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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芊芊 -【呆呆娘子】《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1:34     標題: 葉芊芊 -【呆呆娘子】《全文完》

呆呆娘子 作者:葉芊芊

北方有佳人,名叫公孫雪,自幼飽讀聖賢書,
舉止高雅、儀態萬千,上門提親的王孫公子絡繹不絕!
在眾人祝福下,她即將嫁給名聞遐邇的南方才子,
但是卻遇到出乎意料的突發狀況——
在迎娶途中她被惡霸寨寨主掉了包,成了寨主夫人!
最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名節,她只好裝瘋賣傻,
成了名副其實的「呆呆娘子」……
一臉大鬍子的秦劍飛,心地善良又單純,
好不容易如願娶得美嬌娘,佳人偏偏得了失心瘋!
為了讓她恢復正常,原本只認得自己名字的他,
終於肯讀書識字,甚至動手雕刻蠟燭送娘子……
可是他不但自以為聰明,而且老是聽不懂又愛裝懂,
這樣真的能夠順利擄獲美人心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1:47

  楔子

  隋末,烽煙漫天,群雄起義,各霸一方。

  在戰鼓蕩蕩中,唯一讓人津津樂道的,不是誰獨領風騷,而是——北方有佳人,南方有才子,千里姻緣一線牽,蔚為美談。

  佳人姓公孫,單名一個雪字,人如其名,不僅膚白如雪,而且冰雪聰明。

  天生麗質的公孫雪,出身書香世家,雖是嬌滴滴的掌上明珠,但嬌生卻不慣養,自幼飽讀聖賢書,舉止高雅,儀態萬千,人在深閨,足不出戶,但美名遠播,不遠千里來提親的王孫公子絡繹不絕。

  才子姓慕容,單名一個俊字,也是人如其名,俊眉朗目,才氣橫溢。

  慕容家富可敵國,家族事業包羅萬象,版圖縱橫大江南北,四海之內,廣結善緣。

  銜金湯匙出生的慕容俊,並未因此而自滿,反而十年苦讀,期望能在太平盛世來臨後,參加科舉考試,出人頭地,光耀門楣,一掃與生俱來的銅臭味。

  公孫老爹原本官居侍郎,是個清廉好官,因不滿隋帝荒淫無道,辭官退隱,正苦惱佳人應該花落誰家時,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和來北方收帳的慕容老爹在茶樓相遇,兩人相談甚歡,結為親家。

  佳人和才子聯姻,上自達官貴族,下至市井小民,莫不欣羡,唯獨位於秦嶺上的惡霸寨除外。

  惡霸寨的寨主和副寨主是一對兄妹,對這樁郎才女貌的結合心生妒火、嗤之以鼻!兄長留了一臉大鬍子,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妹妹面貌清秀,一心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兄妹倆心願相同,決定來個半途搶婚,拆散佳人和才子,取而代之。

  在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黑夜裏,花轎來到黃河邊的客棧休息,一陣迷煙突然彌漫了整間客棧,佳人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被掉了包。

  等到天亮之後,轎夫們個個歡天喜地的趕著扛轎過河,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陪嫁的奶娘似乎有點不一樣。

  同一時間,另一個花轎披星戴月,疾馳如電,趕往惡霸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2:17

  第一章

  「公孫小姐,你別哭了。」頭插紅花的李嬤嬤安撫地說。

  「我何止想哭而已,我是想死!」公孫雪顫抖著身子,聲淚俱下。

  「小聲一點,萬一讓人聽到,那可就糟了。」李嬤嬤壓低聲音,暗示隔牆有耳。

  「最好讓人聽到,一刀往我脖子上抹。」公孫雪哭啞嗓子,尋死決心不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李嬤嬤出口成章,好言相勸。

  公孫雪哽咽喟歎。「要不是奶娘被捉去當人質,我早就咬舌自盡了。」

  李嬤嬤不忍見她輕生,腦海突地靈光一閃。「想要逃出生天,也不是沒有法子。」

  「李嬤嬤,你有什麼好法子?」公孫雪有如烏雲蔽日的眸中,透出一絲光芒。

  一路上翻山越嶺,顛顛簸簸,根本不像通往南方的路徑,她察覺有異,掀開蓋頭巾,撩高竹簾,卻看見陌生的荒野,心下一驚,隨即又看見奶娘被縛手綁腳,心裏更是害怕不已,整個人頓時陷入恍惚之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知道自己落入虎口,她實在很想一死了之,可是她的牽絆太多,一下想到爹娘只有她這麼一顆掌上明珠,一下想到奶娘因她而受苦受難,讓她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直到花轎被抬入惡霸寨,看到寨名的她才知道自己從此將生不如死……

  從李嬤嬤口中得知,擄走她的人名叫秦劍飛,是惡霸寨的寨主,目的是要娶她為妻。

  一想到秦劍飛臉上那把黑黝黝的大鬍子,就令人作嘔,到現在她還想吐,她死也不願做寨主夫人。

  至於他的眼睛和鼻子,甚至是身材,她根本就懶得多看一眼,她只記得在被迫拜天地的時候,她讓頭巾落地,拒絕拜堂,還來不及指責他不要臉,從四面八方湧來如雷的掌聲瞬間淹沒了她的憤怒。

  恭喜寨主!賀喜寨主!——她的耳中不斷充斥著回音。

  渾渾噩噩中,她被李嬤嬤半推半拉的帶進新房,屏息以待。

  一開始,她對李嬤嬤懷有敵意,因為她直覺在惡霸寨裏沒一個好人!但是李嬤嬤的聲音溫柔婉約,帶著善意,逐漸沖淡她的敵意和哀愁,並聽著李嬤嬤娓娓道出她的過去……

  由於夫君死于戰亂,李嬤嬤只好帶著不滿十歲的兒子四處避難,卻不小心誤入惡霸寨。

  當時的寨主是現任寨主的養父,以打劫過路來往的商隊為生,行為雖然不光明磊落,卻不失為男子漢,不但沒為難他們母子,還給他們屋舍和一窩雞,庇護他們的安全。

  整個惡霸寨其實並不如寨名這麼兇狠,這裏全是飽受戰火波及、流離失所的苦命人;有人不遠千里來投靠,有人像李嬤嬤這樣誤闖,最後都在兩任寨主高超的武藝保護下,在此落地生根,遠離外面紛紛擾擾的局勢。

  但公孫雪並不想委曲求全,她一心一意想著才子。

  才子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在她的想像中,痢痢頭都比大鬍子好!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溫文儒雅的才子,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頭子。

  現在就算才子趕來英雄救美,恐怕為時已晚……一陣感傷的雲朵籠罩心兒。

  「其實,寨主是個好人——」

  「我恨他!我討厭他!」李嬤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公孫雪忿忿地打斷。

  李嬤嬤示意她做深呼吸。「你別激動,先聽我把話說完。」

  「不管你要說什麼,你最好別指望我會委曲求全。」公孫雪指出。

  「我的意思是,寨主還算是個君子,他不會強人所難。」李嬤嬤強調。

  「哼!」公孫雪嗤之以鼻。「他已經強人所難了,搶親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副寨主,也就是寨主妹妹出的主意。」李嬤嬤極力澄清。

  「她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婚事?」公孫雪百思不解。

  「一言難盡,總之她喜歡才子。」李嬤嬤說。

  公孫雪皺著眉頭。「好吧,先不管她,快說出你的法子。」

  李嬤嬤意有所指地說:「讓自己變成呆呆娘子。」

  「怎麼個呆呆法?」公孫雪腦海一片混沌。

  「裝瘋賣傻……」李嬤嬤邊說邊注意著她臉部的表情變化。

  根據李嬤嬤的獻計,裝瘋是針對秦劍飛,賣傻是在其他人面前,這對飽讀聖賢書和向來舉止高雅的她來說,無異是個高難度的挑戰。

  她陷入考慮,臉上有掙扎的表情。

  要她成天披頭散髮,要她口出穢言,還要她做出有違禮教的不雅行為,不但有辱佳人的美名,更是有辱書香世家的門風,但這卻是保住名節的最好方法,真教她好生為難。

  可是就算她守身如玉,別人也未必相信她,更何況才子搞不好已經跟那個副寨主生米煮成熟飯了……一想到這,眼前陡地一陣黑,只覺得天旋地轉,地板仿佛裂了一個大洞,整個人墜入無底深淵。

  算了,不管才子,不管別人,她要為自己奮戰到底,她絕不容許那個粗俗不堪的大鬍子碰她一絲一毫,光是用想的,她就無法忍受。

  驀地,門外湧來要鬧洞房的吵雜聲,逼得她只好趕緊點頭。

  「李嬤嬤,你快教我,現在該怎麼做?」公孫雪嚇得手足無措。

  「趕快弄亂頭髮,然後到床上來撒泡尿。」李嬤嬤老神在在的指揮。

  「什麼?!我尿不出來!」公孫雪杏眼圓睜,一副被雷公劈到頭的模樣。

  「這次……只好由老身代勞。」李嬤嬤跳到床上,拉高裙擺,親自出馬。

  「什麼味道那麼臭?」秦劍飛眉頭深鎖,鼻翼歙動。

  「寨主,是新娘子尿床。」李嬤嬤面有難色,但眼神堅定。

  「好香!好香!」公孫雪坐在一灘尿漬的床旁,瘋瘋癲癲的拍手叫好。

  秦劍飛眼睛一瞪,像兩個銅鈴「這是怎麼回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對勁?」

  「她好像嚇壞了,依我看,她可能瘋了。」李嬤嬤加重語氣,顯示所言不假。

  秦劍飛愕然,但只有片刻的時間,他的眼神隨即熱烈地凝望著她。

  雖然她的青絲亂得像路邊的雜草,眼神呆若木雞,不過如白雪的肌膚、如柳葉的黛眉、如山峰的鼻樑、如紅菱的柔唇,讓她簡直有如一朵纖塵不染、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

  他的唇邊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一抹微笑。

  自從好妹妹想出搶親的主意,他不止一次在夢中想像過佳人的美貌,但她遠比他想像的更清新脫俗、更賞心悅目,他覺得她不應該叫佳人,應該叫仙女才對!仙女下凡,投入他懷抱,他肯定是這世上最幸運的男人。

  管她是真瘋還是假瘋,他早已下定決心,要在洞房花燭夜大展身手。

  他會讓她知道什麼才是真男人——那個叫才子的書生,是絕不可能有他這麼強壯的體格!他有自信,過了今晚之後,她會忘了才子,乖乖的當押寨夫人,而且無時無刻不想著他兩腿之間勇猛無比的傳家寶。

  「我倒覺得她比較可能是裝的!」秦劍飛並沒有上當。

  「鬼呀!有鬼啊!」公孫雪聲嘶力竭的尖叫,渾身瑟縮地抖顫著。

  「哪里有鬼?」秦劍飛四下張望,眨著眼暗示不識趣的李嬤嬤快滾。

  「連人和鬼都分不清,可見她病得不輕,需要醫治。」李嬤嬤佯裝視若無睹。

  「我等不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秦劍飛迫不及待地伸舌舔了舔幹唇。

  李嬤嬤質疑道:「寨主,你一向以英雄自詡,總不會想乘人之危吧?」

  秦劍飛大言不慚地說:「李嬤嬤,你應該聽過,英雄難過美人關。」

  「欺侮弱女子,絕不是英雄的行為。」李嬤嬤義正辭嚴。

  秦劍飛頓時面紅耳赤。「那你還不快去叫楊老來!」

  「是。」李嬤嬤逼不得已的告退。

  太好了!趕快把房門反鎖,把握伸出魔爪的機會。

  秀色可餐,果然讓人垂涎三尺,秦劍飛忍不住發出吸口水的咂聲。

  看著他色迷迷的樣子,她心生厭惡,整張臉頓失血色,蒼白如鬼魅。

  這個李嬤嬤,竟然在緊要關頭自個兒先腳底抹油跑了?!留下她一人,怎可能對付得了?該死!他居然不知羞恥,直接在她面前褪下刺眼的大紅裝,裸露更刺眼的上半身引她原本以為會看到滿身是毛的怪物,幸好他胸口不像嘴邊全是毛,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欣慰,反倒害怕極了……這個無賴大鬍子擺明瞭要對她非禮!

  「娘子……」秦劍飛以生平最溫柔的聲音呼喚道。

  「鬼!鬼!鬼!」連續發出三聲驚天動地的鬼吼鬼叫。

  「娘子別怕,小生是人。」秦劍飛身手矯健地跳到床上。

  公孫雪蜷縮在床尾,如老鼠般咬著被角。「鬼!你別靠近我!」

  「你摸摸看,我的胸口燙得像火爐!」秦劍飛抓住纖手,硬拉向胸膛。

  「鬼!會噴火的鬼啊!」公孫雪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瀕臨崩潰的邊緣。

  「我不是鬼,我是你的心肝寶貝。」秦劍飛自以為這是最深情的甜言蜜語。

  「我的心和肝怎麼會掉出來?」公孫雪目光呆滯,瘋言瘋語以對。

  「對了,我們應該先喝合巹酒。」秦劍飛想以酒替她壓壓驚。

  公孫雪心一怔。「我不要喝!我知道你想毒死我。」

  「來,我喂你喝。」秦劍飛啜飲一口酒,大鬍子朝她逼近。

  這個夭壽的大鬍子,竟然想以酒灌醉她,好乘機上下其手?!哼!門兒都沒有。

  可是她手無縛雞之力,跟力大無窮的他相比,無異是拿雞蛋砸石頭……千鈞一髮之際,響起了敲門聲,她的心如釋重負,轉向牆壁,籲了一口氣。

  李嬤嬤是值得信賴的,她之所以銜命去請楊老,完全是為了事先跟楊老商量。

  楊老為人耿直,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但是在十年前因為診治到一個病入膏育的大官兒子,那人的病就算是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但大官毫不講理,將兒子之死怪罪於他草菅人命,逼得他只好來惡霸寨逃避追殺令。

  「寨主!快開門!」李嬤嬤拼了老命似的敲門。

  「你們就不能晚一點再來嗎?」秦劍飛不情願地打開門。

  「楊老,你還不快替公孫小姐把脈!」李嬤嬤向楊老便了個眼色。

  楊老配合得天衣無縫,把完脈後,搖了搖頭說:「脈搏雜亂無章,顯然是發瘋的症狀。」

  「無所謂,反正遲早都要行周公之禮。」秦劍飛顧不了那麼多,猴急得很。

  「萬萬不可,那會加重她的病情。」楊老一臉嚴肅,令人不敢侵犯他的權威。

  「那……那我今晚怎麼辦?」秦劍飛張口結舌,臉上難掩失望。

  「走,我們去喝酒。」楊老不由分說,拉著他步出新房。

  ***

  「楊老,我娘子什麼時候會好?」秦劍飛悶悶不樂地牛飲。

  「她得的是失心瘋,只要把心找回來就好了。」楊老言之鑿鑿。

  「不對,她要是沒有心,怎麼還能呼吸?」秦劍飛的目光充滿懷疑。

  楊老鄙視地說:「失心瘋是術語,就算我說上三天三夜,你也不會懂。」

  一想到要聽訓三天三夜,他心裏就打了退堂鼓,因為楊老一打開話匣子就會沒完沒了。

  這是很多老人家的通病,沒事可做,就愛嗑瓜子聊天;不像他,年輕有為,精力充沛,想做什麼事都行!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上床做愛做的事,偏偏天不從人願,娶了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卻只能看,不能摸一摸。

  真是苦悶哪!在洞房花燭夜陪老頭子喝酒,沒有什麼比這更苦悶的事了!看著眼前滿頭白髮、滿臉皺紋的楊老,酒越喝越難喝,簡直跟喝馬尿沒兩樣。

  他的一顆心好像不在胸膛裏,而是停留在新房中新婚娘子的身上,這才驀然體會到,他可能也患了失心瘋,如果不趕快把呆呆娘子治好,下一個發瘋的人,肯定是他——錯不了!

  「好吧,我只簡單的問你一句,她的心要怎麼樣才能找回來?」

  「這要問你,你能為她做到什麼地步?」楊老反過來問他。

  「關我什麼事?」秦劍飛揚起眉尾,自認完美無缺。

  「她是被你的模樣嚇瘋的!」楊老一口咬定。

  秦劍飛捋了捋大鬍子。「我英俊挺拔,人見人愛,不是嗎?」

  「你的鬍子,讓她一見你就討厭。」楊老毫不客氣地揪出他的缺點。

  「這叫男子氣概,她看久了就會習慣。」秦劍飛自以為性格,得意洋洋。

  「問題是,公孫小姐出身書香世家,所見的人都是乾淨體面的。」楊老指出。

  秦劍飛剝了顆花生,往口裏一扔。「我哪里不乾淨?哪里不體面?」

  「你看你,鬍子上沾到花生皮都不知道!」楊老馬上逮到物證。

  「吃燒餅掉芝麻,這是很正常的事。」秦劍飛死不認輸。

  「有教養的人,吃燒餅絕不會掉芝麻粒。」楊老反駁。

  秦劍飛從鼻裏吐出冷哼。「我不信天底下有這麼厲害的人。」

  楊老語重心長地說:「我以人頭保證,你剃掉鬍子以後,她的病會好一半。」

  其實李嬤嬤和楊老商量的結果,不是幫公孫雪,而是幫秦劍飛,當作報恩。

  想抱佳人,就得先瞭解佳人心!在那麼多王孫公子的提親下,公孫雪選擇了名聞遐邇的才子慕容俊,可見她喜歡的是知書達禮、風度翩翩的書生,偏偏秦劍飛跟她喜歡的類型至少相距十萬八千里遠。要他剃掉大鬍子,坦白說,比要皇上剃頭做和尚還困難;更糟糕的是,他老是以為男人只要身強體壯,女人就會趨之若騖……

  打從他來到惡霸寨,除了傳授醫術外,還設立私塾,從最基本的三字經到諸子百家學問,竭盡所能的傳道授業解惑。

  寨主的妹妹倒是好學不借,可是寨主不是蹺課去打小鳥,就是上課打瞌睡,要他讀書比要他的小命還可怕,直到現在,他只學會寫「秦劍飛」三個字,而且還寫得歪七扭八。

  考慮半晌,秦劍飛流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情,捋了捋寶貝得不得了的大鬍子。

  「我這一臉瀟灑的大鬍子,留了六年,不能說剃就剃。」秦劍飛堅持。

  「隨便你,反正呆呆娘子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楊老莫可奈何的聳肩。

  秦劍飛厚著臉皮問:「除了剃鬍子之外,治好她另一半病的方法是什麼?」

  「讀書識字。」楊老直截了當,心裏明白他一定會呼天喊地。

  「老天!」秦劍飛果然不出所料,慘叫一聲。

  「在你頭上。」楊老沒好氣地應聲。

  「你幹麼說話帶刺啊?」秦劍飛大為不滿的吹鬍子瞪眼。

  楊老惋惜地歎了口氣。「我是感歎,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她哪里像牛糞?而且我還沒插她!」秦劍飛受辱似的火冒三丈。

  「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簡直讓人笑掉大牙。」楊老一點也笑不出來。

  秦劍飛理直氣壯地說:「你的大牙本來就少一顆,跟我無關。」

  「鮮花是佳人,你才是牛糞。」跟他說話,比對牛彈琴還辛苦。

  「哪有女人插在男人身上的?是你比喻錯誤。」秦劍飛自以為是。

  他凡事都以自我為中心,只認得三個大字,跟文盲差不多。

  在正常的情況下,安安靜靜聽別人說教,才是上策,但他卻喜歡自作聰明,聽不懂又愛裝懂,充分暴露出沒學問、沒內涵、沒教養的缺點。

  還有,他自作多情,以為方圓百里的女人都迷戀他——迷戀他的女人是不少,但大多是愛他口袋裏的銀子和銀票。

  那些迷戀他的女人不是妓女,就是窮苦人家的女兒,沒有一個是才色雙全的佳人。

  像他這種缺乏自知之明的自戀狂,靠的就是天生的蠻力,和他那鬼靈精怪的妹妹,才能把惡霸寨管理得有條不紊,才能掠奪到如花似玉的公孫雪,否則光憑他一個人,就算想破腦袋,他也想不到搶婚的計謀。

  在楊老的眼中,他並不是完全不可救藥,只要他努力向上,毛毛蟲也有破繭而出,變成蝴蝶展翅飛翔的一天。

  「拜託你正經一點,別什麼事都扯到床事上。」楊老苦口婆心地勸道。

  「床事是人生大事,不是兒戲,我向來都正經看待。」秦劍飛依然故我。

  「唯有讀書,你才配得上公孫小姐。」楊老實在很想替他換顆聰明的腦袋。

  「錯,只要上床,她就非我莫屬。」秦劍飛貪婪地吞咽口水。

  「難道你真的想霸王硬上弓?」楊老失望到了極點。

  秦劍飛嘻皮笑臉地說:「這不失為好辦法。」

  「那我馬上去吩咐下人,儘快做副棺材送你。」楊老口不擇言。

  「我呸!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居然敢說不吉利的話?」秦劍飛怒目相視。

  「天都快亮了,你的大喜之日是昨天。」楊老看著窗外泛藍的天空。

  「什麼鳥叫聲那麼吵?」秦劍飛是習武之人,耳力勝過一般人。

  楊老也跟著豎起耳朵聆聽,臉上帶著確定的表情。「是烏鴉。」

  秦劍飛氣得奪門而出。「該死!一大清早就觸我黴頭!」在他聽來,它的叫聲仿佛是在嘲笑他,沒嘗到魚水之歡的滋味。

  這只倒楣的烏鴉,原本以為早起會有蟲吃,卻沒料到自己會成為秦劍飛的發洩對象。

  ***

  「總算逃過一劫了。」公孫雪放心似地松了一口氣。

  「現在才開始,要走的路還很長。」李嬤嬤吊著膽提醒。

  公孫雪陡地想起一件事。「李嬤嬤,你知不知道我奶娘的情況?」

  「她安然無恙,但你暫時還不能見她,免得露出馬腳。」李嬤嬤叮囑。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報官?」公孫雪懇求道。

  李嬤嬤斷然搖頭。「公孫小姐,很抱歉,我絕對不會做出賣惡霸寨的事。」

  「我瞭解,李嬤嬤你用不著道歉,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公孫雪自知理虧。

  望著她折騰了一夜的臉龐,不但不減美麗的光彩,反而因為眸中透著幽怨,仿佛孤月映照在兩潭幽深的黑井裏,更增添我見猶憐的柔弱,讓人由衷的想要保護她、疼惜她,深怕一個閃失,傷害了她……

  李嬤嬤問心有愧,趕緊背對著她,鋪上乾淨的床單。

  其實寨主雖然不如才子滿腹經綸,但長相跟才子不分軒輊,但願楊老能夠舌粲蓮花,說服寨主剃掉鬍子,回復他俊逸的真面目!她看過寨主沒蓄鬍子的原貌,是個英挺的美少年,而且還有著麥穗般的健康膚色、炯炯有神的雙眼、高挺的鼻樑、多情的薄唇,笑起來就像陽光一樣耀眼;只不過寨主崇拜他養父,老寨主是因為面目可憎才蓄胡遮醜,他則是變成西施效法東施遮帥。

  最重要的是,寨主的體格健壯,身上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贅肉,這點,才子絕對比不上。

  才子成天只會讀書,缺乏運動,即使身材頎長,但肉是軟趴趴的,以結過婚的女人來說,男人要強而有力才能真正的滿足女人。

  「你快歇息,養足精神,好應付寨主。」李嬤嬤柔聲催促。

  「他會不會趁我熟睡,跑來偷襲?」公孫雪心有餘悸,蛾眉緊蹙。

  「別擔心,楊老會灌醉寨主。」李嬤嬤根本不知道寨主已經去捉烏鴉練身手了。

  公孫雪順從地躺在床上。「對了,楊老是不是跟你串通好的?」

  「他很樂意幫你。」李嬤嬤牽動著嘴角,拉出彎月形狀。

  「你們的大恩大德,容我來日再報。」公孫雪感激道。

  「別想太多,趕快睡吧!」李嬤嬤心虛的背過身。

  「你也早點去休息。」公孫雪打了個呵欠。

  不到片刻,她就睡著了,但卻是進入一個擾攘不安的夢境中……

  在夢中,有一雙晶亮的豹眼跟隨著她,不管她怎麼閃躲都甩不開糾纏,她只好拼命狂奔,宛如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眼看著利爪逼向她,她下意識的伸手抓住領口,感覺到心跳如擂鼓,胸部如波濤起伏。

  她原以為只是一場惡夢,但她卻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試圖扳開她的雙手這個夢未免太真實了吧?!她的胸前傳來一陣被搓揉壓擠的感覺!一個奮力,她從夢中彈坐起來,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把大鬍子;然後眼睫一垂,她看到他的雙手像章魚的吸盤,緊緊覆蓋在她雙峰上——

  「鬼啊!」陡地一聲尖叫,公孫雪刷白了臉,仿佛在叫她自己。

  「大白天,鬼是不會出現的。」秦劍飛把玩上癮,不肯放手。

  「救命!佛祖救命啊!」急中生智,公孫雪眼珠一吊。

  秦劍飛嚇得縮回手。「你怎麼翻白眼?」

  「大膽妖孽!」公孫雪從床上躍起。

  「你的黑眼珠跑到哪里去了?」秦劍飛擔憂得半死。

  「見到佛祖還不快下跪!」公孫雪跳來跳去,效法乩童起駕。

  「有沒有搞錯?你還會起乩?!」秦劍飛難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再不下跪,本佛祖就讓你去見閻羅王!」公孫雪朝他胸口踹了一腳。

  秦劍飛以為闖下大禍,連忙翻身下床。「你乖乖躺下,我去叫楊老來。」

  「妖孽!休想逃!」公孫雪跟著跳下床,拿起桌上的酒杯追砸他。

  「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秦劍飛趕緊關上門,去找救兵。

  不過,他還是有收穫的,至少他的手心還殘留著銷魂蝕骨的感覺,又酥又麻的,直傳入他身體的每個部位。

  他立刻作出決定,不管是如廁後,還是吃飯前,衛不衛生不重要,拉肚子也沒關係,今天無論如何都不洗手……

  這是放走那只烏鴉,佛祖念在他放生的分上,賜給他的福氣。

  ***

  「楊老,她的病情嚴不嚴重?」秦劍飛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楊老不慌不忙地說:「不哭不笑,不吵不鬧,不言不語……」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對聯?!」秦劍飛氣急敗壞似的咆吼。

  「我說的正是她的病情,整個人呆呆的。」楊老直覺他是作賊心虛。

  「她一會兒變乩童,一會兒變木頭人,這是怎麼回事?」秦劍飛百思不解。

  「她變乩童?!」楊老冷眼斜瞄,仿佛看到一匹狼。「是不是你做了什麼事刺激到她?」

  「我摸了她一下,盡做丈夫的義務。」秦劍飛臉不紅、氣不喘。

  楊老不動聲色的追問:「摸她哪里?一下是多久的時間?」

  秦劍飛抿嘴。「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不關你的事。」

  在望、問、把脈、診斷、開藥的醫術領域上,靠著行醫多年、閱人無數的豐富經驗,楊老已到瞭望一眼就能分辨病情的最高境界,但他的心中唯一抹不去的痛,就是無法醫好寨主自視甚高,以為天底下沒有事難得倒他的病。

  但病魔莫測高深,他不得不承認,他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他之所以活到八十歲還像一尾活龍,正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注重養生,以中庸之道攝取營養,均衡飲食,有益健康。

  別人看到他少了一顆大門牙,都以為他嗜吃甜酥餅,其實不然:那個惡毒的大官,除了打斷他的大門牙,還切掉他的命根子,令他痛不欲生,有口難言。

  望著公孫雪,雙手環胸,噙淚不語,他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眼前威武挺拔的寨主,再次自暴其短,伸出魔掌,輕薄了熟睡中的佳人。

  他眸帶不屑、目不轉睛地看著自以為能瞞天過海的秦劍飛,一聲喟歎油然而生。

  他不禁懷疑自己這樣幫助他,是作孽?還是積德?像這種寡廉鮮恥的莽漢,哪配得上冰清玉潔的佳人?唉——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明知犯下助紂為虐的罪行,他卻還是選擇助他一臂之力。

  「你幹麼一直盯著我看?對我有意思啊!」秦劍飛自以為男女通吃。

  楊老一臉難掩失望的表情。「寨主,我今天才知道你不老實,又很臭屁。」

  「你告訴我,天底下有誰的屁是香的?」秦劍飛的語氣就像是在拷問他似的。

  「你做了什麼壞事,你自個兒心裏有數。」楊老嗤鼻冷哼。

  秦劍飛心口一窒。「你知道什麼?還是她說了什麼?」

  「我說過,她不發一語,但我全知道。」楊老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秦劍飛理直氣壯地說:「她遲早要讓我摸遍全身上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得到她的身,卻得不到她的心,你甘心嗎?」楊老質問他的心。

  「女人的身心是一體的,比買一送一還划算。」秦劍飛自有定見。

  「照這樣下去,你最後只能撫摸她的屍體,抱頭痛哭。」楊老坦言不諱。

  這個老不死的傢伙,自己不進棺材裏躺著休息,卻老是詛咒他的美嬌娘去死?!當然老頭子說的不無道理,他的確是擔心她會想不開,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了獸性大發。

  男人本來就該像只猛獸,在看到柔弱如兔的女人時,不大啖一口的,除了太監,他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無能?那個叫才子的男人,現在一定乖乖地躺在床上,被他的野獸妹妹剝個精光。

  一想到妹妹已經吃幹抹淨,他只不過摸了柔乳一次,卻成眾矢之的,秦劍飛頓時惱羞成怒。

  「你是不是不想要另一顆門牙了?」

  「打老人,會遭天打雷劈。」楊老厲聲恐嚇。

  「恐嚇對我沒有用。」秦劍飛天不怕地不怕,簡單的說,就是膽大妄為。

  「我差點忘了,她從昨晚到現在都不吃不喝。」楊老使出鎮山法寶。

  秦劍飛立刻合掌哀求。「你還不快想辦法,讓她開口吃飯?」

  「你一直煩我,這樣我怎麼能靜下心來想!」楊老斥責道。

  「好吧,我走就是了。」秦劍飛眼神閃爍著邪佞光芒。

  「你要去哪里?」楊老立刻提高警覺。

  「先摘幾朵野花,然後帶去探病,夠體貼吧!」只要他展現出心思細膩的一面,應該沒人敢再說他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寨主了吧?其實這只是他自以為是的想法。

  在楊老聽來,他真的是笨到無藥可醫。

  佳人餘悸猶存,還在傷心難過的氣頭上,光是想到他,就已經讓她食不下嚥,再看見他那蓋了半張臉的大鬍子,依照他的推算,恐怕七天內吃進肚裏的東西,全都會吐出來反芻給寨王吃。

  「我勸你打消念頭,免得她再受到打擊。」楊老指出。

  「我是她夫君……」秦劍飛陶醉在虛有其表中。

  「你是鬼,她說的。」楊老毫不客氣地堵住他的嘴。

  「那我在窗紙上戳個小洞,偷窺她幾眼,這樣總行了吧?」

  「小心一點,別讓她發現,不然你就會收到我送棺材當結婚賀禮。」

  「知道了,你以後再提不吉利的字眼,休怪我不客氣。」秦劍飛火大。

  用心良苦的楊老重重地歎了一大口氣。「忠言逆耳,良藥苦口。」

  這老頭子說話一點也不乾脆,毫無男子氣概,越來越像老太婆,嘴巴碎碎念個不停。

  藥是苦味或是甜味,他不知道,因為他從小到大連咳一聲嗽都沒有,只貼過跌打損傷的藥布,聞起來涼涼的……他懂了,楊老都是給他貼爛藥布!還有,逆耳是什麼東東?他只知道木耳,煎煮炒都好吃,可就從沒見過哪個人的耳朵是反方向生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2:32

  第二章

  「真可憐!」幾個村姑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

  一個肥婆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說:「紅顏薄命嘛!」

  「看她癡癡呆呆的,真教人於心不忍。」另一個瘦竹竿惋惜道。

  又一個壯婦大叫:「老天!你們看!她居然跟狗一樣隨地小便?!」

  「都怪寨主,折磨得她不成人形。」瘦竹竿充滿正義感的打抱不平。

  「才不,我聽說寨主還沒跟她圓房。」肥婆忠心耿耿,站在寨主這邊。

  壯婦憂心仲仲地說:「光這樣她就嚇壞了,上床不把她嚇死才怪!」

  「難怪李嬤嬤叫她呆呆娘子。」瘦竹竿跟李嬤嬤是閨中密友。

  肥婆接著問:「楊老怎麼說?呆呆娘子到底有沒有救?」

  「這是心病,楊老說要用心藥醫。」瘦竹竿指出。

  「誰是呆呆娘子的心藥?」這幾個村姑一起思索著這個問題。

  表面上公孫雪拉高裙擺,蹲在茅草叢中小便,對她們視而不見,其實她那麼有教養,才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隨地排泄。

  李嬤嬤連夜為她縫製了隨身攜帶的小皮囊,並在裏面裝了浸泡一夜的茶水,因此她只要找個草高過腰的地方做做樣子,把茶水倒出來,就可以矇騙眾人。

  對於她們所說的每一個字,她看起來恍若未聞,但其實卻是牢記在心裏。

  心藥!除了才子,沒有人救得了她……盤旋在她腦海中的,是無法勾勒出五官的臉孔,她沒有見過才子,不過他一定是一臉乾淨俊俏。

  偶爾,討人厭的大鬍子,會不知道從哪里跑進她的腦裏,這時她就會滿眼的痛苦、滿臉的怨恨,整個人像被車輪輾過,留下體無完膚的痕跡,唯有不斷地鞭撻自己的心,才能快快找回才子的身影……

  才子現在在做什麼?她雙眼蒙朧,充滿著無語問蒼天的無奈。

  按照時間推算,才子應該已經接到大紅花轎,並且拜堂成親、送進洞房了,但是掀開新娘頭蓋的那一刻,他會不會發覺異狀?大鬍子長得那麼可怕嚇人,他妹妹搞不好是麻子臉,不過也可能不是;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看樣子他們已經行了周公之禮……她的心陡地往下沉。

  不行,她不能永遠被困在惡霸寨,她要趕緊找到出路!沿著高聳木樁圍成的柵欄繞了一圈,森嚴的戒備使她心寒。

  不管是誰,從寨裏進進出出,都要有寨主的權杖,守衛才會放行。

  那個大鬍子,人看起來又笨又色又醜,沒想到管理惡霸寨居然這麼井然有序?!突然一陣哀愁的胡琴聲響起,她暫時拋開煩惱,決定循聲而去,希望能藉此透透氣。

  在小商店林立的街坊,有一家小酒館,胡琴聲正是由這裏傳出來的。

  她的心隱隱一震。看來是她小看了那個大鬍子,原本以為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沒想到他把惡霸寨經營得有聲有色,宛如外面的花花世界,除了規模比較小,但熱鬧程度絲毫不遜色。

  見她呆站在門口,夥計立刻高聲大喊。「寨主夫人大駕光臨!」

  看似店東的男子隨即前來迎接。「寨主夫人賞臉,小店今日真是蓬篳生輝!」

  隨著店東的帶領,公孫雪的走路姿勢像個被絲線牽引的傀儡,來到離樂聲最近的一張桌子,應該是店裏最好的位置坐下。店東接著就吩咐廚房,儘快拿出招牌酒菜,而她則是定晴看著拉南胡的老者,以及另一位懷抱琵琶的小姑娘。

  咚地一聲,小姑娘突然起身,賭氣似地鼓著腮幫子。

  「你幹什麼?」老者驀地停住拉弦的手。

  小姑娘仇視地瞪著公孫雪。「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彈了。」

  「寨主夫人難得來小店,你怎麼可以不彈了?」店東急忙跑來。

  「我就是因為看到她,才會心情不好,」小姑娘坦率但沒禮貌地說。

  「小語,你快向寨主夫人道歉!」老者手壓在她的背上,強迫她鞠躬。

  名喚小語的小姑娘半嬌半嗔地說:「爹,我身體不舒服,這樣總可以不彈了吧?」

  老者義正辭嚴地說:「坐下!掃寨主夫人的興,就等於是對寨主不敬。」

  「大家都知道,她跟寨主有名無實。」小語昭告天下似的宣佈。

  老者大驚失色。「不可以對寨主夫人說出這麼無禮的話!」

  小語撇了撇唇。「我又沒說錯,寨主很快就會休妻。」

  「你這娃兒,越說越離譜!」老者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你們看,她一副癡呆的模樣,哪配得上寨主?!」小語吆喝著。

  沒有人敢向公孫雪靠近,除非是不想活了,不過眾人早就注意到不對勁。

  一開始,大家莫不羡慕寨主,尤其是拜堂時頭巾落下的那一幕,佳人的美貌令在場的男人都垂涎三尺,可是當晚就傳來佳人半瘋半呆的消息。

  原本大家還不相信,但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假——堂堂寨主夫人,發上有雜草,臉上有泥印,衣上有米粒,眼神像白癡,走路像僵屍,坐姿像跳蚤,就連小語出言不遜,她都毫無反應,跟個活死人沒兩樣。

  這下子,小語又有機會了!她覬覦寨主夫人的寶座,是眾所皆知的事。

  這時,老者打破窒人的沉寂。「就由老朽為大家拉一段小曲助興。」

  「寨主夫人,你大人大量,別跟小語一般見識。」店東邊上菜邊打圓場。

  「嘻嘻!」公孫雪一手抓著雞腿大啃,另一手又抓著空心菜,往嘴裏塞去。

  「本店的拿手菜很多,你慢慢吃。」店東皺著眉,苦笑。

  「呼呼……」公孫雪捧起一大碗的排骨湯,陡地吐出火燙的紅舌。

  「湯很燙,要等一下才能喝。」店東趕緊接過碗,怕她燙傷。

  「呃!」一陣狼吞虎嚥後,公孫雪發出巨大的打嗝聲。

  小語落井下石地說:「你們看!她的吃相真噁心!」

  「小語,你少說一句,不會少一塊肉。」眾人莫不鄙棄她。

  ***

  「寨主,晚飯準備好了。」李嬤嬤來到大廳通知。

  「我的美嬌娘呢?」秦劍飛拿著小刀,在蠟燭身上刻星雕月。

  為了他們兩個好,李嬤嬤決定分開用膳。「在房裏,我打算……」

  「你別打算盤了,我要跟她共度燭光晚餐。」秦劍飛打斷她的想法。

  「你確定要跟她一起用晚飯?」李嬤嬤面有難色。

  秦劍飛自我陶醉地說:「當然!夫妻本來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覺得不太好,她現在神智不清,見到你恐怕會變得更嚴重。」李嬤嬤力勸。

  「我相信,愛能克服萬難。」秦劍飛望著傑作,露出皓齒一笑。

  李嬤嬤潑冷水地說:「寨主,逞強解決不了她的問題。」

  「你什麼時候跟楊老同一個鼻孔出氣?」秦劍飛厲聲嘲諷。

  「楊老是大夫,他說的話准沒錯。」李嬤嬤以客觀的角度解釋。

  秦劍飛擺架子地說:「我是寨主,惡霸寨的老大,我說的話叫命令。」

  這幾天他都是從窗孔偷窺她,越看越心花怒放,好想破窗而入,將她占為已有。

  她一直坐在床上,光是這點,他就感到欲火自身上的某一部位竄起。

  還有,她一動也不動,像個柔若無骨的布娃娃,眼神迷離,櫻唇微啟……哦,老天爺,要他只能看不能摸,無疑是他這一生中最令他煎熬的挑戰。

  不過,他正式向老天爺宣告,他贏了!他已經通過考驗了!現在的他對自己充滿信心,並且可以拍著胸脯說,他有鋼鐵般的意志力。

  如果妹妹可以歸甯的話,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因為他已經不再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唯一的遺憾,就是每天擺在門口的鮮花,都被她視若無睹的踩個稀巴爛,不過這並不難理解,因為她很可能根本就不喜歡花。

  看著她每晚蠟燭都燃到天亮,他終於懂了,她喜歡蠟燭,所以他才會用一早上的時間,雕刻蠟燭。

  望著一支支有星有月、自以為美麗的蠟燭,圍繞著桌子排成心形,這樣的真情、這樣的愛意,他相信,連老天爺見了都會感動到淚如雨下。

  眼看蠟燭已經燃成長滿葡萄的怪狀,空氣中彌漫著灰濛濛的白煙和嗆鼻的燃燒味,但門窗依然緊閉,因為他堅持不讓夜風吹進來搗毀他的苦心。

  這個李嬤嬤,是摔斷了腿,還是掉進茅坑裏?怎麼還不帶她來?門忽然被推開,可是出現的人卻讓秦劍飛大失所望。「王伯?小語?你們來幹麼?」

  王伯恭敬地說:「是李嬤嬤派人叫我們過來的,說夫人想聽小曲。」

  「寨主好!」小語盛妝打扮,發上還插著花鈿,模樣半是嬌羞半是嫵媚。

  「你們吃過了沒?」秦劍飛客氣地問,不帶一絲感情。

  小語噘著紅唇。「早知道寨主要請客,我今晚就不吃了。」

  「寨主……」王伯咳了幾聲,不好意思地問:「介意我開扇窗嗎?」

  「開吧,我正覺得滿身大汗。」秦劍飛松了下領口,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胸膛微露。

  「點這麼多蠟燭,房子很容易著火。」小語目光流連忘返,言不及義。

  「我去通知李嬤嬤,我們來了。」王伯不忍目睹女兒的饞相。

  小語嬌媚地舔了舔乾燥的唇瓣。「你怎麼好久都不來小酒館看我?」

  秦劍飛搪塞地說:「新婚燕爾,如膠似漆,每個人剛結婚都是這樣。」

  「騙人!整個惡霸寨都知道寨主孤枕難眠!」小語眼兒一勾。

  秦劍飛完全沒反應。「是哪個不想要舌頭的人說的?」

  「就是我,你想怎麼樣?」小語大膽的往他腿上一坐。

  「女孩子家怎麼可以沒規沒矩!」秦劍飛大聲斥喝。

  「寨主,你一定很寂寞!」小語伸手往他領口裏探去。

  他拍蚊子似地拍開她的手,命令道:「去坐那張椅子!」

  「總有一天,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小語扭腰擺臀,故意挑逗。

  「寨主夫人來了!」王伯深怕女兒不安分,所以人還沒進門就故意大喊。

  等到所有人都坐定位後,一陣優美的胡琴前奏響起,接著是琵琶的清脆聲,絲絲入扣。

  公孫雪偏著臉,朝向他們,李嬤嬤坐在她的前面,像在照顧還不會拿碗筷的幼兒,一匙一匙的喂她吃;除了輕微的咬合動作,她臉上的表情依然是呆呆的,但黑邃的眸中有著點點星光,顫動著,閃爍著。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眼眸起了變化,也沒發現他的眼眸隨之起舞。

  好一對烏黑晶亮的眸子!秦劍飛的心兒猛地一跳,一股熱血沖向臉頰。

  他的十指不聽使喚地放下筷子,像兩隻五腳蜘蛛在桌上爬行,眼看就要爬到她手臂,一塊三層肉突然攔住去路——他灼熱的目光和李嬤嬤指責的眼神在空中交會,仿佛被當頭棒喝似的,他不情不願地縮回手。

  低著頭,用力地扒飯,兩三下就碗底朝天,清潔溜溜。

  「李嬤嬤,你吃飯,換我來喂她。」秦劍飛好心的自告奮勇。

  「我來就好了,我一點也不餓。」黃鼠狼的嘴臉,李嬤嬤毫不領情。

  「丈夫照顧妻子,天經地義。」秦劍飛誤以為李嬤嬤是在跟他唱反調。

  「寨主,你會後悔的。」李嬤嬤咕噥一聲。

  秦劍飛搶過湯匙和飯碗,溫柔體貼地說:「來,把嘴張開。」

  「鬼啊——」公孫雪抓著桌巾一掀,頓時碗盤狼藉,人也跟著不見。

  「我去追寨主夫人。」見寨主和李嬤嬤都沒採取行動,王伯立刻追了出去。

  李嬤嬤皺著眉,曉以大義地說:「你看吧,我已經警告過你,你老是不聽。」

  一股惱羞成怒的緋紅竄上他的臉頰,他的下顎緊繃,額頭冒出青筋,他的自尊受到嚴重的傷害,他甚至聽到胸膛傳出破碎的聲音。

  他無法忍受在他千瘡百孔的時候,李嬤嬤居然惡毒地在他傷口上撒鹽巴?在他聽來,只要不合他的意,好話都會變壞話,好人也會變仇人。

  不要說是一時之間,就算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他也無法瞭解李嬤嬤和楊老為了他,可以兩肋插刀,可以上刀山、可以下油鍋,在所不辭,若不是他們,佳人早就咬舌自盡了,而他卻把他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你行!你厲害!你幹麼不去擺算命攤,賺大錢,笑哈哈?」

  「你受氣是活該,用不著發洩在我身上。」李嬤嬤一臉鎮靜。

  秦劍飛怒不可遏。「你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居然敢揶揄寨主?!」

  李嬤嬤數落道:「我就算想吃,也沒東西吃,全都是因為你……」

  「我怎樣?一桌子的菜是我砸的嗎?」秦劍飛暴跳如雷地打斷。

  「難道你要我去罵寨主夫人?」李嬤嬤臉色凝重。

  小語以為有機可乘,挑撥離間地說:「這正是寨主的意思。」

  「這兒沒你插嘴的餘地。」這句話如同焦雷打在他頭上,澆熄怒氣。

  「你要是不洗心革面,想得到她的芳心,比登天摘月還要難。」李嬤嬤暗示道。

  「是我的錯,你快去安撫她。」秦劍飛沒聽出她話中的涵義。

  看著一地的菜肴碎瓷,李嬤嬤無奈的歎了口氣。「這裏怎麼辦?」

  「你放心,我會打掃乾淨。」向來自大的寨主,為愛甘願做奴才。

  兩人同時奔了出去,留下懊悔不已的小語,怨歎拿石頭砸到自己的腳。

  很快地,秦劍飛拿著掃帚和畚箕回來,但他並沒有馬上行動,反而咬著下唇思索。

  他越想越想不通,她對其他人都是癡癡呆呆的,唯獨對他瘋狂極了,他雖知道大家背著他叫寨主夫人「呆呆娘子」,不過他覺得應該叫她「抓狂娘子」才對……

  這時,他漆黑的眸中突然掠過一道亮光。

  她對他與眾不同,反應激烈,這應該是好現象吧?!啊,他懂了,打是情,罵是愛,可見愛苗已經在她心中萌芽——這個天大的領悟,來得真是時候,他對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無比驕傲。

  以後,誰敢再說惡霸寨都是靠他妹妹撐起一片天,他就請誰吃拳頭!「寨主,讓我來收拾,你坐著就好。」小語想從他手中奪過掃帚,但是卻遭到拒絕。

  「我捅的樓子,我自己善後。」秦劍飛輕快又勤快的打掃。

  「寨主,你好可憐……」小語哽咽一聲,逼出一串淚珠。

  「你哭什麼?」秦劍飛只覺得她又煩又惹人厭。

  小語噙著淚,抱不平地說:「每個人都跟你作對,都不尊重你。」

  「有嗎?是嗎?我覺得還好。」秦劍飛一根腸子通到底。

  「你有任何需要,儘管發洩在我身上。」小語煽情地揚動睫毛。

  「我只要她,不要其他女人。」秦劍飛無動於哀,斷然拒絕她的以身相許。

  ***

  「是誰這麼大膽敢偷襲我?」秦劍飛的後腦勺,被飛來橫禍擊中。

  「好玩!好玩!真好玩!」為報摸乳之仇,公孫雪不惜犧牲小我。

  秦劍飛往後腦勺一摸,摸到一坨狗屎。「你怎麼可以用狗屎扔你夫君?」

  這時,抱著木柴要去廚房生火的大舌頭,正好目睹寨主狼狽的模樣;通常看到這種情形,一般人都會趕緊回避,但大舌頭是個低能兒,他只是傻愣愣的繼續站在原地。

  大舌頭的本名就叫大舌頭,當年他流浪到惡霸寨門口,舌頭又厚又大,塞不進口裏,像狗一樣吐出來,問他叫什麼名字,他啊了半天啊不出來,所以秦劍飛以貌取名。

  雖然大舌頭反應遲鈍,不過工作賣力,因此被秦劍飛留在府中,負責打雜。

  嚴格來說,收留大舌頭固然是出自一片好心,不過也有一點私心作祟。在府裏,他不是至高無上的男主人,而是抬不起頭的小男人,他妹妹才是一家之主,其次是李嬤嬤,有了比他笨的大舌頭,有助於提升他的地位。

  「太好玩了—」公孫雪再次一擲,但被他輕而易舉的閃身躲過。

  「玩狗屎是不好的行為!」秦劍飛加重語氣,像大人在教訓壞小孩。

  「我要跟我爹娘說,你欺侮我。」公孫雪淚如雨下。

  「娘子別哭,我帶你去洗手。」

  秦劍飛好聲安撫。

  「壞人!你是壞人!」公孫雪抬起手就要拭淚。

  「不要用手擦臉!」秦劍飛連忙伸手阻止。

  公孫雪乘隙以髒手揪住他的鬍子。「笨蛋!你是個大笨蛋!」

  「好、好笨!寨、寨主好……笨!」大舌頭在一旁幸災樂禍。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加油,但他哪捨得生她的氣,愛憐都來不及了。

  低頭一看,美美的大鬍子被狗屎黏得交叉打結,還吸引了一堆蒼蠅聚集。

  只見他大手一抓,圍繞著大鬍子的蒼蠅,瞬間一隻也不剩,全部在他手掌中嗚呼哀哉,然後變成肚破腸流的蒼蠅幹,落到地上。

  但是就在這麼一眨眼的時間中,他的眼前莫名其妙的一陣昏暗,這一次——狗屎命中眼睛。

  還來不及撥乾淨蒙住雙眼的狗屎,迷迷糊糊中,他看到她的身子搖搖晃晃。

  「當心摔跤——」秦劍飛一時情急,沒注意到腳下有油水,自個兒打滑。

  「哈哈!狗吃屎!狗吃屎!」公孫雪早就設好圈套,在油水前面正是一堆狗屎。

  秦劍飛有如掉進茅坑,渾身是屎。「你從哪里撿來這麼多狗大便?」

  「笑……笑,真、真好笑!」大舌頭捧腹大笑,舌頭蕩來蕩去。

  「乖兒子,把嘴巴張開,娘喂你吃飯。」公孫雪挖了一坨屎。

  秦劍飛反手扣住她。「求你別鬧了,我帶你去洗手。」

  公孫雪拼命用腳亂踹他。「壞兒子,不孝子,不聽娘的話。」

  「打、打得……好。」大舌頭渾然不知大禍臨頭的拍手助興。

  「你還不快把狗屎清乾淨!」秦劍飛一面保持鎮定,一面維持寨主的威嚴。

  「不許碰老娘辛辛苦苦煮的飯!」公孫雪氣急敗壞似的大吼大叫。

  秦劍飛對著大舌頭命令道:「從今天開始,由你負責教會狗輩不可隨地大小便。」

  「是……是,寨、寨主。」大舌頭一臉遭受池魚之殃的慘白。

  「要是讓我看到地上有狗屎,就給你當飯吃。」秦劍飛厲聲威脅。

  「遵、遵命,寨……寨主。」可憐的大舌頭成了出氣筒。

  「還有,不許把這事張揚出去。」秦劍飛不忍的改以柔聲提醒。

  「小……小的不、不……不敢。」費盡千辛萬苦,大舌頭好不容易把話說完。

  望著寨主拖著呆呆娘子漸漸遠去,大舌頭氣呼呼地朝寨主的背影,拉長舌頭。

  可惡!低能兒也是有脾氣的!大舌頭越想越生氣,明明不是他收集狗屎,為什麼倒楣的事都落在他頭上?一想到以後要替狗擦屁股,他氣得連舌根都吐了出來!每次上完大號,他擦自己的屁股都擦不乾淨,更何況要擦狗屁股?

  同一時間,秦劍飛拉著公孫雪回到房裏,緊閉門窗,色膽萌生。

  感謝老天爺,讓他因禍得福!他摩拳擦掌,讓手心熱呼呼的,接著打開衣櫃拿出乾淨的衣服,還有誘人的紅肚兜,喉結隨著急湧而上的口水滾動了起來。

  光是想到她那溫香軟玉般的胴體,他就已經頭暈目眩,魂飛魄散……

  「娘子,我幫你換件乾淨衣服。」秦劍飛一臉得意忘形。

  「色……色狼!」看到他噁心的色相,公孫雪嚇得舌頭打顫。

  秦劍飛露出頭疼欲裂的表情。「老天!你幹麼學大舌頭講話?」

  「我……我高、高……高興。」公孫雪將計就計,隔著圓桌跟他對峙。

  「我的頭好痛!」秦劍飛故作痛苦狀,分散她的注意力,緩緩移動腳步。

  「痛、痛死,活……活該!」公孫雪只顧著拍手叫好,沒察覺到他的陰謀。

  「好了,把嘴巴閉緊,手抬起來。」秦劍飛一個箭步沖上前捉住她。

  「你、你欠揍!」公孫雪袖子一揮,朝他額頭打下去。

  秦劍飛痛得齜牙咧嘴。「你拿什麼東西打我?」

  「石、石……石頭。」公孫雪眸中閃過一絲報復的快感。

  「楊老,你快來救我!」鮮血流淌而下,秦劍飛立刻奪門而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2:47

  第三章

  「寨主,你在找什麼東西?」一個獵戶好奇地蹲下身子。

  「小聲一點,我正在跟蹤寨主夫人。」秦劍飛像狗似的趴在草叢裏。

  看他以四肢匍匐前進,獵戶好心提醒。「寨主這樣子,讓人看到不好。」

  「誰敢說我壞話,我就割了誰的舌頭!」秦劍飛向來習慣以威脅恐嚇手下。

  言出必行,是身為寨主應該有的基本威嚴,副寨主不止一次告誡過他,不過都被他當成耳邊風。

  他的壞習慣很多,說話不算話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犯錯的人,大家反而喜歡他勝過副寨王,因此他說的話大家也都當成耳邊風,絲毫不放在心上。

  副寨主是不可冒犯的,在她面前,大家都謹言慎行,小心翼翼。

  寨主就不一樣了,他對每個人都像對兄弟姊妹般友好,在他面前就算隨地大小便,他也不會生氣,只要不揪掉他一根鬍子,就可以平平安安吃到百歲,睡到壽終正寢。

  整個惡霸寨,街頭巷尾、家家戶戶,連剛出生的小嬰兒,都知道寨主還沒圓房。從新婚之夜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天,換作是別的男人早就上了,才不管老婆是癡是呆,但寨主堅忍不拔,令人由衷佩服。

  寨主精神,與山同高,與天同壽,永垂不朽!陰鬱的天空眼看就快下雨了,獵戶連忙褪下身上的蓑衣。「寨主,快下雨了,蓑衣給你用。」

  「麻煩你,把蓑衣披在寨主夫人身上。」秦劍飛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嬌妻。

  「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她是寨主夫人……」獵戶面有難色的推辭。

  「你放心,她不會有反應的。」在不容拒絕的眼神中,還有幾分的無奈。

  「寨主何不親自獻殷勤?」獵戶靈機一動,自認是個好建議。

  「我也想,我當然想,可是她不會接受。」秦劍飛莫可奈何的聳肩。

  獵戶點頭。「好吧,既然寨主不介意,又那麼信任我,那我就去試試看。」

  「要是讓我看到你乘機吃豆腐,我就剁掉你的手指頭!」秦劍飛不放心的口頭警告。

  「寨主,你這麼說等於是為難我,我不幹了。」獵戶作勢轉身欲走。

  「對不起、對不起,算我說錯話,你快去吧!」秦劍飛賠笑道歉。

  看到蓑衣順利地覆蓋在她身上,果然不出所料,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轟隆一聲,一道閃電如利刃劈開天地,差一個手臂的距離,就把他劈成兩半!但他繼續保持距離地跟著她,爬過茂密的草叢,來到佈滿碎石的小徑。

  她早知道他尾隨著她,而且像只搖尾乞憐的野狗,所以她故意挑這種又尖又硬的石子路,目的就是想折磨他,探探他能忍耐多久?想不到這個大鬍子還真能忍受皮肉之苦,居然走完了石子路?!來到村落,人來人往,他不好意思再學狗爬的起身而行,看見她停在私塾的視窗,裏面傳來童稚的兒聲,朗朗念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的話——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四匹馬兒追不到,再加一、兩匹馬兒,不就追到了?這句話真是淺顯易懂。

  駐足良久,她又開始移動腳步,往小酒館而去,店東立刻招呼她坐上位。

  一轉身,店東看見渾身濕透有如落水狗的寨主,急忙拎著幹毛巾過來迎接,但是在靠近寨主後,卻嚇一大跳。

  寨主邋邋遢遢並不教人意外,但他從未見過寨主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褲管自膝蓋以下破破爛爛,褲上還有沾了泥汙的血跡。

  發生什麼事了?寨主是跪算盤,還是跪針氈呢?看見寨主臉上有著滿足的笑容,大概是在練什麼自虐神功吧?!接過幹毛巾,秦劍飛拿來當頭巾用,遮頭蓋臉,掩人耳目。

  「別張揚,給我一個角落的位子就好。」秦劍飛壓低聲音指示。

  「寨主……」店東輕聲一喊,卻被兩個銅鈴般的大眼射出怒光制止。

  「別叫我寨主。」秦劍飛不想引人注意,他要靜靜地陪伴和注視美嬌娘。

  「我馬上去熱壺酒給你暖暖身。」店東一番好意,跟所有人一樣愛戴寨主。

  「不急,店東,寨主夫人常來嗎?」秦劍飛目不轉睛地看著佳人背影。

  店東一五一十地說:「每天都來,寨主夫人似乎很喜歡絲竹聲。」

  秦劍飛又問:「你覺得我應該要學拉南胡,還是學彈琵琶?」

  「寨主日理萬機,應該以管理惡霸寨為重。」店東糾正。

  秦劍飛大刺刺地說:「我偏要以老婆為重。」

  惡霸寨每個人都知道,跟寨主據理力爭,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寨主從以前就不喜歡聽不利於他的實話,尤其是聽見大家對副寨主歌功頌德,寨主就會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躲在房裏咬棉被,三天三夜足不出戶。

  寨主人高馬大,英姿煥發,但是性格卻像小孩子,只要哄他騙他就沒事了。

  私底下楊老曾經找店東密談過,表示要解決寨主無知、自大、偏執、不學無術的壞毛病,就得對症下藥,而唯一的靈藥就是呆呆娘子。

  只要提到呆呆娘子,寨主立刻會變得比狗還乖,要他往東走,他絕不會向西看一眼。

  不知道楊老說的有沒有用?店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刺探地說:「據我所知,寨主夫人去私塾聽課比來小店聽胡琴的時間長。」

  「你的意思是……」這麼明顯的話,秦劍飛居然聽不懂?!店東照楊老的吩咐說:「你何不去拜楊老為師?」

  「要我讀書,還不如砍我一刀!」秦劍飛咬牙切齒。

  店東不疾不徐地說:「以老婆為重,就應該投其所好。」

  「你去招呼我老婆,我要一個人靜靜考慮。」秦劍飛陷入苦思。

  「別考慮了,打鐵要趁熱,越快讀書識字越好。」店東再接再厲。

  秦劍飛不屑的嘟嘴。「你倒說說看,讀書識字哪里好?好什麼好?」

  「好跟老婆早日圓房。」這句話說到秦劍飛的心窩深處,激起一陣漣漪。

  ***

  「我念一遍,你跟著念一遍。」楊老拿著馬鞭,神情嚴肅。

  「知道了,你快點開始好不好!」秦劍飛手肘懶洋洋地撐著桌面。

  「一點規矩也沒有!」楊老用力一抽,咻地一聲,馬鞭落在他的背上。

  秦劍飛挺直背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從背後擴散開來。「你幹麼打我?」

  「坐沒坐相,當然要打。」楊老下定決心,要徹頭徹尾的改造他。

  「臭老頭,老子我一向是這種坐相。」秦劍飛大為光火。

  「出言不遜,該打!」楊老頤指氣使,再送他一鞭。

  秦劍飛氣得咬牙切齒。「你幹麼又打我?」

  「我是在教你尊師重道。」楊老不論何時都理直氣壯。

  「下課後,我一定會好好尊敬你!」秦劍飛忿忿的喃喃自語。

  他到今天才知道,楊老是個偽君子,其實體內流著殘暴嗜腥的血液。

  堂堂寨主低聲下氣的拜他為師,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光榮,他居然不識好歹,弄出一堆花樣?一會兒要他向一張叫孔子的死人像跪拜,一會兒又要他向他行跪拜禮,害他膝下的黃金全沒了。

  一想到自己受盡屈辱,完全是因為相信他的話,什麼只要他斯文有禮、出口成章,美嬌娘的病就會好一半……此刻他懷疑,他根本是假借讀書之名,好藉機對他痛下毒手,打得他皮開肉綻,再向他收取醫藥費,中飽私囊。

  沒關係,這次姑且相信他,萬一不靈驗,換他來打他個血肉模糊!調整好坐姿,聚精會神的豎耳聆聽,免得皮肉再受苦受難,可是沒片刻時間,就腰酸背痛,屁股下好像長了什麼似的,刺得他好難受!低頭一探,不得了,居然有根針?!還好是紮到屁股肉,不是重要部位,不然五天五夜不能使用傳家寶,娘子豈不是要埋怨他不能人道?

  其實這十多天裏,他根本苦無機會使用傳家寶。

  秦劍飛咄咄逼人地問:「楊老,為什麼椅子上有根針?」

  「之前坐這椅子的學生掉的。」楊老敷衍道。

  「是哪個笨學生?」秦劍飛怒氣衝衝。

  「是小莉。」楊老自己縫衣掉針,卻賴到六歲女娃頭上。

  「那就算了!」在惡霸寨裏有條規定,打小孩的人要坐牢一天,這是副寨主立下的規範,只要虐待兒童,不論任何理由都算是犯法。

  他妹妹超愛小孩,向來主張愛的教育,勝過鐵的紀律,他舉雙手雙腳贊成。

  不過楊老顯然沒有遵照辦理,他手中的馬鞭就是證據!堂堂寨主,居然被當成馬揍,教他情何以堪,教他臉往哪里放?

  「人之初,性本善……」楊老從最基本的三字經念起。

  「噗——」噗哧一聲,秦劍飛忍不住發出竊笑聲。

  楊老目光一瞪。「你笑什麼?」這麼小的眼睛,連蚊子都嚇不跑。

  「笑有益健康……」秦劍飛看著他的小眼,笑出聲的同時,又挨了一鞭。

  「上課時間,不准笑!」楊老感歎,他比脫韁野馬還難以馴服。

  「明明是你說,每天大笑三回,可活到百歲。」秦劍飛指出。

  楊老一絲不苟地正色道:「學習知識是很嚴肅的事。」

  「我笑表示我開心自己聰明絕頂!」秦劍飛說。

  楊老譏諷地說:「你聰明,笨蛋這兩個字就會從世上消失。」

  「我的思想跟古聖先賢一樣,這就是最好的證明。」秦劍飛立刻反駁。

  「你要是有思想的話,母豬就會爬樹!」楊老搖頭晃腦,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母豬爬樹?!這倒是前所未聞的新鮮事,楊老果真是見多識廣,活到老學到老……啊,他懂了!這是考題,楊老在試探他,看他能不能想出母豬為什麼會爬樹?他立刻陷入苦思——

  他必須趕快想出正確答案,免得被瞧不起!

  首先,他想到有些樹只有葉子,有些樹會生果子,吸引鳥類和猴群;樹的問題解開了,他松了一口氣,現在問題回到母豬身上。

  母豬四肢短小,頭腦愚笨,身形肥腫,好吃懶做,都是等人來餵食,所以母豬不可能會為了吃果子而爬樹。

  動物之間語言不通,這點常識他是有的,所以母豬也不可能為了交朋友而上樹,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交配!確實有此可能,任何一種動物發起情來,都是毫無理性可言。但是鳥類身軀太小,根本不可能滿足母豬,莫非母豬是看上猴子,把猴子的尾巴當成寶貝?!不對,尾巴硬不起來……

  這不是,那不對,如果是比武,他絕對不會棄劍投降,但是比腦袋的話,那就算了。「公豬都躺在地上,母豬幹麼要爬到樹上?」秦劍飛決定投降認輸。

  「這是打比方,意思是嘲笑你拿自己媲美聖賢,不知羞恥。」

  「人之初,性本善,跟我想的一模一樣。」他還是認為自己懂得這句話的意思。

  「那你解釋給我聽。」楊老打從心底不相信他的話。

  秦劍飛志得意滿地說:「人一生下來,就知道性生活的好處。」

  楊老差點口吐白沫。「笨蛋!此性非彼性,是本性善良的意思。」

  「不,你曲解了,我相信這是好色聖賢寫的書。」秦劍飛堅持己見。

  「等你會寫一千個字,我就送你一本好色寶典。」楊老改以利誘,軟硬兼施。

  「一千個字太多了,五百個字如何?」一千個字對他來說,比千兩黃金還沉重。

  楊老冶哼一聲。「這裏是神聖的私塾,又不是菜市場。」

  秦劍飛迫不及待地追問:「什麼樣的好色寶典?」

  「素女經。」楊老不卑不亢地說。

  「我才不要變女人!」秦劍飛自以為上當的怒吼。

  「素女經,是一本教導床事技巧的書。」

  原來是書名取得不好,害他窮緊張一下,不過此刻他的心蠢蠢欲動。

  聽起來素女經似乎很適合夫妻同看,如果嬌妻能變成素女,不知該有多好?為了得到寶典,他下定決心要發憤圖強、砥志礪學,要用最短的時間,學會一千個字!就算天塌下來,就算火燒到屁股,他也不會離開這張椅子,除了尿尿之外……

  排泄跟發洩是共用一個傳家寶,不能不好好愛惜。

  楊老也一樣,在教會他一千個字以前,不准他擅自離席!一時之間,私塾裏充滿蓬勃朝氣,他中氣十足的跟著楊老朗朗上口。

  見他如此賣力,楊老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他根本沒有素女經,因為他根本沒那種需求,但管他的,他有手有腦,雖然記憶力大不如前,不過以他自身的經驗,再加上醫學知識,拼拼湊湊,應付他綽綽有餘。

  「苟不教,性乃遷……」楊老的聲音被打斷。

  「狗叫不叫跟人性有什麼關係?」秦劍飛困惑不已。

  「有教無類,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楊老淚水往肚裏流。

  ***

  「真不簡單,寨主在背三字經!」李嬤嬤興沖沖地說。

  「李嬤嬤,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公孫雪立刻起疑。

  「完全沒關係,老身是為惡霸寨感到高興。」李嬤嬤強顏歡笑。

  公孫雪愁容滿面,幽幽一歎。「他變聰明,對我來說,是壞消息。」

  「別擔心,你毫無破綻可言,他不會發現的。」李嬤嬤極力安撫她放鬆。

  「不,紙是包不住火的,我遲早會被他揪住狐狸尾巴。」公孫雪垂下眼睫。

  看著又長又密的睫毛不安的顫動著,李嬤嬤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緊抿唇線,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說溜了嘴。

  公孫小姐是聰明人,她在思索、她在起疑、她在回想,此刻要是打擾她的思緒,反而突顯她作賊心虛……她只能乞求老天爺保佑,那一句話別成為壞了一鍋好粥的老鼠屎!寨主好不容易才體會讀書的重要性,這是多麼難得的事,以前副寨主還在的時候,不管怎麼好說歹說、軟硬兼施,甚至拿繩子將寨主五花大綁,用竹簽撐開寨主的眼皮,可以說是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讓寨主拿起書本。

  如今寨主自動自發,全是為了她,為了博得佳人一笑。

  她——是寨主的光明燈,是寨主的生命火,是寨主的心頭肉!他不能沒有她,他不能失去她,那會奪了他的魂,會要了他的命。

  秦嶺上,不是只有惡霸寨一寨獨大,除了他們,還有大龍寨和黑豹寨,這兩寨平日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打打殺殺,美其名是自保,其實是為了爭奪地盤,擴大勢力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以前他們震懾於副寨主的深謀遠慮,不但不敢冒犯,還不時送禮來巴結示好;現在副寨主李代桃僵,自己嫁掉自己,惡霸寨只剩寨主管事,這種情況真是教人有點擔憂。

  「李嬤嬤!」一聲輕喚,使李嬤嬤猛地回過神來。

  「我有一點好奇,正好又沒話可聊,才會想到她。」公孫雪態度輕鬆自然。

  「表面上寨主是老大,其實副寨主才是當家作王的人。」李嬤嬤字字斟酌。

  「除了聰明伶俐之外,她還會什麼?」公孫雪看似毫無心機的隨意聊聊。

  李嬤嬤卻是如坐針氈,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很多,耍劍舞刀,暗器兵法,樣樣精通。」

  「這麼說來,她算是個女中豪傑。」公孫雪蕙質蘭心,恬淡一笑。

  「老寨主把她當男娃養,害慘了她。」李嬤嬤搖頭歎氣。

  「怎麼個慘法?」公孫雪聽得津津有味,讓李嬤嬤放鬆戒心。

  「一個女孩子家,針不會用,地不會掃,菜不會煮,這還不慘嗎?」

  「那她漂亮嗎?」公孫雪小心翼翼,儘量不讓語氣中流露出絲毫較量的意味。

  「當然比不上公孫小姐的天生麗質。」李嬤嬤坦言不諱。

  公孫雪嘴角掛了個嬌羞的淺笑。「我不是在問你對我的看法。」

  「五官清秀,可惜皮膚黑,不像你白皙如雪。」李嬤嬤不疑有他。

  「照你說法,寨主跟她一點也不像兄妹。」公孫雪不自覺的面露鄙夷。

  「是不像,如果除去那臉大鬍子的話,寨王比她好看。」李嬤嬤話中暗藏玄機。

  這些聽起來像嗑瓜子在聊的話題,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所有的謎團都一一被解開了,她終於看清楚,李嬤嬤是虛情假意,楊老也是一樣。他們兩個人聯手,不是可憐她,也不是同情她,而是在拖延時間,在玩兩手策略,以為只要大鬍子變得文質彬彬,就能打動她的芳心。

  他們實在是大錯特錯,錯估了她的為人;她不是那種注重外表的膚淺女子,更不會因為他能吟詩作對就投懷送抱。

  她討厭他,也討厭整個惡霸寨!他們全都是土匪,不僅掠奪別人的財物,更可惡的是,他們掠奪了她的花轎,毀了她一生!但她不會在此刻翻臉,她要保持冷靜,不動聲色的繼續扮演呆呆娘子,跟他們周旋到底,直到她帶領官兵圍剿惡霸寨,將他們全部繩之以法,讓他們嘗到跟她一樣被囚禁在牢籠裏的滋味!還有,最不可饒恕的就是副寨主,她是罪魁禍首!那女人不只搶了才子,還將她推入無底的深淵,害她時時提心吊膽,刻刻害怕驚恐,沒有一分一秒是安穩的,就連睡覺的時候,只要聽到窗外有聲音,不管是風吹草動還是蟲鳴鳥叫,她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這種看不到盡頭的生活,究竟還要忍受多久?她的痛苦、她的悲怨、她的憤恨,讓她好想躺在才子溫暖的臂彎中……

  才子怎麼還不來呢?他不可能沒發現,佳人白皙如雪,跟那個黑面婆不一樣,除非——他被她纏住了!他被她迷惑了!一陣令人不寒而慄的冷意,從繡花鞋底竄升,遍及全身。

  公孫雪咬著下唇,強忍住想大哭一場的衝動。她的淚水和身心都要留給才子,她相信他不像那個又蠢又醜的大鬍子,只有他才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一世的託付,是她朝思暮想的至愛,是她魂牽夢縈的牽絆。

  她絕對不會把才子讓給那個心如蛇蠍的副寨主!李嬤嬤惴惴不安地凝視著她複雜的眼神。「公孫小姐,你在想什麼?」

  「當然是在想逃出去的辦法。」公孫雪似真似假地說,但表情卻是調皮的。

  「你想到辦法了?」李嬤嬤嚇壞了,佈滿皺紋的嘴唇微微顫抖。

  公孫雪悵然若失的搖頭。「沒有,惡霸寨戒備太森嚴了。」

  「副寨主人雖不在,但她立下的規矩,沒人敢鬆懈。」李嬤嬤說。

  「秋天快來了,我一向怕冷……」公孫雪雙臂緊緊環繞胸前,顫了顫。

  「我明天去副寨主房裏,拿幾件禦寒衣服給你。」李嬤嬤一步步踏入陷阱。

  「我跟你一起去,萬一衣服不合身,有勞李嬤嬤修改。」公孫雪感激一笑。

  ***

  「公孫小姐,你喜歡哪件,就拿哪件。」李嬤嬤打開衣櫃。

  「怎麼全都是獸皮獸毛的衣服?」公孫雪仿佛聞到血腥味般向後退。

  「你看這件,毛絨絨的,穿起來暖和,摸起來又舒服。」李嬤嬤大力推薦。

  公孫雪義憤填膺地說:「有老虎,有花豹,有白狐,是誰這麼殘忍殺了它們?」

  「都是副寨主親手捉來,親手扒皮,親手曬乾……」李嬤嬤說。

  「好恐怖!我不喜歡!我不敢穿!」公孫雪心生畏懼地搖了搖頭。

  「有了!這件舊棉襖,委屈你將就一下。」李嬤嬤取出,為她穿上。

  「很合身,但是只有一件,我總不能不換衣服……」公孫雪哀怨的歎一口氣。

  「那我馬上去布莊,剪布做暖衣。」李嬤嬤心急,沒有多想就往門外走去。

  公孫雪露出微笑,眼珠子骨碌碌地溜來溜去。「我在這等你。」等李嬤嬤走遠,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翻箱倒篋,她相信在副寨主的房裏,一定可以找到逃出生天的辦法。

  在府裏,李嬤嬤表面上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但她知道李嬤嬤其實是提防她逃跑,還有,那個大鬍子的賊眼,老是在她屁股後面打轉,若不是她有教養,早就想放屁熏死他。

  此刻,一個去布莊,一個在私塾,再也沒有人可以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正當她打量著四周,身子尚未來得及移動,門外忽然傳來急遽的腳步聲——是大鬍子!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走路像要踩死蟑螂似的,步步帶著殺氣。

  他回來幹什麼?她的嘴角浮現一抹冷笑。大鬍子八成是跟書本有仇,坐不住,跑回來睡大頭覺;他連阿斗都不如,至少阿斗還會讀書寫字,他卻一無是處。

  秦劍飛往未關的門裏一瞧,看到熟悉的背影,驚呼一聲。「喝!」半晌,回過神後才松了一口氣。「嚇我一大跳!」

  「寨主,你什麼時候膽子縮小了?」還沒走遠的李嬤嬤以螳臂擋在門口。

  「我還以為是我妹妹回來,看我的笑話。」秦劍飛一時被棉襖迷惑。

  「你不是在讀書嗎?跑回來幹麼?」對他的半途而廢,李嬤嬤難掩失望。

  秦劍飛理直氣壯地說:「上茅廁。」從私塾一路憋尿到府裏,靠的是一身武功。

  「私塾裏又下是沒茅廁!」李嬤嬤哭笑不得,覺得他傻得可愛。

  「我蹲不習慣,還是家裏的茅廁比較香。」秦劍飛嘻皮笑臉。

  「少來了,你八成是想念寨主夫人。」李嬤嬤促狹的嘲笑。

  秦劍飛屏氣凝神地問:「她這兩天怎麼樣?」

  李嬤嬤不動聲色。「一樣呆呆的。」

  「你不照顧她,想要跑去哪里?」秦劍飛咄咄逼人。

  「天轉涼了,我要去布莊剪布縫新衣。」李嬤嬤實話實說。

  「你居然敢偷藏私房錢?!難怪這陣子菜色變差!」秦劍飛怒聲道。

  「不是為我,是為寨主夫人添購暖衣。」李嬤嬤忙不迭的說分明。

  他刻不容緩的從懷裏掏出百兩銀票。「這裏有一張銀票,你拿去用。」

  「寨主,你的眼睛一個大,一個小。」李嬤嬤酸溜溜的揶揄。

  「真的嗎?我進去照一下鏡子。」秦劍飛心懷不軌。

  「你再不去茅廁,我看你以後就不用去了。」李嬤嬤搶先一步鎖上門。

  「你幹麼上鎖?萬一我娘子要如廁,你教她怎麼辦?」秦劍飛暴跳如雷。

  「她只有在看到你的時候,才會嚇到屁滾尿流。」李嬤嬤毫不客氣地指出。

  秦劍飛雙手合十拜觀音。「只看一眼,求求你,一眼就好了。」

  「不行!」李嬤嬤非但不為所動,而且還落井下石地吹起口哨。

  「你幹麼吹噓噓?」此聲有如魔音穿腦,逼得秦劍飛兩腿交叉。

  「催你趕快去茅廁。」李嬤嬤越吹越大聲,只見他兩腿越顫越厲害。

  「真是的,大家都欺侮我!」秦劍飛倍感委屈,急急忙忙地狂奔至茅廁。

  大家都是為了他好,才會替他設身處地的著想,雖然李嬤嬤不敢明講,但公孫雪心知肚明。

  等待,再等待,直到門外一片靜悄悄,她才起身開始翻找起來。

  打開梳妝?的兩個抽屜,裏面都是讓人不屑一顧的廉價胭脂水粉和假珠寶首飾,難怪副寨主不帶走;她不但搶走花轎,還搶走她的嫁妝,真是一對狼狽為奸的兄妹!衣櫃裏,除了那些可怕的獸皮獸衣,其他全是俗不可耐的衣服。

  往床邊走去,一踩到腳踏板,聽聲音應該是空心的,裏面肯定暗藏玄機,但機關在哪?左摸右摸,又踢又踹,腳踏板依然完好無缺,她退後一步打量。

  這張床看起來跟普通的床沒兩樣,除了床頭的薄簾,比床尾的薄簾多系了一條帶總的拉繩……她懂了!拉了一下拉繩,吱地一聲,腳踏板掀了開來。

  裏面有五顏六色的小罐子,沒寫用途,她不敢亂碰,但她相信,其中有一罐是迷藥,害她和轎夫在客棧裏昏迷不醒。

  此外,裏面還有一些暗器,有的形狀像蝴蝶,有的形狀像燕子,可惜她完全不會使用。

  咦?這裏居然有寨主權杖?!太好了,她終於找到她要的寶物,趕緊將權杖藏入肚兜裏,然後將腳踏板恢復原狀。

  有了寨主權杖,並不表示她就能堂而皇之的走出惡霸寨,因為她不會易容術,就算喬裝成老婆婆或是麻子臉,守衛見到生面孔,未必肯輕易放行,反而會嚴加盤查……除非她能夠在惡霸寨裏,找到一個願意幫助她的好人。

  誰是好人?誰肯救她?好一個煩惱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3:01

  第四章

  「寨主!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小嘍羅慌慌張張沖進大廳。

  「什麼事不好?是官兵攻過來,還是你家著火?」秦劍飛正在看書。

  「都不是,是大龍寨寨主帶著賀禮,說要來恭喜你。」小嘍羅據實以告。

  「有禮物拿,這是好事。」秦劍飛將手中的書,極為寶貝似的放入懷中珍藏。

  懷中的書,是他花了五天的時間,不眠不休換來的素女經,他當然要妥善收藏,而且小器得不讓任何人偷窺一眼。

  雖然有些艱深的字還不認識他,但他已經用毛筆圈起來,晚一點再趁著夜深人靜、四下無人時,去請教楊老。

  但他心裏有些納悶,這本時代久遠的古書,怎麼會有些字的筆墨未幹呢?五天不見嬌妻,只瞄到窈窕的背影一次,好想她,看了書之後,更想她,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他打算聚精會神把素女經從頭到尾看過,融會貫通,然後再跟嬌妻分享魚水之歡的奧妙。

  此刻他的心千回百轉,激蕩得厲害,書中所提到的女體,仿佛在他眼前化成嬌妻雪白柔軟的玉軀,隨著書中描述的各種姿勢,赤裸裸的呈現……

  一想到兩人在床上翻滾糾纏的情景,他不由得垂涎三尺。

  「寨主,請用手絹。」小嘍羅向前遞上手絹。

  「你要我擦哪里?」秦劍飛渾然不察。

  「寨主,你的鬍子在滴水。」小嘍羅不敢過問原因。

  「有沒有擤過鼻涕?」秦劍飛面不改色,臉皮比城牆厚。

  「有,但我娘洗乾淨了。」一提到娘,小嘍羅臉上就充滿敬意。

  「我用袖子擦就行了,這條手絹就留下來當抹布。」

  秦劍飛當禮物收下。

  小嘍羅感到很光榮,但是卻沒忘記最重要的事。「寨主,無事不登三寶殿,龍寨主來絕對沒好事。」

  「你說得沒錯,但是為什麼要怕他?」秦劍飛書是讀了,但沒讀進腦子裏。

  「他……他一定會要求見寨主夫人。」小嘍羅面有難色的支吾。

  秦劍飛這才恍然大悟。「萬一他發現她是名聞遐邇的佳人,可就不妙了!」

  「小的擔心他四處張揚,寨主娶的是呆呆娘子,貽笑江湖。」小嘍羅以大局為重。

  「只要他認不出來她的真實身分,其他就無所謂了。」秦劍飛毫不在乎。

  「那我去找李嬤嬤,叫她將寨主夫人梳洗一番。」小嘍羅作勢告退。

  「順便準備酒菜,總不能白收人家禮物。」其實秦劍飛是自己肚子餓。

  小嘍羅退下後,另一個小嘍羅在門外大喊。「大龍寨寨主,龍騰天求見。」

  「快快有請。」秦劍飛起身走到門口,迎禮勝過迎人。

  龍騰天,似敵似友,亦敵亦友,妹妹不止一次告誡過他,務必提防龍騰天!不過他向來不把他當對手,兩人也不曾交過手。

  探子說,龍騰天都是在夜晚練功。但他以為,男人就應該在大太陽下打赤膊舞劍,渾身散發陽剛的汗味,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之道!光看龍騰天細皮白肉的,他懷疑他花拳繡腿,不堪一擊,所以不認為他有膽子敢侵犯惡霸寨。

  每逢中秋和新年,大龍寨和黑豹寨都爭先恐後來送禮,由此可見,他們都怕他,知道他武功蓋世,威名遠播,所以才會來拍馬屁。

  就連妹妹的生日,他們也會不辭辛勞的送禮祝賀,顯然妹妹是沾了他的光,才會得到那些禮物,他這個做哥哥的,雖然沒生日禮物可拿,但他一點也不嫉護,只要妹妹高興,他就高興。

  那些傢伙招子怎麼不放亮點,為何不順便打探一下他的誕辰日期?真是奇怪!不過這個娘娘腔的龍騰天,這次出手非常大方,帶了一箱沉甸甸的黃金當賀禮——其中必定有詐!難道他知道妹妹遠嫁南方?難道惡霸寨出了內奸?沒關係,只要有他在,萬夫莫敵!他對自己深具信心。

  雖然惡霸寨裏裏外外,每個人都在暗地裏說他是吃妹妹軟飯的寨主,其實妹妹連米都不會洗,這次正好給他機會證明自己不是軟腳蝦。

  「恭喜秦兄,抱得美人歸。」龍騰天拱手為禮,一見面就笑吟吟。

  秦劍飛笑得合不攏嘴。「我也恭喜龍兄,娶了七姨太,生了一窩子。」

  「七個醜女人,哪比得上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妻?」龍騰天向來油嘴滑舌。

  「你七天睡七女,我七天只能睡同一女,輸你輸定了。」秦劍飛也不遑多讓。

  「小弟假借恭喜之名,其實是想向夫人的美貌致意。」龍騰天大言不慚。

  「女人打扮至少要一炷香的時間。」遲遲不見嬌妻,秦劍飛敷衍以對。

  「美上加美,那小弟豈不是大飽眼福了?」龍騰天嘖嘖驚呼。

  秦劍飛避重就輕地說:「應該的,龍兄送厚禮來,娘子當然要有所回報。」

  「幾個月不見,秦兄變不一樣了,應答如流。」龍騰天有點愕然。

  「對不起,寨主,小的有要事稟告。」先前通報的小嘍羅站在門口。

  「容我去處理一下,馬上就回來。」秦劍飛往門口走去。

  四處找不到呆呆娘子的人影,李嬤嬤猜是去神遊,要他回報身體微恙。

  一聽到嬌妻不見了,他心急如焚,顧不得龍騰天還在廳內,雙腳和身體幾乎快分家。

  李嬤嬤早料到他沉不住氣,要小嘍羅多帶幾個幫手,拉住衝動的寨主,並且好言相勸,寨主夫人走不遠,不過就是在寨裏亂逛,或者是兜圈子。

  這些傢伙說得倒輕鬆,又不是他們的老婆不見,他們當然不急;就算他們的老婆真的跑了,他們大概也會一樣無動於衷,因為他們的老婆都是黃臉婆。

  世上有幾個人嘗過刻骨的愛,他們哪懂得他此時的心情?他的愛裏有煎熬、有痛楚、有擔憂,還有濃得化不開的甜蜜,哪像他們,一個個都是沒主見、沒大腦,只憑父母命(惡霸寨沒有媒婆),就草草娶了左鄰右舍的女兒。

  他越想越生氣,使出蠻力,把強拉著他的小嘍羅們一個個過肩摔。

  幸虧李嬤嬤有先見之明,吩咐他們要是看見寨主失去理性,就喂他一顆楊老特製的定心丸,因此眾小嘍羅跌倒後又趕快爬起來,七手八腳地纏住寨主,逼他吞下定心丸。

  哦了一聲,如雞蛋大的定心丸卡在他喉嚨裏,害他臉色發青,呼吸困難。

  眾人依照李嬤嬤的吩咐,趁著定心丸溶化之際,對寨主曉以大義——

  龍騰天是懷著鬼胎而來,他想來打探虛實,看看有沒有機會攻打惡霸寨?受到藥效的控制,秦劍飛頓時回復理智,安定下來,決定以大局為重。

  「剛才在門外,發生了什麼事?」見他安步當車的走來,龍騰天一頭霧水。

  「這幫手下一時興起,要我陪他們玩摔跤。」秦劍飛穩若泰山。

  「怎麼遲遲不見寨主夫人大駕?」龍騰天等得不耐煩了。

  秦劍飛歉然地說:「真是抱歉,娘子今天身體微恙。」

  「是不是昨兒個夜裏操勞過度?」龍騰天揶揄道。

  秦劍飛露出如癡如醉的表情。「真厲害,被你猜中了。」

  「看秦兄神采奕奕,想必是如魚得水。」龍騰天打翻醋?子。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多虧我過去勤於練身健骨。」秦劍飛自我膨脹。

  瞧他得意的嘴臉,龍騰天看不下去,決定換個話題。「怎麼不見副寨主?」

  「她上山采藥,還沒回來。」秦劍飛立刻提高警覺,不過神情自若。

  「不瞞秦兄,我本來就想借住幾天,家裏的女人正鬧得凶。」

  「歡迎,有朋自遠方來,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

  「小弟有沒有聽錯?秦兄剛才說了什麼?」龍騰天難以置信地咋舌。

  「龍兄沒聽錯,小弟最近求知若渴。」秦劍飛再露一嘴出口成章的功力。

  「秦兄咬文嚼字,讓人耳目一新。」龍騰天皮笑肉不笑,笑得很難看。

  「小弟不如龍兄風度翩翩,小弟還須精益求精。」秦劍飛笑中藏刀。

  ***

  「美姑娘,請留步。」龍騰天發現寶物似的眼晴一亮。

  這個男的衣著奢靡華麗,不像惡霸寨的人穿著樸實簡單;不管他是誰,只憑第一眼印象,公孫雪就非常討厭他,轉身欲走。

  真是個煩人的傢伙,不管她往哪邊轉,他總是身手矯健的搶先一步擋住去路,顯然這個一臉色相的男人根本不懷好意,她立刻提高戒心。

  相形之下,大鬍子眉宇之間充滿陽剛味,卻不失溫柔,沙啞嗓音中有股自大,卻不失多情,而這個男人卻像個賊婆娘,細眉細眼,聲音細如發絲,讓人看了聽了,渾身起疙瘩。

  奇怪,她怎麼會想到大鬍子?甚至期望他出現,幫她趕走惹人厭的傢伙?!天還沒亮她就為了勘察地形而溜下床,來到杳無人跡的荒郊野外,沒想到就在這種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理的偏僻處,遇到一頭大色狼,她該怎麼辦?除了保持冷靜,她還能怎麼辦?

  「小生是大龍寨寨主,姓龍,名騰天。」龍騰天有禮地自我介紹。

  一聽到寨主,公孫雪的心情如雪上加霜,決定不理不睬以對。

  「美姑娘為何不說話?害羞嗎?」龍騰天越看她,越喜歡。

  朝那張蒼白的死人臉掃一巴掌過去,是公孫雪此刻最大的心願。

  「難道美姑娘是啞巴?!」龍騰天心中無奈一歎。

  上蒼真是作弄人,給了她美麗的容顏,卻吝嗇給她優美的嗓音……不過家裏那七個成天吵吵鬧鬧,他正需要這種能讓他耳根清靜的美女作伴。

  「就算美姑娘不能說話,小生對美姑娘的愛意不變。」

  「龍……龍寨主,你、你想幹……什麼?」大舌頭好死不死地路過。

  「大舌頭,這兒沒你的事,你滾開。」龍騰天故作瀟灑地揮揮衣袖。

  「休、休得無、無禮!」大舌頭忠心耿耿,螳臂擋車似的護著公孫雪。

  龍騰天手一伸,快如閃電,掐住大舌頭的脖子。「不自量力!」

  「好……痛!」大舌頭的舌頭吐出,超過下巴一寸。

  「住手!」公孫雪於心不忍,情急之下叫出聲。

  「啊……啊……」大舌頭被放開,但脖上有著清晰可見如陰爪的紅痕。

  「原來美姑娘不但不是啞巴,聲音還有如天籟般悅耳!」龍騰天大悅。

  「不、不許……許你……」大舌頭越喘氣,話越說不清楚。

  龍騰天眼露凶光。「你再不滾,我就要你小命!」

  大舌頭火冒三丈,舌頭縮進嘴裏。「你他X的王八蛋!」

  「妙了!想不到大舌頭罵起人來倒是口齒流利哪!」龍騰天令人不寒而慄的陰笑起來。

  「龍寨主,你糾纏寨主夫人,寨主會殺了你。」大舌頭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天呵!這麼美的姑娘,怎麼會嫁給秦劍飛那種……」龍騰天突然止聲。

  「你有種就把話說完整,我好轉告寨主。」大舌頭反過來要脅他。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龍騰天忿忿地咬牙道:「英雄豪傑。」

  龍騰天訕然離去,但走沒幾步,回頭拋下一抹微笑。

  公孫雪和大舌頭很有默契,一起吐舌羞辱他。

  但看在龍騰天眼裏,他卻覺得女人對他吐舌是種挑逗,是對他有好感的表現。

  他相信,深深的相信,她的心兒已經飄到他懷中,若不是礙于大舌頭會向秦劍飛告狀,她的身體肯定恨不得立刻投入他懷裏。

  此刻,他整個人像沒有靈魂,空有一具軀殼的僵屍,失去知覺、失去方向,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迷了路。

  他向來把惡霸寨視為囊中物,因為一個由女人當家的山寨,是絕不可能固若金湯,因此他才會打算趁天還沒亮的時候,摸清楚惡霸寨的防線。雖然此行的目的沒有順利達成,卻因此有了意外收穫,他可以說是滿心歡喜。

  拿下惡霸寨的念頭,在他心中像一把火燃燒了起來!他知道,她在等他這個英雄來救美,因為在秦劍飛的魔掌下,她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一想到那嘴醜不啦嘰的大鬍子在她誘人的胴體上廝磨,他就氣得皆目欲裂、牙齦出血。

  他要快!要快點回大龍寨,厲兵秣馬,蓄勢待發!看來這些做寨主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自大和自戀的奇怪傾向。

  經過一番尋尋覓覓,龍騰天好不容易找到來時路,但太陽卻早已高掛半空。

  「龍兄,你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秦劍飛早就備妥美酒佳餚。

  龍騰天眼神如癡如醉。「美!真是美得讓人沒齒難忘!」

  「是誰美到讓你牙齒全掉光?」秦劍飛感慨自己又多了一個愛慕者。

  「嫂夫人,她是我見過最讓人永生難忘的佳麗。」龍騰天一時口快。

  秦劍飛老大不快地拉長了臉。「你最好忘了她,免得產生非分之想。」

  龍騰天正襟危坐地說:「秦兄請放心,小弟絕無橫刀奪愛的野心。」

  「我希望我能相信你。」秦劍飛的口氣充滿不信和不屑。

  「秦兄和小弟雖沒血源關係,但卻情同手足。」

  「有嗎?是嗎?」秦劍飛嗤之以鼻。

  「看在一箱黃金的分上,請秦兄原諒小弟之前失言。」

  「拿人手短,這句話一點也不假。」秦劍飛頓時覺得手短了兩寸。

  「兩個男人對看喝酒,太沒意思了。」龍騰天藉機轉移話題。

  「那你背對著我喝酒,不就得了?」秦劍飛巴不得拿掃帚把他掃出惡霸寨。

  「秦兄,何不派人去請嫂夫人一起來用膳?」龍騰天提議。

  秦劍飛毫不掩飾地說:「她被一頭狼嚇到現在還在吐。」

  「她有說誰是狼嗎?」龍騰天心一悸,坐立難安。

  「狼就是狼,不是老虎。」看不出龍騰天這麼笨,秦劍飛心想。

  好險!龍騰天從懷中掏出繡花手帕,擦去額上的汗珠,卻抹不掉心中的喜悅。

  她沒有招出他,可見她對他不止有情,還有義;她保護他,她擔憂他,知道他現在勢單力薄,孤掌難敵群猴,深怕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的用心、她的愛意、她的溫柔,他都瞭解,他都明白。

  神思縹緲中,他仿佛看到一張含羞帶怯的臉龐,一對深情脈脈的黑眸,一雙呻吟微啟的唇辦,凝望著他、渴望著他、期望著他。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溫軟的唇、她豐滿的乳房、她細嫩的肌膚,在他的身下蠕動顫抖,久久不能止息……

  一陣失態的笑聲又尖又細,有如少了男人味的太監在笑。

  「你在笑什麼?」秦劍飛感到刺耳,摳了摳兩耳。

  「沒事,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要處理。」龍騰天自相矛盾。

  秦劍飛覺得有些納悶。「一會兒說沒事,一會兒說有事,你是哪根筋不對?」

  「秦兄,下次再喝你喜酒,小弟該告辭了。」龍騰天拱手,做出告退狀。

  「不要太快來,也不要太常來,小弟沒太多時間招呼龍兄。」秦劍飛很不客氣。

  龍騰天自作聰明地說:「小弟瞭解,大家同是寨主,公事繁忙。」

  「不,小弟忙的是私事,忙的是魚水之歡。」秦劍飛連忙澄清。

  「秦兄真是性福!」龍騰天咬著牙根,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秦劍飛自得其樂地說:「每日三餐飯後,疼愛娘子,是做丈夫的責任。」

  ***

  「多吃一點,別讓菜剩下來。」全是剩菜剩飯,扔了會遭天譴。

  「好豐盛的佳餚,老朽真有口福。」楊老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被請來當木桶的。

  秦劍飛挾起雞腿,放到楊老的碗中。「這只雞腿,當是犒賞楊老的辛勞。」

  「寨主,你太客氣了。」楊老讚賞地看著他,有如農夫看著辛苦收成的稻米。

  「為老師挾菜,是弟子應盡的義務。」秦劍飛得了便宜就賣乖。

  「不知道有沒有辣椒?我習慣吃飯配辣椒。」楊老眨眼示意。

  「我去拿,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秦劍飛起身,三步並作一步。

  「楊老,你真會教,把寨主教得溫文有禮。」李嬤嬤拐彎抹角的讚美寨主。

  「寨主資質不差,舉一反三,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楊老再添一筆。

  一旁坐著的公孫雪,哪會聽不出來他們一搭一唱,話中的弦外之音?憤怒的浪潮,在她胸口波濤洶湧地翻攪著。

  對於這兩個老狐狸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她雖然感到不齒,但是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一如往常那樣呆呆的,任由李嬤嬤拿著湯匙喂她吃飯,只是飯菜入喉,卻難以吞咽。

  到現在,她還沒想到誰會幫她,不過,倒是有想到誰會被她騙。

  大舌頭沒頭沒腦,心思單純,是不二人選,但騙他會給他帶來一條死路。

  她下不了決心,畢竟他曾經救過她,如今她卻要恩將仇報,這麼做跟這幫喪心病狂的土匪又有什麼兩樣?她狠不下心,她做不出來,她苦惱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掙扎著不知該怎麼辦?眼前一片茫然,教她何去何從?

  這時,秦劍飛拿著兩串辣椒回座,窗外陡地響起一陣怪叫。

  「怎麼會有只烏鴉飛過來?」李嬤嬤視為不祥之兆,起身要去拿掃帚。

  「別趕它走,我認識它。」秦劍飛大悅,認為它定是再次來帶給他好運。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怎麼可能認得它?」楊老不以為然地潑冷水。

  秦劍飛一口咬定地說:「前一陣子,我放走一隻烏鴉,就是它。」

  「難怪它叼了一隻蟲來,原來是來報恩的。」李嬤嬤加油。

  「寨主心地善良,連烏鴉都感覺得出來。」楊老添醋。

  「怎麼又來了一隻烏鴉!」李嬤嬤大驚失色。

  「大概是它老婆,夫唱婦隨。」秦劍飛賣弄文采。

  「不止,是一大群烏鴉朝這兒飛來!」楊老看到窗外一片烏黑,心中一沉。

  「妻妾成群,看來它是個烏鴉王!」秦劍飛咬文嚼字,樂在其中。

  不料,一隻只烏鴉把嘴裏的蟲像下蛋似地扔在桌上,然後飛走。

  「我的天呵!」

  「快扶夫人進房休息!」看著滿桌子的蟲,秦劍飛當機立斷,以娘子為重。

  李嬤嬤急忙攙扶起不為所動的公孫雪,頭也不回的步出客廳。

  說好有事弟子服其勞,楊老理所當然的蹺著腿,看著秦劍飛連蟲帶菜,全撥進木桶裏。

  晚點再將木桶送到養豬人家,讓豬兒們飽餐一頓,吃得肥肥胖胖,明天再宰殺,擺在肉攤上賣,送入不知情的人肚子裏。

  一待收拾完畢,看了那麼多蟲的楊老頓時沒了胃口,吩咐徒兒去泡茶。

  看著茶葉沉沉浮浮,秦劍飛的心也隨之起起伏伏。

  他已經做到文質彬彬,出口成章的地步,為什麼娘子毫無起色?他知道了!楊老鐵定會說,只要他上京赴考,中了狀元,娘子看到他,馬上佛祖顯靈,阿彌陀佛。

  這一次他不但不會再上當,而且楊老若是膽敢假借佛祖之名,他就撕裂他的嘴!什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根本是一些生不出兒子的老師,唬人的話!「楊老!你說謊!」秦劍飛越想越生氣,面紅耳赤地拍桌叫?。

  楊老承認的點頭。「我是不該謊稱你是我最聰明的學生。」

  「這是事實,我本來就很聰明。」秦劍飛拳頭緊握。

  「君子動口,小人動手。」楊老看穿他意圖,先求自保。

  「但我要說的是,我娘子還是癡癡呆呆的。」秦劍飛忍耐著。

  「她沒好轉,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個兒惹人厭。」楊老反擊回去。

  秦劍飛氣炸了。「我現在變得文質彬彬,還不是你害我沒了男人味!」

  「我是指你的鬍子,上面有一隻蟲在孵蛋。」楊老的目光近乎鄙夷。

  秦劍飛伸手一捉,果然逮到一隻正在生蛋的母蟲。「你怎麼不早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他順手把這只母蟲放到桌上的盆栽裏,讓它們母子平安。

  這臉大鬍子的確帶給他不少困擾,因為養父是他的偶像,自從六年前養父過世,他就開始蓄胡,當成對養父的懷念,那時妹妹也不反對。

  但是當鬍子蓋滿下巴後,妹妹就跟他分桌吃飯,說是看到他胡上不是沾米飯就是掛麵條,倒足胃口。

  他也不是沒努力過,像養父那樣讓鬍子永遠保持烏黑亮麗,因此他曾經學養父七天洗一次澡,但每天洗三次鬍子;不過養父吃燒餅時,芝麻只會掉到桌上,卻不會留一粒在胡上,這一點他怎麼學都學不會,久而久之,只好自動放棄。

  他是看不到自己的糗樣,但別人看得清清楚楚,或許楊老是對的。

  以貌取人,這是人之常情,不可否認的,他對娘子也是如此,第一眼看見她就產生愛慕之意,儘管娘子時而癡癡呆呆、時而瘋瘋癲癲,他大可像一般男人那樣,在床上為所欲為、態意享受,但他尊敬她、憐愛她,不忍傷害她。

  只要是為了娘子好,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失去,什麼都可以割捨。

  一想到天底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男人像他這樣癡情,他的眸中頓時迸出萬丈光芒!他應該再多學一些字,好寫一本自傳付梓,免費贈送,造福人群,讓後世男人以他為楷模,歌功頌德,流芳萬世。

  但,他又擔心,在九泉之下的養父會咒?他見色忘恩……

  看他臉上自相矛盾的表情,越陷越深,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楊老立刻斬釘截鐵地指出。「留落腮胡,既不美觀,又不衛生。」

  「我剃掉鬍子,娘子的病真的會好轉嗎?」秦劍飛拿不定主意。

  「一定會慢慢好轉,如果她沒好,你還是可以再把鬍子留起來。」楊老提醒道。

  秦劍飛眼底蓄滿淚水,聲音變得哽咽。「楊老,麻煩你肩膀借我一用。」

  「男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哭,太噁心了。」楊老一口回絕,外加退避三舍。

  「不行,我忍不住了……」秦劍飛一個縱身飛撲,恍如餓虎撲羊般緊緊地抱著楊老。

  「別碰我!」楊老身體筆直僵硬,埋葬多年的秘密終於不保。

  秦劍飛感覺到他兩腿之間少了什麼。「楊老!你……」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死都不饒你。」楊老咬牙切齒。

  「哇——」一聲哭喊,秦劍飛淚水決堤。

  「你幹什麼嚎啕大哭?」楊老才是真正想痛哭失聲的人。

  「我可憐楊老,不能享受魚水之歡。」秦劍飛在他衣上拭淚、擤鼻涕。

  楊老平心靜氣地說:「我已經八十歲了,那檔事做不下萬次,早就做煩了。」

  「這麼多次?!我懂了,楊老的傳家寶是做壞的。」秦劍飛自以為無所不懂。

  楊老氣唬唬地說:「笨蛋!是被人切掉的!」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白癡的寨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3:17

  第五章

  「寨主好帥哦!」幾個村姑聚在一起,朝著秦劍飛猛吹口哨。

  「寨主一定是全天下最帥的男人!」瘦竹竿搶在大家前頭拍馬屁。

  肥婆不落人後的接著說:「還好寨主沒太早剃鬍子,不然惡霸寨會死一堆女人!」

  壯婦發出一長串歎氣。「看到寨主那麼帥,我真後悔自己太早婚。」

  「就算你休夫,寨主也看不上你。」肥婆和壯婦向來不合。

  「聽說,你老公關節痛,就是被你壓出來的。」壯婦反唇相稽。

  「寨主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瘦竹竿打圓場地轉移話鋒。

  「沒錯,男帥女美,珠聯璧合。」肥婆和壯婦握手言和。

  「諸位大嬸,有沒有看到寨主夫人?」秦劍飛請教道。

  「沒有。」村姑們異口同聲,像訓練有素的鬥雞一起搖頭。

  這些八婆是吃錯藥,還是中邪?她們的話可信嗎?他真有這麼帥嗎?對他來說,她們阿諛再多,他也毫無成就感,重要的是,娘子說他帥才算數。

  女人心如海底針,這話一點也不假!當初他鬍子留得那麼辛苦,晚上睡覺前,不但用梳子梳得一絲不苟,還用布巾包住保護,深怕壓斷一根,或是打結糾纏,那麼小心的呵護著,卻沒得到半句讚美。

  不管她們了,還是去找他娘子,看能不能一眼就迷昏她?好證明她們沒有說謊、沒有吃錯藥、沒有中邪,不需要花錢消災。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他現在的模樣,感覺自己好像沒穿衣服,全身光溜溜的。

  最可惡的是,李嬤嬤那個老雞婆,拿著拔豬毛的夾子,把他的鬍子一根根連根拔起,然後還用蛋白摻蜂蜜,黏黏糊糊的塗了他滿臉,甚至規定他在一炷香沒燒完以前,不准皺眉,不准擠眼,不准胡作非為。

  還是楊老有點水準,送他一把扇子當作賀禮,讓他驅除蚊蠅。

  繞遍大街小巷,走過小橋流水,一無所獲,只除了踩到不少——狗屎。

  秦劍飛找了棵樹,撿了根枯枝,一手撐著樹幹,一手抹淨鞋底,嘴裏咒?著大舌頭……不!這不能怪大舌頭,他已經盡力了,能夠養成狗輩到荒郊野外大小便,實屬不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走路不長眼睛。

  放眼望去,日薄西山,炊煙嫋嫋,娘子在何方?娘子在何處?為什麼她聽不見他殷殷期盼的呼喚?為什麼她看不見他孤寂落寞的身影?難道她是在跟他玩捉迷藏的遊戲?莫非她是在考驗他有沒有心電感應?啪地一聲,從頭頂上傳來樹枝斷裂聲,他立刻提高警覺。

  是哪只笨猴尾巴沒抓穩?還是哪只黑豹想偷襲他?仰頭一探,秦劍飛雙臂如大鵬展翅般張開,抱住從天而降的禮物。「小心!」

  「謝謝公子。」公孫雪驚魂未定,胸口蠢蠢欲動,使得雪胸差點呼之欲出。

  「姑娘客氣了。」秦劍飛迅速撇開臉,恪遵非禮勿視的教誨。

  公孫雪著迷地問:「我以前從沒見過公子,你是誰?」真是個有禮貌的英俊才子。

  她沒認出他?!秦劍飛靈機一閃,索性將計就計地說:「一個過路人。」

  「男女授受不親,公子快放我下來!」公孫雪含羞帶怯。

  「在下失禮了,請姑娘原諒。」秦劍飛輕輕放下她。

  「我沒有責怪的意思,公子別放在心上。」公孫雪連忙解釋。

  「姑娘,你爬那麼高想做什麼?」秦劍飛的心有如大路般坦蕩舒暢。

  「是這樣……」公孫雪纖手往懷裏一掏,白皙的肩胛骨一覽無遺。

  「姑娘,你用不著現在以身相許。」秦劍飛又驚又喜,臉頰一片暈紅。

  公孫雪澄清地說:「公子誤會了,有兩隻小鳥掉到地上,我想把它們送回巢裏。」

  「讓在下來。」原來蠢動的是雛鳥,不是她的乳房,秦劍飛壓抑住失望。

  「公子要小心,樹枝很脆弱,別像我一樣摔下來。」公孫雪叮嚀。

  「姑娘放心,在下從小就是爬樹高手。」秦劍飛不負所托,順利將雛鳥送回鳥巢。

  四目交纏,眼波流轉,郎情妹意,恍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一時間,天地萬物都不存在,只有兩顆怦怦跳的心兒,發出琴瑟和鳴的響聲。

  她嬌羞了,她垂落眼睫,一絲絲光亮從又黑又長的睫毛裏進出。

  她偷偷地瞄他,兩頰被夕陽染紅,像白裏透紅、瓜熟蒂落的蜜桃,讓人看了如癡如醉、如夢如幻,感到渾身一陣一陣酥麻。

  娘子不癡不呆了!他在心中?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天謝地,還要感謝養父把他養得身強體壯,感謝父母把他生得英俊瀟灑,感謝養父和父母把妹妹教得一肚子壞水,最重要的是,感謝楊老和李嬤嬤,他早該聽他們的話……但,接下來沒人能幫他的忙,上床這種事,當然只能靠自己。

  不能心急手快,要慢慢來,但也不能太慢。

  他要製造機會,瓦解娘子的戒心,然後再一件件解開娘子的衣服,讓娘子雙手圈住他,讓娘于雙腿盤住他,讓娘子在他懷中顫抖,讓娘子完完全全屬於他!想得倒容易,但他卻毫無頭緒,頓時令他陷入苦思。

  「公子怎麼會路過惡霸寨?」公孫雪打斷窒人的沉寂問道。

  「舍妹住這兒,在下前來探訪她。」秦劍飛回過神,小心作答。

  「公子打算在惡霸寨待多久?」公孫雪問,眸中有一分焦急的期待。

  「還沒決定。」秦劍飛知道,機會自個兒長腳走向他。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縈繞在公孫雪耳中。「公子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

  「對,舍妹說,跟貴寨寨主很像。」秦劍飛一時心虛,打開扇面搖晃,原本是想半遮半掩,卻收到意想不到的好效果——風流倜儻。

  這時,他又懂了!楊老真是恩師,送他扇子,還教他不少訣竅——握扇的手法如握女人的乳房,要輕盈又溫柔;搖扇的方式要如吹女人的耳窩,似輕風拂過。

  當然啦,名師出高徒,好在他生性聰明,一學就會。

  他正在自我陶醉中,猛然一記當頭棒喝,害他眼前飛滿螢火蟲。

  「別提到他,我一想到他就又煩又氣。」公孫雪眉目一斂,怨聲載道。

  秦劍飛趕緊轉移話題。「容在下冒昧請問,在下還能再跟姑娘見面嗎?」

  「我不知道,我……家教很嚴,不能自由自在的出門。」公孫雪有口難言。

  「在下不該為難姑娘,私下見面,有違禮教。」秦劍飛作揖致歉。

  「我會想辦法,不過別告訴任何人。」公孫雪心蕩神馳。

  「那在下每日在這棵大樹下,期盼姑娘出現。」秦劍飛指出。

  「公子別抱太大希望,黃昏一到,請公子回家歇息。」公孫雪不疑有他。

  ***

  「你在這等了多久?」公孫雪上氣不接下氣的疾奔而至。

  「剛到。」公雞還沒起床,秦劍飛就已經等在樹下,望眼欲穿。

  「那還好。」公孫雪嬌喘半晌,見到他,所有的辛苦化為烏有。

  「姑娘來吃早餐吧!」秦劍飛從懷中取出夾蛋的饅頭,掰成兩半。

  彼此的手指一個不小心的輕觸,公孫雪臉上駭然一驚。「你說謊!」

  「姑娘看出來了……」秦劍飛感到腳底四分五裂,整個人仿佛墜入無底黑洞。

  「你的手指又冷又僵硬,顯然等了很久。」公孫雪甜蜜的責備道。

  秦劍飛如釋重負地籲氣。「在下是不想讓姑娘感到不安。」

  「公子心地真好,讓我感到如沐春風。」公孫雪秀氣的小口吃饅頭。

  秦劍飛也一改狼吞虎嚥,斯文的嚼饅頭。「姑娘在惡霸寨,過得不開心?」

  「不說也罷,說了只會讓我更不開心。」公孫雪不堪回首似地搖搖頭。

  「在下知道這兒有個讓人忘卻煩惱的好地方。」秦劍飛目光晶亮。

  在漫天飛舞著落葉的密林中,潺潺流水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兩人來到一條蜿蜒的小溪,溪床上遍佈平滑的圓石,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甚至還有不知名的魚兒從水裏彈出來,仿佛在呼喚他們快來嬉戲。

  公孫雪迫不及待地撩高裙擺,秦劍飛則是挽起褲管,頓時在水面激起陣陣水花。

  眼看清澈見底的水裏,有不少的溪蝦在她的腳邊遊走,可是不管她出手多快,溪蝦總能輕而易舉的消失無蹤,似乎是有意捉弄她,嘲笑她笨手笨腳一般,但她卻一點也不生氣,心裏充滿著愉悅。

  她感覺得出來,有一株愛苗在她心底深處發了芽,因此她不會再苦等才子來英雄救美,她知道,他不會來,永遠不會。

  望著他的背影,快樂而單純,沉浸在捉蝦的遊戲中,讓她感同身受。

  猛地,他一回身,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藕不斷絲相連,儘是柔情蜜意。

  就是他!昨晚就是這對多情深邃的黑眸,在她夢中徘徊,在她腦中遊蕩,在她身上愛撫;直到現在,她仍能感覺到有一股熱流從她小腹湧向四肢百骸,令她的雙腿發軟……公孫雪急忙找了顆大石頭,坐下掩飾。

  「這些溪蝦活蹦亂跳的,根本就捉不到。」公孫雪放棄了。

  秦劍飛興高辨烈地說:「在下捉了好多,讓姑娘帶回去加菜。」

  「不要,我才不要讓那些人有口福可享!」公孫雪一口回絕。

  「姑娘為什麼不喜歡家裏的人?」秦劍飛以為她厭惡的是李嬤嬤。

  「他們不是我家人,我是被捉來惡霸寨的。」公孫雪忿忿地咬著下唇。

  「惡霸寨裏的人還滿善良的,是誰令姑娘不愉快?」秦劍飛多嘴的打探。

  「有一個大鬍子,我恨不得能把他的鬍子一根根揪掉。」公孫雪冷哼。

  原來她是討厭他?!秦劍飛眸中閃過一抹不能自已的悲傷。「姑娘受委屈了。」

  「有公子做我朋友,我覺得很快樂。」看他為她難受,公孫雪好生感動。

  「在下能為姑娘做什麼?」秦劍飛朝她走近,步伐輕如柔風。

  公孫雪立刻覺得自己臉頰發燙。「不用了,我不想給公子增添麻煩。」

  「在下誠心誠意,不怕任何麻煩。」秦劍飛的目光似輕觸般撫摸她的臉。

  公孫雪低著臉,回避灼熱的眼神。「真的不用,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

  「姑娘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秦劍飛希望她能坦誠相對,最好也能袒身相見。

  「對,請公子別再逼問下去。」公孫雪臉上有種無法言喻的沉痛。

  「士為知己者……」秦劍飛話還沒說完,一根柔蔥覆在他唇上。

  「不!我不要聽到那個字!」公孫雪嬌羞地縮回手。

  她沒問他名字,也不說出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公子和姑娘相稱,其實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因為她的心頭籠罩著「死神」的陰影。

  她擔心如果他知道她是寨主夫人,會被嚇跑;但她更擔心,他不但不跑,反而去找大鬍子,斯文的他如果跟粗暴的大鬍子鬥,無異是自尋死路!她不忍他為她殉情,至少在死之前,也該要快活過。

  是的,她不要臉,她不知羞恥,她愧對爹娘,她愧對聖賢書,但是一想到她原本的夫君——才子慕容俊已經失身縱欲,她為什麼還要獨守空閨?她不甘心,她不服氣,她也有需要,她也有渴望,她巴不得以藍天為帳,以綠地為床,就在這裏,就在此刻,跟公子苟合。

  她不在乎被天地神明指責,她不在意被山川萬物嘲笑,她只想像溪裏的魚,悠游自在!但是公子看起來飽讀詩書,如果讓他知道她腦中有這種不可告人的污穢思想,一定會嚇壞他的。

  她不能將自己在他心中女神的形象,變成淫蕩的神女,她要把持住,她要壓抑住……

  「溪水變冷了,我們別再玩了。」秦劍飛打斷她的思緒。

  「好!啊……」突然一聲低呼,公孫雪足踝一扭,頓時站下住腳,又重新坐回大石頭上。

  秦劍飛立刻彎下身。「姑娘,讓在下看看,你的腳傷得嚴不嚴重?」

  「不用了,沒什麼大礙。」公孫雪還來不及反應,他已握住她的腳。

  秦劍飛冷靜地旋了旋,確定一點事也沒有。「幸好沒事。」

  「是我大驚小怪。」被他握在手裏的腳,軟弱無力。

  「姑娘,你的腳好冰!」秦劍飛陡地低下臉。

  公孫雪嚇一大跳。「公子在幹什麼?」

  「溫暖姑娘。」秦劍飛情不自禁,以熱唇含住她的腳趾。

  「謝謝公子的好意,我穿上鞋子就行了。」公孫雪臉紅心跳。

  「對不起,在下冒犯了姑娘。」秦劍飛趕緊去拿放在溪邊的繡花鞋。

  真是冒犯的好呀!他感到全身飄飄然,舌尖殘留著芳香,令他一直回味無窮。

  快了!快了!娘子對他毫無戒備,有了人和,現在就差天時和地利。

  他想過,惡霸寨裏少說有六、七百張床,不管是單人床、雙人床,還是娃兒床都有,但就是沒有一張床可以用,只好伐木制床,放在荒郊野外,假裝不期而遇。

  至於天時,這就得看老天爺肯不肯助他一臂之力?

  ***

  「天啊!姑娘怎麼不打傘來?」秦劍飛心疼不已。

  「公子你還不是一樣,渾身濕透了。」公孫雪反過來揶揄他。

  「在下出門時,還沒下雨。」秦劍飛狡辯,其實是心懷不軌。

  公孫雪淋了一身濕,心卻熱暖暖的。「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附近有一個山洞,我們去那裏避雨。」秦劍飛終於得到天助,如虎添翼。

  「你對惡霸寨似乎很熟悉!」公孫雪不是有意的,是無意中想到。

  「舍妹帶我去過。」秦劍飛穩若泰山,與過去判若兩人。

  他所指的山洞,外表看起來很普通,但裏面卻是別有洞天;在今天以前,洞外曾經豎立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閒人勿近」。

  這山洞是副寨主秦雪飛沉思專用的地方,整個惡霸寨裏,連他這個做哥哥的都不敢擅闖。

  但是昨夜他發現天象就像妹妹以前所說那樣,夜空中沒有一顆星星,顯然今天肯定會下雨!若是以前,就算一大群星星從天上掉下來,只要不是砸死他,他照睡不誤……當然啦,要是不小心被砸死的話,他一樣可以永遠睡,睡永遠。

  因此昨夜他立刻來到山洞,趕走占洞為家的猴群,徹徹底底打掃過一遍。

  山洞裏有張石床,還有一張石桌和石椅,以及一個上了鎖的鐵櫃。

  他使出渾身力氣,把鐵鎖擰斷,帶走裏面的乾淨衣服,只留下一條毛毯。

  有雨、有床、有佳人,他強烈的感覺到,他的分身陡地脹大,加上濕漉漉的衣服有如第二層皮膚般貼著身體,更加突顯出他兩腿之間不正常的欲望,於是他立刻自告奮勇,去撿些幹樹枝來生火,好藉著大雨澆熄欲火。

  半晌,他神態自若地捧了一堆幹樹枝回來,效法古人鑽木取火。

  「這裏好像家,什麼都有,不知是誰的傑作?」公孫雪四下打量。

  「是舍妹,她喜歡躲到這裏,面壁思過。」背後罵妹妹,也是種快樂。

  公孫雪好奇地追問:「舍妹為什麼住在惡霸寨?」

  「她嫁人了。」秦劍飛轉移注意力。「你看看櫃子裏有什麼寶物?」

  「有一條舊毛毯。」公孫雪自以為是地說:「我懂了,她跟丈夫吵架時,就會躲在這過夜。」

  「姑娘快把頭髮擦幹,免得著涼。」秦劍飛眸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關切。

  隆隆雷聲不絕於耳,公孫雪邊擦頭邊歎氣。「雨好像不會停……」

  「姑娘,你急著回家嗎?」秦劍飛難掩失望,欲言又止。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永遠不回那個家。」公孫雪說。

  秦劍飛終於順利點著火了。「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求。」

  「公子直說無妨。」公孫雪渾身發抖,寒意竄遍全身上下。

  「姑娘一直在發抖,何不把衣服褪下……」秦劍飛面露憂色,心裏有鬼。

  「萬一讓人撞見,對你我都不好。」公孫雪有些矜持,有些害羞。

  秦劍飛一臉正人君子的表情。「在下會背對姑娘,烤幹衣服。」

  公孫雪難為情地點頭同意。「我相信公子的為人。」

  幸福就在眼前,可是他不敢正視,他只能集中精神用聽的。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看著火焰跳動,他心中的火跟著狂燒起來。

  當她把衣服,包括女人最隱密的肚兜,一一攤平在火堆旁的石桌上,他的眼角餘光,隨著她緊裹著毛毯的身影移動。

  他看得很清楚,她小而翹的臀部隱隱波動,仿佛在他心湖裏投下一塊巨石,引發軒然大波。

  愛撫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的念頭,不斷在他腦海裏浮現,從喉嚨深處傳出一聲沙啞的呻吟,他趕緊用口水吞沒。

  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快瘋了,覺得自己快爆炸了,他的體內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他的耳中仿佛有妖魔鬼怪在狂吼;他要,他想要,他非要她不可!立刻!馬上!

  告子曾說過,食色性也,可見告子遇過跟他一樣的情形,當時他一定是做了,才會寫下肺腑之言。

  告子真是個誠實的君子,他應該向他效法,毫不考慮地把她壓在石床上,露出長在身前的狐狸尾巴……但是他怕嚇壞她,讓她以為他是可怕的怪物。

  真是煩惱!真是頭痛!他手揪著頭髮,苦思不得其解。

  「公子,你怎麼了?」看他怪模怪樣的,公孫雪有些擔憂。

  秦劍飛難以啟齒,只好說:「有點頭痛。」他的胃也因為痛苦而糾結緊縮。

  「公子會不會是著涼了?」公孫雪走到他面前,手背試探地覆在他額上。

  「別擔心,在下自幼身強體壯。」秦劍飛精神為之一振,肩膀跟著顫動起來。

  「公子在發抖,你也快把濕衣服褪下吧!」公孫雪語帶關懷的建議道。

  「只有一條毛毯,在下撐得過去。」秦劍飛道貌岸然。

  「公子的顧慮,是正確的。」公孫雪心裏暗罵他是木頭人。

  對於娘子的不解風情,秦劍飛有些黯然神傷。「姑娘肚子一定很餓了!」

  「我還可以忍受。」公孫雪語氣悻悻然的,因為她只想被吃,不想吃任何東西。

  「在下不忍,在下去捉只野兔來烤,」秦劍飛深怕自己會把她生吞活剝。

  「不,不要留下我,我會害怕。」公孫雪極力挽留,望他回心轉意。

  但秦劍飛無法體會她的苦心。「姑娘放心,在下就在附近,不會走遠。」

  「外面雨那麼大,而且又黑又暗,我擔心公子。」公孫雪心悸。

  「算命師說在下福大命大,活到百歲沒問題。」秦劍飛拍胸逞強示勇。

  「公子千萬當心,快去快回。」公孫雪暗自感歎,愛上這個呆頭鵝,究竟是福?還是禍?

  ***

  回到山洞後,他一眼就看見娘子坐在石床上,背靠著牆熟睡。

  毛毯從一邊的肩膀滑落下去,蹦出一隻白瑩瑩的乳房,渾圓飽滿,柔軟欲滴,勾引他——想吸、想吮、想吃的衝動。

  但他作夢也想不到,她其實是在裝睡,她的頸間脈搏悸動,體內仿佛有一團火球般,燃燒到她不能自已。

  她不相信見到這樣的景象,他還能不為所動!但是他卻像個呆呆公子,一動也不動的杵在洞口,她索性故意翻身,讓毛毯整個滑落到腰際,露出上半身誘惑他。

  他還呆站在原地幹什麼?他還不快過來佔有她?在他出去捕野兔的時候,她仔細想過,自從她被捉到惡霸寨至今已經月餘,大鬍子雖然尚未奪走她的清白,但總有一天,他會的!他不像眼前的公子有禮有貌,而是個沒禮沒貌的土匪頭子,因此她寧可把初夜獻給公子,也不願讓大鬍子叼她一塊肉。

  不過她還沒等到他靠近,就已經先等到一隻蚊子飛來吸了她一口血。

  為什麼他無動於衷?是她不夠嫵媚,還是她不夠誘人?一時之間,她分不清自己的感受,是該高興,或者是失望?他就像家鄉的窩窩頭,又硬又幹,食之無味,但卻每餐必備,沒有它還真不行。

  沒關係,他不來大啖一口,就換她去巨咬一口!公孫雪鼓起勇氣,幽幽張開雙眸。「公子,你回來了。」

  「在、在下……」秦劍飛口乾舌燥,面紅耳赤。

  「公子,你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公孫雪伸了伸腰。

  「在下很好,不,在下不好。」看著晃動的乳房,秦劍飛心猿意馬。

  「公子說話顛顛倒倒,看來病得不輕!」公孫雪終於看清楚,他是失魂落魄。

  「請姑娘原諒,在下看了不該看的美景!」秦劍飛的眼珠像被釘子釘住。

  公孫雪裝傻地說:「看美景是理所當然,我不懂公子要我原諒什麼?」

  秦劍飛渾身酥軟,無力招架。「在下指的美景是姑娘的嬌軀。」

  「啊!」公孫雪往下一看,佯裝花容失色,嬌嗔地一呼。

  「姑娘別生氣,在下失禮了。」秦劍飛連聲道歉。

  「不怪公子,是我自己沒裹好毛毯。」公孫雪裹著毛毯,不緊不松。

  「在下去烤兔子,姑娘繼續睡。」秦劍飛心跳如擂鼓般響亮。

  公孫雪步履慵懶地走向他,驟然吸了口氣。「讓我來。」

  「還是讓在下來做。」秦劍飛手腳俐落的去毛,再用樹枝穿過去。

  「公子渾身濕透,我的衣服也差不多幹了。」公孫雪拿起石桌上的衣服。

  一陣寒顫,令秦劍飛感到寒意透膚刺骨。「姑娘的好意,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看他害羞的背過身子,脫衣像蛇在蛻皮,肩膀劇烈震動,她搗著嘴偷偷的笑了。

  他真是可愛又可恨,她愛他的堅持,又恨他的固執,眸中閃過一絲帶有甜蜜的狡黠,繞到他面前,假裝不小心踩到毛毯,身體順勢向前一傾,跌入他懷裏。

  他的胸膛比她想像得寬厚硬朗,除了有彈性之外,還有一陣陣暖意。

  她佯裝驚惶,仿佛怕他以為她是投懷送抱,急著起身,玉手一抓,不偏不倚正好抓到他兩腿之間的龐然大物,頓時整個人呆住了。

  那是什麼東西?是那個東西嗎?娘在她上花轎的前一晚,把她叫進房裏去,摒開丫鬟,小聲的告訴她床笫之事。

  娘說,女人一生的幸福全系在那東西上,那東西是個傳家寶,越大越好、越粗越美、越硬越棒。

  她懂了、她明白了,她是幸福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滾滾落下。

  「對不起,在下失態,嚇著了姑娘。」秦劍飛不知該如何是好?「吻我,公子,求你吻我。」公孫雪拾起臉,踮起腳,廝磨著他的下巴。

  「姑娘要在下……冒犯姑娘?!」秦劍飛有點意外,但更多的是歡喜。

  公孫雪抖了抖身,抖掉毛毯。「不是冒犯,是疼惜,是憐愛。」

  「姑娘……不,在下可以叫你娘子嗎?」秦劍飛緊緊抱住她。

  「相公,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我想要你嗎?」公孫雪坦白地說。

  秦劍飛將她抱到石床上。「這一刻,娘子,這一刻我等了好久。」

  公孫雪一聲喟歎。「我從剛才就在暗示你,我還以為你看不上我。」

  「都怪我愚蠢,沒察覺出娘子的心意。」秦劍飛握著她的乳房,揉捏愛撫。

  「相公守禮守節,正是我愛相公的原因。」公孫雪嬌喘連連。

  秦劍飛欣喜若狂地說:「我也愛娘子,從第一眼開始。」

  四片唇瓣如膠似漆的密合,訴說著愛意……她的嬌軀在他身下,因他一次又一次的撫摸而輕顫……

  在目光相鎖之下,彼此在對方的眸中看到熊熊大火,看到熾烈濃情。

  一直以來,他自認天上和地下絕無僅有,沒有人能像他這麼完美無缺,妹妹和其他人都只是雞婆轉世,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是如此需要她,他才明白他的人生是為了等待她的出現而活。

  他俯低頭,銜入一朵花苞,感覺她在他口中綻放。

  當他的指尖觸摸到深藏在底處的秘泉,她的雙眸陶醉的合上。

  當他輕柔的曲起她的膝蓋,跪在她雙腿之間,旋舔盛開的牡丹花心,她想大哭,她想大喊、她想大叫,但喉嚨如枯井般乾涸,發不出聲音。

  一陣陣高漲的浪潮淹沒了他,一聲聲溫柔的吟哦纏繞著他,一波波濕熱的暖流淌流而下。

  她忘我的為他分開雙腿,她忘情的在他背上留下抓痕,每一次她都希望這一次是佔據、是掠奪,但他反而刻意延長這甜蜜的折磨。

  她不停的擺動,她不停的起伏,她不停的顫抖,瀕臨發狂邊緣。

  「相公……」好不容易,公孫雪擠出氣若遊絲的呢喃,恍如夢囈。

  秦劍飛雙手環握她的腰,低下頭給她一個吻。「別怕,我會很溫柔的。」

  「我不是怕,我是已經不行了。」公孫雪渾身上下香汗淋漓。

  「你可以,娘子,我才剛要開始。」秦劍飛微笑。

  「開始什麼?」公孫雪感覺到那東西在她體外蠢蠢欲動。

  「愛你,深深地愛你,娘子。」秦劍飛抬高她,溫柔的緩緩進入……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3:35

  第六章

  「公孫小姐,你跑到哪里去了?」李嬤嬤守在大門口。

  「隨便找個地方躲雨。」看她眼中滿布紅絲,公孫雪毫不同情。

  「你一晚沒回來,嚇死老身了。」李嬤嬤尾隨著她,亦步亦趨回到房裏。

  公孫雪坐在銅鏡前,對鏡自愛自憐。「你又沒死,用不著說得那麼誇張。」

  李嬤嬤站在她背後,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你似乎不太一樣了!」

  「有嗎?是嗎?」公孫雪拿起梳子,風情萬種的梳發。

  「你變得更漂亮了。」李嬤嬤有感而發,表情顯得有些困惑。

  公孫雪冷笑。「李嬤嬤,你真會誇獎人。」

  「請問公孫小姐,老身最近是做錯什麼?還是說錯什麼,得罪了你?」一連串的疑問,顯然李嬤嬤已經察覺不對勁。

  不過她的疑惑不僅是針對公孫雪,還有寨主;他們兩個最近變得很不尋常,一個天天往外跑,一個天天不回家,兩個人同時不見,讓人不免起疑。

  如果說他們是在幽會,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懷疑,他們一個在偷男人,一個在玩女人……

  雖然每次公孫小姐出門神游,還是呆呆娘子的模樣,但她臉上薄施胭脂,唇上殘留玫瑰膏子,發絲有條不紊,這番經過精心打扮的痕跡,不難讓人猜到女為悅己者容,看來她在惡霸寨有了情郎,但物件會是誰呢?寨主也變得很奇怪,每晚夜宿小酒館。聽店東說,寨主每天天沒亮就出門,等到太陽下山才回來,一回來就被個個手拿奏摺的小嘍羅包圍;寨主一向喜歡排場,以樂聲陪伴,處理公事。

  批完奏摺,寨主會跟店東要雞蛋和蜂蜜,店東曾經偷看過,寨主每晚吹熄蠟燭以前,臉上敷了一層怪玩意,引來一堆蜜蜂在窗外嗡嗡叫,第二天見到他時,整張臉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他突然注重外表,卻不再關心呆呆娘子,莫非是另有意中人?這可怎麼辦才好?這該怎麼辦才對?李嬤嬤越想心越煩。

  「你多心了,我是那個來,情緒不穩。」公孫雪敷衍了事。

  「寨主也真是的,每天都不回家。」男人要裏外兼顧,才是好男人。

  「太好了,大鬍子不在,我可以安心睡覺。」公孫雪樂得輕鬆,笑顏逐開。

  「你叫他大鬍子,難道你還不知道……」李嬤嬤的話被摔梳子聲打斷。

  公孫雪一臉絕情地說:「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有關他的任何事。」

  李嬤嬤關心的改口。「我去準備點吃的,你大概餓壞了。」

  「我不餓,我吃過了。」公孫雪人冷,聲更冷。

  李嬤嬤好奇地問:「你一個人在外面,一整天吃了什麼?」

  「野果,李嬤嬤,你是不是懷疑我什麼?」公孫雪反聲責難。

  「我好像聞到烤兔肉的味道。」李嬤嬤靠近她衣服,吸了吸鼻。

  公孫雪不慌不忙,輕描淡寫似地說:「我回來時經過小酒館。」

  「你有沒有遇到寨主?」李嬤嬤感到納悶,感到不解,感到有問題。

  「沒有。」為了掩人耳目,公孫雪和公子約法三章,一前一後離開山洞。

  「奇怪了,他最近都在小酒館過夜……」李嬤嬤自言自語的喃喃。

  公孫雪信口開河地說:「我明白了,他八成對小語產生性趣!」

  李嬤嬤大驚失色。「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你臉色一下變白,可見被我猜中了。」公孫雪一口咬定。

  「寨主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男人!」李嬤嬤堅信。

  那個大鬍子是哪種人,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不在乎大鬍子,但她卻希望他最好愛上小語,畢竟抱著一個又蹦又跳的女人,總好過抱著她這個活死人。

  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大鬍子如鐵釘的鬍子紮在小語身上,換作是她,恐怕早就咬舌自盡,但小語卻會發情叫床,連連叫爽。

  昨晚的一景一幕,點滴在心裏,縈繞在腦中,她久久不能忘懷。

  那東西是女人快樂的泉源沒錯,但娘只說對一小部分,因為公子的手、公子的唇,同樣能帶給她無窮無盡的歡愉。

  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包括最隱密的凹穀,都還能感受到殘存的余溫,一想到他的熱情,深藏在肚兜裏的花蕾,仿佛結果般硬了起來。

  公子,不,相公,他真是勇猛無比,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幾乎穿透了她的身體,每一次她都以為已是極限,結果居然還不斷的有下一次……直到觸動她的靈魂,撥動她的心弦,在她求饒聲中,他才肯在她體內注入一股熱流。

  一個晚上,她睡了醒,醒了又睡,都是被他吵醒和弄睡著。

  她扳著指頭算數學,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七次,他們相愛了七次,這真是驚人的數字!娘說過,一晚三次就算是人中之龍,那他豈不是神仙?!不想了,不能再想下去,李嬤嬤人老眼不花,萬一讓她看出端倪,恐怕大鬍子會一劍刺死相公,而她的下場會更慘!大鬍子自己可以去召妓,但絕對不會忍受綠巾罩頂,他會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成……

  公孫雪嚇得打了個哆嗦。「李嬤嬤,我想洗個熱水澡祛寒。」

  「我去叫大舌頭生火燒水。」看她眼神忽明忽暗,李嬤嬤心裏有數。

  公孫雪打開抽屜,神情一愣。「等一等,李嬤嬤,你是不是動過我的抽屜?」

  「公孫小姐,我是奉寨主之命,買了幾支釵放進去。」李嬤嬤避重就輕的坦承。

  「我才不要他的臭東西!」公孫雪毫不猶豫的把新珠釵扔出窗外。

  「可是,你用了他送的胭脂和玫瑰膏子。」李嬤嬤惡毒地指出。

  「我累了,我想早點洗澡和睡覺。」公孫雪忿忿地別過臉。

  ***

  「好可怕!」公孫雪心有餘悸。

  「什麼事嚇著你?」秦劍飛撫著她胸口搓揉。

  公孫雪咳聲一歎。「家裏的管家婆對我的行蹤起疑。」

  秦劍飛寬心的一笑。「憑娘子的聰明,她應該找不到破綻。」

  「我擔心的不是她,而是她去向大鬍子告狀。」公孫雪有苦難言。

  「我們私奔。」秦劍飛仔細想過,唯有拋開惡霸寨,才能得到她的身心。

  「我走不出惡霸寨一步。」公孫雪搖了搖頭,卻搖不掉大鬍子的陰影。

  秦劍飛微笑道:「那我留下來,陪娘子直到天荒地老。」又好聽又中用的甜言蜜語,世上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此乃楊老的經驗之說。

  看著躺在他臂彎中的娘子,眼波如粼粼秋水,激情急速在他體內竄升。

  他是藏不住話的,昨晚就忍不住驕傲的告訴楊老自己的戰績,沒想到卻反而被臭?了一頓!楊老擔心的不是娘子承受不了,而是擔心他形銷骨立,提早進棺材。

  這個楊老真是不講理,他自己做過一萬次,卻嫌他七次太多?他知道楊老是怕他超越他的紀錄,所以故意巧立名目,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嘛!像他這麼聰明,哪會不曉得楊老嫉妒的心態?他偏要再接再厲,勇往直前。

  一隻手從衣襟開口探入,捧了捧,捏了捏,見她沒反對,大膽的用拇指和食指夾住乳尖摩挲旋轉,聽到她發出微弱的吟哦後,更大膽的用另一隻手撩高裙擺。

  娘子果真是個可人兒,主動分開雙腿,歡迎他入侵。

  「娘子,你真美!」秦劍飛樂不思蜀的胡作非為。

  「你的手越來越不規矩!」大白天的,公孫雪總要有些矜持。

  「沒辦法,它們不聽使喚。」秦劍飛摳動,一陣濕意湧流出來。

  公孫雪半贊半嘲地說:「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呆頭鵝,結果你是大色狼!」

  「娘子還不是一樣,一摸就渾身發燙!」秦劍飛反唇相稽。

  「你居然敢頂嘴?!」公孫雪抓住裙裏的手,有如抓到小偷般扔了出去。

  「不敢,我怎麼敢惹娘子生氣?」楊老又說對了,女人的脾氣就跟天氣一樣。

  「你經常不見蹤影,你妹妹有沒有問?你怎麼回答?」公孫雪擔憂勝過好奇。

  秦劍飛心不在焉地說:「她只顧著自己快活,才不在乎我的死活。」

  「你妹妹和妹夫的感情好嗎?」公孫雪自認為有必要瞭解。

  「好得要命!她每天都不讓我妹夫下床。」八成如此。

  公孫雪歎了口氣。「這麼說來,我們不如他們恩愛。」

  「你想要勝過他們?」秦劍飛聽出弦外之音。

  「我沒說,是你說的。」公孫雪把責任全推到他頭上。

  「娘子,我的好好娘子。」秦劍飛嘻笑一聲,猛虎撲向餓羊。

  現在的石床已不是昨晚硬邦邦的石床,上面覆蓋了兩條柔軟的被單,還有一對鴛鴦繡枕;這當然是他的精心傑作,好讓娘子躺得舒服,他壓得舒服。

  一陣翻滾纏綿,歇息片刻,再來一陣纏綿俳惻,閉目片刻,隨即再一陣,接著又一陣,一陣高過一陣,狂野熾熱,欲仙欲死,仿佛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仿佛放開彼此就會雙雙變成幻影,直到筋疲力盡……

  楊老還告訴他,女人在事後更需要男人溫柔的安撫。

  他摟著懷中嬌喘不停的娘子,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成就感!他已經證明了,男人的確要有好體力、好體格,才叫男子漢大丈夫……

  對了!他猛地想到,最近月兒一升,大龍寨擂鼓驚天動地,動機可議。

  自從陰陽怪氣的龍騰天見到娘子之後,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就深印在他腦海中,因此他早就吩咐手下加強防禦,但他自己卻每天躺在溫柔鄉里,實在對不起那些愛戴他、敬仰他的手下,他必須以身作則才行。

  秦劍飛催促地說:「時間不早了,娘子該回去了。」

  「你趕我?!你竟然敢……」公孫雪氣得淚水在眼眶裏流轉。

  「不是,我是擔心管家婆向大鬍子告密。」秦劍飛大呼冤枉。

  公孫雪半信半疑地問:「是真的嗎?你不是因為玩膩我,才趕我走?」

  「我,你的相公,對天發誓,永遠對娘子不離不棄。」女人最愛男人發誓。

  她邊穿衣邊問:「相公,如果有一天,我被迫一死,相公會怎麼樣?」

  「不可能!誰敢逼娘子死,我就找誰拼命!」秦劍飛怒不可遏。

  「那個大鬍子,他一直想染指我。」公孫雪一臉哀戚。

  「他敢,我就殺了他。」秦劍飛心安理得,因為大鬍子早就不存在了。

  公孫雪感歎地說:「你打不過他,他武藝高超,一根指頭就能要你的命。」

  「娘子口中的大鬍子,最近有沒有越軌的行為?」秦劍飛小心翼翼地探問。

  「完全沒有,我也覺得有些納悶,他似乎從惡霸寨消失了!」公孫雪越想越不解。

  ***

  「公孫小姐最近吃什麼,吐什麼。」李嬤嬤憂心忡忡。

  「別擔心,這是害喜的症狀。」楊老能者多勞,正在擬定布兵圖。

  李嬤嬤大驚失色。「害喜?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居然敢侵犯寨主夫人?!」

  「就是寨主,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寨主剃掉鬍子,反而跟寨主墜入情網。」楊老透露。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害我每天提心吊膽!」李嬤嬤氣呼呼的抱怨。

  「這件事要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楊老不放心的耳提面命。

  「我是那種大嘴婆嗎?」李嬤嬤大受刺激,眼花撩亂。

  楊老推卸地說:「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寨主的命令。」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秦劍飛對這句話大為不滿,甚至對孔子像吐口水!最後經過楊老的一番解釋,他才弄懂,這句話的意思是指女人和小孩都很挑嘴又多嘴。

  這倒是,每天看到那些三姑六婆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也就罷了,居然還會拿自己老公的傳家寶出來作比較?他不怕娘子加入她們,因為他的傳家寶肯定是鶴立雞群,但他怕娘子知道他剃掉大鬍子,因此由愛生恨。

  每回離開愛窩之後,寨主就愁眉不展,楊老看在眼裏、痛在心裏:表面上他雖然一副事不關己的輕鬆模樣,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替寨主擔心。

  呆呆娘子看似柔弱,但她不但不會向命運低頭,反而會選擇直接向老天爺挑戰,除非……

  楊老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聽到李嬤嬤跑來說公孫小姐反胃。

  算算日子,他們倆巫山雲雨已經超過兩個月時間,推算起來的確是該害喜了。

  這下子,他心中的石頭總算放了下來,真想趕快去通知寨主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不過世上最瞭解女人的,非女人莫屬!李嬤嬤跟楊老的想法截然不同,她服侍呆呆娘子三個多月,她一眼就看出她嫉惡如仇,她對寨主根深柢固的強大恨意,不在搶親,而是在惡霸寨。

  從一開始,呆呆娘子就打從心底討厭惡霸寨。

  「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李嬤嬤沉重的喟歎一聲。

  楊老樂觀地說:「等孩子呱呱落地,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只怕孩子還沒生出來,火已經燒到屋頂了。」李嬤嬤皺眉斂唇。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跑不掉的。」楊老呵呵地笑。

  李嬤嬤大唱反調地說:「就怕飯半生不熟,吃不下,吞不進。」

  楊老聳了聳肩。「那就要看寨主了,他自己闖出來的禍,當然要由他負責善後。」

  「看來只能期望佛祖大發慈悲,保佑寨主。」男人都喜歡把大事化小。

  「光說不練,一點誠意也沒有。」女人都愛大驚小怪。

  「我馬上去燒香拜佛。」李嬤嬤急急忙忙奔出。

  「臨時抱佛腳,但願有一點用。」楊老冷不防地朝她背後潑水。

  ***

  去了香燭店,又去菜市場,李嬤嬤完全忘了她是去請楊老來府裏診察。

  擺好三牲四果五味,備齊香爐金紙,李嬤嬤信手拈香,誠心誠意的向老天爺祈求著。

  一聲欲嘔聲從身後傳來,李嬤嬤生怕對神不敬,不敢中斷的繼續念念有詞。

  李嬤嬤在搞什麼名堂?幾百幾千種直覺,都讓公孫雪感到不寒而慄。

  說好了去請楊老來把脈,她在房裏等了又等,遲遲不見楊老來,結果一走到大門口,卻看到李嬤嬤煞有其事地燒香拜佛……今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所為何來?待她燒著金紙,公孫雪忍不住出聲追問:「李嬤嬤,你在拜什麼?」

  「求神保佑,公孫小姐身體無恙。」薑是老的辣,李嬤嬤保持鎮靜。

  「奇怪?你不是去請楊老來替我看病嗎?」公孫雪不相信她的說法,反而認定她必有所圖。

  「年紀大了,難免糊裏糊塗。」李嬤嬤自責道。「等我燒完金紙,我馬上過去。」

  公孫雪逕自轉身。「算了,不用你操心,我自己去找楊老。」

  「公孫小姐,你到底在氣老身什麼?」李嬤嬤急切呼喊。

  「我只是身體不好,影響到心情跟著不好。」公孫雪懶得回頭。

  李嬤嬤語帶懇求地說:「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你要怪就怪在我頭上。」

  「李嬤嬤,你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我感謝你都來不及了。」公孫雪言不由衷。

  李嬤嬤對著她背影說:「千錯萬錯,記得,你都不要恨寨主。」

  這句話裏究竟有什麼涵義?她是在提醒她,還是在暗示她?兩個多月了,大鬍子對她不聞不問,一點錯也沒有,簡直是對極了!她實在猜不透,李嬤嬤到底想告訴她什麼?難道李嬤嬤暗中跟蹤她?難道大鬍子已經知道她和相公的事?難道相公出了事……

  ***

  「你好,呆呆娘子。」小語擋住去路。

  公孫雪不為所動,但卻被小語強拉到小酒館的側巷內。

  連續吐了七天,她難過得沒去愛窩,跟相公恩愛溫存。

  最近好像什麼事都不太對勁,每天公雞一啼,惡霸寨就鼓聲隆隆,不僅守衛更加森嚴,就連老弱婦孺也加入操練的行列,儼然如臨大敵。

  難道是官兵要攻山剿寨?但願如此,這樣她和相公就可以乘亂逃走,比翼雙飛。

  剛才她去過愛窩,相公沒事,讓她松了一口氣,但噁心欲吐的感覺使她心力交瘁。

  匆匆和相公話別,轉往私塾,楊老也有點不太尋常,明明看到她在屋外吐了一地,卻視若無睹,而且還故意延長上課時間,似乎有意回避她。

  以楊老豐富的行醫經驗,沒道理診斷不出她的病症,可是楊老卻說她只是體虛氣弱,需要食補。

  她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她當然看得出來楊老和李嬤嬤有所隱瞞,但他們既然守口如瓶,問了也是白問,不如由她自己找出答案。

  從私塾出來,遠遠就看見一個神似相公的身影,進入小酒館。

  他到小酒館幹什麼?喝酒嗎?吃飯嗎?不過她才剛靠近小酒館,就被小語攔住。

  她不是不知道小語的用意,她也不是不明白大鬍子以小酒館為家,但她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怕,她只在乎相公一人!就算得深入龍潭虎穴,她也要見到相公。

  小語直截了當地說:「不用在我面前裝了,我早就看出來你是裝癡扮呆。」

  「是啊,我也裝累了,你有話就快說吧!」公孫雪心系相公,不耐煩地應道。

  「秦大哥是屬於我的,你現在才後悔已經太遲了。」小語不屑的挑釁。

  公孫雪冷冷的挑了挑眉。「你要就拿去,我高興都來不及。」

  「那你來小酒館幹什麼?」小語畢竟稚嫩,不明就裏。

  「聽音樂。」為了相公安全著想,公孫雪隨便找了藉口搪塞。

  「這麼晚了,我爹早就歇了。」小語指出。。

  「我知道,但我必須裝不知道,這樣才像呆呆娘子。」

  公孫雪費口舌解釋。

  小語眼神流露出曖昧。「寨主每晚都睡小酒館,你知道為什麼嗎?」

  公孫雪面無表情地說:「他愛睡哪就睡哪,只要不來騷擾我,我就謝天謝地。」

  「寨主已經跟我有了肌膚之親。」小語加重語氣,顯然是一種虛張聲勢。

  「這樣很好。」公孫雪了然於心,不過不想拆穿她,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小語近乎要脅地說:「寨主夫人的位子,你應該退讓給我。」

  公孫雪聳肩。「這些話應該對寨主說,畢竟當家作主的人是他。」

  「他不會放了你,除非你死!」小語冷眼一掃。

  「很抱歉,我沒有自殺的念頭。」公孫雪才不會為了成全她而死。

  在惡霸寨可分為兩種人,一種是明著幫大鬍子而對她好,另一種是虛情假意幫她;雖然目前只有相公真心願意為她犧牲,但她捨不得,而小語誰都不幫,只幫她自己,處心積慮想得到大鬍子。

  她原本很同情她,就算她要陷害她,她都無所謂,不過她想置她於死地,這就太不可取,也太可惡了!壞心的女人不會有好報,她懶得跟她一般見識,就交給老天爺去懲罰她。

  眼波流轉間,從狹窄的巷口看出去,正好看見三五成群的小嘍羅往小酒館走去。

  他們要幹什麼?包圍小酒館嗎?不妙,相公有危險!這個可惡的大鬍子,他一劍刺死相公已經綽綽有餘,但他卻勞師動眾,顯然是想嘩眾取寵,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淩辱相公!光有姦夫,不能沒有淫婦,她要讓大家都知道,她讓大鬍子戴了綠頭巾,反過來羞辱他!是的,她不怕死,沒了相公,她一個人苟且偷生,毫無意義,因此她下定決心,要和相公成為同命鴛鴦,不管是在九泉之上或是之下。

  意念一轉,身子也跟著移轉,但身後卻有股強大的巨拉力制止她。

  一想到她求死的力氣還不如小語求愛的力量,她好氣自己手無縛雞之力。

  「我的話還沒說完。」小語如果知道她是去求死,肯定會樂得放手,成全她。

  公孫雪按捺地說:「外面冷,我想早點進去喝杯熱茶暖身。」

  「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的奶娘前晚過世了。」小語告知。

  「你騙人!」公孫雪臉色刷白,眸中迸出朵朵淚花。

  「我可以帶你去看她的墳墓在哪。」小語說。

  公孫雪咬著牙,不讓淚水奪眶而出。「是誰害死她的?」

  「嚴格來說,是寨主,她因為受不了旅途勞累而病死的。」小語一口咬定。

  「可惡!我非殺了他,以慰奶娘在天之靈不可!」公孫雪使出全力推開她。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小語沒追上去,反正她這一去,等於是自尋死路。

  奔至小酒館門口,大廳裏坐滿了人,卻是一片井然有序,鴉雀無聲,只見相公一個人面對大家,坐在最前頭的高腳椅上,眾人屏息以待,空氣中沒有殺氣。

  她閃身躲到門後,看見相公安然無恙,她放心地籲了一口氣。

  原來相公目前是靠說書為生啊!她在心裏這麼猜想著。

  突地,店東和夥計搬了張大看板來,上面釘了張圖,擺到相公身後。

  距離有點兒遠,看不清楚圖上畫了什麼,只見相公手持馬鞭,威風凜凜。

  豎耳聆聽,越聽心越明,越聽眼越暗……

  她不敢相信、她不願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自欺,也容不下她被欺。

  怪只怪她所托非人!所愛非人!所有的山盟海誓、所有的柔情蜜意,轉眼成空……只剩下恨!奶娘的恨,她的恨,恨極天涯!一見到呆呆娘子出現,眾人無聲無息的魚貫離席。

  「你是土匪頭子!」公孫雪筆直地走到他面前。

  「娘子,你聽我解釋……」秦劍飛整個人僵住。

  公孫雪猛地摑下一巴掌。「可惡的小人!你玩弄我!你欺騙我!」

  「我沒想到你沒認出我,所以將計就計。」秦劍飛忍住,耐心解釋。

  「我恨你!我詛咒你!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公孫雪發瘋發狂。

  秦劍飛抓住她手臂,語帶求饒地說:「娘子,你別激動,有話我們回家再說。」

  「你別碰我!別用你的髒手碰我!」公孫雪頭一低,咬住他手背。

  「娘子,容我得罪了!」秦劍飛朝著她頸間,手刀一落。

  ***

  「我會不會下手太用力?」秦劍飛滿眼的自責。

  楊老老實地說:「她是因為怒火攻心,才會昏迷不醒。」

  「楊老,你快想辦法救救我!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秦劍飛手足無措。

  「只要拿出我平常教你的法寶,就足以應付。」楊老一派老神在在。

  秦劍飛低頭看著褲襠之間。「她一睜開眼就看到傳家寶,這辦法好嗎?」

  「除非你想變得跟我一樣!傻瓜!她會氣得擰斷它!」楊老壓低聲音咒?。

  秦劍飛一臉無辜地說:「是你自己沒說清楚,同樣都是寶,害我一時想歪了。」

  看著他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楊老的嘴角勾出一抹陰冷的僵笑。

  他比他肚子裏的蛔蟲,更瞭解他此刻在想什麼——不就是翻來滾去的床戲?他一點都沒變,依然是那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寨主!仔細想想,實在不能強求他改邪歸正。楊老雖然自認閱人無數,但卻想不出有哪個名門閨秀或是紅袖名妓,能與躺在床上的佳人相匹敵。

  看她嬌如弱柳迎風,清如白蓮出水,卻又豔如牡丹逢陽,讓人不愛不憐她也難!這種集嬌、清、豔三種美麗于一身的佳人,堪稱是國色天香!簡單的說,寨主是狗屎運好,有個好妹妹在背後撐腰,才能得到佳人。

  但是他的好運卻讓其他人倒大楣!一想到大龍寨虎視眈眈,戰火一觸即發,惡霸寨岌岌可危,就算他說破嘴皮,寨主也不會以大局為重……

  紅顏禍水,雖是自古名言,卻只能想不能說。

  喟歎一聲,楊老自怨自艾地說:「枉費我一番苦心!」

  「廚房裏有甜酥餅,楊老請自便。」秦劍飛以為他想吃甜食。

  「老天無眼!怎麼會讓我收了個白癡為徒?」楊老氣得撾胸頓足。

  「恩師勞心勞神,就讓徒兒為恩師捶背捏腿。」秦劍飛心疼他風濕病發作。

  楊老網開一面地說:「嘴巴要甜,臉皮要厚,這兩樣就是安撫女人最好的法寶。」

  「我知道,我剛才是開玩笑的,苦中作樂。」秦劍飛自圓其說。

  「等她醒過來,你就樂不起來了。」楊老挖苦地揶揄。

  秦劍飛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問:「我孩子還好吧?」

  「好得很,跟你一樣健壯。」楊老坦然告知。

  「虎父無犬子,果然有乃父之風!」秦劍飛沾沾自喜。

  楊老潑冷水地說:「萬一生的是女娃兒,像你豈不是虎背熊腰?!」

  「那也不錯,至少沒有男人敢欺侮她。」凡事只想好,不想壞,是他的優點。

  「我去看安胎藥煎好沒,你可別打瞌睡。」楊老拿他沒轍,起身往外走。

  「放心去吧!」秦劍飛揮了揮衣袖,語氣和動作都像要他去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3:50

  第七章

  這段日子以來,秦劍飛對自己在各方面的表現深感滿意。

  於私,他如魚得水;於公,他如鵬展翅,事事得心應手。

  他自認自己不只改頭換面,還洗心清腦,整個人從裏到外大掃除!其實這都是楊老逼迫他的,要他每晚一邊敷臉,一邊看孫子兵法,打發時間。

  這個孫子真是厲害,不知是在幾歲時就會寫兵法,想必是個天才神童,不過書名顯然是他爺爺取的,表面上讚美孫子才高八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個老傢伙分明是在向世人炫耀誇示他品種有多好。

  哼,有什麼了不起?娘子不久也會生下他們的愛情結晶,以他和娘子的聰明才智加起來,未來的孩子肯定不可一世!如果再加上恩師指點(但願楊老長命百歲),以他估計,他孩子在五歲就能寫出曠世?作,而且他早已想好書名——秦公愛情寶典。內容?述夫妻之間琴瑟和鳴之道,巫山雲雨之樂。

  顯然他沒考慮到,讓孩子看到爹娘床笫上的事,根本是大大的不智之舉。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有福同享固然是種美德,但他天生腦子就少了一根筋,求知卻不求甚解,做事總是只做一半,永遠都要別人替他擦屁股,他卻渾然不覺,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唯獨對娘子的愛,他是從一而終,至死不渝。

  但他不懂娘子明明親口說愛他,為何會翻臉比翻書還快?他的模樣沒變,至於真實身分,是她自己沒問,不是他不說,這應該算不上是欺騙。

  從頭到尾他沒說過一句謊話。他說他是過路人,沒錯,他當時的確是路過大樹,他說妹妹住這,也沒錯,他妹妹確實曾經住這,就連妹妹嫁人也是事實……

  前思後想,只有一種解釋——娘子因為知道他從微不足道的小公子,變成文武雙全的大寨主,一時難以接受事實,才會高興到樂極生悲的昏倒;只要等她醒來,做幾個深呼吸,調適身心,肯定會抱著他又親又吻。

  這麼美好的想像,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來。

  陡地,看到娘子睫毛顫動,眉毛緊蹙,仿佛眼皮被千斤重擔壓住一般。

  看她那麼吃力,他好想伸手幫她拉開眼皮,就像幫難產的母馬拉出小馬那樣;但他又怕他手勁太大,拉死小馬無所謂,萬一把娘子眼皮拉掉,娘子會恨死他!「加油!娘子加油!」秦劍飛?喊助陣,略盡綿薄之力。

  公孫雪氣若遊絲,緩緩睜開眼。「是誰在喊叫?」

  「娘子,你終於醒了!」秦劍飛一臉的狂喜。

  「滾!」一看清楚他的容貌,公孫雪頓時心如刀割。

  「娘子,你別生氣!」秦劍飛陪著笑臉,眼中卻有點點寒光。

  「滾出去!」公孫雪聲嘶力竭,雙腳如野馬的鐵蹄,蹬著他身體。

  秦劍飛卻不為所動,臉皮比城牆還厚。「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娘子。」

  「給我死出去!」公孫雪聲色俱厲,帶著恨意的叫聲回蕩在整間房裏。

  「娘子聽了,一定會更愛我。」秦劍飛眼神慘澹,但笑容不變。

  公孫雪一臉陰沉地說:「混蛋!土匪!你聽清楚,我恨死你了!」

  「娘子一口氣說那麼多話,一定口渴了吧?」秦劍飛捧了杯茶來。

  「鬼才喝你的水!」公孫雪忿忿地朝他臉上啐了口口水。

  「我懂,娘子是要我親口喂,像在愛窩那樣。」秦劍飛含了口茶水逼近。

  公孫雪快速別過臉,臉上有股燒意湧上。「噁心!你實在令人作嘔!」

  「我瞭解,女人是口是心非的動物。」秦劍飛越挫心越勇,嘴越賤。

  「你有完沒完!」公孫雪抓住被子蓋頭蒙臉,幽幽怨怨地低泣。

  她是怎麼了?一聽到愛窩兩個字,她的心兒像朵含羞草,輕輕一觸,葉合瓣密。

  她好怨、她好氣、她好恨,她怎麼可以迷戀他?他有力的手臂,他結實的胸膛,他火辣辣的眸子,為什麼一直浮現在她眼前?淚珠滾落,在她臉上交織成網,密密麻麻,濕濕漉漉,如潺潺流水,如大雨紛飛……她的心猛地一震!為什麼在小溪裏嬉戲,在大雨中玩樂,這兩種千萬個不該想起的情景,會不斷地在她腦中徘徊?愛戀和悔怨像一條雙頭蛇,一起啃噬得她體無完膚。

  她決定不哭了,也不想了,她要一死了之!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剝啄聲,秦劍飛開門接過李嬤嬤端來的安胎藥,便將房門再度關上。

  「娘子來,趁熱喝。」秦劍飛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走到床邊。

  「拿開!」公孫雪下定了決心,無畏無懼地掀開被子面對他。

  「這湯藥對娘子有益無害。」看著她淚痕未幹的模樣,秦劍飛痛徹心肺。

  公孫雪斷然地說:「我不喝!」眸中同時射出兩道恍如淬了毒的利箭。

  「就算娘子不顧自己,也要為腹中的胎兒著想。」秦劍飛以為她會回心轉意。

  「什麼?」公孫雪整個人如遭雷殛,全身僵硬。「你剛才說什麼?」

  「娘子有了我的骨肉。」秦劍飛細聲柔語,嘴角勾著甜笑。

  「你說謊!」公孫雪猛地搖頭,認為這一定是緩兵之計。

  「千真萬確。」母愛會戰勝一切,秦劍飛心想。

  「不——」公孫雪毫不留情的掄起拳頭朝著肚子一陣擊打。

  秦劍飛放下熱碗,抓住她的雙手。「娘子,你怎麼可以捶肚子?」

  「我不要這個孽種!我不要!」公孫雪又是尖叫又是大哭。

  「娘子別激動,動了胎氣,大大不妙!」秦劍飛哀求道。

  公孫雪咬牙切齒地說:「你休想我會為你養兒育女,我寧可一死!」

  「娘子乖,我喂娘子暍。」秦劍飛一手抓住她,一手拿起熱碗逼迫。

  「你煩不煩啊!」公孫雪像只不畏虎的初生之犢,以頭用力撞他的胸膛。

  情急之下,他趕緊推開她,讓熱騰騰的湯藥濺在自己手上,但她毫不感動。

  房裏吵吵鬧鬧的聲音,使得留在門外的李嬤嬤憂愁滿面;她不敢進去,只好轉身走回廚房,重煎安胎藥。

  至於楊老,因為年老體衰,經不起一夜折騰,早就到客房去睡覺了。

  燭火如豆,讓人分不清是淚水還是夜色使人視線模糊……

  安胎藥要文火慢煎,急不得,李嬤嬤守著爐火如守寡。

  看著娘子哭得天昏地暗,聲音哭啞了,淚水流盡了,雙眼腫得像核桃,他的心很痛,眼也濕,但是卻不能做什麼,也不能說什麼,只好借茶澆愁。

  終於娘子撐不住眼皮,頭一偏,靠著牆睡去,他不敢驚動她,悄悄開門出去。

  茶喝多了,小腹幾乎快炸開,他一直忍,卻不知道她也在忍;她早看出後果,但他渾然不察,不知道茶也能釀成大禍……

  等他一離開,公孫雪立刻把腰帶往梁上一兜,系緊死結,朝著北方跪地一拜,哀怨至極地說:「爹娘,你們保重,原諒不孝女先走一步。」

  拜完,她堅決地踏上板凳,脖子一懸,踢開板凳,眼前漸漸一片漆黑。

  一開始,只覺得身子很沉重,慢慢的身子變得很輕,恍如被風吹起的棉絮在空中飄蕩,在這一瞬間,掠過心頭的,竟然是一雙含情脈脈的晶眸?!不該是他!她拋下他,繼續飄蕩,直到什麼感覺也沒有……

  這時,李嬤嬤正好端著託盤送安胎藥過來,就在她推門而入的同時,嚇得打翻託盤!李嬤嬤急忙奔上前,抱住虛軟無力的雙腳,使力將她整個人往上撐了起來。

  「來人!快來人啊!」李嬤嬤大聲疾呼,只見寨主大人跑來,褲襠一片濕。

  秦劍飛接過手,一邊哽咽一邊抱她上床。「為什麼?娘子為什麼要做傻事?」

  「你這個笨蛋!怎麼一點都不瞭解女人心?」李嬤嬤感到頭疼欲裂。

  「我看娘子睡著後,才去小解。」秦劍飛坐在床沿,癡望著她。

  李嬤嬤氣急敗壞地說:「她是裝唾,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

  「幸好娘子還有氣,李嬤嬤,你小聲一點。」秦劍飛以指尖探了探她的鼻息。

  「當然有氣!她氣你氣得半死,我也一樣!」李嬤嬤拉上被子,氣他啥都不懂。

  「別罵了,你還不快去請楊老過來。」秦劍飛只顧著擔心,只知道焦急。

  「不成,會累死楊老。」這陣子楊老老態畢露,李嬤嬤制止道。

  秦劍飛眉頭一皺。「左一句死,右也一句死,太不吉利了。」

  「不是我愛數落寨主,實在是寨主欠人修理!」李嬤嬤擰著他的耳。

  一陣劇痛使秦劍飛惱羞成怒。「李嬤嬤,以下犯上是要受罰的。」

  李嬤嬤手縮了回來,理直氣壯地說:「我是替寨主夫人出氣。」

  「娘子心胸寬闊,才不像你這麼小心眼。」秦劍飛還在逞強。

  「你還敢狡辯!」李嬤嬤擰他另一隻耳朵。

  這像話嗎?這有天理可言嗎?堂堂寨主被個老媽子當狗兒對待?!算了,好男不跟女鬥,看在李嬤嬤救了娘子一命的分上,他承受了。

  撫著兩隻刺痛燒灼的耳朵,心兒淒淒涼涼。

  他感傷的不是李嬤嬤因為做慣粗活而比男人還孔武有力,真正令他難過的是,娘子沒有母愛,不想養兒育女!秦家無後,這可是個大問題!他雖然是棄嬰,從小就沒見過爹娘,但百年之後,到了九泉之下,爹娘自然會現身,罵他是不孝子,可是他一點也不想為了傳宗接代,納個會下蛋的小妾。

  還好他夠聰明,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就靠妹妹了!他們兄妹情深,妹妹應該會答應過繼一子給他。

  但是娘子也不該為了不生小孩這點芝麻小事而尋短。

  夫妻之間床頭吵床尾和,只要上了床翻來覆去,什麼事都好商量,什麼話都好溝通,娘子用那麼激烈的手段逼他屈服,實在是多此一舉。

  只要把衣服剝光光,娘子要什麼就有什麼!他願意拍胸保證,對天發誓。

  不過娘子顯然不信任他,也不瞭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秦劍飛對著昏厥的容顏喃喃自語。

  「你一無是處。」李嬤嬤代替她回答他的蠢問題。

  「我的好處是你永遠無法瞭解的。」秦劍飛訕笑道。

  李嬤嬤冷哼一聲。「光靠褲子裏的東西,你休想得到她的心!」

  秦劍飛恍然大悟地說:「是嗎?那要靠什麼東西?是不是珠寶和瑪瑙?」

  李嬤嬤挽起袖管,一副恨不得把他的腦殼剖開的凶相。「靠你的豬腦袋。」

  「好!我馬上去買豬腦來給娘子補身。」秦劍飛如獲至寶,立刻站起身。

  「沒救了!真是無藥可救了!」李嬤嬤欲哭無淚,嗚呼哀哉。

  「你又怎麼了?」秦劍飛百思不解,女人果然比天書還難懂。

  「我是要你用腦袋,自個兒好好想想。」李嬤嬤說。

  ***

  「我娘子怎麼了?」秦劍飛心急如焚。

  都怪李嬤嬤,延誤醫治娘子,害娘子變得癡癡呆呆的;不過他也有不對的地方,他不該耳根軟,聽信讒言,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一整個早上,娘子不言不語、不吃不喝,連眼珠子都不轉不動。

  他試著把手在她眼前晃動,她眼睫一眨也不眨,任憑他做鬼臉、敲鑼打鼓、脫褲子獻寶、搓揉她乳房……不管是上流還是下流的招數,全都激不起她一絲反應。

  亂了,慌了,沒轍了,只好請楊老親自出馬。

  楊老那個懶骨頭,時時刻刻提醒別人「早睡早起身體好」,但自己卻睡到太陽曬屁股……原來睡得越多越晚才是百歲之道。

  不過他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指責他,打算等楊老治好娘子,再去找他算帳!和娘子一起活到百歲,是他的夢想。

  他今年二十六歲,一百減二十六是七十四,也就是說他還有七十四年的魚水之歡可享,少一年,他就在地府裏咬楊老一口肉!是楊老不仁在無,不能怪他不義在後,這跟尊師重道無關,純粹是就事論事。

  楊老開門見山地說:「這下子,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呆呆娘子。」

  「楊老,你是不是還沒睡醒,你是不是精神不濟?」秦劍飛不依。

  「雖然你不讓我洗臉,不過我很清醒。」楊老收拾藥箱,準備打道回府。

  「你一定要救她,楊老,我跟你跪。」咚地一聲,秦劍飛雙膝應聲落地。

  楊老愛莫能助地聳肩」眼神充滿無奈。「寨主,請原諒老朽無能為力。」

  「不可以,你不可以撒手,不可以放棄……」秦劍飛泣不成聲。

  「大男人又跪又拜,又哭又啼,成何體統!」楊老厲聲斥責。

  秦劍飛起身擋住門。「你不救醒娘子,我絕不放你走。」

  楊老勸慰地說:「寨主,病人需要清靜,你別在這吵她。」

  「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要一直陪著娘子。」秦劍飛鐵了心。

  楊老語重心長地說:「萬一你也病倒,整個惡霸寨該如何是好?」

  「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娘子!」秦劍飛狂叫。

  「桌上有兩碗雞湯,一碗給夫人補身,一碗給你補氣。」楊老囑咐。

  「不,我那一碗要給娘子——肚裏的胎兒。」秦劍飛露出慈父的溫柔。

  「把這碗雞湯喝了,你才有體力照顧她。」楊老背著他,朝雞湯動手腳。

  大龍寨才是迫在眉睫的野火,因此楊老早有準備,將定心丸磨成粉末,乘機摻人雞湯裏。

  等到秦劍飛喝下雞湯,藥效發作後,楊老一個彈指,十個小嘍羅聽到訊號,立刻從門外走進來。

  其中四個人同心協力,每人各抬一手一腳,把寨主扛出去,另外四個人搬桌抬椅,最後還有兩個人負責開屜搜箱,帶走危險物品,以防再有意外發生。

  掩上門後,冬風席捲而來,吹起滿地的落葉有如狂魔亂舞。

  不久之後,惡霸寨就會像此刻的情景,陷入前所未有的紛擾之中。

  楊老拉高衣領,瑟縮著脖子,心中無限感慨。

  他來到惡霸寨避難苟活,老寨主敬他如兄,但他卻不能把老寨主從閻羅王手中救回來,他有愧有疚,只好立志在有生之年,像老寨主一樣愛人如子、視如己出。

  雖然我不犯人,人未必不犯我,外面世界的醜行,已經悄悄逼近了惡霸寨。

  惡霸寨原本像個無波無浪的平靜湖泊,自從呆呆娘子來了之後,仿佛朝湖面扔了一顆石子,在寨主的心中起了漣漪。

  這不是她的錯,而是副寨主的錯!女大不中留,卻留下爛攤子給惡霸寨,眼看波濤將因她而起,他再次感歎——紅顏禍水!舉步維艱的楊老,來到大門口,看見被罪惡感籠罩的李嬤嬤。

  「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李嬤嬤急聲問道。

  「我故意成全她的演技。」楊老毫不心虛。

  「太好了!」李嬤嬤松了一口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楊老反倒歎了口氣。「靜觀其變,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解決大龍寨的問題。」

  「那寨主又該如何處理?」打殺是男人的事,李嬤嬤比較關心兒女私情。

  「別告訴他真相,你身為管家婆,要對他曉以大義。」楊老強調燃眉之急。

  「這樣好嗎?寨主都快瘋了,他哪聽得下其他事?」李嬤嬤明白指出。

  「他的癡情,總有一天會打動她的心。」楊老相信事緩則圓。

  李嬤嬤請教道:「依你看,呆呆娘子何時才會回心轉意?」

  楊老攤了攤手。「除了老天爺,恐怕連呆呆娘子也不曉得。」

  「我去準備香燭拜天,討好老天爺。」相形之下,女人遠比男人重感情。

  「麻煩你還是先去張羅早飯,我餓得兩腿發軟。」楊老肚子咕咕叫。

  「沒問題,我這就去。」楊老是活菩薩,怠慢不得。

  ***

  一個鬼祟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副寨主房裏,這個人正是公孫雪,怨恨的她求死決心依舊不變。

  害喜不全然是壞處,她把摻了定心丸的雞湯吐了出來,隨即偷偷來到這裏。

  打開腳踏板,在五顏六色的小罐中,一定有某罐是毒藥!閉上眼,蓮花指一指,指到紅色小罐子,她迅速拔去軟木蓋,倒出雪白的粉末,含了一口吞下肚,隨即腹痛如絞,整個人在地上翻滾。

  額頭上沁出顆顆豆大的汗珠,手腳冰冷抽搐,呼吸困難重重,所有的苦難都將遠離……她捲縮著身體,仿佛回到奶娘溫暖的懷抱。

  奶娘終於來接她了!身心俱疲的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心裏反倒不再那麼悲恨。

  生命似乎正從她體內慢慢抽離出去,爹娘的面容、上花轎的情景,直至見到大鬍子的那一刻,歷歷在眼前,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唯一讓她還有觸目驚心的感覺,是公子!他的溫柔、他的深情、他的愛撫,甜蜜地包圍著她的一顆心。

  一股波瀾洶湧的大浪突然彙集,強大的力量逼著她張開口,劇烈嘔吐過後,那股大浪又往身下撲去,她還來不及反應,一瀉千里。

  原來紅罐子裏頭裝的是瀉藥!老天也真是捉弄人,為什麼不讓她痛痛快快的一死了之?萬般無奈的公孫雪,仿佛陷入泥沼中的奮力爬起身,卻突然一個暈眩,跌坐在腳踏板上,一陣陣的寒顫從小腹哆嗉到全身……

  是她的孩子,未出世的孩子在向她抗議!在向她懇求!孩子想活,她知道,她也感覺得到,一滴又一滴的淚兒滾頰落下。

  意念一轉,為了孩子,她不能死,她不想死,她要為孩子找到出路。

  ***

  「大舌頭,聽說你明天要出寨采藥。」公孫雪來到後院。

  大舌頭邊劈柴邊說:「寨裏好多人上吐下瀉,草藥不夠用。」

  「要采很多嗎?」公孫雪心知肚明,因為就是她在井裏下藥,陷害所有人。

  「要推車子去采。」據說大舌頭是出生在西方沙漠,三天只要喝一次水,所以才能幸運逃過一劫。

  「你好辛苦,需不需要我幫忙?」北風呼嘯,仿佛在指責公孫雪假好心。

  「劈柴很累,大舌頭一個人就行。」大舌頭汗流浹背,為全寨的人努力不懈。

  「我是說我要幫你采草藥。」惡霸寨笨人特別多,公孫雪不齒與之為伍。

  「不,大舌頭不敢勞煩寨主夫人。」大舌頭是出自一片赤膽忠心。

  公孫雪裝模作樣地悲歎道:「看大家受苦,我於心不忍。」

  大舌頭心中為之一慟。「我要問過寨主才行……」

  「寨主給我權杖,這就表示他准我出去。」公孫雪炫耀著權杖。

  「好吧,明天一早,我在門口等寨主夫人。」大舌頭不疑有詐的上當。

  眼看東方魚肚漸漸翻白,大舌頭生怕讓夫人等候,三更半夜就站在門口。

  哀鴻遍野,還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惡臭,從家家戶戶的窗裏、門裏傳了出來。

  公孫雪想不透,怎麼會這麼嚴重?四面八方傳來的哀嚎聲,使她心虛極了,但她必須咬緊牙根,鐵了心、硬了腸,不當一回事。

  她安慰自己,都怪他們助紂為虐,與虎謀皮,才會落到上吐下瀉的下場。

  披著被單,她告訴沒有心機的大舌頭,清晨風寒露重,她昨夜難過得一夜輾轉,很累很倦,想躺在車上小睡片刻。

  大舌頭當然點頭同意,並幫助她藏妥了身。經過寨口時,渾身虛脫無力的守衛,看到寨主權杖,毫不考慮的放行。

  出了惡霸寨,走了一段路,她才跳下推車,四處張望逃生之路;回頭一看,惡霸寨只剩下一個小黑點,耳中卻仍回蕩著哀聲慘叫。

  「這種慘叫聲聽起來好恐怖—」公孫雪的腳步沉重起來。

  「不是恐怖,是可憐……我好想哭喔!」大舌頭眸中閃著晶光。

  公孫雪故作輕鬆地說:「沒事,大家只要吃下草藥,又會活蹦亂跳了。」

  「寨主夫人,你還不知道啊!楊老快不行了!」大舌頭淚水鼻水雙管齊下。

  「拉肚子是小病,不會要命的。」公孫雪心中忐忑不安。

  大舌頭哽咽地說:「不,楊老年紀大了,我好怕他撐不過去。」

  公孫雪嚇一跳,神色慌亂。「你聽誰說的?你會不會聽錯了?」

  大舌頭以袖管擦臉擤鼻。「我昨晚去看楊老,他躺在棺材裏睡覺。」

  「搞不好……他平常就習慣睡棺材!」公孫雪自圓其說。

  「大家中的毒是七日斷腸毒。」光聽名字就知道後果。

  「是嗎?不是吃到瀉藥?!」公孫雪感到不寒而慄,渾身一陣顫抖。

  「剛吃的時候是,但不知是哪個壞蛋摻入水井,反而加強了毒性。」大舌頭咬牙切齒。

  公孫雪的心像一條被擰得扭曲變形的破毛巾。「其他人呢?」

  「好多小孩子跟楊老一樣慘不忍睹。」大舌頭直言不諱。

  「天呵!我怎麼會造這麼大的孽出來——」公孫雪悲慟莫名。

  「寨主夫人,這跟你無關,肯定是大龍寨搞的鬼。」大舌頭一口咬定。

  此時,她的心中已無自我,她絕不能讓那些無辜的孩子因她的孩子而喪命。

  安靜的、沉重的,隨著大舌頭快步疾行,冷冽的狂風棍動竹林,恍如發出尖銳哭聲;四周似乎有著無數個披頭散髮的孤魂野鬼,要向她索命!要逼她償命!她的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痛得無法形容,只能默默承受。

  采了一些不知名的嫩芽,又拔起一堆枯萎的幹枝,還有五顏六色的菇類;楊老說以毒攻毒,是打敗七日斷腸毒的唯一方法。

  忙了好長一段時間,肩酸手麻,仰頭一望,殘陽如潑血,染紅穿著素衣的天空,這徵兆——太不吉祥了!

  看似簡單的車子,推起來才發現一點也不輕鬆,一前一後,一拉一推,從狹隘的竹林叢間尖石遍佈的小路,好不容易來到寬廣平坦的大路,眼看惡霸寨的旗幟在風中飛舞飄揚,心兒不由地輕盈起來。

  這是她頭一次覺得畫著骷髏頭的寨旗溫暖窩心。

  「我們走快一點,也許來得及救楊老一命。」公孫雪催促道。

  「來不及了!」從樹幹後方竄出一群持劍帶刀,殺氣騰騰的不速之客。

  「龍……」大舌頭心一驚、人一怔,舌頭居然又吐了出來,恢復口齒不清的狀態。

  「美姑娘,小生有禮了。」龍騰天拱手為禮,躲在一把油傘下。

  「讓開!我有急事,沒空跟你蘑菇。」公孫雪心知不妙。

  龍騰天幸災樂禍地說:「我在三裏外都聽得見惡霸寨哀鴻遍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當是積德行善。」公孫雪開導道。

  龍騰天頷首一笑。「真可惜,小生不迷信,也不信邪,只信魚水之歡。」

  「你……你……」大舌頭以身相護,在重重包圍下,更顯得不自量力。

  「惹人厭的白癡!」龍騰天眉頭一皺,細長的劍身一穿而過,頓時鮮血迸射,濺到她臉上。

  只見龍騰天腳一踢,利劍離身,大舌頭倒下。

  死了……連遺言都來不及說,連痛苦都來不及喊,大舌頭就這樣,死不瞑目悲從中來,恨由心起,一陣迷蒙,使得眼前萬物變得又濕又糊,她只能看見七、八個頭在打轉,都是同一張臉……她不能原諒他!她不能寬恕他!但她又能對他怎樣?心有餘而力不足,她殺不了他,除了她自己一死,她還能怎樣?在這生死關頭的時刻,她反而更勇敢,反而更堅強。

  她不能死!楊老需要她,無辜的孩子需要她,整個惡霸寨需要她,一車的藥草,在她死前一定要推入惡霸寨!她曾經是那麼的怨恨惡霸寨,但此刻卻為了拯救惡霸寨,全心全意,毫無怨尤……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不只愛他,更愛屋及烏,愛上整個惡霸寨!只是,她懇求老天爺,拜託老天爺,給她一次說出真心話的機會。

  猛地一回神,見到龍騰天無聲無息的走近,她立刻向後退了幾步。

  「你別靠近!不然我馬上咬舌自盡!」公孫雪伸舌要脅。

  龍騰天立即定住了腳。「美姑娘,你別嚇我,小生有話要說。」

  「快說!」見他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算計中,公孫雪更覺提心吊膽。

  「我願意救惡霸寨,但有個附帶條件——」龍騰天笑臉相對,儼然如黃鼠狼。

  公孫雪把心一橫。「要我以身相許,可以,不過我也有條件。」

  「絕配!真是絕配!想不到我倆心心相印,心有靈犀!」龍騰天大悅。

  「廢話少說,快派人把這車藥草推進惡霸寨。」公孫雪急切地命令道。

  「來人!你們還不快照八姨太的話做!」龍騰天吆喝一聲,手下立刻行動。

  公孫雪這時才恍然大悟。「我懂了!與其得到一座死寨,不如得到更多手下……」

  「聰明,知音難覓,我龍騰天真是何其幸運呀!」龍騰天洋洋得意。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4:03

  第八章

  「該死的龍騰天!竟敢乘人之危!」秦劍飛坐困愁牢。

  楊老無病呻吟似地說:「一旦身為籠中囚,萬般威風轉化灰。」

  「都什麼時候了,你哪來的心情咬文嚼字?!」秦劍飛火冒三丈。

  「我是勸寨主與其亂吼亂叫,不如靜下心來思考。」楊老沉著以對。

  秦劍飛哽咽地說:「沒錯,我快變成烤小鳥,娘子也快變成煮熟的鴨子。」

  「越是緊要關頭,越要平心靜氣,才能化險為夷。」楊老諄諄告誡。

  「你叫我怎麼平心靜氣?我急死了!」秦劍飛氣急敗壞。

  楊老盤腿而坐。「跟我做,屏氣凝神,靜坐禪思。」

  「恩師,你是不是想到好法子?」秦劍飛以為有了一線希望。

  「腦中一片空白。」楊老志在要他閉嘴,保持安靜。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在哪里?」秦劍飛抓著柵欄呼天喊地。

  他終於知道了,他終於承認了,妹妹是他的護身符,妹妹是他的保命丸,其他人都不可靠!大難臨頭,楊老明明是太監身,卻冒充帶發修行的和尚,雙目祥和,以為龍騰天會怕冒瀆佛祖,饒他不死,真是個自私自利的老狐狸!楊老根本沒資格做他老師,早知道他就拜妹妹為師!什麼做人要不怕死,死要重如泰山,不可輕於鴻毛,原來都是狗屁話!

  從公雞一啼,外面就吹吹打打,鑼鼓噴?和鞭炮聲不絕於耳,吵得他不能入睡。

  小人得志!老天爺真無眼,應該讓龍騰天屁股長瘡流膿才對……不對,這樣他還是會霸王硬上弓,把惡疾傳染給娘子。

  最好讓他跟楊老一樣,沒了傳家寶;他暗自祈求老天爺,讓他心想事成,以後每逢初一和十五,他都會拿香拜老天爺,感謝老天爺的大恩大德。

  一陣香氣從遠而近傳播開來,恍如畫中佳人從卷軸中走出來,來人正是他的娘子。

  柔雲般的髮髻,簪了朵紅牡丹,插了支金步搖,眉心貼了梅花辦,一襲淡粉色輕羅薄紗,罩著裏面的大紅嫁裳,走起路來鈴鈴叮叮,飄飄落落,真是美得讓人讚歎,美得讓人喘息,聲聲此起彼落。

  「娘子!你怎麼來了?」秦劍飛眉目含情。

  「龍騰天答應讓我來見你最後一面。」公孫雪眼神充滿了絕望。

  「娘子別怕,就算變成鬼,我也不會讓龍騰天傷害你一絲一毫。」

  一個小嘍羅多嘴地說:「他會去請道士作法,收妖伏鬼,讓寨主永難超生。」

  秦劍飛回過頭,怒目橫掃過去。「我跟娘子情話綿綿,沒你插嘴的餘地。」

  公孫雪自若地說:「我早就抱著視死如歸的想法,一點也不怕。」

  「也對,娘子為我殉情,我好感動。」秦劍飛噙淚哽咽。

  公孫雪轉向楊老。「我是來看楊老,你還好吧?」

  「老朽無恙,見到公孫小姐……」一拳落到楊老頭上。

  「老糊塗!你應該尊稱她寨主夫人。」秦劍飛毫不留情。

  「這兒沒笨蛋講話的餘地,你們替我搗住他的嘴。」楊老一聲令下。

  小嘍羅們七手八腳,制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寨主。「得罪了!寨主。」

  「楊老,你有沒有想到脫困的辦法?」贖罪才是公孫雪此行的真正目的。

  「麻煩公孫小姐靠近一點。」楊老不衛生地伸出一指摳嘴。

  「楊老請說。」公孫雪手擺在裙側,接過一包藥粉,緊握在手心中。

  「這是勾魂散,麻煩你想辦法摻進守衛的酒裏。」楊老小聲交代。

  公孫雪信心滿滿地說:「大家放心,今晚應該可以回家團圓。」

  「抱歉,我一直欺騙你。」楊老心有一結,不吐不快。

  公孫雪恬淡一笑。「楊老忠心耿耿,我瞭解。」

  原本應是英雄救美,娘子反而救了他,救了整個惡霸寨……英雄無用武之地,真是汗顏,羞得他無地自容,無處藏身。

  六尺之身在這個人滿為患的牢籠裏,不要說藏,就連躺下來睡覺都不行。

  望著娘子走向守衛,親切的噓寒問暖,使得他心裏發出酸味。

  娘子沒對他笑,沒跟他竊竊私語,就連轉身離開的時候,也沒看他一眼……

  都是楊老不好,也不想想自己一身的老骨頭,還少了一根,居然色膽包天,跟娘子調情?!這個老不修,一輩子都別想作一萬零一次的春秋大夢!眼看著娘子為守衛斟酒,讓那幾個守衛樂得暈頭轉向,沒注意到娘子手指一彈,藥粉從指尖落入酒壺裏。

  太好了!娘子聰明機靈,不虧是寨主夫人!配他這個勇猛無比的寨主,正可謂龍鳳呈祥,惡霸寨將來必定名滿天下,威震武林,流芳萬世!

  半晌,楊老才想到秦劍飛還在受苦受難中,轉頭一看,搗著他嘴的小嘍羅,指縫間冒出口水……這個不成材的東西,一定又在想那檔事!看來他得努力活到一百歲,把希望寄託在未來寨主身上。

  「快放手吧!」楊老命令,小嘍羅們紛紛鬆手。

  秦劍飛回過神來,對著搗他嘴的小嘍羅說:「你——上茅廁後有沒有洗手?」

  小嘍羅一臉的難為情。「這兩天上吐下瀉,肚子痛得忘了洗手。」

  「我沒被殺死,反倒先被你的臭手給熏死!」秦劍飛大聲咒?。

  「別吵了,大家閉目養神,晚一點好殺出重圍。」楊老神情肅然。

  「厲害!楊老原來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秦劍飛趕緊拍馬屁。

  楊老不客氣地說:「那包勾魂散,本來是要留給你吃的。」

  「我?!為什麼是我?」秦劍飛一頭霧水。

  「你最不聽話,吃了它就會乖乖任我擺佈。」楊老責難。

  「我哪有!我哪敢不聽恩師的話?」秦劍飛撒嬌地依附在楊老身上。

  「現在才賣乖,太遲了。」楊老雙臂往後一撞,推開黏皮蟲。

  秦劍飛巴結地說:「恩師,您辛苦了,讓徒兒為您捶背捏腿。」

  「哎呀!我的老皮疙瘩掉滿地!大家快幫我撿!」楊老的話,立刻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

  「黑寨主,歡迎!歡迎!」龍騰天一臉的春風得意。

  「恭喜龍寨主娶八姨太!」黑豹寨寨主道賀。

  龍騰天好大喜功,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強奪擄掠了美嬌娘!望著看不到盡頭的酒桌,黑豹寨寨主黑彥成心裏很不是滋味,也很不甘心。

  想當年大龍寨和黑豹寨成天打打殺殺,分不出高低,兩邊都累得人仰馬翻,簽下互不侵犯條約,友好收兵。

  當晚,他到煙花柳巷放鬆身心,誰知半夜遇到蒙面人突襲,那個蒙面人的身影就跟眼前的新郎倌一模一樣。

  雖然他保住了命,但傳家寶卻被削去一半,害他從此守身如守密。

  這個血海深仇他一直苦無機會回報,只好勤于練武,不料卻越練武功越弱,讓他又多了一個秘密!因此閑來無事的他,現在專門四處去打探別人的秘密,然後昭告天下,以此為樂。

  「黑寨主,快請上座。」龍騰天熱情款待。

  「聽說你撿了秦劍飛的破鞋穿!」黑彥成一開口就是冷嘲熱諷。

  龍騰天臉一陰。「胡說!是誰胡說八道?」

  「識者不相瞞。」黑彥成故作鎮靜,皮笑肉卻嚇得顫抖。

  「我保證,那雙破鞋比世上任何一雙新鞋都美。」龍騰天落落大方。

  「我還聽說聞名遐邇的北方佳人,在四個月前失蹤了。」黑彥成說。

  「我倒是頭一次聽到,那嫁給南方才子的又會是誰?」龍騰天百思不解。

  黑彥成如數家珍地說:「從南方來的人說,是個黑臉的女孩子家。」

  「難不成是秦劍飛的妹妹?」龍騰天眼皮不自在地跳動。

  「你捉到她了嗎?」跟那個女人為敵,分明是死路一條。

  「沒有,整個惡霸寨,就尋不著她的人影。」龍騰天感到如芒刺在背。

  「這麼說來,真要恭喜龍寨王,奪走佳人。」黑彥成決定去南方通風報信。

  「我可沒橫刀奪愛,是佳人主動投懷送抱。」龍騰天打死都要面子。

  一陣喧嘩聲突然引起黑彥成的注意。「鬧哄哄的,外面發生什麼事?」

  一群人殺了出來,個個勇猛無比,這些人全是惡霸寨的囚犯們。

  見狀,龍騰天駭得心驚肉跳。

  現在天還沒黑,月兒還沒出來,他自忖不是秦劍飛的對手;再看看手下們,個個東倒西歪,手無握刀之力,紛紛束手就擒。

  在此存亡關頭,他的態度跟秦劍飛截然不同;他鎮定,心思如發絲,皺紋鋪滿額,急著要找出自救的好辦法。

  很快的,兩人正面對峙!黑彥成當然不願錯過好戲,不躲不閃,神態自若,人椅相依為命,飲酒自樂。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他雖不能手刃仇家,但能夠親眼看到龍騰天死於非命,他已心滿意足。

  「龍騰天!你這個狗賊!」秦劍飛大聲斥喝。

  龍騰天不疾不徐地說:「龜笑鱉無尾,是你先搶婚的。」

  「廢話少說,我今天要用你的頭祭大舌頭。」秦劍飛劍芒一閃。

  龍騰天飛身避開。「等等,為了公平起見,我們晚上再比劃較量。」

  「我聽說,龍寨主練陰功,越晚功力越強。」黑彥成仰頭,一飲而盡。

  「你是長舌婦啊?話還真多!」龍騰天盛怒,眼神閃爍不定。

  「原來如此!」秦劍飛舉劍一刺,眼前卻突然冒出一人。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黑彥成被龍騰天拎了起來。

  「刀劍無眼,是你自己靠過來的。」秦劍飛愕然地止住劍。

  鮮血從黑彥成右胸暈了開來。「龍騰天,你真不要臉,拿我當擋箭牌。」

  龍騰天隔著桌子冷哼一聲。「活該!誰叫你禍從口出,壞了我的好事!」

  「真是倒楣!我只不過是來喝喜酒,看熱鬧而已。」黑彥成痛得如嬰兒般哇哇大哭。

  「你還不快去找楊老!遲了,失血過多而亡,可不關我的事。」秦劍飛提醒道。

  「楊老!楊老!你在哪里?」黑彥成邊哭邊喊,有如萬里尋父。

  接下來,在場的兩人圍著桌子轉了幾圈,秦劍飛追,龍騰天跑,像在玩遊戲。

  這個傻瓜自謝身手矯健,卻不懂得一躍而起,從桌上跨過去,反倒想起自己上吐下瀉了三天兩夜,又被關在牢裏一整晚沒吃東西,邊跑邊拿起桌上的雞腿,先啃為快,一心想填飽肚子,有了力氣,再來對付龍騰天也不遲。

  他早就猜到龍騰天是花拳繡腿,見到他如老鼠見到大貓,肯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看到青菜,他又想起楊老說過均衡飲食的重要性,抓了一把青菜,就往口裏塞,吃得津津有味,嘴上全是油光。

  嗯!大龍寨的廚娘手藝比李嬤嬤好,看來他以後有口福了!正要拿起酒壺,他忽然又想到楊老說過喝酒誤事,只好乖乖地放下。

  終於吃飽了,可以開始打打殺殺了,劍隨手轉,得心應手。

  「你怎麼逃出牢籠的?」龍騰天趕緊採取拖延戰術。

  「當然是我心愛的娘子,愛我至深。」秦劍飛自覺有必要昭告天下。

  龍騰天挑撥離間地說:「不可能!雖然我跟她還沒拜堂,但已經先行房了。」

  「胡說八道,除了我,娘子才不會跟第二個男人上床。」秦劍飛大受刺激。

  「她誘人的雙唇,雪白的肌膚,豐滿的乳房……」龍騰天描述。

  「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笨蛋!用肚臍眼想也知道,佳人身材曼妙。

  「寨主,他在使用拖延戰術。」看苗頭不對,一個小嘍羅急聲提醒。

  秦劍飛正色地說:「不用你提醒,我只是不想讓他死不瞑目。」

  「別急,聽我把銷魂的細節說……」龍騰天心急如焚。

  「納命來吧!娘娘腔!」秦劍飛一劍穿心而過。

  ***

  「娘子,洗澡水放好了。」自從惡霸寨恢復平靜之後,秦劍飛便成了家中唯一的奴才。

  「你叫我什麼?」公孫雪對鏡梳發,臉上有股午睡剛醒的慵懶。

  關上門窗,秦劍飛恭敬地低頭鞠躬。「恩娘,請您快進木桶裏。」

  「沒你的事了,你還不快滾出去。」公孫雪放下梳子,拍著桌面命令。

  「小的要服侍恩娘,以報救命之恩。」秦劍飛表面上冠冕堂皇,骨子裏厚顏無恥。

  「不必,我有手有腳,用不著你假好心。」仗著功勞,公孫雪高高在上。

  「水很快就涼了,恩娘請恕小的得罪。」秦劍飛伸手從她膝下鑽過。

  「你幹麼!臭奴才!還不快放我下來!」公孫雪又叫又罵。

  她連人帶衣被抱入桶裏。「恩娘別激動,免得動了胎氣。」

  「討厭的臭奴才!」公孫雪手故意一拍,濺濕他的衣服。

  「小的笨手笨腳,居然忘了幫恩娘寬衣解帶!」秦劍飛將手探入水底。

  「出去!我叫你滾出去!你是不是耳聾了?」公孫雪半是嗔怒半是撒嬌。

  「小的耳力很好,恩娘叫床的聲音,迄今仍在耳裏縈繞。」秦劍飛回味無窮。

  一陣帛裂聲,使得公孫雪忍不住尖叫。「你把我衣服撕裂,拿什麼賠我?」

  「小的身無分文,唯有賣身抵債。」秦劍飛逕自跳入木桶。

  這木桶是他用了五天的時間,連夜趕工製造而成,大到可以容納三個彪形大漢。

  現在的他,因為一劍刺死龍騰天,在眾人面前仍是威武雄壯的寨主,讓人景仰;但是一回到家,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倒尿桶、捶背捏腿、打雜掃地,被娘子踩在腳底下,地位遠遠不及地毯,但他甘之如飴。

  正因為他沒脾氣、好欺侮,一根腸子通到底,她決定原諒他;至於他的愚蠢,反正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就拿來當作是茶餘飯後的笑話。

  畢竟她肚裏的孩子不能沒有爹,她認命了。

  這個爹不優秀也不聰明,胸無點墨,但熱情如火;腦無大志,但柔情似水。簡單的說,他笨得可愛、他傻得可愛,最重要的是,做娘的每晚飄飄欲仙,騰雲駕霧,五彩繽紛,火花進裂。

  究竟是他臣服在石榴裙下,還是她臣服在傳家寶下?這是個無解的謎題。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每一天都有如蜜釀般甜膩!他比爹娘更疼她、更愛她,這就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和愛她的夫君永遠廝守在一起,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有數不清的纏綿悱惻,還有逗不盡的嘻笑俏罵。

  公孫雪佯裝生氣的皺眉。「你好大的膽子!」

  「小的為恩娘抹皂莢。」秦劍飛手指在她身上游走。

  「可惡!你想氣死我是不是?」公孫雪故意讓胸前起起落落。

  「恩娘你看!水波隨著恩娘胸部上下起伏,真美!」秦劍飛目眩神迷。

  「閉嘴!」公孫雪嬌嗔。在他的掌心裏,柔軟的花蕾仿佛被雨露甘霖滋潤。

  秦劍飛移開手心,孩子氣的歡呼。「結果了!恩娘胸前結果了!」

  公孫雪發出甜蜜的歎息。「你一點都沒變,又好色又愚蠢!」

  「恩娘不喜歡,小的走就是了。」秦劍飛猛地站起身。

  「坐下!我沒准你走,你哪都不准去!」公孫雪嘟著嘴。

  「小的站起來是為了脫衣。」秦劍飛快速地褪衣,急切地潛入。

  「洗乾淨一點,每一個部位都要仔細清洗。」公孫雪深情款款的呻吟。

  水冷了,蠟燭熄了,兩人跌入有如情網的暖床裏,互相愛撫,相互挑逗。

  一個翻身跨坐,秦劍飛騎在她身上,有如駕馭一匹馴順的牝馬;只有在這個男上女下的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是英雄豪傑。

  深邃的黑眸裏不只有驕傲,還泛了一層薄薄的、酸酸的、甜甜的水光。

  她半張半開的眼眸,裏面晶光閃閃,如癡如醉,似夢似幻的表情,雪白的胴體如火球燃燒起來,一陣陣蕩人心魂的吟哦,加深了他的深入,加快了他的節奏,旋律一次比一次更天搖地動……

  在他壯碩的體內,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只等她一聲號令。

  兩人像正在角力的選手般手腳糾纏,誰也不服輸,誰也不投降。

  如遭電擊的叫喊,仿佛向他哀求懇請,他再也克制不了地進射在她裏面,暖意融融,酥盈癱軟。

  「恩娘,你滿意嗎?」小歇片刻,秦劍飛迫不及待的再次進攻,上下其手。

  「去把抽屜裏的書拿來。」公孫雪舔了舔饑渴的幹唇,氣若遊絲般命令。

  秦劍飛大失所望,顯然自己的努力還不夠。「有沒有搞錯?現在看書……」

  「我叫你做什麼,你就給我做什麼。」公孫雪杏眼圓瞪。

  「是,恩娘。」秦劍飛悻悻然,光著屁股從抽屜中翻找出娘子要的書。

  「你這個笨奴才,叫一次,動一下。」公孫雪感歎連連。

  「小的剛才抽動不止一下,少說也有百下。」秦劍飛糾正她的算數。

  公孫雪又羞又氣地噘嘴。「不點蠟燭,你要我怎麼看書?」

  「恩娘在看什麼書?」秦劍飛伸頭一探,春色無邊。

  公孫雪妖豔地睨他一眼。「訓練你,以後成為好奴才。」

  秦劍飛看得目瞪口呆。「這書是從哪里得來?」沒有書名,只有煽情圖片。

  「戰利品,龍騰天的珍藏。」公孫雪越來越有掠人財物的寨主夫人模樣兒。

  ***

  「總算雨過天晴了!」李嬤嬤凝望著皎月。

  「不知道副寨主過得如何?」楊老有感而發地沉吟。

  李嬤嬤深信不疑地說:「應該跟寨主一樣,夜夜甜蜜恩愛。」

  楊老搔著頭皮。「我不認為,副寨主的容貌遠不如佳人。」

  「但副寨主的頭腦,比惡霸寨所有人加起來還聰明。」李嬤嬤指出。

  「這倒是,不管遭遇多大困難,她肯定有辦法迎刃而解。」楊老被說服了。

  李嬤嬤打了個呵欠。「明天一早得進城去買布和繡線,為小寨主張羅一切。」

  「我也要等到明天,跟寨主商量要改什麼寨名。」楊老作勢告退。

  「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沽名釣譽的寨名。」李嬤嬤眼睛一亮。

  楊老老神在在地說:「英雄寨,大概會是寨主的首選。」

  「可是寨主卻越來越像狗熊!」李嬤嬤挖苦取笑。

  「錯,他生下來就是狗熊。」楊老指正。

  這兩個老傢伙背後說人壞話,也不怕老天爺罰他們爛舌!他是人,是個好男人,也是個身強體壯的猛男,這點有娘子可以作證。

  可是狗熊到底是算狗輩?還是算熊輩?管他的,反正是禽獸沒錯!楊老雖然沒教他醫術,但他自認有做大夫的天分。

  人老,眼睛會衰退,腦筋會糊塗,神經會錯亂,看來他們兩個已經到了分不清人和禽獸的差別,要隨時準備棺材。

  其實像他這種連聖賢書都讀不好的人,想鑽研複雜高深的學問,比登天摘月還難,楊老根本不屑傳授他醫術,免得他醫死一堆人,還把庸醫的臭名推到他頭上,害他躺在棺材裏都睡不著,天天有受害者家屬來到他墳前,朝著墓碑吐口水。

  不妙!左眼跳災!剛才在床上纏綿時,娘子肚裏的孩子大為不滿,抗議做爹和做娘的不知節制,故意一個翻攪,讓娘子害喜嘔吐,汙了兩人一身,娘子要他再去燒熱水,他卻躲在暗處偷聽他們說話……這下子,算盤跪定了!不過,背後說寨主壞話,不能就此善罷甘休,要據理力爭才行。

  「我是狗熊,還不是你教出來的。」秦劍飛從陰影中跳出來。

  楊老嚇一大跳,差點暈死過去。「寨主,你不是在洗鴛鴦澡嗎?」

  「水涼了,我出來燒熱水,這是愛妻的表現。」秦劍飛朝臥房一拜。

  「讓老身去。」李嬤嬤像腳底長了一對翅膀似的,身輕如燕,健步如飛。

  「楊老,教不嚴,師之惰。」秦劍飛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這麼說,寨主想多吃幾鞭,我很樂意。」楊老反擊回去。

  秦劍飛氣炸了。「我是要你自我反省,我為什麼被你教成狗熊?」

  「馬不知臉長,猴子不知屁股紅,你懂我的意思嗎?」楊老知道他一定不懂。

  「我當然懂!馬跟猴子都是畜牲,不懂得照鏡子。」秦劍飛言之鑿鑿。

  「的確,寨主也需要常常照鏡子。」楊老以隱喻揶揄他。

  秦劍飛緊張兮兮地摸了摸下巴。「我的鬍子冒出來了是不是?」

  「何止!」楊老瞄了眼寨主經常鼓脹的褲襠,已成為全寨的笑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4:18

  尾聲

  雲高氣爽,藍天綠地,暖暖的春意悄悄來到英雄寨。

  不少適應不了亂世的落魄者,扶老攜幼從四面八方湧上來,英雄寨成了最安全的避難所,不問世事,不管紅塵,日日靜如止水。

  就連愛搗蛋的小語也嫁人了,嫁得還不錯,老公殺豬,天天有豬肉吃;楊老越來越年輕,白淨童顏,完全看不出來已經過了八十大壽,簡直就像老妖怪。

  三寨合併之後,大事小事,事事瑣碎,幸好黑彥成來投靠,看在他過去好歹也是個堂堂寨主,不能委屈他,也就名正言順地提升他做副副寨主——因為妹妹的空位誰也不能坐,萬一哪天她休夫,回來看到寨裏多了個副寨主取代自己的位子,他鐵定第一個倒大楣。

  那群三姑六婆異口同聲,說娘子的肚兒尖尖,肯定會生下胖小子。

  眼看娘子的肚子一天一天的隆起,初為人父的快樂也隨之一天一天增加。

  下一任寨主將要誕生,備好鮮花和祭品,到養父墳前祭拜告知,終於有孫子繼往開來。

  為了實踐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崇高理想,他決定效法古人栽培之道——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目前這還是天大的秘密,等孩子出生之後,他會先將孩子藏到山洞裏(也就是愛窩),在沒吃沒喝、孤立無援之下,狗急會跳牆,孩子定能急中生智,自個兒爬回家,讓他娘驚喜。

  他們的寶貝兒子將來肯定是天降大任於身的英雄豪傑,到時候小看他的楊老,一定也會因此而向他行五體投地的大禮。

  一想到自己萬事如意,他就會忍不住想到妹妹,妹妹幸福嗎?妹妹快樂嗎?

  【全書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0-31 01:44:37

 後記

  最近收到妹子傳來一大篇的伊媚兒,讓我深刻的覺得,養小孩是件大不容易的事。

  妹子認識一對經營小吃店的夫妻,並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他們有一女一兒。

  兒子讀小學,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姑且不談,就說女兒,今年十九歲,從小五就不寫作業,愛的教育和鐵的紀律對她都起不了作用,老師投降,但她父母沒放棄她,省吃儉用,供她讀私立學校。

  高中勉強畢業後,任由父母苦口婆心,她二話不說,決定不再碰書本一下。

  一開始,她成天遊手好閒,某天突然說找到工作,而且要獨立自主,可是每次她的工作都做不久,一回家就是想盡辦法挖媽媽的錢,氣得爸爸不理她。

  她哀求媽媽買摩托車、買手機給她,可是卻一毛錢都不付,並且把帳單往家裏寄,強迫媽媽替她擦屁股,最後連媽媽也受不了她的任性和揮霍,拒絕買單。

  由於她付不出房租,便趁著過年回家團圓時,宣佈要搬回家住,結果卻偷偷帶著同居男友,趁四下無人之際,搜括家裏貴重的東西。

  老鄰居都看見了,她還死不承認,一口咬定家裏是遭小偷光顧,與她無關。

  對了,忘了提她的長相:妹子說她是那種好可愛的女孩,讓人打心眼疼愛她。

  想一想,掌上明珠變成咬布袋的老鼠,真教做爸媽的情何以堪?她媽媽說,她有預感,哪天打開大門,門口放了一個布裹的嬰兒,她一點也不會意外,只是做媽的實在不想做她一輩子的傭人……

  該怎麼辦呢?妹子問我,我也不知道能怎麼辦?我只能說,有些子女是來討債的,有些子女是來還債的。

  在幸與不幸之間,讓自己保持開朗樂觀的心情,也許是唯一的辦法。

  笑是一天,哭也是一天,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每天大笑三次總比大哭三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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