大唐的第一打架高手。
或許是尉遲真金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她實在無法將身旁這斯文瘦削的燕離與他聯想在一塊,不過單論長相,燕離倒是比那飾演尉遲真金的馮紹峰要俊美得多了,不論他是不是武功蓋世,能親眼見到古代這掌管全國刑獄的最高長官,已夠讓她激動的了,這比見到太子還令人振奮。
此時的太子,已不復那時在燕府探望她的隨興,渾身散發出屬於皇族高高在上的貴氣,令人無法直視。
龍戰天頷首,待燕離來到他身旁,才沉聲說︰「我大意了。」
聞言,燕離臉色一沉,聽懂了他的意思,俊眸淡掃,看向在場的京兆府尹。
現任的京兆府尹姓江名承,長得十分消瘦,和猴子有的比,而他背後撐腰之人,正是三皇子龍逸文。
長安城裡,多是達官貴族,紈褲子弟也不少,個個來頭不小,為了維持首都的秩序,江承這京兆府尹的位置並不好當,但他為人圓潤油滑,周旋於各個勢力之間,哪個也不得罪,再加上搭上三皇子這艘船,倒是混得如魚得水。
若說是其他人來,他還不敢確定,但來的是膽小如鼠的江承,他能篤定這事江承沒膽量伸手。
江承十分識相,在燕離朝太子行完禮的同時,已彎著身前來行禮,「燕大人,這……怎麼就驚動了您?」
雖然眼前這年輕有為的大理寺卿足足比自個兒小了十來歲,無奈官比自己大上一階,更是東離國三大司法長官之一,掌握著全國刑獄的最高長官,二十歲就爬到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一職。
這四年來,到他手上的案子幾乎全數破案,尤其在偵破蘇州那樁三十口人一夜之間被滅門的奇案更是轟動全國。
想到那樁滅門慘案,他至今仍是嘖嘖稱奇,那被滅門之人為蘇州知縣戴受辰,雖說官階不大,卻也是朝廷命官,一個朝廷命官被殺,且還被滅門,皇帝震怒可想而知,當下便下令大理寺徹查,為期十日內破案。
戴受辰在蘇州稱得上是一名好官,深受百姓愛戴,為人和善,與人結仇的機會小,大理寺一路查下來,竟半點線索也沒有,案情頓時陷入膠著。
眼看十日之期便要到來,大理寺上下焦急不已,卻沒想到這令人束手無策的案子竟讓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給破了。
當時的燕離才剛被皇帝欽點為文武雙狀元,分發到大理寺去做事,沒想到一轉眼便破了樁奇案。
燕離一直沒有放棄追查,最後竟查出這樁血案竟是戴受辰的生父所為。
原來戴受辰竟是其母在外偷漢子而生下的私生子,偷天換日當作戴老爺的獨子養大,戴受辰的生父知道自個兒的兒子當了官,且還被分派到了蘇州,便興匆匆的跑來要認子,打算向其討錢還清在外欠下的賭債。
戴受辰不是戴老爺親子這事,別說是戴老爺被瞞了近二十多年,連他自個兒也不曉得,乍然得知,自然是不信,於是讓人將他打了出去,並下令不許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戴受辰生父沒料到得到這樣的對待,心有不甘,轉而脅迫戴母,讓她拿出三千兩,否則就要將這件事抖出去,讓戴受辰當不成官。
戴母乍見眼前這個她以為再不會相見的男人,嚇得魂不附體,又見他獅子大開口,頓時與他吵了起來,兩人爭吵之言竟被戴老爺聽個正著,得知自個兒替別人白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氣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當下便喚了人要將他打死。
卻沒想到這一打,竟為他戴府上下三十餘口引來了殺身之禍。
凶手曾是蘇州有名的藥鋪少東家,卻因嗜賭成性,將家產敗個精光,個性因這幾年的起伏變得十分偏激,錢拿不到,兒子也不認他,眼看自己就要被賭坊的人給打死了,這該死的老頭竟也要打殺他,他逃出戴府後,愈想愈怒,一股邪火上心,當晚便潛進戴府,搜刮府中所有的金銀,並將府中三十餘口人全數殺害。
凶手能找到,靠的正是燕離的心細及執著,他不肯放過蛛絲馬跡,打聽戴府的鄰居,一一詢問那段日子戴府進出的人有哪些,再從中調查,這才找到了凶手。
然而凶手是找到了,事情卻還沒完,重要的是,他究竟如何在一夜之間僅靠一人之力奪走這些人的性命?
原來凶手在未沉迷於賭博之前,曾是配藥高手,他將夾竹桃制成毒煙,在眾人熟睡的深夜裡潛進戴府,先將制好的毒煙包扔進府中各個角落,毒害巡夜的家丁,再將毒煙包分別扔進主子的房中,殺害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夾竹桃含有劇毒,只需要一點便能令人致命,偏偏誤食夾竹桃的癥狀仵作曉得,然吸入夾竹桃產生的毒煙而死卻是頭一回遇見,這死後的癥狀也不同,壓根就看不出死因,只知是死於毒物。
再者,那些毒煙經過一夜,早已消散,殘留下的證據也早被凶手給收拾乾淨,半點痕跡不留,這才讓這起命案差點成了無頭懸案。
而燕離竟破了此案,不僅找到了凶手,甚至連犯案的手法也推理出來,並讓犯人認了罪,在第十日,宣告破案。
皇帝得知此事大喜,當下便升了他當大理寺正,接下來幾年,燕離屢破奇案,因此年紀輕輕便爬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這樣一個杰出的人才,就算兩人各有各的支持者,江承也不願得罪。
「今日雲之休沐,與太子相約用膳,還勞煩江大人告知這裡發生了何事?死者為何人?」燕離淡然卻有禮的詢問。
「燕大人多禮了。」江承忙拱手,潤了潤喉,才娓娓道來。
品香樓背後東家為莊親王,莊親王乃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唯一一個沒前往封地,被聖上留在首都的親王。
由此可見莊親王在聖上心中的地位,這也是品香樓為何能不畏各方權勢,在長安屹立不搖的原因之一,畢竟論權勢,又有誰能大過聖上最為疼愛的胞弟?
莊親王不愛權,否則他就不會在爭儲之始便毅然決定助當今聖上、他的胞兄上位,但他卻十分愛財,尤其是這一年能替他賺進幾萬兩銀錢的品香樓。
為了將品香樓與外頭誰都能進的酒樓做區別,他費盡心思,采用了會員制,一個會員的名頭,光是一個月要繳交的銀兩就要一百銀,這還沒加上消費時另外付的雅房費用及飯菜錢。
而要成為品香樓的貴賓,也不是有銀子就能進來,通常都是經過篩選,沒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品香樓是不會給予會員權利。
龍戰天也是品香樓的常客,身為莊親王的佷子,又是東離國的太子,自然有著其他人沒有的特權,他不僅是品香樓的頭號會員,莊親王甚至將頂樓一間位置絕佳的雅房——墨軒,留給了他,龍戰天想來便能來,只是,銀兩仍然要照付。
誰都知道品香樓是莊親王的產業,莊親王更是視品香樓為搖錢樹,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也不敢在此鬧事,然而現在卻發生了命案。
而凶手竟是太子最信賴的貼身侍衛、東離國第一高手——高復。
這下不得了了,太子身旁的侍衛在大庭廣眾下殺人,還是在自家叔叔的產業,先不提莊親王知道品香樓出了命案會如何冒火,就說太子竟涉嫌教唆殺人這事兒,弄個不好,這太子之位也甭坐了。
「江大人!」燕離清冷的看了眼說得口沫橫飛、欲罷不能的江承,沉聲說︰「勞煩說重點。」
這江承,有個缺點,就是話癆,若不阻止他,他能將不過一刻鐘就能說清的案發經過拖成一個時辰。
江承正說得興起,可見燕離雖面無表情,一雙黑眸卻異常幽深的瞅著他時,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忙說︰「死者正是品香樓新聘的掌櫃,姓陳名洋柏,金州人氏……」
作者:
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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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08:44
第五章
龍戰天今日在品香樓擺宴,宴請燕離及他的未婚妻水未央,他與燕離私交甚篤,而燕離不避諱讓眾人知道他是太子黨的行徑,更是讓他將他視為知交。
好友相聚,因此他只帶了幾名貼身侍衛便出了門,身為太子,明面上的侍衛不過是帶給人看,重要的是隱身在周圍保衛他的暗衛,畢竟在天子腳下,且父皇身體康健,若他那些兄弟還想要皇位,就不會笨得在長安對他下手。
只是他沒想到那些所謂的兄弟竟想出這般陰損的招數,意圖將他給拉下馬!
他一向習慣早到,這日也不例外,進了品香樓,他一如以往,無須酒樓伙計帶路,便直接往三樓走去,卻被人攔了下來。
龍戰天有些不悅,品香樓裡,誰不認得他是誰?沒想到這日卻在大庭廣眾下被攔阻了。
從小與他一塊長大的高復比他更不悅,一問之下,才知平時負責接待的老掌櫃身子不好退休了,讓人攔住他的,是新來的大掌櫃。
新來的掌櫃姓陳,四十多歲,留了一對八字鬍,長得十分富態,一雙眼細小如豆,笑起來,雙眼都快要看不見,好似彌勒佛。
然而這尊彌勒佛卻不像外表那般好說話,高復拿出他的會員牌,告知陳掌櫃他的身份,並言明要去墨軒,卻被他拒絕了。
這讓原本欲要再次上樓的龍戰天挑起了眉,回頭看向他。
身為太子,受的是正統的皇族教育、學的是帝王心術,他一個眼神,便足以令普通人膽顫心驚、雙腿發軟,這陳掌櫃卻是個例外。
他非但沒被他嚇得腿發軟,甚至還告知高復,這墨軒已有貴客預訂,且品香樓所有雅房也早就預訂一空,並沒有多餘的雅房給他。
當時他只覺得這姓陳的膽識好,居然敢這麼對他說話,並未察覺到異狀,卻沒想到那不過是一個鋪陳,只是計劃部署的一部分。
高復聽了,當下就冷了臉,告訴陳掌櫃,品香樓上下有誰不知太子進品香樓不需要預訂?只需提前通報一聲,更別提墨軒是莊親王特地為太子備下的,甚至規定只要太子前來,不管之前預訂者為何人,一律得讓出。
正常人聽見這話,第一時間便是求證,就連一旁的伙計也頻頻點頭,附和著高復的話,顯然他們都知曉這件事,而龍戰天想,就算之前的老掌櫃退休不做,這些事想必也有記錄,然而那陳掌櫃卻堅持己見,不肯讓步。
聽見周遭的食客議論紛紛,此時他已察覺到不對勁,長年待在皇宮那人吃人的地方,他的敏銳感極高,隱隱感覺到這事並不單純,於是顧不得會不會失了他這太子的顏面,向高復使了眼色,示意他先行退下,打算離開後再派人查一查這陳掌櫃的底細。
誰知那陳掌櫃見他們要離開,竟低聲嗤哼道︰「還太子呢!太子就能胡說八道?咱們這品香樓可不是用說的就能進,沒事先預訂,憑著身份就想來壓人呀?誰不知咱們的東家是誰,難道太子就能用身份壓人,那豈不跟城裡那些紈褲子弟沒兩樣!」
他的話雖不大聲,卻也讓周遭的人都聽到了,當下龍戰天臉都黑了,這口氣他咽不下,若咽了,他便會成了長安城裡的笑柄,正要開口讓高復去請莊親王,卻見高復腳一抬,朝那陳掌櫃的心窩踹去。
「狗東西,滾一邊去!」
陳掌櫃被踹得倒在地上,臉色發青,非但沒有懼怕,反因高復果然如「那位貴人」所言對他動了手而眼底閃過一絲欣喜,於是高聲喊著,「打人呀!陳某也不過是發發牢騷,若是有何不當,自有京兆府尹來評斷,就是將陳某關進牢裡,陳某也不會有二話,但身為太子,竟因為陳某說了幾句不中聽之言,就教唆底下侍衛打人,這是私刑呀!這樣毫無容人之量的太子,何以擔任咱們東離未來的國君!」
國君……是呀!眼前之人是未來的國君,他說這些話,無疑是自找死路,但他不怕,因為那位貴人說了,只要他照他的話做,龍戰天不僅當不成東離的皇帝,就是太子也甭想當了,到時,別說是一個清倌兒、一個品香樓,就是他開口要十個清倌兒、十個品香樓,甚至是要個爵位,那位貴人都會給他。
思及此,他強忍著胸口的疼痛,又叫囂了幾聲,言語之中,壓根就不將眼前之人當作太子。
事到如今,龍戰天還不知這是個局,那就太蠢了。
他俊眉緊攏,看了高復一眼,眼中有著深意,「高復,你太浮躁了。」
身為他身旁的第一侍衛,高復一向沉穩,今日這番作為實在有些反常。
高復一愣,似現在才回過了神,忙說︰「屬下知罪。」
龍戰天沒多說什麼,只是奇怪,奇怪這究竟是他哪個弟弟想出的招數,若說是要藉由此事往他身上潑污水、惡心惡心他,那麼他做到了,然而這種招數在他眼中不過是小把戲,他還不看在眼裡,只要動動手指就能解決,怪就怪在,他不認為他那些一個比一個還狡詐陰險的兄弟們只有這麼點伎倆,還有反常的高復。
高復打七歲便跟在他身旁,兩人名為君臣,事實上他不僅是他的左右臂膀,他對他便如同對待燕離,將他們視為兄弟,從小到大,高復不知救了他多少次,誰他都能懷疑,但是高復……他不相信他會背叛自己。
龍戰天正想著,誰知還扯著嗓子批判他的陳掌櫃突然梗了聲,伸手按著胸口拚命的喘著氣,臉色倏地變得慘白,一雙綠豆大的雙眼瞪得極大,痛苦的看著他,嘴裡喊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難受……」
這變故讓龍戰天臉色倏變,大喊,「快找大夫!」
這話才落下,就見陳掌櫃動也不動的倒在地上,一雙眼再也沒闔上,就這麼死死的瞪著他看。
心,重重一沉,他總算看明白這個局的用意。
沒多久,群眾便鬧了起來,而他身旁只有高復及另外三名護衛,就算還有隱藏在周圍的暗衛能助他離開,但此時的他不能離開,他這一走,即便這一切皆是高復自作主張,這教唆殺人的罪仍然會安在他身上,所以他不能在這時候走。
於是在江承來時,他讓高復配合的上了銬,在上銬時,他仔細看了高復的神情,發現他的情緒很不穩定。
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燕離差不多該到了,於是他讓江承派人將整棟品香樓的人全都拘住,不讓任何一個人離開,就等著燕離。
聽完這敘述,燕離深深的看了高復一眼,發覺高復的確有些躁進,眼神亂瞟、神情緊蹦,似乎是心虛。
「意思便是,陳洋柏沒將事情經過弄清楚,便攔住了太子,不讓其行,甚至出言污辱太子,殿下為皇族之人,皇權豈容人挑釁?高復因護主心切,這才會給了陳洋柏一腳?沒料到他被踢倒在地仍梗著脖子叫罵,之後不知怎地竟就斷了氣?」燕離語氣極輕,溫聲將事發經過簡單帶過。
然而他話雖少,卻直指重點,三言兩語就將龍戰天的責任給淡了,周遭的民眾聽見這話,雖然仍有人叫罵,聲音卻小了不少。
品香樓他們吃不起,誰知那什麼雅房的有什麼規矩,還是說真如太子的侍衛所言,太子進品香樓根本就無須預訂,畢竟莊親王是太子的叔叔,有了這層關係,走後門又有什麼好奇怪?
於是燕離這番話頓時引發了兩方言論。
有人說太子沒錯,皇權至上,區區一個掌櫃,怎能當眾嗤笑污蔑當朝太子,該死!
可也有人說,就算掌櫃有錯,身為太子也該寬大為懷,要有虛心受教之姿、容人大度之態,豈能因為幾句話便不滿打人,還將人給打死了,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太子沒動手,但殺人的是其手下,這罪,就算擔不到他身上,他依然有責。
兩方人吵鬧不休,品香樓內的客人也起哄了。
「燕大人,其言差矣。」一名身著藏青長袍的男子站起,朗聲說︰「陳掌櫃有錯,也是錯在他的盡忠職守,雖說他不該出言污辱太子,但他的出發點並無誤,若是每個人來都如此作為,這品香樓如何經營下去?無規矩不成方圓,這道理,葉某相信燕大人不會不明白。」
出言之人姓葉,名毅然,為兵部尚書之子,其父無黨無派,做事中規中矩,在任期間沒有大建樹,也沒犯過什麼大錯,做人還算是正直。
然而葉毅然卻不同,他沒在朝中任職,卻結交不少達官貴族,為人雖說同其父一樣正直,耳根子卻軟,而他結交之人,有的是三皇子一黨、有的是六皇子一派、更別提其他皇子……如此一來,他很難看出是誰將這憨厚到幾乎可說是蠢的家伙推出來當出頭鳥。
燕離眯起漂亮卻銳利異常的黑眸緩緩掃過與葉毅然同行的幾人,沉聲道︰「葉公子說得沒錯,看來咱們只能請出這品香樓的東家莊親王出來一說,看這所謂的‘規矩’,究竟是品香樓的掌櫃所定,抑是莊親王這個主子。」
他話一落,龍戰天便使了個眼色,讓身旁的侍衛去莊親王府請人。
然而他才動作,一旁的江承已低聲說︰「殿下,甭跑這一趟了,莊親王一早便讓聖上召進宮裡,派他到梁州辦事,沒三兩天回不來,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龍戰天的臉色更沉,看來對方是有備而來。
燕離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早有預感,因此他神色不動,沉聲又道︰「請不到莊親王,就去請品香樓之前的老掌櫃,另外,仵作可來驗過屍了?」
「驗了。」江承忙答,指著站在他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這位是田仵作,在城裡頗有名氣,田仵作已驗過屍體,致命傷的確就在胸口。」
致命傷就在胸口?雖說一腳的確有可能將人給踹死,但他不相信這事會這麼的湊巧。
想著,燕離撩起衣袖,便要親自驗屍,然而他才轉過身,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震得頓住了腳步。
他一直以為跟在身後的水未央早已撩起衣袖,蹲在屍體身旁,甚至傾下身子靠向屍體的口鼻,似在嗅些什麼……「央兒,你在做什麼?」他臉色微變,快步上前將她拉起。
水未央正在分辨屍體口鼻裡那若有似無的香氣,卻驀地被人拉起,柳眉擰起,正要開罵,沒想到拉她的人竟是燕離,雙眸一亮,忙扯著他說︰「燕雲之,你別聽那仵作胡說,這人不是被打死的,而是中毒,他是毒發身亡!」
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嘩然,尤其是被拆台的田仵作,臉色極差。
「這位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田千志當仵作也有十來年,什麼樣的死人沒見過,這人分明就是死於外傷,那一腳傷及他的五髒六腑,瞧,這胸上還有個印呢!」
田仵作拉開屍體的衣服,露出印著一記青色印痕的胸膛。
水未央早在眾人重述案發經過時,便偷偷摸摸的跑來驗過屍體,自然知道屍體胸口有塊面積不大的瘀青,然而這不代表陳掌櫃的死便是外力所致。
她是一名刑警,雖然年紀輕,卻破過不少謀殺案,甚至跟著法醫一塊驗過屍,而這些過程全成了她的經驗,讓她一眼便能分辨出屍體的死因並非外傷。
每回有重大刑案,她總是跑第一個,因為她喜歡那抽絲剝繭的破案過程、喜歡揣摩凶手的殺人動機、喜歡那一步步接近真相的刺激,尤其只要想到她能替死者討回公道,讓他們死而無怨,便有股巨大的滿足感。
辦案時,她總習慣性的彎起唇角,此時也不例外,卻不知她這一笑,頓時讓在場眾人看傻了眼,包含燕離在內。
他俊眸變得幽深,在她說出陳掌櫃並非死於外傷時,他的視線便再沒離開過她。
他清楚記得,當她說出這句話時,那絕美的臉龐在剎那間綻放出一抹他從未見過的自信與魅力,讓他胸口驀地產生一股悸動。
東離第一美人的稱號可不是喊假的,然而他卻不是被她那絕美的笑容所惑,而是被她身上散發出的光芒深深吸引,但同時,他也再一次懷疑,眼前的女子真是他所認識的水未央?
水未央不知他心裡所想,挑起了柳眉,輕聲說︰「五臟六腑受損?敢問田仵作,你哪只眼睛看見他五臟六腑受損了?」
聞言,田仵作一副看無知小兒的模樣睨著她,「屍體身上除了胸口外,並無其他外傷,若不是傷及內臟,如何會斷了氣?」
聽完,水未央無語,不知是為古代落後的驗屍手法,還是為田仵作那理直氣壯的宣言感到無力。
她以為這類似唐朝的年代,也該有個狄仁杰或尉遲真金之類的辦案高手,沒想到辦案高手沒有就算了,這麼一個據說當了十幾年的仵作,竟然光用肉眼便下了定論,讓她不知是該氣還是笑。
半晌,就在田仵作得意的注視下,她回過身問向燕離,「燕雲之,你怎麼看?」
她想,若是連燕離這大理寺卿都是這麼辦案的,這案子也甭破了。
燕離沒有回答她,而是挽起衣袖,直接驗屍。
他扳開死者的雙眸,沉聲說︰「死者出現縮瞳,下眼瞼內微青。」他又檢查了死者的口、鼻,接著來到胸口,「胸口有瘀傷,目測約拳頭大小,斷其色,至少已有三日以上,胸骨未斷。」
驗完最具爭議性的胸膛後,他接著抓起死者的手,將那尚未僵硬的手握成拳,放置胸口,然後抬起頭直瞅著田仵作,極緩慢的說︰「大小一致。」
第一眼看見死者胸口的傷痕,他就察覺到不對,死者離被踹胸口到斷氣不過才一個時辰,正常之下,瘀青是不會這麼快顯現的,但那瘀痕,有一小部分已呈現黃色,那是消散的前兆,說明死者胸口本就有外傷,並非是高復那一腳所致。
他驗屍的手法,讓水未央心頭的不滿漸漸消去,從失望到訝異,最後是欣喜,她真沒想到燕離那看似和女人一樣瘦弱的模樣,竟真會驗屍,且手法還挺正確的,怪不得能當到大理寺卿這個位置,果真名不虛傳。
田仵作就沒她那般欣慰了,一張老臉有些掛不住,可對方也不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而是堂堂三品大官大理寺卿,他說的話他如何反駁?可為了自個兒的飯碗,他仍鼓起勇氣,不死心的說︰「如果、如果不是被人踹死,那怎麼就突然斷了氣?」
燕離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你的師傅是哪位?」
這話可嚴重了,居然當眾質疑教授他的師傅,這不僅是質疑他的能力,更是說他有辱師門。
田仵作有些站不住腳,但他的手法沒錯,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若非是心窩被人踹了一腳,怎會就斷了氣?
不行!他不能退縮,他若退了,往後在長安便再無他立足之地。
思及此,他深吸口氣,不敢望向燕離那過於犀利的眼神,逃避的轉問那突然殺出的小姑娘,哼聲說︰「難不成真如這位姑娘所說是中毒?要知道,中毒之人除了臉色泛青、七孔滲血這些癥狀外,還能以銀針入體測毒,然方才驗屍時,小人已以銀針探究,銀針並無變黑。」
他拿出那探過的銀針,攤在眾人面前,供眾人查看,又加了句,「若姑娘不信,大可再試。」
水未央看也沒看那銀針一眼,而是給了他一記白眼,「田仵作,你難道不知毒分很多種?並不是只有吃了毒藥才會中毒,也並非是臉色泛青、七孔滲血,甚至是血液變黑才是中毒,有些毒,是咱們隨手可得、隨處可見之物,只不過,大多數之人並不知那些物品帶有劇毒。」
此話一出,再次引起一片嘩然。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毒也會中毒?」
「中毒之人用銀針也不見得探得出,這可是真的?」
現場也就燕離一人沒太大的訝異,就他所知,南詔那兒,就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都有可能置人於死地。
田仵作臉色陰晴不定,強持鎮定的又說︰「這話你是從哪兒胡聽來的?小人聞所未聞,姑娘可別信口開河。」
水未央在親耳聽完田仵作的驗屍報告後,便對他不抱期望,挑眉說︰「是不是信口開河,你等等就會知道。」
田仵作欲要再言,卻被燕離一記眼神給堵住了話,只能不甘的閉上嘴。
見他不再多言,水未央這才挽起衣袖,想要再次觸踫屍體。
「我來。」燕離快一步攔住了她,黑眸幽深的看著她,「你說,我做。」
聞言,水未央愣住。這意思是要替她打下手?
堂堂一個大理寺卿來做這等小廝的工作,他的紆尊降貴讓她小小感動一下,然而眾人那不可思議的眼神,很快的將她才揚起的感動給滅得一乾二淨。
為了不要有心理壓力,她忙說︰「不用,我自個兒來就行,你一旁坐著去。」
燕離卻不肯放手,十分堅持的道︰「你想要怎麼做,只要告知我一聲,我會處理。」
見他如此堅持,她也只能頂著眾人的目光,輕聲說︰「我想放點血,看看顏色,別移動屍體,從手腕處取。」
死者死亡已有一個時辰,現下天氣悶熱,屍斑顯現的雖快,卻因時間尚短,呈現的形狀範圍並不大,仍是點狀,正常屍班的形成,一開始會是點狀,接著是霧狀、塊狀,最後形成片狀。
此時的點狀屍班顏色尚不明顯,只能再等一會兒,等屍斑成塊狀,她便能確定死者是否如她所想,中了那毒。
至於放血,當然也有她的理由。
然而她話一出口,一旁的葉毅然卻哇哇大叫,「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容他人毀傷?更何況死者已逝,你怎能毀其體膚?」
這話讓水未央直想給這老八股一記白眼,可無奈這人是貨直價實的古人,他的話在這裡不無道理,就在她想著要不要換個溫和點的方式驗屍,就見燕離拿來一把匕首,照著她的吩咐,從屍體手腕處劃下一刀。
頓時,有些濃稠的血液緩緩流出。
像是沒想到他會如此大膽,葉毅然頓時被嚇得退了一步,「你、你……」
燕離將匕首遞還給龍戰天的侍衛,淡聲說︰「葉公子有意見?」
他一記眼神掃來,雖淡,卻帶著令人心生顫寒的氣勢,硬生生讓葉毅然欲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
本來嘛!驗屍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再說不過是割割手腕,又不是斷手斷腳,他只是看不慣水未央一名女子如此大膽,不僅妄言,竟還讓燕離這堂堂三品大官去替她打下手,想挫一挫她的銳氣,卻沒想到會踫了一鼻子灰。
水未央自然不知道葉毅然所想,她有些傻了,似沒想到燕離會這般果斷,半點遲疑也無,這讓她忍不住低喃,「真帥呀!和尉遲真金真像……」
這句低喃讓燕離俊眉倏擰,轉過頭,沉聲便問︰「誰是尉遲真金?」這名字一聽就知是個男子。
「呃!」水未央愣住。她聲音極小,根本不可能有人聽見,但燕離不但聽見,甚至還一字不差,這讓她有些窘然,敷衍的說︰「是一個你不認識的人。」
燕離眯起了眼,雖知這不是追問的好時機,但他卻有些按捺不住,欲要再問,外頭卻傳來一陣呼天搶地。
「相公!相公——」
來的是兩名女子,跑在前頭的是一名中年女子,臉上的妝全都哭花了,髮也亂了,一邊跑著,又似雙腿發軟有些力不從心,踉踉蹌蹌的來到品香樓外。
她身後還有一名女子,相較於中年女子的狼狽,她卻是十分優雅,雖說也是哭得厲害,但妝未花、髮未亂,走起路來,不僅穩穩當當,甚至還婀娜多姿,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品香樓,衙役沒有攔人,顯然早知這兩名女子的身份。
中年婦人一來便撲倒在地,攬著陳掌櫃的屍體大哭,「相公!相公你怎麼能就這樣扔下我,嗚嗚……」
隨後而來的年輕女子也跟著跪在身旁,拉著陳掌櫃的衣擺,粉拳握得死死的,哭得抽抽噎噎,「老爺,你怎麼就這麼去了,你一走,叫袖紅如何是好……」
江承解釋,中年女人名喚趙麗娘,是陳掌櫃的夫人,而一旁自稱袖紅的女子,則是他上個月新納的小妾,原是在翠香樓掛牌的歌妓,這兩人是陳掌櫃的家眷,現在人死了,他自然得派人請來。
兩個女人哭得淒厲,那趙麗娘更是快哭昏了過去,強撐著身子哽咽的問︰「我家相公究竟是怎麼死的?」
一旁的袖紅也說︰「是啊!老爺今兒個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就惹上這等麻煩……老爺呀!你死的真冤呀!」
聽著這話,燕離眉微動,卻沒出聲。
倒是水未央忍不住,奇道︰「怪了,你怎麼知道你家老爺是冤死的?」
事發至今已有一個時辰,陳掌櫃的妻妾才到,這說明那被派去接人的衙役肯定已將事情經過告知她們,可奇怪的是,趙麗娘與袖紅截然不同的問話。
趙麗娘顯然是清楚陳掌櫃的死因仍有疑慮,而袖紅雖沒有明言,卻不難聽出她話中的暗喻,她認定陳掌櫃會死,正是因為惹上了太子。
再者,袖紅的反應太過鎮定,身為一個妾,她能依仗的人死了,往後她要在陳家立足,就得看趙麗娘這個正妻的臉色,而她相信,自古正邪不兩立,這道理放在大老婆和小老婆身上也是同理,但袖紅像是有恃無恐,雖然一樣哭得淒楚,卻在她眼裡看不見半點哀傷。
光是這兩點,便讓她認定,這女人有古怪。
深深的看了紅袖一眼,她下意識看向燕離,發現他的視線也停留在袖紅身上,黑眸中有著深究。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回過頭,那雙幽深不見底的黑眸就這麼與她四目相對,像一記錘子,驀地砸進她的心窩。
她忙避了開,卻掩不住那過快的心跳。
袖紅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一時間忘了哭,雙眸有些閃爍,「這……這是來通知奴家的官爺說老爺是因為得罪了太子殿下,才會被踹了一腳,還說什麼可能是中毒,可老爺為人老實,怎麼可能與人結仇,奴家才想,老爺定是被人給被打死的……」袖紅說完,再次掩袖哭了起來。
水未央見狀,也不再多說,轉而問向趙麗娘,「夫人,你也這麼認為?」
趙麗娘一臉茫然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啞聲說︰「我們才搬來長安一個月,在長安城可說是人生地不熟,相公除了到品香樓上工外,都是早早就返家,也沒見過什麼外人,更別提與人結仇……」
這話很明白,她也不相信自家相公是中毒而亡,但她不過是一介婦人,就算知道那害死自家相公的凶手是誰,卻也因為「太子」這兩個字的皇威,令她敢怒不敢言。
水未央看了兩人的反應,也不解釋,看了眼陳掌櫃手腕上幾乎凝固的血跡,雙眸微閃,又問︰「這幾日陳掌櫃的飲食可有改變?抑是府中有換廚娘?」
趙麗娘不解她為何這麼問,卻還是據實回答,「相公的飲食很正常,府中廚娘也未曾更換……」
她細數了陳掌櫃每日三餐的膳食,水未央聽著,確實沒有異常,於是又問︰「除了一日三餐外,陳掌櫃平時還吃過什麼、喝過什麼?你們似乎不是長安人,為何會突然搬來長安定居?」
趙麗娘想了想,仍是搖頭,最後澀然的說︰「我不曉得,相公……已有一個多月未與我同房,除了一日三餐,我還能在飯廳見上他一面,其他時候……」
她愈說愈苦澀,險些無法說下去。
她與相公相濡以沫數十載,雖稱不上是琴瑟和鳴,卻也互敬互愛,她一直以為他們會這麼走一輩子。
相公在金州頗負盛名,是不少商行爭先恐後要聘請的大掌櫃,他們會搬來長安,正是因為莊親王府上的大總管上門聘請相公為品香樓的大掌櫃。
莊親王是何許人也?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胞弟,是東離國唯一一個不須前往封地的親王。
這事對他們而言壓根兒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相公當下便點頭應了,並舉家搬遷,來到長安城定居。
而袖紅,便是相公在莊親王府中的大總管為他接風時認識的。
她是翠香樓裡的歌妓,還是個清倌兒,卻妖嬈冶艷,相公被她迷得團團轉,不過才十天,便花了一大筆錢替她贖身,納為妾。
這令她震驚,相公的薪俸有多少,她再清楚不過,而她聽說翠香樓光是過一夜都要十多兩銀子,贖一個妓女,更是要一百兩,再別提是個清倌兒。
她追問他哪來的錢,相公卻是支吾其詞,不肯明說,而很快她便無法執著在這問題上,因為自袖紅入門後,她與相公的關係頓時降至了冰點。
不是她無容人之量,而是那看似柔順乖巧的袖紅容不下她,她用盡心機挑撥她和相公的感情,讓她和相公之間的裂痕愈來愈大,直到他再也不進她的房。
她知道這幾日相公身體不適,她想見他,看看他究竟哪兒不舒坦,然而袖紅不讓她進屋,將她給攔在屋外也就罷了,偏偏還用著刻薄不屑的眼神看著她,嘴裡卻哭喊著要她不要硬闖,不要推打她……對這女人的心機,她又氣又怒,終於忍不住真動手推了她,誰知會這麼剛好被走出房門的相公看個正著,氣得賞了她一巴掌,還說等他回來,定要休了她!
摀著那似乎還熱辣辣的臉頰,她想,若不是相公已死,說不定她這個正妻之位早已被袖紅給奪了去。
聽完趙麗娘之言,水未央一雙眼眸眨了眨,看向袖紅,輕聲問︰「這麼說來,陳掌櫃夜裡都是宿在你屋裡?」
袖紅揚起帶著淚珠的雙眸,微點螓首,「是,老爺多是宿在奴家房裡。」
「那麼,請你說說看,你家老爺平時夜宵多是用了些什麼?」
「這……和老爺的死因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姑娘是懷疑我下毒?」淚水再次落下,袖紅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接著便哭著大喊。「老爺……老爺你怎麼能就這樣扔下袖紅,你才剛死,就有人想安罪名在袖紅頭上,讓袖紅當那替死鬼,袖紅承蒙老爺垂青,受了老爺的大恩,這才得以跳出火坑,對袖紅來說,老爺就是袖紅的恩人,袖紅怎麼可能毒害老爺,嗚嗚嗚……」
替死鬼?不錯嘛!還懂得先發制人。水未央彎起了唇角,也懶得和她玩心理戰術,非常乾脆的點頭,「沒錯,就是懷疑你。」
沒料到她會這般直接,袖紅一時梗住了,半晌才紅著臉大喊,「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不是你說了算。」水未央笑的很燦爛,然後才又問︰「陳掌櫃的夜宵,是否多是以杏仁為佐料的點心?」
袖紅一聽,臉色微變,似有些古怪,更像是鬆了口氣。
水未央也沒打算聽她的回答,接著說︰「甜杏仁無毒,苦杏仁卻是有毒,少量的苦杏仁開始並不會讓人立即毒發,卻已有中毒的癥狀,頭暈、頭痛、呼吸急促,胸悶……若我猜得沒錯,陳掌櫃胸前那瘀痕便是這麼來的。」
陳掌櫃定是因為不耐這胸口的悶痛,時不時以拳捶打,才會在胸口留下那拳頭般大小的瘀痕。
抿了抿唇,她接著又說︰「苦杏仁含有氰化物,服用或吸入過多的氰化物,將導致呼吸困難、胸痛、嘔吐、血液變化、頭痛和甲狀腺腫大,嚴重者,則會造成……」她靜靜的看著袖紅,接著說︰「死亡。」
聞言,袖紅原本松鬆下的那口氣再次上提,臉色更是變得死白,「你、你胡說,杏仁怎可能有毒……」
田仵作也在這時跳了出來。「什麼是氰化物?聽都沒聽過,再說,這杏仁我也愛吃,怎就不見我有事?」吃杏仁能吃死人?這真是笑話。
對這一逮到機會便跳出來與她作對的田仵作,水未央倒是沒發怒,反而細心的解釋,「氰化物又叫山埃鉀,服用或吸入過多的的氰化物,就像我方才所言,會造成呼吸窘迫甚至是停止,但烹煮過的杏仁卻不受此限,只有生的苦杏具有毒素,除了苦杏仁外,生的李仁、桃仁,以及隻婆的果核都含有此毒物,而陳掌櫃,開始服用的量並不多,只是輕微中毒,但日積月累下來,那些毒素的累積已讓他的身體無法負荷,才會導致暴斃身亡。」
這番話讓眾人全傻了,還有一人手中正拿著一顆啃到一半的隻婆,聽見這話,嚇得手一甩,趕緊扔了。
趙麗娘則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臉恍然大悟,轉身便扇了袖紅一巴掌,「是你!一定是你!相公身子一向很好,可自從你進門後,他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終日喊著胸口發悶,沒想到竟是你這毒婦下的毒手!你怎麼敢!相公不僅讓你脫離那不堪之地,還納你為妾,對你萬般寵愛,你怎能如此對他!」
原在發愣的袖紅被這一巴掌給打醒了,拉住趙麗娘再次揮來的手,大聲喊著,「我沒有!我沒下毒!你胡說,什麼杏仁有毒,再說,我從未準備過含有杏仁的夜宵給老爺使用,你別含血噴人!」
她一顆心跳個不停,甚至隱隱擰痛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這癥狀讓她很害怕,不管那些杏仁是不是真有毒,她仍是咬牙否認。
水未央早知她不會承認,挑眉說︰「方才燕大人已派人詢問過品香樓的人,都說了陳掌櫃從不在外用餐,因為他新納的小妾非常溫柔小意,除了一日三餐外,還經常給他備夜宵,尤其是她準備的杏仁軟糕,甜中帶著苦味,非常合他的胃口,哦!忘了告訴你,服用氰化物中毒之人,呼息間,會帶著淡淡的杏仁味,身為陳掌櫃枕邊人的你,應該也有聞到。」
包別提陳掌櫃的屍斑已成塊,自然死亡者,屍斑呈暗紅色,膚色較白者屍斑則呈現紫紅色,膚色較黑者屍斑則多為暗紫紅色。
而氰化物中毒者,屍斑卻是鮮紅色或櫻紅色,再者,除了陳掌櫃口鼻間淡淡的杏仁味外,她也看過陳掌櫃的血液,正是長期缺氧而造成的暗紫色,這些無一不證明他是死於氰化物之毒。
不等臉色發白的袖紅說話,她已接著又說︰「氰化物會致死沒錯,卻不可能會如此巧合,陳掌櫃會死得如此湊巧,還有一個因素。」她笑了笑,眼角撇了眼陳掌櫃的衣帶,輕聲又說︰「你握在手上的香囊便是誘發他毒發之物。」
袖紅初來之時,曾趴在陳掌櫃身上哭了一會,沒多久,水未央便發覺陳掌櫃身上有一物不見了,就是現在被袖紅握在手上的香囊,她是不曉得裡頭裝了什麼,不過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蓖麻氣味,蓖麻毒素毒性極強,就她所知,蓖麻只要食用70-100微克就足以使人致命,其毒性是氰化物的六千倍,毒性極強,只是她不曉得,蓖麻竟能誘發苦杏仁毒發。
袖紅聽了,再也抑不住心頭的恐懼,忙將握在手上的香囊給扔掉,緊抓住水未央的衣裙,惶恐的說︰「那些杏仁真的有毒?不可能!而且他說那香囊只是裝了迷香……杏仁只是個幌子,他還讓我也跟著吃,說杏仁養顏美容,多吃皮膚會變得更美,他不可能騙我,不可能……」袖紅開始語無倫次的說著,感覺胸口開始一陣陣抽痛了起來。
聞言,水未央怔了住,沒想到袖紅只是待罪羔羊。
倒是燕離,像是早已知道還有幕後指使,沉聲問︰「那個他是誰?是誰指使你?」
這很明顯就是個局,從陳掌櫃搬來長安那天起便設下的局,一個針對太子所設的局。
袖紅的眼楮有些發紅,撫著劇痛的胸口,吃力的說︰「我……我不曉得,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去服侍陳洋柏,還說……說只要我幫他除去他,他會、會再給我一大筆錢,並安排我到外地去,我還知道,他也找過老……老爺,我曾聽他們提起太子的名諱,對了,他說他姓吳,是、是一個貴人府中的——」
袖紅的嗓音戛然而止,燕離第一個發現不對,衝上前扶住她癱軟的身子,然而已來不及,那前一刻還眼波流轉的美眸已變得黯淡無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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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08:55
第六章
「一定是六弟!」龍戰天臉色極差,恨聲道。想到方才品香樓發生的一切,他仍忍不住發怒。
這局布得太大,打莊親王開始尋找大掌櫃時便已布下,從說服陳洋柏給他下套、莊親王的離城,到袖紅的死,一步步算得極為細密,他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是去吃頓飯,竟差點惹來大麻煩。
若非今日燕離到來,還帶來了水未央,恐怕現在他的太子之位已岌岌可危。還有高復的背叛……揉了揉眉心,他問︰「高復如何了?」
「無礙,只是中了輕微的曼陀羅毒,休息幾日便沒事。」燕離淡聲回道。
高復是太子的心腹,他不相信他會背叛,但高復的確反常的踹了陳掌櫃一腳,而陳掌櫃也的確是中了那一腳才斷了氣,就算之後查明他是死於水未央口中的氰化物,但高復那一腳太過巧合,巧合到令人無法不覺得古怪,於是在他仔細詢問之下,才知道高復今晨出門前吃了一顆粽子。
再過幾日便是五月五日端陽節,家家戶戶都備了粽子,東宮也不例外。
而高復的反常,便出自今晨出門前食用的那顆粽子。
東宮進出一向嚴格,宮中下人必須是家世清白才能入宮為奴,其中更以掌管宮中所有吃食的廚房為重,然而再嚴密的網都有漏洞,高復的吃食一向是一名姓尚的廚娘負責,尚廚娘在東宮待了五年,一直安分守己,誰也沒想到她竟是個暗樁。
曼陀羅葉片外觀及葉脈與假酸漿葉極為相似,但葉形較假酸漿葉大,曼陀羅植株全株皆有毒性,其中以果實及種子毒性最大,誤食者會出現口乾舌燥、皮膚潮紅、心跳呼吸加快、頭暈,接著則會出現幻聽、幻覺的癥狀。
尚廚娘便是用了這具有毒素的曼陀羅葉包了粽子,並將那顆粽子給了高復,高復為人雖謹慎,但給他吃食的是長期負責他吃食的尚廚娘,不疑有他,吃下了那摻了毒的粽子,之後他雖感到身體不適,卻因為並無大礙,又不放心太子一個人出宮,於是硬是跟了去。
卻沒想到,這曼陀羅之毒的確不會讓他感到十分不舒服,卻會讓他產生幻聽,他說,當時他所聽所見和太子敘述完全不一樣,他是以為陳洋柏要攻擊太子,這才會踹了他一腳。
聽見高覆沒事,龍戰天才鬆了口氣,旋即又咬牙道︰「六弟那卑劣的家伙,居然妄想讓我猜疑高復,趁機將高復收為己用,好在雲之察覺了不對,要不……」
要不,不管事後有無查出高復與此事並無關係,嫌隙卻早已種下。
一箭雙雕!不僅藉由此事讓他太子之位不保,甚至還連他的心腹都妄想得到,這樣的頭腦、這樣的心機手段,除了那聰明才智不在他之下的六皇子龍崇軒外,他想不出還會有誰。
苦杏仁雖不稀奇,卻少有人知道它具毒性,而曼陀羅則是產在南詔,南詔有著一片終年滿布毒瘴的叢林,裡頭生長眾多毒物,因此南詔人都擅毒,而龍崇軒的母妃——德妃,正是南詔人。
燕離卻不認為這事是六皇子所為,但他沒多言,畢竟袖紅已死,線索已斷,再查下去,恐對太子的聲譽有損。
陳掌櫃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查清一切,但世人多是以訛傳訛,他們現在要做的事,便是想辦法將今日之事淡去。
兩人商議了之後的應對辦法,直到討論出一個結論,龍戰天才舒展緊蹙的眉頭,沉聲說︰「雲之,今日多虧有你。」
燕離卻搖首,「該謝的人不是我。」
龍戰天聞言,將視線挪向那已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子,勾起了笑,「不,若不是你,她甚至連話都不能說。」更別提破案了。
在東離,女人不再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她們不必覆面外出,且能和男子一樣騎射、蹴鞠、做買賣營生,但絕不能當一個仵作。
水未央今日的行為帶給眾人太大的震撼,就說她要親自在屍體上取血這個行為,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
若不是有燕離的支持,她連屍體都踫不到。
燕離沒有答話,而是深深的看了眼那睡得香甜的女子,黑眸閃爍。
品香樓事落,他們便陪同龍戰天回到東宮,先是簡單的用過膳,接著便是討論今日發生一事。
而這小女人,不知是不是倦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趴倒在桌子上,等他發現時她已然睡熟,看著她熟睡的側顏,明知不妥,他仍不忍喚醒她。
「不過,」龍戰天擰起了眉,困惑的問︰「你這未婚妻究竟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
水家雖然出過三品官,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商賈出身,就算水未央不僅有東離第一美人的稱號,還有第一才女的美譽,但一個女子,怎會懂得連燕離這大理寺卿都不見得會知道的事,更別提大膽驗屍的行徑……頭一次見到這女子,她渾身濕透、一身狼狽,卻強撐著虛弱的身子替自個兒尋找生機,第二次見面,她風趣、不做作的談話風格更是令他印象深刻,當然,最深刻的是這姑娘竟將他認成了燕離,她的未婚夫,這事兒讓他一想到就忍不住發笑。
前陣子忙,這才沒空讓燕離帶她出門一聚,沒想到得了空,約了他們倆,卻又發生這樣的事,更沒想到,最後他竟是靠著這一個小女子,才得以擺脫困境……思及種種,龍戰天雙眸有些幽深,靜靜的看著水未央那恬淡絕美的臉龐。
他的眼神讓燕離心一凜,黑眸微沉,低喊,「殿下!」
他過於低沉的嗓音讓龍戰天回過神,見他神色不是挺好,這才發現自己逾越了,竟盯著他的未婚妻看傻了眼,忙咳了聲,道︰「時間已晚,我已讓人備了廂房,雲之可要歇下?」
「雲之心領了。」燕離站起身,動作輕柔的將熟睡的水未央抱起,輕聲說︰「廂房就不必了,倒是要麻煩殿下備輛馬車,送我二人回燕府。」
燕離在外人面前一向稱呼他殿下,只有私下才會稱呼他的名字,而此時卻仍不改口,代表他有些惱了,這讓龍戰天有趣的挑起了眉,半真半假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樣的女子,若是不趕緊娶進門,可別怪他人起了別樣心思。」
燕離眯起了雙眸,沒答話,直接抱著懷中人兒,轉身離去。
看著他惱怒的背影,龍戰天忍不住哈哈大笑,然而眼底卻有著一抹淡淡的惋惜。
水未央是被馬車的顛簸搖醒的,迷迷蒙蒙的睜開眼,正想打個大哈欠,沒想到卻望進燕離那如同黑夜般幽暗的雙眸。
頓時,那欲張未張的小嘴兒一僵,哈欠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正尷尬著,就聽見他低啞的嗓音。
「醒了?」
「呃?」一想到她這睡相不知被他盯了多久,原本未醒的瞌睡蟲頓時跑得一隻不剩,讓她立刻清醒。「醒了。」
她欲要起身,卻動彈不得,這才發現自己竟被燕離抱在懷裡,看這模樣,他似乎是抱著她一路由東宮出來。
想到那畫面,讓她小臉不由得微微發紅,好在外頭天色已暗,在只有微弱燭光的馬車內,若不細看,很難發現她的羞澀。
扭動了下身子,她低聲說︰「放開我!」
他沒放,反將懷中柔軟馥香的女人摟得更緊,深深的凝望著她。「還要一段路,你再睡會兒。」
他一雙黑眸宛如一對漩渦般,幽深的凝望著她,水未央甚至能看見他眼中那滿臉羞紅的自己,這讓她下意識挪開了雙眸。
睡?被他這麼炯炯有神的盯著瞧,誰睡得著?更何況這麼被他抱著、看著,她不僅雙頰發燙,就連身子都開始發熱……不行,她得離這個男人遠一點。
想著,她再次掙扎,「我睡飽了,快讓我起來。」
燕離仍然沒放開她,卻讓她坐直身子,那烙鐵一般的手臂依然環在她腰間,那畫面就像兩人親密的依偎在一塊。
水未央扳了幾下,卻絲毫撼動不了他半分,只能瞪著他,不悅的說︰「我不想坐這,我要坐那!」
她指了一個離他最遠的位置。
燕離自然不會肯,遂用著他那好聽得猶如陳年美酒般醇厚的嗓音在她耳旁低喃,「就坐這。」
他的霸道讓水未央氣悶,偏偏掙也掙不開,說也說不動,只能窩在他懷裡生悶氣,打算不理人。
燕離卻不允許她的不理會,看著她明顯因不願搭理他而賞他的後腦杓,沉聲問︰「央兒,為何躲我?」
他早發現這小女人從一早便在回避他的目光,那避禍一般的眼神,彷佛他會吃人似的,令他很不舒服。
這問話讓原本打算不理他的水未央梗了一下,半晌,才有些氣弱的道︰「我哪有。」
她才沒有躲他,她只是……不敢看他,因為她發現自己的目光會不由自主的挪到他那性感好看的唇……當然,這點她絕不會承認。
燕離自然不知她心裡所想,那雙黑眸更加深沉,堅定的說︰「你在躲我!」
這讓他十分不悅,他不喜她躲他,這令他胸口十分的不舒服。
「就說了沒有!」她試著再次掙扎,然而他的手臂宛若鐵箍一般,動也不動。「我、我快喘不過氣了,先放開我。」
可惡!這男人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沒想到力氣那麼大。
燕離眯起雙眸,半晌沒出聲,最後看見她憋紅的臉蛋,心一軟,放開了她。
一得到自由,水未央馬上跳離他,挪到離他最遠的位置,才大口大口的吸氣。「要、要命,差點沒勒死我。」
看著她像逃命一般的行為,他黑眸更加沉凝,許久,才淡聲說︰「我已請人看好日子,六月初一是吉日,我已將我倆成親之日訂在那時。」
「什麼?」這話對水未央無疑是一道驚雷,嚇得她驀地跳了起來,卻忘了自個兒正在馬車上,可憐的腦袋瓜就這麼撞上馬車的梁柱。「好痛——」
燕離沒料到她反應會這麼大,見她傷了,倏地來到她身旁,將那痛得淚眼汪汪的人兒攬進懷中,仔細查看她的頭,「撞到哪了?我看看。」
感覺到他的氣息貼近,水未央下意識要躲,卻被他給制住了,「別動!」
說著,他伸手在她腫起的頭頂上揉著,輕斥,「怎麼這麼不小心,還好只是腫了,沒什麼大礙。」
他的手很熱,輕緩的在她傷處推揉著,那親昵的行為,讓水未央不爭氣的紅了臉,胸口也不由自主的產生悸動,輕咬著唇,低聲說︰「你為何非要娶我?」
她實在不懂,就算她已知道他之前並非不聞不問,而是因為他母親刻意隱瞞,才會不知她來投靠他,但她由秋瑾口中得知,她與他雖然已訂親,卻不是很熟稔,水未央在十三歲之前,見到燕離的次數十根手指數得出來,且每見到他一次,都害羞得像只兔子似的,紅著小臉躲了起來,兩人每次交談總不超過「燕哥哥安好」「水姑娘有禮」……這一類的客套話,這樣的、相處,怎麼可能演變成非卿莫娶?
再說,她已非之前的水未央,當然也不是他想娶的那人,而這點,正是她最在意的一點。
聞言,燕離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又為何不肯嫁予我?」
他記得,之前的她,可是扳著手指一日一日的數著,盼著他上門迎娶她。
為什麼?她咬著下唇,斂下閃爍的雙眸低聲說︰「我說過,我並不喜歡——」
「那不能成為拒絕我的理由。」他打斷她的話,手指不知何時撫上她的唇,來回的揉撫著,啞聲說︰「你曾說過,感情可以培養。」
唇上傳來的顫慄,讓水未央險些說不下去,這男人太危險了,隨便一個眼神、隨手一個動作,都像在勾人心魂,讓她不爭氣的軟了雙腿。
「怎麼培養?」她深吸口氣,拉下他作亂的手,沒想到卻被他反握住了小手,她掙不開,只好強迫自己緩下那過快的心跳,意有所指的說︰「我已經不是之前的水未央,落水後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但我知道,你我是因父母之言而定下婚約,稱不上青梅與竹馬,更不是兩小無猜,不論之前如何,也不管你有多喜歡之前的我,但現在的我,除了這張臉外,沒有一處值得你喜歡。」
她刻意貶低自己,表面上,是告訴他,她一個孤女,不值得他這般對待,暗地裡,卻是想告訴他,她不是水未央,她是另一個人,要他別娶錯了人。
燕離自然不知道她已不是和他定下婚事的水未央,但他很確定,她值得他這般對待。
「央兒,之前我曾對你說過,我對你只是兄妹之情,但你我有婚約,我承諾過你,就算我對你無男女之情,依然會照顧你一輩子。」緊握著那像是輕輕一折便能折斷的手,他低啞的說。
這話讓她心房一緊,莫名的有些難過。
兄妹之情?原來……他執意娶她,只是因為這句承諾?這樣最好,只要她告知他不用他的照顧,她就能找塊田地當她的地主婆,而他,也可以再去尋找他的「第二春」,尋找一個能讓他動心的女子,這樣挺好的,兩全其美,可為什麼她的胸口會隱隱作痛?
她不曉得她的臉色蒼白得有些難看,硬是擠出了一抹笑說︰「我沒關係,你不必勉強自己,就像我之前說的,只要先借予我一處田莊,讓我有個棲身之處就行了,若你不肯,那也沒關係,我可以承租,至於利——」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眼前一迭文書給止住了話,怔然的抬起水眸,看著他。「這是……」
「這些一共是十間鋪子、十處田莊以及三間繡坊的房地契。」
聞言,她瞪大了眼,拿起其中一份細瞧,發現真是房契,忙說︰「這麼多?不用啦!我只要一處田莊就行了。」
她的專長並非農事,能不能養活一個田莊都得看運氣了,更何況是十處,至於那些不知販賣什麼的鋪子她更不敢想,省得一口飯沒賺著,反被她給弄賠了。
她的想法全寫在臉上,單純得令燕離勾起了笑,道︰「這些不用你租,也毋須你借,這些房地契的所有人,是你。這些產業皆有管事及莊頭管理,你只要年底時將這些人喚到跟前,讓他們匯報一年的賬目就行了。」
這些都是他的私產,現在全給了她。
聽著他的話,水未央有些傻了,怔然的抬起頭,看著他深邃的雙眸,半晌,才啞聲問︰「你什麼意思?」
不是說了對她只是兄妹之情,所以這些是與她解除婚約的補償?
的確,在她以為燕離為了不落人口實,離棄她這個無人可依靠的孤女,於是讓她留在燕府,卻只賞她一口飯吃,任她自生自滅時,她曾想過像他這樣的爛人,在她與他解除婚約時,定要狠狠敲他一筆。
然而,當他真給了她一筆補償,讓她離開時,她的心卻又空落落的,有些茫然、有些酸澀,像有著萬隻螞蟻,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咬著她的心,又酸又疼。
燕離深深的看著她,沉聲說︰「這些是我私下給你的聘禮,我母親她……或許不會給你太過豐厚的聘禮,但你是我心悅之人,我不能讓你受委屈,所以這些你收著,等你我成婚之後,我會再將外院的帳全數交予你。」
內宅一向由當家主母掌管,而內宅的用度,一向是由外院調撥,燕離將外院的帳全數交給她,無疑是將整個燕府交給了她。
這話讓水未央愣住了,半晌,才像是聽明白他的話,卻也被他搞胡塗了。
「燕雲之,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一會兒說對我只是兄妹之情、一會兒又說你喜歡我,你耍我嗎?」
她一顆心,因他一言一行而忽高忽低,這讓她很不舒服,覺得自個兒是只被人戲耍的猴兒。
看著她氣惱的雙眸,他驀地將她抱入懷中,在她掙扎之前,輕聲在她耳畔說︰「我心悅之人,不是之前的水未央,而是你,現在的你。」
雖不知她為何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但她吸引他的目光、吸引他的心是事實,若是之前,除了給她燕夫人這個頭餃外,他無法再給她其他,甚至,他也曾問過她,是否願意與他解除婚約,他會替她找一個會愛她、疼她的良人。
但她不肯,堅持要嫁予他,他無奈,只得向她承諾,就算他對她無愛,仍會照顧她一輩子。
然而現在不同,她的轉變,讓他重新認識了這個女子,雖然兩人相處的時日不多,但這幾日,遠比認識她的那十年還要令他心動。
今日龍戰天看她的目光令他十分不悅,像是只有他才懂的寶貝,突然就要被人給搶去了,那種心慌令他煩躁、令他無措。
這種心情他從未有過,可不代表他不懂。
龍戰天說得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他不趕緊將她娶進門,日後他肯定會後悔,因為他確信,再不會有第二個女子像她這般令他動情。
水未央再次傻了,她已算不清這麼一小段路,她究竟傻了幾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伸出手,撫上她瑩白的臉龐,柔聲又說——「我不管你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我只知,讓我動心的人是眼前的你,是那在湖畔與呂姨娘對峙、在品香樓裡大膽驗屍的女子,而不是之前那只會羞澀的看著我,卻連句話都說不完整的水未央。說句不中聽的話,若你的改變是因失憶而起,那麼,我希望你永遠也別恢復記憶,因為,這樣的你,才是令我心動的女子。」
聞言,水未央已經不是傻了,而是完完全全的僵了。
怎麼回事?他們不是在談分手協議,不是連贍養費都談妥了,怎麼一眨眼便成現在這情況?
最令她震驚的是,他說他喜歡她不是之前的水未央,而是她,只有她!
這告白太突然,讓她有些暈眩,胸口揚起萬千情緒,驚訝、無措、傻眼、羞澀、不敢置信,然而這其中她感受最深的……卻是欣喜。
這一刻,她知道她完了,她似乎、好像、恐怕也對眼前的男人產生了好感,否則她的一顆心不會因為這番告白而怦然不已。
她該怎麼辦?回應?拒絕?沉默了半晌,她做出一個腦子發熱的行為。
她,吻了他。
既然心已淪陷,那還有什麼好說?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眼前的男人說了喜歡她,而她正巧也對他動了心,那還等什麼,先把上回的利息討回來再說。
這麼想著,她吻得更起勁了。
燕離被她突如其來的吻給吻得愣住了,感覺到她柔軟的唇在他的唇上流連輕抿,頓時感到一股熱流直涌下腹,他回過神,反被動為主動,緊攬住她的腰肢,撬開她芬芳的唇齒,烙舌直探她香甜齒間,將那柔軟的舌纏綿綣繞。
他的反攻頓時讓水未央雙腿一軟,一股酥麻由兩人交纏的唇流竄至四肢百骸,一顆心顫栗不已,只能緊緊攀著他的頸子,才不至於讓身子軟倒在地。
這吻持續很久,久得宛如有一團火,將兩人給燃燒殆盡,等彼此皆喘不過氣,燕離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將她攬進懷中。
就在此時,馬車也停了。
「燕大人,已經到了。」
車夫的聲音讓水未央回過神,抬起迷蒙的雙眸,看向仍目光灼灼看著她,彷佛下一刻便會再次攻城略地的燕離。
他充滿欲望的眼神令她心一顫,他的眼神露骨的告訴她三個字——他要她。
這讓她身子一熱,在他欲再次吻她時,忙用那被他吻得嬌柔、沙啞的嗓音說︰「在我嫁你之前,我們得先約法三章,若有一點做不到,我就不嫁。」
她的條件很簡單。
首先,他們的婚期太近,她才剛發現自個兒喜歡他,只憑著喜歡兩個字就要她嫁給他,實在有些衝動,所以她要他將婚期往後挪,改在天氣涼爽的金秋。
第二,她要求兩人要有一定的相處時間。
燕離這樣的男子,放在現代來說,就是個高富帥,有錢、有權、有貌,而且那「貌」,還是妖孽級的,韓國那些花美男給他擦鞋都勉強,這麼個條件優質的男子,她很難不動心,但她從不是被愛情沖昏頭的那類人,更從來沒有過一見鐘情這樣的經驗。
她對燕離動心,卻不確定是否已到了傾心的地步,至於何時能到達那樣的地步,她也不曉得,但她知道,她需要多點兩人的相處時間,約個小會、拉個小手什麼的,增進增進彼此的感情,這樣婚後也比較不尷尬是不?
最後一個要求,是最重要且必備的條件,就是絕不能納妾。
好吧!她承認這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要是來個一夫侍二女、三女、四女……N女什麼的,現代的女性誰會肯?更別說還有什麼養在外頭的外室、某某樓裡的紅粉知己。
若是這樣都肯,她只能說,他腦子有病!
前兩樣條件對燕離來說應該不困難,困難的應該是最後一條,她開出的條件,在這一夫多妻的時代,絕對稱得上是驚世駭俗,她曾想燕離應該會拒絕,卻沒想到他竟一口就答應了。
當下,她驚訝得一張嘴都闔不起來,而更讓她驚訝的是,連這堪稱不可能的任務他都應了,居然會否決她的第一項條件。
「我才十七!」就在前幾日,她剛剛好滿十七歲,而她不只一次告知他,她年紀尚小不宜早婚的情況。
「在東離,很多女子未滿十六便已婚配,央兒,你不小了。」燕離沒有放下手上的卷宗,淡聲回道。
「在東離,也有很多女子已滿二十還未婚配,和她們比,我還算小。」她雙手撐在桌上,看著那不看她的男人道。
「你不小,這樣的年紀,很多女子都已生育子女,膝下孩兒甚至還不只一個。」他輕聲回道,目光仍在卷宗上。
對他的忽視,她有些不悅,不甘示弱的反駁,「我還小,你瞧我這身量,怎麼也看不出能替你生兒育女。」
這身子完全就是林黛玉級,弱得似風一吹就會飄走,若不是她這陣子勤練體力,那胳膊、雙腿加減變得結實了些,恐怕她還是秋瑾口中那一天有十個時辰都得躺在床榻上的病美人。
不知是她不悅的語氣還是她那引人遐想的話語,燕離終於闔上卷宗,抬起眸,深深看著她,「央兒,別妄自菲薄……」黑眸有些幽深,落在她胸前的隆起,他啞聲又說︰「在我眼中,你夠大了。」
這一語雙關的調戲,讓水未央倏地紅了臉,下意識環住胸口,啐道︰「你眼睛看哪裡?」
「自然是在看……」目光挪向她嬌艷的雙頰,他又說︰「你。」
說著,他站起身,手一勾,懷中已多了個美人,接著頭一傾,吻住誘人犯罪的紅唇,當他如願嘗到那香甜芬芳的味道,才滿足的嘆了口氣。
他很忙,身為大理寺最高決策者,他要辦的事是他人的數倍,若是過往,他不在乎在休沐時處理這些堆積如山的案件,甚至宿在那兒,但現在不行。
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專心在公事上,腦中、心中充斥的全是水未央的身影,她開朗的笑聲、嬌媚的眼神、微啟的紅唇……人常說,紅顏禍水,果然,自從他心裡裝了她,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手邊之事,然後,吻她。
水未央要瘋了。
這男人,頭一次見面就是隻無害的小綿羊,斯斯文文、儒雅有禮,甚至還為了她受了他母親的怠慢而向她行大禮;可相處之後,她才知他的堅持、霸道並不亞於任何人,而現在,他簡直就是個無賴。
言語中充滿挑逗、行為更是直接,說抱就抱、說親就親,完全不給人一點心理準備,偏偏……她就愛他這套。
所以她說,她要瘋了,尤其只要他一吻她,她便會自動闔上睜大的雙眸,一雙縴手,也非常自然的攬上他的頸項,甚至主動響應他熾熱的舌,纏繞、輕咬、甚至是極輕的吸吮著。
兩人吻得纏綿、吻得陶醉,水未央甚至沒發覺那原在她腰間的手正緩緩的上挪,覆住她柔軟的高聳……他喜歡她的熱情。
她不似其他女子,明明喜歡卻欲拒還迎,她的喜歡很直接,就像現在,他吻她,她不但沒將他推開,甚至摟住了他,享受著他的吻,這屬於他們的親密,讓他情不自禁,想要再進一步。
悄然的來到她那堅挺的雙乳,他手一勾,將那本就低胸的衣裳往下一拉,頓時,她雪白豐腴的左乳便彈了出來,大小甚至比他的手掌還大些,讓他下腹一熱,忍不住低啞的說︰「你瞧,真的不小了。」
直到耳邊傳來他魅惑的嗓音,水未央才驀地驚醒,低頭看見他覆在她乳房上揉搓的掌,雙頰倏地爆紅,忙拍開他的手,將衣裳拉好,「燕雲之,你、你無賴!」
真是太危險了!上回兩人吻著吻著,他也不過是把手放在她的背上來回游移,這回居然直接將她衣裳剝了,堂而皇之的做著身為夫妻才能做的事,那下回呢?說不準直接撩起她的衣裙,然後……一想到那畫面,她頓時有些羞惱,「我還沒嫁你呢!你怎麼能這麼做,倘若讓人知道,我還怎麼嫁得出去?」
她也不過就是隨口說說,誰知燕離聽了,臉色倏沉,居然將她整個人抱起,將她的雙腿環在他腰間,就著這高度,傾身在她的左乳上狠狠的吸吮。
「嘶——」水未央吃痛的低呼,等回過神,才發覺這男人居然在她的胸口種草莓,驚訝過後,便要推他,「燕雲之,你做什麼?!」
東離的服飾極為性感,那齊胸的襦裙穿得低一些,半顆球就會蹦出來見人,而他不偏不倚,就種在那衣裳遮都遮不住的地方,這要是讓人給看見,還不罵她是淫婦?!
燕離沒理她,直到那雪白的肌膚印上他的印記,他才在那櫻紅烙印上輕輕一舔,沉聲說︰「除了我,你誰也不準嫁!」
舌尖劃過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他這佔有欲十足的宣言,不知為何,她竟惱不起來,甚至有些欣喜,她從不知道她居然這麼自虐。
然而自虐歸自虐,她可沒打算讓他知道,於是故作氣惱的低罵,「你霸道!」
「霸道便霸道!」他含住她白玉般的耳珠子,極輕的啃咬著,「總之,婚期不變,免得你這小妖精一天到晚想嫁別人。」
「我……我哪有!」耳垂傳來的酥麻讓她身子一軟,嗓音更顯嬌媚。
「真沒有?」他揉著她小巧卻結實的俏臀,讓她感覺他的堅挺,又嘶啞的說︰「不管有沒有,我快忍不住了,若是不想在成親之前被我給吃了,就別再說那種話。」
察覺到他置在她臀間的硬碩,水未央一張粉臉頓時變得更紅,身子更是整個僵住,動也不敢動,就怕這人真在這將她給「吃」了。
見她嬌羞的埋在他的頸間,那溫熱香氛的氣息輕輕的落在他的膚上,他感到下身更加灼熱,忍不住廣要再次吻住她的唇。
然而就在兩唇即將踫觸,房外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讓開!本公主要來便來,豈容得你們這些下人阻擋再不滾,本公主斬了你們!」
那驕蠻的語氣讓燕離俊眉一擰,還來不及出聲制止,房門便讓人給撞開了,闖進來的是一名穿著華麗的女子,而站在她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高艷妍。
那女子囂張的臉色,在看見燕離時,頓時笑得如花兒綻放,嬌美不已,然而當她再見燕離身上還掛著個人,還是個女人,兩人那姿態不僅親密,甚至可以說是連在一塊,那如花般的臉孔倏地扭曲,氣得大喊——「來人,把那勾引燕哥哥的女人給我拉下來,亂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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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09:14
第七章
看著衝過來的侍衛,水未央有些傻眼,正想著要不要跑,就感覺身子一輕,燕離已抱著她向後跳了一大步。
兩名侍衛一愣,對看一眼,便再次衝了過來,一個伸手,欲抓住水未央的衣衫,另一名則是探向她的手臂,動機一樣,都是要將像八爪魚一般緊纏在燕離身上的人拉下來。
兩人動作極快,不料燕離的動作更快,一手格開差點兒便要踫到懷中人兒衣袖的侍衛,手臂一揚,內力倏地由體內湧出,集中至手臂,將侍衛的手震離,令他不得不退後,同時腳一掃,將另一個已拉住水未央衣衫的侍衛給橫掃在地,不等兩人再動作,便沉聲說︰「公主,這裡不是你的寢宮,要打要殺隨你,麻煩你回去,下官不送!」
他語氣極淡,眼神銳利如刃也冷淡如冰,讓龍盈月胸口一悶,知道自己惹惱了他,雖不甘,卻更怕被他給「請」出府,只能咬牙喚回貼身侍衛,讓他們到屋外等著,才指著那仍纏在燕離身上的女子,妒恨的問︰「她是誰?」
「她是誰與公主並無關係。」燕離淡聲道。
他冷漠的態度讓龍盈月很受傷,美眸一橫,瞪向慫恿她前來的高艷妍。
高艷妍會意,低聲說︰「公主,她就是水家那個孤女,水未央。」
「就是她?!」龍盈月眸中的妒嫉更濃,瞪向水未央。
然而那被人妒嫉的某人壓根兒沒注意到她的目光,一雙杏眼兒亮得不可思議,捧過燕離的臉,興奮得直問︰「你會武功?」
燕離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但還是順著她,謙遜答道︰「會一點。」
「只是一點?」她似乎有點失望,那亮得猶如璀璨寶石的雙眸倏地一暗。
她那失望的眼神,莫名激起他的好勝心,于是又說︰「比大多數習武之人要好。」
「這太籠統了,能不能形容得具體點?」她眨著雙眸問道。
形容得具體點?他沉吟了會兒,才道︰「我考過武舉,是當年的狀元。」
當年他一舉得了文武雙狀元,在東離掀起一陣轟動,也因此招來龍盈月的死纏爛打。
「武狀元?」那黯淡的杏眸再次綻放光芒,「那你武功一定很厲害嘍?飛檐走壁會嗎?凌空三百六十度回旋可以嗎?還是能單拳擊倒一棵樹?或是單拳擊破這麼大塊的岩石?」她伸手劃了個大大的圓。
話說,她最有印象的武狀元就是蘇乞兒,不管是周星馳,還是甄子丹演的,武功都十分之高,她方才所說的無一不會,沒想到她這長得像女人般美的未婚夫,不僅是大理寺卿,還是個武狀元……她這算不算是撿到了寶?
這問話讓燕離有些哭笑不得,但她崇拜的眼神令他愉悅,笑著點頭,「會。」
水未央那雙漂亮的美眸更亮了,低喃了聲,「真的假的這麼厲害?不知道你的武功厲害,還是尉遲真金厲害……」
聞言,燕離原本帶笑的俊顏一僵,沉聲問︰「誰是尉遲真金?」
這是他第二次從她口中聽見這個人名,這令他十分在意,胸口似是堵了鐵塊,很悶,他知道,他妒嫉了。
水未央一愣,擰起柳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這壓根不存在的人,思索了會兒,才試著解釋,「他呀!是一個很厲害的辦案高手,武功高、人也帥,不過他不是——」
「夠了!」龍盈月再也忍不住的大喝,打斷水未央的話。
她這一喝,燕離原就難看的臉色更加冷峻。
辦案高手?武功高、人也帥?然後呢?該死!是誰放這個刁蠻公主進來的?龍盈月不曉得她在心儀的男人心裡印象更差了,她一想到水未央這賤人居然當著她的面和她未來的駙馬打情罵俏,她就一肚子火。
「見到本公主居然不請安問好,你眼裡可還有本公主!還不給本公主跪下行禮!」
水未央似乎這時才看見龍盈月,瞥了她一眼後從燕離身上下來,卻沒向她行禮,而是問向身旁的男人,「你的愛慕者?」
燕離臉色仍然難看,卻也知龍盈月不會輕易放過水未央,於是暫且將那令他煩悶的人名放置一邊,沉聲說︰「公主高貴,豈是下官高攀得起,下官與公主,不過是單純君臣關係。」
聞言,龍盈月一雙眼都紅了,急喊,「燕哥哥,你怎能這麼說?你明知盈月一顆心全繫在你身上,父皇也說了,若是你無婚約在身,定會為你我指婚,你這麼說,太傷盈月的心了。」
燕離淡然的看了她一眼,無情的說︰「公主說的是,若公主謹記聖上之言,便會知下官已有婚約,且婚期就定在六月初一,到時公主若願意賞臉前來觀禮,下官歡迎之至,若是不願,下官也不強求,但下官得提醒公主,方才之言,萬不可再說,以免壞了公主清譽。」
龍盈月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連婚期都定了,一旁的高艷妍聽了,臉色也很差,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呆了,一時竟忘了回應。
燕離也不需要她們的響應,直言又道︰「公主若是喜歡下官的書房,便多待會兒,下官有事,恕下官先行離開。」
話落,他摟著水未央,便要離開。
然而就在燕離擦過龍盈月身旁時,發愣的龍盈月突然回過神,一把扯過被他攬在懷中的水未央,啪地一聲,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沒人料到她會突然發難,水未央被這一巴掌給打傻了,燕離更是臉色倏變,極快的將人帶回懷中,語氣極冷質問,「公主為何打人?」
龍盈月高傲的抬起下顎,「本公主高興。」
這話讓燕離臉色更沉,眯起俊眸,看向一旁幸災樂禍的高艷妍。
他連猜都不必,便知龍盈月是被誰帶到他書房的。
原本笑得得意的高艷妍被他如冰刃般的眼神一掃,笑容頓時僵了,忙將身子往龍盈月身後挪去。
她將公主帶到後院,就是希望她能教訓教訓水未央,卻沒想過會招來燕離的怒氣,這讓她懊惱,只能躲在龍盈月身後,再說,打人的又不是她。
哀著那火辣辣的臉頰,水未央感覺到燕離那攬著她腰間的手臂繃得死緊,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手一抬,狠狠甩了龍盈月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眾人倒抽了一口氣,就連被打倒在地的龍盈月也是一臉不敢置信,撫著那像火燒一般的臉頰,大喊,「你打我」
水未央也傻了,但她在乎的不是他剛打了一個身份高貴的公主,而是——「你會打女人!?」
這點很嚴重,一個會打女人的男人,她怎麼敢嫁?據說他還是個武狀元,到時她要是被家暴,不死也殘。
似乎知道她在怕什麼,燕離將她攬得更緊,沉聲說︰「不,這是我第一次打女人,她不該打你。」
他從不在乎龍盈月是不是身份高貴的公主,就是皇子,只要對方敢動水未央一根寒毛,他都會讓那人十倍奉還,他不打女人,但水未央是他的底線,誰踫了她,即便是女人,他也不會放過。
聞言,水未央心裡的不安頓時消去。姑且不論他所言是真是假,這一刻,他的維護是真,他能為了她打一個公主,這份情,她很難不感動。
龍盈月聽了,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下,指著水未央大罵,「你為了這賤女人打我?燕離,我要去告訴我父皇,將這女人碎屍萬段!」
水未央挑起眉,嘖聲說︰「公主殿下,打你的人又不是我,為何被碎屍萬段的人卻是我?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對象也該找對。不過我得提醒你,若是你父皇知道前因後果,你確定被碎屍萬段的那個人會是我?」皇帝要是沒昏頭,就會知道動手的人不是她。「再說,你就只會打小報告嗎?堂堂一個公主,被人打了,就只會哭著找爹娘,又不是三歲小孩,你羞不羞呀?」
「你……你……」龍盈月一張粉臉忽青忽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從沒這樣被人羞辱過,偏偏她還反駁不了,沒錯,若是讓父皇知道打她的人是燕離,父皇絕不會放過他,所以她受了委屈,非但說不得,還得死死的瞞下。更憋屈的是,她連放放狠話都不行,因為她不想成為水未央口中那受了委屈就只會找自家大人作主的三歲孩童,所以她那一口怨氣就只能這麼憋著,憋得她內傷。
「別再‘你你’了!若是不怕羞,就趕緊回去告狀,我們就在這等著,不會跑的。」水未央涼涼的說,看著情敵那紅腫的饅頭臉,心情極好,雖說她自個兒的臉頰也成了顆小籠包。
轉了轉黑白分明的大眼,她壞壞一笑,突然身子一軟,倒在燕離身上,撫著臉頰說︰「好痛,我頭有點暈,你抱我。」
對於要搶自個兒男人的女人,她才不會手軟,公主不愛他們打情罵俏,她偏要,不只要噁心她,還要讓她知道她水未央的男人可不是那麼好搶的。
原本還十分惱火的燕離,見水未央調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緊抿的唇頓時揚起,依言彎身將她抱起,甚至配合的問︰「要不要我替你揉一揉?」
見他如此有眼力,水未央也不客氣了,伸出手臂,嬌嗔的說︰「當然要,還有我的手,方才巴在你身上,抱得有些酸了,也要揉揉。」
燕離的笑再也憋不住了,手掌輕揉著她粉嫩的小臉,湊近她耳畔,低聲說︰「好,咱們回房慢慢的‘揉’。」
這曖昧不明的話讓純粹只是想打擊情敵的水未央紅了臉,忙說︰「回了房,誰知你會揉哪兒?先說好,除了手,哪兒也不許揉,我還沒嫁呢!」
她胸口上還有記鮮艷的草莓呢!這男人就是個我行我素的主,她攔也攔不住。
看著他們倆漸行漸遠的身影,燕離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她,龍盈月氣得渾身發抖。
高艷妍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見龍盈月還坐在地上,忙上前扶人,一邊說︰「公主,那水未央太過分了,膽敢這般對您,您一定要稟告皇上,讓皇——」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龍盈月扇了一巴掌,頓時也跌坐在地。
龍盈月忿恨的踩著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瞪著她,「賤人!連你也將本公主當成三歲孩兒是嗎?居然敢慫恿本公主回去向父皇告狀,你是不是想讓我被燕哥哥看笑話?!」
她是驕蠻任性,卻不是笨,豈會看不出高艷妍在想些什麼,嚴格說來,這女人也是她的情敵之一,只不過她不放在眼裡罷了。
高艷妍被這一巴掌給嚇著了,也是這時才看清她與龍盈月的差距,若是她與水未央相爭,她還有自信,然而要她與眼前這身份高貴的公主爭上一爭,她很清楚,她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黯然之際,她忍著痛,忙磕頭賠罪,「民女不敢。」
見她跪在地上瑟縮的模樣,龍盈月的心情才好了些,冷哼了聲,「別擔心!這筆帳,本公主一定會討回來,水未央那賤人,我一定會讓她跪著求我!」
「你要去南詔?」這消息讓剛練完一輪暖身操的水未央驀地從地上跳起來,小臉發亮,興奮的說︰「我也要去!」
這陣子可說是風平浪靜,讓她的生活十分愜意。
先不說那日被燕離打了一巴掌便消聲匿跡的刁蠻公主,就說一直賴在燕府,與她一樣吃白飯的高艷妍,總算甘願回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燕離打女人的畫面太過震撼,竟然讓高艷妍想通了,答應回府備嫁,待日子選定,便下嫁給燕易杰。
燕易杰得知這消息,喜得不能自已,成日傻笑,怕人不曉得他就是準新郎官。
兩名頭號情敵退縮,對她而言是好事一件,但日子也無聊得緊,之前還有高艷妍經常前來挑釁拌嘴,她一走,她居然還覺得有些寂寞……唉!她果然愛自虐。
就是因為日子太過清閑,在這沒有電視、沒有計算機、沒有一切高科技,還有一切純天然的古代,她居然無所事事,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練練這逐漸有些起色的身子,再來,便是等待燕離從大理寺回來,和他一塊吃晚膳,增進增進感情,順便聊一聊最近大理寺又有什麼新案件……這話題有些煞風景沒錯,在吃飯時聊著死者究竟是被勒死還是自個兒上吊死、臉色是青色還是紫色、舌頭是長是短,是歪的還是正的……像最近,他們就聊到一個被火活活燒死的案例。
那是一個商賈,他在外頭養了個外室,那外室千嬌百媚、風情萬種,一雙星眸柔情似水,那商賈便是被她一個眼波給迷得七葷八素,不僅置了間大宅讓她居住,還買了十幾個僕役供她使喚,首飾、衣裳更是整箱整箱的搬,付錢一點兒也不手軟,就是供老娘都沒那麼殷勤。
可就是因為那外室一雙眼太勾人,勾著勾著,居然勾來了個漢子,那日外室和漢子正打著火熱,床單滾了一遍又一遍,就在兩人大戰不知第幾回合時,竟被心血來潮跑來探望美人的商賈抓個正著,這下不得了了,商賈被人戴了綠帽豈會善罷罷休,當下便讓人將那漢子打個半死,可沒想到,到了深夜,死的人居然會是那個商賈。
一場大火,將商賈送給外室的大宅燒得一乾二淨,而那外室,在稍早被人抓奸在床時便嚇得跑了出去,因此逃過一劫。
問題來了,莫名其妙的,大宅怎麼突然著了火?
且起火點就在商賈與外室居住的主臥房,再怎麼火勢洶湧,那商賈好歹也會叫幾聲,但現場的下人及護院,卻一致說沒有聽見任何呼救聲。
燕離原是暫定明日一早要去驗屍,沒想到水未央聽了,當下飯也不吃了,纏著他便說現在就去驗,燕離被她纏得受不了,只好帶著她夜探義莊。
兩人看見那被燒得焦黑的屍體時,非但沒將剛入口的晚膳給吐出來,反而十分有默契的一個驗上半身、一個驗下半身,但屍體燒得太厲害,幾乎面目全非,壓根看不出什麼,最後還是燕離提議將屍體翻身,看看背部,兩人才沒白跑這一趟。
隔日,燕離便找到害死商賈的凶手,原來那與外室偷情的漢子不是普通人,而是城內有名的混混,結交的多是三教九流,不甘被商賈打了一頓,當夜便帶了人偷偷潛進大宅裡。
商賈好色,每回一來,便是和那外室戰到天亮,所以只要他來,內院一律不許人進,那夜也是如此,他正在房裡等著外室回來,沒想到卻等到了煞星,漢子帶了五、六個人,個個身材壯碩,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將人給打死了。
漢子當下便慌了,急著要跑,不料在逃跑時撞翻了燭台,這才會引發大火。
這案子能破,關鍵就在於商賈的背,被火活活燒死之人,死前定會劇烈掙扎,身體定會引來火吻,但那商賈的屍體狀態,不僅身子直挺挺的好似正在睡覺,一點掙扎痕跡都沒有,背部和正面的燒傷情況更是天壤之別,這說明商賈在大火來時人躺在不易著火的地上,更可能已斷了氣。
真相大白,燕離的青天之名傳得更加遠播,而水未央,自此有了與他一起用膳時和他討論案件的習慣。
兩人這麼相處下來,感情自然突飛猛進,雖然他們「談情說愛」的內容是有些駭人聽聞……不過,她卻是對這未婚夫愈來愈滿意,她一直以為古代的男人肯定都是大男人主義,就是在這民風開放的東離也不例外,沒想到燕離一點也不。
他是霸道沒錯,但他講理,他不會限制任何她想做的事,例如說她一點也不大家閨秀,甚至常撩衣袖、撩裙擺的繞著院子練跑強身,又例如說她不會女紅、不會琴棋書畫、不會吟詩作對、不會《女誠》……女子該會的她一樣也不懂,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跟著他破案驗屍。
說句難聽的話,除了這身比她現代還要美上十分的臉蛋兒,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她有些「落漆」,偏偏燕離說這樣的她很好,他很喜歡。
聽見這話,她的心當場就化了,這樣的男人,她怎麼能不愛?怎麼能不趕緊霸佔起來?怪不得他桃花會這麼多,也就她剛來時眼楮不夠雪亮,險些將人給推走。
總之,兩人現在可說是如膠似漆,再說,打她來到這兒也快三個月,兩人從未分開過,現下聽他要走,她自然得跟,熱戀期嘛!黏踢踢是一定要滴!
然而這一次,一向順著她的燕離卻搖頭,「不行,你不能跟。」
「為何?」她當下就鼓起粉腮,「是不是嫌我麻煩?還是想趁機再勾幾朵桃花回來?」
這男人的愛慕者可不少,光是長安城內就不知有幾朵桃花了,老的、少的、小的、甚至是男的,應有盡有,讓他一個人出門,她怎麼能放心?
燕離在她粉唇上啄了下,順手拭去她額上的汗,輕笑,「我怎會嫌你,而是這次我名義上是出巡,私下卻是替太子查事情。」
她傾身輕聲問︰「是去查上次品香樓之事?」
那日她雖然累到睡著,可該聽的卻是一個字也沒漏,她知道燕離這趟是要去南詔調查六皇子。
「嗯。」燕離揉著她柔滑的髮,輕應。
他此行去南詔,的確是為了查六皇子,但他有種直覺,品香樓那件事並非六皇子的手筆,但龍戰天卻執意讓他去調查,不得已,他只能跑這一趟,查查那陣子六皇子是否曾偷偷回去南詔一趟,以及那曼陀羅葉之事。
「那我為何不能去?」她仍不死心。
「危險。」他玩著她的髮,看著那青絲由他指間滑落,他喜歡這感覺,結髮,只有他,能無比親密的撫著這只屬於他的髮。
水未央粉腮更鼓了,「我不怕危險,再說,你會保護我不是?」
「我會。」燕離捏了捏她鼓得像小山一般的臉頰,寵溺的說︰「但我不允許你摻進這危險之中,聽話,乖乖待在府裡,最快半個月最遲二十日,我一定回來,等我。」
知道他不好說服,水未央失望的垮下雙肩,企圖用哀兵政策,那模樣就像隻可憐的小狗,無辜又期待的用著一雙水眸望著他。
那模樣正巧讓端著甜點前來的秋瑾撞見了,頓時失笑。「小姐,少爺也是為您好,您就別裝可憐了。」
水未央斜睨了她一眼,「什麼裝可憐,你小姐我是真的很可憐好不好。」說著,再次用哀怨的眼神看著燕離,企圖軟化他的堅決。
可惜沒用,某人壓根忽視她的眼神攻勢,接過秋瑾端來的香芋紫米甜湯,舀了一匙,送到她嘴旁,「來,喝點甜湯。」
這陣子水未央被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只要他在,菜不用她夾、飯不用她挖,就連擦個嘴都有人代勞,她真心覺得自個兒都快成了個廢人。
雖然覺得再這麼被他喂下去,她很快就會被養成一只小胖豬,粉唇依然下意識的張開,喝下那充滿濃濃芋香的甜湯,滿足的輕喟一聲,嘴裡卻說︰「不要以為一碗甜湯就能讓我打消念頭,我跟定你了!」
她沒什麼嗜好,就是嗜甜,只要是甜食她都愛,所以嘴裡這麼說著,一雙眼卻巴巴的看著那碗甜湯,那模樣就寫著︰喂我、喂我、快喂我——見她饞得像只可愛的貓兒,一雙眼緊盯著他手裡的湯,動也不動,燕離雙眸帶笑,又餵了她幾口,才哄道︰「我會帶些南詔特有的甜食回來,但你得乖乖待著,別想著我前腳走,後腳就溜來尋我,我會派人保護你,所以,別白費功夫,嗯?」
沒想到他居然來賄賂這一招,尤其是最後那句話,完全就是戳破她的心思,讓她頹廢的垮了小臉,半晌才又說︰「真沒得商量?」
「沒有。」他傾身,動作自然的舔去她唇角的殘汁。
雖然被舔了不少次,水未央還是忍不住紅了臉,一旁的秋瑾,臉更是漲紅得像顆西紅柿,連忙退了出去,以免打擾他們。
他的堅決令她無力,只好攬著他的頸子,將螓首埋在他肩窩裡,悶聲說︰「早點回來,我會想你。」
一句「我會想你」,讓燕離胸口漲得極滿,那溫熱的情潮讓他欣喜,忍不住捧起她的臉,吻住那紅潤的小嘴。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離開她,但南詔之行太過危險,那兒毒瘴詭譎,她不會武功,更別提有內力,帶著她,他沒把握能保她無恙,他能做的,只有將她留在府中,派人保護她,更請求龍戰天在他不在時替他照顧她,不管是內是外,他都安排妥當,但不知為何,他仍然放心不下。
他總覺得他這一走,似乎會有什麼事發生,讓他隱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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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09:35
第八章
燕離的預感極準,在他離開的第五日,燕府便迎來了太後懿旨,而接旨之人,正是水未央。
聽完那太監用著尖細刺耳的聲音朗誦的懿旨內容,水未央俏臉倏地一沉,再一次在心裡暗罵那卑鄙的女人!
龍盈月,你丫的真是個小人!
還以為那女人被扇了一巴掌應該就死心了,前陣子無消無息,既沒有請她那有權有勢的老爹下旨抓人,也沒再來過燕府,就像消失了一樣,沒想到後招在這!
燕離前腳一走,她立刻請太後下了道懿旨,美其名是她即將為三品大官的夫人,將來是要受封誥命,當誥命夫人,既然要當誥命夫人,逢年過節都得進宮向太後及皇後見禮,那麼宮裡的規矩自然得學,所以太後便下了旨,接她進宮小住,派了宮廷嬤嬤專門教導她,直到得到太後的「認可」,便會讓她出宮舉行婚禮。
認可?我呸!太後明擺著就是為她的孫女撐腰,要得到她的認可才能舉行婚禮?她看不如等那老太婆賓天還快一些。
斑氏送走宮裡太監,一轉過身,就見水未央咬著牙不知在念些什麼,雙眉一擰,沉聲說︰「怎地還在這?你方才不也聽見了,即刻入宮,還不快去收拾收拾?」
她對這未來的兒媳婦一向不喜,其一,這女子她沒過過眼,是已逝的老爺私下訂下的,她的離兒如此出色,武功、人品、樣貌、學識……無一不是萬中選一,卻配個商賈出身的女子,叫她如何看得順眼?
其二,水家敗落,這水未央甚至還死了爹娘,這明擺著是個掃把星,讓她進門,不知下一個會克死誰。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那出色的兒子被公主給看上了。
盈月公主雖不是聖上唯一的女兒,卻是最得寵的一個,其母妃陳妃乃當年第一美人,寵冠六宮,可惜香消玉殞,但也因為如此,聖上特別寵愛這個女兒,即便她驕蠻任性,依舊疼寵有加。
雖說她也不是很想有個公主當兒媳婦,但那盈月公主卻對離兒傾心不已。
自從她對離兒一見鐘情後,便一直糾纏不休,甚至曾在大庭廣眾下放話非他不嫁,可離兒早有婚約,盈月公主還為了此事哭鬧到聖上面前,令聖上頭疼不已。
一邊是愛將、一邊是愛女,他偏幫哪個都不是,只好對盈月公主說,只要她能讓燕離解除婚約,他便替她指婚。
這事簡單,反正自己正不喜水未央這兒媳婦,再說盈月公主是驕蠻了些,對她卻是十分討好,加上那公主的身份,不僅能讓離兒在官場上更加如魚得水,更讓她在眾多官夫人之間走路有風、面上有光,這麼一想,有個公主當兒媳婦也不賴,可偏偏那掃把星水未央找來了。
當高氏看見那一身落魄的水未央就站在燕府大門外,周遭還圍著不少人時,她臉都綠了。
她沒想到水家都敗落了,這女人竟還有那臉面前來投靠,甚至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拿出她與離兒訂親的信物。
而那盈月公主也是個蠢的,竟笨得將與聖上的談話透露出去,這下好了,若那事沒有傳出去,她還想著和水未央談條件,給一筆錢,打發她走得遠遠的。
但這事不僅傳了出去,甚至還傳得沸沸揚揚,若她在這時與水未央解除婚約,脊梁骨還不被人給戳穿?
不得已,高氏只好將人接進府,撥了個最偏僻的院落給她住下,給吃給穿,卻對她不聞不問,她知道,她只要做到不聞不問,其余的什麼都不必做,便會有人替她出手整治她,長久下來,水未央若是還有腦子,便會知難而退。
唯一的隱憂就是她那兒子。
為了瞞下他水未央尋來之事,她耗費苦心,不僅嚴禁府中下人討論此事,甚至一個個去拜訪離兒的同僚,讓他們別嚼舌根,只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八卦人人愛之,總會有一兩個關不住嘴,她也知這事瞞不久,可誰承想,這一瞞竟瞞得比她想得還久。
事後高氏才發現,她壓根兒是白擔心,那些官員,誰不知盈月公主傾心燕離?有了她的拜托,再加上公主之事,個個嘴巴緊得如蚌殼似的,若不是那該死的呂姨娘……一想到那被她賣到妓院,不知是死是活的狐媚子,她仍是滿肚子火。
現下看來,公主似乎仍不死心,既然她有法子解決,她樂得將人扔進宮裡,壓根兒把兒子臨行前吩咐她的話忘得一干二淨。
一想到兒子臨走前千交代萬交代,要她替他照顧好水未央,高氏臉色更沉,不悅的瞪向水未央那張絕美的臉蛋。
她的離兒近來回府的時間極為準時,也和以往一樣來向她請安問好,卻從未留下陪她用膳,開始她不以為意,她知道他公務繁忙,以往回到府中常是三更半夜,能來向她請安問好,她已感欣慰,她甚至怕他累壞了身子,常囑咐他早些回來,他這陣子能準時歸府,她自然高興,還以為是自己的叮嚀起了作用,沒想到……他竟然是為了能陪這掃把星用晚膳才會如此準時歸府!
先是為了這女人,告知都沒告知她一聲,便發賣了府中的下人,又拿了自己的私產貼補她,現下還日日回府陪她用晚膳這叫她這當娘的情何以堪?人都還沒娶呢!就寵成這模樣,娶了還得了?這家還有沒有她立足之地?
斑氏自然是不會怪罪自家兒子,她的離兒一向孝順,會變成這樣,肯定是受眼前的掃把星慫恿、迷惑,於是她將滿肚子怨氣全撒在水未央身上,就等著兒子離開,再來好好整治她,沒想到公主與她想法一致,甚至比她早出手。
這樣也好,省得她為了個掃把星與兒子有了嫌隙。
水未央一抬頭,正好看見未來婆婆那來不及收起的笑,當下也笑了,輕聲說︰「伯母似乎很高興未央被召進宮?」
「那是當然!掃把星走了,我當然高——」高氏下意識答道,等意識到自個兒說了什麼後,聲音一梗,又見水未央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忙又道︰「這、這等殊榮,可不是誰人都有,伯母自然是為你高興。」
「是嗎?」水未央眨著眼兒,佯裝不解的又問︰「這就奇了,既然不是人人都有,為何未央就能?伯母能否告知未央,太後娘娘為何獨獨對未央有此厚愛?」
她知道高氏不喜歡她,原因秋瑾曾和她說過,不過她覺得那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是連英國女皇這樣有權有勢的女人都無法解決的坎兒,簡單來說,就是四個字——婆媳問題。
這不能怪高氏,老公已經不知分給了幾個人,唯一的寄托便是這從肚子裡出來的一塊肉,辛辛苦苦的拉拔長大,卻成了媳婦兒的,在這兒,還不只分給一個,而是正妻、小妾,前後加起來不知有幾個,高氏看她不順眼也是應該,她不會與她計較,但耍耍嘴皮不犯法嘛!就當是給生活增加一點調劑,有助身心健康,才能長命百歲,尤其是她等會兒就要去那據說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她不過是隨便問問,自然不會不知太後為何誰不愛,獨獨「愛」她一人,卻沒想到竟讓高氏梗住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答太後會如此對她,的確是對她另眼相看,要招她入宮搓圓揉扁,整得她自請下堂?還是答太後為人慈愛,召她進宮,是真心想教授她宮裡的規矩,時間到了,便會讓她回來?
真話說不得,假話說了自己都覺得虛偽,不論是哪一個,高氏都說不出口,因此一張保養得宜卻許久未有男人滋潤的臉,頓時又青又紅,甚至有些泛黃。
那臉色讓水未央非常失望。
臨走前想找個人拌拌嘴,卻發現對手不堪一擊,還有什麼事比這還令人郁悶?唉,她開始有些想念高艷妍了,至少她與她拌嘴,還能撐上個十來句,多少能解悶。
不忍見高氏那張老臉繼續變色,她乖巧的朝她行了個禮,輕聲說︰「伯母,未央這就去收拾東西,先行離開。」
聞言,高氏總算松了口氣,難得大方的說︰「去吧!缺了什麼便去庫房領,我會讓人到庫房吩咐一聲。」反正這一去也不知回不回得來,大方也就這麼一次。
水未央可不蠢,自然猜得到她心裡所想,當下笑得極甜,嬌聲說︰「好的,未央不會跟伯母客氣的。」說著,便哼著小調,慢悠悠的走了。
直到半天後,看著那幾乎被搬空了一半的庫房,高氏才知她口中的「不客氣」是何意,當場廣氣得兩眼一翻,昏倒之前,不忘淒厲大喊——「水未央,你這女人的壓根就是個土匪——」居然連老娘的嫁妝都敢搬!
看著眼前雄偉巍然的宮殿,水未央很不想表現出劉姥姥的樣兒,但這是她第一次到皇宮,很難不震撼、很難不贊嘆、很難不感動,所以從頭到尾,她那小嘴一直沒閉起,仰著螓首,這兒看看、那兒望望,完全無視那帶路太監頻頻遞來的警告目光。
但就因為她看得太認真,前頭的太監也因警告無效便徹底放任她,導致她突然咚地一聲,撞上一堵人牆。
「噢!」撫著鼻子,她倒退了好幾步,還未站穩,便聽見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得撕心裂肺的聲音,驚動了前頭帶路的太監,那太監轉頭一看,當場嚇白了臉,忙奔了過來,「四殿下,您怎麼會在這?」轉身,劈頭便罵,「放肆!你可知你撞到何人?還不快跪下給四殿下賠罪!」
哀著不知有沒有被撞歪的俏鼻,水未央再一次覺得這皇宮不是人待的地方,連走個路都能撞個皇子,若說穿到這兒有什麼事讓她無法接受,便是這皇權最大,動不動便要磕頭下跪的規矩。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皇宮是人家的地盤,可不是她說不跪就能不跪的,就算再不甘,她也只能撩起裙擺跪下。
然而她才跪下,便有一只手伸了過來,虛扶了下,「無妨,姑娘請起。」
看著眼前那伸過來的手掌,水未央也不矯情,利落的站了起來,看向眼前的男子。
面前的男子十分瘦弱,肌膚蒼白得幾乎看不到血色,彷佛風一吹便會倒,不過倒是有張好皮相,比起龍戰天霸氣狷狂的外貌、龍盈月明艷外放的美貌,眼前的四皇子,倒是有幾分燕離的感覺,長相偏女氣,生得斯文儒雅、風度翩翩,此時正揚著淡淡的笑容看著她。
而她這一抬眸,正巧與他四目相會。他的雙眸很干淨,卻深不見底,明明像清澈的湖,卻又幽深得令人看不清,這種矛盾感令她一時看得出神……「杵著干麼?還不謝殿下不怪之恩!」一旁的太監見她膽敢直視四皇子,忙推了她一把。
被這一撞,水未央才回過神,暗罵了聲死太監,才朝眼前的四皇子行了個禮,「謝殿下不怪之恩。」
四皇子龍鈞林又咳了幾聲,才說︰「這位姑娘是何人?怎麼會在這時辰進宮?」他沒聽說有外命婦要入宮,更何況眼前的女子見打扮還是個姑娘,身旁卻連個長輩都沒有。
聞言,水未央看向那已快見不到影兒的夕陽,頓時郁悶了。
太監一早就來宣旨,她東摸西蹭,硬是蹭到午膳後才進宮,就怕龍盈月那女人不給飯吃,沒想到她是吃得很飽沒錯,怎知入了宮,這帶路的太監也不知是新來的還是想帶她認識環境,竟帶著她東繞西晃,整整走了快三個時辰,瞧瞧,這天都黑了。
這是她頭一次進宮,又深怕之後再也看不到,於是拚了命的「觀光」,倒也忘了時間,若不是眼前這四皇子提醒,她恐怕要逛到天黑了都還到不了目的地。
可惡的龍盈月,以為這樣就能讓她求饒?哈!憑著她這三個月來的勤奮鍛煉,這身子早已不是之前那走幾步就喘得快昏倒的體質,現在就是讓她跑了三個時辰馬拉松,她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更何況只是健走。
那太監似乎有些尷尬,細聲說︰「這位姑娘是大理寺卿燕大人的未婚妻——水姑娘。水姑娘將於六月與燕大人完婚,太後娘娘感念燕大人為聖上分憂解勞,特此接了水姑娘進宮小住,奴才正是奉了公……太後娘娘之命,接水姑娘進宮。」
「燕離?」龍鈞林目光一閃,隨後有些同情的看向水未央,溫聲道︰「既然如此,怎還不帶水姑娘去皇祖母的寧慧宮?這都快過了用晚膳的時辰,皇祖母說不定正等著水姑娘一塊用膳呢。」
太監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忙彎身應是,行禮後便要帶著水未央離開,沒想到走沒兩步,身後再次傳來龍鈞林的聲音——「寧慧宮似乎不在那個方向。」
這話一出,水未央明顯看見那走在前頭的太監身子一僵,她忍不住股視的瞪了他一眼。
就知道這死太監是故意的,方才還不小心露了口風,她就想,怎麼堂堂一個太後,整人竟用這麼粗淺的手段,會不會太小兒科了些,沒想到又是龍盈月那幼稚的女人……此時,耳邊再次傳來龍鈞林的聲音——「正好我要去向皇祖母請安,就和你們一塊走吧。」
這話讓帶路的太監嚇了一跳,就連水未央也詫異的回過頭。
有這麼湊巧?為何她有種感覺,這個頭一次見面的四皇子似乎在幫她?
她正疑惑著,就見龍鈞林俏皮的朝她眨眨眼,然後率先而行。
看著龍鈞林那瘦削的背影,水未央心頭除了有一絲暖意外,還有一絲困惑,但肚子傳來的打鼓聲不容她多想,只希望到達太後的寧慧宮能有飯吃,這樣她就滿足了……那夜,龍鈞林帶著她去到寧慧宮,太後正與龍盈月用晚膳,那刁蠻公主一見到她,臉色便拉了下來。
水未央本以為,太後召她進宮是為了逼她退婚,成全她那寶貝孫女的痴戀,沒想到竟是她想岔了。
太後剛過完五十大壽,容貌卻像是三十多歲的成熟女子,髮上不見一根銀絲,生得十分明媚高貴。
太後對她說,她召她進宮,是拗不她那任性孫女的一再吵鬧,教習嬤嬤她一樣會派給她,該學的還是得學,但她們的恩恩怨怨她不會管,至於她什麼時候能出宮,就得看她那孫女什麼時候能夠想通了。
也就是說,太後將她召進宮沒錯,何時送她出宮則由龍盈月說了算,且太後還打算當個甩手掌櫃,讓她自個兒去擺平連太後也沒轍的任性公主?
她差點沒當場給這當今最尊貴的女人一記白眼。
龍盈月明擺著不會放過她,要不,也不會在燕離離開的第五日才將她召進宮,擺明就是等燕離走得遠了才下手,反正等他接到消息趕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這麼個為了男人不擇手段的瘋女人,她要如何擺平她?依她看,她被擺平還差不多呢!
丙然接下來幾天,水未央陷入了水深火熱的生活,每日不到卯時便被「太後」派來,據說是龍盈月的奶娘——曾嬤嬤給叫醒,一睜眼便是一連串的功課,刺繡、書法、吟詩、烹茶、習琴、弈棋……族繁不及備載。
只要一樣不合格,曾嬤嬤便戒尺伺候,才第一天,她一雙手便被打腫得半天高,連飯碗都拿不穩。
一連幾天下來,她雪白細嫩的雙手,早已血肉模糊、紅腫不堪,若不是四皇子龍鈞林經常便會來探望她,並口頭警告曾嬤嬤別太過分,恐怕她的一雙手早就廢了。
說起龍鈞林,水未央便想起遠在南詔的燕離,兩人的氣質相近,就連笑容也有些像,一樣的孤傲、一樣的清高,也一樣的對她極好……令她不禁懷疑起他的目的。
不是她小心眼,而是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因此對這個給她很多幫助的龍鈞林,即便他看起來再無害,她仍無法不防備。
龍鈞林注意到她的態度後,無奈的告訴她,燕離去南詔之前曾請太子照料她,不料他那任性的妹妹似乎早料到燕離會請托太子,於是纏著父皇,讓父皇將太子調離長安幾日,而因他天生體弱,父皇特許他不必出宮建府,就住在皇宮裡養病,所以太子臨走前就將這重責托付予他。
聽完他的話,她才松了口氣,接受他的好意。
水未央回想著這幾天的一切,一個不小心踫到手上的傷,她痛得忍不住大罵,「該死!簡直比還珠格格裡的容嬤嬤還可惡。」
曾嬤嬤定了規矩,每六天就有一天的休沐,今兒個便是她進宮的第一個休沐,因為手疼,她什麼也做不得,只能窩在房裡休息。
用過午膳,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之際,她聽見房外傳來一陣吵鬧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來了,果然,人未到聲先到——「水未央,給我出來!」
「噢!可惡……」抱著棉被,她實在很想裝死,可她才哀嚎完,房門便被人打開了,龍盈月帶著一干宮女太監闖到她房裡。
郁悶的將蓋在頭上的棉被掀開,她瞪了這群不速之客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公主殿下,這麼連門都不敲便闖了進來是何意?你的禮儀真是向曾嬤嬤學的?若真是如此,想必公主當初挨的戒尺應該不比我少吧。」
龍盈月本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而來,沒想到還來不及笑她,就被嗆了一句,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放肆!怎能對公主這般說話」見公主受辱,大宮女清華跳了出來,不悅的說。
「我怎麼說話了我?」慢條斯理的下了榻,水未央斜睨了眼前的陣仗,又笑道︰「我一未辱罵公主、二未恥笑公主,充其量也不過就是有感而發罷了,怎麼?這皇宮裡難不成連句話都說不得?若真是如此,依我看,公主還是少來我住的衡華殿,因為我剛做了決定,為免我‘不會說話’而惹怒了公主,以後干脆當個鋸嘴葫蘆,什麼話也不說,到時要是悶壞了公主殿下,現在就先告聲罪。」
這一番話堵得龍盈月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忍不住大喊,「水未央,你好大的膽子!」
她快氣瘋了!怎麼也想不到這賤女人一張嘴這麼厲害,不管她說什麼,水未央總有辦法堵得她一個字都回不了。
「敢問公主,我又如何大膽了?為了不讓公主生氣,我委曲求全的連話都不敢說,怎麼還是不行?如果這也不行,倒是請公主說說,究竟是要我說話還是不說話呢?」
水未央壓根兒就懶得理她,主子下人一個樣,除了會說她放肆、說她大膽以外什麼都不會,也不知這刁蠻的名聲是怎麼來的?
水未央沒想到有些事連想都不能想,瞧她也不過是小小困惑了下,誰知那龍盈月竟真的大爆發,當下就展現她刁蠻的範兒,怒喊——「本公主現在命人打爛你這張嘴,你就再也不用說話了!清華,把人給我抓起來,給本公主狠狠的掌嘴!」
把這賤女人弄進宮來,就是要逼她和離哥哥解除婚約,為此,自己甚至連曾嬤嬤都請出來了,沒想到她還真能熬,一雙手都快廢了,仍是不肯向她低頭,她又怕離哥哥生她的氣,一直不敢對水未央下狠手,可她快等不了了,離哥哥已經知道她讓皇祖母把水未央召進宮的事,正快馬加鞭趕回來,若他回來,她的苦心便白費了,所以今日她才會帶這麼多人來,為的就是要逼水未央退婚。
水未央沒想到這瘋女人說打就打,俏臉倏地沉下,「公主是要動私刑?」
她早知道龍盈月不會放過她,前陣子若不是看在曾嬤嬤將她整得那麼慘,龍盈月一定早動手了,怎會等到這時候?在皇宮裡她無人相護,難不成就真讓她打?
不!她水未央沒那麼容易妥協!
「是又如何?盡管你這張嘴再能說,本公主想打便打,除了父皇,誰也攔不住咕公主,水未央,你要是識相,就和離哥哥解除婚約,我會讓父皇給你一大筆錢,就是要一個郡主封號也成,只要你答應,並且這輩子不會再出現在離哥哥面前,本公主就放過你。」龍盈月勾起笑,美麗的臉龐有些扭曲。
聞言,水未央粉拳緊握,臉上卻綻出一抹甜笑,一字一頓的說︰「絕、不!」
沒料到她會這般果斷的拒絕,龍盈月臉色倏地拉下,怒喊,「給我打!打到她簽下這個為止!」
她手一揚,扔出一張寫著水未央願與燕離解除婚約的紙。
看著那飄至腳下的宣紙,水未央眼一眯,再抬頭看向已來到她面前的宮女,抬起腳就要將人踹開。
不料對方顯然是練家子,輕松閃開她的襲擊,伸手便要抓住她。
水未央這幾個月的鍛煉也不是白練的,使出小擒拿,反抓住對方,將人一推,解決了一個。
那宮女顯然沒料到她會拳腳,一時大意被推倒在地,另一名就沒那麼簡單了,化解了水未央的小擒拿,迅速制住她的雙手,反扣在身後。
水未央掙了下,發現掙不開,用力往她腳盤狠狠一踩,趁她吃痛松手,借機掙了開,然後拚了命的往外跑。
龍盈月沒想到她會反抗,愣了會才反應過來,大喊,「水未央,還不給本公主站住——」
水未央跑得更快了。開玩笑,站住讓她打?她又不是傻了!
見她不停,龍盈月咬牙,賞了身旁的清華一巴掌,大罵,「都杵在這干麼?還不快去追!」
「是。」清華吃痛的撫著臉,雙眸有些晦暗,忙帶著人追了出去。
龍盈月待了一會兒,見沒人回來,也待不住了,便跟著出去找人。
水未央跑得很喘,憑著印象往龍鈞林居住的頤和殿而去,但皇宮實在太大,不熟路的她只能像只無頭蒼蠅般亂轉。
「可惡!那該死的頤和殿究竟在哪?」她抹著額上滑落的汗水,看著這一片有些荒蕪的景致。
龍鈞林的住處明明是往這方向沒錯,可為何她會愈跑愈偏僻,甚至連個人都沒瞧見?
又跑了一會兒,卻是怎麼也找不到,她只好靠在一旁的樹干上歇息,「不跑了!累死人了。」
喘了幾口氣,她直接癱坐在草地上,揉著一雙發酸的腿。
想著這陣子的委屈,又是被打、又是被威脅、現在還得跑給人追,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可惡的燕雲之!都怪你,沒事長得這麼俊做什麼,招了一朵來頭這麼大的桃花,打也打不得、罵也不罵走,害我被整得這般狼狽,嗚……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吸著俏鼻,水未央愈哭愈起勁,罵得也起勁,直到察覺有人接近的腳步聲,她才驀地止住了聲,忙抹了淚水,站起身。
本以為是龍盈月派出來找她的人,她轉身準備要跑,然而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是誰——」
那聲音瞬間沒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才倏地沒了聲,這讓水未央才邁開的腳步又縮了回來,她總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她在原地等了會兒,卻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奇怪?又聽了會兒,確定真沒有半點聲音,水未央才緩緩朝發聲處走去。
她也知道好奇心會害死一只貓,但曾是刑警的她無法忽略那像是呼救的叫喊,所以她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
四周靜得沒有一絲聲音,甚至連蟲鳴鳥叫都沒有,就像死一般的寂靜。
天漸漸暗了下來,四周的氣氛也變得更加詭譎陰森,就在這時候,一聲細微的聲響再次傳出。
「救……我……」
雖然極小聲,但水未央卻聽得清楚,忙拉起裙擺,往聲音之處奔去。
遠遠的,她便覺得那倒在地上之人的衣裳有些眼熟,走近一看,美眸倏地瞠大,不敢置信的低呼,「龍盈月」
她是覺得方才的聲音有些耳熟沒錯,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龍盈月。
這是怎麼回事?身為一個公主,身旁怎麼會連個人都沒有?而且還倒在這顯然沒什麼人煙的地方……龍盈月大口的喘著氣,臉色蒼白得幾近沒血色,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當她看見來人時,瞬間瞪大了一雙美眸,她想出聲,卻發現自己已說不出話來,只能繼續死死的瞪著她。
被她如此凌厲的瞪著,水未央卻沒跑,反而擰著眉蹲了下來,「你怎麼回事?能動嗎?」
龍盈月依然發不出聲音,只是一臉痛苦的看著她,拚命的喘著氣。
見她仍不出聲,水未央雙眉擰得更緊,將目光挪到她似乎有些腫大的咽喉。看著那腫得比平時大上近一倍的咽喉,水未央心一沉,伸手在她咽喉上壓了壓。
「嗚……」這動作讓龍盈月痛苦得發出一聲低鳴,卻因為渾身無力而無法掙扎,只能用一雙眼狠狠的瞪著她,裡面除了惱恨外,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哀求。
水未央捕抓到那抹哀求,知道這動作令她不舒服,又見龍盈月的臉色已開始泛黑,她想也沒想,便扳開她的嘴,扣住她的咽喉,將手指探了進去。
丙然是氣管給堵住了。
擰著眉,她用雙指將那幾乎要閉合的氣管撐開,果斷的從頭上拔起一根髮釵,然後說︰「我不曉得你怎麼了,也不曉得你為何會一個人躺在這裡,我只知道若我不救你,你就會死!」
見水未央拔了髮釵,龍盈月雙眼瞪得更大,卻因發不出聲音,只能嗚嗚叫著。「嗚……嗚……」你要殺我水未央從她驚恐的雙眸中讀出她想表達的意思,四周打量了下,發現不遠處有片竹林,眼神一亮,低聲說︰「我是要救你,你的氣管堵住了,空氣進不去,若不在咽喉上開個洞,你就會死,現在乖乖別動,我替你做個簡單的氣切。」
她這麼做其實很冒險,這兒沒有任何消毒物品,她手邊也沒有手術刀,憑著一根不知尖不尖銳的髮釵就幫龍盈月氣切,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但她不能見死不救,有一絲希望,她就不能看著她送命。
想著,她深吸一口氣,拿起金釵,便往她的咽喉劃下——「會有些痛,你忍著點。」
龍盈月四肢發麻,壓根就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水未央拿著金釵往她喉嚨刺下,接著只覺得喉頭一陣刺痛,死亡的恐懼讓她渾身緊繃,當下眼一翻便昏死過去。
水未央身上、臉上都濺了血,好在那髮釵非常尖銳,順利在龍盈月咽喉上劃了一個切口,在確定她呼吸順暢後,她忙跑到竹林拔了根大小合宜的竹管,往氣切處一插,完成了這項手術。
大功告成,水未央這才癱坐在地上,正想著先休息一會兒再去找人,突然發現原本安靜的周圍逐漸吵雜,紛亂的腳步聲似乎全往這兒聚集過來。
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龍盈月,她才後知後覺的醒悟,低咒一聲,「可惡!是誰要害我?」
龍盈月會出現在這本就奇怪,不僅身旁一個人也沒有,看似還中了某種會瞬間窒息的毒,就這麼剛好,她人也在這,要說事情真這般巧合,為何這看似荒蕪許久的無人宮殿,在龍盈月出事時卻突然來這麼多人?
然而現在不是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該怎麼應付這麻煩的狀況。
躲?若這真是有心人設計的局,她根本無處可躲。
解釋?她低頭看著自個兒身上的血跡,和龍盈月滿是鮮血的咽喉上插著的竹管,這樣的情景,她的解釋要是有用才奇怪。
跑?看來也只有這方法可行了,跑得掉,還有一線生機,跑不掉,那絕對是死路一條。
思及此,她扎起裙擺,便打算往聽起來人最少的地方跑去,一邊思索著要不要在自個兒身上也劃個幾刀,喊著有刺客,然後裝傻混過去……然而她才跑沒幾步,就被人從後頭給抓住了,嚇得她直接尖叫。
可對方動作更快,捂住了她的嘴,低聲說︰「別出聲,是我。」
那熟悉的聲音讓水未央雙眸瞠大,淚水在下一刻涌了出來。她拉下那人的手,急切的回過身,當她看見那朝思暮想的男人時,淚水頓時落得更凶。
「你終於回來了……」抱著眼前的男人,她雖哭著,卻不忘汲取著他風塵僕僕的身上那令她安心的氣味。
燕離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察覺她的身段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削,胸口一疼,啞聲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一接到消息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路上他的眼皮跳個不停,這不祥之兆讓他非常不安,沒想到才進城,就在城門遇見也是剛回城的龍戰天,詢問他之後,燕離這才知道龍戰天也讓人給調開了,當下心更沉。
他知道龍盈月的個性,絕對會想盡胳法讓他見不到人,但他一刻也等不了,一定要馬上看見水未央,於是他私闖了皇宮。
這裡是皇宮裡一處廢棄的冷宮,守衛最為松懈,他便是由此處潛了進來,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看著她身上的血跡,他心一凜,忙拉著她查看,緊張的問︰「你受傷了」
水未央搖頭,「不是我,這些血是龍盈月的——」她簡單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燕離聽完,心一沉,胸口的不安更甚,聽著那已十分靠近的腳步聲,他抱起水未央,快速的移動著。
水未央也緊抱著他,低聲問︰「我們去哪?回去嗎?」
回去?不,他們出不去了。
棋局已動,身為棋盤上的棋子,他與她除了前進,沒有任何辦法,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護住她。
直到將她帶至一偏僻之處他才停下,伸手撫著她柔滑的臉龐,低聲說︰「央兒,聽著,醒來後,不管是誰問你,你都說不曉得,其他的什麼都別說,我會處理,知道嗎?」
醒來?水未央有些迷糊,看著他俊美的臉龐,她突然有些心慌,忙拉著他問︰「你要做什麼?」
吵雜聲愈來愈近,燕離的眼神卻益發溫柔,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沒有回答她,只是又說了一次,「記得我說的話。」
他溫柔的嗓音在耳畔回響著,她的唇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水未央卻覺得那股不安更加濃烈,小手緊抓著他不放,想再一次問他究竟要如何處理,卻突然感到後頸一痛,接著,她便失去意識……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9-20 01:09:46
第九章
水未央再次醒來,人已回到了燕府,當她坐起身,迎接她的不是燕離溫柔的雙眸,而是一記熱辣的巴掌。
「你這個掃把星!把我兒子還給我——」
「燕夫人,你別這樣。」龍戰天連忙阻止她,臉色卻十分凝重。
水未央撫著臉,這記耳光將她的耳朵打得嗡嗡作響,她甩著頭,企圖將那嗡鳴甩開,接著看向站在床榻旁的眾人。
床榻旁,除了甩了她巴掌的高氏外,就只有龍戰天和他的貼身侍衛高復,並沒看見燕離的身影。
「燕雲之呢?」她抬起雙眸,問向龍戰天。
龍戰天沉默。
高氏卻又沖了出來,哭罵,「你還敢問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被你給害得關進了死牢,你這個掃把星!都是你!一切都怪你——」
高氏哭得頭髮都亂了,一雙眼紅腫不堪,見水未央一臉無辜的模樣,情緒一激動,身子再也負荷不了,頓時昏了過去。
若不是高復眼捷手快的接住她,人恐怕就要摔到地上。
「先送燕夫人去休息,請人來診治。」龍戰天沉聲吩咐。
見高氏昏倒,水未央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直到高復出去,房裡只剩下她與龍戰天,她才又開口,「燕雲之人呢?」
看著眼前的女子,龍戰天心情十分復雜,許久,才啞聲說︰「雲之被關進了死牢,罪名是……謀殺皇室。」
果然!
聞言,水未央身子一軟,險些又要昏了過去。
見她似乎支撐不住,龍戰天伸手欲要扶她,卻在最後一刻收回了手。她,是他好友的未婚妻,他這麼做,於禮不合。
水未央的身子像是被瞬間抽空血液,渾身冰涼,四肢綿軟無力但她硬是撐住了,咬牙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龍戰天斂下一雙略帶苦澀的眸子,啞聲說︰「燕離將你藏了起來,留下只有我才看得懂的暗號,我是事後才將你帶出來,並製造出你一直躲在御花園的假象,所以這事,無人知道你也在場。」
事實上,燕離怕那些御林軍會在原處繼續搜查,為了保她無恙,辯也沒辯一句,便直接讓人上了枷,但這點,他不讓自己告訴她。
聽完,水未央臉色更白,許久,她才掀開絲被,起身下榻,「我要去見皇上。」
這就是他處理的辦法?替她頂罪問題是,她根本就沒有殺龍盈月,她甚至還救了她,他們怎麼能就這麼把他抓走?怎麼能一想到燕離敲昏她前的那一吻,她心一痛,險些摔下榻。
龍戰天見狀,再顧不得禮儀,忙制止她,「沒用的,這擺明是個局,父皇最疼的就是皇妹,這件事……很難善了。」
「不試試怎會知道?」她推開他,執拗的要出去。
「你這麼做,雲之知道可會開心?再說,就算你現在去找父皇又能如何?也只是把你自個兒賠上。」他扳住她的肩,強硬的將已掙扎下榻的她帶回床榻。
水未央被他扯得有些頭昏,卻也將龍戰天的話聽了進去,不再妄動。
沒錯!她要冷靜,她不能慌,燕離還等著她去救,她不能把自個兒也賠進去。
她深吸口氣,直到紛亂的腦袋沉澱下來,她才用著疲憊低啞的嗓音問道︰「龍盈月還活著嗎?」
提到他那任性的皇妹,龍戰天臉色凝重,沉聲說︰「沒死,但昏迷不醒。」
這消息讓水未央鬆了口氣。人沒死就好,只要沒死,一切都好說,現在只要查出來是誰要害她就行了。
不料下一刻又聽龍戰天說︰「雖然還活著,但皇妹狀況很不好,太醫說,她無法進食,這麼下去,她會虛弱而……」亡。
聞言,水未央緊抿粉唇,知道燕離的命就繫在龍盈月的生死上頭,連忙又問︰「知不知道是誰要害她?還有,又為何陷害於我?」
她思前想後,怎麼也想不出誰會這般大膽,連公主都敢下毒手,要說龍盈月刁蠻,但也沒刁蠻到令人不懼被誅九族的後果去殺她,若說目標是自己,那就更奇怪了,她一介孤女,又只是到皇宮作客,有誰會這麼大費周章來陷害她,除非……她瞬間瞪大了眼,看向龍戰天,「不,那人的目標不是我,也不是龍盈月,是燕雲之!他的目標是燕……不!不對,是你!他要扳倒的人是你!」
對於她的聰穎,龍戰天欣賞卻也感到愧疚,沉聲說道︰「你說得沒錯,所有人都知雲之支持我即位,而雲之的能力有目共睹,有了他的鼎力相助,我的太子之位才能坐得安穩,現在他落了難,先不提我少了一條臂膀,就說我該如何做?助他,皇妹因他仍昏迷不醒,倘若為他說話,父皇會如何看待我?若是不助,那往後朝中還有誰敢跟隨效忠於我?」
這兩難情況令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更別提,他甚至不知那布局之人是否還有後招。
水未央的臉色慘白,她曉得爭儲有多麼殘酷,為了皇位,多得是弒兄殺弟的君主,可當這樣的事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她實在無法接受,不論是誰,龍盈月都是那人的姊妹,他怎麼下得了手?
想到那連至親都能殺的凶手,水未央只覺得渾身發冷,不是心寒,而是怕,她怕燕離真會因為她栽在那人手上。
思及此,她險些靜不下心,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掌心的傷口一陣刺痛,她才冷靜下來,低聲問︰「有沒有辦法讓我見燕雲之?」
這要求讓龍戰天愣住了,「你要見他?」
水未央點頭,「不管用什麼辦法,請你一定要讓我見他一面。」
她要見他,若不見他一面,看他是否安好,她會瘋掉。
看著她美麗而堅定的雙眸,從頭到尾,沒有落下一滴淚、沒有一絲絲的懼怕,這樣的女子,很難不讓男人心動……包括他,因此,就算他知道這要求有多艱難,卻還是頷首,啞聲說︰「好,我答應你。」
得到他的答復,水未央這才露出一抹笑,堅定的說︰「放心,我一定會救出他,並且找到真正的犯人。」
那精致的小臉寫滿了自信,綻放出令人無法挪開雙眸的光芒,也令龍戰天看得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今日是五月五日端陽節,街上擠滿人潮,萬家燈火、熱鬧非凡。
今年的端陽節,因為盈月公主受難,皇上特地開了祭壇,乞求上天保佑盈月公主能夠脫離險境,平安醒來。
因此朝中百官一早便進了宮,家中有誥命的家眷也一並跟去,龍戰天特地選在這日深夜,將水未央送進牢裡。
為了將水未央送進守衛森嚴的死牢中,他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只為了……不想見到她傷心。
今天眾人忙了一日,到了夜晚守備定會較為鬆散,此時潛進牢中,最適合不過。
端陽剛過,天氣變得更加炎熱,就連風都帶著令人郁悶的黏膩。
打點過獄吏,龍戰天對著眼前扮成他隨從的水未央說︰「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別耽擱了,時候一到就要趕緊出來。」
「我知道。」水未央點頭,迫不及待的往牢中深處奔去。
看著她急迫的背影,龍戰天嘴角劃過一抹苦澀,轉身至外頭等候。
這裡是東離的死牢,雖說是死牢,環境卻不差,沒有老鼠四處橫行、也不骯髒雜亂,燈光也還算明亮,除了空氣十分渾濁悶熱外,東離的皇帝對燕離這曾經的手下愛將還是十分的優待,或許潛意識裡,他也不信他會做出那樣的事……但牢裡環境再好都安撫不了水未央,直到看見燕離安然無恙的身影,她那懸了整整兩日的心才總算鬆下。
燕離早聽見腳步聲,只是他沒想到,來的人竟會是水未央。
「你怎麼會來此?」他擰起俊眉,低聲說︰「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不!」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且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她不走。
扳著鑄鐵做成的牢門,看著他手上、腳上的枷鎖,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下,她哽咽的說︰「你這壞蛋!你怎麼能這麼做……」
怎麼能把她一個人扔下她寧可跟著他一塊被關進牢裡,也不願意日夜思念、擔憂著他,他怎麼能……見她落淚,燕離清冷的俊顏頓時變了色,伸手抹去她頰上的淚,輕嘆了口氣,啞聲道︰「你沒事,比什麼都重要。」
這話讓水未央哭得更厲害了,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所以她強忍住淚水,拉著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一定。」
若最終她救不出他,那她就陪著他,他生,她便生,他死,她也死。
似乎看出她眼裡的決心,燕離心一緊,隔著鐵欄桿,握住她的手,嘶聲說︰「好。」
他沒勸她,因為他知道,他勸不了她,再說,今日若換作是他,也會這麼做。
一聲好,讓水未央揚起了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烙上一吻,柔聲道︰「燕雲之,我愛你。」
這三個字令燕離胸口一陣奔騰,若不是兩人隔著鐵欄桿,他定會狠狠的吻她。
「我也愛你。」緊握著她的手,他嘶啞的回應。
水未央笑得更開懷了,那笑容美得不可思議,令燕離更加情動,抬起戴著沉重枷鎖的手,溫柔的撫著她那絕美的笑容。
溫存過後,時間也差不多了,水未央這才收拾好心情,將這幾日她與龍戰天猜到的線索告知他——龍盈月昏迷不醒,至今日已是第三日,眾太醫束手無策,皇上為此罷黜了無數名太醫,甚至召告天下,只要有人能治好盈月公主,他便許他一個條件。
事實上,那日水未央曾近距離靠近龍盈月,她的咽喉水腫,導致氣管堵塞,且當時她的臉似乎也有過敏反應,起了一點一點的蕁麻疹,嘴唇也有些腫脹。
呼吸急促、咽喉水腫、蕁麻疹……這些癥狀和現代的花生過敏十分相似,花生過敏在現代也只能治療,無法根治,就算東離已有海運,這時代的西藥也並不發達,更不可能有腎上腺素注射,若龍盈月真是花生過敏,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但她很幸運,正巧遇見她,及時替她作了氣切,且命硬得很,居然沒有感染,只不過她這樣子也不知還能撐多久……為了確定龍盈月是否就是花生過敏患者,她特地問了龍戰天,龍戰天立刻派人查看龍盈月從小到大的脈案,得到的答案是沒有,不過倒是查到一件很有用的數據。
有種花,名喚「棸霜」,棸霜花生得極為美麗,三十年結一次果,果實猶如活物,透明無色,細看還能發覺裡頭有著七彩流光,美得不可思議。
棸霜花生長在南詔境內極為陡峭的聖山上,為南詔皇室之聖物,傳言,棸霜果有一奇用,能易筋換骨,天生體弱之人,只要食下其果,便能擁有一副絕佳根骨,消息一傳出,頓時引起武林人士的瘋狂,可惜棸霜果為南詔皇室所有,尋常人根本無法取得。
然而棸霜果雖有奇用,卻帶有劇毒,只有南詔皇室才有解藥,要食棸霜果,只有與解藥一同服下,才能保命。
這棸霜果毒發的癥狀正是呼吸急促、咽喉水腫,臉部、身上浮著一點一點的紅疹,若無解藥,不到一刻鐘便會斃命。
龍盈月幼時便曾誤食一次,若不是解藥給得及時,她早已喪命。
「太子認為這件事是六皇子的手筆,棸霜花為南詔國的聖物,沒人比六皇子更有嫌疑。」水未央將龍戰天的猜測告訴他。
然而這猜測卻讓燕離皺起俊眉,低聲說︰「我這次前去南詔,的確查到六皇子曾在數月之前秘密回過南詔。」
這話讓水未央雙眸一亮。「這麼說來,六皇子極有可能就是毒害龍盈月的凶手?」
這麼一來也就說得通了。
六皇子是龍戰天在朝中最大的對手,他的母妃是協助皇後掌管六宮的德妃,兩個女人進宮的時間相仿、家世也相差不遠,就連生的兒子都是人中之龍,偏偏一個被選為尊貴的皇後,兒子生下就是天之驕子,一個卻因是南詔國的公主,而被選為妃嬪,就算是四妃之首,生下的兒子也只能居於人下,就如同她自己。
德妃會妒、會爭也是正常,六皇子龍崇軒在這樣的母妃燻陶下長大,不可能不去爭那個位置,她聽龍戰天說,他與龍崇軒從小爭到大,他更是被他與德妃派出的死士刺殺過無數次,這樣的敵手,設下這樣的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為何不將毒下在龍戰天身上,而是龍盈月?
擰著柳眉,她正困惑著,就聽見燕離說——「我不認為這事是六皇子所為。」
她抬起螓首,不解的問︰「為何?」
燕離垂下雙眸,沉吟了許久才說︰「這手法……太粗糙。」
他認識的龍崇軒不是無腦之人,相反的,他十分聰明,然而品香樓之事、棸霜果之毒,一件一件都指向他,這麼明顯的痕跡,他不可能不想辦法抹去,反讓人抓到把柄,這不像他。
經他一提,水未央也察覺到怪異之處,可很快她便又搖首,「不對,就憑棸霜果,龍崇軒就算不是主謀,也定是從犯,除了他,沒有人有辦法拿到棸霜果,只要龍盈月真是中了棸霜果的毒,凶手八九不離十就是他。」
這話燕離無法反駁,因為這也是他想不通之處。
的確,棸霜果是南詔皇族的聖果,三十年才產三顆果實,如此珍貴之物,除了曾是南詔最尊貴的長公主德妃有辦法取得外,還有誰能?
這讓燕離再次陷入沉思,腦袋飛快的轉著。
棸霜花再次結果的時間還要再十年,印象中,龍戰天曾向他說過,龍崇軒十歲那年,南詔皇帝派人送來的不是一顆棸霜果,而是兩顆,其中一顆被兒時貪玩的龍盈月給誤食,那麼,龍崇軒手上應該還有一顆。
只不過,就算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龍崇軒,他仍覺得奇怪。
見他擰著俊眉,水未央忙伸出手,在上頭輕撫著,輕聲問︰「你是否仍不認為這件事是六皇子所為?」
雖說她覺得龍崇軒的嫌疑最大,心裡卻和燕離一樣有著疑慮。
她不懂,龍崇軒為何會選擇對龍盈月下毒手,難道就因為她心係燕離,而燕離正好是太子的心腹?還有,他又是怎麼知道那日龍盈月會去找她的碴?又是如何知道她會出現在那處廢棄的冷宮?甚至連燕離那日會私自進宮見她以及為了護她不惜頂罪的事都能猜到?
她心一寒。這些事若真是龍崇軒一手安排,她只能說這個對手,智如妖鬼、心似鐵石,與他敵對,絕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燕離仍沉吟著,半晌,才頷首,「這事,有些古怪。」偏偏他身陷牢獄,無法親自追查。
見他緊鎖眉心,水未央心一疼,輕聲說︰「若你真覺得不是六皇子,那我們就再查,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你等我。」
這話令燕離心一暖,看著她堅定的美眸,他揚起一抹笑,啞聲囑咐,「千萬要小心,不管事情會如何,答應我,在見到我之前,保護好你自己。」
她點頭,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再次強調,「等我。」
「好。」他不舍的鬆開她,正要讓她趕緊離開,卻聽見一陣極細微的吵雜聲,俊眉倏地擰緊,他沉聲說︰「出事了!」
水未央不似他有武功,能聽得見極遠的聲音,但他的表情告訴她,事情似乎不小,忙問︰「出了什麼事?」
「有人來了。」他臉色極沉,迅速說道︰「這是個圈套。」
他早該猜到,這裡是東離守衛最森嚴的地牢,就是龍戰天,光是打通關節就要不少時間,怎麼可能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混進來,這事,定有人在背後當推手。
「圈套」水未央話沒未說完,眼前便揚起一片火光,原本就十分明亮的牢獄,頓時被數十支火把照得更是大亮。
人群中走出一人,那人看似三、四十歲,卻頂著一頭半白的發,身穿一襲明黃色長袍,面容俊朗,而他身後,則是臉色十分難看的龍戰天。
水未央尚未反應過來,燕離已拉著她跪下。
「罪臣參見皇上。」
「民女參見皇上。」她忙跟著見禮,接著便一直低垂著螓首,動也不動。
氣氛有些凝重,滿室的沉默,壓得眾人有些喘不過氣,直到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這無形的壓力才驟然解開。
「父皇,這下您可信兒臣了?」
水未央偷偷抬起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過來,他身後跟著長年病弱,導致臉色蒼白的龍鈞林。
「六弟,這事沒有證據,慎言。」龍鈞林拉著那高大的男子,低聲說道。
水未央這才知道那說話的男人就是六皇子龍崇軒,就見他一拂袖,不悅的說︰「那棸霜果與解藥,是皇弟打算送給父皇當五十大壽的賀禮,這事太子知、四哥你也知,沒想到東西還沒送便失竊了,盈月被燕離所害,解藥又在東宮找出,難不成還會有假?四哥,你這般為太子說話,難不成也是太子的同黨?」
龍鈞林有些無奈,「六弟,你別胡說。」
龍崇軒冷哼一聲,「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有數。」
「六弟……」
「夠了!」
皇帝一聲怒喝,令兩人同時噤了聲,現場再次陷入寂靜,過了許久,皇帝才緩緩開口,「戰天,你可還有話要說?」
龍戰天臉色難看,在皇帝問話之時便已跪了下來,沉聲說︰「父皇,兒臣並無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更無栽贓六弟。」
他大意了。他一直防著龍崇軒會有後招,因此派人緊盯著他,半刻也不曾離開,沒想到還是著了他的道。
他知道今夜之舉十分冒險,因此做了萬分的準備,就怕一不小心引起父皇的猜忌,卻沒想到他自以為萬無一失的準備,仍是一個挖好的坑。
就在剛剛,他的暗衛趕來通知他,皇上下令包圍東宮,且在他的寢殿裡搜出棸霜果的解藥,暗衛話才落下,御林軍便突然出現,而站在最前頭的,正是他的父皇。
事到如今,他總算明白龍崇軒為何會用棸霜果對皇妹下毒,棸霜果的解藥在東宮被搜出,代表下毒之人極有可能是他這個主人,會用棸霜果下毒,自然是想將此事嫁禍在龍崇軒身上,令父皇質疑,像這樣一個為了皇位不擇手段,連弟妹都能害,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如何能統治一個國家、如何能當個賢君?
龍崇軒!你可真是好手段!
皇帝打從一進來便緊鎖著眉,聽完龍戰天的話,又淡聲說道︰「你是要告訴朕,你並沒有對你皇妹下毒?那麼,告訴朕,那日燕離為何會出現在皇宮內?」
能當皇帝,心思、腦袋都不能與常人論之,若單單只在東宮搜出棸霜果的解藥,他不會如此生氣,偏偏盈月出事那日,燕離不僅私闖皇宮,甚至就站在盈月的身旁。
燕離是他的愛將,他親自欽點的文武雙狀元,他的人品、學識、能力,皆超出他的期待,因此當他知道燕離與太子私交甚篤時,也並未做出處置。
太子是他親自選中的儲君,有燕離這麼個能者輔佐,他很放心,因此對那些御史直指太子結黨營私的奏折,一律留中不發,他的態度擺在那兒,時日一久,那些腦子裡裝頑石的御史大多都猜到他的態度,不再上奏。
如今,一個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一個是他最倚仗的臣子,卻同時做出這般令他心寒盛怒之事,不僅有物證,甚至還當場抓到人犯,要他如何相信太子無辜?
這話令龍戰天無法反駁,下意識看向燕離,卻見他極輕的朝自己搖首。
這情況實在令他掙扎。
他也不願水未央受到牽連,然而他若是說不出燕離私潛入宮的理由,事情就麻煩了,更別提他沒了太子之位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龍戰天掙扎的模樣令燕離雙拳緊握。他知道皇位對太子有多重要,但說出他為何進宮根本無濟於事,只會害死水未央,自己在朝多年,皇上對他多少會寬容一些,若換作是水未央,一切就難說了。
然而燕離沒想到,最後說出真相的並不是龍戰天,而是他一心想保護的女人。
「是我!」水未央抬起頭,深吸了口氣,才又說道︰「事實上,第一個發現公主中毒的人是我。」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倏變,一直在看熱鬧的龍崇軒也變了臉色,「你是什麼人?可知有些話胡說不得?」
這事明擺著對他有利,龍戰天落馬,他就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人選,在這重要時刻,他不允許有人攪局。燕離認罪,顯然比一個不知什麼來路的女人要來得有用。
水未央卻沒理他,美眸直看著眼前的帝王,脆聲又說︰「那日,公主與民女起了爭執,欲掌民女的嘴,民女不遜,趁機跑了出去,卻因不認得路,莫名其妙跑到那廢棄的冷宮——」
她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絲毫沒有遺漏一句。
皇帝聽完,臉色十分陰沉。「你是說,燕離是為了你才會潛入皇宮,更是為了救你才會擔下謀殺皇族的罪名?」
「是。」她頷首。
水未央本以為她如此老實,半點摻假也沒有的說出事情經過,皇帝就算不信,也會派人查一下,卻沒想到,他非但查也沒查,甚至直接發飆。
「荒謬!區區一介女子,如何有這樣大的能耐,讓朕的心腹重臣甘願擔下這誅九族之罪?水未央,你可知你的妄言,會讓朕下令要了你的腦袋」
他知道盈月為燕離痴迷,自然也知他這任性的女兒把人家未婚妻給弄進宮,只是他沒想到,她不僅擺不平對方,反而賠上了自個兒,姑且不論水未央所說之事是否為真,盈月中毒昏迷不醒是事實,燕離是盈月出事時唯一在場之人也是事實,棸霜果解藥在東宮被搜出更是罪證確鑿,太子、燕離、還有眼前這女子……通通都脫不了干係。
聞言,水未央頓時傻眼。
有沒有搞錯?她說實話沒人信,反倒是假話眾人卻信以為真,這還有沒有天理!
心知皇帝不悅,燕離忙道︰「皇上,請息怒。」
然而盛怒中的帝王豈是一句話就能平息怒火?龍顏布滿陰霾,拂袖便喝,「來人,將這女子押進大牢,秋後問斬!」
不管盈月為何中毒,這一切的事皆因眼前女子而起,她必須死!
這話讓燕離臉色一變,就連龍戰天也驀地抬起頭,兩人異口同聲喊著——「皇上!」
「父皇!」
就連一旁的龍鈞林也忍不住出聲,「父皇,事情還沒查清,您先別沖動,更別氣壞身子……」
皇帝卻不為所動,轉身便要離去。
這下水未央再也忍不住了,炸毛似的跳了起來——「有沒有搞錯啊我同你說實話你不信,好,不信就不信,咱們就來說假話,這件事明顯有問題,你查也不查便定了我們的罪,還想斬了我,憑什麼?證據呢?就憑那棸霜果的解藥在東宮?就憑燕離與太子交好,就一定會幫他栽贓六皇子?你怎麼不說是六皇子反過來栽贓太子?
難不成就憑你的一念之間,說誰錯便是誰錯?對了,忘了你是皇帝,金口一開,要誰的命便拿誰的命,我就不明白,像你這樣武斷、凡事不求真相,只憑一己之念的皇帝,就是如此將東離國帶向下一個盛世?」
一口氣嗆完,水未央心情舒暢多了,掃了眼呆若木雞的眾人,輕哼了聲,舉起了雙手,「銬吧!
憑著幾句話便下令斬殺一個弱女子,甚至連求證都不敢,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君王,東離如何還有未來?本姑娘就是活著也沒意義,要殺就殺,不必等秋後了,本姑娘脖子洗干淨等——」
「未央!」
一聲怒吼讓水未央倏地噤了聲,怯怯的回頭,果然看見燕離十分陰沉的看著她,俊美的雙眸有著盛怒、有著不悅,卻有著更多的擔憂……那眼神讓她突然爆發的氣勢頓時一軟,閉上嘴,不再多言。
她知道她沖動了,可與其被關在牢裡等著被砍頭,不如賭一把,賭眼前這第一次見面的皇帝脾性,若他講理,便會給她一次機會,讓她查清真相,若他正巧如泰始皇那般不講理,那也是她的命,她認了!
燕離覺得自己一顆心緊得快要炸開,他知道她在冒險,為了他們冒險,但他不希望她這麼做,他只要她好好的,現在才初夏,離秋天還有一段時間,只要有時間,他便會想辦法救她,就算賠上他一條命也無妨。
所有人都屏息著,就連上前抓人的御林軍也不知所措,全看著沉著臉,不發一語的皇帝,就等著他說出一句話,決定水未央的生死。
就在這時,大牢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不一會兒,一名太監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慌張的稟告,「奴才參見皇上,公主她……她不好了!」
這話讓皇帝臉色倏變,「快說!怎麼回事?」
太監抹著不斷滑下的冷汗,顫聲說︰「棸、棸霜果的解、解藥……沒有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9-20 01:10:10
第十章
龍盈月就快要死了!
這是水未央看見她灰敗的臉色時第一個想法。
想到在死牢裡,皇帝聽見龍盈月就要斷氣時踉蹌的身影,她這才明白,人人所說的帝王無情並非一定,至少,她眼前的皇帝與龍盈月的父女之情就十分深厚,他是真心為這即將離開他的女兒而傷心。
「快!快給朕救醒她!」皇帝心急如焚,對著水未央大喊。
知道他心急,水未央也就不和他計較,緩步上前,仔細查看龍盈月的情況。
面色青紫、臉部腫脹,她替她做的氣切口已被包扎起來,但竹管還在,看來醫治龍盈月的太醫應該也知這竹管正是維持她呼息的救命之物。
然而光是做了氣切似乎還是不夠,龍盈月雖仍昏迷不醒,卻不停的喘息著,似是呼息困難。
因為沒有儀器,她只能靠一雙手,在龍盈月的胸口延著一根根肋骨摸索著,然而只靠手,實在很難察覺到有何異常,更何況她前生只是個對法醫有興趣的刑警,並非專業的醫生,這點皮毛,實在起不了什麼作用。
但她不能放棄,在牢裡,皇帝沒立即下令斬殺她是因為龍盈月病危的緣故,皇帝心急救女,這才沒空處理她,也因為如此,讓她看見了機會。
她告訴皇帝,或許她有辦法救龍盈月,但他得給她證明燕離清白的機會。
皇帝沒有想太久便應了,同時也警告她,若最後救不回龍盈月,他便要她陪葬。
於是她與皇帝來到龍盈月的寢宮——荷詠殿,燕離仍待在牢中,至於龍戰天,則暫時被禁錮在東宮,最令水未央詫異的是,皇帝竟然也下令將六皇子龍崇軒禁錮在他的府第之中,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一律不許外出。
她一開始不懂,為何一直站在上風的龍崇軒也被下令禁錮,直到看見皇帝猜疑的神色她才想通——棸霜果的解藥出現在東宮,太子若不是凶手,便是龍崇軒自導自演,而現在被搜出的解藥居然沒有用,要嘛,就是份量不足,要嘛,就是解藥有假,可那解藥是經龍崇軒確認過才給龍盈月服用,若是假的,龍崇軒便脫不了關係,而現在龍盈月的毒未解,這代表不管解藥是真是假都沒用,若她是皇帝會怎麼想?
首先,棸霜果和解藥是一同被竊,若棸霜果是真,為何解藥會無用?要知道,龍崇軒曾經說過,那棸霜果是他打算送給皇帝當五十大壽的賀禮,若今日棸霜果沒有失竊,服下棸霜果及那沒用的解藥的人會是誰?
若她是皇帝,不對這個兒子生疑都難,再說,若這事真是龍崇軒所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太子因他被皇帝猜忌,太子之位可能不保,他為何還要拿假解藥給龍盈月?除非……他正是真正的凶手,而唯一知道凶手是誰的龍盈月必須要死。
這麼簡單的理由,她猜得到,相信皇帝不可能猜不到,所以他將龍崇軒禁足不是沒有道理。
暫且不論那些,眼下最重要的是龍盈月的生死,她極有可能知道誰是凶手,只要能救醒她,或許就能真相大白。
但這也是最大的問題,為了找出真正的解藥,皇帝已派人去搜查六皇子的府第以及東宮,然而龍盈月根本撐不到那個時候。
看著她愈來愈灰敗的臉色,水未央更加心急,手勁也大了些,就在這時,龍盈月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嘶……?咳咳咳……嘶……」
這聲音……水未央雙眸一亮,抑不住興奮的大喊,「是肺積水!」
這一次她將床幔給拉上,直接伸手探進龍盈月的衣襟之中,眯起眼仔細察看,果然發現胸肋的地方,皮膚回彈性很差,明顯是肺積水的癥狀。
這發現令她欣喜。
肺部積水會影響呼吸,加之龍盈月咽喉腫脹,壓根就無法自行呼吸,她只能說,龍盈月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
檢查完肺部,她又查看了其他部位,發現龍盈月的四肢有著嚴重的過敏反應,這讓她擰眉。
「如何?」皇帝見她遲遲沒出來回復,擔憂的忙問。
水未央站起身,撩開床幔走了出來,沉聲問︰「負責公主的御醫是哪一位?」
皇帝對她不回應他的問題感到有些不悅,但整個太醫院沒有一個人能救得了他的女兒,他也只能指望眼前這才十七歲的女子,因此只能壓下不悅,低聲喝道︰「是誰負責公主的脈案?還不出來!」
他這一喝,跪在外殿的眾太醫們之中,才慌慌張張的跑出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男子。
「微臣傅文章叩見皇上。」
水未央看了眼那顫顫發抖的傅太醫,直接問道︰「我想知道,公主有無對什麼食物過敏?」
或許是面對盛怒的皇帝以及瀕死的公主,傅太醫十分緊張,額上不停的冒著冷汗,又聽見這壓根就沒聽過的名詞兒,臉色倏地更加蒼白,顫聲問︰「不……不知何、何謂過敏?」
這反問讓水未央臉上劃下三條線,她又沒鑽研過古文,怎麼會知道這時的過敏是什麼詞匯,只好絞盡腦汁將過敏會產生的癥狀一一告知他。
暗太醫聽完,這才恍然大悟,忙搖首,「沒有,公主不曾有過你說的那些癥狀。」
「沒有?」水未央擰眉。
這就奇怪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龍盈月的毒,和棸霜果並沒有關係。
「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快跟朕說!」見她動也不動,皇帝又怒又急,忍不住又喊,「朕說過,若是盈月有個三長兩短,朕就砍了你的腦袋!」
這句威脅打從死牢到這兒她都不知聽了幾次,若說頭幾次還會小心肝蹦蹦跳,這會兒可以說是麻痹了,壓根無感。
但龍盈月的情況也的確拖不得,她只能暫且將這問題拋開,沉聲說︰「我要一個幫手,女的。」
「要幫手?公主身旁伺候的大宮女呢?怎不見人?快!去找來!」吩咐完,皇帝又問︰「你要怎麼做?方子呢?不需要開藥方?」
「不用!」水未央抿抿唇,沉吟了會才說︰「不需要藥方,但我要煮沸過的竹管和羊腸,竹管大小約莫小指頭粗。」
她又要了乾淨的棉布,一鍋滾燙的熱水以及炭筆、宣紙,而後在紙上畫了針筒的圖案,一切準備好後,她將那紙遞給皇帝。
「皇宮裡應該有工匠對吧?能不能喚一個手最巧的來?我要告訴他這針筒該怎麼制作,還要確定一個時辰內能不能制出。」
若做不出,她就得想別的法子了……
看著那奇形怪狀的圖案,皇帝擰眉,「這是何物?」
「能救你女兒的東西。」她想了想,又畫了鑷子和手術刀以及止血鉗,這些東西她也只記得大概的模樣,不過應該是夠用了。
將手上一迭紙給了皇帝,她又說︰「還有這些,如果可以,多幾個工匠一塊做,減少失敗率,愈早製成,公主存活的機率就愈大。」
這話讓看著那怪圖的皇帝倏地擰眉,忙吩咐,「來人!一刻鐘內,朕要看見所有的工匠和巧匠!」
這命令一出,一時間人仰馬翻,整個皇宮騷動了起來,不到一刻鐘,荷詠殿外便擠了滿滿的人潮,個個跑得滿身是汗、臉色蒼白。
水未央也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仔細的說明自己的需求,便讓人趕緊製去。
於是一群人就這麼如潮水般湧來,又如潮水般退去,像是趕羊群似的,前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解決了這事,龍盈月身旁伺候的大宮女清華正好被找來。
皇帝見人總算來了,不悅的質問︰「公主病重,身為公主身旁的大宮女,為何沒在榻前守候?」
清華一聽,立刻跪了下來,顫聲說︰「回稟皇上,奴婢、奴婢不放心,所以親自去為公主熬藥,這才會、才會……」
皇帝臉色仍不好,欲再言,水未央已擺著手說︰「要問等會兒再問,那個誰,先過來幫我!」
皇帝這輩子還未被誰這麼堵過話,喉頭一梗,一句大膽便要脫口而出,可一想到女兒正等著救命,那句大膽便這麼硬生生的咽下。
水未央壓根沒注意到他的鬱悶,撩起床幔,對著清華說︰「一人一邊,將公主扶起來,讓她半臥。」
清華此時哪還有跟著龍盈月找水未央碴時的囂張,聽話的將龍盈月扶起,一雙手卻抖個不停,好幾次都差點讓昏迷的龍盈月倒下,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外殿被皇帝給嚇著了。
好不容易將人給扶起,水未央忙拿了兩顆枕頭,一左一右將她固定住,才又吩咐,「將她的衣裳脫了。」
「脫、脫衣裳?!」清華瞪大眼。這是哪門子的治病法?
水未央頷首,「對,脫了,我要替她做胸腔穿刺引流術。」
龍盈月的肺部積水,若能自行吸收,早在這幾日就吸收完了,可見她肺部的積水不少,已嚴重影響到她的呼吸,再這樣下去,就算她僥幸活下來,也可能因為長期缺氧的緣故造成腦昏迷,就是日後醒了,也會成為一個植物人,所以水未央決定替她做引流手術,先恢復她的呼息再說。
那怪異的詞匯清華壓根就聽不懂,見水未央已動手脫起公主的衣裳,她也只能咬牙跟著動手。
衣裳一脫,水未央清楚的看見龍盈月胸口明顯有些浮腫,且身上多是蕁麻疹,愈看她愈疑惑,「怪了,我怎麼看都不像是中毒,倒像是花生過敏……」
這話讓清華手一抖,但很快便恢復正常,將褪下的衣裳收了起來。
水未央似是沒發覺她的異樣,也沒再吩咐她做什麼,就這樣閉起雙眸,等著。
時間緩緩流逝,除了皇帝不時派人進來探問,整個寢室除了龍盈月沉重的呼息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這令人窒息的氛圍讓清華感到壓力,終於忍不住道︰「現、現在要做什麼?」
水未央睜開雙眼,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才說︰「等。」
等?等什麼?
清華有些煩躁,尤其眼前的女人還是公主最妒恨的人,沒想到現在居然還得靠她來救,連自己都覺得心頭有些抑鬱,更別提公主若是醒……不!公主不會醒了,外頭的太醫都說公主沒救了,最多也就只能活過今天晚上,公主活不了了……想到這,她心口一緊,心臟跳得飛快。
「到底如何了?東西還沒好嗎再去催!若是製不出來,就全數給朕陪葬!」
皇帝已不知是第幾次發出怒吼,這一次剛吼完,工匠們正巧將那些奇形怪狀的物品給送了過來。
「來了、來了!」
聞言,水未央第一個沖了出來。
托盤上,除了針筒是瓷制的,還擺著一套用精鐵制成的手術用具,雖是倉促之下趕制而成,卻十分精巧細致。
皇帝忙問︰「這些行嗎?」
拿起那宛若藝術品般的手術刀,水未央一邊驚嘆工匠的巧手,一邊點頭,「行!其他東西可準備好了?」
皇帝大手一揮,她方才開出的物品,一項一項的被送進來。
水未央看著眼前準備齊全的物品,點頭,「好,現在我要替龍盈月做引流。」
說著,她伸手便要接過那裝著救命物品的托盤,誰知清華卻在這時跳了出來。
「奴婢來。」她伸手便要接過托盤。
看著她伸來的手,水未央眸光一閃,動作極快的避開了,「你去提壺滾燙的熱水過來,再去將那些煮沸過的棉布取來。」
這托盤上的東西太重要,可能就這麼一套,她還是自個兒拿著保險些。
清華撲了個空,臉色有些尷尬,又聽水未央吩咐,這才忙去準備。
不一會兒,需要的物品已經全數準備好,水未央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裳,深吸了口氣,便要進寢室,可就在這時,皇帝將她給攔了下來。
「你究竟要如何醫治?」
沒有藥方、也沒有診脈,只要求趕制一些奇形怪狀的物品,這樣的治病方法,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水未央差點賞他一記白眼。
這老頭早不問、晚不問,偏在她要動手時問,這不明擺著找碴嗎?
可礙於對方是皇帝,這兒的老大,躺在床上的還是他的女兒,她不得不給個說法。這麼一想,她清了清喉嚨,才說︰「龍盈月的肺部,呃……就是胸口有積水,那些水會讓她無法呼吸,所以我現在要將那些積水取出來。」
「為何胸口會有水?又要如何取?」皇帝擰眉,盡管見多識廣,也沒聽過胸口有水這等事。
這要她怎麼解釋?她又不是正規醫生,還能向病患家屬解釋一下病由,她能做手術就已經不錯了,再說,在活人身上取體液她還是頭一遭呢!
額角有些發疼,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直截了當的說︰「就是在她胸口開個小洞,再用針筒將裡頭的液體抽出……」她一邊說,一邊抽了張紙,用炭筆在上頭畫著,試著對他畫圖說故事。
這話讓皇帝的臉一白,再看見她畫的圖,頓時大怒,「荒唐!在胸口開個洞,人豈還能活?!朕絕不允許!」
就知道會這樣!
放下筆,她順手將圖紙扔給皇帝,接著兩手一攤,「那成!你現在就斬了我唄!因為除了這個辦法外,我沒有其他法子了,不過我得提醒你,你的寶貝女兒最多只能再撐半個時辰,過了,就是神仙也難救。」
她一直在探龍盈月的脈搏,她的脈搏愈來愈弱,這代表她撐不久了。
這話讓原本要將水未央拖出去斬了的皇帝倏地僵住,低頭看著手上那簡單易懂的圖紙,眸光一閃,半晌,他像老了數歲般,啞聲說︰「快治!只要能將朕的女兒治好,朕什麼都不管。」
早這樣不就得了!
水未央再也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轉身走進龍盈月的寢室。
她看著臉色死白,明顯已經是入氣少出氣多的龍盈月,水未央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龍盈月,雖然我很不喜歡你,可這一次,你不能死,若你死了,燕雲之也會死,相信你也不願意是不?所以撐下去,我一定會把你給治好的!」
話落,她拿起手上特制的針筒,伸手在她胸肋間摸索,然後,戳了下去……
是夜。
風獵獵吹著,屋外下著傾盆大雨,呼嘯的風拍打在窗欞上宛若狼嚎,讓人聽著心驚。
這雨,從半夜開始下的,來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一瞬間,宛若手指頭粗的雨柱便傾盆而落,淋得守夜的御林軍一身狼狽。
「他娘的,這是什麼狗屁天氣!」連個雷聲都沒有,雨說下就下,讓人連躲都來不及,一想到要穿著這一身濕透的衣裳守夜,一個御林軍忍不住大罵。
另一名御林軍也很是狼狽,嘟囔著,「早不下晚不下,偏生這時候下,這雨夜多是非,最好別出什麼事才好。」
「能出什麼事?」頭個開罵的男人白他一眼,低聲說︰「不是說公主只要再休養幾日就能清醒?到那時就能說出究竟是誰下的毒,等凶手抓到,咱們就不必再輪夜了,總算能回家抱一抱家裡的婆娘。」
「這麼說是真的嘍?那水姑娘當真用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救回了公主?」
「聽說是真的,」男人張望了下,低聲說︰「你不曉得,據說公主的臉色都已經青白,就只剩一口氣吊著命,太醫院那群老頭個個都說沒得救,沒想到竟被個名不經傳的小丫頭給救活了……」
兩人聊得起勁,壓根兒沒發覺有道人影趁著大雨,動作靈巧的閃進了荷詠殿。
荷詠殿內,寂靜無聲,人影悄悄的來到燻香用的瓷爐旁,先是嗅了口,發現味道沒錯,於是動作飛快的將香爐裡余下的殘香包了起來,換上新的燻香。
在確定香味盈滿整個荷詠殿,人影才緩緩來到內室。
內室裡,除了仍陷入昏迷卻已呼息平緩的龍盈月外,榻旁還有兩個女子,這兩名女子不知是累極還是怎地,就這麼守在床榻旁睡著了。
人影無聲的來到兩名女子面前,一雙沉靜的眸子深深看了其中一名女子,盯了許久,確定她陷入昏睡,才低著嗓喊著,「還不起來?」
這聲音讓裝睡的清華身子一震,緩緩睜開雙眼,朝著眼前的人影行禮,「殿、殿下……」
男人淡淡掃她一眼,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扔給她,「動作快點,迷香的效力就要散了。」
他已將香爐內的迷香換掉,那熟睡的女子要不了半個時辰就會清醒,他得在這之前將事情給辦好。
清華顫抖的接過東西,在聞過那包粉末的氣味後,原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咬著下唇說︰「殿、殿下,真、真要這麼做嗎?公主她、她什麼都不知道的,能不能……」
一記銳利的眼神掃來,清華倏地止了聲,顫抖的垂下雙眸。
男人見她住嘴了,這才又說︰「別忘了,你不過是她養的一條狗,喜歡便摸一摸,不喜歡了,便又打又罵,這樣的主子,你還護著她?」
這話讓清華想起了剛入宮那時,她才五歲,甚至比公主還要小上兩歲,可公主卻時常讓她學馬兒,然後跨騎在她身上,若是她爬得不好,將公主給摔了,不給飯吃還算是好的,就怕一頓鞭子伺候,更別提只要遇上公主不高興,動不動就掃來耳刮子,甚至拳腳伺候……這樣一個主子,她伺候了近十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知有多少,人們總說她好命,能當公主的大宮女,卻不知這差事對她來說有多麼的痛苦。
這一想,她的猶豫頓失,雖然一雙手仍然抖得厲害。
男人見了,滿意的點頭,嗓音放軟,沉聲說︰「你放心,我必會護你周全。」
清華抬頭,望進男子俊朗深幽的眼眸,一顆心頓時怦怦亂跳。只要能幫他,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即便是殺人。
深吸口氣,她緊捏著手上的粉末,堅定的朝龍盈月的床榻走去。
此時,她的手已經不抖了,輕巧的從油紙包裡捏了一小稈的粉末,摻進茶水中,待它化去,便要往龍盈月那干涸的嘴裡送去,一邊說服著自己——這不是毒……不是……所以不會有人發現,絕對不會……
她以為她做得到,然而愈是靠近,她那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一雙手卻又開始抖了起來,甚至可說是抖得十分的厲害,但她沒有停下動作,掐住龍盈月的下顎,便要將茶水灌下。
就在這時,突然橫出一隻手,動作極快的奪走了她手上的瓷碗,這變故讓清華嚇了一跳,然而更讓她駭然的,是那據說還有三、四日才會清醒的人,此時正睜著那她看了十年的雙眸,怒瞪著她。
這讓她喉頭一緊,就要尖喊出聲。
然而她尚未出聲,便被身後察覺到動靜的男子給捂住了嘴,帶著她往後退去。
清華被帶離了床榻,身子抖個不停,一雙眼恐懼的看著那半臥著,正瞪大眼瞧著她的龍盈月,以及那奪去她手上茶水的水未央。
水未央將手上的茶水湊近鼻尖嗅了嗅,美眸閃過一絲了然,接著才抬起頭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低聲問︰「為何這麼做?四殿下。」
龍鈞林穿著一襲白袍,既未喬裝,也未覆面,一如以往般揚著和煦的笑容,看著她反問︰「水姑娘在說什麼?」
水未央挑起眉,「四殿下,你是個聰明人,想必此時已經知道這是個局,是男人就乾脆點,把話給挑明了,別像女人一樣婆婆媽媽。」
隨著她話落,藏在暗處的眾人一一走出,燕離、龍戰天、龍崇軒,以及……皇帝。
龍鈞林臉上仍掛著笑,只是一雙眼眸深不見底,閃爍著令人看不清的情緒,淡笑說︰「父皇竟然也來了,看來,是我太心急了。」
若不是太心急,他也不會耐不住等待,親自跑了這一趟,也不會被即將到手的果實給遮蔽了雙眼,看不見這樣一個局。
皇帝的臉色十分陰沉,眼中除了不敢置信外,還有著濃濃的痛心,嘶啞的問︰「為何要這麼做,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他曉得他坐著的那張椅子,對這些兒子有多大的誘惑,甚至讓他們不惜自相殘殺,他也是過來人,他懂。只是,盈月是女子,壓根礙不著兒子的路,難道就因為要栽贓他的大哥、六弟,便這般心狠手辣?要知道,盈月自小與他最好,不管是吃的、喝的,總是會向自己多要一份,就為了給這體弱多病,卻對她疼愛有加的哥哥……他怎麼下得了手?!
「為何?你問我為何?」龍鈞林驀地大笑出聲,憎恨的眼神宛如一把利刃,直直朝皇帝身上戳刺而去,「難道你忘了我的母親?忘了她是怎麼死的?你居然還敢問我為何,哈哈哈……母親!你可看見?這就是你至死都要我不怨、要我好好孝順的男人?你值嗎?值嗎?!」
龍鈞林瘋癲的大笑著,卻因為病弱,笑沒一會兒便劇咳出聲,直到像要將肺給咳出來,半晌才緩緩止住,撫著胸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皇帝微微眯起雙眸,腦海中依稀浮現一名女子,那女子長相柔美,總是漾著微笑,柔情似水的看著他。
「晨娘……」他輕聲喊著。
龍鈞林笑了,「沒想到你還記得她的名?那麼,你可還記得她是為了你那寶貝女兒而死的?」
皇帝聞言一震,思緒也由那遙遠記憶拉回,沉下臉,「你胡說什麼,那是她罪有應得!」
一句罪有應得,讓龍鈞林再次大笑,「罪有應得……罪有應得……這麼多年了,你連查都沒查,依然認定我母親有罪,我告訴你,龍盈月根本就不是中了棸霜果的毒!」
此話一出,令眾人大吃一驚,僅有水未央一臉了然。
皇帝更是臉色大變,然不等他說話,龍鈞林已接著說︰「什麼叫罪有應得?那棸霜果是我母親替我求來的,卻因為龍盈月的任性妄為、強搶豪奪,不僅讓我母親送了命,自個兒也險些沒命!」
龍鈞林的母親魏晨娘原是六皇子龍崇軒的母妃——德妃的侍女,沒想到竟得到皇帝的青眼,一次寵幸後,更是爭氣的懷了龍子,當時皇帝僅有太子一個子嗣,因此即便魏晨娘地位卑賤,皇帝仍是留下了她腹中的孩兒,並封了個才人給她。
這才人一封,消息頓時傳遍整個後宮,眾妃妒嫉不已,有的甚至已經開始動腦筋,看要怎麼除去魏晨娘腹中的孩子。
然而魏晨娘是德妃的侍女,即便德妃也妒嫉,但入宮一年,明明得的寵幸也不少,卻一直懷不上孩子,為此,德妃將主意打到魏晨娘身上,想著,若自己真生不出來,便要抱養她的孩兒,因此就是她妒嫉,卻還是將魏晨娘護得極好,而魏晨娘也爭氣,十個月後,果然誕下了皇子。
龍鈞林的誕生,不僅皇帝高興,德妃也高興,正打算向皇帝提出抱養之事,卻突然犯了惡心,經太醫診斷,這才知她自己也懷上了。
這下哪裡還需要抱誰的孩子,她自個兒也有了孩子,但德妃謹慎,為免懷胎十月產下的卻是個女嬰,因此她仍對魏晨娘母子極好,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十個月後,德妃如願誕下一名皇子,皇帝喜不自勝,魏晨娘母子的生活也是從那時陷入黑暗之中。
一個才人與一個貴妃的子嗣相比,誰貴誰賤,一目了然,即便一樣是皇子,待遇卻是天差地別,尤其當德妃不再護著他們母子時。
魏晨娘為了保護龍鈞林,幾乎不讓他離開眼前半步,不料還是中了招,年僅五歲的龍鈞林不小心吃了摻了毒的點心,幾乎喪命,雖然及時救了回來,身子卻大不如前,成了一個藥罐子。
一個藥罐子如何還能爭皇位?自此那些嬪妃的明槍暗箭才消停,不再對一個無法與她們孩兒們相爭的孩子下手。
魏晨娘成日以淚洗面,尤其是看見自己的孩子一日病過一日,今兒個才好了傷寒,明兒個又咳得下不了榻,心痛令她夜不成眠,這才會在得知南詔送了兩顆棸霜果給德妃後,忙去相求,希望讓兒子的身子恢復從前。
然而德妃怎可能會肯,給她棸霜果,為自己的孩子樹立一個敵人?她又不是傻了。
但魏晨娘也不放棄,求一年不肯便求兩年,兩年不肯便求三年,一直到龍鈞林十歲那年,魏晨娘的手上,已不知替德妃沾了多少人的血,但也終於為她的兒子求來棸霜果。
孰料,就在她歡天喜地的拿著那得來不易的棸霜果回到頤和殿,卻見到比龍鈞林小一歲的龍盈月也在,當下她就知不妙,龍盈月的刁蠻任性誰不知道,她試著將求來的棸霜果藏在身後,那可是兒子的救命藥,沒想到還是讓龍盈月看見了。
年僅九歲的龍盈月就是個小霸王,皇帝的寵愛幾乎將她寵得無法無天,她瞧魏晨娘如此護著那匣子,連看都不讓看一眼,當下便來了脾氣,讓人硬搶過來,不管魏晨娘如何苦苦哀求,她不還便是不還,甚至在聽見那是龍鈞林的救命藥,還故意將那僅有的一顆棸霜果拋來玩,誰知會這麼巧,拋著拋著,竟被她給拋進了嘴裡。
眼見她吞下那是奇藥也是毒藥的棸霜果,魏晨娘還來不及傷心,就見龍盈月渾身抽搐,臉色慘白的倒在地上,當下臉色大變,她知道龍盈月是毒發了,於是忙拿出解藥給她服下,沒想到竟然沒有用,當下,她心都涼了。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德妃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救她的兒子,她是將棸霜果給了她,卻給她假的解藥,沒有解藥,棸霜果又有何用?德妃不過是借她的手,除去那些礙了自己路的人,甚至最後還想讓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為她的兒子除去一個壓根兒稱不上威脅的威脅……魏晨娘又氣又怒,但眼前的龍盈月比什麼都重要,她不得不背起她,直奔德妃的宮殿。
最後,龍盈月被救回了,魏晨娘卻因為龍盈月的毒被賜了毒酒,不論龍鈞林如何哀求,皇帝仍是要了魏晨娘的命。
龍鈞林雙目含恨,直瞪著眼前的每一個人。
若不是皇后對他下毒、若不是德妃給了假的解藥、若不是龍盈月那無知的任性,母親何至於死?他何至於一個人被拋下,連個疼愛他的人都沒有?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忘不了母親臨終前的模樣,她心疼的哭個不停,不斷的向他說抱歉,抱歉她沒能保護好他、抱歉她無法再陪著他……母親不舍哭泣的臉龐,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中,這樣的恨,他如何能放下?
這仇不能不報,所以他掛起虛偽笑容,披上謙和的外皮,討好著、順從著眼前每一個人,讓他們對他放下戒心,讓他們認為他無害,與每個人交好,然後,他會讓這些曾經愧對他們母子的人付出代價。
皇后、德妃、龍盈月以及……皇帝,一個一個,誰也逃不掉。
他設下讓龍戰天和龍崇軒互相猜疑的局,他要讓皇帝對他們失望,讓那兩個女人永遠也無法當上太後,他還要龍盈月死,九歲又如何?就算她間接救了他的命又如何?若不是她的任性,他母親也不會死。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眼前這男人的一句話。
若是當初他能聽母親的解釋、若是他當初能將事情查清楚、若他對母親有一絲的感情,那麼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龍鈞林閉上雙眸,再次睜眼時,他不看皇帝,而是看向那已偎在燕離懷中的女子。
他的計劃並不完美,卻十分順利照著他的目標前進,若不是眼前的女子,龍盈月早已經死了,他算計的人,也會實現他為他們所寫的結局,若不是她……
聽完龍鈞林的話,皇帝像是老了十歲,原本的憤怒早已消失無蹤。
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最乖巧聽話的兒子,竟是如此地恨他,更不知晨娘竟是因此而死,他說得對,若當初自己肯靜下心,好好聽聽她的話,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水未央也是一陣唏噓,她沒想到這一連串的陰謀背後,竟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嘆了口氣,感覺身後男人的動作,她抬起螓首,朝他一笑。
燕離回她一笑,將她攬得更緊,一雙眼卻緊盯著龍鈞林,深怕他有其他動作。
龍鈞林見狀也笑了,看著水未央問︰「我想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凶手是我?」
打這女子進宮,他不僅格外的照顧她,甚至為了她多次與龍盈月吵嘴,照理說,她應該不會懷疑到他身上才是。
只見水未央轉了轉美眸,輕聲說︰「我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就算你說這是龍戰天的請托,我仍然不信,因為,你也是個皇子。」
生在皇宮,誰不想要坐那張龍椅?要說龍鈞林沒有野心,打死她都不信,更何況,那日她被龍盈月逼得跑了出來,下意識就往龍鈞林的頤和殿跑去,這是為什麼?因為龍鈞林不只一次告訴她,若有事可以去找他。
人在情急之下,大腦無法冷靜思考,下意識便會尋找能保護自己的人事物,龍鈞林這麼做和洗腦沒兩樣,讓她想也沒想便往頤和殿跑去,才會中了他設的陷阱。
當然,一開始她也只是懷疑,懷疑這一切會不會只是巧合,畢竟她也希望這個惇厚謙和的四皇子會是個好人,至於清華……她倒是沒將她和龍鈞林聯想在一塊,只覺得她有問題。
清華身為伺候龍盈月的大宮女,不論如何,都該陪在龍盈月的身旁,但她卻沒有,龍盈月出事時沒有,龍盈月臥病在榻時也沒有,這讓她起疑,於是仔細觀察著清華,這一瞧,她發覺這丫頭在替龍盈月更衣時,那雙手從頭到尾都在發抖,雖然細微到幾乎難以發現,但她還是看見了。
發抖有可能是因為龍盈月一死,她們這些伺候的人可能都要陪葬,但她一路看下來,發現了第二個疑點,那就是清華一直不敢看向龍盈月的臉,只要一不小心掃到,她便會馬上挪開視線,甚至,眸中還會閃過一抹緊張及恐懼。
為何會恐懼?若說龍盈月醒著時,囂張又霸道,她怕也就罷了,可現在人都快掛點了,還有什麼好怕?就是這點讓她起疑,直覺清華一定有問題,所以趁皇帝問她要如何治療龍盈月時,故意畫了張所謂的治病圖,事實上是讓皇帝今夜帶人守在荷詠殿裡,而她則放話說龍盈月只要再三日就會醒來,她知道,若凶手不想讓龍盈月「醒來」,今夜便是最好的時機,因為有她這個替罪羔羊等著背黑鍋。
只是她沒想到清華還真是從犯,不僅是從犯,甚至有可能就是「毒」害龍盈月的凶手。
思及此,水未央抬起眸,看著被御林軍壓跪在地上,身子不停發抖的清華,沉聲問︰「清華,你是何時知道龍盈月對花生過敏?」
太醫院查不到龍盈月對花生有過敏反應的脈案,說明有人刻意瞞了下來,而那人,肯定是她最親近的人,譬如……從小伺候著她的大宮女。
這話讓清華抖得更厲害,直到扭著她雙臂的御林軍接收到太子的目光,略一施力,她這才痛得反應過來,忙說︰「是、是公主八、八歲那年……」
那時,她正在吃從御膳房裡拿來的炒花生,公主見了新奇,便搶了去,沒想到才剛吞進去就突然喘不過氣,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她嚇壞了,本想著要去喊人,但當時伺候公主的陳嬤嬤卻不讓她去,抱起了公主,不停的拍著她的背,又用手在公主的嘴裡不停的挖著,讓公主吐出那顆花生米,這麼一折騰,公主早已昏了過去,而陳嬤嬤千交代萬交代,絕對不能將這件事說出去,否則大家都會掉腦袋的。
從那時開始,她就十分小心,只要御膳房送來含有花生的食物,她都會退回去,就怕公主出了什麼差錯,到時自己也得去陪葬。
她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直到愛上了四皇子,這才……閉上雙眼,她的身子已不再發抖,慌張的說︰「皇、皇上,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無法忍受公主時不時的打罵,這才會……總之,這不關四殿下的事,是奴婢!都是奴婢……」
聞言,原本面無表情的龍鈞林身子一僵,俊秀的臉浮上一抹笑,低聲說︰「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敗了便是敗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說著,他將視線轉向皇帝,又說︰「這輩子,我除了求你放過母親外,沒求過你其他事,現在,我求你一件事,放了清華,這件事與她無關。」
「四殿下?!」清華顯然沒想到他會替她求情,淚水倏地滑落,也在這時,她看見了他不停顫抖的雙腿,頓時大驚,「四殿下,您怎麼了?!」
這聲驚呼,令眾人的視線投向龍鈞林身上,這才發覺,他的臉白得嚇人,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像是不能呼息。
一直沒說話的燕離臉色倏變,低喊,「是棸霜果!」
龍崇軒的棸霜果被竊,眾人一直以為是被用來毒害龍盈月,現在得知不是,那麼那顆棸霜果會在哪兒?
因為無法喘息造成胸口的劇痛,讓龍鈞林幾乎站不住,卻仍是低笑出聲,「燕離,你、你果然聰明……若是、若是沒有你們兩、兩個,我……我母親的仇……早已報、報了……」
說完這句話,那瘦削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直直的倒下。
母親,對不住,孩兒最終仍是無法為你報仇,但孩兒累了,孩兒很想你,十年了,孩兒總算能去見你了,你可還等著孩兒?可有……
直到龍鈞林倒下,皇帝這才如大夢初醒,瞪著雙眼,看著倒在地上已無氣息的龍鈞林,哀痛的大喊,「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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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10:21
尾聲
「你們真要走?」
站在城門外,龍戰天看著那並立的兩人,男的俊美、女的傾城,猶如畫中仙一般,令人看著著迷,卻也傷心。
燕離頷首,勾起了唇,「聖旨已下,豈能不走?」
聖旨……想到一個月前發生的事,他仍有些悵然。
四弟死了,一切都落幕了,他仍然是太子,盈月也漸漸好了起來,一切彷佛都沒變,然而這次的事後,盈月似乎變了許多,不似以往那般任性驕縱,變得沉默寡言,至於父皇……喪子之痛對他造成了打擊,父皇似是老了十歲,頭髮一夜全白了。
一切看似恢復如常,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樣了。
而燕離在那件事落幕後,父皇便找了個理由,昭告天下,還他清白,但這家伙卻遞了奏折,說要請辭大理寺卿一職。
他一直知道,燕離很聰明,皇宮出了這等不能傳出的醜聞,燕離雖得父皇器重,卻仍是外臣,更別提他確實私闖皇宮,就算沒有謀殺皇室這條罪,他仍然有罪。
但龍戰天沒想到的是,三品的官職,他說辭就辭,一點猶豫也沒有,若不是自己與父皇拚命的挽留,讓他妥協之下,表示要到揚州當個小知府,或許此時燕離早已辭了官,逍遙自在的去當個田家翁。
人,他是留下了,卻要遠行,這一離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令龍戰天忍不住說︰「要不,你換個近一點的地方如何?金州還是梁州都行,這來回的路程也不過就——」
「太子殿下,這話你都說幾遍了,能不能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我都要懷疑你的性向究竟有沒有問題了。」抹著額上滑下的汗,水未央再也忍不住打斷他們的「離情依依」。
幫幫忙!又不是女人,這送別都送了近半個時辰,還讓不讓人趕路啊?若不是她家的燕離愛她入骨,她還真懷疑他們倆是不是有奸情。
這話讓龍戰天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深吸了口氣後,才又道︰「那麼,保重!」
「你也是。」燕離點點頭。
這一次龍戰天沒再挽留,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眸中有些澀然,許久,才回過身,沉聲說︰「回去。」
一群人這才浩浩蕩蕩的返回城內。
馬車上,燕離緊擁著身旁的女子,啞聲說︰「委屈你了。」
原該是有誥命的夫人,現下卻成了個小小知府娘子,如何不委屈。
水未央一大早便被挖起來,本有些昏昏欲睡,聽了這話,頓時清醒,歪著螓首反問︰「委屈什麼,是你委屈了才是,若不是我,說不準你現在已經是駙馬了。」
說起來,他還是為了她才會私闖皇宮,若非如此,他現在仍是大理寺卿,說不定還能官拜宰相,他都不委屈了,她委屈什麼?
思及此,她旋過身,縴臂環上他的腰,悶聲說︰「真不覺得可惜?」
為了她,值得嗎?
「是有那麼一點……」燕離輕撫她一頭如瀑般的青絲,輕聲說。
聞言,水未央心口一堵,咬著下唇道︰「現在走的還不算遠,若覺得可惜,回頭還來得及。」
話雖這麼說,手卻將他環得更緊。
比起在這天子腳下繁榮的長安城,她更喜歡揚州的如畫美景,就算只當個小知府,可只要他們兩人在一塊,這樣就夠了。
感覺到她的緊繃,燕離失笑,大掌由她的腰緩緩上挪,輕巧的來到她的美背,低頭在她耳邊說︰「可惜歸可惜,不過值得。」
為了她,就是放棄一切也值得,只要她好好的待在他身旁。
一句值得,讓水未央胸口的悶煩一掃而空,揚起螓首看著他,「真的?」
「當然。」他捏了捏她的俏鼻,另一只手已悄悄游移至她的肚腹,又極輕的說︰「不過……」
「不過什麼?」她湊近他,想聽得清楚些。
燕離猛地將她拉進懷中,那不聽話的掌,已悄然來到一處高峰上,三兩下挑開她的抹胸,輕柔的撫捏著,嘶啞的說︰「你得補償我。」
補償?水未央一愣,旋即毫不猶豫的點頭,「好,你想要什麼補償?」
他為她付出這麼多,要點補償算什麼,雖說她沒啥錢,不過,只要他說得出來,她就會想辦法做到。
見她連問都沒問就應了,燕離唇角一勾,那俊美卻又帶點邪魅的笑容,令水未央心臟漏跳了兩拍,頓時明白了他所謂的補償為何意。
小臉倏地漲紅,感覺到有股顫栗由胸口傳出,她才發現他那不安分的手正在她的左乳上忙碌著,又是捏又是彈,忙得不亦樂乎,頓時雙腿一軟,忙說︰「別亂來,現在可是在馬車上。」
雖說馬車和汽車不僅結構不同、材質也不一樣,可誰知「震」起來是不是一樣,他不要臉,她可還要。
「馬車又如何?」他加快了彈動的速度,將挺立的花蕾逗弄得又脹又硬,接著又說︰「咱們現在是新婚,親熱很正常。」
雖說四皇子逝世不過才一個月,但燕離還是迫不及待的將她給迎進門,雖然沒大辦,卻也隆重體面,兩人至今已成婚半個月,他仍是要不夠她,一逮到機會,就忍不住想吃吃豆腐。
聞言,水未央強忍著要逸出口的呻/吟,嬌嗔的瞪了他一眼。
是很正常沒錯,但也得看看地點嘛!這可是官道,外頭還有別人家的馬車,更別說他那看她不順眼的娘就在前頭,她那婆婆,打從他們新婚,已不知道找了多少由頭來和她搶人,若是等等心血來潮又來一出怎麼辦?總不能讓她光著身子和她打招呼吧?
想到那畫面,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什麼熱情都沒有了,忙拉下他的手,「別鬧了。」
燕離也不爭,順從的任她將手拉下,卻一個傾身,用嘴含住那瑰麗誘人的乳尖,極輕的啃咬著,低聲說︰「你剛答應過,說會補償我,怎麼一眨眼的時間就忘了,嗯?」
水未央一雙腿已軟得不成樣,被他這麼一挑弄,她差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用僅剩的理智說︰「我……嗯……我是答應過,但、但能不能晚……晚一點?」
外頭太陽還大著呢,光天化日下,還在馬車上,會不會太刺激了?
「我忍不了。」他義正詞嚴的拒絕,伸手拉下她的褻褲,揉著那早已春潮泛濫的花心,啞聲又說︰「放心,母親頭疼,吃了藥正歇著,不會來的……」
他是真忍不住,他們新婚半個月,除了洞房花燭夜那日便沒再同床過,為何?因為他那令人頭疼的母親。
他知道母親對水未央有偏見,一時無法接受她也是正常,但阻止兒子與媳婦親熱,那可就大大的不正常。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他不趕緊「吃」飽怎麼成?現在不吃,不知何時才能吃得到。
水未央聞言,提著的心這才放下,斂著眼睫,嬌媚的說︰「那你快點。」
她那嬌美的模樣令燕離心一蕩,再也忍不住,讓她跨坐在他的雙腿上,迅速的解開褲子,緩緩將她的身子沉下。
這一沉,讓兩人同時發出一聲低吟,燕離緊擁著她,在她耳畔低啞的說︰「央兒,你好緊。」
水未央雙頰倏紅,感覺下身彷佛有著數隻小蟲在爬著,令她又麻又難受,偏偏他就這麼不動,讓她忍不住低喊,「你……你快點兒!」
燕離低聲一笑,這才扶著她的腰,開始擺動著,邊啞聲問︰「這樣行嗎?」
水未央被他一下下的撞擊撞得有些神魂迷離,快感彷佛電流般竄遍她全身,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緊攀著他的頸項,咬著下唇,抑制那險些逸出的吟喊。
她那模樣,美麗又誘人,羽睫輕顫,貼著他的雙峰,因為律動而上下搖晃著,這美景令禁欲多時的燕離低吼一聲,加快了抽動的速度。
而他的狂野令水未央再也忍不住,終是吟喊出聲,「唔……嗯……啊……」
聲音雖細微,卻還是傳進守在馬車外的秋瑾耳中,令她頓時面紅耳赤。
兩人足足纏綿了近半個時辰,直到水未央再一次攀上高峰,他這才吻住她的唇,將種子深深的灑在她的花田之中。
事後,水未央再也支持不住,整個人癱軟在燕離身上,連動都不想動,還來不及說句話,就聽見外頭有人喊著——「離兒?怎麼還不下來,這驛站都到了。」
這聲音讓水未央一驚,忙坐起身,將被他褪了一半的衣裳穿起,「馬車怎麼停了?什麼時候的事?該死!那我們剛車震不就被人給瞧見了」
完了完了,她沒臉見人了!
捂著臉,她忙要推開他,又聽見馬車外傳來秋瑾的聲音。
「老夫人!老夫人……少爺和夫人還在歇息……」
「歇息?!都到了還不下車,歇息什麼!滾開!別擋著我!」
相對於她的慌張,燕離卻是毫不在意,甚至把她剛穿上去的衣裳給拉下,低頭吸吮著她紅潤的蓓蕾,低喃著,「別擔心,車門有上鎖。」
見他如此悠然,水未央都快瘋了,試著推開他,卻怎麼也推不動,甚至……她還感覺到他那還埋在她體內的部分,正隱隱的壯大。
「燕雲之,別鬧了,你娘來了!」她慌張的想起身,誰知她不動還好,這一動,那原本還只是蘇醒緩慢的某部位,倏地變得碩大,令她雙腿一軟,頓時又坐了回去,哀求著,「別……」
她真心不想才嫁給他半個月,就被人說是白日宣淫的蕩婦。
然而燕離怎可能這麼容易就放過她,這別說是在洞口了,都已經長驅而入,若他這麼離開,還是男人嗎?
因此他非但沒抽出,反而扶著她的腰,開始上下律動,一邊喊著,「娘,你先去歇著,央兒不舒服,我陪她一會兒,等會兒就來。」
外頭的高氏聽了,臉馬上就拉下來,也不避諱還有下人在,尖聲就說︰「不舒服?方才不還活潑亂跳的,怎麼一會兒就不舒服了?你娘我還頭疼呢!怎不見你來陪我?你別替她找藉口,是不是那女人不讓你出來?這可惡的女人……」說著,她爬上馬車,便要打開車門,誰知車門竟上了閂。
秋瑾見她不講理,做為唯一知道裡頭正在進行何事的忠心婢女,她手腳並用,忙以肉身阻擋,「老夫人,您別這樣,要是摔著就不好了,您趕緊下去。」
門外的聲響讓水未央嚇了一跳,一聽人都爬上馬車了,心臟因這被「抓奸在床」的緊張感跳得飛快,忙低聲說︰「還不快放開我!」
燕離卻像沒聽見她的話,依然緩緩的在她體內抽動,淡聲又喊,「娘,你別這麼大聲,央兒不知是不是吃壞了肚子,一大早便吐個不停,還直吵著要吃酸,你別吵著她。」
吐個不停?誰?她嗎?水未央試著抬眸詢問他,他卻已抱著她,將她放在榻上,並抬起她的雙腿,將它們擱在他肩上猛烈的衝刺著,這讓她險些又喊出聲,忙用手捂著自個兒的嘴,死死的忍住,只能用一雙美眸又怒又羞的瞪著他。
「她吃壞肚子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大夫,還不快——」高氏罵到一半,猛地愣住了,半晌才又尖喊出聲,「想吃酸?!」吐個不停?又想吃酸?這豈不是……高氏瞪大雙眼,頓時什麼氣都沒了,忙爬下馬車,咧著嘴輕聲說︰「那你就好好陪著媳婦,慢慢來,不用急,娘這就去吩咐咱們家的廚子做些清淡些的東西。」
聽著高氏走遠的聲音,水未央也再一次因這像偷情般的刺激達到了高峰,令她再也忍不住的呻吟出聲,「啊……」
察覺到她的顫抖,燕離這才跟著釋放,然後滿足的抱著她,慵懶的與她躺在軟榻上。
直到水未央平穩了呼息,她旋過身,輕捶他結實的胸膛,「你無賴!說這謊騙你娘,到時要是被揭穿了,她不恨死我才怪。」
「不會。」燕離輕捏她的俏鼻,笑道︰「若是怕被娘揭穿,我們努力點不就成了?」
這話讓水未央翻了個白眼,「怎麼努力?你那娘守你守得緊,就只差沒搬到我們房裡坐陣了,這一次要不是她頭疼,會那麼容易讓你與我同車?」
高氏守著燕離的那股勁兒,就像護著自家老公似的,若不是燕離說他娘以往不曾這樣過,她還真懷疑高氏有戀子癖。
燕離又笑了,「放心,今日之後,娘絕不會再這麼做了,你現在要擔心的就是……替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說著,他再次欺上她的身,吮住那紅艷艷的唇。
「燕……雲之,你不會是還要……」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某人的某部位再次舉旗,正打算衝鋒陷陣,當下,她臉都綠了。
她後悔了。娘,你還是回來吧!看是戀子癖還是什麼的都好,快將這頭餵不飽的家伙給帶走,要不再這麼下去,她恐怕再也下不了馬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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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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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0 01:10:34
番外篇
「這是他殺!」
「不!這是中毒!」
「怎麼會是中毒?!」那說是他殺,身著青色衣袍之人聲音拔高了些,振振有詞的說︰「你瞧,他的肚腹上有抓痕!斷其色,顯然是新傷,而死者死亡時間介於一兩個時辰之間,明顯就是他殺!」
聽見他的分析,另一名穿著白色衣袍的人也不急,慢悠悠的說︰「不,你瞧,他肚腹上的抓痕雖是新傷,排出血液時卻十分緩慢,且顏色並非鮮紅,這說明傷痕是在死後造成,並非是致命傷。」
「怎麼就不是致命傷?」青衣人不服的辯駁,聲音卻有些虛,「你瞧,這傷口幾乎劃破他的肚腹,腸子依稀可見,就算不是致命傷,也定是他致死的原因之一!」
「不對,」白衣人慢悠悠的聲音又響起來,直接公布謎底,「這是砒霜中毒,也就是砷中毒,你仔細聞,死者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蒜頭味及金屬味,砷中毒會有噁心、嘔吐、嘔血、血便……等癥狀,你瞧,他已開始排出糞便,雖然不多,但依稀看得到血絲,嘴角也有血液的痕跡,很明顯的,死者就是死於砒霜中毒。」
「不對!」青衣人氣急敗壞的說︰「這是他殺,凶手就是隔壁的小花,我昨晚就見到小花在咱們家廚房亂晃,小花一定是凶手!」
白衣人晃了晃腦袋,「不,是中毒,我昨日聽見祖母讓人在廚房擺下砒霜,今兒個就見到這屍體,癥狀與砒霜中毒一模一樣,所以死者就是中毒而亡。」
青衣人不服,嘟起嘴又辯,「是他殺!」
「是中毒!」
「是他殺!」
「是中毒!」
望著蹲在廚房裡,研究著地上那只早已死透的老鼠屍體的一雙兒子,水未央撫著頭,只覺得頭好痛,沒好氣的大喊,「燕思、燕頡!你們倆一大早窩在這幹麼呢?」
這一聲叫喊,讓爭吵不休的兩名男孩同時站起身,異口同聲的反駁,「娘!別這麼叫我們!」
燕思,驗屍?!燕頡,驗血?!這令人痛恨的名字,肯定是他們這沒天良的母親取的!兩兄弟哀怨的想著。
水未央擰著眉,不解的睨著他們,「為何?這名字挺好聽的,為何不能叫?」
一點也不好聽!
兩兄悲憤又鬱悶的看了眼自家少根筋的母親,連是他殺還是中毒的話題都不爭了,低著頭,悶聲說︰「我們要去書院了。」
說著,兩人背起水未央特制的背包,悶著頭就走了,任憑水未央怎麼喊也不回頭,氣得她低罵,「臭小鬼,一個不過六歲,另一個還不滿四歲,就已經在鬧叛逆期,古人早熟這話還真是沒說錯……」
她罵得正起勁,驀地被人給環進懷中,沒多久,耳邊便傳來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在幹麼?」
見是親親相公,水未央有些哀怨的抬頭看他,輕聲抱怨,「兒子們不喜歡我幫他們取的名字……」
聞言,燕離失笑,擰了擰她的俏鼻,「不喜便不喜,他們是你兒子,難不成還敢忤逆你,自行改名不成?」雖說他也覺得妻子取名的天分實在是有點……
「忤逆是不敢……」她悶聲又說︰「但他們排擠我!」
一見到她來,便背著書包走人,明顯不把她這當娘的放在眼裡。
見妻子一臉可憐樣,燕離傾身在她額角烙下一吻,「排擠便排擠,你還有我不是?」
說到這,水未央更哀怨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控訴的盯著他,「你還敢說,最近是不是又有什麼新案件了?為何不讓我知道?」
提起最近發生的命案,燕離唇畔的笑僵了僵,凝望著她隆起的肚腹,忙說︰「你看,是皇帝寄來的書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瞥了眼那薄埂的信紙,她嘟著嘴說︰「有啥好看的,每次來信,不外乎就是問你何時要回長安,說什麼大理寺卿的位置永遠屬於你,要你別介懷之前發生的事,東離需要像你這樣的能人……」
六年前,龍戰天登基,成了東離新一代的國君,他登基的次日便派了人來游說燕離回長安,這麼多年來,書信不斷,說的全是這件事,那些話,她都快能倒背如流了,還看咧!
將上頭的內容背得八九不離十後,水未央才又說︰「這一次,要回去了?」
說真的,就算燕離和龍戰天的交情再好,可人家現在可不再是那年少輕狂的太子,而是皇帝,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請他回去述職,他再拒絕,皇帝的面子肯定掛不住,到時會發生何事,誰也不知道。
「不。」他擁著她,往房間走去,「我拒絕了。」
又拒絕?她有些錯愕,「沒關係嗎?」
燕離伸手撫了撫她圓潤的肚腹,勾起了唇角,「有他,所以無妨。」
水未央怔了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嬌媚的橫了他一眼,「又拿我的肚子當擋箭牌。」
皇帝請了他六年,他年年有理由,用的最多的,便是她有孕在身,不宜遠行,這一回她又懷了一個,只差三個月就要生產了,確實是不能遠行。
他沒回答她,而是摟著她坐在床榻上,啞聲說︰「母親出門了。」
「她去上香,我知道。」為了保佑她順產,高氏特地出門去為她求順產符,這事兒,昨兒個她就知道了。
燕離笑得有些邪魅,大手由她的肚腹緩緩下滑,又說︰「大夫說了,你這胎坐得穩,七個月後,便能行房事。」
這話讓水未央頓時恍然。怪不得會提起母親,原來是要……臉一紅,她輕捶他的胸,「別鬧了,母親等會兒就回來了。」
自從她連生了兩個兒子,高氏簡直就要把她給捧上天,每日噓寒問暖、補品伺候,知道她又懷了一個,更是小心翼翼的照顧她,防燕離防得緊,就怕他「需索無度」傷了水未央腹中的孩兒。
「所以要快。」他說,手也很快,不一會就將她身上的衣裳全數解開,望著那比平時要大上近一倍的雙峰,眼神頓時變得幽暗。
水未央被他看得渾身發燙,忙說︰「只能一次。」
這男人每回都沒有節制,一回又一回,她現在都七個月了,禁不起他的折騰。
「就一次。」說著,他快速脫去身上的衣裳,覆上她的身子,伸手揉搓那已盈握不住的雙乳,啞聲說︰「央兒,我愛你。」
水未央揚起了笑,伸手勾住他的頸子,低聲說︰「我也是。」
嫁給他七年,她一年比一年更加愛他,不僅有一雙活潑可愛的兒子,又有個疼她的婆婆,這樣的生活,幸福得讓她作夢也會笑,而她相信,這幸福,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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