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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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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3:50
標題: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6-11-10 23:43 編輯
盛世榮華
作者:伊人花開
【內容簡介】:
上聯:縱庶欺嫡非君子;下聯:寵妾滅妻是小人;橫批:此爹極品。
莫名變成江南富商陸家嫡女,醒來便發現被泡在池塘里,這深宅大院還能清淨得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看現代女特警陸清寧如何在古代謀平安自保,謀美好姻緣,將盛世中的富貴榮華一手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4:13
第一章 生死之間
陸清寧驚恐的瞪大了雙眼,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周身一片冰冷,四肢也根本不聽使喚。她這是在夢中溺水了?!
那冰涼的荷塘水,很真切的往她嘴裡灌著,又有幾隻竹篙伴隨著尖利的嗓音伸過來,說是要拉她上去。還沒等她伸手抓住,那些竹篙頭就朝著她肩頭點來,甚至還用力敲著她的臂彎,戳著她的頭頂,嘶,好痛……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只是做夢,也會感覺到疼痛?!還有……灌進嘴裡的水好臭,還帶著些微的淤泥!
這到底是夢是真,容不得她再細想了!被冷水浸泡的身子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神智也立刻清醒了一些,陸清寧立刻拼命聚攏精神,趁著頭部冒出水面猛地吸了口氣,微微眯起眼睛朝岸上望去。
那兩個古代小姐打扮的女孩兒,竟大聲吩咐著身邊人,趁著她已經沒了力氣,趕緊再給她來上致命一擊!那個小一些的女孩兒,還搶了根大竹竿拼命朝她戳來!
沒等她調動不聽話的四肢遊動著避開,這重重的一竹竿已經狠狠紮在她後背上,一陣撕裂般的痛楚立刻深徹心扉。
嘶!隨著陸清寧一聲痛苦的吸氣,又是一股冰冷骯髒的水湧進她的口鼻,嗆得她不停猛咳,胸腔裡痛得就像炸開了,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岸上那一對,是我的同父姐妹,她們合起夥來收買了丫頭婆子,一心想要我的命……”腦海裡猛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一時嚇壞了她,卻也立刻就驚醒了她。
“可你卻不能剛剛穿來就再次沒命!陸清寧,趕緊打起精神來,用盡全身力氣逃生!看在咱倆同名同姓的份兒上,替我好好活下去!”
原來是這個緣故!她穿越了!就在古代這個陸清寧即將溺死之時,她穿越了,她的魂魄,此時正寄身于這個陸清寧的身體裡!
她面容淒厲無聲冷笑,這就是姐妹?這是什麼狗屁姐妹!
她到某地出任務,不是只有組長于鳳亭才知道麼,若不是被這個親如姐妹的于鳳亭出賣,她怎麼會從酒店的大床上穿到了這個古代的荷塘裡?!
不同時代的兩個陸清寧,只因為姓名相同,就連遭遇都如此悲慘的相似……
又喝了幾口冰冷骯髒的水,肺裡嗆得錐心的疼,胃裡也脹得滿滿的,鼻子酸的要命,可這一切,都抵不過她滿腔的求生欲望。原主兒說得好,與其等待救援或是一死,不如自救!
岸上那一對姐妹恐怕沒想到吧,就算原來的陸清寧不在了,還有她這個新來的陸清寧呢!之前那個沒扛住,現在的她卻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她要活下去!攔她求生者,殺無赦!
想到這兒,她立刻拼盡全身僅餘的一點力氣,反手抓住又一枝點過來的竹篙,拼命擺動著麻木的肢體朝岸邊遊去。
岸邊好像又跑來一群人?那淒厲的呼喊聲中帶著無數關切和焦急,看來這一夥兒才是來救她的,她得救了,她求生成功了!
陸清甯欣慰的一笑,趁著意識尚未徹底迷失之前,將手中拽著的那根竹篙猛的一撥,只聽身邊連聲驚呼,那個年歲小些的女孩兒一個倒栽蔥跌進水裡,頓時濺起成片水花。
還好還好,自己大半個身子已經扒住泥濘的岸邊了。陸清寧靠著僅剩的一點意識做出了這個判斷,隨即就是眼前一黑,腦海裡也立刻從淩亂變成一片沉寂。
不知過去了多久之後……
“陸清寧,快醒來!快醒來!!你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記著替我孝順娘,照顧好弟弟,保護好自己……”一團越來越弱的人形光芒在她腦袋裡面哭泣著,哀哀的懇求著。
這聲音雖小,卻像炸雷般立刻驚醒陸清寧所有的神識,正在一點點抽離活力的身體也驟然充滿了力量,她立刻一個鯉魚打挺,人已經端坐起來。
“詐屍了!”嗷嘍一聲慘叫,伴隨著無數物體墜地破碎的聲音一同傳來。
陸清寧眯眼冷笑。不管這個慘叫聲是誰發出來的,這人一定是她的敵人,不願看見她清醒,更不願看見她滿身是勁兒的活過來!
“把這個亂喊亂叫的死丫頭堵了嘴,牢牢捆上拉出去,扔進柴房等候發落!”她厲聲喝道,“我還沒死呢,這裡也不是靈堂!咒我死者,我必誅之!”
就在她坐起來的那一刻,腦海裡的那團光芒越縮越小,最終變得只有一粒螢火那麼大。這是原主兒拼盡全力留給她的殘存記憶,她徹底清醒的同時,原主兒的魂魄、已經徹底抽離了這具身體。
陸清寧在心中雙手合十,默念逝者安息。感謝你給我留下這具身體,它從此就是我這個遠來的魂魄歸依之處,是我這一世的安身立命之所……因此,小甯兒,你只管安心去吧,你未來得及做的,有我呢。
“我的姑娘,你終於醒了!”一個微微有些沙啞又帶著濃濃鼻音的驚喜聲在她身邊響起,這是她的奶娘蘇媽媽。
她偏頭軟軟一笑,剛才的厲喝立刻變得有些奶聲奶氣:“奶娘,我、我肚子好餓,有什麼吃的沒有?”
多虧原主兒臨去前給她留下了記憶。否則她怎麼辦,裝失憶?這招兒太老套不說,還容易惹人猜疑呢。
蘇媽媽笑著抹掉臉上的淚水,柔聲商量她:“姑娘已經昏迷了三天兩夜,虛弱的身子暫時受不得補,奶娘且叫廚房給你熬些白粥勉強果腹,將養幾天再吃些好的可好?”
“奶娘莫哭,我這不是好好兒的麼?白粥就白粥吧,再來個流油兒的咸鴨蛋,這兩樣兒我最愛吃了。”陸清寧輕笑。
“若是姑娘這次醒不過來,我……我也活不下去了!”蘇媽媽的眼淚根本就擦不乾淨,一滴接一滴的緊跟著落下,惹得陸清甯連同她的大丫頭小素都是一陣心酸。
“唔,嗚嗚……”方才被拖到廳堂裡的大丫頭小澄,嘴裡雖然塞進了一團爛布,卻還是拼命的扭動著發出各種聲音,分明是不服處置,兩個粗使婆子幾乎有些按不住她了。
蘇媽媽正想吩咐婆子們將這丫頭速速拖出去,陸清寧已經飛快的下地穿上鞋跑進廳堂裡,伸手便捏住小澄的下巴,另一隻手也飛快的將破布掏出:“我看你這是不服氣呀!”
“我……奴婢當然不服!奴婢只是沒想到姑娘昏睡三天后突然坐起,奴婢毫無防備,當然被嚇了一大跳。”小澄毫不掩飾眼中的不忿。
“就算奴婢打碎茶壺一把茶盞兩個,外加一個瓷凳,姑娘也不能因此要了奴婢的命!大不了往後扣奴婢的月錢來賠償就是了!”
陸清寧聽了這番話,捏在小澄下巴上的手立刻加大了力氣,幾乎能聽到骨頭的嘎巴嘎巴脆響。
“奴婢是老太太賜下來的大丫環,三姑娘怎能對我用私刑!奴婢不服,打死也不服!”小澄淒厲的哭喊著:“我要見老太太,我要見老太太!”
“不能對你動私刑?你還要見老太太?你當我怕你不成!”陸清寧不但不怒,反而咯咯笑起來,可笑聲還沒落下,隨手就是一個嘎巴脆的大嘴巴。
小澄被這一巴掌直接抽懵了,連半聲痛都沒呼出來,半邊臉已經高高腫起,幾條指印透著詭異的血紅色,兩條鮮血亦從鼻孔中蜿蜒而出,稍傾就染透了她的衣襟。
見到這一幕,按著小澄的兩個粗使婆子不由一臉驚疑,就連蘇媽媽也被驚了一個冷戰。
“奶娘可是想告訴我,丫頭有錯,自有後院的管事媽媽懲罰她,我這種身份,何須對個下人親自動手,等傳到老太太耳朵裡,禁足一個月都是輕的?”陸清寧微笑著問蘇媽媽,“您先別急,一會兒您就明白了。”
“小素別忙著給我備水沐浴,先帶個小丫頭去搜小澄的屋子,把能找到的所有金銀細軟全都拿到正房來,好叫小澄死個心服口服,也不枉她在我這清寧園伺候一場。”
聽了這話,小澄立刻滿眼的不可置信,外加掩飾不住的慌張和恐懼。可為了活命,她還是立刻出言辯解起來:“姑娘拿小澄的金銀細軟作甚,小澄的散碎銀兩和首飾尺頭可都是主子們賞的,沒有半分來路不明!”
“主子們?”陸清寧冷笑:“你既在清寧園做我的貼身大丫頭,就該只有我一個主子,哪裡來的主子們!難不成你早就反了天了?!”
見蘇媽媽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陸清寧眯眼笑道:“奶娘可明白了?這該死的小澄是賣主求榮了!若不是她貪圖幾個賞錢,我怎麼會突然掉進水裡,又怎麼會險些沒了命?!”
蘇媽媽顫抖著雙手一把薅住小澄的衣領:“怪不得!明明是你陪著姑娘去荷塘邊玩耍,姑娘掉進水裡險些淹死,你卻半晌後才從淨房出來,還哭哭啼啼說都怪你貪嘴吃壞了肚子……”
“當時若不是太太房裡來人請姑娘,我帶人追到水邊,姑娘現在恐怕早已魂魄歸西了!你個死丫頭好狠的心,姑娘哪裡對不住你,你竟把她往閻羅殿裡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4:29
第二章 黑手上門
輕輕把蘇媽媽拉開,勸慰著奶娘可莫氣壞了身子,陸清寧看似不經意站在小澄的身邊,腳下卻暗暗用著力:“恐怕你和你的主子們盼著我死,不是盼望一天兩天了吧?”
“你幫你的主子們絆我入水,很怕我變成鬼也要找你索命,因此才在我落水後躲進淨房;方才見我突然坐起,更怕得個現世報,是也不是!”
“你、你好狠毒!”小澄用力的抽著被她碾在腳下的手指,可手腕被捆著,陸清寧又踩得結實,根本抽不動一分一毫,不由嗚嗚咽咽哭起來。
陸清寧又是咯咯笑了兩聲,嚇得小澄一陣哆嗦,慌忙偏過臉去,只怕另一邊臉再挨上一嘴巴。
“塞上嘴拖出去吧,我不想再跟這個小嘍囉耗時耗力了。”陸清寧笑罷,便將地上那團沾滿灰塵和血跡的破布團踢過去,“冤有頭債有主,叫個死丫頭扛了所有罪過,我還沒那麼傻!”
“我聽說三妹妹醒了,就過來看看。”一個清脆的聲音打門廳外面響起。
待陸清寧皺眉偏頭看時,那聲音的主人已經進了屋,可能也是沒想到廳堂裡竟是這麼一個場面,這人隨即就嚇得嬌呼一聲,又趕緊用錦帕掩住口鼻。
來者正是陸清甯的庶姐陸清瑩,在陸宅這一輩姑娘裡排行第二,是陸清甯的父親第三房小妾於姨娘所生,比她大四個月,現年十二歲。
陸清寧眯眼打量著陸清瑩,一時也沒想到這個池塘邊的兇手之一還敢來探望她,又裝得一臉無辜之相。心中不由暗道,怪不得這身體的原主兒死得冤,有這麼一個口是心非的姐妹,能活得舒坦才怪了!
“二姑娘救……”小澄不等把救命全喊出來,已經被個婆子一把薅住頭髮,將那帶血的爛布團塞了滿滿一口。
陸清瑩的眼神一時有些慌張,可隨著那破布在小澄嘴裡越塞越緊,她那神色也隨之和緩下來。
陸清寧微微一笑:“我正想聽聽這丫頭還要說什麼呢……這破布塞得還真及時!”
那粗使婆子肯定是沒料到她會講這麼一番話,立時有些慌了手腳,看向陸清瑩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帶了些求助。
只見陸清瑩眼珠兒一轉,立刻笑意盈盈挽上陸清寧的手臂,便欲往內室走:“三妹妹才從昏迷中醒過來,萬萬不能再動氣了。”
“小澄雖說是祖母賜下的大丫環,畢竟只是個奴才,三妹妹何須在她身上費事,凡事有內宅的管事媽媽們處置呢。不如二姐姐扶你進屋躺一躺,陪著你說會兒話可好?”
“你們兩個,還不快快將這死丫頭拖將出去,請了管事媽媽處置是正理兒!沒瞧見你們姑娘身子弱,動不得肝火麼!若是再將三姑娘氣個好歹,看我不去稟報老太太,扣你們半年月錢!”
兩個婆子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哪管小澄在地上掙來滾去的,立刻拖著她就往外走去。
陸清寧本想喝住她們問一聲,到底這清寧園是我的院子,還是這位二姑娘的,為何你們這般聽她的話。卻見小素已經捧著老大一個包袱邁進門檻,她立刻變了主意。
“拖出去也好,省得我看了她心煩。不過這丫頭到底是我清甯園的奴才,還輪不到內宅管事插手處置,你們兩個給我看好了她,一會兒我再跟你們要人!”
“若是哪個不經我同意,敢將這事兒捅到清寧園外頭去,就跟這死丫頭一個罪過兒!”她煩躁不安般擺了擺手,便跟著陸清瑩進了屋。
見陸清瑩假作關切實則探尋的望著她,並不著急落座,陸清寧心中冷笑三聲,只管自顧自上床靠好,“小素把東西給我就行了,你去給二姑娘泡碗好茶來。”
“這是大太太賞給三妹妹的補品吧?”被她的話語指引著,陸清瑩的眼睛立刻盯上了那只大包袱,眼神裡全是掩飾不住的羨慕嫉妒恨。
陸清寧搖頭冷笑:“這是小澄那丫頭的私房,瞧見沒有,她只在我這清寧園當了兩年多的差,就攢了這麼多細軟,二姐姐房中可也有這樣的丫頭?”
容不得陸清瑩接茬兒,她又立刻吩咐端茶進來的小素:“小澄那死丫頭竟然有這麼多私房,你也來開開眼!我瞧著她竟是比我還富有呢。”
她話音未落,陸清瑩已經變了臉色。陸清寧才不管這套,只管自顧自的打開那包袱皮,嘩啦一聲便將所有東西倒個滿床。
“這麼多玉鐲?!這麼大的珠花?!”陸清寧接二連三的念叨著,每念叨一樣兒,都要拿起來對著燭臺的光亮照一照,一邊照還一邊驚叫:“這塊玉好透,一定價值不菲!”
“這是赤金啊,小澄這丫頭怎麼會有赤金首飾?這支金簪恐怕有八錢重吧,嘖嘖!”
聽著她沒見過世面似的尖叫,陸清瑩的臉色越來越灰敗難看,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奶娘,奶娘!”陸清寧高聲喊著蘇媽媽,“小素你快去把奶娘喊進來,叫她看一看小澄做下的醃臢事兒!她這包袱裡,全是各種首飾頭面,樣樣兒都看著眼熟!”
“只可惜我沒好俐落,記性也不大好了,一時辨不清那死丫頭這是偷了誰的!”越是陸清瑩在這兒,她越要喊,喊得滿清寧園都知道,甚至滿後宅都知道才好!
這些玩意兒到底是誰是收買小澄的罪證,她壓根兒便沒想叫哪個人承認。
在這種年代,奴才永遠是替死鬼。就算小澄那丫頭一時不忿,臨死前還想拉幾個墊背的,管不住嘴四處攀咬,結果也只有一個死。
一起害她的丫頭婆子揪不齊,小澄的攀咬能起什麼作用?因此陸清寧寧願將這些頭面首飾說成是小澄偷的——幾位姨娘和姑娘連自己的門戶都看不好,丫頭婆子也需要齊齊換一批了!
“不如奶娘親自去趟大太太的千疊園,請咱們太太處置這件事?畢竟這事兒發生在咱們大房,總不能還去麻煩老太太吧?”蘇媽媽一進屋,陸清寧就跟她商量道,“乾脆將小澄也帶到千疊園去,換些妥當人看起來最好。”
看著蘇媽媽應聲離去,陸清瑩再也坐不住,急匆匆就站起身來:“既然三妹妹醒過來了,身體也沒大礙,我還是早點告辭吧。四妹妹當時也落了水,雖是沒一會兒就醒了過來,現在還不停地咳嗽呢,我再去她那邊看一看,也就該用晚飯了。”
“哦?”陸清寧玩味的笑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與二姐姐說幾句話,你怎麼就要走了?”
“我還想問你呢,咱們姐妹三個一起去池塘邊玩耍,為何我和四妹妹都掉進了水裡,獨獨二姐姐沒事?”
她這話看似玩笑實則指責,陸清瑩連驚帶嚇,只差將後槽牙一口咬碎,卻還是強裝出笑臉:“四妹妹拿著竹篙想拉三妹妹上來,三妹妹一用力,反把她也拽進了水裡,三妹妹都不記得了?”
陸清寧皺眉。這個陸清瑩還真是狡猾奸詐,這時還不忘反咬她一口,說陸清雅是被她拽進水裡的!那該死的陸清雅,若不拿著竹竿戳她,她怎麼會反手拽她!
她可不是原來那個陸清寧了,什麼二姑娘也好四姑娘也罷,她不想再跟她們裝什麼姐妹情深,還不如借著這次落水之事徹底撕破臉,以後見面鼻孔朝天。
想必聽說她醒了,她們倆也早有了這個準備!若不是她從二十一世紀穿來又及時清醒,恐怕她們早就聚在一起偷笑了吧?
“四妹妹是為了救我?她有這麼好心腸麼?”陸清寧撇嘴冷笑:“好吧,就算她是為了救我才落水吧,二姐姐當時也在岸邊,為何不學她一樣拿竹篙救我,難道你當時就是個看熱鬧的?”
誰知陸清瑩還真是個沒皮沒臉的,聽她這麼說,立刻兩眼含淚走到床邊:“三妹妹為何如此冤枉我?你瞧瞧我的手,都被竹篙磨破了。”
陸清寧捏著她的手看了又看,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我的後背和頭頂都被竹篙敲破了,該不會是二姐姐敲的吧?要不你這手……怎會磨得這麼厲害?”
見陸清瑩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淚隨時都會墜落,她毫不掩飾厭惡的皺起眉頭:“哎哎,我只不過跟二姐姐開個玩笑而已,你可別當真啊!”
陸清瑩立刻拿著錦帕沾起眼淚來,話語聲裡帶著濃濃水汽:“我知道三妹妹不喜歡我和四妹妹,更不喜歡我們兩人的姨娘……可咱們畢竟是同父姐妹,三妹妹怎能與我開這種玩笑,這若是傳揚出去,我和姨娘還要不要做人了……”
“二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陸清甯冷冷一笑:“如果你名聲壞了,最先受你連累的就是太太和這些姐妹了,你以為我願意看見這結果?我都跟你說了,只是在我房中玩笑而已,我不說你不說,還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麼?”
“就說我這次落水吧,這是多虧撿回一條命來,否則這事兒傳到陸家外面去,人人都知道陸家幾個姑娘在池塘邊玩耍,我掉進水裡淹死了,你和四妹妹卻好好兒的,你們往後的日子,能好過得了?”
“說句我本不該說的話,女孩兒家若是背個臭名聲,過兩年選夫家就得費死勁!因此我好的賴的說了一大通,也不過是為了勸二姐姐一句,往後說話做事多長幾個心眼兒!”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4:37
第三章 不得消停
若她還是原主兒陸清甯,口無遮攔的火爆脾氣上來,一定會立刻告訴這位二姑娘,你和你姨娘若是真怕醜事傳開,就老老實實眯著好了,既是壞事做盡,又想要好名聲,這不是當了那啥還立牌坊麼!
而如今的陸清寧,為了儘快在這個年代這個家裡紮穩根基,有些話是永遠不能說的,有些話卻必須得說。
譬如方才那幾句,她若不明明白白說出來,往後還不一定遇上多少黑手呢。這陸宅裡到處都是假山池塘,保不齊哪天她又被推落假山下麵,一跤栽個頭破血流!
她這一番話,果然將陸清瑩驚了一大跳,看向她的眼神裡,也多多少少帶了些將信將疑的意味。
“二姐姐若是不信我的話,可以去問問你姨娘,我說的到底是不是那個理兒。”陸清寧就不信了,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甭管在哪朝哪代都一樣,偏到了這個大順朝就變了規矩?
三姨娘於氏本就是陸家家生奴才抬房的,大宅子裡的勾心鬥角她哪樣兒不懂,否則她也不會先于太太生下庶長子。這麼一個內宅通,若想殺掉陸清甯給自己親生的女兒讓路,怎麼會做得那麼明顯,這不是授人口實是什麼?
因此陸清寧斷定,買通下人推她落水一事,根本就是二姑娘四姑娘私下籌畫實施的。
幾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她的眉頭皺得愈加緊了。也不知敲打陸清瑩這一番,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充其量就是少了明槍,卻可能多了暗箭呢。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誰不知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眼下的她,卻只能做到先防明槍了。
腦海裡的殘存記憶,只是原主兒那雙小孩兒眼睛看到的世界,對於陸清寧來說,這些資訊遠遠不夠,她總得先把自己盡可量保護好了,再謀劃其它不是麼!
“我身子還沒大好,就不送二姐姐出院門兒了,到了四妹妹那裡,記得替我帶聲問候。”陸清寧想到這兒,也懶得再對著陸清瑩那張臉,立刻懶洋洋斜靠在床上,裝成大病初愈的模樣、有氣無力的下了逐客令。
其實她不用裝,她是真的有氣無力了。要知道她足足昏迷了三天兩夜啊,醒過來不但沒飯吃,還對小澄動了武,又給陸清瑩演了戲,哪裡還有多餘的力氣啊。
好在陸清瑩離開沒半刻,水草便領著小丫頭拎著食盒回來了。這古代還真悲催,煮個白粥也要這麼久!陸清寧端著粥碗呼嚕嚕喝著,心裡還不忘腹誹一二。
見水草和小素都驚異的望著她,陸清寧忙扯過帕子擦了擦嘴:“都看著我做什麼?蘇媽媽不在,你們倆就想替蘇媽媽訓導我,姑娘家不能這麼不顧禮儀?”
“人家不是太餓了麼,那些禮儀什麼的,明兒再說也不遲!”她跟原主兒的性格雖然挺像,卻學不來小女兒家一臉的羞紅,只好隨便扔出一句話,又埋頭對付起清粥小菜來。
小素正想勸姑娘慢些吃別噎著,抬眼就瞧見蘇媽媽進了廳堂,忙匆匆迎出去,“媽媽為何這麼快就回來了?”
陸清寧也放下粥碗偏頭看過去。蘇媽媽似乎神色不大好,是不是小澄的事兒令太太為難了?
就算太太無法懲罰小澄又能如何,她不是早就說過,不在乎一半個替死鬼麼:“奶娘有什麼事只管告訴我,莫再這般藏著掖著。哪怕是天塌了,也得大夥兒一起想對策不是?”
“大太太、大太太被老太太罰去跪佛堂了,說是、說是大太太打理大房事務不善……”陸清寧都那麼說了,蘇媽媽也只得支支吾吾回答起來。
陸清寧輕挑眉頭,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唔?這是因為我落水之事?這都三天了,怎麼今兒老太太才有工夫問太太的罪呢,那推我落水的人呢,老太太可找出到底是誰,並一同懲處了?”
她方才還在想,既然她來到這個年代、做了這具身體的新主人,就得努力好好活下去,只有這樣才對得起自己又撿了一條命……
誰知這才多大工夫兒,蘇媽媽就給她帶來了這麼一個消息——那位元極其不喜歡大太太的老太太、這具身體的繼祖母,還真是不叫人消停!
可憐的太太啊,那麼善良又溫柔的她,怎麼偏偏攤上了一個妾室扶正的婆婆!在那老太太眼裡,但凡是妾室,都是可憐又可愛的,但凡是正室,都是面目可憎心腸狠毒的,太太再恭謹再孝順,也沒有半點用處。
這老太太她怎麼就不想想,若不是老太爺當年的原配老太太過於柔弱善良,哪輪得到她上位!如今她做了正室,手段卻還是逃不開小妾姨娘那一套把戲,把陸家那幾位不是她親生的爺也全都帶壞了!
“小素服侍我更衣,陪我去老太太那裡瞧瞧,看能不能給太太求求情。”陸清寧一把撥開椅子,哐啷一聲站起身來。
“我的姑娘,你怎麼能這麼魯莽!難道你病了幾天病糊塗了?!”叫自家姑娘沖到毫不講道理的老太太那裡去磕頭下跪,蘇媽媽可捨不得。
“奶娘是怕我身子太虛,扛不住一跪跪上幾個時辰是吧?這樣不是正好兒麼,若我壯壯實實的去了,還不得在老太太的門廊裡跪上半宿!”陸清寧倔強的堅持著——腦海裡那些殘存的記憶,似乎使她跟這具身體的親人血脈相連了。
既是如此,太太有難她怎能坐視不理。記憶中,老太太的門廊她也不是沒跪過,膝蓋整整疼了大半個月呢……
再說了,她正發愁那殘存的資訊不夠充實不夠全面,就有這麼個機會放到眼前,她陸清寧還就想真切的看看,這天天作妖的老太太,到底是個什麼分量!
蘇媽媽拗不過自家姑娘,也只得由著她了。可等陸清寧換好衣裳要出去,卻不叫她跟著,蘇媽媽立刻紅了眼圈兒:“只叫小素跟著哪兒能行!若是我跟著姑娘一同去,還能幫姑娘擋一擋老太太屋裡的婆子。”
老太太屋裡的婆子?陸清寧微微眯眼調動思緒,腦海裡立刻蹦出個兇神惡煞的肥胖媽媽,不由笑道:“奶娘說的是曹媽媽?她再凶,不也只是個下人麼,若是我沒落水以前,她囂張也就由她去了,如今我死過一回,還容得她一個奴才作踐我?!”
“姑娘,六少爺來了!”不等蘇媽媽接上陸清甯的話兒,水草的聲音在廳堂裡響起,門簾底下隨即便鑽進來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
“姐姐醒了?”小男孩撲進陸清寧的懷裡呲牙一笑,才掉了顆乳牙沒來得及長出的門齒處、赫然露出一個黑洞,“姐姐可大好了?晚飯吃了沒有,用得香不香?這大晚上的,姐姐不在床上靠著歇歇,穿成這樣是要做甚?”
這男孩正是陸清甯的同胞弟弟陸文淵,今年尚不滿七歲,因此還能出入後宅如入無人之境。
俗話說的好,叫做百聞不如一見。陸清寧準備好了要見陸宅老太太,卻沒想到先見到了陸文淵。這孩子,還真跟記憶裡一模一樣!這不就是個標準的小精豆子麼!
陸清寧只顧著在心裡嘀咕這些了,一時忘了太太還在佛堂裡受苦。還是蘇媽媽明白輕重緩急,輕輕把陸文淵從他姐姐懷中扶起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蘇媽媽別擔心。”陸文淵又咧嘴兒笑起來:“我知道太太被罰跪了,正要往老太爺書房去呢,聽說姐姐醒了,便繞道兒過來看一眼,既是姐姐挺好的,我馬上就走。”
又做著鬼臉笑對陸清寧說道:“等我見到老太爺,就給老太太告上一狀!老太爺若是知道太太又被老太太刁難了,懷著咱們的小兄弟在佛堂跪了半會子,肯定會關她半個月禁閉!”
匆匆說完這些話,陸文淵就對陸清寧擺了擺手:“姐姐你只管好好歇著吧,老太太那裡你萬萬去不得,我得趕緊走了,我怕娘在佛堂扛不住!”
陸清寧來不及細想,陸文淵已經小兔子一樣躥出門外,從院子裡傳回來的腳步聲都在告訴她,這小子有多麼急切。
等她納過悶來,立刻問蘇媽媽:“我聽六弟說,太太又有了身孕了?我怎麼不知道?”
蘇媽媽又欣慰又難過的說道:“姑娘從池塘裡上來後,只剩下半口氣兒,太太一著急便暈了過去,給姑娘看病的郎中趕緊診治太太,結果便診出喜脈來……”
“我還和太太房裡的高媽媽說呢,如果這一胎還是個男嗣,太太的日子可能會好過多了。可這佛堂一跪半晌了,會不會?”說完這話,蘇媽媽的汗眼瞅著就順著臉頰往下淌。
“水草!”陸清寧破了音似的喊著:“快去,去太太房裡,叫高媽媽趕緊差人請個郎中來候著!有現成兒的保胎藥也趕緊熬一付備上,只等太太回來,立刻伺候著用了!”
她現在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這麼多了吧,根本都不如陸文淵能做的多。不過她真沒想到,太太竟然這麼倔強,都被老太太罰跪去了,有了身孕的事還不吐露半句。
難道太太一直忍辱負重,等的就是這一天?還是怕身孕透漏出去引來災禍?陸清寧突然想起武則天殺女嫁禍王皇后的野史,再仔細回憶了記憶裡,太太那些柔弱總像似是而非,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4:47
第四章 取血救人
“姑娘又要做什麼?”見陸清甯焦急的滿屋轉悠著,眼睛還時不時的望向門口,小素立刻上前扶住她。
陸清寧呆呆站了會兒,終於開口問道:“我的小黑呢?”
蘇媽媽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自家姑娘……到底是變精明了還是變傻了?看她方才懲治澄兒,還有吩咐水草那些話,分明是很伶俐的模樣,怎麼一轉頭又惦記起小黑那只死貓來了?
“在床底下它總喜歡待的地方睡覺吧。”小素雖然也像蘇媽媽一樣,覺得姑娘這種時候不該惦記貓,到底還是輕聲回答了。
“自打我醒了,這屋裡可挺鬧騰的,怎麼小黑一點動靜都沒有?”陸清寧說罷這些話,伸手就從床邊的小笸籮裡摸出一把剪子,“奶娘幫我找找它,莫叫他人知道,我懷疑小黑被小澄弄死了。”
落水前的記憶,在她腦海裡無比清晰。小澄端著一盤點心,無比殷勤的勸她吃,可她才從千疊園回來,剛陪太太用過早飯,哪裡吃得下?那死丫頭便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抱著小黑出去了!
“就算小黑被小澄弄死了,姑娘拿剪子做什麼?”蘇媽媽一臉的疑惑有增無減。
“奶娘只管去幫我找它,若是它已經死了,我自有用處。”陸清寧咬了咬牙——她其實本想叫小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新鮮的血可以用,可為了不被人發現蛛絲馬跡,只好……犧牲那只貓的屍體了。
也就是半盞茶的工夫,蘇媽媽拿著帕子捂著小黑快速閃進門來,一臉的慌張與恨意根本掩飾不住:“姑娘說的沒錯兒,小黑果然……果然已經死了!這天殺的小澄,不但跟姑娘過不去,連只小貓也不放過,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小素,你去拿銅盆打一盆底水進來,再叫水草守著門,誰也別叫進來。”陸清寧急急吩咐罷,方才轉頭對蘇媽媽道:“我猜是小澄端給我的點心裡,有那麼一半塊的不對勁,見我不吃,她又沒地兒處置,便抓空兒給小黑吃了。”
誰叫原主兒分外喜歡小黑這只貓,這只貓又常常看小澄不順眼呢。陸清寧深深相信動物也是有靈性的,小澄深藏禍心不是一天兩天了,小黑不撓她撓誰!
等小素將銅盆端進來,陸清寧立刻去接蘇媽媽手裡的貓——還好還好,也許是不久前才吃了毒點心,小黑的身體還沒完全僵硬,應該還能放出不少血來。
一把將它按進水裡,水花濺起的同時,她立刻手起刀落。
“小素把那個攢盒給我騰出來。”陸清寧把袖筒裡的帕子扔進盆裡沁足了血水,又隨手把蘇媽媽腋下的帕子扯了過來,照樣扔進銅盆,“都別哆嗦,它本來已經死了,就得死得其所。”
“我只怕我動手晚了,太太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
說是這麼說,陸清寧心裡卻默默念叨道:對不起了小黑,不能給你留個全屍……我也是沒別的辦法了,犧牲了一個你,沒準兒就能救太太肚子裡的一條命呢!等我將那件事辦完,一定好好安葬你!
將浸飽了血水的兩條帕子濕淋淋的撈起來放進攢盒,陸清寧低聲吩咐小素:“把這剩下的一點血水潑到外面花叢裡,小黑也拿個盒子裝了,先藏在我床底下,等回來再埋。小心些,別叫別人看出端倪來!”
“記得把銅盆用熱水燙一燙,換些乾淨水來,我和奶娘好淨手。”
“我的姑娘啊,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啊!?”蘇媽媽這會兒才稍稍回過神來,立刻撫著胸口問道。
陸清寧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您是我娘的陪房,小素是您的親生女兒,您告訴我,我可以信任你們麼?”
蘇媽媽的眼淚立刻迸出,剛想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是否發燙,又想起才抱過死貓,刷的一下將手縮回:“我的姑娘!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該不是哪裡不對勁了吧?”
“我沒什麼不對勁。”陸清寧笑著擺手:“您記著,太太好,我便好,您和小素也能跟著好,反之呢,太太和我若是不好了,您和小素也好不了。”
“因此無論是六弟來時說的那些話,還是我方才和一會兒要做的事兒,只有我知您知小素知水草知,萬萬不能再叫第五個人知道,您明白不?”
“等待會兒到了太太房裡,您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至於小素,就叫她待在門廊裡、跟太太那裡的丫頭們說說話兒吧。”
她說罷這些話,也顧不得手上還有些血跡,快步走到妝台前,隨手拿起兩支赤金花鈿塞進袖筒裡。
等陸清甯帶著蘇媽媽和小素到了大太太謝氏的千疊園,也就是盞茶工夫,謝氏便被高媽媽和兩個丫頭扶了回來。
微微眯眼打量了謝氏兩眼,陸清寧只覺得她的面色黃得厲害,立刻快步撲上去做珠淚欲垂狀,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到謝氏的肚子。
就算她認為謝氏想借這一次徹底翻盤,她也不敢肯定謝氏肚子裡的胎兒真沒事兒,何況翻盤這種事、只是她自己的猜測。
等她流著眼淚幫高媽媽蘇媽媽將謝氏安置到內室床上,外面小丫頭也立在門外低聲回稟說,陳郎中已經到了。
陸清甯迅速給蘇媽媽使了個眼色,叫她趕緊把那個攢盒拿過來。高媽媽本想給謝氏的床放下簾子便請郎中進來,也被陸清寧一把按下。
“太太,您自己覺著身子怎麼樣?要不要請郎中進來請脈?”陸清甯低聲問謝氏道。
方才她扶著謝氏進屋的時候,假借給謝氏擦淚,趁機在她臉上抹了一把。等偷偷低頭看過自己的手指,確實帶著些黃色,她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兒。
高媽媽被陸清寧按住不許出去,早就急得不行了,卻又不敢說什麼,如今聽她這麼問起,不由急切道:“哎呦我的三姑娘,您瞧瞧太太臉色都成什麼模樣了,不請郎中看看怎麼行!”
“我沒問您,我問太太呢。”陸清甯給了高媽媽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同時伸手接過蘇媽媽遞來的攢盒,打開盒蓋之後,給高媽媽和謝氏都看了一眼,這內室中立刻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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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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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5:03
第五章 跪求郎中
那裝著血水帕子的攢盒一打開,大太太謝氏先是一愣,隨即就無聲的笑了,笑著笑著便流下了兩行淚:“高媽媽你看,我的甯兒和淵兒終於長大了,如此就算我肚子裡這個真真兒留不住,也不枉我熬了這麼些年!”
陸清甯見高媽媽一直盯著她看,心中明白,恐怕這高媽媽根本就沒想到,她連血水帕子都準備好了!她一邊避開高媽媽的眼神,一邊低聲嗔笑:“高媽媽,太太跟您說話呢。”
“啊?”高媽媽啊了一聲,亦如謝氏一樣掉了淚:“我的姑娘啊,你果真是熬出頭了啊。”
陸清寧知道這聲姑娘不是喚她,而是喚太太呢。高媽媽是太太的乳娘媽媽,已經跟了太太二十八年,太太嫁進陸宅十三年,這其中的辛酸苦楚只有高媽媽最清楚,眼下這等時候兒,又怎能不惹出眼淚?
“高媽媽派人請來的郎中,可是前幾天給我診病的那個?這人是否可靠?”陸清寧搜遍了腦海裡那部分殘存的記憶,卻根本沒有郎中一類外人的一點資訊,既是尋不到蹤影,那便只好開口發問了。
高媽媽望了眼室門,見那門關得嚴緊,又跟廳堂隔著一個次間,也就放心的回答陸清寧道:“正是給三姑娘診病的那個陳郎中,太太的身孕也是他診出來的。太太最近這四五年的平安脈和各種補藥湯藥,全是出自他的方子,人好,醫術也好。”
那她就放心了!陸清甯微笑著對高媽媽點頭,“那您說,這血水帕子是不是就可以……”
說是這麼說,臨到做時,她還是有些猶豫。萬一那個陳郎中不像高媽媽說得這麼好,她接下來的那些招數可就沒了用處!
謝氏似乎將陸清寧的猶豫看在眼裡,立刻低聲道:“高媽媽忘了跟你說,這陳郎中,是你外祖母薦來的,甯兒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完全可以告訴高媽媽,再叫高媽媽跟他商量,娘琢磨著,他九成會答應。”
陳郎中坐在廳中喝了半盞茶,也不見有下人出來請他進去看病患,正暗暗琢磨也許陸大太太吉人自有天相,旋即便聽得內室裡一片哭聲,不由皺眉暗道,難道還不等他救治,病患就已經滑胎了?
他頭兩天過來時,可是給陸大太太留下特製的固胎丸了,難道這潛心研製了十幾年終於成功的藥丸、也有失效的時候?還是她遇上什麼意外了,比如摔了跟頭扭了腰?再不就是被哪個喪心病狂的小妾下了虎狼藥?
“能否請陳郎中移步,至次間一敘?”他正在那裡琢磨究竟是何處出了問題,高媽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陳郎中自是不疑有他,立刻跟在高媽媽身後進了西次間,還不等坐定,內室門吱呀一聲開了,迎面走出個滿臉是淚的小姑娘,哐啷一聲便跪在他身前,嗵嗵嗵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揚起臉哭道:“求陳爺爺救我娘一命!”
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陳郎中一臉驚疑,難道是陸大太太不但滑了胎,大人的性命也危在旦夕?既是如此,就別再哭哭啼啼了,趕緊治病救人要緊啊!
那滿臉是淚的正是陸清甯,既是太太和高媽媽都說陳郎中可靠,那就賭一回!她賭這陳郎中也看不慣陸宅裡的千奇百怪,更賭他醫者父母心,時時不忘惜病憐弱!
陳郎中雖是驚疑,卻也不能任由陸清寧這般跪他,伸手欲扶她起來,卻由於男女之別不敢真扶:“陸三姑娘快快請起,這三個頭……可真真折殺老夫了!”
陸清寧倔強的抹了把眼淚,依舊跪在原地:“三娘才一清醒過來,乳娘便跟我說了,三娘溺水之症極為兇險,若不是陳爺爺,三娘這條小命兒已經沒了。”
“三娘尚未報答陳爺爺救命之恩,又要勞動您救我娘、救我那未出世的小兄弟,別說給您磕三個頭,便是三十三百也使得!”
“三娘的親生母親,是這陸家的大房正室太太,三娘本身,亦是這陸家的大房嫡長女,可我們母女……”
陸清寧哽咽的有些說不下去了:“我們母女連自保都不能,還要勞動陳爺爺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命,若不是三娘身為女兒身,寧願拋棄這所謂的富貴,隨陳爺爺學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事!”
她這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陳郎中也微微有些明白了。想必內室中的陸大太太性命無礙,胎兒亦無礙,否則這陸家三姑娘就不會哭哭啼啼個不停,卻不請他速速進去醫治。
這人啊,哪怕生在蓬門蓽戶,也比生在這種富商之家好上千般!這種商賈之家,哪裡還有半點廉恥規矩,寵妾滅妻,嫡庶不分,全然都不要了臉面!
而在這天穎府,尤以這陸家最為不堪!上次這陸三姑娘落了水,也是他來診治的。就算陸宅的下人們都藏著掖著,說她只是一時失足掉進池塘,他這一把年紀了,還不知道這麼點兒貓兒膩?
“陸三姑娘快快請起,有什麼話坐下說可好?”陳郎中不用再惦記病患安危,立刻就撚須微笑起來。
“三娘謝陳爺爺憐恤!”陸清寧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淚漣漣的臉兒上也破涕為笑:“陳爺爺是明人,三娘亦不說暗話。我娘出事前,服了陳爺爺特製的固胎丸,因此一切安好。”
“三娘想請陳爺爺幫個忙,只說我娘經您下了針,雖是勉強保住了身孕,可由於失了些血,也難免胎兒的先天弱症甚至呆傻……這樣也就能令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死了心,不屑再對我娘動手。”
陸文淵之前的話雖是寥寥幾句,結合她腦海中的零星片段,卻叫她知道了,這陸宅裡還有個相對講規矩的老太爺。
既是有這麼一個老太爺,老太太罰了太太的跪、都會被他禁足,那麼,太太險些滑胎呢,有可能會生個傻子呢?老太爺又會將老太太如何?
太太寧願倔強的跪了佛堂,也不把診出身孕之事吐露半點,臨去見老太太之前還專門服了固胎丸,在佛堂裡又偷偷抹黃了臉,不也正是這個目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5:14
第六章 混淆視聽
就算明白太太的良苦用心,陸清寧這次出手,亦是一樣抱著扳倒老太太的目的,她還是只將話說了一半兒,只跟陳郎中說,這個計謀不過是為了提防別有用心的姨娘們。
老太太再是妾室扶正,為人再如何不堪,畢竟也是她的長輩,和大房的姨娘通房不同。她若明說了這個計謀也是為了對付老太太,反被陳郎中認為她不孝,可就弄巧成拙了。
聽了陸清寧的一番話,陳郎中頻頻點頭。若是他沒記錯,陸家大房的庶長子已經十多歲了,庶次子也已經八歲了,陸家大太太又一次懷了身孕,別有用心的人……可不會太少哦!
“陸三姑娘真乃大孝女也,亦是滿腹的好計謀!”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怎麼能不答應她的懇求?
可憐了這陸三姑娘一個晶瑩剔透的玉人兒,偏偏托生錯了人家,即便她小小年紀便有這般膽量這般心思,這往後,也有得罪受呢——活在這種人家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那便請陳爺爺移步進內室,給我娘診一次平安脈吧,雖說她眼下看似一切都好,畢竟也折騰了大半天兒,小心駛得萬年船。”陸清甯再次給陳郎中施了禮,便用目光示意高媽媽給他引路。
可高媽媽早被她之前說服陳郎中的說辭震驚了,至今還未回過悶兒來,當然也就看不見她的眼神。直到陸清寧低聲嗔了聲高媽媽,這才回了神,匆匆打開內室門引著陳郎中進去。
陸清寧未曾出來面見陳郎中時,謝氏很不贊成她出來拋頭露面。是她纏磨著說,她還是個孩子呢,何況她是太太的親生女兒,親自勸說總該比高媽媽多些分量,謝氏這才允了。
跟在高媽媽和陳郎中身後走進內室,陸清寧悄悄的抹了把汗。在現代做過幾年特別情報工作,她自信她的演技和口才還是不錯的,可唯獨這個眼淚,她很怕它不能及時落下。
本來她還打算,趁人不備時擰一把大腿好了。可方才走出內室門,才對上陳郎中那張很慈祥的臉,她立刻淚已漣漣——她莫名其妙的就穿到了這個大順朝,她爺爺可怎麼辦!她不在了,誰能替她照顧他?
再想到眼下這個鶴唳風聲的處境,她更是恨得咬牙啟齒……
若不是原主兒陸清甯在她腦海裡不停的提醒她呼喚她,恐怕她早就一樣淹死在池塘裡了吧!如今她雖然活了過來,看似也是活蹦亂跳的,這陸宅卻是個吃人不吐核兒的地方,還不知有多少兇險等著她呢!
跪在地上哭泣的時候,她拼命的在腦海中搜尋著,可找來找去,除了大太太謝氏,她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依靠可以信賴之人。
既是如此,她從此便跟謝氏綁在一塊兒吧,就像她之前跟蘇媽媽說的話那樣,只有太太好了,她才能好……
見陳郎中診脈時微微有些凝神皺眉,陸清寧立刻停止胡思亂想,關切的看向他。難道是太太的懷相有什麼不好?
卻見他下一刻已經微笑起來:“大太太和三姑娘只管放寬心吧,母體安好,胎兒亦不錯,大太太只管照常安胎休養便好。”
又轉頭看向陸清寧笑問道:“三姑娘可準備好了混淆視聽的東西?趁著老夫還在,可以叫可靠的媽媽端出去了。”
陸清寧立刻綻開一臉笑容,接二連三的給他施了幾個禮,口裡還不停的說道謝謝陳爺爺,直說了四五聲後,這才低聲喚高媽媽:“將那些血水端出去吧,再吩咐兩個嘴快的婆子,到千疊園外面轉悠幾圈,最好在內宅裡走一趟才好。”
她之前之所以從則天女皇殺女野史,聯想到謝氏的柔弱似是而非,就是突然對千疊園的裡裡外外起了興趣。
原主兒陸清甯是個真正的孩子,並不知道什麼叫外松內緊,可是她知道啊!千疊園既然有個鬆弛的假像,謝氏的柔弱會不會也是個假像?
只可憐那真正的陸清寧,竟然一直到死都以為,千疊園的婆子們嘴太碎,丫頭們又饞又懶,卻全然沒發現,那是太太給別人看的,沒有外人的時候,這千疊園裡根本就不是那副模樣!
等高媽媽回轉內室時,也到了陳郎中告辭的時候。陸清甯跟在高媽媽身後進了西耳房,一把按住高媽媽拿起的兩錠雪花銀,又反手拿起用來賞下人的散碎銀兩袋。
見高媽媽一副不明所以然的表情,陸清寧輕輕附在她耳邊問道:“陳郎中可知道我娘手頭兒到底是寬鬆還是窘迫?”
高媽媽一下子明白了,不由寵溺的笑著摸了她頭頂一把:“怪不得太太說三姑娘長大了,今兒一瞧啊,三姑娘比媽媽還精明呢。”
“就拿著這兩整錠出去吧,陳郎中與你外家熟識,莫在這點小事上還跟他弄彎彎繞。拿些碎銀當診金,根本瞞不過他不說,萬一瞞過了,他再把太太手頭窘迫的話傳到你外祖家去,你外祖母還不得心疼壞了?”
“太太方才不是也與三姑娘說了,這陳郎中啊,年輕時便跟你外家打交道,是個極可靠的。可靠之人不用銀錢收買、他也可靠,不可靠之人,給他多少銀子也白搭。”
陸清寧微微有些羞澀的低頭:“媽媽說的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既是如此,她那兩支赤金花鈿也省下了唄。本來她還想著,用些碎銀充當診金,再補上一點頭面,既顯得她們娘兒們在陸家過得窘迫,又顯得她為救母親奉獻私房真正純孝,還不會虧待陳郎中……
送走了陳郎中,之前亂糟糟的千疊園立刻變得安靜祥和起來。微微眯眼瞟了兩眼窗外透進來的燈光,想起陸大老爺至今都未露面,陸清寧立刻在心裡狠啐了兩聲什麼東西,跟她前世的爹一個德行!
“娘!我娘怎麼樣了?娘!”一陣嚎啕大哭聲突然從院子裡傳來,是陸文淵!
“高媽媽和蘇媽媽陪著我娘吧,我出去看看我六弟。”陸清寧忙打床邊站起身來,匆匆向外走去。
“姐姐,娘到底怎麼了?我聽外面巡夜的婆子說,娘流了好多血,娘是不是要死了?”看見陸清寧的身影出現在門廊下,陸文淵立刻哭著撲進她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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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5:27
第七章 小精豆子
“六弟可是一路哭著一路跑來的?你的奶娘和丫頭們呢,是她們追不上你,還是根本沒人隨著你一同過來?”陸清甯趕忙將陸文淵領進門廳,一邊給他擦著眼淚,一邊問道。
要知道,眼下天色已經大黑了,陸文淵再機靈,畢竟也是個不滿七歲的小孩子,沒個下人跟著怎麼行?
細論起來,她頭兩天的落水算什麼,他這個大房唯一的嫡子,才更容易招人黑手呢!總不能才謀劃著暫時保下太太肚子裡那個,又叫他出了毛病啊,太太不能沒有兒子,她陸清寧,也不能沒有親弟弟!
“來了來了,三姑娘,奴婢們來了!”
陸清寧的話聲剛落,就聽見這麼一聲。抬眼望出去,陸文淵的大丫頭山杏,此時正氣喘吁吁的扶住門廊立在外面,身後還跟著喘得更厲害的乳娘媽媽秦氏,她在門廳裡,也能聽見她們拉風箱一樣的呼吸。
微嗔著看了陸文淵一眼,剛要責備他往後不能再這麼著了,陸清寧卻覺得不大對勁。這孩子剛才不是嚎啕的像個淚人兒麼,這會兒怎麼雨過天晴了?要知道,她可沒告訴他太太沒事兒!
難道這孩子跟她一樣有備而來,她帶了血水帕子到了千疊園,他卻是在外面用嚎咷痛哭散佈消息的那個?
這不可能!她隨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兒,要知道連高媽媽和太太都沒想到,她會做出個混淆視聽的決定,陸文淵又怎麼會這般配合她,這不過是趕巧而已。
除非、除非他也是個穿越來的,要不就是重生的……陸清寧這麼琢磨著,轉而便覺得自己真好笑。難道她這是上輩子看小說看多了,外加自己真的演繹了一次魂穿,有些神經兮兮了?
陸文淵顯然是被她時而皺眉時而苦笑嚇到了,慌忙拽住她的袖子搖晃起來:“姐姐怎麼了,姐姐哪裡不舒服?你還沒告訴我,娘怎麼樣了?你快告訴我呀,是不是娘不大好!”
陸清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難道還能告訴他說,太太雖然保住了胎,卻有可能生個先天不足的小兄弟?這麼欺騙他,也太對不住他之前急吼吼的解救太太了。
那就告訴他太太沒事兒?好像也不妥。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外加陳郎中對外的說辭,可不單單是為了扳倒老太太,還要提防幾個虎視眈眈的姨娘呢。知道太太的身孕出了毛病,姨娘們便不會輕易動手,反之呢,還不全都各自想轍去了?
“秦媽媽帶著山杏去東耳房歇會兒,我帶著六弟進去看看太太。”陸清寧眼下也沒什麼好說辭,只得先把下人打發了。
也許是原主兒陸清甯就是個孩子的緣故,陸文淵雖然才從千疊園搬出去沒多久,她根本就不瞭解他的奶娘和丫頭是何種人。眼下這種時候,也沒空兒瞭解下人,先打發了是真的。
“娘,娘您怎麼樣了,娘您頭疼麼?”陸文淵被陸清寧領著手進了屋,一眼就瞧見謝氏臉色焦黃的躺在床上,冬日裡的束額巾也被翻出來戴上了,淚水立刻滿滿的汪在了眼眶裡。
陸清寧直想笑。她方才確實想得太多了,文淵就是比尋常孩子更機靈點兒罷了,太太戴著抹額只是裝裝樣子,他便以為太太犯了頭疼病,孩子終歸是個孩子啊。
等謝氏低聲笑著告訴陸文淵說,娘挺好的,就是需要多歇歇,陸文淵的小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可是我來時的路上,下人們都在低聲嘀咕,說娘流了不少血,我得想想,有什麼好吃的能給娘補點兒血呢?”
高媽媽忙笑著接了他的話:“六少爺莫急,小廚房裡已經燉上了補品,桔梗也在穿堂裡看著銀吊子,給太太熬藥呢,等太太喝罷藥再用了補品,過幾日便大好了。”
陸文淵看似不大信,又皺眉看向謝氏,直到謝氏頻頻對他點頭,他面色才逐漸好看起來,小手兒卻將謝氏的胳膊拽得愈加緊了。
探出另一隻手愛撫的摸了摸他那小臉蛋兒,謝氏便囑咐高媽媽道:“叫小廚房做些姑娘和少爺愛吃的菜,留他們在千疊園用晚飯吧。我折騰了這一回,把他們的飯都耽誤了。”
施紅和桔梗幾個丫頭這會兒也陸陸續續進來了,見謝氏面色雖差些,卻沒什麼痛楚的神色,便由桔梗上前服侍著謝氏、將剛熬好的藥喝了,施紅留下聽使喚,其餘幾人又前前後後離開。
陸清寧見狀,不免在心頭笑道,這是得虧換了她,若是原主兒的話,等回到清寧園,又得跟蘇媽媽念叨說,太太的丫頭們如何如何不懂事。
之前內室裡發生過的這些事兒,在場的人越少越好,當時那幾個丫頭哪裡用吩咐,只接了高媽媽一個眼神、便訓練有素的退了出去,分明就是出去站崗放哨了——她做了五年多的特情工作,還能看不出這個。
“三姑娘和六少爺只管去東次間用晚飯吧,太太這裡有奴婢和高媽媽就成了。”施紅笑吟吟的給陸清甯和陸文淵施了個禮,便打著簾子準備送二人出去。
陸清甯拉著陸文淵的手,兩人皆依依不捨的回頭看著謝氏,直到謝氏對他倆擺了擺手,兩人這才齊齊說道:“太太先歇著,用罷晚飯我們再回來陪您。”
又囑咐施紅說,不如將西次間臨窗木炕上的炕桌抬到稍間裡來,待會兒也好喂太太用飯,陸清寧便攬著陸文淵往東次間去了。
“奴婢瞧著咱們三姑娘像是長大了呢。”身後的門尚未關上,陸清甯便聽見施紅這麼跟太太說了句,也不知說的是她為人處事變了呢,還是說她個子長了。
姐弟倆緊挨著坐在桌子邊,大概盞茶工夫,飯菜便擺了滿滿一桌。陸清寧看著眼前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菜式,不免饞涎欲滴,要知道她可是好幾天都沒吃飯了,之前那罐子白粥,也只才喝了一碗。
“在清寧園的時候,喝白粥沒喝飽,我還能再吃點兒麼?”她頗有些可憐兮兮的看向蘇媽媽。
除了背上和頭頂那些竹竿戳壞的小傷,她已經跟常人無異了,可能是昏迷的那幾天,就是她和這具身體的適應期。
可是蘇媽媽哪裡知道這些呢,萬一還攔著她不叫吃,她也沒轍呀。她才清醒過來的時候,蘇媽媽可是說了,虛弱的身子最好吃些稀軟的,眼前這些菜不是雞就是魚,只有個白菘還是用火腿燒的,恐怕吃了不好消化吧?
蘇媽媽卻笑道:“姑娘若是想吃,便吃些吧。本來奶娘還擔心,姑娘醒了後且得養些日子,可如今瞧著,姑娘分明是大好了。”
陸文淵吃得可真香,這孩子不是心太大,就是太聰明!陸清寧端起飯碗的那一刻看了眼他,還不忘這麼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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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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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5:39
第八章 不清不雅
也是這個時候兒,陸宅四姑娘陸清雅的清雅園裡。若在往常,這四姑娘陸清雅早就用罷了晚飯,這會兒肯定已經纏著幾個丫頭陪她玩兒上了。
可是眼下,因她咳嗽得厲害,一頓飯斷斷續續用了小半個時辰,最後惹得自己也厭了,索性將碗咣啷一推:“我不吃了!乾脆餓死算了!”
“姑娘又耍什麼小脾氣呢?”奶娘呂媽媽立刻從廳堂裡撩開簾子探頭看進來。
丫頭如畫忙接了話茬兒:“媽媽快來勸勸姑娘吧,就因了總咳嗽,姑娘連飯都不想吃了。姑娘本就身子骨兒弱,這兩天又不大爽利,再吃不下飯去,可如何是好?”
呂媽媽匆匆走進來,好言勸慰陸清雅道:“要不拿那個鴨子湯泡些飯,姑娘勉強再吃些?”
“不吃,就是不吃,便是給我龍肝鳳膽我也不吃。”陸清雅賭氣喊了一聲,“如畫快將這飯菜和炕桌收了去!我困了,我要睡了!”
陸清寧不但沒淹死,還把她拽進了水裡,她實在意難平!本以為這次能徹徹底底出了這幾年的氣,誰知道還是功虧一簣!
“姑娘這是怎麼了,才吃罷晚飯就要睡,對身子不好啊。”二姨娘宋氏的聲音及時在門邊響起。
呂媽媽和如畫對視了一眼,齊齊的松了口氣。既是宋姨娘來了,便能勸勸姑娘,否則就憑她們倆,哪裡應付得姑娘這脾氣。
“姨娘怎麼來了,今晚不用陪著爹一起用晚飯麼?”陸清雅有些驚訝。最近這半月來,爹爹總去她姨娘的曉月苑用晚飯外加過夜,姨娘還跟她說,她們娘兒倆的好日子要來了呢,怎麼今兒……
“你爹被老太爺叫去了。”宋姨娘笑說道。
“老太爺將爹喊去了?”陸清雅沒大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不是爹最怕老太爺了麼,怎麼姨娘還能笑得出來?難道是幸災樂禍呢,這可不應該啊。
呂媽媽又和如畫對視了一眼,兩人便前後腳往外面走去。宋姨娘每次來,她們都會回避,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宋姨娘走到陸清雅身邊放低了聲音:“太太又有了身孕。”
太太有了身孕難道還算她們娘兒倆的喜事?陸清雅不明所以然的望向她姨娘,卻只見宋氏一臉的笑意愈加濃厚起來:“可惜,太太才被老太太罰跪了將近一個時辰,差些沒小產,說是血水就端出來兩大盆!”
陸清雅立刻來了精神,之前懶洋洋斜靠在大引枕上的身子,也騰棱一下坐直了:“真的真的?姨娘是如何知曉的,姨娘去千疊園看過了?”
“還用看麼,”宋姨娘笑著輕撫她的肩膀:“老太爺書房裡的丫頭喜墨來姨娘這裡找你爹,就是這麼說的。她們前腳剛走,千疊園的金婆子又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金婆子就愛拿著太太那裡的事兒換賞錢呢。”
陸清雅一時覺得心也不慌了,嗓子眼兒也沒痰了,滿心滿臉都是歡喜:“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兒!”
她姨娘哪點兒不如太太呢?論家世,太太的娘家雖是皇商,到底還是商人之家,沾了商字就落了下乘,宋家卻是個書香門第,姨娘的爹好歹也是個舉人;論長相,姨娘也比太太長得俊多了,太太那長手長腳的模樣,哪有半點兒江南女子的靈秀氣兒!
要知道,姨娘在家做姑娘時,既能吟詩又會作畫,只可惜因為家貧……老太爺便死活都不同意爹爹將姨娘娶為正室。
姨娘不得已,只好淪落到給爹爹做小,連累得她陸清雅一出生便掛了庶女的名頭不說,弟弟也只是個庶子,娘兒仨這輩子都得被太太和陸清甯陸文淵壓制一頭!
陸清雅不想認這個命。老太太不也是妾室扶正做了填房的麼,只要她們娘兒們一起努力,她姨娘一定也能行。
“那姨娘接下來打算如何做?”她抬頭望向她姨娘,她姨娘卻緩緩搖頭,顯然還沒想好呢。
不過這事兒也急切不得,再等上個一半天仔細籌畫也使得,陸清雅這麼想著,便高聲喚如畫進來:“使個小丫頭跑趟大廚房,叫她們給我做一盅兒燕窩粥,再撿些新出籠的茯苓軟香糕來。”
如畫頗有些為難,“姑娘,咱們已經取過晚飯了……”
陸家後宅的大廚房,只管給各個院子供應份例的三餐、外加適量宵夜與點心,若是哪位女眷想要超出份例之外的飯菜,便得拿著銀子去;再不就像大太太謝氏那般,在自己院中的小廚房單另起火,食材和廚娘都自己置辦。
若只去要些茯苓軟香糕,還不算什麼難題,可那燕窩粥……
陸清雅登時便急了:“怎麼,我前幾天才剛落了水,眼下還病著,要吃碗燕窩粥也成了難事?我到底還算不算這陸家的姑娘了!”
敢情太太和陸清寧院子裡都有小廚房單另開火,她這清雅園呢,要廚房沒有,要銀子也窘迫,竟淪落到吃碗粥也跟要飯的一般!
見陸清雅這般,宋姨娘才從太太那裡得到的好心情也立刻一落千丈。怎麼她們娘兒們這麼命苦,別人卻能吃香喝辣不眨眼!想是這麼想,卻終於還是商量陸清雅道:“姑娘既是想吃,便叫丫頭拿著銀子去。”
“等你爹從老太爺那兒回來,姨娘與他纏磨一番,看看能不能給你這院子里加個小廚房,再配個會燒飯的婆子。實在不成,他也能給你添些體己錢不是?”
“姨娘,難道你甘心過一輩子這種天天向人伸手的日子麼!”陸清雅怨毒的看著宋氏。
一樣都是她爹的姨娘,三姨娘於氏不過是個家生奴才抬起來的,可人家仗著有庶長子撐腰,外加給老太太做過二等丫頭,如今在這後宅裡,那是要人脈有人脈,要臉面有臉面,若是二姑娘想吃燕窩粥,別說是一碗,便是十碗都使得。
為何到了她姨娘這裡,偏偏就告訴她說,想吃燕窩就拿著銀子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5:52
第九章 大快人心
宋姨娘被陸清雅這麼看著,立刻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心裡也別提多委屈了。四姑娘這是埋怨她沒能耐,既鬥不過於氏也護不住姑娘,既沒銀子也沒本事?
宋家是讀書人家不假,可也太貧寒了些,那種穿不起綢吃不起肉的日子,她可不想過上一輩子……若不是她當初一心進了陸家,反而聽了娘家爹的話、只管找個門當戶對的男子做什麼正室,哪有眼下這種日子過!
她跟太太和于姨娘比起來是苦了一點兒,可一對兒女好歹也算大戶人家的正經姑娘少爺吧?大老爺最近往曉月苑跑得勤,她多費點心計好好攏住大老爺,四姑娘再懂事些,過兩年選個好人家兒,好日子就要來了呀。
宋姨娘這麼一想,便咬咬牙拔下頭上的石榴簪,三兩下將簪頭擰開,抽出一個小紙卷來遞給陸清雅:“這是你爹前兩天給姨娘的銀票,你先拿著。我聽你咳得厲害,還是先補養好身子要緊,後面的事兒慢慢籌畫好不好?”
“是姨娘說的這個理兒,”如畫上前兩步接了話茬兒:“姑娘再不忿,眼下這身子不好,說什麼都白搭,還是先養好自己個兒才為上策。”
“外面都在說,老太太已經被老太爺下了禁足令!若是老太爺有心,再親自派人仔細追查三姑娘落水一事,姑娘在此刻鬧將起來,不是正正好好撞進老太爺眼皮子底下!”
如畫這話裡似乎有話?宋姨娘抬頭瞧了如畫一眼,再看四姑娘一臉的恨意難平,不由便打了個冷戰。
不是說幾位姑娘一同去荷塘邊玩耍,三姑娘不小心失足掉進水中,四姑娘為了救那位,還一同栽進水裡麼,難道這裡面還有別的事兒?
“我的姑娘!你、你這也太膽大妄為了吧!”宋姨娘突然想明白了,立刻驚呼出聲:“若是三姑娘淹死了也就罷了,我聽說她今兒已經大好了,你就不怕她將這事兒捅了出去!”
陸清雅不屑的撇嘴一笑:“就憑她?她如何往外宣揚啊,說我推了她一把?我當時可離著她兩三尺呢,是她的丫頭小澄踩了她的裙角,弄得她一個趔趄,小澄想扶她又沒扶好,她才掉進水裡,跟我有何干係?”
“為了救她,我還掉進水裡了呢,她若是不要臉就只管四處宣揚去,看別人不罵她個狗血噴頭,說她恩將仇報!”
“姨娘有這工夫擔心我,還不如趕緊回曉月苑打扮打扮。等我爹被老太爺罵個灰頭土臉回來了,見姨娘捯飭的美,什麼不開心立刻全忘光了,姨娘也好趕緊再給我生個小兄弟兒出來。”
宋姨娘的臉頓時紅得如同煮熟了的蝦子。四姑娘可才滿十一歲,這、這閨房之樂,還有之前那份狠戾,都是打哪兒學來的?!就連她這個當姨娘的聽了,都有些害臊又有些膽戰心驚!
可還真別說,四姑娘說的……似乎有些道理?於姨娘不就是比她多了個兒子麼,她為何不能再生一個?!在這種人家兒,兒子越多腰杆兒越硬呢。
清雅園裡上演著這一幕姑娘教誨姨娘的好戲,另一邊的清瑩園,卻是另一副場景,面上看來與清雅園差不離兒,實則卻不同。
在這清瑩園內室裡,眼下也是一個挨訓的,一個訓人的,只不過是掉了個兒,被教訓的是二姑娘陸清瑩,訓人的那個卻是二姑娘的生母、三姨娘於氏。
緊緊捂著被於姨娘抽得火辣辣的腮幫子,二姑娘陸清瑩的淚珠子成雙成對的往下掉。姨娘不疼她了,姨娘早就不疼她了,姨娘只疼她那兩個弟弟!
“你還有臉哭?啊,你還有臉哭?”見二姑娘根本就覺得自己沒有錯兒,于姨娘這心頭火啊,更是噔噔的往腦袋瓜子上頭頂,隨手就抓起床上的掃炕笤帚來,照著她的屁.股蛋子上狠抽了兩下。
“姨娘!”陸清瑩低聲哀求著:“求姨娘莫打了,我知道錯了……”
狠狠的將掃炕笤帚扔回去,於姨娘抹了把汗:“你知道錯了,那你告訴我,你錯在何處!”
“我、我不該上了四妹妹的當,被她拉去當了墊背的。”陸清雅低聲抽泣著。
“還有呢?”于姨娘並不滿意她這說法兒。
用手背抹了把眼淚,陸清瑩一邊抽泣一邊琢磨了片刻:“我、我這麼做是自毀名聲,還險些連累了姨娘和兩個弟弟。”
她之所以要琢磨了又琢磨才回答,只因為自毀名聲這種事兒,憑她自己可想不出來,還是之前陸清寧教她的。既是禍害自家姐妹能毀了名聲,連累姨娘和弟弟也是一定的。
“看來你也不傻啊,那怎麼當時就腦子一熱,跟著那該死的四丫頭去做了傻事!”聽了她這話,於姨娘的面色稍微有些緩和,也不由有些後悔。
二姑娘畢竟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年紀說大不大卻也不小了,下次可不能再打她臉了。十三歲的姑娘,轉年都該開始議親了不是麼?
“是三妹妹跟我說的,說若是她淹死了,我和四妹妹也得不了什麼好兒,說什麼同為一家子姐妹,一個名聲壞了,另外幾個連婆家都不好找。我本來還不信,姨娘這麼一說,我才、我才信了。”陸清瑩抽抽噎噎的下著保證:“姨娘你放心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於姨娘的眉頭登時皺成了一個大疙瘩。這話兒是三姑娘說的?三姑娘有這麼伶俐麼?三姑娘說這話的意思,像是不打算再追究了呢!
之前聽二姑娘的奶娘偷偷跟她學說了池塘邊的事兒,她這心啊,就甭提有多揪得慌了。
三姑娘那火爆脾氣,能吃得了這個暗虧?就算老太太不喜歡三姑娘,老太爺可是個講規矩的,平日裡內宅亂歸亂,那是沒人到他眼前告狀去。
等三姑娘大好了,拉上六少爺一同往老太爺面前一跪,就算沒憑沒據,老太爺插手內宅之事也只向著嫡出的,還不得將二姑娘四姑娘關上三五個月!
於姨娘想到這裡,正要跟二姑娘商討下對策,卻聽內室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的丫頭長生急匆匆走了進來,附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麼?都打聽出來了?太太確實是險些小產,郎中說勉強保下來也是個傻子?”於姨娘一臉的不可置信外加意外驚喜,這,這也太大快人心了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6:01
第十章 探消息的
陸清甯帶著陸文淵吃罷了晚飯,又到西稍間陪著大太太謝氏坐了片刻,也許是在佛堂跪過的緣故,外加又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謝氏的面色略顯疲憊,短短工夫打了幾個哈欠。
陸清寧連忙站起身來:“不如叫施紅姐姐服侍您擦洗擦洗,早些安歇吧。等明兒一早,我們再來給太太請早安。”
“也罷,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就回吧。文淵每晚用罷晚飯,都要去老太爺那裡寫上幾篇大字,今兒還去不去了?還有甯兒你,陳郎中開給你的藥,得連著吃上三五天呢,回去可別忘了,叫你蘇媽媽張羅人將藥熬上。”謝氏強打著精神囑咐兩個孩子。
兩人還不待回答,點翠撩開簾子走了進來,走到謝氏床邊低聲道:“太太,宋姨娘和於姨娘來了,說是想為太太侍疾……”
陸清甯冷冷一笑,先于謝氏開了口:“侍疾?太太過去真病了的時候,她們來服侍過麼,今兒倒說得好聽了,我瞧她們這是試探虛實來了吧!太太乏了,我和六少爺也正要告辭呢,不如點翠姐姐去打發了她們罷!”
高媽媽笑著點頭道:“三姑娘說的沒錯兒,點翠你就去告訴她們,太太折騰得不善,早都半昏半睡了,叫她們先回吧。”
“要我說啊,不如連這幾天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她們的,若是她們有心,便潛心替太太念幾天佛經,就是她們對太太最好的服侍了。”陸清寧微笑著接上高媽媽的話兒。
她本想說,乾脆叫幾個姨娘每人抄上幾本佛經給太太祈福,可那於氏一個大字都不識,更別提寫字了,只好把抄改成念——於姨娘很信佛,尤其是生了她第二個兒子七少爺之後。
“這主意好,點翠,就照著姑娘說的去做吧。”謝氏說完這話,又打了個哈欠,點翠麻利的應了聲,便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娘歇著吧,我和姐姐也走了。就算今晚晚了些,老太爺的書房我還是得去……”陸文淵依依不捨的跟謝氏告了別,便握著陸清寧的手朝外走去,每走一步三回頭,仿佛生怕謝氏突然消失一般。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只覺得又溫馨又難過。陸文淵還是小孩子呢,依賴母親也沒什麼不對,可若不是在這大宅子裡生活得艱辛,誰會怕自己的娘突然消失呢?
“寫完大字睡上一覺兒,明天一早不就又能來看娘了?”她一邊低聲跟陸文淵嘮叨著,一邊拉著他往外走,心想著不如乾脆把他送到老太爺的書房去,或許還能見見老太爺呢。
腦子裡的殘存記憶中,並沒有太多涉及老太爺的。畢竟老太爺是個男人,不可能長期長在後宅裡,像她這些孫輩的姑娘們,不過在逢年過節的家宴上見一見他就是了。
就是有數的那些次見面,陸清寧也能感覺到,這位老太爺似乎還挺重視嫡庶之分的,不單單喜歡她六弟陸文淵,對她這個嫡孫女也還算疼愛。
可她就弄不明白了,既是老太爺還挺講什麼這規矩那說法的,當年正室老太太沒了,他為何不去娶個正經人家兒的大齡姑娘回來做填房,反而將妾室扶了正?這陸家後宅又是為何亂成這個德行?
妾室扶正這種事兒,在商戶人家倒不少見,就因為是商人,可以不在乎這種臉面;被扶正的那個妾若是能幹,也不失下策,總比再去尋那不大知根底的老姑娘強出許多。
可陸清寧卻覺得,這陸宅亂了套,根本就跟現在那個老太太逃不脫干係。不說別的,只說那陸清瑩和陸清雅,在老太太面前就比她得臉的多,否則她們也不會日漸的膽大妄為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家,已經學會下黑手害人了。
好,就這麼定了,喊上陸文淵的奶娘和丫頭,再帶上蘇媽媽和小素,一起送他去外書房。如果能見到老太爺,既能正面瞭解下他是個什麼人,又能跟文淵一起給老太太上上眼藥,那是最好不過了!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站在門廊裡叮囑蘇媽媽:“您去東耳房喊小素和山杏她們吧,咱們一起走,先把六弟送到老太爺那兒,再回清寧園。”
說罷這話一扭臉,便見前面穿堂裡突然熱鬧起來。她不禁縱起眉頭,這是兩個姨娘不願意走,跟幾個丫頭婆子推搡起來了?
陸清寧忙低聲告訴陸文淵站在原地等她,幾步便跑到穿堂裡低喝道:“兩位姨娘這是要做什麼?”
像是沒想到她能跑過來,那兩個姨娘都是一愣,宋氏更是被嚇得一哆嗦,隨即便往後退了兩步。
於姨娘卻親熱的來拉陸清寧的手:“三姑娘大好了?快叫三姨娘瞧瞧,嘖嘖,這才幾天工夫,三姑娘就瘦了一圈兒啊?這身子骨兒可真是遭了罪了。”
說罷這話,她便偏頭瞟了宋姨娘一眼,言之意下是個人都瞧得出來。
陸清寧不著痕跡的掙脫於姨娘的手:“是挺遭罪的,在閻羅殿走了一圈兒才回來,雖是沒死也扒了層皮。不過我倒覺得是件好事兒……至少叫我看見了姐姐妹妹對我的真心。”
聽她將真心兩字咬得極重,宋姨娘面上立刻泛起可疑的紅暈,于姨娘卻依然笑得挺自然:“可不是怎麼著,像咱們陸家這種人家兒,既不缺衣也不少食的,鮮少能有顯出姐妹情深的時候兒。可若真遇上事兒了,還是姐妹間最親不是?”
陸清寧忍不住在心中咋舌。
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用在於氏和二姑娘身上再合適不過了。也怪不得二姑娘傍晚去清寧園的時候,就像她這生母一樣,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同樣的話,再放在宋氏和四姑娘身上,卻成了笑話。宋姨娘那頭一低臉一紅眼淚半含的模樣,分明就是朵小白花,或者就是原主兒記憶中那所謂的狐狸精;陸清雅呢,單說在荷塘岸邊那副彪悍模樣,分明就是只母老虎。
“三姑娘出來時,太太睡了沒?”於姨娘看似關切的話,打斷了陸清寧的胡思亂想。
陸清寧咬著唇點了點頭,看似很難過的樣子,直到宋姨娘也微微抬頭看過來,她才說道:“太太哪裡是睡了,分明是又痛又累暈了過去。兩位姨娘還是先回吧,等太太略微好些了,再來伺候也不遲。”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6:13
第十一章 好不甘心
於姨娘還待說些什麼,陸文淵已經跑過來挽上陸清寧的手:“姐姐咱們走吧,萬一去晚了,祖父會罰我給他老人家澆花兒的……”
陸清寧不自覺的皺眉暗歎,方才還說這小子夠聰明呢,怎麼這會兒便炫耀起老太爺對他的疼愛來?這不是逼著兩個姨娘羨慕嫉妒恨呢麼!孩子啊,到底是個孩子。
宋姨娘卻軟軟的接過話去:“六少爺莫急,老太爺差人將大老爺喊去了,怕是正忙著,就算六少爺早早到了,老太爺也沒工夫教您寫字。”
陸文淵說話的時候,於姨娘的神情並沒什麼太大波動,不是習慣了老太爺獨疼六少爺,便是太能偽裝。
可等宋姨娘說罷話,於姨娘的臉色終於不大好看了:“我說為何出了這麼大事兒,大老爺都沒來看看太太呢,敢情之前被姐姐纏在曉月苑了!”
宋姨娘的話,無疑是赤裸裸的示威,這是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最受大老爺疼寵的那個;於姨娘更不弱,立刻便抓住這個示威,當著陸清甯姐弟面前挑撥離間起來——還真是各有各的手段。
陸清寧不屑的輕笑了一聲,便開口道:“我都跟兩位姨娘說,太太已經睡了,眼下不需人伺候,難道兩位姨娘還要在這裡替婆子們守夜不成?姨娘們還是請回罷!”
陸文淵更是冷冷的哼道:“他挨他的訓,我寫我的字,根本就是兩不相關!”
精妙!陸清寧差一點兒就要為她們姐弟倆的配合叫起好來,示威也好,挑撥離間也罷,她不上當也就罷了,連陸文淵這個毛孩子都不上當,看她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姐弟倆該說的都說了,見那兩人還不動窩兒,陸清寧不由有些真惱怒了,這是想拱起她的火兒來,叫她拿著大棒子趕人?可惜她不是原來的那個陸清寧了,跟她玩兒這一套,不好使!
“金媽媽湯媽媽,熄了這穿堂裡所有的燈,替我送兩位姨娘出門,”陸清寧喚兩個守門的婆子道,“姨娘們若還不肯走,兩位媽媽只管回倒座睡覺,穿堂有姨娘們守夜呢!”
說罷也不管這兩人神情如何,陸清寧已經帶著自己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千疊園的門。
“萬一她們還不走……”蘇媽媽有些忐忑的跟在陸清寧身邊,低聲問道。
她頭也不回:“我不是說了,不走便留在穿堂裡守夜。雖是快五月了,這夜裡也夠她們受的,我就不信她們不要命了。”
之所以沒再留在千疊園攆人,就是不想叫那兩人認為她太迫切。凡事太迫切了,就容易叫人多想。
想是這麼想,她還是低聲囑咐陸文淵道:“這幾天若有人問起太太的身子來,萬萬不能跟人說太太沒事,知道麼?”
“娘本來也不是沒事啊?我看娘不但精神不濟,臉色也不好看。”陸文淵說著說著,小嘴兒又撇了起來,一副要哭的模樣兒。
輕輕拍了拍陸文淵的肩,陸清寧終於沒再說什麼。他的乳娘和丫頭,她都不知底細,眼下又是走在後院,誰知道周身都有誰的眼睛和耳朵。
“三姑娘親自來送六少爺啊?三姑娘身子可大好了?奴婢前幾日遵老太爺的吩咐去瞧過三姑娘,可您還昏睡著……”眾人才到老太爺的書房跟前,老太爺的丫頭喜墨便聞聲迎了出來。
這喜墨,大概是十八九的年紀,雖是沒有通房丫頭的名分,只說是在書房隨身伺候著,滿陸宅上下卻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可是老太爺最近幾年最看重的身邊人,就連老太太也得讓她三兩分。
陸清寧輕笑著接了喜墨的話,“三娘醒來便聽蘇媽媽說,喜墨姐姐去看過我,這不便趕緊借著送六弟的機會過來,好親自謝過祖父再謝過姐姐。”
喜墨雖是個沒名沒分的丫頭,陸清寧還是用了對長輩的自稱,稱呼自己為“三娘”。
一邊喊著姐姐,一邊裝著晚輩,陸清寧難免有些不自在,可誰叫這是老太爺的枕邊人呢,若是這人能幫她說上一半句好話,比她自己表達孝心都有用得多。
甭管多麼有心氣兒的人,生活在這種年代,生活在這種大宅子裡面,還能如何?越是鋒芒畢露,越死得快些,還不如適當時候裝一裝孫子或是慫包軟蛋。
她這身體的原主兒就是死于脾氣暴躁,因為她從來都不懂得掩飾對別人的敵意與輕蔑。於是陸清寧從打醒來就告訴自己,對於敵人或是不知根底的,一定要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否則原主兒是前赴的,她便是後繼的。
見喜墨有些被驚到了,也許是她從沒見過三姑娘如此懂事,陸清寧微微有些想笑。遭遇了變故導致性情大變的人可不在少數,落了一次水險些死掉的機會不用,難道還叫她慢慢變?
卻聽喜墨笑吟吟開了口:“奴婢可不敢當三姑娘的謝字,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不如三姑娘陪著六少爺到廳堂坐一坐吧,大老爺來了,正陪老太爺在里間兒說著話兒呢,若知道三姑娘大好了,都不定有多歡喜呢。”
大老爺會歡喜?陸清寧心底嗤笑。他最疼的女兒就是四姑娘陸清雅了,否則陸清雅也不會那麼囂張!
還不等她回答喜墨的話,便聽見里間傳出一聲:“是文淵來了吧?叫他進來,再替我送大老爺!”
哈,這最後半句仿佛帶著幾分怒氣,也帶著幾分冷淡,陸清寧不免有些幸災樂禍暗道,看來是大老爺惹怒了老太爺?
正這麼琢磨著,只見身前打廳堂裡透出的燈光一黑,似乎被什麼遮擋了去,等她再抬頭時,就見大老爺陸廷軒黑著臉走了出來,險些與她抬起的頭撞到一起。
陸清寧忙往旁邊閃了一閃,又立刻站定低頭:“父親。”
若果連這兩個字也可以不說,她一定選擇不開口。叫陸廷軒這種人為父親……好不甘心啊,要知道她上輩子都沒叫過爸爸。
陸廷軒卻仿佛挺驚訝:“三娘?你不是昏迷不醒呢麼,什麼時候醒來的?”
你還想叫我昏迷一輩子麼,陸清寧悶悶的低著頭想不好如何回答他,卻只聽陸廷軒身後傳來一聲冷哼:“你還知道關心三娘的好歹,我倒沒瞧出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6:27
第十二章 喜墨挨打
就算真關心,也晚了,真正的三娘早就香消玉殞了!陸清甯恨得牙根兒癢癢,只想抓著陸廷軒的脖領子問上一聲,你到底算什麼男人,又算什麼父親。
可老太爺都出現了,她總不能還自顧自的腹誹不是,忙低頭斂衽輕聲道:“三娘給祖父問安。”
老太爺嗯了一聲,火氣似乎小了些,可隨即又大了嗓門怒喝陸廷軒道:“還不走?還等著我請你吃宵夜不成?趕緊去看看你媳婦,然後照我說的做!”
陸廷軒似乎沒想到,這老爺子當著他閨女兒子的面,還如此給他沒臉,臉色越發的黑了。可這老爺子是他親爹,他還敢跳腳反駁麼,連忙低頭行了禮,便匆匆離去。
他的身影還沒在夜色中消失,陸清甯和陸文淵姐弟倆已經坐進了老太爺書房的廳堂裡。問了兩句謝氏如今的狀況,見陸文淵撇著小嘴兒欲哭,陸清寧亦是一副擔心又傷痛的模樣,老太爺的臉色愈發沉重了。
“你去傳我的話兒,明兒一早,便叫包氏將帳冊和對牌都交出來!”老太爺將喜墨喊來吩咐了一句,沉吟了片刻,又補上一句道:“再叫二太太帶著婷姝先將後宅的中饋管起來。”
又看了一眼陸清甯,“三娘還有幾個月就該滿十二歲了,也跟著你二嬸娘和姑母學一學如何打理中饋吧,咱們陸家的嫡女,總不能像官宦之家的姑娘只學琴棋書畫,後宅之事卻一問三不知。”
陸清甯一陣欣喜,連忙起身謝過老太爺,又說三娘絕不會辜負祖父重望。
她並不是因為能跟著學什麼打理中饋便欣喜成這樣。老太爺這分明是暫奪了老太太包氏的管家權利!接手的是陸家二太太也罷,是姑母陸婷姝也好,哪怕是個她不識得的貓兒狗的,這是對老太太的進一步懲罰不是麼?
“明兒去你娘那裡請安,替祖父帶個話兒,就說……委屈她了。”老太爺略帶無奈與疲憊,揮了揮手叫陸清寧起身回座兒。
陸清寧沒大聽懂老太爺話裡的意思。委屈已經委屈了,帶句話又能起什麼作用呢,難道身為公爹對兒媳婦說聲抱歉,就能抹煞別人對謝氏的傷害?
“你們姐弟還小,並不知道咱們陸家的過去,可祖父……也不願叫你們以為,咱們家就真是爛了瓤子的,因此今兒就跟你們多說兩句。淵兒的大字明兒再寫吧。”老太爺歎了口氣,便擺出一副拉開話匣子的架勢。
陸家曾經也是與陸清甯姐弟倆的外祖家齊名的皇商,大順朝第一茶商陸家,江南織造謝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可自打當今皇上熙文帝登基後,陸家卻主動請辭皇商之名,說辭是陸家名下的茶山齊齊的出了蟲害,三年五年都不好恢復……戶部主管官員不但准了,還立刻下令江南各地將備選商家報備上來,以補了陸家的缺。
世人皆清楚,陸家便是從那一年開始一蹶不振的。先是陸家老太爺將小妾包氏扶了正,填了虛空五年的正室之位,隨後便是陸家爺們的寵妾滅妻等等醜聞曠世而出,總之是不一而足。
話說到這份兒上,也不消再多說什麼,陸清寧便有些明白了。
老太爺既然專門提到了,熙文帝登基後、陸家主動提出不做皇商,這根本就是陸家曾經被牽扯到了朝廷派系的爭鬥中……
新帝登基之日,便是紛爭落幕之時。像陸家這種小嘍囉,甭管是曾經站錯了隊,還是想要鳥盡弓藏,與其被動的等待被奪皇商之名利,還不如雙手高捧著主動交出去呢。
難道陸家成了眼下這幅樣子,是老太爺以為,單單交出皇商的名利還不夠,還必須做出一副自亂陣腳的模樣來,以便打消上位者的疑慮?那陸家曾經的牽扯,恐怕很深吧!
“祖父的意思是說,這些本是個假像?”陸清寧越想越驚訝,不由問出了口。
老太爺苦笑:“你以為如今還是假像麼?任何假像年頭久了,那都是真的。”
話已至此,陸清寧根本不敢再多說多問了。她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姑娘家,能從老太爺的話裡分析出一點意思已經不簡單了,再多說,便會多錯。
再看陸文淵,面上卻無一絲波瀾。陸清甯不由滿心疑惑,這小子是怎麼回事兒?是一點都沒聽懂,還是?
“你可莫小看了你這個兄弟!”老太爺呵呵笑起來:“他才滿三歲便跟著我啟蒙,才滿五歲便能跟我談古論今,你以為他是個孩子,他那心智絕不輸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啊!”
陸清寧心頭苦笑。這古代還就是跟現代不一樣,現代的十五六歲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到了古代,到了老太爺口裡,十五六歲都成了年輕人了!
她正要逗弄著陸文淵說兩句,方才到底從老太爺的話裡聽出什麼來了,卻聽外面一聲驚呼,像是奶娘蘇媽媽的聲音:“喜墨姑娘這是怎麼了?”
老太爺微微眯眼,方才呵呵笑過的面容立刻緊繃起來。
陸清寧低頭轉了轉眼珠兒,立刻便站起身來想要往外走,卻被老太爺喝住:“她既然回來了,總得進屋來回稟一聲,你迎出去算什麼,別忘了,你是陸家的正兒八經嫡女!”
“總是這般沉不住氣,做得了什麼大事?!難不成打理中饋的時候,你還上趕的去求管家娘子做這做那!”
訕訕的應了聲祖父教訓的是,還不等她重新坐定,便見喜墨帶著一臉的紅腫和沒擦乾淨的淚痕進了屋,越過門檻便撲通跪倒在地。
陸清寧被嚇了一跳。這是老太太打的?平心而論,老太太教訓個把個奴才,倒也不大為過,可這喜墨畢竟是老太爺的身邊人,只是代替老太爺去傳達懲處,她也敢動手?
亦或是喜墨不夠聰明,借著老太爺的名義去耀武揚威了?還是說老太太非常懼怕老太爺,連帶著也讓這喜墨三分,竟也是個假像?若是如此,往後對付老太太的路可是更漫長艱巨了!
她不錯眼珠兒的盯著喜墨,只盼別從這丫頭嘴裡說出,請老太爺為奴婢做主一類的話,若是那樣,可是個昏招兒。
喜墨卻終沒辜負她的厚望,跪伏在地上看似可憐,卻只說道:“奴婢沒完成老太爺交待的事兒,請老太爺責罰奴婢……”
“誰打的?”老太爺不接喜墨的話,只問三個字。
喜墨慌亂的搖頭,可她越搖頭,老太爺的臉色便越不好看,立刻又是一聲怒喝:“我問你是誰打的!快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6:36
第十三章 你情我願
等喜墨終於吞吞吐吐說出了打人者,陸清寧眯眼冷笑,又是那個死胖子曹媽媽!
可她只冷笑了瞬間,便已經換上滿臉的恐懼,恰恰就是這滿臉恐懼,被老太爺一絲不落的捕捉到眼裡。而陸文淵更像是配合著她和喜墨,聽見曹媽媽這三個字便驚聲尖叫起來……
陸清寧連忙起身攬住他的肩膀,又將他整個擁在懷裡,如同哄小嬰兒一般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拍還一邊低聲道:“六弟不怕,六弟不怕,曹媽媽沒追來,就算她追來了,有祖父在這兒,有姐姐在這兒,不怕不怕。”
“也就是說,你連老太太的面兒都沒見到,便被那曹婆子掌摑了?”此時的老太爺已經看不出喜怒了,臉龐根本便是死板板的一塊木頭。
可陸清寧卻看出來,老太爺這是真正動怒了,就像她在現代的頂頭上司,一旦真動怒,臉上絕對沒有表情。
看來曹媽媽要真正吃癟了!她這麼想著,便覺得陸文淵顫抖得更厲害了,可憐見兒的孩子,恐怕也和她這身體的原主兒一樣,沒少吃曹媽媽的虧吧!
似乎等待了極其漫長的時間,老太爺終於怒喝一聲:“來人!”
話音方落,便有兩個二十左右歲的男子閃了進來,陸清寧迅速背過身去,以免跟兩人面碰面,轉身前卻還是看見了兩人的面容,似乎是老太爺的長隨,一個叫招財,一個叫進寶的——這名字,叫人不由發笑。
“你們兩個,再喊上兩個力大的小廝,隨我去後院兒拿人!喜墨,你將六少爺和三姑娘都送回去,記著送進他們各自的院子你才能回來。”老太爺挨個吩咐著,那聲音,沉得能擰出水來。
待招財進寶應聲退了出去,陸清寧看似怯弱的開口道,“喜墨姐姐的臉,要不要先抹些藥膏呀?”
“再不,我那裡恰巧有半盒子止痛清淤膏,到了清寧園,先叫蘇媽媽煮個雞蛋、剝了皮幫你滾一滾,抹上那個膏子,三兩天就好了,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呢。”
“從今兒起便改個稱呼吧,叫孫姨奶奶,也不用等擺酒了,先叫著。”老太爺也不知是吩咐誰呢,反正他這話一出口,不管是陸清甯姐弟倆,還是門外立等的招財進寶和小廝,皆齊齊的應了聲。
陸清寧借著低頭給陸文淵整理衣領,強忍住嘴角的笑意,這才拉著他齊齊的稱呼了聲孫姨奶奶,又齊齊的給老太爺施禮告退。喜墨的臉蛋兒本就被打得又紅又腫,如今更是紅上紅了。
等蘇媽媽幾人從耳房出來,接上姑娘少爺走出院門,聽說了喜墨的喜訊,在路上便不迭聲的恭賀起來——喜墨的這頓打,挨得也算值了。
回內宅的路上,先要經過陸文淵的淵園,這裡離老太爺在中院的書房並沒多遠。將他送進房裡囑咐了幾句,退出後盯著守門的婆子在裡面閂好門,陸清寧這才轉頭離去。
袖筒裡傍晚裝好的那對赤金花鈿還在,若是送給喜墨權當賀禮,會不會有些厚了?就算陸家家底厚實得很,這種實心的赤金頭面,送給堂姐堂妹添妝都不薄了,喜墨再怎麼抬了姨奶奶,終歸是個奴才不是?
而喜墨能在老太爺身邊伺候這麼多年,深得他的喜愛和信任;再看她從老太太那裡回來說的話,不但不告狀不訴委屈,反而自請責罰,那根本不是一般的心機深。
面對著這種人,就這麼將本不該隨身帶著的玩意兒掏出來送出去,又太過厚重,未免顯得她陸清寧刻意又流於心計了。
於是她的手到底沒探到袖筒裡去。反正喜墨還要送她到屋裡呢,介時送她一對材質一般的玉鐲或是金三事兒也就罷了……這麼想著,幾人已經到了清寧園門口。
“喜墨姑娘的臉這是怎麼了?”守門婆子借著燈籠光一瞧,立刻驚叫出聲。
“媽媽換個稱呼吧,喜墨姐姐如今是孫姨奶奶了。”陸清寧笑吟吟的吩咐道。
那守門婆子更是驚訝了,可隨即便換上一副笑臉連聲道恭喜。喜墨不但不局促,反而解下了自己的荷包遞給那婆子:“媽媽們守門辛苦了,這幾百文錢給媽媽們打酒喝。只是須得記住,當值的時候便要替姑娘守好門戶,莫喝酒誤了事。”
守門婆子雞啄米般點頭應著是是是,再抬頭時,眼前這幾人已經走進了廳堂。
“小素進裡屋去把那個清淤膏找出來。”陸清寧囑咐罷,又轉頭笑對喜墨道:“姨奶奶快坐下歇歇,等雞蛋煮好了敷罷臉,三娘再打發個婆子送您回去。”
“那藥膏子只剩半盒,姨奶奶也莫嫌棄是三娘用過的,它並不是外面藥堂賣的那種,因了好用便很難得,三娘這裡也只剩那麼些。”
“也不瞞您說,三娘前幾次去老太太那裡,有兩次也被那曹媽媽擰過,用上這膏子後,好得快著呢。”
喜墨聞言立刻掩了嘴,勉強將驚呼聲咽了回去,這才皺眉道:“這曹媽媽……連老太爺嫡親的孫女也敢體罰?她莫不是將自己當成這陸宅的主子了?”
“就算她不是主子,也有主子撐腰呢不是。”正守著門廊熬藥的水草,聞言便快人快語的插了嘴:“奴婢瞧著啊,她根本不是體罰我們姑娘,她那是打老太爺和我們太太老爺的臉呢!”
“水草!”陸清寧低喝一聲:“你老老實實在外面煎藥罷!”
“奴婢說的沒錯兒麼,”水草很委屈,“六少爺前些日子還被曹媽媽擰了呢,那胳膊上的兩個大紫疙瘩,姑娘又不是沒瞧見……”
不等陸清寧進一步叱喝她,喜墨便笑道:“好在奴婢也不是外人,三姑娘不必責備這丫頭了,只待回頭教一教她,在別人面前收斂些便罷了,否則不但給她自己招禍,還會連累姑娘的。”
水草聽了這話渾身一凜,轉而便將頭埋得極低,專心扇起爐中的火來。陸清寧便攜了喜墨的手:“不如姨奶奶到我屋裡坐一坐,也省得這丫頭總想插嘴。”
話說至此,陸宅三姑娘陸清甯,與陸家老太爺的孫姨奶奶結盟之事,已經你情我願水到渠成。至於這對盟友間會不會有天也掰了臉,那便是盡人事聽天命的後話了……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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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6:47
第十四章 先圖自保
“想必今晚也睡不成什麼好覺了。”奶娘蘇媽媽一邊幫著小素給陸清寧拆髮髻,一邊低聲嘮叨著。
陸清寧對著梳妝鏡輕聲一笑:“我看未必。老太爺又不像老太太,做點什麼事兒都搞得內宅雞飛狗跳的。”
“他老人家出手,那就是快刀斬亂麻,不過是拿一個曹媽媽而已,招財進寶和兩個力大的小廝都跟去了,不就是眨眼的工夫嗎。”
蘇媽媽將手中才摘下的兩朵小珠花細心的擺進妝奩盒子,這才咂摸起陸清寧才說的話來,片刻後方才微微點頭:“姑娘說得倒也是。”
“可這拿人雖說容易,大不了嘴一堵人一捆便拖到外面去了,老太太就不炸廟麼?老太爺帶著人走了,老太太那裡消停得了?受罪的還不是咱們後宅這些……”
“她再不消停又能如何,她可是被老太爺下了禁足令的。”陸清寧笑道:“難道她還能罔顧這個禁足令,帶著她的爪牙來尋太太的不是?她若真敢做,我也只能說,她這是自尋死路。”
今兒這個結果,面上看來確實是大太太謝氏起因,如果老太太真要洩憤,也確實會找謝氏的麻煩——當然這是陸清甯站在老太太角度思考的,正常人誰會這麼腦殘啊,這明明是老太太自己惹來的是非。
可既然懲罰大太太跪佛堂引來一系列事件,老太太先是斷了臂膀曹媽媽,後是喜墨被抬成姨奶奶,她自己也被老太爺下了禁足令,就不應該再繼續沒腦子下去吧?換個稍微聰明點兒的,這會兒都該隱忍了,凡事等禁足解了再籌畫才是正路。
陸清甯知道奶娘擔心的是什麼,還不就是擔心老太太雖在禁足中,卻完全可以指使得力的手下人去騷擾謝氏。
謝氏若真是外面傳的那樣,今晚險些小產墮了胎,遇上這種尋釁還真是有心無力,只能靠忠心的下人提防一二;可謝氏既然已經準備反抗了,身體又沒大礙,還能容老太太的人得了便宜去?
陸清甯其實也想過萬一,更想過要不要提前做些準備,好在謝氏無力還手時幫著支撐一二。險些小產畢竟是假像,萬一在繼續反擊中漏了餡兒怎麼是好?
可她立刻按下了蠢蠢欲動的打算。要知道她可不是前世的陸清寧了,眼下她要助手沒助手,要能耐她又不敢用,拿什麼去幫著支應!
再說了,謝氏好她也好,是有前提條件的。若謝氏不是那種一味忍辱負重的真軟弱,也有那麼三五分真本事,她當然不介意面上扮演母慈女孝,內心深處把這個關係也當成一種結盟,既為自保,也為前途。
反之呢,如果謝氏都到了眼下這份兒上,還被老太太欺負到頭上無力反抗,她陸清寧還是不要拖累自己個兒,給自己找個豬一樣的隊友了!還是先自保再說吧!
若是有一天連自保都成了問題,大不了收拾點金銀細軟偷偷溜走,找個小鎮子隱姓埋名去,總比這種日子舒坦千倍萬倍;至於原主兒臨去前的交待,什麼照顧娘照顧弟弟的,真到那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特工最擅長的就是獨來獨往,多了隊友就多了許多不可預見之事,任務完不成是小,送了命也是可能的,這是她入行就明白的道理,跟自私不自私一點都沒關係。
所以之前與喜墨的那一番交道,與其說是結盟,不如說是暫時互相利用。她借著喜墨的臉傷提起“半盒子清淤膏”,成功挑起了老太爺的怒火;至於喜墨被抬成姨奶奶……
“要不奶娘親自跑一趟千疊園,將後來這些事兒與高媽媽學說學說?就算不怕尋釁滋事,太太那裡也好對外面的事兒心裡有數。”蘇媽媽的話及時在陸清寧耳邊響起。
陸清寧微笑點頭:“奶娘這個主意好,叫小素打著燈籠陪您一起去,我這兒有水草就成了。”
不管謝氏準備了什麼對策對付老太太,至少也要對外面發生了何事做到心中有數,這絕對是正理兒,她當然很贊成。
聽她說叫帶著小素一同去,蘇媽媽略顯為難:“水草本就是個小丫頭,服侍姑娘洗漱的事兒從未做過,不如還是我帶著水草去,叫小素留下伺候姑娘吧?”
本來清寧園有兩個大丫頭,一個小素一個小澄,可如今小澄犯了錯,已經被關在千疊園的柴房裡了,立時便覺得人手不大夠用了。
“小澄在的時候也是個慣偷懶兒的,有她沒她都一樣,我看水草比她還強些,”陸清寧披著一頭烏黑的長髮,輕輕喊奶娘低頭聽她說:“您也聽見了,方才水草插嘴說的那些話……”
“孫姨奶奶是個精的,水草那些話恰到好處,因此我覺得這丫頭還能用。您若是帶了小素姐姐出去,我正巧能教她幾句,叫她更精明些不好麼,萬一她得誰都跟誰訴苦,可是會害了咱們的。”
蘇媽媽微微一沉吟,也就點了頭:“姑娘抽這個空子教導教導她也好,往常若不是她總在言語上擠兌那幾個庶出的,姑娘頭幾天又何至遭了毒手。”
“細說起來,都是奶娘的不是。奶娘替姑娘管著院子,便該將幾個丫頭都收攏起來,該教的教該打的打,好給姑娘多省些心。”
“可奶娘忒糊塗了,總以為小澄那丫頭只是仗著老太太賜下的、一心拿大偷懶,壓根兒便沒看出來她是個黑心背主的。”蘇媽媽的眼淚眼瞅著又要往下掉,怕是又想起了陸清寧垂死的模樣兒。
“還有水草這丫頭,奶娘早知道她嘴快,可又覺著小孩子家家的,都悶葫蘆似的也沒人陪姑娘說話兒,反倒不美……”
“奶娘莫自責,經了這麼一遭事兒,往後咱們不是都聰明了?”陸清寧略帶調皮的笑著安慰蘇媽媽:“您快帶著小素走吧,萬一等千疊園落了鎖,守門的婆子都睡下了,您這一拍門,還不得驚動十個八個的?”
清寧園的這些下人,不說別人只說蘇媽媽和小素水草,忠心是有的,只是有人欠些聰明、有人欠些主動,這個也急不得,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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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7:01
第十五章 脫胎換骨
“媽媽您說,咱們姑娘這一次醒來後,是否有些怪裡怪氣的?”小素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攙扶著她的親娘蘇媽媽走在小路上,謹慎地看了看身前身後並沒旁人路過,便壓低了聲音問道。
蘇媽媽皺眉低斥:“姑娘如何也是你說得的?就算是不大一樣了,你忘了姑娘才落水那天,太太請來那無念師太說的話了?”
“當時你雖不在身邊,媽媽後來不是也給你學了,無念師太說,姑娘這次是大難不死脫胎換骨,將來必有無盡的福氣呢。脫胎換骨知道不知道?若是變傻了還叫脫胎換骨?”
“因此你定要多長些心計,莫再像過去那般沉悶懦弱了,只要你一心伺候姑娘,往後沒你的虧吃,聽到了沒有?”
小素默默點頭。她也不是說姑娘現在這樣子不好呀,有個聰明的姑娘叫她跟著,總比跟錯了人好得多,可她這一晚上,每每想起來那大半盆貓血,頓時便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陸清寧此時也正在閨房裡、跟丫頭水草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叨著:“你倒是個聰明丫頭,知道喜墨姑娘被抬了姨奶奶,便迫不及待的幫我和六少爺訴起苦來,可你怎麼就知道這位姨奶奶一定不會幫倒忙?”
“老太爺都將喜墨姑娘抬了房,按說也犯意不上叫她親自送姑娘回院子了,”水草還是那般的快人快語:“既是她來了,還不是來替老太爺打探一二的?”
“她若沒當成這個姨奶奶也就罷了,如今既是如了願,她知道的越多,老太太越沒好兒,奴婢那幾句話幫了誰還不一定呢。”
“按說水草只是個奴婢,並不該盼著老太太落難,可這幾年,太太和姑娘少爺也忒苦了些不是。”
陸清寧忍不住笑想,這水草還真是挺聰明的,若是沒記錯,這丫頭才十二歲。
隨後又聽水草說起,她的老子娘都給大太太謝氏管著陪嫁產業,陸清寧幾乎立刻便想決定,不再要什麼大丫頭了,叫水草頂了小澄的缺便好——有這麼個丫頭在身邊,她一旦想在陸宅外面做些什麼,不是更容易了?
之前在千疊園,謝氏便跟她提過這事兒,說是清寧園的下人……沒幾個太得用的,正打算給她選幾個人,或是將千疊園的丫頭給她兩個先使喚著。
還是高媽媽攔住了謝氏,說眼下這種時候,太太本該臥床靜養,若被人知道太太這幅樣子還操心太多事,未免顧此失彼。
謝氏選出來的人,應該不會錯?可陸清寧總覺著,眼下還不是輕信別人的時候,還是先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吧。
如果謝氏果真會在今後徹底反撲,用出來的手段也不那麼低級,別說是替她選幾個丫頭了,就算叫她跟謝氏綁在一起去應對血雨腥風,她也不會打半個磕巴,因為她相信,這樣的娘兒倆捆在一起,一個頂仨。
有娘的孩子像個寶這句話,在什麼時代都適用。陸清寧再獨立再能幹,她也明白,在這種社會離了這所謂的親爹親娘,根本就是求生容易,卻難求喜樂清平。
“你暫且幫著小素把屋裡這攤子事兒管起來吧,月錢我會補給你,等太太大好了我再回明太太,給你抬成正兒八經的大丫頭。”陸清寧終於決定,就是水草了,若是謝氏想再給她安排人,便要兩個小丫頭好了。
只因她仔細想了想,認為小素和水草根本就是絕配。小素細緻又沉穩,水草聰明又跳脫,這兩人在一起該多有互補性啊;萬一謝氏再給她個跟小素差不多的,她這正房裡還不得鬱悶死,整個兒兩個鋸了嘴的悶葫蘆。
她這話一說出口,水草也沒有受寵若驚的神情,只是道了謝,說奴婢一定好好伺候三姑娘。陸清甯更滿意了——看來這丫頭很是可造之材,根本就知道什麼話該講,又該在何時講。
“那會兒蘇媽媽還說,叫給姑娘要些熱水,讓小素姐姐幫姑娘擦擦身子,誰知太太那邊一有事,便耽擱了。不如姑娘自己個兒坐一下,奴婢去吩咐小廚房燒些熱水便回轉來。”水草哄孩子似的跟陸清寧商量起來,還真是有了大丫頭的模樣。
陸清甯強忍著笑擺了擺手:“你只管去吧,我自己坐坐也不礙的,你莫忘了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哪裡還會那麼膽小呢。”
“姑娘盡說些不吉利的話,依奴婢看啊,姑娘乾脆將那些不高興的忘了罷!”水草一邊佯嗔,一邊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將不高興的事兒忘掉,陸清寧也想啊。可生活在這種大宅子裡,恐怕今兒忘了這件,明兒還有那件呢,單說蘇媽媽和小素吧,怎麼眼下還沒回來呢,她和水草可是聊了半會子了,足夠那娘兒倆在清寧園與千疊園之間打兩個來回了。
好在小素從小廚房回來後沒一會兒,蘇媽媽和小素便跟那送熱水的粗使婆子前後腳進了廳堂門。
見蘇媽媽一臉的笑意想跟她說什麼,陸清寧忙笑著攔住:“我一看您的臉色,便知道不是急事也不是壞事,不如您坐下歇一歇,先叫小素和水草幫我擦擦澡洗洗頭,慢慢再說也不遲。”
在床榻上整整昏迷了三天,期間肯定也發過熱,因此就算小素給她擦過身子換過內衣,陸清寧依舊覺得身上癢的難受。有心好好泡個澡,後背上的傷又才結了痂,沾不得水。
“我的姑娘!”蘇媽媽每每遇上陸清寧的怪要求,總是這麼一驚一乍的,“你頭頂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怎麼又要洗頭?若是窩了膿可了不得!”
陸清寧一臉的無奈:“好奶娘了,就叫我洗一洗吧,我這頭頂癢得厲害,都快長蝨子了!您瞧瞧,我這發根裡還有池塘裡的淤泥呢,不洗乾淨了照樣兒窩膿啊。”
奶娘還真是奶娘,這麼點兒小事也要管,洗頭洗澡這種事,隨她自己喜歡不好麼……
陸清甯只求奶娘經了這一次後長點經驗,將這院子給她管好就成了。方才若不是自己攔著,蘇媽媽的快嘴還不一定說出什麼來,那送水的婆子還在呢,誰知道到底可靠不可靠啊。
蘇媽媽終於拗不過她,由著她洗了頭髮又擦了擦澡,可沒等她伸個懶腰說一聲神清氣爽,便又將她拉著塞進被窩,拿著藥膏子給她四處抹了起來。
“奶娘方才回來笑得開心,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會兒說給我聽聽唄……”陸清寧懶懶的提起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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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7:12
第十六章 兩軍對壘
“老太太院子裡的曹媽媽和兩個大丫頭,都被老太爺帶著人捆走了,說是都不曾在外院停留,便將兩個丫頭速速賣了,曹媽媽也被送到了最破最遠的莊子上,這輩子都不許再回陸宅!”奶娘聽陸清寧問起來,立刻來了精神。
老太太被老太爺以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斷了臂膀!
要知道那曹媽媽不單單是在老太太的院子裡為虎作倀,還是幫老太太打理家事的得力幹將,在後宅隨手便能呼風喚雨;而那兩個大丫頭,一個春巧一個秋豔,那可是被老太太當成揚州瘦馬調教的,說不準哪天便塞進大老爺二老爺的房裡……
蘇媽媽這麼嘮叨著,手上抹藥的動作也不曾停下,更沒想一想揚州瘦馬這種詞兒,根本不適合跟姑娘講。陸清寧趴在床上,看似微微眯眼享受著藥膏帶來的清涼,心裡卻道,好戲正式開始了。
喜墨是老太爺的身邊人不假,可老太太包氏,卻是老太爺名正言順的妻子,就算只是妾扶了正,那也是上了族譜的續弦正妻。正妻教訓個丫頭,便要搭上身邊三個得力的下人,而那喜墨丫頭卻因禍得福,一朝便被抬成姨奶奶……
這事兒但凡落進聰明一點的人耳朵裡,皆知道喜墨挨打不過是老太爺開始整治老太太的由頭藉口;何況是陸清寧這個始作俑者之一,怎麼會看不清楚。
太太這佛堂跪得好,陸清寧輕笑。從這一天開始,老太太包氏的絕對優勢已經終結,這陸家後宅再上演的戲碼,便是兩軍對壘拔刀相見了……
按說她陸清寧本該先站穩腳跟、先保住性命再說,並不該才來沒兩天便挑起爭端。
如果不是穿來就泡在荷塘裡,她當然樂意只管跟大太太謝氏親近著,其餘場合只做個隱形人,這樣保命立足似乎容易些;可實際上呢,眼下這種形勢,她若真那麼做了,恐怕又是一個原主兒陸清甯吧!
“姑娘還笑得出來?”蘇媽媽幾乎忘了她自己也在幸災樂禍,只管問起陸清寧來:“等老太太禁足被解,這後院兒啊,更消停不了嘍!姑娘不如想想轍,看看半個月後如何應對老太太吧?!”
她是三姑娘的奶娘,三姑娘像小貓兒那麼大一點的時候,就是她帶著,若三姑娘有事,叫她拿性命去救也使得。可老太太是主子她是奴,只靠她一人兒護著姑娘似乎不能夠?
“奶娘,飯要一口一口吃,不是您自小兒便教我的?”陸清寧俏皮的反問蘇媽媽。
說得倒也是,跋扈的老太太吃了這麼大的癟,似乎是十來年間頭一回呢,有了第一回便不用發愁第二回三回。
蘇媽媽這麼想著,便將這些話都說了出來,更是囑咐陸清寧道:“……姑娘不如早些安歇吧,雖是老太爺只叫姑娘跟在二太太和姑奶奶身邊,學一學如何打理中饋,總不能日上三竿才過去不是。”
夜已深。
也許是昏迷了幾天的緣故,陸清寧毫無困意。小素已經在床旁的腳踏上微微起了鼾聲,她自己卻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一點點捋著這大半天的思緒。
就算老太爺是個人精,也看出來她那些小動作了,可那根本便是老太爺想要的一種配合,否則他也不會跟她隨便嘮起陸宅那點子糟心事兒,因此,她暫時不用憂心老太爺會惱她。
至於大太太謝氏,被罰跪時抵死都不提自己有了身孕,到底是由於忍了老太太這些許年、終於忍無可忍;還是由女兒的落水和她自己的身孕想到為母當強?陸清甯也不想深究緣由,結果是好的已經足矣。
唯獨一個令陸清寧看不懂的人,不是別人,卻是她那不滿七歲的胞弟陸文淵。縱觀他這大半天裡的幾種表現,哪裡是用聰明兩字能解釋得清的?
陸文淵得知謝氏被老太太罰跪,便迅速跑去老太爺面前求救連帶告狀,這似乎並不是多聰明出眾的舉動,但凡是個愛母親的孩子,應該都做得出。
可那嚎啕大哭著一路跑進千疊園,進了正房廳堂裡便沒了眼淚;在老太爺書房裡聽到曹媽媽三個字,便紮進姐姐懷裡看似怕得發抖,其實卻像在忍笑,別人瞧見沒瞧見先不論,陸清寧卻瞧得一清二楚!
唉,還是別琢磨他了,陸清寧輕輕歎了口氣。她也不過是搞不清那孩子為何如此聰明過人罷了,只要他那一系列做法,明明白白是為了自己的母親和自己姐弟倆好,便已經足夠了不是麼。
瞪著眼想了這麼多,饒是她的思緒再活躍,卻終於抵不住這具身體太過虛弱,外加上滴滴答答的更漏子似乎就在耳邊催眠,疲憊和困倦終於齊齊湧來。
等她再度睜開眼時,小素已經打了水進來,輕手輕腳的將銅盆放到盆架上,正要往她床邊走,看來是想叫她起床。
一回頭看她睜著眼,這丫頭也嚇了一跳,隨即就軟軟的笑了:“姑娘醒了?夜裡睡得可好?”
陸清寧搭上她伸來的手緩緩坐起身:“可能是前幾天總在昏睡的緣故,不那麼缺覺……”
“今晚奴婢給姑娘熬碗安神湯試試,再不就點了安息香,也能睡得好些。姑娘如今懂事了,不再像原來那般鬧著不愛吃藥,媽媽和奴婢都高興著呢。”水草細聲細氣地說著,手裡也不耽誤幫陸清寧穿衣裳。
陸清寧低頭微笑。一個兩個都拿她當孩子哄,這就是說,並沒覺得她跟原主兒有太大不同?多虧原主兒也是個急脾氣,否則還真不好裝得像。
洗漱裝扮過後,匆匆吃罷早飯,天色已經大亮。
陸清寧留下水草看家,便帶著蘇媽媽和小素往後院的理事花廳走去,只是不知為何,一路上不停地遇上僕婦丫頭們,都用種極力遮掩卻又很奇怪的眼神看過來。
這是曾經以為她活不過來了,突然見到她便覺得不可思議,還是已經聽說了她要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家?陸清寧顧不得研究這些眼神的意思,只管一心聽著蘇媽媽的話。
“二太太雖然不像咱們太太那麼一味的柔順,卻比咱們太太吃了更多老太太的苦,只要這陸宅一日不分家,二太太跟咱們大房還是處得極不錯的。”蘇媽媽低聲道。
“姑奶奶那就更好說了,自打姑奶奶跟原來的姑爺和離後,太太對她一直照顧有加,否則……老太太也不是她親娘,她早就住進陪嫁莊子去了。”
陸清寧微微皺眉。她想聽的不是這兩位跟太太處得好不好,而是想知道兩個人的性子啊,原主兒留下的記憶裡,並沒有這兩人多少印記,待會兒便要跟兩個人學管家了,心裡至少得有個底兒吧。
罷了罷了,既是奶娘也說不清,等見了人再琢磨吧,她又不是真的十一歲半,察言觀色識人總該不難。這麼想著,陸清寧便加快了腳步,總不能叫兩位長輩等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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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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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7:23
第十七章 有人偷聽
跟在二太太葉氏和姑奶奶陸婷姝身邊學了三天打理中饋,陸清寧也漸漸摸清了兩人的脾性。
二太太葉氏與大太太謝氏出身相仿,性格和為人處世卻與謝氏南轅北轍。
葉家也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因大多商戶人家的規矩禮教相對比其他人家鬆懈得多,葉氏自小便養成了與原主兒陸清甯相似的性子,就算如今早就做了母親,依舊有些急切,有些暴躁。
而陸婷姝這位姑奶奶呢,總是淡淡的神色、緩緩的舉動,哪怕有管事媽媽回稟甚是著急的事兒來,她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陸清寧不止一次聽見媽媽們背後嘮叨,說什麼急驚風遇上慢郎中。
摸清了脾性還不值得欣喜,最要緊的是,二太太和姑奶奶兩人都對老太太不喜,這才是最大的助力不是?就沖這一點,哪怕老太太只是禁足半個月,也得爭取把這後院翻過一個天來!
眼下陸清寧便乖乖的坐在姑奶奶身邊,一點點翻帳本呢。二太太原話兒是這麼說的:“三娘年紀小,比咱們姑嫂倆眼神兒好,這帳本子便叫她幫咱們瞧罷。”
若陸清寧不瞭解二太太,恐怕會認為二太太這是在拉扯大房一同蹚渾水。可二太太實際就是這麼個人,看帳這種細活兒本就不愛做,姑奶奶倒是愛看帳,卻又半天看不完一小本。
便是這兩人真想拉著大房一同入水,陸清寧也巴不得把那對賬的差事接過來——既然打濕了鞋,就得得些實際好處,帳本子裡的漏洞正是換掉一批人的緣由,她怎麼會推脫這麼好的機會。
再說了,若她不來跟著學中饋,也不管看帳,大房和太太就逃得掉這內宅爭端麼?太太可是懷過好幾次身孕呢,生下來的卻只有她和陸文淵,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三娘只顧得看帳本兒,竟然忘了有件事還沒與二嬸娘和姑母嘮叨嘮叨呢。”陸清寧看了一本帳,也覺得眼睛酸痛,便將帳本子放在一旁。
“三娘房裡有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叫小澄的,前幾天犯了錯,三娘便派人搜了她的屋子,結果搜出這麼大一包的首飾頭面,樣樣兒都價值不菲。”她一雙手將那包裹比劃了個臉盆大小。
二太太立刻大驚失色:“這麼個丫頭你還留在身邊伺候呢?趕緊叫人牙子帶走她賣了去!”
“二嬸娘莫急,三娘當時便叫人將她綁了,已經不在房裡伺候了,”陸清寧笑著解釋:“她抵死不說那些東西都是打哪兒來的,三娘說是她偷的,她倒也沒否認,如今還關在我們太太院子裡的柴房呢。”
“您也知道,我們太太那身子骨兒……怕是沒精力搭理小澄的事兒了。因此三娘想跟二嬸娘和姑母討個主意,先不管這丫頭是留是去,那些細軟的原主人是誰,是不是該弄弄清楚啊。”
“這個還用說麼,”陸婷姝慢條斯理的開了口:“不管她是四處賣乖討巧去了,還是偷偷摸摸手犯賤了,沒弄清楚之前,總不能將人大板子打死不是。”
“我尋思著啊,前幾天三娘落水之事,是不是也跟這該死的小澄有干係啊。”
陸清寧沒想到,這姑奶奶還是個心狠手辣的,不但心狠手辣,還心明眼亮呢,看來人不可貌相這個詞兒還真是有道理。
“還真被姑母說中了。那丫頭平日裡雖是懶些饞些,畢竟是打老太太身邊出來的,做起事來也不是個毛手毛腳的人,可偏偏在池塘邊就踩了三娘的裙角兒,三娘一趔趄,她這麼伸手一拽……”陸清寧咬了咬唇,滿臉的餘悸猶在。
只見二太太登時便怒了,若不是身處理事的花廳,只怕手邊的茶具都要砸了大半:“這等欺主的死奴才還叫她睡柴房?速速將她提來問個明白,再速速打死了事!”
花廳外本就有粗使婆子隨時等候應差,聽二太太在廳裡怒聲喚著要提人,打頭兒的馬婆子立刻低頭弓腰進了門:“回二太太,要提哪一個您只管發話,老奴這便帶人前去。”
這些個在內宅裡當差的粗使婆子們,最愁的事兒便是內宅清淨,她們本就比管事的媽媽媳婦子月錢少,再不靠點兒差事得些賞錢,那真算得上是兩袖清風了。
陸清寧不想擋婆子們的財路,可太太正在養胎,哪兒受得住這些婆子們蜂擁進千疊園。立刻招呼蘇媽媽過來低聲囑咐了兩句,蘇媽媽嘎嘣脆應了聲,便立在她身邊只管等二太太下令。
二太太也是個精明的,根本不告訴馬婆子要提的是誰,只耷拉著眉梢道:“你們只管跟著三姑娘的奶娘一同去罷,到了地方,蘇媽媽自然會安排你們辦差。”
待一眾人呼啦啦離去,二太太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們家五娘的屋裡也有老太太賜下的大丫頭,看來也該叫人搜一搜她的屋子了,否則下一個落水的便是五娘了!”
陸清寧本想安慰二太太說,五姑娘的庶妹六姑娘年紀尚小,應該沒有二姑娘四姑娘那般的蛇蠍心腸。
可她微微一琢磨,到底沒開口。小澄還沒被提到這花廳來,她何必引導二太太和姑奶奶的判斷呢,二太太看來是更願意把罪魁禍首按給老太太,她也不反對啊。
姑奶奶陸婷姝微微一笑:“咱們這位老太太還真是的,不但往各個爺的屋裡塞丫頭,連姑娘們的院子也不放過。她老人家調教出來的丫頭,哼!就不怕帶壞了我們家的姑娘們!”
這話得分人說。若換到二太太口裡,必是義憤填膺,可放到姑奶奶嘴裡,輕飄飄的便溜了出來,同時還帶著一絲絲的涼氣兒,令陸清寧不禁打了個冷戰。
二太太正待跟姑奶奶就著塞丫頭的話兒嘮下去,卻見門前呼啦閃過一個黑影兒。這大白天的,莫不是看眼花了?二太太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定睛朝外望了去,哪有什麼身影。
陸清甯卻低聲呼道:“有人偷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7:48
第十八章 刁奴帶到
這偷聽之人到底是誰,依著陸清寧前世的身手,就算那人已經逃了,她也能循著蛛絲馬跡將那人拎回來。可現如今她是這陸宅的長房嫡長女,落水之後又弱了幾分,她還能親自跑出去逮人?
因此她只是喊了一聲,只盼著二太太或是姑奶奶能有更好的辦法。
“梅媽媽去將人給帶進來吧。”卻見陸婷姝頭也不回,只將手兒朝身後一擺,話語還是那麼輕聲輕氣,動作也還是那麼舒展,陸清寧卻從這短短一句話裡聽出來不少味道。
看來梅媽媽似乎有馬到功成的本事呢,那麼她只待一會兒看好戲便罷了。
這花廳外的小徑四通八達,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僕婦們。突然打花廳窗邊躥出去一個人,又跑得飛快,難不成還能瞞著所有眼睛飛上天去?
只要那人沒長翅膀,梅媽媽又真是個有本事的,用不了稍傾便能將她捉回來!
這麼想著,陸清寧便微微低頭笑了一笑,又拿起帳本全神貫注的看了起來。等聽到聲音再次抬起頭來,先回轉的卻是蘇媽媽,還有方才主動進屋請命的那個馬婆子。
想是已經得了蘇媽媽替陸清寧打的賞,那馬婆子一臉隱藏不住的笑意,進得花廳來,一舉一動一言一詞更是恭謹有加:“回二太太,回姑奶奶,回三姑娘,人已經帶到了,要不要老奴立刻將她帶進來?”
二太太輕輕點頭,聲音聽不出喜怒:“拖進來吧。”
陸清寧忍不住想笑。才在一起管家沒幾日,二太太已經有意無意間學著姑奶奶的淡定了;可這語氣雖然平淡,用詞卻還是二太太自個兒的風格,一個拖字便將那爆脾氣描繪得一分不差。
而姑奶奶之前是怎麼說話兒的?‘沒查清楚之前,總不能將人大板子打死不是?’這種精髓,嘖嘖,一般人可真學不會……
待兩個粗使婆子真將小澄拖進來的時候,陸清寧又覺得二太太那“拖”字用得還真妙——那丫頭分明被捆成了個粽子,若不用拖的,難不成還抬進來?
二太太又冷聲吩咐掏出破布好回話,小澄仿佛才驚醒,雙眼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人似乎有些傻了。
可陸清甯知道,太太院子裡的下人,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給這丫頭送著,更沒人隨意打罵她,只是在柴房多關了幾天而已——連自家姑娘的命都敢送人的主兒,多關幾天就崩潰了?這絕不可能。
“收起你那副假可憐的嘴臉來,否則你死得更快!”蘇媽媽當然也明白小澄在裝傻,立刻低聲呵斥起來。
“奶娘莫與她置氣,那裡自有幾位媽媽照看她,您只管回來立著便罷。”陸清寧伸出手招呼蘇媽媽。
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場,就算小澄曾經是她的丫頭,如今弄到管事花廳來聽候處置,便不是清寧園自己的事兒了。蘇媽媽當著這兩人的面兒先出言教訓人,怎麼看都不大應該。
不過蘇媽媽一句話,倒似起了奇效,至少小澄的眼珠兒活泛起來,又暫態泛起委屈的盈盈淚光。
“你這刁奴還敢哭?難不成是誰給你受了委屈,或是給你栽了贓?!”二太太最討厭這種動輒便雙眼含淚的丫頭,只因老太太塞給二老爺的兩個,也是這種貨色。
“奴婢冤枉!”因了被捆得結實,小澄本就跪不大好,這麼一喊之下又動了些力氣,立刻如同不倒翁般歪斜著躺倒。
還好馬婆子眼疾手快,一把又將她薅了起來,墩了又墩擺穩當。小澄被墩了這兩下,疼得直咧嘴,也不敢再喊什麼冤枉了。
“你是說三姑娘嫉妒你當丫頭的比她過得還好,便栽贓陷害你?還是說,你的後臺本來便比三姑娘還硬,因此三姑娘便看你不順眼?”二太太本來的怒氣被馬婆子這一點小動作逗笑了,問出來的話也帶了些許俏皮。
小澄登時一縮肩膀,不敢回答二太太這種話。姑奶奶陸婷姝卻半抬著眼簾盯了她幾眼:“我若是沒記錯,老太太房裡的曹媽媽是你的親姑母?”
“回姑奶奶的話,曹媽媽正是奴婢的姑母。”小澄立刻回答道,眼神裡也帶上了些微驚喜。
陸清寧冷笑。敢情小澄以為抬出她的姑母來,二太太和姑奶奶便會怕她三分;就算這兩位不吃這個,曹媽媽聽說她被五花大綁拖來花廳,也會及時來救她……
陸婷姝低頭擺弄著指甲,那是陸清寧昨日閑來無事幫她畫的白雪紅梅,“想必你出事還先于曹媽媽一步,並沒來得及與你姑母告別。”
小澄立刻目瞪口呆,顯然不知道姑奶奶這話是什麼意思。想了又想也沒想明白,話兒卻不能不回,於是便開口道:“奴婢被三姑娘下令綁了事出突然……”
陸清寧幾乎都要給陸婷姝唱讚歌了。這話兒一句一句的卡得真好,句句都在吊小澄,待會兒再將曹媽媽出事的話一說,小澄這死丫頭立刻便得崩潰吧。
“你是在埋怨三姑娘捆了你時沒經過你姑母允許?三姑娘是主子,要做什麼還要一個奴才同意麼!”二太太厲聲喝道,分明是與陸婷姝分唱白臉紅臉。
陸婷姝輕笑:“二嫂也別喝斥她了,這小丫頭也怪可憐的。”
她話音一落,陸清寧立刻抻起帕子捂了嘴,兩人正審著小澄呢,她總不能不合時宜的笑出聲來呀。
小澄眼睛裡的欣喜果然更濃了,卻假作委屈狀微微撇起了小嘴兒,只管不說話。
二太太這個火大啊,這丫頭才十二三吧,怎麼便這麼一副狐媚子樣兒!正待出口教訓她幾句,卻被陸婷姝軟軟的手抓住胳膊搖了一搖。
等二太太明白了這個小動作是不叫她說話後,陸婷姝便繼續開口笑問:“知道我為什麼說你可憐麼?曹媽媽早幾天便被送到興寧山裡的莊子去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陸宅。”
“我還真弄不懂你們娘兒們到底是誰家的奴才了……認主子都會認錯。難道你們都忘了,這個家是姓陸的!”
聽罷這些話,就像當初聽到陸清寧下令捆了她一樣,小澄立刻又是滿眼的不可置信。
可還不待她說些什麼,只聽身後咕咚一聲,隨即便響起一個聲音:“姑娘,我將這偷聽之人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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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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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7:56
第十九章 深謀遠慮
理事花廳裡的幾人見梅媽媽帶人回來了,立刻抬眼望去,而小澄更是哇的一聲便哭起來:“筍兒,筍兒你醒醒啊!”
筍兒是個才開始留頭的小丫頭兒,是曹媽媽的親孫女,還要喚小澄一聲堂姑姑。想是被梅媽媽使了什麼非常手段,進了花廳又被哐啷扔在地上,此時牙關緊咬嘴唇青紫,分明是昏了過去。
老太太還真可惡!陸清寧狠狠的咬了咬後槽牙。就算這筍兒是曹媽媽的孫女,畢竟也只是個孩子,老太太這是捨不得犧牲身邊僅剩的幾個得力之人,便利用起了小孩子!
陸婷姝抬眼看了看梅媽媽,雖是沒說話,眼神也在詢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卻見梅媽媽氣惱的伸出了手:“我只當她是個孩子,並沒打算與她動粗,只是好言好語跟她商量,隨我回花廳見二太太和姑奶奶好不好。”
“哪知這孩子卻是個屬瘋狗的,張嘴便咬了我一大口!”梅媽媽的手背上赫然一個牙印子,還微微的滲著血絲。
梅媽媽是陸婷姝身邊最受器重的媽媽,是陸婷姝和離回陸家時帶回來的,本不是陸家陪房,卻也不是原來那姑爺家的下人,想必是機緣巧遇才與陸婷姝成了主僕,無論與誰說話皆不用“奴婢”自稱。
“媽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竟不知自重,反而欺負一個孩子!”小澄淚水連連的怒瞪梅媽媽。
梅媽媽立刻反手給了她一掌:“你給我閉嘴!難不成你就是好貨了?我被瘋狗咬了還不許還手,難道就乾等著被咬死!”
小澄被這一巴掌打懵了,立時哭也不敢再哭,卻還是狠狠的瞪著梅媽媽。梅媽媽還待舉手再打,卻被陸婷姝低聲喝住:“您若不省著些力氣,一掌便能將這丫頭打死,您將她打死了,她倒省得受罪,我們這兒還有好多事兒沒弄明白呢。”
梅媽媽連忙收回手,低頭走回陸婷姝身後站定。小澄似是琢磨出姑奶奶話裡的味道,立刻伏倒在地:“二太太饒命,姑奶奶饒命,三……三姑娘饒命!”
陸清寧輕輕搖頭。要知道,這丫頭在千疊園關了好幾日,都不曾說過饒命兩個字,今兒這是被姑奶奶嚇狠了吧。
“奶娘將小澄的那個包裹呈給二太太和姑奶奶瞧瞧。”搖罷頭,她便低聲囑咐蘇媽媽。
“我瞧著這對鐲子很眼熟,似乎是大房宋姨娘有這麼一對?”二太太眼睛尖,伸手便拿起一對羊脂玉鐲子左右看起來,隨即又歎氣:“裡面也沒個表記,我還真看不好。”
“二嫂給我瞧瞧。”陸婷姝張手要那鐲子。她以前的夫家便是做珠寶首飾生意的,很多首飾都有暗記,她能找到別人找不到的也說不準。
反過來掉過去看了幾眼,陸婷姝皺眉:“三娘可知道宋姨娘的閨名叫什麼?”
陸清寧仔細想了想:“似乎是叫宋什麼婉還是宋婉什麼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到這個她只覺得惡寒。因為原主兒留下的記憶裡,陸大老爺管宋姨娘叫婉兒……
“那就是了,這裡刻著個小米粒大的婉字。”陸婷姝如同被髒了手,迅速將那鐲子扔回去,梅媽媽連忙快步走到窗根底下,就著銅盆裡的水投洗起了隨身帶著的布帕子。
“哪兒呢哪兒呢,我方才怎麼沒看見?”二太太伸手便欲取那副鐲子。
陸婷姝立刻出語攔她:“二嫂不嫌髒?一個小妾的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
陸清寧背過臉去強忍笑,忍得後背直抽搐,蘇媽媽卻以為她不舒服,忙低聲問怎麼了。她忙擺手表示沒事……
“那對珠花,三月三的時候,二姑娘戴過一模一樣的。”安撫了蘇媽媽,陸清寧快言快語的說了句。
二太太純粹是被陸婷姝那句話嚇住了,根本不打算再將那些首飾頭面拿起來一一看過,只管點頭:“我們五娘當時也得了一對,不是這顏色,也不是這式樣兒,三娘你的也不一樣,各個姑娘的都不一樣。”
“因此上這一對根本不用看,本來便是她的。除了你們幾個小姑娘,誰還用這麼點子大的小珠花呢。”
“那根金簪,三娘也見過,似乎是於姨娘的東西;還有那個翠玉的玉環綬,肯定是四姑娘的,這絡子的打法兒只有如畫會……”陸清寧既是明白了陸婷姝的暗示,又看懂了二太太的配合,乾脆連坐都不坐了,站在那堆首飾前便一樣樣指點起來。
挨個兒數叨完,再一回身打算回座位上坐了,陸清寧便見小澄毒蛇般盯著她看,似乎恨她當時說了謊,只說落水後記性不好,一時想不出這些首飾都是誰的。
“再這般瞪我!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她輕飄飄走到小澄身邊,半眯眸子說了一句,只見小澄的腦袋登時便低了下去。
“梅媽媽去窗下桌子邊裁紙磨墨,我吩咐您什麼您就寫什麼,再叫這丫頭簽字畫押。”陸婷姝雲淡風輕的囑咐道,梅媽媽立刻應聲而去。
此時的陸清寧那叫一個羨慕啊,敢情這梅媽媽不但忠心耿耿,更是能文能武,姑奶奶到底是從何處遇上這麼一個妙人兒的?
待梅媽媽高聲稟道可以開始了,陸婷姝便緩緩交待起來。二太太聽著聽著便有些急切,終於忍不住打斷:“梅媽媽先停一停,我問姑奶奶兩句話。”
“姑奶奶這是不打算追究她夥同別人謀害三娘的罪過兒了?”二太太這話一出口,小澄的臉立刻變了顏色。
陸婷姝緩緩笑著搖頭:“老太太暫時禁足,我與二嫂暫時管家,總不能將這短暫的時間浪費到一件事上。無論是偷盜,還是謀害主子,這丫頭都逃不過一死,二嫂還是看長遠些罷。”
又轉頭問陸清寧:“三娘你呢,你懂姑母的意思麼?”
陸清寧立刻站起身走到兩人身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又磕了一個頭,隨即便直起腰來脆生生道:“三娘謝過二嬸娘護三娘如親生女兒,謝過姑母教導三娘深謀遠慮。”
二太太慌忙站起身扶她:“可憐寧兒的這孩子,生生被那一位嚇壞了!動輒便罰跪,動輒便打手板兒!敢情不是她親孫女,她一點兒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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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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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8:05
第二十章 句句誅心
二太太隨手一指西邊,分明是老太太的添芳園方向。
既提起這添芳園,便不得不說起一件事。老太太包氏當年雖被扶起做了填房正室,卻沒被老太爺應允搬進故老太太的主院。
添芳園這個地方,只聽名字便是明顯的偏房側院。做妾時住住也就罷了,做了正室還不能搬離,眼睜睜瞧著主院擺在那裡,老太爺又叮囑了專人三天一小掃,五天一大掃,無疑是包氏這麼些年來最深的痛。
經陸婷姝一點撥,陸清寧一加深,二太太似乎也明白了,小姑為何只叫梅媽媽記錄小澄是犯了偷盜之罪。
短短的半個月,根本不容她和小姑將這後宅的另一股勢力一網打盡。既是如此,不如趁著小澄“偷盜”之事,換下一批奴才,換成自己這一邊得力的人手,如此就算老太太複起了,她們也有了跟老太太進一步抗衡的資本。
頭兩天她才剛接了老太爺的令,心裡很是納悶,搞不懂老太爺這是來的哪一出兒。還是小姑跟她微微透了底,三娘又多少講了些,二太太這才明白,老太爺終於打算插手內宅之事,還陸家一個清淨了。
二太太既是不再質疑陸婷姝的用意,梅媽媽很快按照陸婷姝的口述寫了滿滿三頁紙。小澄一直垂頭聽著,身子越抖越厲害,就像在風雨中飄搖的秋葉。
而陸清甯更是越發的佩服起陸婷姝來——依著她的本意,既是提起小澄來,便只是想通過這件事、將兩個姨娘和二姑娘四姑娘屋裡的人統統換了去,誰知落進陸婷姝的手裡,根本便是小澄與很多人的合謀,否則就算這丫頭偷出東西來,也不能安全回到清寧園。
三頁紙輕飄飄落在小澄身前,再加上梅媽媽拿來的大紅印泥,刺得小澄雙眼生疼。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張開嘴,誰知旋即便被躥過來的陸清寧捏住了下巴,又是下巴!
“你想咬舌自盡,沒那麼便宜的事兒。”陸清寧冷冷的俯瞰她:“你身後的筍兒還昏迷不醒呢,你若這麼死了,她也不能獨活!”
她不想要筍兒的命,可誰叫小澄這丫頭如此不知趣兒。小澄的父母早亡,根本便是曹媽媽將她帶大,因此這丫頭與筍兒也是極親密的,拿筍兒嚇她一嚇,或許能有用。
“三娘可真隨你。”二太太若隱若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是說她陸清甯像姑母呢?
陸婷姝輕笑:“早以前還不覺得,從打她落水之後,越發的像了。”
陸清寧暗暗歎了一口氣。怪不得老太爺下狠心要整頓後宅了,若沒有老太太作妖,也沒有那些妾室們上躥下跳,這後宅多好的一付底子啊,妯娌和睦,姑嫂相親……當然當然,得把四太太那個另類刨出去,誰叫那位是包氏的親兒媳呢。
“三姑娘小心臟了手。”梅媽媽小心的提醒著,顯然對陸清寧也有了新的認識,口氣前所未有的軟和,“不如把她交給我吧。”
梅媽媽這麼說著,便不知打哪兒變出一條寬寬的布帶子,就著陸清寧捏開的那張嘴中間便勒了過去,直勒得小澄那丫頭的上下頜離開足足兩寸多寬,再也合不上,似乎比塞布團還管用。
小澄哪裡受過這個。要知道她那姑母曹媽媽原本是這後宅僕婦第一人,曹媽媽自己又沒有女兒,她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比中等人家的姑娘都不差。
可那又有什麼用!跟錯了主子站錯了隊,莫說一個天生的奴才,便是當朝超品大員又如何!因此這時的她,再也沒了生趣,只求早死早托生罷了。
“你若現在便想血濺當場也使得,只要你人在手在,拿你的血按出血手印來,這份罪證更漂亮!”松了手的陸清甯冷冷留給小澄這麼一句,便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了。
若是只有二太太,她還會考慮適當藏拙;可這位姑奶奶,分明是個人精兒,據說小時候也同陸文淵一般,是老太爺親手帶大的。在這種人精面前耍花招兒,還不如想做什麼便做了。
本還打算抵死不從的小澄,終於一臉死人灰。甚至主動用眼神哀求梅媽媽,快將她身上的繩子解了,她好在那幾張紙上按手印。
梅媽媽卻像沒瞧見她的眼神一般,只顧琢磨陸清寧方才的話了,半晌後方才自語般嘮叨道:“不好不好,若是此時放你一點血出來,再拿著你的手蘸血蓋手印,拖出去亂棍打死時,未免被人發現,叫人說我們曾經刑訊逼供。”
陸清寧幾乎失笑。這梅媽媽,還就是個妙人兒!
那個馬婆子帶著兩個粗使婆子一直站在小澄身邊呢,雖然如同木偶般一動不動,眼珠子卻都在骨碌碌亂轉,分明是在琢磨站隊問題。梅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那三個婆子的眼珠兒突然便凝滯了……
陸清寧之前交代了蘇媽媽,去千疊園提人時,一定要給幾個婆子重賞,可這重賞之下的忠誠又能維護多久?對下人,單純的重賞不但不夠,還容易激發貪欲;只有恩威並施才是正理兒,否則她方才也不會親自教訓小澄。
二太太的狠戾,姑奶奶的聰穎過人,她陸清寧的句句誅心,外加梅媽媽的看似粗糙實則處處有心計,還不夠叫這幾個粗使婆子重新站隊的?
後宅最不可以被忽視的,便是這些粗使婆子了,有了她們的歸順降服,便多了無數張嘴,以及無數雙耳朵,或許,還有無數雙手……
“似乎印泥也可以被說成我抓著你手按的……不如這樣,我放開你的繩子,你自己咬了食指給我挨個兒按來。”梅媽媽又思索了良久,終於去給小澄解繩子,同時還不忘出言警告。
“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但凡想耍一點小聰明,我便叫你身後這丫頭死在你頭裡。”
那三個粗使婆子的眼神更凝滯了,陸清寧幾乎能聽見,她們三人偷偷咽唾沫的聲音,還有拉風匣一般的喘粗氣聲。想是之前忍得太過了,這會兒終於有些憋不住。
“三位老姐姐稍微往後退幾步,萬一這丫頭不聽話,我立刻斃了她,當心濺你們一身血!”梅媽媽似乎是個嚇唬人沒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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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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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8:17
第二十一章 打死了算
陸清寧能感覺到身後的蘇媽媽在微微哆嗦,似乎是看不得聽不得這種場面。蘇媽媽作為奶娘,對她是一如既往的好,可不知是不是沒來陸家前,在太太娘家謝家過得太舒心,這人總是太善良,太軟弱,外加……不夠聰明。
若是蘇媽媽有梅媽媽的一半便好了,或者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呢。
她並沒嫌棄奶娘一點點——既求不得聰明伶俐的下人,有忠心也行啊,她陸清寧並不貪。前世時連親生父母都拋棄了她,只有祖父帶她長大,到了現在這裡,她還求什麼呢!
這麼想著,她便半回了身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奶娘莫怕,都是為了嚇唬那丫頭的。”
再回過頭來,便看見小澄血淋淋的手指正往那幾張紙上按著。
這丫頭,真是太不聰明了,或是從小便被養殘了。雖說原主兒陸清甯並不太喜歡她,嫡出姑娘貼身大丫頭之名,到底也不會比庶女的大丫頭分量輕吧,怎麼熱血一上頭,便幫著庶女害起了嫡女來!
若陸清寧真死了,死得徹徹底底的,清寧園的下人誰會好過?大太太謝氏第一個兒便是不依的,小澄卻以為有曹媽媽和老太太撐腰,便能逃過一劫?
按完了手印的小澄,虛脫般半躺在了地上。也許她明白,接下來便是被拖出去亂棍打死吧,事已至此,小丫頭哪有回天之力,因此上她連眼淚都沒了。
若不是想借著小澄這事兒拿下一批管事僕婦,或許能將她遠遠的買了,饒她一命?陸清寧才有了這麼一個想法,立刻嗤笑自己一不小心叫聖母心冒頭兒了。
陸婷姝是個極其細心的,輕聲喚著曹媽媽將那三頁紙拿來給她瞧瞧。信人不如信自己,萬一曹媽媽落了哪一條沒寫全,還得補上不是。
前前後後看完那供狀,她滿意一笑,又遞給二太太:“二嫂看一看,若覺得穩妥了,便派人將這牽扯進來的僕婦都召來吧。”
又笑對陸清寧道:“你當賣人比打死容易?這丫頭的賣身契在哪兒?”
陸清寧一個激靈,這姑奶奶真神了,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麼?忙垂頭道:“姑母說得是,眼下去跟老太太討要小澄的賣身契,怕是比登天還難。”
她眼下頗有些遺憾,那便是她來得太晚了,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將誰安插到宋氏於氏和那兩個姐妹院子裡去。不過只要換了新人,總能叫她們老實一陣子,沒準兒能叫太太順利平安的誕下那個孩子。
“我看完了,這便打發媽媽們去召人吧,早處置了早省心。”二太太話音一落,她身後的兩個媽媽已經應聲朝花廳外面走去,兩人臉上皆是一副沉冤得雪的快意。
方才二太太將那三頁紙看得很仔細,令陸清寧也有些驚訝,她本以為,二太太那種急躁脾氣,按說不會這麼穩當,可一想到自己,她也就釋然了——她也是個急脾氣啊。
可之後的事態發展,就連陸清寧一直認為自己夠狠,也還是沒料到。姑奶奶陸婷姝竟然輕飄飄便說出了一句話:“請管事媽媽們觀刑。”
陸清寧還來不及深琢磨自己的感受,只覺得身後的蘇媽媽又是一陣哆嗦。她微微皺了皺眉,想叫蘇媽媽一同觀刑去,卻又說不出口,看來下次若是謝氏再提出給她兩個大丫頭,她還真得接受了。
理事花廳前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場地,除了要聚齊僕婦交待大事,應該還有個用處,那就是為懲治犯錯之人準備的,陸清寧甚至能從那夯實的青石板上看出一絲絲陳年血跡。
被二太太身邊的兩個媽媽召來的管事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兒的站著,面上帶的都是想看好戲的神情。不過陸清寧覺得,恐怕大多數人都以為、二太太和姑奶奶這是打算立威,並沒想到打殺奴才上頭去。
直到小澄被馬婆子帶著兩個人搭到春凳上,又有兩個異常粗壯的婆子拎著板子跟來,才有那麼幾人霍然變了臉色。
而少數臉色一直平淡的,都被陸清甯挨個兒記在了心裡——這幾個要麼便是老太太的心腹,深信二太太和姑奶奶動她們不得;再不便是行得正站得直,莫說當眾打殺個把奴才,就算天塌了也不怕。
待二太太揚起小澄按了手印的那幾張供狀,又鏗鏘有力的點了幾個管事媽媽的名字,莫說是早變了臉色的幾個,就連一直淡定的幾個也都有些慌張了。
這究竟是什麼狀況?不是說,老太太只被禁足半個月麼,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只是代老太太掌事,為何卻突然變了天,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被點名的幾個僕婦面面相覷,一時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了。
待那一眾人終於弄明白這是真事兒,花廳前立刻人聲嘈雜了起來,又有撲通撲通的跪倒聲,陸清寧不用抬頭,都聽得見膝蓋骨撞擊地面的悶響。
“二太太,姑奶奶,老奴冤枉啊!”“老奴也冤枉!”“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奴婢清白!”
“冤枉不冤枉,待會兒再論!都先給我滾起來觀刑!”二太太的狠戾便在此時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幾個管事媽媽立刻連滾帶爬的跑到一邊,老老實實站回人群裡。
而陸清甯身邊的蘇媽媽,此時也已經不發抖了。方才被二太太嚇到的幾個媽媽媳婦子,哪有一個好東西,她為三姑娘管著院子,可沒少受這幾人的氣!二太太和姑奶奶今日若真能將這幾人攆了或是換了,那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呀。
“這叫小澄的丫頭,雖是沒少做欺主的事兒,可她畢竟還是個姑娘家,褲子便不用扒了。你們兩個別愣著,可以開打了。”二太太將周圍站著的一圈人掃了又掃,便下令那兩個拎著棍子的婆子動手。
那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看起來膽子大些的那個便上前一步,躬身低頭道:“二太太還沒示下,老奴們應該打多少啊?”
“不用數數兒,打死了算。”陸婷姝的溫言軟語聲終於響起,意思卻是令人心驚肉跳外加大汗淋漓。
“姑奶奶說話沒聽見?還不去!”見那婆子一臉驚疑,二太太又怒喝了一聲。
“喲——,老遠便瞧見這裡這麼大陣仗,這是怎麼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不遠處傳來,陸清寧凝神望去,立刻便皺起了眉頭,她怎麼來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8:30
第二十二章 挑撥離間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老太太的親兒子媳婦,陸家的四太太杜氏。
管事娘子們本都圍繞著要挨板子的小澄,團成了個大半圓,聽到四太太的嬌笑聲,立刻自覺的讓開一個缺口,將杜氏與她的丫頭都放了進來。
陸清寧之前還暗暗念叨,可萬萬莫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比如哪個不長眼的管事娘子,一心想跟二太太和姑奶奶較勁;或者便是這杜氏,得了腿兒快的丫頭報信,一定會來給二太太姑奶奶添噁心,果不其然這人就出現了。
並不是陸清寧有多麼瞭解這位四太太,而是她照著常理推斷的。陸家一共有六位老爺,從大老爺到三老爺皆出自故老太太膝下,五六兩位老爺的姨娘早亡,又是庶出,那麼老太太被禁足,能幫她出頭的、除了四太太再沒有別人。
不過這又能如何,二太太和姑奶奶接手內宅管家之事,是老太爺親口吩咐的,四太太還能駁了兩人不成。
陸清寧冷眼旁觀著,只見二太太穩穩當當受了四太太一禮,便似笑非笑道:“四弟妹來得巧,難不成也是來觀刑的?”
不等四太太答話兒,二太太又轉頭吩咐離得最近的那個僕婦:“還不快給四太太搬把竹椅來,請四太太坐著看熱鬧!”
陸清甯與陸婷姝相視一笑。二太太雖然暴躁,卻並不愚蠢,四太太遠遠的還在人群外時,便拉長了聲音假作驚訝,分明是明知故問;二太太便偏偏不順著四太太的話兒走,反而直截了當的請四太太觀刑。
四太太聽了二太太的話便有些愣神,一時之間不知是該留下還是離開。她本來打得好算盤,想叫二太太順著她的話回答說,是哪個奴才犯了哪種錯,她也好就勢幫著小澄那丫頭說說情,再不濟也得把老太太的幾個得力媽媽保下來,誰知人家根本不提……
“敢情二嫂是要當眾動刑?這麼做是否不大好啊,若是傳揚出去,咱們陸家的好名聲還要不要了?”四太太納過悶來後,登時便來了這麼一句。
二太太嘿了一聲,立刻一臉是笑的看向四太太:“四弟妹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卻也聽說咱們陸家名聲挺好?還是當年便知道陸家是個講規矩的人家兒,四弟妹才點頭同意嫁進來的?”
四太太立時一臉的尷尬,完全找不出合適的話兒來回答二太太。陸家到底什麼樣兒,她能不清楚麼,她只不過想給二太太扣個大帽子罷了,怎麼又被反問了好幾句。
二太太駁了四太太兩句,自己也明白不能再沒事閑磨牙,立刻對那兩個掌板子的婆子喝道:“還不開打更待何時?難不成想叫我和姑奶奶親自動手?!”
兩個婆子皆是一哆嗦,隨即便將板子高高舉起,照著小澄的小身板兒掄了下去,劈劈啪啪一陣亂響之後,再看小澄那丫頭,後背與大腿處都透出了濃濃的血色。
小澄雖被堵了嘴,靠著鼻子卻也不是發不出聲音來。可那兩個婆子將板子掄得狠,哪容她發出一點點聲音,兩板子下去人已昏迷。
這也是負責行刑的人早懂的規矩,既是這人已被下了非死不可的令,早死自然比晚死少受罪,她們早點送人上路,也少積些怨。
之前被點過名的幾個媽媽媳婦子,此時沒有一個不打顫的。小澄被亂板子打死之後,又會輪到誰呢?幾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這兒,亦是不約而同的望向四太太,眼裡全是哀求。
四太太沒想到抬眼便見到這幾人的求助目光,連忙用眼神安撫,再回頭時,卻見姑奶奶和三姑娘都甚有深意的望著她,一時有些無措,可隨即便裝出一副不知道你們看什麼的架勢,眼皮一抹搭只管學老僧入定了。
虧了兩個行刑的婆子手底下俐落,陸清寧這裡數著數兒,大概也就有三四十板子,只見小澄猛地蹬了一下腿兒,伴著大小便失禁的臊氣傳來,人便好似沒了氣兒。
等兩個婆子把她翻過來探了探鼻息,確定人已經死了,便到二太太跟前低聲回稟起來。
周圍的人群裡一陣吸氣聲。不為別的,只因那小澄丫頭的模樣兒太駭人了,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不說,眼白也全都充了血,臉色青紫得幾近發黑,分明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架勢。
於是離得近的幾個紛紛驚恐的尖叫起來,又忙不迭的往旁邊退著,不知是誰踩了誰的腳,又是誰撞了誰的腰,嗚嗷喊叫聲一時之間此起彼伏。
四太太似乎又找到了藉口,顫抖著手指過去:“這……這也太殘忍了些吧,快、快拿個破席子來卷起來扔了出去!”
陸清寧皺眉。拿個破席子卷起來就不叫殘忍了?裝什麼好人啊!
“慢著!”見人群裡有管事媽媽應了聲,姑奶奶陸婷姝立刻出言制止:“咱們陸宅可沒這個規矩,就算奴才是犯了錯被打死的,人已經死了,也算贖了罪,怎麼還能虐屍?”
“管著後宅僕婦和丫頭的媽媽是誰,速速照著登記冊子將她的爹娘找來,按慣例去帳房支取喪葬銀子。”
“還有你,就是說你呢,也別愣著,該找席子還是得找啊,總不能這麼著便交給她爹娘不是?”陸婷姝又指了指方才應四太太話的那個媽媽,心裡同時將那個媽媽的模樣兒記了個清楚。
四太太被陸婷姝這麼捎帶了兩句,臉上那叫一個臊得慌。意欲張口反駁吧,又找不出合適的語句來,正在暗自氣悶,二太太卻又笑著開了口:“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四弟妹便說殘忍了?”
“我若是記得沒錯兒,四弟妹院兒裡去年死的那兩個通房,哪個不比眼下慘上千般萬般?!”
“二嫂,過去的事兒便莫提了,三娘可還在呢。您瞧瞧這可憐寧兒的,小臉兒都嚇白了。”陸婷姝情知再這麼說下去必得吵起來不可,忙用陸清寧當藉口攔住二太太,陸清寧也非常知趣兒的垂了頭,假作瑟瑟發抖狀。
便是如此,四太太也還是不甘心的冷哼了一聲,眼珠子微微轉了轉,又是一計上了心頭:“三娘這是來跟著二嫂和姑奶奶學管家來了?二嫂家的五娘也有十歲了吧,為何不叫五娘一同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8:41
第二十三章 遠慮近憂
這是惦記著挑撥離間呢?陸清寧緩緩抬了頭,略帶厭惡的盯了四太太一眼,“四嬸娘是嫌三娘一個受驚嚇不夠,還得拉上五妹妹?”
二太太也冷冷一笑:“可不是怎麼著,若不是有老太爺的吩咐,誰當我願意叫三娘個女孩兒家來看這場面!我還慶倖我們五娘不曾來呢!”
“不是我愛教訓四弟妹,不單單是孩子們,這種地方也不是你該來的,你自己也說了,血腥氣太重。你們八娘的身子骨兒本來便弱……難道四弟妹就不怕帶點子什麼回去?”
陸清寧立刻暗叫不好。方才多虧姑奶奶攔了一場嘴架,二太太怎麼又撿著四太太的心窩子戳啊,這不是擎等著拌嘴吵架呢?
四太太進了陸家門兒三年多,方才身懷有孕,且不說生下的是個姑娘,令老太太和四老爺四太太都挺失望,只說八娘那小身子骨兒,至今三歲多了還走不俐落,那可是四太太不容碰觸的軟肋啊。
四太太果然變了臉色,身子抖了幾抖便雙眼含淚怒瞪二太太:“二嫂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八娘個小孩子家招你惹你了,你如此咒她?”
俗話說得好,孩兒都是娘的寶兒。八娘雖然先天不足,可四太太在生她之後尚未再懷上,真真兒是將這唯一的孩兒當成寶貝捧在手心呵護的,如今被二太太說了這麼幾句,哪個當娘的不惱呢。
“我、我怎麼欺負你了,說話要講良心!”二太太不忿道:“四弟妹來時,我便告訴你是要行刑的吧,你當時便該速速離去的不是麼?”
“你自己不走,又嫌血腥,還牽扯起了我們家五娘,說我們家五娘也該來看看大板子打死人!哦,你可以扯我的孩兒,我便不能扯你了?這是誰家的道理!”
四太太尚不等答話兒,陸婷姝慢條斯理的話語聲又響起:“兩位嫂嫂都少說兩句吧……才懲治了欺主的奴才,主家幾位太太便打起來了,這不是更告訴僕婦們,咱們陸家的主子都不像樣兒,活該被欺負麼!”
等四太太被氣得低泣著離開,陸婷姝不得不拉住二太太耳語了兩句。二太太雖然略有不甘,卻也知道姑奶奶所謂的長遠大計也是她自己所盼望的,終於點了點頭:“我聽你的,往後儘量不再這麼毛躁了。”
陸清寧微微笑了一笑,暗道也多虧老太爺當初指了姑奶奶協同二太太一同管家,否則二太太這個脾氣,就算把僕婦們管得服服帖帖的,還不知暗中結下多少冤仇呢。
待粗使婆子們將小澄的屍體用席子裹了抬走,又有人抬了清水來,擦了青石板地上的血跡,僕婦群中又泛起了惶惶然的情緒——這不是說,接下來便輪到被小澄那認罪狀點過名的幾個受罰了?
陸清寧仔仔細細的將被點幾人一一看過,心頭更加佩服起姑奶奶來。先不說這幾個全都身任要職,只說這幾個媽媽的神情,就沒有一個無辜之人。不是假作滿臉不在乎、實則眼神惶恐的,便是眉梢眼角帶著仇恨抵觸,這樣的人,統統換掉了也不冤。
不過這似乎跟她並無直接關係?大廚房的管事換了誰,內帳房的管事換了誰,庫房的管事又換了誰,確實能給這內宅造成些影響,比如老太太複起後沒了得力的人手,比如庫房帳房也不會再是老太太的小金庫……
可她最最關心的,還是什麼時候能換掉宋姨娘於姨娘的下人,還有陸清瑩陸清雅的丫頭!
若按姑奶奶陸婷姝的話來說,她這想法兒也有些短視。可她必須抱著這想法兒不撒手,只因這個更有利於她立足保命,有利於太太養胎不是麼?
老太太再不濟,也不會隨便起個害死陸家嫡孫女的心,充其量是幾年後在她的親事上做些手腳了不得了;至於太太的身孕,之後若還會出毛病,就算不是老太太動的手,老太爺也絕饒不得她。
在這種大宅子裡面,必須遠視的還是當家人和內宅掌事人吧,跟她個黃毛丫頭有何干係?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沒有遠慮必有近憂也罷,反正她現在已經憂得不能再憂了,必須抓緊解決了才好,否則她吃不香睡不穩……
陸清寧這廂琢磨著這些有的沒的,再抬頭時,卻見二太太和姑奶奶身前跪了一片。一個個兒的鼻涕眼淚糊了個滿臉,可二太太和姑奶奶皆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兒。
這是已經下了令,叫這些人交出手中的權力來?還是要對幾人依葫蘆畫瓢,也像方才打小澄一樣,挨個趴下打板子?
“三娘莫怕,咱們再不打人了。”陸婷姝的低語聲在陸清寧身邊響起。
感激的看了眼陸婷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謝謝姑母體諒,方才三娘……真是有些害怕了。”
“要不你先回吧?我瞧著你有些無精打采的模樣兒,我看不單單是嚇到了,頭些天落水的毛病也沒大養好吧,要不要差個婆子給你請個郎中來瞧瞧?”陸婷姝的聲音更關切了。
陸清寧忙不迭的搖頭說不用請郎中,又猶豫了猶豫,方才開口道:“要不三娘帶幾個帳本子回清寧園吧。”
“好,這是個好主意,既省了你在這裡擔驚受怕,還不耽誤看帳。蘇媽媽,緊著服侍你們姑娘回去吧,記著傍晚一定要給你們姑娘熬些安神湯。”陸婷姝笑著點頭,亦不忘囑咐蘇媽媽。
陸清寧這廂便起了身,一邊差小素去花廳裡取幾本帳本,一邊給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退。正欲退下時,卻被陸婷姝一把拉住,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道:“明兒你找個藉口,不要來理事花廳了,只說被嚇到了,身子不爽利。”
“拿回去的幾本帳若是看完了,再叫蘇媽媽來取,你不在,姑母和你二嬸娘也好辦後續之事,好好替你出口惡氣。”
陸清甯一時之間不敢相信。這位姑奶奶是聰明不假,可她當真沒想到,姑奶奶竟然能替她想得這麼周全……在前世跟祖父相依為命的她,哪裡享受過這種親情?不自覺之間,眼淚有些泫然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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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08:53
第二十四章 倍受打擊
“傻丫頭,你如今可是跟著你二嬸娘和姑母管事了,當眾掉金豆子可不好。姑母也不過是以己度人,等閒了,再跟你嘮叨過去的事兒……你便會明白了。”陸婷姝輕笑著勸慰她。
陸清寧略帶羞怯的應了聲,又輕聲道,“那三娘便告辭了,二嬸娘和姑母也悠著些,莫被那些刁奴氣壞了身子。”
回到清寧園沒多久,便近午飯時分。見自家姑娘回來了,水草速速帶著小丫頭去大廚房領回食盒,笑吟吟興沖沖的進了廳堂,“姑娘快來看看,今兒這午飯豐盛不豐盛。”
不等小素挑開簾子,陸清寧便已從內室跳了出來,一邊往外走還一邊笑道:“再豐盛能豐盛到哪裡去,難不成還能從四個菜兩個湯變成十碟子八碗兒?”
“菜數兒是沒變,可這菜跟菜到底也不一樣不是?”水草反而賣起了關子,一個勁兒的叫陸清寧猜一猜,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你這丫頭,再叫姑娘猜上一會兒,便算是龍肝鳳膽它也冷透了,還能好吃得了?”蘇媽媽此時也出了西屋,臉色著實不大好,嚇得水草連忙打開食盒,一盤盤的將菜肴端出來。
“謔,還真是不大一樣了呢!”陸清寧仔細看了看那幾碟菜,不但是菜量大了,那內容也與過去大不相同,“這是新鮮的河蝦現擠出來的小蝦仁兒吧,我看這顏色不像凍在冰窖裡的陳貨。”
“這芙蓉雞片,肉質又鮮嫩又緊實,根本不是那種咬不動的老柴雞了……今兒這日頭從哪邊升起來的呢?”
陸清寧這般嘮叨著她的疑惑,還不忘伸著頭朝窗外看了又看,惹得就連沉悶的小素也是一陣笑,更不用說本就活潑的水草了。
“不單單是姑娘的飯食變了樣兒,扣兒拎到偏廈去的食盒子裡面,裝得都是碧粳米飯呢,還有白白胖胖的奶香包兒。”水草唯恐端出來的菜涼掉,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在飯桌上方虛攏著。
“不如這樣吧,奴婢留在廳堂服侍姑娘用飯,叫蘇媽媽和小素姐姐去偏廈吃完了再回來替奴婢。”
“若你伸著胳膊攏著就權當溫盤了,咱們姑娘過去也不至於總吃冷飯冷菜。”蘇媽媽這話雖是調笑,卻被陸清寧聽出了無數的意思。
原主兒過去總吃冷飯冷菜?若陸清寧判斷的沒錯兒,原主兒根本就是個又高傲又暴躁的姑娘,照蘇媽媽這麼說,她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難道說原主兒其實是個受氣包子,高傲暴躁只是裝出來的?
若不是裝的,為何都沒給腦海裡留下一點關於冷飯冷菜的印象,是原主兒沒在乎過,還是什麼緣故?比如說,是留存記憶的時候,程式出現了問題……呸呸呸,陸清寧想到這裡不禁笑?起自己來——人腦跟程式有什麼關係!
“水草說的是,奶娘和小素自去用飯吧,這裡有她一人兒服侍我就成了。”陸清寧才不喜歡被人服侍,可若在古代說什麼人人平等,那是腦殘聖母才幹得出來的事兒,她自認自己還沒那麼二。
蘇媽媽看了她幾眼,欲言又止,腳步也猶猶豫豫的邁不出去。陸清寧皺眉想了下,忙改口道:“要不水草跟小素去偏廈吃飯,奶娘在這裡陪我。你們也不用給奶娘留飯,這些足夠兩人用了。”
蘇媽媽顯然很滿意她這個安排,立刻站到她身邊。水草之所以提議由她服侍姑娘,也是按大小個兒排的,如今既然蘇媽媽更願意留下,她也樂不得先去吃口熱乎的,便拉著小素行禮告退。
“現在沒別人兒了,奶娘有話只管說吧。”陸清甯抬頭看向蘇媽媽。
蘇媽媽嘴唇蠕動著,還是半天沒開口,也不知是在想詞兒,還是根本不敢說。陸清寧不禁有些惱火,奶娘方才都說她過去總吃冷飯冷菜了,今兒這是還惦記叫她接著吃是怎麼著?
她雖是從現代穿越而來,各種小說卻沒少看,那些小說裡面,仗著奶過姑娘少爺就拿自己當半個主子、甚至想將真正主子控制在掌心的奶娘可不少,難道蘇媽媽見她比過去機靈了,滿心的不願意,就想在吃飯的事兒上給她個下馬威!
要不就是蘇媽媽對她不滿意了。本來小澄沒了,小素就是她屋裡唯一一個大丫頭,蘇媽媽是小素的親娘,當然願意看見自己閨女得姑娘喜歡信任,可她又把水草叫進屋來幹上了大丫頭的活兒,在蘇媽媽眼裡,這也許是她刻意令人分了小素的寵。
“若是奶娘想說水草不過是個沒等的丫頭,輪不上進屋來伺候,奶娘可以不用說了。”陸清寧瞬間抹搭下了眼皮。
“先不說我這屋裡的事兒多,小素一個人兒忙不過,且說我若不把水草喚來屋裡伺候,等太太給的大丫頭來了,還不得壓小素一頭?奶娘您是小素姐姐的親娘,想必也不願意看見這種事兒。”
蘇媽媽一時滿臉惶恐,是姑娘誤會了吧?忙又上前一步:“我的姑娘啊,奶娘可不是要說這些……”
“那您要說什麼倒是痛痛快快只管說啊,”陸清寧立刻失笑:“您不說我哪兒知道您想說什麼?”
可又聽蘇媽媽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後,她終於笑不出來了。
怎麼著,照著這位奶娘的意思,她之前在理事花廳根本就是白感動了,姑奶奶之所以對她好,只不過是想過繼個姑娘養在名下,如今看來是看上她了?!
奶娘說什麼姑奶奶是和離婦人,沒有丈夫沒有兒子,日後一定會生活得苦,勸她萬萬答應不得,她倒不這麼認為。
在花廳跟著姑奶奶理事這幾天,陸清寧著實很佩服她的聰穎,若真能跟了她,似乎比大房清淨不少,也輕鬆不少?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去!姑奶奶沒跟她商量就打上她的主意也就罷了,畢竟她只是眾人眼中的小孩子,只說叫奶娘這麼一描述,那些叫她感動的各種好,原來都是有目的的!
虧她當時還險些哭起來,以為找到了闊別已久的親情!虧她還說要在這個年代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誰知一轉頭便被人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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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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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9:04
第二十五章 指手畫腳
陸清寧也不過是沮喪了片刻,便被桌上的飯菜吸引了過去。
她早上起床後只吃了七分飽,生怕落在二太太和姑奶奶後面,便匆匆的趕去理事花廳,這會兒都大晌午頭兒了,能不餓麼,再說……今天的飯菜味道還真是香得誘人。
“不如奶娘坐下陪我一同吃飯吧?兩個人一起搶著吃用得香些。”這人一餓極了,說話便開始不過腦子,竟張羅蘇媽媽同她一起坐下吃飯,立刻將蘇媽媽嚇了個魂飛膽散,身子抖得比觀刑時還厲害幾分。
這也不怪蘇媽媽太軟弱,這人的性子啊,一旦定了型便不好改變。且不說她已經一大把年紀,就算當年還是個年幼的丫頭時,都不敢有半分一毫的不顧主僕之分,何況是眼下。
見蘇媽媽確實被她嚇得夠嗆,陸清寧反倒笑了。敢情她之前以為奶娘拿大,其實全是冤枉人……所以說這想事兒啊,萬萬不能先入為主,一旦叫自己的偏見占了上風,得出的結論一定是有失偏頗的。
那麼所謂姑奶奶是有目的的對她好,又說姑奶奶只為了過繼她做女兒,恐怕也是她想偏了。
如果姑奶奶真要過繼個孩子,肯定會在陸家這孫一輩裡挑選是沒錯兒,可她陸清甯是大房唯一的嫡女,雖說大老爺對她不夠喜愛,可太太那裡,是把她當做心頭肉的,姑奶奶那麼個聰明人兒,會這麼不開眼?
等吃罷中午飯,看著小丫頭們穿梭進來收拾著碗盤,陸清寧突然靈機一動。莫不是前些天那場落水事件,也跟過繼一事有干係?二姑娘和四姑娘莫不是都想給姑奶奶當女兒?
進了內室坐下之後,她的疑問一出口,蘇媽媽先是一驚,隨即便雞啄米般點頭:“聽姑娘這麼一說吧,還真是極有可能。二姑娘四姑娘再狠毒,也不能無緣無故便想害姑娘不是?”
“她們肯定覺得,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病怏怏的,她們的機會便會更大。”陸清寧幾乎可以斷定,便是這個緣故了。
就連蘇媽媽都知道姑奶奶要過繼個孩子,那兩個姨娘會不知道?兩個姨娘知道了,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就知道了,或許兩個姨娘都不捨得自己的女兒,可架不住她們的女兒心大啊。
俗話說得好,那叫水往高處流,不管是二姑娘還是四姑娘,若是能跟了姑奶奶,那便是庶女做嫡女了,哪個不想搏上一搏?
而姑奶奶雖是和離之人,那也是老太爺的掌上明珠,當年的嫁妝極其豐厚不說,老太爺還發過話,若是姑奶奶不再嫁,將來還有分家產的權利……
陸家如此的家大業大,哪怕只是象徵性的分給姑奶奶一成兒呢,不管她過繼了誰,等她老了那一日,那筆財產還不全是誰的?
蘇媽媽顯然是被陸清寧分析的結果嚇壞了。若真是這樣,只要姑奶奶一天兒定不下人選,自家姑娘豈不是再無寧日?
“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來了!”水草在簾子外低聲道。
陸清甯聞聲立刻一笑:“奶娘您瞧見沒有,這兩位的耳朵有多靈?我瞧著她們比您也不差什麼了,您擔心姑奶奶想過繼我,她們也一樣擔心呢,我才跟著姑奶奶待了三天,她們便沉不住氣了。”
本就被她嚇得夠嗆的蘇媽媽,這會兒又被氣個夠嗆,立刻跟她商量道:“不如告訴她們說,姑娘睡午覺了,叫她們改日再來!一個個都是沒安好心的……”
“別!”陸清寧微微一笑:“還是叫她們進來吧,這種人這種事兒,早來早省心。若是今兒叫她們回去,明兒她們便會撿了更好的時辰來,我可沒空兒跟她們玩什麼躲貓貓。”
她不但不想陪她們玩躲貓貓,也不想跟她們裝姐妹情深。來便來,去便去,好茶沒一碗,好臉沒一個,好話沒一句,受得住呢,每天只管來受著,受不住便滾蛋,還省得她看見她們便恨從心頭起。
“三姐姐忙什麼呢?”人還沒到簾子底下,四姑娘陸清雅的聲音便已響起。
這是怎麼個話兒說的?陸清寧突然之間疑惑了。若是往常,這位四姑娘不是很不屑裝的,叫聲三姐姐就像被刀子架在脖子上,今兒為何卻變得嘴兒極甜聲音極美?
想是這麼想,陸清寧頭也不抬,只管翻著手裡才拿來做樣子的帳本。
只聽得刷刷的腳步聲逐漸近了,轉眼便停在了她身前,再開口說話的便換成了二姑娘陸清瑩:“還別說,三妹妹還真是忙,莫不是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懶洋洋將帳本合上放在一邊,陸清寧抬眼冷笑:“這話兒便不用反問哪個了,我確實忙,你們也確實來的不是時候,若有要事趕緊說,沒有的話便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陸清雅不是突然會裝了麼,陸清瑩不是一貫會裝麼,她倒要看看,這兩個都會裝洋蒜的到底修煉到了何種境界。
“你……”先破功的果然是四姑娘陸清雅,一個你字尖銳得就像利箭,刺得陸清寧耳鼓生疼。
這種感覺真不好,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
就算在上輩子的小時候,她也是不屑於與不喜歡的人打嘴仗的,只說被壞孩子們追著叫野種的時候吧,她從不吭一聲,而是路邊有什麼便撿什麼,誰的聲音大就照著誰的腦袋上砸。
如今可倒好,難道要開始練嘴皮子功夫了?總不能陸清雅才來個“你”,她便大嘴巴招呼吧!
見她一聲不吭,陸清雅以為自己的氣勢已經壓倒了她,立刻又上前一步,話語裡全是嗤笑:“我和二姐姐巴巴兒的跑到三姐姐這裡來,座兒不讓一個,茶也不給喝一碗,這清寧園的下人真是沒規沒距。”
“三姐姐你也不管管,只任由她們欺負到主子頭上來?”
陸清寧登時冷笑出聲。這種越不搭理她越來勁的主兒,叫她說什麼是好!
“我聽說四妹妹頭些天咳嗽的厲害,敢情今兒大好了,便來我的屋裡替我教訓下人來了?恐怕我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操心吧!”陸清甯的笑聲冷,話語聲更冷。
這位四姑娘還真搞笑,那清雅園的奴才都快保不住了,眼瞅著便要被打包清理,不說趕緊回窩裡操心去,反跑到清寧園來指手畫腳,真是吃飽了撐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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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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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9:15
第二十六章 都嚇跑了
陸清雅越發的裝不像了,連聲三姐姐也懶得再叫,“你掉了一次水塘,怎麼越發的不知好歹了?你的下人這麼沒有眼力寧兒,還不行我說個一句半句的?”
陸清寧的冷笑瞬間變成了真笑:“我看四妹妹你沒有眼力寧兒才是真的。”
“既是我的下人,自然是聽我的吩咐,若來人是我喜歡的,我叫她們端茶就端茶,叫她們倒水便倒水;反之若是我不喜歡的,你看看誰敢給你露半個笑臉!”
陸清雅聽了她這話,一時笑得不行:“我看你不但越發不識好歹,人也傻了幾分。你的下人若都是好的,小澄又算怎麼回事兒?”
陸清寧迷惑的瞪大了雙眼:“天啊,四妹妹你的膽子好大啊,連個死人你也敢念叨?不是都說死者已矣,錯事莫要再提麼,她人已經死了,你還抓著她的錯兒不放,難道不怕小澄夜裡去你的清雅園探望你?”
“什麼?”陸清雅先是一臉的驚疑,待徹底想明白了她這幾句話,不由蹬蹬蹬倒退了幾步,“你說小澄死了?怎麼死的?”
陸清瑩一直裝的還算含蓄,如今也有些站不住了。
小澄被陸清寧懲治,她可是親眼得見,本以為這位三妹妹也不過是個雷聲大雨點兒小的,這才幾天,小澄那丫頭竟然死了?!
“你們倆一定都很想知道她怎麼死的。”陸清寧緩緩站起來朝二人走過來,聲音壓得越來越低:“那我就發發慈悲告訴你們,省得你們總惦記她。”
“她是被大板子打死的,啪!啪!啪啪啪!花廳前的青石板上,嘖嘖,到處是血啊……粗使婆子後來洗地就足足拎了五大桶水呢!”
“我一直數著呢,打了足足有三十八下,小澄那丫頭眼一瞪腿兒一伸,嗝兒屁朝梁大海棠了!我跟你們講啊,你們是沒親眼看見啊,若是看見了,一定會嚇得三年睡不好一個安穩覺!”
嗝兒屁朝梁大海棠,是陸清寧前世小時候學會的罵人話……眼下不自禁便從嘴裡溜達出來,似乎只有這麼說才解恨。屁.股.蛋.子朝著天,渾身到處是血,這句話形容小澄再貼切不過了對不對?
二姑娘與四姑娘皆被她嚇得花容失色。那啪啪的聲音,每聽一聲都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不說,她學的眼兒一瞪舌頭一伸,更是叫人後背心發涼啊!
“你、你還學呢,難道你就不怕她夜裡來找你?!”四姑娘陸清雅的膽子還真不小,雖是色厲內荏,到底還敢說話。
陸清寧歎氣:“我怕她作甚?我又沒做對不起她的事兒!我既沒利用過她,也沒收買過她,更沒逼她放著人道兒不走偏走鬼道兒,你說,我憑什麼怕她!”
二姑娘看來是再也聽不下去了,臉色蒼白的道聲我有點事先走了,等陸清寧再抬眼時,門簾都已經落回。
“四妹妹還不走?不走便隨便坐吧,可能是我頭午觀刑時太興奮了,午飯一不小心便多吃了一碗,四妹妹正好兒陪我消化消化食兒。”陸清寧似笑非笑的看向陸清雅。
這個四姑娘,真不如二姑娘心計多會裝蒜,卻比二姑娘狠。而二姑娘也不過如此了,方才才說到哪兒啊,便嚇跑了?小孩兒到底是小孩兒啊,裝什麼大頭蒜!
“我、我才不陪你呢,我也有事先走了!”陸清雅根本沒想到陸清寧竟然無聊到這個樣子,眼睜睜看著個丫頭被打死,流了滿地的血,回來後還能多吃一碗飯!
兩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想必最近一段時日不會再來騷擾她?陸清寧長出了一口氣,她其實也不願意這麼快趕走她們啊,留她們多待一會兒多戲弄一番,原來是件挺好玩的事兒。
可她怎麼留她們?若這兩人的斤兩再重些,還值得她費費神,跟兩人玩一玩拉大鋸扯大鋸的遊戲,可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沉不住氣,根本就不值得陪她陸清寧消遣!
不過這兩人貿然跑到她清寧園來,到底所為何事?若說是為了探一探姑奶奶那邊的事兒,進來為什麼不長驅直入,反倒挑剔起了下人沒眼色;若說是為了前幾天小澄被綁一事來的,小澄人已經沒了,這兩人竟然還不知道!
“姑娘,奴婢有話兒回稟。”水草的聲音又在門簾外響起。
“進來吧。”陸清寧正打算喊個人倒杯茶來,這丫頭來的還真巧:“我正好渴了。”
水草都撩起了簾子,聞言又要轉身往外走:“奴婢先給姑娘泡茶……”
“你還是有話兒先說吧,茶等會兒再喝也使得。”她前幾天雖然告訴水草說,可以進屋貼身伺候了,這丫頭卻是個識趣兒的,不喊絕不往內室來,一旦來了,一定是有事。
水草清脆的應了一聲,便往內室裡走來:“如畫和小燕方才一直坐在偏廈裡套奴婢的話兒,如今她們都走了,奴婢便想著,得趕緊給姑娘學一學……”
小燕是二姑娘的大丫頭,如畫是四姑娘的大丫頭,不去耳房跟小素聊天兒喝茶,反倒跑去偏廈找水草,敢情是這兩個奴才以為水草不在等,便好糊弄?
“她們倆人兒打聽的事兒有三宗,一是問咱們太太的身孕,二是問小澄的下落,三是問,姑娘是不是也想過繼給姑奶奶。”水草伶俐的學著舌,又將手裡緊緊攥著的兩樣東西擺在陸清寧眼前的桌子上。
“這一塊銀子是小燕給的,這對鎏金的耳墜子是如畫給的。”
陸清寧撲哧一笑:“你這個丫頭真實在,還拿來給我看看作甚,既是給你的你便拿著吧,還省了我的賞錢呢。”
“姑娘沒發話呢,奴婢如何敢私藏別人給的包打聽兒錢,那不是成了和小澄一樣了。為了給姑娘省些賞錢,奴婢便收著了?”水草笑嘻嘻的又將那兩樣兒攥回手裡:“這對耳墜子待會兒給小素姐姐送去,小素姐姐是瓜子臉,戴這個更好看些。”
“先別忙著分贓,你倒是給我學學,你怎麼回的她們倆人兒啊?”陸清寧嗔笑道。
問是這麼問,她心中卻道,怪不得方才她弄不懂那兩人究竟是來做什麼了。敢情一個進來便裝鋸嘴兒葫蘆娃,另一個又挑三揀四指手畫腳,其實卻留了貼身的大丫頭在偏廈,打起了她陸清寧週邊的主意!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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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9:28
第二十七章 防人之心
陸清寧這麼一提醒,水草立刻一捂嘴。方才學了半天,只說了人家怎麼問,卻沒說她怎麼答,哪有個回話兒的樣子啊。
“奴婢是這麼回的,”放下捂嘴的手,水草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根本便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傻丫頭模樣兒:“啊?姐姐們問太太的身孕?難道太太又請郎中來了?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隨即又是一臉的驚嚇過度:“姐姐們都不知道嗎,小澄死啦,被大板子打死的!”
“我們姑娘惦記著過繼到姑奶奶名下?這是哪個下三濫的亂嚼舌頭根子!兩位姐姐可萬萬莫學那些不長進的亂傳閒話,當心也被亂板子打死!”
陸清寧被水草的精彩表演逗得不行,這丫頭若是放到現代去,是不是可以考個中戲北影的?
不過她隨即便正了神色:“你怎麼便敢說,我過繼到姑奶奶名下這事兒是閒話兒?”
“姑娘又不是庶女,過繼到姑奶奶名下有什麼好兒的?再說太太也捨不得啊。”水草不明白陸清寧為何如此問她。
“你去吧,去將那對耳墜子給小素送去,再叫她給我泡壺茶來。”陸清寧也不評論水草之前的表現是對是錯,只管吩咐她道。
她陸清寧到底是有福呢還是沒福呢?說是有福吧,奶娘蘇媽媽活了那麼大歲數,事事看不透,還要她一句句點撥;說是沒福吧,水草這麼個小丫頭,竟然堪當大用。
難道這一切皆是命,是命便躲不過?
“姑娘不睡午覺了?不如叫小素姐姐給姑娘兌些果子露來喝罷,眼下喝了茶,小心睡不著啊。”水草一邊往外走一邊嘮叨,根本也沒想等陸清甯的話兒,人已經閃到了簾子外頭。
果子露……罷了罷了,果子露就果子露吧,連水草這個小丫頭也比她大一歲,難免將她當孩子。陸清寧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捧起了沒看完的帳本。
可這帳本也沒看一會兒便擱下了。這種帳,可不是傻人做出來的,一時半刻能看出什麼來?反正姑奶奶借著小澄和曹媽媽的口,做了三頁紙的供狀,想要換掉的管事娘子都上了黑名單,這帳本不看也罷。
待小素端著果子露進來內室時,耳朵上已經掛上了水草說的那對耳墜子。還真別說,這小小的瓜子臉配上一對金澄澄的石榴花,真真襯得人比花美。
陸清寧歪頭端詳了她片刻,不經意的來了一句:“水草真把這墜子轉送給你了?這東西在咱們清甯園戴戴便罷,可莫戴出去。”
小素端著果子露的手微微一抖,隨即低頭:“奴婢明白。”
小澄的死不就是被姑娘借了偷盜的名義?若是如畫也說她戴著的耳墜子是偷了四姑娘的,她真是有口都說不清。
“你明白就好。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陸清寧接過小素遞來的小茶碗兒,連喝了幾口,心下也不由讚歎,這果子露的味道還真不錯。
“那兩個在水草那裡沒打聽出什麼來,保不齊還會找機會跟你拉拉扯扯。”
她相信水草既然把耳墜子給了小素,一定跟小素學說過了偏廈裡的事兒。可這丫頭還是迫不及待的將這耳墜子戴上了,到時候會不會如了別人的意?她不擔心別的,只怕太太的身孕走漏風聲……
“姑娘放心,奴婢這裡不敢說是鐵板一塊,也沒有不長眼的來打聽什麼。奴婢是出了名的悶葫蘆……”小素並不是喜歡表心意的人兒,可話兒說到這份兒上,不解釋也不成了。
都怪那個臭水草,非得叫她戴上這耳墜子試試,她不想戴,那丫頭竟自己動手來摘她原來的玉塞子,“奴婢這便換回去,掛著它搖搖晃晃的礙事兒。”
陸清寧笑著走到梳妝鏡前,從妝奩盒子裡面翻出一對珍珠耳釘遞給小素:“嫌它礙事就戴這個吧,我看你那玉塞子也戴了好久了,總該換換樣子。”
小素伸出手來,看不出是想接著還是想推拒,陸清寧便拉起她的手,將耳釘放在她掌心:“待會兒出去告訴水草,往後不管誰打聽什麼,給大錢兒也好給碎銀子也罷,只管接著,至於別的玩意兒,能推就推了吧。”
就像小素方才想的一樣,她可不願叫她的丫頭也背上偷盜的罪名,再累得她這清寧園裡裡外外來一次大換血。眼下的人雖也沒幾個得用的,至少比別人強塞來的陌生僕婦令人放心些。
陸清寧不擔心小素的忠誠,只擔心小素的腦袋瓜兒。這丫頭是蘇媽媽的親生女兒,能比蘇媽媽機靈到哪兒去?少不得一句一事的教導了。
本想在床上微微眯會兒眼,誰知再睜眼時,已經是申時中。小素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正給她一條春裙放邊兒,見她醒了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姑娘睡醒了?太太才派了人來,見姑娘睡著便走了,只交代說,請姑娘醒了過去一趟。”
“奴婢服侍姑娘洗洗臉換換衣裳,再陪姑娘去千疊園吧。”
陸清寧微微有些愣神。原主兒陸清甯是個精力過剩的小孩兒,睡午覺從來都得奶娘蘇媽媽威逼利誘連哄帶騙,她一穿來倒成了個愛睡的……
這也不怪她啊,誰叫這具身子落了水後弱多了?她一邊給自己找著藉口,一邊伸出腳來去蹬床下的繡花鞋,小素忙蹲下拾起鞋來給她套在腳上。
“太太那裡來的是誰,就只說叫我過去一趟?”陸清寧站到地上,笑問小素,心裡卻有點兒笑不出來的樣子——若真是這樣,怕是又有什麼難題了。
腦海裡的記憶告訴她,太太那裡來人,不是來噓寒問暖便是來送賞賜,哪怕是一碟子點心或者幾個橘子,可從沒有過什麼都不說的時候兒。
“來的是施紅姐姐,奴婢陪她在廳堂坐了片刻,施紅姐姐只說等姑娘醒了、便請姑娘去太太房裡。”小素將布巾搭到胳膊上,挽著陸清寧走到盆架邊,服侍她洗起了手臉。
“奴婢若是沒猜錯,便是跟沁玉姑娘有干係,施紅姐姐離開時,說沁玉姑娘還跪在正房回廊下呢,她得趕緊回去幫著攆人,因此便不等姑娘睡醒了。”
陸清寧從臉盆上抬起頭來看了眼小素。這丫頭若是願意多說兩句話,好像也挺機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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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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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9:40
第二十八章 綿裡藏針
沁玉,年二十二歲,也是謝氏當年嫁進陸家時帶來的陪房小丫頭,三年前開了臉,給大老爺陸廷軒做了通房。
施紅說,沁玉還跪在回廊裡,她要回去幫著攆人……陸清寧若是沒記錯,這沁玉過去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今日卻是為何膽大包天起來,明知太太需要靜養,還要鬧到正房門前去?
匆匆梳妝換好衣裳,陸清寧便急急忙忙帶著小素趕往千疊園。就算太太的丫頭們已經將人攆走了,她也想早點知道所為何事,這內宅裡哪怕是一草一木,說不準都會影響她今後的日子,何況是太太院兒裡的事。
“沁玉來求太太給她停藥?”等陸清甯到了太太房裡,聽高媽媽這麼一學,她立刻瞪大了雙眼。
這明擺著是欺負到太太脖頸子上來了!太太有了身孕,肯定不能再與老爺同房,沁玉眼見著伺候老爺的機會多了,便想趁機懷上個一兒半女,說得好聽是明裡懇求,實則這是來給太太捅刀子啊。
可把她叫來這算怎麼回事兒,她、她不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麼,這種事兒她也能跟著商量?
謝氏微微一笑:“十一歲也不小啦,既然都跟你二嬸娘和姑母學著管家了,再多學點兒也沒壞處。既是身為女子,大半日子都混在內宅,內宅不清淨,一輩子都清淨不得。”
陸清寧當然不反駁。之前她只是納悶兒為何叫她早早接觸這些事兒,既是太太有理,她當然也樂不得跟著學,誰會忌諱自己個兒學的東西多啊。
為了活命也好,為了朝上掙扎也罷,什麼手段都得學會並利用好了。陸清甯不是那種清高的女子,上輩子便不是;清高的女子會說不屑鬥,而她卻覺得,樂趣是從鬥爭中得來的。
謝氏其實也不清高,之前的不屑鬥,只是太過於相信正妻身份了。等終於知道這正妻身份不但不能造成威懾,反倒令人虎視眈眈起來,謝氏也就開始反抗起來……
“那娘打算怎麼辦?”陸清寧這麼想著,便開口詢問起來。
謝氏既然說了是叫她來學習的,肯定不用她出主意,也肯定早有了想法兒。
“既是一開始便沒滅了根兒,且隨她們瘋長去吧。咱們大房有三個庶子兩個庶女,難道還在乎多上一個半個的?”謝氏輕描淡寫的說道。
陸家內宅再亂,老太爺也有訓誡擺在那兒。庶子不是分不得財產,可卻不是按人頭兒分的,就算庶子有十幾二十個,可分的家財也不過就是自家房頭兒的兩成。
只要不來嫡子的手底下強搶,且隨她們生去,生得越多,分得越少,她們也打得越熱鬧,跟她謝氏何干?
就算停了沁玉的藥,那丫頭生得出生不出還不好說;大老爺陸廷軒死過好幾個妾侍和庶生子女了,還在乎多死幾個?她從來都不需親自動手,只管隔岸觀火,一心將自己的嫡親兒女看護好了、便是萬事大吉。
“娘不在乎歸不在乎,可也不能任由隨便一個貓兒狗兒的來回廊跪著吧?”陸清寧頗有些不忿,“她今日來跪了一遭,娘便應了停她的藥,明兒再來幾個跪著求這求那,娘是應了還是打回去?”
“就算都應了也成,娘的身子也經不得她們三天兩頭求上門來呀。”
高媽媽輕撫她的肩,低聲道:“沁玉打頭午便開始跪了……姑娘來前她才走。”
陸清寧撲哧一笑,原來如此,敢情謝氏和高媽媽這是教她綿裡藏針呢,“我不信,高媽媽騙人!她跪了那麼久,還走得動?”
“果真事事瞞不過姑娘,”高媽媽無奈一笑:“沁玉是叫金婆子給背回去的,否則莫說走路,站都站不起來了。”
陸清甯正待拍手兒叫好,便聽得門外施紅故意揚高的聲音:“大老爺來了,奴婢給大老爺請安。”
此時不要說陸清寧了,便連高媽媽都是一皺眉。這個時候兒,陸廷軒來做什麼,莫不是聽說沁玉受了委屈,便趕來替他的愛婢出氣?
可是在陸清寧的記憶中,那個叫沁玉的丫頭並不得寵。之所以開臉三年沒抬成姨娘,並不是因為喝著避子湯沒有身孕的緣故,而是因為長得不夠嬌媚,不得陸廷軒的青睞。
只見謝氏微微搖了搖頭,看似是在提醒高媽媽和陸清甯切莫喜怒形於色,兩人忙同時低了頭。這時門也吱呀一聲開了,施紅捧著好幾個大包小包的、隨在陸廷軒身後走了進來。
饒是陸清寧再不情願,此時也只得站起身來垂著頭,蚊子哼哼般叫了聲父親。她清楚陸廷軒為何不喜歡原主兒那個嫡女,反而喜歡四姑娘陸清雅是什麼緣故,還不就是只要爺兒倆相見,原主兒便也是這般蚊子哼哼。
既是知道緣故,她還要這麼做,只因她明白,不論是原主兒還是她,都對陸廷軒這個大種馬喜歡不起來;而陸清甯並不是陸廷軒的第一個孩子,她出生時便已經有了一個庶兄兩個庶姐,陸廷軒對她的到來亦不覺得歡喜,於是這對父女間的感情根本就淡薄得緊,幾乎可以稱得上兩相厭倦。
“老爺為何這個時候過來了?”謝氏偎在床上並不起身,只微微點了個頭算是與陸廷軒打了招呼。陸清寧看似垂著頭,卻把謝氏的表情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心知這對父母的夫妻感情已經蕩然無存了,謝氏不再對陸廷軒有半絲期望。
平日這種時候,陸廷軒應該是在外院忙著打理庶務,確實沒有時間往後宅跑。聽了謝氏的問話,陸廷軒有些猶豫,又有些難以啟齒,不由轉頭看了看陸清寧又看了看高媽媽。
高媽媽很識趣,立刻半側身告退:“老爺和太太說會子話兒,老奴去瞧瞧太太的藥熬得了沒有。”
陸清寧卻不想那麼識趣:“父親只管跟我娘說悄悄話吧,三娘去窗根邊待一會兒。父親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兒,一個丫頭媽媽都不在屋裡,三娘不放心。”
她這所謂的窗根兒是屋裡,而不是外面回廊窗根底下。她根本就不信任陸廷軒,萬一這兩口子一句話沒聊好,這大種馬再對謝氏下黑手怎麼辦?為了寵妾害死正妻的大種馬何曾少過?
陸廷軒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笑了:“三娘愈來愈懂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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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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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09:53
第二十九章 有福之人
陸清寧不喜不怒的應了聲多謝父親誇獎,慢步往南窗走去。一邊走一邊腹誹道,你當我不願意當個真正的十一歲嬌小姐,文淵也不願當個天真的六歲孩童?無奈你個大種.馬不懂事,也只好我們自己早早懂事,以期儘早學會當家做主人了。
謝氏的正房面積極大,這一間內室便有現代的八九米進深,五米多寬。若是普通人走到這屋子的大南頭,另外兩人在北面低聲說話,南邊這人幾乎聽不見什麼。
可是陸清寧不一樣,最近幾天她有意無意間都在做著前世時的一些訓練,比如黑了燈後的敏銳視力,比如萬籟俱靜後的靈敏聽力。既然前世做過特工,這一世就得撿起老本事再利用,後宅都是女人又如何,這些本事也絕不會白練。
隱隱傳來的話語聲,斷斷續續的傳進她耳朵裡。她穿來的時間還短,做的訓練還遠遠不夠,所以聽得並不太全,就算如此,她也恨不得立刻戳聾自己的耳朵!
媽了個巴子陸廷軒大種.馬,丫大下午的巴巴跑來,又帶了一堆禮物,原來是來求正妻謝氏同意再給他納個妾,那個妾還是某館的清倌兒!納妾便納妾吧,丫還扭扭捏捏的說,不好意思張口!
怪不得老話兒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陸清寧這叫一個氣憤啊,真想抄起窗臺上那雨過天青色的美人斛砸大種.馬一個千瘡百孔,又心疼美人斛裡開得正美的大紅色石榴花兒。
卻聽謝氏細聲細語的笑道:“老爺的事兒便是我的事兒,這又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可惜我有了身子不能勞累,不過我一定叫高媽媽帶著幾個丫頭、給老爺這事兒辦得漂漂亮亮,老爺便只管放心等新姨娘進門好不好?”
“給新姨娘做四身衣裳,打一套赤金一套鎏金頭面,五兩銀子一桌的酒席共兩桌,院子便安排在曉月苑的西邊,與幾位姨娘比鄰而居,房中擺設和下人、各種月例和公中物品供應亦與幾位姨娘等同……”
“老爺莫嫌煩,雖說這都是咱們陸家的慣例,還是念給老爺聽聽罷。”
“太太辦事為夫當然放心了。”陸廷軒一陣真心的笑聲傳來,很顯然是種.馬心得逞後的奸笑,恨得陸清甯牙根兒這叫一個癢癢。
大種.馬笑過,悉悉索索掏東西的聲音響起,陸廷軒又低聲道:“這是兩百兩銀子的銀票,太太只管收下。”
“太太莫推拒啊,為夫不是請太太替為夫的攢錢,更不是叫太太將這筆錢花在新人進門兒上,那些自有公中款項。這個給太太做私房錢……”
陸清寧不屑一笑。這是拿錢買好兒呢?謝氏的陪嫁銀子和各項產業不要太少哦,誰在乎他這二百兩!
謝氏還是那麼柔柔的笑著:“既是如此,為妻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為妻也有件事情要求求老爺呢……”
“太太只管說!”陸廷軒一時豪情萬丈,陸清寧都能想像得出,他此時一定是擺出了一副有求必應的模樣。
“為妻也想替沁玉那丫頭求個恩典。那丫頭明裡是跟了老爺三年,實則有五年只多不少了吧?她當初年紀小的時候,又因為不曾正經開臉,有了身孕不懂事還折騰掉了,這之後為了養身子,再也沒敢懷上。”謝氏慢聲細語,仿佛說的都是別人家的事情,“這些老爺都清楚,也不消為妻再多說。”
“如今既是有新姨娘要進門,不如連沁玉那丫頭一同抬了?若她沒給老爺懷過孩子也便罷了,若她跟著老爺年頭短更是罷了……”
“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陸廷軒先是呵呵大笑,隨即想起還有個閨女在屋裡,立刻壓低聲音:“這是雙喜臨門的好事,還不是全憑太太做主?太太只管差人打理便好。”
“或許還是三喜臨門也說不準。”謝氏笑道:“為妻打算今兒便停了沁玉的避子湯,她那身子骨避了這麼久的孕,該也養得差不多了……”
“太太!”陸廷軒的聲音極為感動:“為夫就說麼,太太是天穎府乃至大齊朝最賢慧的太太了。”
“原來太太給沁玉那丫頭用避子湯,根本便是想叫她養好身子再孕育子嗣,虧了有人看不懂太太的良苦用心,竟還別有用心的挑撥離間為夫與太太的夫妻情分。過去是為夫的錯,為夫在此給太太賠不是了!”
陸清寧聽見悉悉索索的起身聲音,又聽謝氏有些受寵若驚的阻止:“老爺莫給為妻行如此大禮,這都是為妻的該做的,老爺萬萬莫折煞為妻了……”
微微搖頭輕歎了口氣,這妻妾並存制度真是女子的悲哀啊。一時之間,陸清寧是既佩服謝氏,又心疼謝氏,不過好在謝氏對陸廷軒已經全然了無期待,面上做賢妻,暗裡居高臨下觀她人搏命,也不失上上之策。
方才她不想離開這內室,謝氏未置可否。莫不是亦想叫她現場學會相夫之術?既然阻止不了種.馬之心,那麼便叫種.馬瘋狂,叫種.馬的小母馬們互撕互咬、揚蹄子尥蹶子?聽來倒是個好辦法,可這個……真噁心啊,除非永遠不與種.馬同房。
陸廷軒離開正房時,是嘴裡哼著曲兒腳底下打著拍子走的,明顯的春風得意鬥志昂揚。又破天荒喚了聲三娘好好照顧你娘,萬一有下人做不了的事,速速找婆子回稟爹爹,爹爹一定火速辦來……
陸清寧低眉順眼的垂頭道三娘明白,三娘恭送爹爹,爹爹慢走,一副小模樣兒別提有多麼乖巧多麼招人稀罕了,更美得陸廷軒笑成太陽公公,美滋滋離去。
尼瑪,叫她陸清寧稱呼大種.馬為爹爹,比父親那個稱呼還噁心,可她必須得忍,哪怕是將昨夜吃的宵夜都嘔到嗓子眼裡,也得強忍著所有不適和厭惡咽回去。
因為她的記憶裡,陸廷軒不是個愛承諾的人。再渣的人品,既然從不承諾,今兒許了諾言說他一定火速辦來,應該管用一陣子?不答應白不答應呀。
“娘的感覺怎麼樣,可有不舒服?”陸廷軒消失後,陸清寧關切的回到謝氏床邊,半跪在床邊腳踏上,輕輕握住謝氏有些冰冷的手。
都說哀莫大於心死,這話真是千真萬確。就算謝氏早對陸廷軒失望了,看似不該再傷心,心和身體還是跟著一起冷下來,冷得冰人。
輕輕將那冰冷的手貼上她氣憤得發熱的小臉蛋兒:“娘還有三娘,有淵兒,有肚子裡的小兄弟呢。”
謝氏的手微微抖了抖,隨即恢復鎮靜又疼惜的撫摸她,一臉柔柔的笑容:“可不是,無念師太早就說過,娘是有福之人,那福氣要過了二十八歲來。如今娘可不是來了福氣,娘才滿二十九歲呢。”
二十九歲,陸清寧心中疼得絞痛。二十九歲,比她上輩子沒命時才大兩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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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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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0:03
第三十章 不說暗話
晚飯之後兩刻。陸清甯陸文淵姐弟倆像往常一樣、吃過飯又陪著太太說了會子話,便手拉手告退離開千疊園正房。
離開時,謝氏的精神還不錯,臉色亦很紅潤,看來並沒有受陸廷軒納妾之請求的影響,陸清寧半下午一晚上都有些微微忐忑的心終於放下。
路過穿堂,卻見于姨娘與金婆子聊得火熱。陸清寧心底嗤笑,這位于姨娘還真是不死心,既是不允她到內室貼身服侍太太,便日日來穿堂報到,這究竟是所為何來?
每天都來,難免不抓到一些蛛絲馬跡?還是另有別的目的?陸清甯一時冷了臉,看向于姨娘的目光中便帶了不善。
午後才來時,聽過謝氏轉述老太爺關於家財如何分配的訓誡,陸清寧明白了庶子與嫡子的區別,亦明白了謝氏所謂的、此庶子才是彼庶子最大的對手。
可這話兒又得兩說著。
若嫡子活得好好的,又是頭大的,先於庶子們順利長大成人,庶子們與他們的生母們也許會為了兩成兒家財捉對廝殺,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並不幹嫡子什麼事兒。
可陸文淵還不滿七歲,在大房的子嗣中排行為三。萬一有那狠辣之人,只管把黑心盯緊陸文淵這個唯一的嫡子,再叫正妻謝氏生不出呢?或是乾脆搞死正妻呢?
若是這狠辣之人能幹掉陸文淵,便可以以庶充嫡啊;至於正妻無子可以和離另娶,正妻亡故亦能以妾為妻,在商人之家亦不算什麼事兒,這個結果似乎比以庶充嫡還妙。
如今她陸清寧既然來了,怎麼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于姨娘能感受不到陸清寧那不善的目光麼。訕訕的笑著與她和陸文淵打過招呼,便匆匆向金婆子告辭:“待高媽媽出來例行夜檢,金媽媽莫忘了替我轉達,哪怕每天只來穿堂站一站,知道太太安好,婢妾也安心了。”
陸清甯一行此時已經出了千疊園大門,只聽身後有個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很急切,必是于姨娘追了過來。
並不等于姨娘張口喊三姑娘留步,陸清寧猛然站下腳步,刷的一下回轉身子。這個驟然的舉動,將于姨娘嚇了一哆嗦,隨即又速速掩飾好,恭謹又端莊的碎步上前低聲道:“不知可否與三姑娘說幾句話?”
“奶娘替我將六弟弟送到老太爺書房裡,再回來迎我便好。秦媽媽,山杏兒,六少爺寫罷大字後,服侍著他一路小心回淵園。”陸清甯並不回答于姨娘的話,只吩咐蘇媽媽和陸文淵的下人道。
蘇媽媽一臉不情願,卻不得不答應。姑娘如今越來越有主意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奶娃子了。
“我陪于姨娘去那個亭子裡坐坐。”晚飯後不久,後宅還四處點著燈,處處都挺明亮,於是陸清寧隨手指指路邊。
陸家所在的天穎府地處江南,宅子裡自然帶著江南園林特色,亭臺樓閣假山池塘零星點綴在園子裡,一年四季都像一幅美麗的圖畫。
路邊的小亭子並不大,坐上兩個人再站上幾個丫頭,卻也不嫌擁擠。陸清甯到了亭邊卻囑咐小素:“你帶著長生到那樹跟前去,揀那花苞多的給我折兩枝,好回去插瓶。我見太太房裡的花兒開得好,有些眼饞了呢。”
長生沒想到三姑娘連她一起安排了,立刻看向于姨娘,于姨娘笑著點頭:“三姑娘的主意好,說得我心也癢了,你也去折幾枝罷。”
單從這句話便能斷定,這人是個聰明的,陸清寧微微眯眼。長生那目光分明是向于姨娘詢問是否該避開,于姨娘卻道長生在請示是否折花兒呢。
“于姨娘有什麼話請講吧。”陸清寧垂下眼眸邁進亭子裡,並不急著落座。
于姨娘抽出手帕細心的在長凳上鋪好:“三姑娘坐下說話兒可好?”
這手帕是給她鋪的呀,陸清寧微微一笑也不推拒便順勢坐下,只管垂眸等對面這人開口。
“婢妾今兒是想替二姑娘給三姑娘賠個不是。”話音沒落,于姨娘已經是盈盈一禮,“二姑娘不懂事,三姑娘原諒她一次可好?”
“于姨娘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陸清寧似笑非笑的抬起頭:“你既是這麼說了,我明人亦不說暗話,二姐姐確實是不懂事,可也不用于姨娘替她賠什麼不是吧,要知道她可是這陸宅的二姑娘,是我的同父姐姐。”
于姨娘微微有些臉紅。確實,她逾越了,二姑娘是主子她是奴,哪有做奴婢的姨娘替主子姑娘賠不是的道理,這不是高抬了自己又是什麼。
“罷了罷了,于姨娘好歹是二姐姐的生母,我也不計較你這一回。還有別的事兒麼,沒有我便走了。”
陸清寧說著話便抬身欲起,于姨娘的手卻輕輕落在她手臂上,不是輕扶而是輕按。
“怎麼?”她稍帶冷厲的抬起眉梢:“于姨娘還想強留我等你三炷香不成?什麼腹稿這般難打?”
過去的陸清甯,根本不屑與這些姨娘小妾打交道,遠遠地看見都是繞道而行。今天才坐到同一個亭子裡來,這于姨娘便敢伸手按住她了!敢情過去的百般輕視都不能令這位姨娘有半分顧忌?
于姨娘慌忙拿開手:“三姑娘息怒,婢妾不是……”
“不是還有別的話要說?”陸清寧冷笑道,“那我真的要走了。我的母親大人臥病在床,我的父親大人跳著腳要納新人,我自己掉了一回池塘,身子骨兒還沒好俐落……哪有閒心陪著于姨娘在這裡看花賞月。”
于姨娘微躬著的身子輕輕一抖。老爺又要納妾?老太太房裡的春巧不是被老太爺賣了麼?
“瞧我,竟然跟你說這些,是我糊塗,將于姨娘和宋姨娘弄混了……也許宋姨娘才是最怕老爺納新人的那個,畢竟新人沒進門兒之前,那曉月苑才是老爺最愛去的地兒。”陸清寧輕笑出聲。
“不是我說,于姨娘也該跟二姐姐說說體己話兒,教她多長些心計了,莫總被人家娘兒倆擺弄得團團轉,到最後反倒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陸廷軒想抬新人進門兒來這種事,最遲明日大房也就傳遍了;因此陸清甯斷定,于姨娘根本便是聽說了小澄之死,又恰巧與她在千疊園遇上了,才貿然追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10:18
第三十一章 包打聽的
第二日一早,水草早早的就被陸清寧打發出了清寧園。
姑奶奶昨天確實答應她了,今天要為她出氣不假,可她始終都不放心,這所謂的出氣、到底是把兩位姨娘和庶姐庶妹院子裡的下人換掉,還是將幾人叫去,直截了當的拆穿她頭些天落水之事。
如果證據確鑿,陸清寧當然更願意是後者。畢竟這對那幾人是個極大的打擊,只要沒什麼特殊事件發生,那幾人從此應該再也爬不起來了。可她心裡明白,這根本就是不可能……
那麼便是前者了。小澄的供狀上清清楚楚寫著偷盜之事,外加數種帶表記的頭面首飾做物證,兩位姨娘和二姑娘四姑娘的門戶不緊,已成無法否認的事實。
可這下人,真是那麼好換的?兩位姨娘再是半奴半主,也不會乖乖引頸待割;兩位姑娘更不用提,尤其是四姑娘,那更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連自己的嫡姐她都敢害,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我倒覺著姑娘多慮了。”奶娘蘇媽媽舉起手中納了一半兒的鞋底兒,就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打量打量針腳,又收回來納上兩針:“那兩個姑娘心大著呢,給她們換下人是為了她們好,她們還敢跟姑奶奶說一個不字?”
“叫我說啊,這還是她們在姑奶奶那裡表現的好時機呢,與其反抗,還不如趁機裝一裝乖巧,便算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也得顧全大局。”
聽起來倒是這個道理,陸清寧微微點頭。可這也得看二太太和姑奶奶派去具體做事的是什麼人,萬一是個不會說話兒的管事娘子,帶著滿臉看笑話兒的表情去了,四姑娘陸清雅那脾氣,不登時火冒三丈才怪了!
陸清寧並不是怕四姑娘借著換下人的事兒惹是生非。四姑娘越惹事,她越高興,所以她才早早的把水草打發出去替她看熱鬧。
她只是替二太太和姑奶奶擔心,畢竟昨天才打死小澄,又借機換了一批管事娘子,如果今天又在大房這邊鬧起來,傳到老太爺耳朵裡,他會不會認為選錯了管家之人?
“姑娘若實在不放心,奶娘陪著你出去曬曬日頭可好?”蘇媽媽雖是善解人意的這般商量,臉上的表情卻甚是猶豫。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何苦往跟前湊呢,那話是怎麼說來著,君子不立危牆下……
陸清寧立刻笑著點頭:“好哇好哇!我要是沒記錯,花園子裡有處五層的攀雲閣,若能登到上面去,清雅園和清瑩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咱們便去攀雲閣罷!”
奶娘的猶豫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何況她也是那麼想的——她可沒那麼傻,傻到站在二姑娘四姑娘院子門前看笑話兒,萬一再被花瓶子茶碗飛出來砸破頭,她找誰哭訴去!
攀雲閣本就是給後宅的女眷建的,離幾個姑娘的院子都不算遠,天氣好的時候,小姐妹們或是妯娌間約好,便可以去閣中煮茶撫琴,再不便是吟詩塗鴉、抹牌繡花,總之是個聚會的好地方,今兒卻要成了陸清寧俯瞰好戲的頭等包廂了。
只可惜,姨娘們住得偏遠了些,攀雲閣裡望不見那一邊。陸清寧一邊遺憾著,一邊叫小素帶上小丫頭穩兒,收拾些煮茶必備的物什,蘇媽媽又服侍她將居家的軟底鞋換了,幾人便浩浩蕩蕩出了正房。
“壞了!”才出了清寧園的門,陸清甯立刻低呼一聲:“奶娘啊,姑奶奶昨兒可是囑咐我了,叫我在屋裡裝頭疼呢……”
頭疼的人兒不好好在屋裡養病,卻帶著媽媽丫頭的跑到花園子裡煮茶看風景,這不是給自己上眼藥兒麼!
“那趕緊回吧!”蘇媽媽又氣又笑。虧她這幾日總說姑娘長大了,懂事了,可這毛躁性子還是一如既往。
陸清寧極其不舍的望著門外,花園子裡的景色多美啊,可惜她卻無緣欣賞,只能折回屋裡泡病號去了……卻見遠遠的有個淺綠色身影匆匆往這邊來了,不是水草又是誰!
“這丫頭腿兒還真快。”蘇媽媽不知是贊是歎的說了一聲,主僕幾人也就不急著回屋,只管站在院門裡等水草走過來。
水草遠遠見到這陣仗,還以為姑娘這是專門出來迎她,難免被嚇了一大跳。
走到近前再看,小素的手裡還捧著茶具匣子,忙撫胸笑道:“姑娘可嚇死奴婢了,不過是放奴婢出去看看熱鬧回來學嘴,怎麼還用這般迎接?”
蘇媽媽嗔笑了聲沒大沒小的,便伸手往院子裡趕人:“……這院門前不是說話兒的地方。”
陸清寧輕輕一笑,奶娘最近是越來越聰明了,看來原來還是太被動了,總以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也終於看懂了逃避不是辦法——這樣的奶娘可比雞肋強多了。
等一眾人重新進了屋,水草抄起晾好的白開水灌了足足兩杯,這才隨意的抹了把嘴:“就跟姑娘之前想的一樣,二太太和姑奶奶根本沒打發什麼管事娘子挨個院子跑遍了,只差小丫頭將各個院子的管事喊走了。”
“清雅園清瑩園去的是兩位姑娘的奶娘,曉月苑和秋實苑去的是杜鵑和長生。”
杜鵑長生,是兩位姨娘的貼身大丫頭,而那兩個奶娘,也是跟兩位姑娘最親近的老人兒,只是不知這一去,還回得來不?
“敢情你出去了一個時辰,就打聽回來這麼點子事兒?”蘇媽媽故意逗著水草。姑娘雖給水草漲了月錢,這丫頭卻是個懂事的,根本不進內室跟小素爭寵,蘇媽媽先是不大習慣,眼下也將水草當成了自家的孩子一般。
水草聽蘇媽媽這麼一說,立刻一臉緊張:“媽媽您可別嚇唬我,水草哪有筍兒那種能耐,敢去花廳趴窗戶?”
她一提起筍兒,這房裡立刻異常安靜起來。不滿十歲的小丫頭懂什麼,當然是老太太怎麼教、她就怎麼做,如今落了個遠遠發賣的下場,在場的沒有人認為是二太太和姑奶奶狠心,反倒更加埋怨起老太太來……
“姑娘莫急,媽媽也莫急,等去大廚房取午飯的時候,奴婢再多打聽打聽。”水草一看自己的話惹了禍,便慌忙往回繞。
陸清寧笑著擺手:“也不用多刻意的去打聽,再叫人以為咱們多想看笑話似的。我瞧著呀,最遲不過明兒個,這後宅任誰都知道了,那消息還能閃過咱們清寧園去,一絲風都漏不進來?”
就算比別人都早聽說那幾院兒的消息又如何,也不過是早樂上半會子。
最最要緊的是,水草已經開始拿著大丫頭的份例了,不再適合做這種包打聽的事,也是時候調教幾個小丫頭或者粗使婆子了,可是她能信任哪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10:29
第三十二章 第一聰明
四月底,孫姨奶奶喜墨的臉傷終於養好了,後宅裡也終於大張旗鼓起來,說是三兩日內便要給孫姨奶奶擺起抬房酒。
才過了晌午,陸清寧便仔細叮囑了又叮囑,告訴蘇媽媽一定要去赴宴,蘇媽媽忙不迭應聲道:“姑娘放心,奶娘早早便去,絕不會落於人後。”
“可憐”的老太太啊,老太爺身邊有喜墨伺候著,這喜墨又是個心眼兒轉得快的年輕姑娘,怕是半個月禁足遠遠不夠?只說這酒席一擺起來,老太太若能忍氣吞聲待在添芳園,那便是她陸清寧看走眼了!
“姑娘這是幸災樂禍呢?”大丫頭蘭心一邊將手中的果子露遞過來,一邊笑問陸清寧。
這蘭心是大太太謝氏前幾日給了陸清寧的,與蘭心同時出了千疊園進了別的院子服侍的,還有慧心和靈心,分別跟了陸清瑩和陸清雅,另有一個叫素心的,進了陸文淵的淵園。
從那天起,陸清寧便明白,謝氏這是打算明打明的行使正室權利了,還好還好,還不算晚……
“就蘭心姐姐最聰明!”陸清寧佯嗔著笑道:“那不如蘭心姐姐也跟著蘇媽媽一同喝喜酒去好了,若有什麼更值得樂呵的事兒,回來也好跟我學上一學。”
蘇媽媽這人如今是主動多了,可若叫她到了酒席上、四處跟別的丫頭婆子打聽事兒,似乎還是有些拉不下臉來;而蘭心就不一樣了,丫頭畢竟是丫頭,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無意間便能聽回很多故事。
“奴婢都不用去喝什麼喜酒,便有事兒跟姑娘學,只不過……這事兒似乎並不值得一樂。”蘭心垂頭道:“靈心一大早兒便挨了四姑娘一嘴巴……”
陸清寧微微一愣。這四姑娘陸清雅,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清雅園的丫頭婆子統統都被換掉了,只剩下一個奶娘是動不得的,她竟然還敢這麼囂張,這是想死得快些?
蘭心倒是將四姑娘的“良苦用心”看得清楚,“靈心是太太給的人,四姑娘打了她,面上看來是四姑娘不給太太面子,實則還不是想叫靈心去跟太太訴苦,若太太真心疼靈心呢,興許便能將她再調回來。”
“若太太不心疼靈心,四姑娘也好趁機遊說靈心,叫那丫頭從此死心塌地跟著她一同胡作非為?”陸清寧皺著眉給蘭心的話做著補充。
這麼聽來,陸清雅倒還真不是犯傻呢。靈心若能被調走,陸清雅才不管太太再指派來別的什麼丫頭,反正可以照方抓藥,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若輪到哪個走不成呢,隨便一遊說,說不準便跟陸清雅成了同盟。
只可惜啊,這四個心字排行的丫頭,都是太太陪房的家生子,不管是靈心也好,還是慧心也罷,老子娘和兄弟全都靠太太賞口飯吃呢,太太叫她們去哪裡伺候,她們誰敢不去,又有誰敢去了之後陰奉陽違?
叫丫頭們不管家人的死活,背了主子跟外人沆瀣一氣,這幾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兒,因此陸清雅這點兒小心機,擱在這種丫頭身上根本不好使。
倒是靈心那丫頭怪可憐的,為了自家親人的安寧,從此便要跟著這殘暴的四姑娘受這種罪,也不知哪一日才能重見天日。
“我若是沒記錯,你們幾個年紀差不多,最小的也有十三了?在莊子上時,還都學了些拳腳?”陸清寧歎罷靈心的處境,便問蘭心道。
蘭心的杏核眼頓時一亮。可不是怎麼著,頭午時候靈心抽空跑來清寧園跟她哭訴,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四姑娘滿打滿算將滿十一歲……靈心都十四了,十四的大丫頭竟然奈何不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說抽大嘴巴便任由她抽?
“我可什麼都沒說!”陸清寧放下喝了兩口的果子露,又拿白水漱了口,抬腳便要往床邊走。
老太太的禁足還有兩三天才滿呢,就算是裝裝樣子,稍微眯一會兒也得去花廳打個轉兒;何況姑奶奶滿身都是玩兒轉後宅的本事,她可不想迷迷糊糊錯過了學習的機會。
按說她本不該給丫頭們出這種“餿主意”,畢竟她如今也是個做主子的,更願意看見下人的忠心耿耿;可她在心裡衡量來衡量去,陸清雅根本就是她的仇人,既是如此,別說是靈心,哪怕是個外人她也要偏幫。
“姑娘本來也沒說什麼。”蘭心垂頭走到床邊挑起幔帳,又扶著陸清寧坐到床邊給她脫鞋,手底下別提多麼溫柔細緻了。
靈心是個實心眼兒的,總以為跟了四姑娘便是四姑娘的人,尤其是伺候四姑娘又是太太指派的,便是挨打受罵也得受著,忍不下去了、哭上一場訴訴委屈,還是得回去接著伺候。
她蘭心卻受不得這個。方才之所以跟自家姑娘提起,也是抱著僥倖,想著若是姑娘仁慈,到太太跟前兒求一求,也許便能救靈心脫離苦海,至於清雅園,再派個厲害丫頭去不就成了。
可如今被姑娘這麼一提點,她忽然覺得,與其將靈心從清雅園換出來,還不如繼續留在那兒呢。
她們幾個可是才從太太陪嫁產業調進來伺候的,進了後宅沒幾日、便到姑娘身邊做了一等大丫頭,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多少人嫉妒,又有多少人等著看她們鬧笑話?
若靈心第一個扛不住,這不單單是辜負了太太的期望,還堵死了那丫頭往後的路;反之若叫靈心活泛點兒,不但四姑娘奈何不得她,還能替太太分憂解愁呢不是?
“我算是知道了,太太為何將你派到我這裡來。”陸清寧躺在枕頭上,閉著眼悠悠的出了口氣:“不單單是你年紀最大,你也比那幾個都聰明……”
或許跟了陸文淵的素心也不差,可太太更看重的,恐怕還是素心的拳腳功夫最好,比其他幾個更能護陸文淵一二吧。
“姑娘高抬奴婢了。”蘭心將頭垂得更低,“奴婢若是最聰明的,方才便不會想借姑娘的口給靈心求情,奴婢已經知錯,還請姑娘責罰。”
陸清寧輕笑出聲:“若靈心再來與你哭訴委屈,我便把這第一聰明封給她。”
蘭心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是誰說的,三姑娘火爆有餘靈性不足?真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10:42
第三十三章 斷壁將傾
喜墨被抬房的第二日清早,添芳園裡的老太太包氏起得極早,才剛卯初,內室裡便亮了油燈,隨即又傳來了叫水洗漱的聲音。
原本老太太也想借著禁足這一段偷偷懶,最近這十來天,每日不睡到卯時末絕不起身,於是今天的早起、在僕婦們眼裡反而成了怪事,添芳園裡的下人們一時忙碌得慌了手腳。
而園裡的小廚房更是忙得不像話,只因老太太起得突然,她們來不及將早飯準備停當,幾個婆子還有些怨聲載道起來,說什麼禁足便安安靜靜的禁者有之,埋怨著又出什麼麼蛾子者亦有之,正像是所謂的牆倒眾人推。
“快快閉嘴吧,都緊著忙乎手底下的事兒才是正經。也怪我,全然忘了昨晚擺的那幾桌酒……”小廚房的管事娘子叢大娘急壞了,挽了挽袖子便蹲到灶台底下拉起了風箱,這對於平日只管袖手發號施令的她來說,可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事兒。
“昨晚擺酒又如何,眼下禁足未解,難不成咱們這老太太還等著新人來給她敬茶?”管面案的連大娘嘴裡嘮叨著,還不耽誤手底下的活計,幾刀下去伸手一抓,便是一把極細極長的銀絲面盤在面案上。
“雞湯還沒熬得?”扔下手裡的菜刀,連大娘轉頭喝問道:“今兒日頭從西邊出來了,也就是做一碗雞湯面能勉強過關,難不成連這湯底都沒有,叫我乾等著抓瞎!”
正拿著木勺攪湯的黃嫂子嘿嘿一聲笑:“連大娘莫急,反正不論是不夠豐盛,還是這早飯上晚了,罪過兒都不是您一個人扛得過去的,大夥兒一起吃掛落兒吧。”
小廚房裡有人急成火上房,譬如叢大娘連大娘,也有人按部就班不慌不張,譬如黃嫂子;殊不知老太太的內室裡,根本便不管屋外如何,兩個大丫頭一個管梳頭,一個管挑衣裳首飾,分明是要鋪開大場面的模樣兒。
“老太太戴這套滿池嬌的赤金頭面可好?”大丫頭夏妍打開妝奩,小心翼翼的將最上面一層抽出來,抄起軟布呵著氣將分心和金簪擦了又擦。
老太太的頭髮還在冬青手底下纏繞著,既點不得頭也搖不得頭,只是垂著眉眼不說話,看來卻不大滿意;冬青輕笑:“你這丫頭糊塗了,放著那麼些金鳳八寶鳳累絲鳳不朝外拿,戴什麼滿池嬌。”
依舊是垂著眉眼,老太太的嘴角兒卻有了笑意:“冬青說得是,夏妍將那滿池嬌收起來罷。”
夏妍的手微微一頓,說了聲奴婢真糊塗、還請老太太恕罪,也就順勢笑著將分心擺回匣子裡,又麻利的抽出妝奩另一層,裡面分明是幾隻鳳釵整齊的擺在一起。
“冬青姐姐給老太太梳的是同心髻吧,配這對玉觿赤金累絲鳳可好?”這對鳳簪一大一小,羊脂白玉做底,細密的金絲盤旋圍繞出鳳身鳳翅,鳳嘴中垂下長長的一串瓔珞,乃是九顆黃豆大的紅寶石串成,粒粒圓潤飽滿。
說是這麼說,夏妍心頭卻道,這該死的冬青又顯機靈了,誰不知老太太今兒該戴正室才戴得的鳳釵呢,只是不知那位新姨奶奶到底來不來敬茶。若是不來……這麼一通折騰下去,她們兩個丫頭才是吃排頭的那個倒楣鬼。
“夏妍姐姐……”一聲怯怯弱弱的話語在內室門外響起,似乎是院子裡管灑掃的丫頭小翠。
夏妍聞聲忙往外走,裙角匆匆的帶起了一陣風。老太太立刻皺起了眉頭,忍了又忍到底沒說話,冬青卻受不得這個,一句話摔到門邊去:“敢情添芳園的規矩都喂了狗了!”
“你何苦來,”老太太難掩苦笑,伸手按住了冬青的胳膊,“如今我只剩下你一個貼心的,你便委屈些、陪著我裝聾作啞吧。”
老太太這話,說得對也不對。春夏秋冬四個大丫頭,被老太爺賣了兩個還剩了兩個,並不是只有冬青一人兒;可冬青知道,夏妍這丫頭心也大著呢,昨晚見喜墨正式被抬成了姨奶奶,別提多羨慕了,指望那丫頭好好伺候老太太,無異于癡人說夢……
“老太太打算在咱們這正廳接茶?”冬青拿著小梳篦將老太太的碎鬢髮又抿了一抿:“要不要奴婢出去吩咐一聲,將倒座歸置歸置?”
在冬青心裡,喜墨算哪門子姨奶奶啊,老太太雖是不打算如何為難新人,冬青卻覺得得給她個下馬威才好;若是在正廳接了那小騷蹄子的茶,可是給了她大臉了!
老太太接茬兒苦笑:“你這丫頭,我若去倒座接她的茶,不是自降身份了?”
冬青一愣,隨即便佯裝抽嘴:“老太太饒了奴婢吧,是奴婢考慮不周。”
“冬青姐姐何止是考慮不周。”夏妍撩開簾子閃身進來:“回老太太的話兒,方才小翠喊奴婢出去,是她乾娘有話帶給老太太。”
老太太輕挑眉梢。小翠的乾娘是前院兒的粗使婆子頭兒,前院後院根本便是兩不相干,這老婆子有什麼話帶給她?
“什麼,孫姨奶奶並沒打算給老太太敬茶?”聽夏妍嘀嘀咕咕學說完,冬青險些將手裡的梳篦扔到地上:“老太太雖在禁足,敬茶總是該行的規矩吧,怎麼還能免了?”
夏妍繼續笑著擠兌她:“冬青姐姐太急切了,全然失了當家主母身邊大丫頭的風範。這茶只要不敬,那位的姨奶奶身份便得兩說著,我聽著倒像是好事一樁呢,有什麼可急的?”
這話雖然直指冬青不懂事,冬青卻總算聽明白了,不敬茶原來也不是壞事,她早怎麼沒想起來?不由垂頭道:“既是如此,咱們何必大清早的忙來忙去,早打定主意不接這茶不成麼……”
老太太冷笑:“她不來敬茶是她的事,我不做準備是我的不對,難不成你以為我還錯得起?”
說是這麼說,老太太心頭卻是火冒三丈。這可是牆倒眾人推?她不接新人敬茶是一回事兒,新人不來敬茶卻是另外一回事兒,待禁足期滿,被新姨奶奶落了個面子的她、還怎麼當這個家!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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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0:53
第三十四章 別有用心
陸清甯在理事花廳裡陪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吩咐完這一天裡要做的事情,已經是日上三竿頭。
二太太葉氏伸了個懶腰,笑吟吟接過陸清寧遞來的茶:“這幾日喝慣了三娘泡的好茶,我房裡的茶怎麼被比得一點味道也沒了,真是怪事。”
姑奶奶陸婷姝輕掀蓋碗,撇一撇浮沫:“等二嫂的五娘也學會泡茶後,三娘的茶也會被比沒了。”
葉氏撲哧一笑:“婷姝說得有理,三娘泡的不是茶,是孝心。三娘啊,你閑來無事也往清許園走一走,幫二嬸教導教導你那不成器的五妹妹可好?”
“瞧二嬸說的,若只是姐姐妹妹坐在一處說笑玩耍,便算是叫三娘整日去瞧五妹妹都使得,可若說是教導,三娘便是打死也不敢去了。”陸清寧半玩笑著回二太太。
說笑間,就見梅媽媽匆匆走進來,附在姑奶奶耳邊說了幾句話。眼見著陸婷姝的眉頭越皺越緊,後來卻忽的鬆開,反而帶了笑意點頭:“我知曉了。”
等梅媽媽站直了之後,陸婷姝便將手裡的茶碗放到一邊:“孫姨奶奶一大早兒便開始給老太爺晾書,眼下才晾了一小半,二嫂你說,是咱們派兩個婆子去幫忙呢,還是……”
葉氏咕嚕一笑:“還有這事兒?按說是應該幫幫忙,省得咱們那姨奶奶太過勞累,可我怎麼覺著,這書若是能晾上三五天才好?”
“晾三五天是不大可能的,梅雨要來了。”陸婷姝緩緩搖頭:“要不這麼著,若是午後還有沒晾出來的,明兒再派人幫忙吧。”
陸清寧低頭輕笑。若孫姨奶奶還是老太爺書房裡的丫頭喜墨,趕在梅雨季節之前晾一晾書,這活計本該是她做不假;可今兒不是該給老太太敬茶的麼……
老太爺書房裡有兩個書童呢,那位姨奶奶誰都不用,一人兒做起了既繁瑣又勞累的事兒,立刻派人幫忙去,會不會反而敗了老太爺的性?索性大夥兒都裝作不知道,陪著老太爺唱出好戲又如何——陸婷姝的決定也挺妙。
“若是連茶都不敬,姨奶奶這身份豈不是很尷尬?”陸清寧小心翼翼的問道。
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大齊人,前世雖然看過一些小說,對古代的描述終究似是而非,做不得在大齊生活的標準;原主兒陸清甯又是個小姑娘家,根本不曾給她留下太多有用的記憶。
難道眼下這個時代,妾室根本不用得到正室的認可,有男人撐腰便足夠了?若真是如此,她往後的路豈不是更艱難了,難不成她一輩子不嫁人?
葉氏到底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不等陸婷姝說話,便笑著告訴陸清寧:“三娘莫急,用不了明日便見分曉。”
陸清寧訕笑著低了頭。這話跟沒說有啥兩樣兒?孫姨奶奶不去敬茶,老太爺必有後手,她當然知道;可她不是想多打聽打聽大齊的風俗麼……
“三娘難道忘了,佛堂裡還有你親祖母的牌位呢。”陸婷姝微微眯起了眼。
陸清寧登時坐直了身子:“姑母說得是。”
她怎麼把那個牌位給忘了呢?就算她不大懂大齊的風俗,原配永遠是原配,繼室永遠是繼室,繼室在原配牌位面前也得自稱為妾,就算不管小說裡寫的對不對,腦海裡的殘存記憶可是非常清晰的。
既是弄明白了這個,她也就松了口氣。不過,老太太包氏便這麼認了?新姨奶奶被抬房,老太太連茶都沒喝上一口,還不能說人家名不正言不順,若換了是她陸清寧,不把這後宅翻個底兒朝天才怪。
“我倒但願她鬧上一場。”葉氏又喝了口茶,將茶葉抿出吐掉,“不然大夥兒都成了白忙活。”
陸婷姝冷笑道:“我把方才二嫂說三娘的話還給二嫂,莫急。”
包氏若真是個好相與的,抑或是個能忍的,還用等今日?她陸婷姝就不信了,不過是被禁了次足,又被老太爺借著孫姨奶奶給了個下馬威,若這麼點兒小懲處便能令包氏改了性子,從此變成賢妻慈母,她把陸婷姝三個字倒著寫!
或許老太爺不止是想給包氏下馬威,而是想徹底激怒包氏呢?陸清寧垂頭琢磨著。
若老太爺真是她想的這樣兒,她們與其坐在這裡等包氏原形畢露,不如做個推牆手。可她又無法確定,老太爺到底是不是這麼想的……
或許姑奶奶說的對,等老太爺真令孫姨奶奶去牌位前敬茶,此事才能見分曉,既是如此,那便等吧。
“我卻忘了件正事兒!”陸婷姝突然出聲道:“梅媽媽,只能勞煩您再跑一趟了,您去大廚房叮囑管事陶媽媽一聲,二姑娘若再去廚房學廚藝,叫她想轍推了。”
“另外再告訴陶媽媽,也不單單是二姑娘,只要不是大廚房的人,不是領飯的時辰便別在那裡面出入了!”
這廚房重地,哪是誰說去便能去的?若在她和二太太管家之時出了什麼事,老太太這禁足不解也得解了!
陸清寧卻聽出來另一層意思——昨日午後,二姑娘陸清瑩竟然提著食盒來了管事花廳,說是在大廚房跟面案黎嫂學做了點心,來給二太太和姑奶奶送些嘗嘗。
她都想得到二姑娘這是借機獻殷勤來了,姑奶奶能想不到?或許二姑娘除了獻殷勤還有別的想法兒,比如也想跟著學一學打理中饋也說不準。
只可惜姑奶奶今兒這一聲吩咐啊,將二姑娘所有的想法打得粉粉碎……
待梅媽媽應聲離開後,這理事花廳裡就只剩下二太太葉氏、姑奶奶陸婷姝和陸清甯了,陸婷姝的臉色立時便冷了下來:“咱們家這二姑娘也不知隨了誰了,小聰明不少,全都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葉氏微笑:“小姑忘了她的生母是誰了?”
陸婷姝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倒沒忘,恐怕是二姑娘自己個兒忘了!”
這二姑娘和四姑娘,怕是都想給她當閨女呢,個頂個兒的上趕著來花廳獻殷勤不說,還時不常往她院子裡去呢,敢情都當她陸婷姝是個傻的!她寧願去族裡尋個旁支的孩子回來養,也不可能看上這種別有用心的東西!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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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1:04
第三十五章 不屑掩飾
“是你在姑奶奶面前搗了鬼,是不是?”二姑娘陸清瑩才從小素打著的簾子下走進來,便紅著眼睛問陸清寧道。
陸清寧毫不掩飾的輕蔑一笑。
她本以為眼前這位是個懂得收斂的,至少要比四姑娘陸清雅強出許多,誰知還是高抬了她,這才一進門還不等站定便興師問罪的架勢,分明是一副不懂遮掩的性子。
過去的記憶裡,陸清瑩很會裝,不單單是她那生母于姨娘教導的好,恐怕也是沒誰真正惹怒她罷!如今于姨娘將她在亭子裡挑撥的幾句話上了心,正和曉月苑打得不可開交呢,沒工夫對著陸清瑩耳提面命,這二姑娘便暴露本相了?
“你還笑得出來!”陸清瑩強忍著眼框裡的淚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怎麼這麼惡毒啊!”
“我呸!”陸清甯滿嘴的茶水嘩啦一聲、立刻噴了陸清瑩一裙子:“你說誰惡毒呢?這陸宅後院裡還有比你陸清瑩更惡毒的人麼,還敢上我這裡指責我?你當你過去做的事兒我都不知道,還是當我三歲孩子了?”
這是欺負她裝縮頭烏龜了。小澄已經被打死,兩位姨娘和清瑩園清雅園的下人已經換掉,她陸清寧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便都以為她將落水之事當成啞巴虧吃下去了!
“你記著,陸二,我陸清寧什麼都能吃,就是不吃虧。”陸清甯才不管陸清瑩如何心疼才上身的春裙染了茶漬,咬著牙又扔下這麼一句。
陸清瑩一時不知道該在這屋裡留下,還是抹頭便走了。過去姐妹間也不少起爭執,陸清寧也是這樣對付她對付四妹妹,今日再看,陸清寧倒還是那個陸清寧。
可她無論如何都覺得不對勁!往日裡起了爭執,陸清寧確實也是不吃虧的,卻也僅限於當日事當日了,根本沒有更多的心計在後面日子找補。
今日再一看,傻丫頭開竅了?小澄之死,調換下人,在姑奶奶面前吹風兒,可都是陸清寧一步步做出來的,這麼下去還了得?再用不了幾日,恐怕就敢將手直接抽到她陸清瑩臉上了!這也是她忍不住抬腳來了清寧園的緣故……
這麼想著,陸清瑩抬頭看向陸清寧的目光裡便隱隱藏了恨意。孰不知陸清寧上輩子便見多了這種眼神,根本不會被她嚇趴下。
“清寧園不歡迎你,你還是走吧,往後也莫再來了。”陸清甯完全失了與陸清瑩對抗的興趣。
“你還沒給我個說法呢,便想攆我走,沒那麼容易的。”陸清瑩倔強的看著她。
陸清寧再度失笑。敢情真是來跟她要說法來了?若這位是個明白人,她還願意告訴她一聲,姑奶奶和二太太只是暫時管家,大廚房是後宅重地,閒人最好不去。
可現在說那些有什麼用,無論怎麼說,人家也認為是她陸清寧搞的鬼。
“方才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如今你又當姑奶奶是三歲孩子了。”陸清寧笑道:“我若是姑奶奶,便算是想過繼個孩子,也得找那親娘死得早的、還不大記事兒的,怎麼到了你這裡,偏偏一廂情願的以為,姑奶奶願意領個十幾歲的大姑娘回家?”
陸清瑩的臉色登時變成死灰色。她姨娘也這麼說過,她偏偏不信,總以為只要她做得足夠好,年紀大些也不算難題。今兒這話又從她最討厭的三妹妹嘴裡聽到一次,她是該信,還是繼續不信?
陸清寧笑看著灰色的陸清瑩,心道這只是開始,口中卻道:“你若不信就算了,別站在我這裡礙眼,趕緊回去將你那裙子換了去,噁心死人了!”
茜草紅的新春裙,染上了老大一片茶漬,便顯得顏色髒極了;髒髒的底色上又掛著兩小片黃綠色的茶葉,更是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
陸清瑩終歸只是個十二歲的姑娘,嘴兒一咧便哭出了聲:“你這個惡毒的陸三娘!好好一條裙子都被你弄成這樣,還敢笑話我……”
陸清寧撇嘴輕笑:“我可沒巴巴的跑到你清瑩園去,對著你的裙子潑茶水!也沒下帖子請你來我的清寧園!你偏生喜歡站在我跟前兒等我噴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老太太禁足期未滿,陸二根本就是告狀無門;找大老爺?大老爺比誰不忙啊,恐怕正忙著安撫他的清倌兒美人,說什麼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哪有工夫管幾個女兒之間的小打小鬧。
“你若想去找你的姨娘告狀,我也不攔著。且不說她一個妾室,還不配對我出言管教,單說幾天後又要抬進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她還不趕緊想招兒去,哪有閒情逸致搭理你的小事兒。”
陸清寧索性多跟陸清瑩透露一些,只要千疊園裡足夠安靜,外面吵成一鍋粥跟她何干,她還樂得看笑話呢。
千疊園除了大老爺到了可以進門,別人都免談,這是老太爺新下的死令。因此她才不怕別人鬧,若真有不怕死的,便鬧到千疊園去呀!
“你、你這是挑撥離間呢?”陸清瑩皺眉指著她:“你當我不知道你說這話的意思,太太要臥床養胎,沒時間沒精力對付新進來的姨娘,你便想利用我姨娘去當那個出頭的椽子?”
“拿開你的手!”陸清寧一臉的不高興,沒錯兒,她是不願意聽見自己的心事被人說破,可被人用手指著鼻子似乎更令她討厭呢,“我娘是響噹噹的陸宅長房正室太太,用得著騰出精力對付個小妾麼!”
陸清瑩立刻無語。她姨娘說過有一百次那麼多了吧,既是偏房側室,便只能依靠老爺的疼愛,若老爺的心不在這裡了,有兒女相依為命也是好的……
既是如此,不管陸清寧到底是不是挑撥離間,她也該離開了。姑奶奶那邊過繼一事,似乎再沒了念想兒,若再沒了姨娘,她在這陸宅哪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見這位二姑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她們姑娘跟前一點沒討到好,小素和蘭心幾個丫頭頓時笑成一團,就算如此,小素也沒忘趕緊把撒了茶水的地擦乾淨,擦罷地出來洗手,卻險些在門廊下跟施紅撞在一起。
“施紅姐姐來了,可是太太又惦記三姑娘了?”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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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1:14
第三十六章 厭惡深種
“您說是祖父得知我父親要納妾,還是打那種地方抬來的,便將父親打了?”陸清寧坐在大太太謝氏腿邊,滿臉驚訝之色。
她的驚訝之色,不過是裝給謝氏看的,心頭卻道,這個死種.馬,挨打挨得好!
太太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眼下正懷著身孕,他不知疼惜卻鬧著納妾,但凡擱在有些規矩的人家兒,當家人都得被氣歪了鼻子。
更何況老太爺早就厭煩了自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打算開始整頓了;死種.馬偏生看不出風向,還要從青樓往回抬人,除了叫老太爺更歎家風日下,必也會惱恨老太太這些年對幾位爺的教唆吧……
陸清寧倒不擔心,陸廷軒挨了這頓打,那新人抬不進來、姨娘們便鬧不起來。
她那晚與于姨娘多說了幾句,看來已經起了作用,一時半刻還止不住鬧騰;一旦哪一天那吟風苑與曉月苑鬧不起來了,再將沁玉抬房打破平靜局面,或是攛掇謝氏去外面給大種.馬買個良家女子也一樣。
至於說什麼買良家女子做妾是推人入火坑,陸清寧才不在乎這個。良家女子若不想做妾,她們陸家也不會強搶民女,一買一賣你情我願,誰管得著!
在其位謀其政,換了誰都一樣,眼下的她為了太太和他們姐弟,還管得著陌生人的死活?不拿來利用夠了才怪!
可想是這麼想,太太既然急著將她喊來,一定是有別的想法啊。陸清寧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抬頭看向謝氏:“那太太打算如何應對這事兒?”
“是怕老爺遷怒太太,跑到正房來撒潑耍賴,還是打算跟老太爺替老爺求求情,反正抬誰都是抬,不如先斷了老爺折騰的根兒?”
謝氏苦笑道:“娘的甯兒真是長大了啊,這兩樣兒都叫你想到了。”
不單是她,換了別的女人正懷著身孕,也不願意跟自家老爺吵鬧吧;老爺已經不是什麼好依靠了,她下半輩子還得指靠孩子們,多一個子嗣便多一分力量不是。
若能說服老太爺,答應將那個早已成了外室的清倌兒抬進來,當然是最好不過。有那麼一個外室擺在那兒,任憑老爺日日出入那家青樓,更抽陸家的臉,還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鬧什麼麼蛾子也出不去這後宅。
既是提到外室之事,陸清寧也頻頻點頭。她之前確實沒想到,原來那個清倌兒已經被陸廷軒花大價錢包了起來,怪不得那頭種.馬整日裡來無影去無蹤的,敢情是在外面造了個溫柔鄉。
真是如此的話,老太爺再禁也禁不止啊。難不成還能將陸廷軒的腿兒打斷,叫他再出不了陸宅?即便如此,外面那女人可是青樓出身,要錢不要臉的一套早就學得淋漓盡致了吧,沒準兒哪天便會叫?到陸家門口來。
與其在外面鬧得風聲雨聲亂糟糟,還真是不如弄到眼皮底下來!陸清甯本來有些埋怨謝氏的想法兒太包子,這麼掰開了揉碎了一想之後,反而覺得謝氏有些道理了。
“您如此的替咱們陸家著想,委屈著自己替陸家求名,若您真開口了,老太爺還能怨您不成?”陸清寧雖是理解了謝氏的想法,可她依舊不願為了這些事求到老太爺跟前去。
“不過叫我說呢,求情這事兒也不用著急,我瞧著老太爺只是一時怒上心頭才打了老爺,待他老人家想明白了這裡面的事兒,怕是不用您求情,他老人家也得點頭。”
要知道謝氏可是在臥床養胎呢。真需要求情的時候,還能用軟轎將人抬到老太爺那裡去?且不說這來回的折騰對身體不好,只說這場面,便像是要脅迫人了。
那這求情的任務可不得落在她陸清寧身上了?替陸廷軒那個死種.馬求情,她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
再者說,經歷了跪求陳郎中那一遭,謝氏已然不拿她當孩子了,說什麼話基本不再忌諱,譬如方才那“外室”之說。
可這同樣的一番話,她陸清寧怎麼好拿到老太爺跟前說去。說是謝氏教她的,豈不是將謝氏十幾年的賢名打了水漂?哪個大戶人家會教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知道外面這些醃臢事兒?
謝氏卻是一臉的苦笑:“我和老爺既是夫妻,無論老太爺怎麼想,求情的事我總該開個口。不管那清倌兒抬得進來抬不進來,我已經替老爺爭取了,他還能不顧十幾年的夫妻情分,再來我這裡吵鬧不休?”
原來如此,陸清寧終於聽明白了,原來謝氏最怕的便是老爺來吵鬧。可越是想明白了,她便越討厭那個陸廷軒,若不是孤兒寡母活在這種大宅子裡更苦更難,她真想半夜摸到陸廷軒屋裡去,一刀宰了他算了。
“您別為難,我去,我去替您給老爺求情還不成?”陸清甯慌忙安慰謝氏,可她話音還沒落,卻聽得外間一陣劈裡啪啦聲傳來,期間還夾雜著施紅幾個丫頭和高媽媽的求饒聲。
是陸廷軒迫不及待打上門來了!陸清寧迅速站起身便要往外沖,卻被謝氏一把拉住,滿臉的哀求:“若真是你爹來了,他正在氣頭兒上,你沖出去不是找死?”
陸清寧狠狠咬牙道:“誰死誰生還不一定!”
叫我殺了他,我這輩子都不出嫁給您養老!她真想這麼告訴謝氏。在這種年代,嫁人這種事兒就是受刑罰啊,真特麼不如當一輩子老姑娘……
“甯兒!”謝氏匆匆從床上坐起,旋即便捂住了肚子,額頭上還有豆大的汗珠落下來。
“娘!”陸清寧哎呦一聲撲回去:“您沒事吧?快躺下快躺下,我聽您的不出去了還不成!”
給謝氏保住這個胎兒,可是她眼下最迫切的事兒了。古代女子無論是生產還是小產都是鬼門關,她可不想才來到這個地方就成了沒娘的孩子。
謝氏可能也只是起得急了,被抻了一下腰,如今躺回床上,陸清寧只管在她床邊連聲撫慰,還拿了粒固胎丸、用溫開水調了喂她吃下,少頃便恢復了正常神色。
可就算如此,謝氏還是緊緊拉住女兒的手:“你瞧瞧,你爹來了一會子了,也沒沖進來,也許只是砸砸瓷器出出氣,頂不濟再給丫頭們幾下,要不然外頭幾個還攔得住他?”
陸清甯明知謝氏是怕她摟不住火氣,一不小心跑出去也許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才說的這一番話,心頭對外面那個死妓女的厭惡卻還是越來越深了。
若陸廷軒是個敢作敢當的,至於在外面拿著丫頭們和不會說話的瓷器撒氣?此時的她,真是寧願穿到一個孤兒寡母家,也不願意攤上這麼一個名聲狼藉的父親!
可她還是得忍氣吞聲去老太爺前給陸廷軒求情!只要她晚了半步,那死種馬不定什麼時候便會鬧到謝氏跟前來!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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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1:25
第三十七章 加些籌碼
老太爺一臉鐵青盯著跪在面前的陸清甯姐弟,半晌都沒說話。陸清寧只覺得那冰冷的青磚地寒徹骨髓,卻還是默默告訴自己,忍一時之痛換天闊天空。
老太爺也不過是聽說陸廷軒轉頭便鬧到了千疊院,被氣壞了。等他緩過了這口氣兒,總不能還叫他們姐弟倆跪個沒完。
聽說老爺沖到太太廳堂裡去打丫環摔瓷器,陸文淵將一口小牙兒咬得咯咯作響,可聽說是太太想給老爺求情,這孩子猶豫都不猶豫,便沖進書房里間跪在了老太爺跟前。就連這小不點兒陸文淵都能忍,她怎麼就不能?
果不其然,也就半盞茶的工夫,老太爺的臉色漸緩,立刻從椅子上起身,一手一個攙扶陸清甯姐弟倆起身,嘴裡還恨恨的說道:“一對兒倔強的孩子!”
“好了好了,如今人也起來了,跟祖父說說,為何非得跪下給你們父親求情不可?是出於孝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陸清寧看了幼弟一眼,便打算由她先開口。陸文淵還小,萬一當著老太爺的面兒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來,今後的前途就毀了——在這種年代這種家庭裡,有個老太爺做後盾實在太重要了,她可不願叫陸文淵一句話說錯,惹得老太爺不喜。
不想陸文淵卻在後面伸出手,偷偷擰了她一把。陸清甯險些痛呼出聲,他卻已經開了口:“要不是姐姐今兒在太太正房,我爹說不準就闖進內室去了,淵兒好害怕……”
陸廷軒壓根兒也沒打算沖進內室去啊,她也沒用出去哭哭啼啼懇求啊……陸清寧垂著頭,眉毛眼睛扭得七扭八歪。這個陸文淵,滿嘴的瞎話張口就來不帶打腹稿的,虧她還拿他當成不懂事的孩子,拼命想護著他!
可又不得不說,他這話的效果太好了。老太爺本已緩和不少的臉色旋即又鐵青了起來,若是陸廷軒也在,保不齊被他抄起硯臺砸個頭破血流也沒準兒。
“祖父明鑒,三娘的母親在三娘來前再三叮囑,說……沒有任何事比咱們陸家的名聲更重要,與其叫那人在外面敗壞著咱們陸家名聲,不如抬進後宅來放在眼皮底下看著。”陸清寧趕緊作補充,這可是給太太買好兒的好時候,總不能錯過了。
老太爺若不是在乎聲譽的人,便不會突發奇想整頓內宅;更不會因為陸廷軒要抬進來的女人是個青樓出身的清倌兒,便給了他三十而立的大兒子兩個大耳刮子。
謝氏被老太太罰跪祠堂當天,老太爺已經對陸清寧表達了“陸家對不起謝氏”的意思,今兒再加些籌碼,只要老太爺還掌著謝家,便是謝氏與他們姐弟的護身符!
聽了陸清甯轉達謝氏的話,老太爺滿臉尷尬。不尷尬也不成了,一家子的男人個頂個兒擺出去都像個人模樣,卻個個兒不叫人省心,還要內宅女子給他們爭臉……
“三娘回去跟你娘說,咱們陸家有規矩,不論是良妾還是什麼,想進陸家的門兒只有一個法子,那便是簽署賣身死契。”老太爺終於吐了口兒。
可不是麼,陸廷軒再怎麼著那也是陸家長子,教訓可以教訓,卻不能活活打死;青樓女子再不堪,既已成了外室,如何能留在外面禍害陸家聲譽?
“謝祖父恩典。”陸清寧又拉著陸文淵一起重新跪下給老太爺磕頭,也許是她當年做特工吃過的苦多了,如今奴顏婢膝亦不曾覺得太難過。
等陸清甯離開老太爺的院子時,是陸文淵替老太爺送她出來的。他緊緊拉著她的手,滿臉忐忑的抬頭看她,她微笑著搖頭:“不用擔心姐姐,姐姐皮糙肉厚的,你擰我的那一把,還沒蚊子叮的疼。”
陸文淵的眼淚又要朝外湧,使勁吸了吸鼻子才忍住:“姐姐是千金小姐,生來就該享福,才不是皮糙肉厚的!”
“好好好,我是千金小姐,你好好跟著祖父讀書,將來做大齊朝最年輕的狀元郎,要麼便做最年輕的大富翁,姐姐也好跟著你享福好不好?”陸清甯低聲哄孩子狀。
陸文淵咧嘴兒笑了:“姐姐這主意真好。”
陸清寧只覺得鼻子發酸。剛剛換牙的小屁孩兒都比陸廷軒懂事啊,護過了娘又來護姐姐;可她自己呢,護來護去的也不過是怕人生被影響被改變……或許她該早些適應,將謝氏和陸文淵當成真正的親人了。
“記住了,你只管好好念書,千疊園的事兒不用你操心,萬事都有姐姐呢。”陸清寧輕輕撫了撫陸文淵的頭頂,便向他擺了擺手向後院走去。
通往後院垂花門的守門婆子,個個笑吟吟的爭先恐後跟她打招呼,陸清寧明白,這是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家的好處。
挨個回了聲媽媽們好,便喊上在垂花門邊小房裡等她的小素一同回清寧園——外院始終是外院,她迫不得已非去不可,卻不想叫小素也跟她一起去?頭露面。小素年紀也不算小了,萬一被外院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子看上,她是給還是不給?
不說別人只說她那個五叔,那就是個浪蕩公子啊,說得好聽是在前面幫老太爺幹點兒跑腿的活計,卻動輒便往後院跑,遇上個平頭正臉的丫頭便要調戲,小素這個悶罐葫蘆遇上他,那不是羊入虎口了。
小素之前還想跟著她一同往前面去來著,被她喝令著留下了,如今應該也弄明白了她的用意,只管默默跟在她身後,走出去一段路後方才低聲道:“以後姑娘若再往外院兒去,不如帶著我娘吧,姑娘身邊沒人跟著服侍也不好。”
“今兒不是事出突然、你娘去領夏裝還沒回來麼,下次我再往外院兒去,便喊著奶娘。”陸清甯很欣慰小素能想明白這些。她身邊的丫頭是寶兒不是寶兒她不清楚,反正叫老爺少爺看上了她是不甘心給人的,實在太噁心人了!
“三姑娘!”只聽笑吟吟一聲,嬌柔得能擰出水兒來。
陸清寧抬頭看去,桃紅的身影已經到了眼前,正是昨晚才被正式抬房的喜墨。不是說上午她還在忙著晾書麼,方才卻沒見到她人影兒,原來是來了後院!
“孫姨奶奶這是忙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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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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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1:38
第三十八章 滿心火氣
“婢妾才遵了老太爺的吩咐,去後面佛堂給老太太敬茶上香。”喜墨滿臉是笑,腰肢輕閃著避過陸清寧的半禮:“三姑娘真真兒是太多禮了,再如此的話,婢妾豈不是得見到三姑娘便躲著走了。”
陸清寧也不跟她客氣,又連聲道了兩個恭喜。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還真是不假,饒是這喜墨平日裡再收斂,如今連故老太太的牌位前都去過了,那便是名正言順的姨奶奶了,那笑容怎麼能不舒展?
陸婷姝說得也真沒錯兒,這敬茶的規矩還真是對著佛堂裡的牌位去的,只把添芳園那位當成了沒用的擺設。只是不知道添芳園那位知曉了後,會不會大發脾氣?
還是先不要管包氏如何反應了,陸清寧可不想站在這裡跟這位新姨奶奶多親近,而喜墨也是一樣——她們倆人兒在這兒親親熱熱的,難保不落在有心人眼裡,包氏還是活的呢,誰知道哪天又重新掌了家,借機為難二人。
於是道罷恭喜,兩人便各自奔東西了。走出去沒幾步,小素卻微微皺起眉頭:“昨晚的酒席上,老太太院兒裡還去了人的,孫姨奶奶不去給老太太敬茶,好似不大合適吧。”
“聽起來是不大合適,”陸清寧微笑:“可規矩都是人定的不是?你方才肯定也聽見孫姨奶奶說了,她可是遵了老太爺的吩咐……”
丫頭不怕笨,只要有人教。老太太平日裡什麼作風,想必陸宅隨便拉來一個下人都知道,可小素依然將老太太當成不可侵犯的後宅當家人,這分明是奴性太深了。
在這種年代,要想好好生活下去,身邊服侍的下人奴性越深當然越好。陸清寧才不會傻到給丫頭們傳播一腦門子獨立自強的思想,等她們獨立自強了,動輒便想背叛她怎麼辦,被人背叛出賣的滋味很好受麼?
只要教會她們誰是真正的主子便好了!二十一世紀那一套,根本不適合拿到眼下來當成生存指南,真拿來用了,也不過是死得快些。
小素絕對是個聰明丫頭,陸清甯既然說是老太爺的吩咐,她立刻不再說什麼,還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
孫姨奶奶本來就是老太爺的丫頭,如今雖然被抬了房,看起來是應該以尊重正室老太太為先,可若逆著老太爺做事,又能得什麼好兒?若換了她,也只認一個主子不是。
“咱們不回清寧園。”陸清寧一把拉住欲往自己院子拐去的小素:“才按太太的吩咐做了事,總得去千疊園回稟一聲,省著叫太太惦記。”
其實回稟不回稟的並不最重要,她更擔心的是,陸廷軒會不會再殺個回馬槍。之前她在內室裡陪著謝氏,那死種.馬只在廳堂裡摔了一陣瓷器便耀武揚威的走了,可萬一他又覺得不夠出氣,又重新跑回去當面威逼謝氏呢。
若用常人的思路尋思,無論是誰鬧了這麼一場也不會再回轉;而謝氏之前既答應他將那外室抬進來,又沒有一毫猶豫便給了姨娘名分,就算最後事情不成,他也不該埋怨謝氏。
看似他之前鬧了一出兒,卻連內室門都不敢進,看來是還不敢太得罪謝氏;可他至少還想借著謝氏的口給他求情,好將那清倌兒抬進來吧,否則鬧這一場為的什麼?
畢竟在他的心裡,肯定是認為他已經成了家,只要他的正室太太張嘴了,老太爺也得聽上幾分,何況謝氏又懷了身孕,根本無法服侍他……抬來個新人不也是替她分擔分擔麼。
既是如此,就算他不會再鬧第二次,屢次三番去纏磨謝氏也是極可能的。於是陸清寧打定主意,今晚還留在太太房裡用晚飯,不跟他撞上則罷,若是遇上了,抽冷子便擠兌擠兌他,也好出一口心頭惡氣。
抱著這種想法兒,陸清寧又來到了千疊園。才一進廳堂,便瞧見之前空了一大半的博古架子上又擺滿了新玩意兒,不禁皺眉喊道:“高媽媽呀,太太的陪嫁雖是不少,怕也禁不得某些人禍害吧?”
高媽媽被她用“某些人”這個詞兒代替老爺駭了一大跳。可細細一琢磨,三姑娘這麼說也好,省得再直呼誰誰誰的、落個不敬的罪名,便一臉笑容低聲道:“三姑娘莫怕,這一撥兒換上的都是贗品,加在一起也不值幾十兩銀子。”
陸清寧咯的一聲笑,這主意誰出的啊,還真不錯,“施紅姐姐的臉上可上了藥?我那兒本來還有半盒子清淤膏,可惜前幾日給了孫姨奶奶了。”
“三姑娘不用惦記她,太太早賞下藥,叫她去後罩房歇著了。”高媽媽一邊說著話兒,一邊給她撩起內室的簾子。
施紅當時生怕陸廷軒闖進內室傷了太太,拼命地攔著他,臉上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三兩天內是無法來內室服侍了。
謝氏正半靠在大迎枕上等陸清寧進屋,見她跟在高媽媽身後進來,便有些急切地問道:“老太爺怎麼說?”
等她將前前後後學說了一遍,謝氏垂頭低歎了一聲,這才抬起臉來:“這樣便好,高媽媽替我看看黃曆,選個好日子罷。”
“那沁玉……”高媽媽將這三個字說出口,猛然意識到三姑娘也在,立刻將後半句話直接吞回肚子裡。
可陸清甯將高媽媽這神色和舉動看得清楚,立刻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她胳膊:“高媽媽您跟我說,沁玉又出什麼麼蛾子了?莫不是她聽說外面那位抬不進來了,擔心自己的事兒也泡了湯,便緊跟在老爺後面來折騰太太了?”
高媽媽囁喏著不說話,陸清寧卻知道,果然是被她說准了,她這滿心的火氣啊,立刻又騰騰的往頭頂上竄起來。
這種通房丫頭還留她做甚!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動輒便敢來主子房裡鬧,難不成還因為她不懂事會撒潑便給抬成姨娘!
就算為了給即將抬進來那位樹個敵,也不是非她不可啊,若說現成兒兩個有生養的姨娘人老珠黃不夠分量,再買個新的回來不成麼?
高媽媽苦笑道:“我的三姑娘啊,買個新的回來倒是容易,可萬一沒有沁玉這麼潑呢?再者說,沁玉本就是通房,就勢抬成姨娘也就罷了,若從外面買個來,那便是大張旗鼓的納兩個新人,老太爺不得更惱了大房?”
陸清寧聽不懂也就罷了,可她聽懂了。越是聽懂了,便越覺得這種時代的女人好悲哀,眼下的謝氏,恐怕會是她在十來年後的寫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1:11:50
第三十九章 等著看戲
添芳園的老太太包氏等了一天又一天,三天過去了,孫姨奶奶的茶還不曾端到她跟前來。
如今的孫姨奶奶、曾經的喜墨丫頭早去佛堂的故老太太牌位前磕過頭了,這事兒當時便有人輾轉的傳來添芳園,她自然也就知道了。可她琢磨著,畢竟這也是個規矩,給故老太太磕了頭再來她這裡敬茶,那個姨奶奶的身份才更牢固不是,可左等右等……
“這都幾天了啊,當我是個死的麼!”老太太越想越不對路子,一巴掌便險些將炕桌推倒,桌上的小花瓶咕嚕嚕滾下去掉在木炕上,水淅淅瀝瀝灑了一片,彈墨的大迎枕沾了水,墨色更深了。
“老太太可不能再動肝火了,小心身子骨兒,”冬青緊著安撫包氏:“您想想啊,也就是多等一天的事兒,明兒您的禁足期便滿了,幾位太太姑娘少爺少不得都來添芳園給您請安,老太爺一定是將孫姨奶奶敬茶之事安排在明日了。”
冬青言之意下的意思,也不外是人越多越好,越是如此老太太的腰杆兒才越硬。介時那孫姨奶奶來敬茶,老太太少不得要擺出當家主母的譜兒,好生訓誡那位一番,不比眼下威風得多?
這一番話還真起了作用,老太太的怒火漸漸將息。誰知眨眼間這西次間的?扇便被風風火火的夏妍推開,又慌慌張張探頭進來道:“老太爺叫孫姨奶奶幫著大房打理大老爺納妾之事呢。”
嘩啦啦,老太太手中的茶碗鏗然墜地,又濺起無數碎瓷與水珠。夏妍冒冒失失闖進來說了那麼一句,本已知是錯了,如今立刻跌跌撞撞進來,也顧不得地上水濕,就勢便跪在了地上:“老太太息怒!是奴婢嘴欠惹老太太生氣,還請老太太責罰。”
冬青含著眼淚怒瞪了她一眼,也跟著跪在一邊:“老太太還請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兒,奴婢願意替夏妍接受處罰。”
夏妍再市儈,再想攀龍附鳳,再怎麼想出風頭壓她一頭,也是跟她從小一起長起來的。她們姐妹四個已經被賣掉兩個了,若夏妍再被老太太攆走,這日子還過不過了?怎麼對得住十幾年的情分!
“都起來!”老太太耷拉著眉毛惡狠狠的喝道:“我說是你們的錯兒了麼,不由分說便跪在地上將我的軍!”
地上的兩個大丫頭,誰不知道自己這主子是個什麼性子,立刻慌不迭打地上爬起來,一個掏出帕子撿碎瓷,另一個便出去端水盆拿抹布來抹地。
清寧園裡。陸青寧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水草一眼:“你說今兒怎麼就那麼巧,偏偏遇上了夏妍?老太太的禁足還沒解呢,她怎麼有空往大房這邊跑,偏又不是得了老太太的話來瞧太太的。”
從千疊園請了安回來,好巧不巧便與夏妍在小路上撞上,她刻意多跟那丫頭說了兩句話,如今回到自己屋裡,她便拉著水草不撒手,又研究起來夏妍的用意。
水草卻有些慌了神,微微一蹲便急切的回道:“姑娘,奴婢跟那個夏妍可不熟……奴婢可沒給她通什麼風兒啊。”
陸清寧立刻輕笑出聲:“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說,你也是總出去四處打聽事兒的,你看她是不是也跟你似的,專門跑來咱們這邊打聽什麼來了?”
水草頓時松了口氣如釋重負,嘿嘿笑起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姑娘方才那話可嚇死奴婢了。這不用說啊,夏妍就是來打聽事兒的,姑娘若不信便回想回想她那對眼珠子,滴溜溜四處亂轉的那模樣兒。”
“那你說,如果是老太太聽說老爺要納妾,犯得上打發個貼身大丫頭跑過來麼。老太太可是巴不得老爺身邊鶯鶯燕燕一大群,大房每天著了火似的她才高興,如今又要抬進來個清倌人,不是正合她的心了?”陸清寧繼續笑問。
夏衣發放完畢便要去給針線房送回執,蘇媽媽便出去做這件事兒了。陸清寧正趕上這麼個機會,能不像個孩子似的被盯死,當然要跟水草聊個夠本,否則她哪敢明目張膽的問這些。
至於蘭心和小素,一個是太太給的,跟蘇媽媽差不多都是看小孩的,一個是悶罐葫蘆又是蘇媽媽的親閨女,她哪敢拉著那兩個聊這種事兒?
跟那幾個比較起來,水草才是最合適跟她探討的人,立刻就了她的話兒回道:“姑娘還記得被賣了的那兩個,叫春巧秋豔的那兩個丫頭麼?奴婢聽蘇媽媽說,若不是老太太犯了錯,便打算將那兩個塞給大老爺和二老爺呢。”
陸清寧聽了這話兒,心頭立刻明瞭。敢情那夏妍打了這個小算盤?春巧秋豔被賣了,她便以為能輪到她來給大老爺當姨娘了?如今一聽說陸廷軒要納妾,立刻便猴兒急的跑來……
怪不得聽她說起這兩日便要給陸廷軒的新姨娘擺酒,夏妍的小臉兒便立刻變成苦瓜樣兒,恐怕是覺得沒了攀高枝的機會了吧。
高媽媽前兩日說的還真對,將沁玉一起抬成姨娘也好。沁玉的臉皮多厚啊,規矩到了那丫頭眼裡都沒了用處,若換成夏妍這種缺心少肺的,如何能跟青樓裡出來的紅姑娘對抗,又如何能跟宋於兩位姨娘打擂臺?
水草說罷那幾句,又朝窗外瞄了一眼,見小丫頭穩兒轉兒都在門廊下麵玩耍,便低聲補充道:“不過奴婢瞧著啊,那夏妍不單單是來打聽大老爺納妾的事兒。孫姨奶奶的抬房酒都擺了好幾天了,恐怕老太太的忍耐到了頭兒。”
那兩個小丫頭都是這陸宅的家生子,跟她們幾個大的不一樣,她們這些大的全是太太的陪房。既是陸家的奴才,誰也不知道她們跟後宅這些媽媽嫂子有什麼干係和勾搭,能避著便得避著不是麼。
陸清寧當然將水草的謹慎看在眼裡,心裡也不由笑道這丫頭最近沒少長進。不過這幾句倒比頭幾句還有用處,畢竟夏妍只是個想攀高枝的丫頭,不足為慮,老太太的反應卻是比較重要的。
“老太太的禁足期滿是不是明日啊?聽你這麼一說,老太太明日也許會發飆,咱們只管等著看好戲,必要之時做一做推牆手罷。”陸清寧微微眯起了眼睛,來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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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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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2:02
第四十章 人以群分
第二日,卯時中。陸清寧打扮停當,正要帶著蘇媽媽和蘭心往老太太的添芳園去請安,才剛走到廳堂門口,就聽守門婆子高聲喊道:“轉兒快去回姑娘,梅媽媽來了!”
這婆子,恁大的嗓門兒,還用轉兒來門廊裡回稟?怕是後罩房都聽得到她這一聲吧!陸清寧微微一笑,不等蘭心去掀簾子便囑咐道:“去替我將梅媽媽迎進來吧。”
最近這些天,陸婷姝抽空兒便跟她講過去的事兒;陸清寧也終於明白了,這位姑母那日所說的“以己度人”是什麼緣故了。
按說老太爺膝下只有陸婷姝這麼一個養大了的姑娘,便該是掌上明珠一般;可就算故老太太還沒亡故時,陸婷姝也沒少吃現任老太太的虧——正室和小妾之間的爭鬥,永遠都不會停休,殃及兒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不是她從中作梗,我又怎麼會嫁錯了人家兒……如今再見你,動輒罰跪打手板兒也就罷了,前些天又被人害著落了水,分明就是要將我當初經歷的事兒再演練一遍,我怎麼能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禍害我們陸家姑娘。”陸婷姝說起這番話時,牙根兒被咬得咯咯作響。
今兒是老太太解禁足的日子,還不等去添芳園請安,梅媽媽來了!陸婷姝這是叫梅媽媽來給她通什麼聲氣,還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兒了?
陸婷姝身邊下人雖是不多,如今到底是跟二太太一同管家呢,若是不相干的小事,隨便打發個小丫頭子過來也就罷了,為何還專門打發梅媽媽跑一趟呢……陸清寧這麼想著,梅媽媽已被蘭心引了進來,站在她跟前兒施禮問安了。
她本就不是愛擺譜兒的人,梅媽媽又是姑奶奶身邊最得力的,忙伸手虛扶道:“梅媽媽無須多禮,蘭心快快請梅媽媽進內室。勞您大清早兒跑這一趟,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梅媽媽垂眼隨她與蘭心進了屋裡,這才低聲道:“姑奶奶叫我來跟三姑娘說一聲,老太太今日恐怕會大動干戈,問三姑娘能不能託病不去請安。”
“三姑娘若是為難,我這便喊個婆子出府給三姑娘請個郎中回來。”
陸清甯即便聽陸婷姝斷斷續續講過過去的故事,如今也還是沒弄懂,老太太包氏與故老太太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故老太太已經亡故多年,包氏還要對著原配的閨女兒子乃至孫子孫女下手,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前世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情敵之間的仇恨會深成什麼樣兒。就算現任老太太和前任老太太是血海深仇的情敵吧,對手都死了,為什麼還揪著人家的子孫不放?
且不管這老太太為何這麼變態吧,託病做縮頭烏龜,可不是她陸清寧的作風。她當即便搖頭:“老太太既是要大動干戈,我總不能遠遠的躲著,只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去受罪。梅媽媽速速回去跟姑奶奶稟報,添芳園見吧。”
梅媽媽一臉是笑:“我就說麼,三姑娘不是那畏畏縮縮的人。”
陸清寧頓時失笑。也就是梅媽媽這樣的人吧,才敢如此毫不掩飾的說出這種話來,若換了別的婆子來做這個差事,即便心中希望她也能幫二太太和姑奶奶抵擋一陣子,面上也得不停地勸她還是留在清寧園的好。
今天可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見老太太的機會,她是絕不能放棄的。就像前世玩網路遊戲一樣,如果註冊登錄了好多天,只能跟小怪們打鬧打鬧,大boss還沒見過一回,誰會甘心。
再說了,她也不能叫姑奶奶失望。姑奶奶是想護著她不假,可若果她真是一個隻知道藏在溫暖羽翼下面偷懶的笨蛋孩子,有什麼值得一護?護來護去護出個軟蛋,誰會真心喜歡。
就算出於骨肉親情吧,誰又能護她一輩子。一朝失去了遮風擋雨的大樹,要麼從頭歷練碰一身傷痕,要麼立刻被打躺下再也爬不起來,哪一種結果也不是她想要的。
既是如此,一眾人又重新出了清寧園的院門。梅媽媽出門來便速速往姑奶奶的小院走去,陸清寧則帶著蘇媽媽和蘭心直奔添芳園。
蘇媽媽本就有些擔心今日的場面,見梅媽媽走遠了,更是低聲埋怨道:“姑娘怎麼這麼不聽話?姑奶奶為了姑娘少受些罪,本是好意……”
“奶娘莫提了。”陸清寧沉聲制止道:“雖說躲一天算一天,誰也不能躲上一輩子。”
“姑娘都快十二歲了……”蘇媽媽喃喃的說道。
陸清寧撲哧一笑:“您的意思是說,我不用躲一輩子,躲到出嫁的年紀便行了?若真這麼躲來躲去的,您以為我便能嫁個好人家兒?恐怕會被那位操持著隨便找個人家塞出去呢,姑奶奶的婆家不就是這麼來的?”
“等到了婆家,還是一味的躲避忍讓,這輩子就算毀了。”
蘇媽媽本是很隱晦的示意了那麼半句,根本沒想到陸清寧能毫不掩飾的跟她探討起來。姑娘才這麼大一點兒,便被她引著、堂而皇之說起了將來找婆家,這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她的老臉該往何處放?!
可是震驚之餘細細一想,似乎又真是這個道理——忍讓一時能換得海闊天空,忍一輩子卻得窩囊一輩子。蘇媽媽立刻垂頭低聲道:“姑娘說的是,是奶娘想窄了。”
陸清寧微笑著不待再說什麼,便見另一邊的小徑裡也走出一行人,分明是二姑娘四姑娘帶著下人,看來也是要去添芳園請安。
這兩位姑娘還真有意思,兩個姨娘都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了,她們兩個還日日拴在一起,無論去哪兒都焦不離孟。這是因為共同利益才走到一起的,還是兩人都沒心沒肺?說她們倆沒心沒肺,陸清寧寧願把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等兩條小徑上的人終於匯作一處,陸清寧抬眼便看見四姑娘陸清雅幸災樂禍的眼神兒。
她只管裝作沒瞧見般扭臉望天,腳下的步伐卻快了幾分,嘴裡還喊著蘇媽媽和蘭心:“不如咱們緊走幾步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陸三兒,你……”陸清雅果然被她這話惹毛了,立刻尖利著嗓子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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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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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2:14
第四十一章 掌摑陸四
陸清寧等的就是這一刻。
陸清雅的“你”字剛出口,她立刻扭頭快步迎上前去,不等一眾人反應過來,便聽得哢吧一聲脆響,再看陸清雅,半邊臉已經高高聳起一片紅腫。
“你、你敢打我!”陸清雅一手捂臉一手指向陸清寧,語氣裡既有驚疑又有恐懼,還有數不清的惱怒憤恨,委屈疼痛一同湧來,眼淚刷刷往下流。
“你一個做庶妹的,遇上嫡姐不但不請安不問候,反而公然指著嫡姐直呼陸三兒,難道你不該打!庶妹不恭不敬,嫡姐何來友愛!”陸清寧的聲音比她還大。
後宅裡到處都是忙碌的僕婦,陸清寧之所以這麼大嗓門兒,便是想叫越多人聽到越好。
老太太不是很喜歡體罰人麼,她偏要上趕的送上門去,然後看看老太太如何反應。她就是要把老太太頭一天解禁給搞渾了水!
若那老太太一反常態,反倒誇讚她陸清寧做得好,那麼往後的日子還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畢竟這說明老太太不是原主兒記憶裡那種混不講理的,實際上還有幾分心計。
反之呢,若是老太太只管揪住她陸清寧打人不對,要麼罰跪,要麼打手板……她也就認了。往後有的是機會找補呢,誰惹她一分,她便要叫那人還她十分!
還有陸廷軒那個死種.馬。他不是最喜歡他的四姑娘麼,她陸清寧倒要看看,等四姑娘一狀告到他面前去,他如何處置這件事。若他果真是個好歹不分的糊塗蛋,也不要怪她壞了父女情分!
陸清雅先是被她一嘴巴打懵了,此時又被她這一番看似有理的言論嚇了一跳。
可這位四姑娘自有一番小心計,沒片刻便反應過來,立刻惡狠狠的駁斥道:“是你先說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你先挑釁的!”
“哦?”陸清寧微微一笑,立刻又朝她走了兩步,嚇得陸清雅慌忙退後,生怕再來上三拳兩腳吃不消,這才笑著接上話兒:“你說是我先挑釁的?誰聽見了?”
冷眼掃了掃陸二和陸四的下人:“你們哪一個聽見我先挑釁了?”
靈心和慧心到底都是太太選來的人兒,聽見三姑娘發問,立刻同時搖頭;另外兩個小丫頭也是有眼色的,忙不迭緊跟著搖頭。
陸清雅見狀立時便急了,指著靈心罵道:“你個死丫頭既跟了我,便是我的奴才,今兒竟然敢吃裡扒外,瞎了你的狗眼!”
陸清寧咯咯一笑,“四妹妹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長了一張口不擇言的嘴?吃裡扒外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沒弄懂,不是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麼,怎麼在你嘴裡我卻成了外人兒了呢?”
“敢情四妹妹喜歡一心幫著你將我當外人的丫頭?我倒覺得,那種教唆著主子不學好的死奴才,便該統統拉出去遠遠的賣了!再不便像小澄那般,大板子打死了算!”
“我看我今日也得行使一回嫡姐的權利了。靈心,你們四姑娘有些瘋魔了,這幅樣子實在不適合去添芳園請安,你立刻將她拉回清雅園,不要叫她出來丟人顯眼!等我回了老太太和太太再說!”
靈心必是早得過蘭心私下的警告和教導,立刻垂頭應道:“是。”
話音一落,她一把便挽住陸清雅的胳膊,另外那小丫頭見狀,也匆忙跟上去挽住另一邊,不由分說便拉著她們這位姑娘順著小徑往回走。
陸清雅被她挽們得緊,胳膊根本抽不出來,急切之下抬腳便踹。靈心和那小丫頭早有防備,看著一腳過來便高高跳起,再一腳過來,又高高跳起,陸清寧看得有趣,只管掩了嘴笑起來。
“三妹妹如今好本事。”從一開始,陸清瑩便一直都作壁上觀,眼下見陸清雅那邊幾人走遠了,立刻幽幽的來了這麼一句。
陸清寧冷笑:“二姐姐謬贊。二姐姐若羨慕我,便也去傻呵呵的被姐妹們陷害一回,等你在閻羅殿裡走一遭兒回來,也會長本事的。”
說罷這話,她立刻帶著蘇媽媽和蘭心揚長而去,只留下陸清瑩愣著神站在原地。
“姑娘這麼跟她們撕破臉也好。”蘭心低聲道。
陸清甯落水時,她還沒進陸宅來伺候;可既進了清寧園服侍,前前後後也就知道了個清楚。她們這幾個心字輩的丫頭,在外面莊子裡便是被作為主子貼身丫頭調教的,這麼點事兒再看不懂,也白白學了好幾年。
蘇媽媽卻忐忑極了。就算之前姑娘說了,不能做縮頭烏龜,可也不能這麼上趕的惹是生非吧?
四姑娘的生母宋姨娘只是個妾,倒是不足為懼,可老爺呢?老爺可是最喜愛四姑娘的,若是知道自家姑娘掌摑了他的心頭肉,豈不是對自家姑娘更為不喜了?
當年宋姨娘有了四姑娘,得知是個姑娘也不灰心,反倒跟老爺說,她給四姑娘取了個小名兒叫招弟兒——說來還真巧,從打四姑娘落地後,大房接二連三添了三個男丁,老爺那糊塗的,自那時起便說四姑娘真是招弟兒……對四姑娘的疼愛也愈來愈甚了。
“我爹?太太的身子擺在那兒,他不但不憐惜,反而跳著腳要納妾……他這樣的爹,我可不屑與他父慈女孝。”陸清寧雖是儘量壓低了聲音,恨意和厭惡卻是無法掩飾的。
“您可能會說,男子漢大丈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男人納妾也是為了開枝散葉。可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為何不能等一等,等太太順利生產後再張羅這些事兒?好在太太是個開明的,若是個小心縫兒的,就此被他氣死了也說不準!”
在這種時代,用二十一世紀的目光要求男人顯然不理智。可換了符合時代的理智來打量陸廷軒,他便合格了麼?
蘇媽媽先是一驚,隨即便是滿額頭的汗。
敢情姑娘最近天天長在千疊園,便是給太太寬心去了?這話還真是……不說透不知道,一說透了就嚇一跳!
蘇媽媽確實是認為男人納妾便是應該應分的,正妻寬厚大度也是理所應當的,可被自家姑娘這麼一說吧,她怎麼突然便覺得老爺那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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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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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1:12:25
第四十二章 心口兒疼
一眾人說得好聽是來添芳園請安,可陸清甯帶著蘇媽媽和蘭心在廊下站了一刻多鐘,也沒進得了老太太的正房。
不過幾位太太也在廊下站了好久,比她還久,便連四太太也在其中——既是如此,她也無法有怨言。
老太太身邊的曹媽媽已經被送走了,只剩個常年不愛說話的田媽媽。若是曹媽媽還在,至少會出來說兩句好聽的,比如說老太太夜裡走了困,今兒起晚了……田媽媽卻不會那套,只在方才出來一趟,硬邦邦丟下一句等一等,便不見了人影兒。
五太太和六太太兩人兒已經站不住了,不但沒了站相兒,還低聲埋怨了起來。她們都是庶子的媳婦,又被老太太苛待慣了,婆媳之間早就撕破了臉,根本不屑裝什麼孝順媳婦。
若是往常遇上這類似的事兒,曹媽媽也會跳出來打一打再揉一揉,五太太和六太太多少會老實些。今兒卻是顯見著不能夠了,於是這兩位太太的嘮叨聲不由自主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陸婷姝此時也趕到了——她回來娘家那一日,便說自己是和離的婦人不夠吉利,執意遠遠地住在後宅最東面,而添芳園卻在緊西頭兒,若是一路走來,少說也得兩刻鐘。
這位姑奶奶又是個不愛坐碧油車和軟轎的,於是每次請安都會落在人後。陸清甯心裡明白,陸婷姝也是迫不得已來請安,能晚一刻便晚一刻。
可陸婷姝的雙腳還沒在回廊裡落實在,便聽得內室裡一陣摔碟兒砸碗的聲音。這是對她來的?怎麼偏偏她來了裡面便摔上了!
陸清寧見她挑著眉梢看似要發火兒,立刻湊過去低聲說了一句:“姑母莫急,五太太和六太太恐怕是站的時候兒忒久了,有些不大耐煩,埋怨聲也大了些,惹惱了老太太。”
陸婷姝抬頭一看,她那五弟媳和六弟媳果真一臉忐忑,雙唇也都閉得緊緊的,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
其實也不怪她吃心,過去她沒少受老太太這種氣,就算是新婚後回門,還假作不經意打個茶碗給她瞧呢……更別提和離後回了娘家常住,老太太那臉耷拉的,簡直都快要掉到腳面上了。
此時冬青也一臉為難的挑開廳堂竹簾走出來,轉著圈兒行罷禮,這才低聲道:“太太們,姑奶奶,姑娘們……老太太才一起床便覺得心口疼,這會兒愈發嚴重了,說是懶怠見人,不如眾位改日再來請安罷。”
“心口疼便得治啊!”二太太的大嗓門霍然響起:“快將田媽媽叫出來請郎中去,老太太慣用哪個郎中便請哪個來!歲數大了便得將身子骨兒當回事不是,哪能硬扛著啊!”
四太太立刻被二太太的話嚇到了,可不是怎麼著,有病便得治啊!忙匆匆上前拉住冬青:“老太太要緊不要緊?不如叫我們妯娌幾個進去瞧瞧她老人家,你這廂該打發人請郎中也趕緊走,否則我們也不放心啊。”
“我倒忘了四弟妹也在,乾脆四弟妹替我們盡盡孝心,進去服侍老太太吧;三老爺和三太太晌午前便該到了,還有一大攤子事兒等著我和姑奶奶打理呢。”二太太看來根本沒打算真心給老太太請安,如今便已經張羅離開了。
二太太這是生怕老太太聽不見啊,陸清寧輕笑。
三老爺和三太太回家來過端午是好事兒,可老太太不一定願意見到這兩口子——三老爺是跟老太太打了一場後離開陸宅的,面上說是去替老太爺打理天穎府之外的產業,其實私下裡就是跟老太太決裂了。
果然,二太太的話音一落,內室裡面又是叮噹一陣亂響。五太太六太太對視了一眼,立刻邁步出了回廊,反正冬青是老太太的大丫頭,由她出頭來說不用請安了,誰不願意早點兒撒丫子啊。
陸婷姝此時也給陸清寧使了個眼色,現在不走更待何時?多耽擱下去,裡面的那位再改了主意,還不得喊她們進去受罪?若真是對峙起來,就算沒一個是真怕老太太的,畢竟人家輩分擺在這兒……
“好久沒見到三嬸娘和五弟弟了,三娘也怪想他們的。”陸清寧一邊輕笑著,一邊挽上陸婷姝的胳膊往外走去,二太太此時已經走到了院門口站定,不停的用目光催促她們了。
老太太這次禁足期限是半個月沒錯兒,今兒便是正經的解禁日子。明明是解禁了,可以重新耀武揚威了,怎麼又不合時宜的發起脾氣來,難道不怕被老太爺再延長幾日做懲罰?
陸清寧細細的琢磨著老太太這麼做的緣故,猛然想起二太太刻意大聲說的那些話,頓時恍然大悟——三老爺和三太太回來,還需要二太太和姑奶奶打理各項事宜,分明是老太爺沒發話,叫這兩人將管家權利交還!
禁足雖解,權利未歸;老太爺新收了個姨奶奶,至今都好幾日了,也不曾去添芳園敬茶;三老爺要回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麼三宗事兒摞在一起,外加之前禁足半月的鬱鬱之氣,無論如何都是對老太太的一種打擊不是麼。
老太太肯定也想忍。可五太太和六太太在窗外廊下越來越響的埋怨聲,終於成了她的導火索,庶子的媳婦都不拿她當根兒蔥了,還叫她怎麼忍耐?
“還不是自找的!誰叫她一味的想拿大?”二太太幸災樂禍的低聲道:“若人到了便趕緊叫進去,該請安請安,該伺候她吃早飯便吃早飯,至於惹得那兩個不停地埋怨?”
“如今還好意思將緣故推到別人身上去,她處處都不叫人消停,誰會心甘情願受著她!”
兩個庶子與庶子媳婦似乎是這陸宅最可憐的人。頭三位老爺都是先老太太的嫡子,年歲又都不小了,老太太充其量就是往各個院子塞幾個通房;而五六兩位,身份地位和年紀閱歷一概沒有,她真是想怎麼捏箍便怎麼捏箍。
“若不是你祖父總時不常的護著,你那五叔六叔都不一定能活到眼下這麼大歲數。”陸婷姝偷偷告訴陸清寧。
陸清寧聽罷這話,便如同一腳踩到了狗屎,滿臉的厭惡。敢情在那位老太太眼裡,人命這麼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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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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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21:49
第四十三章 一落千丈
陸清甯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直接來到了理事花廳,花廳門口已經有來得早的管事娘子們立等了。
二太太早有準備,知曉這些人是來等她們示下三老爺一家回來後的各項事宜,便將人都喊進來,有條不紊的按個兒吩咐了,誰去做哪件事,對牌也一一發放到需要的人手裡。
管事娘子們魚貫離去之後,梅媽媽也回來了——姑奶奶去添芳園請安時,梅媽媽就不在身邊。如今進得花廳來,梅媽媽又如往常一樣,也不向二太太和陸清甯施禮,便大步走到姑奶奶身邊,低聲耳語了一陣子。
二太太和陸清寧早就習慣了梅媽媽這樣兒,知道她一定又打聽出來什麼有用的事情了,只管面帶笑容的的等待。
而陸清寧也不由滿心感慨,不知只是陸家個別人如此寬厚,還是整個大齊朝都如此呢,若這時代的民風便如此寬鬆,不大講規矩禮教,好像也是她的福分了。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規矩禮教真的只是說說而已,並沒人照本宣科的按著做,她方才在小徑上借著規矩教訓陸清雅,是不是也有些過分了?
不過她隨即也就釋然了,只因她方才根本就忘了一句話,規矩是人定的。
二太太脾氣雖然暴躁,對待自己人卻是很大咧的,只要能按著吩咐去做事,在二太太跟前便沒有那麼多臭規矩,何況是梅媽媽這個對她們管家很有益處的媽媽呢。
至於她教訓陸清雅的事兒,也是為了維護傳統美德、維護陸家聲譽不是?既是如此,她陸清寧教訓個不敬嫡姐的庶妹,有什麼了不起的?
梅媽媽跟姑奶奶耳語之後,又悄然離去。花廳門關上的那一霎那,姑奶奶陸婷姝便笑了:“二嫂,老太太犯了咳血的老毛病。”
二太太一愣。之前只以為老太太是裝病的,原來卻是真的?陸清寧也有些愣神,原來老太太還有這毛病,原主兒留下的記憶怎麼沒告訴她?
“當年她挨了老太爺那一腳,就添了這麼一個毛病,不過過後醫治及時又保養得好,輕易不再犯了,只有前年冬天特別的冷,才犯了一回。如今天氣這麼暖,馬上便要入夏了,她卻突然犯了老病,二嫂想不想知道是為了何事?”陸婷姝一臉壞笑,故意賣起了關子。
陸清寧極力掩飾著滿心的八卦渴望。老太太辦了什麼錯事,能被老太爺飛起大腳踢到吐血?今兒又是為了什麼犯了老病兒?後面這件事情也許馬上就有答案,可那陳年往事,似乎很有趣啊。
身邊的“大人們”,很多話都不背著她,這也是她的幸運所在。陸清寧這麼想著,便頗感興趣的抬了頭,等待被二太太連聲催促的姑奶奶趕緊開口接著講下去。
“老太太幾乎一夜都不曾合眼……恐怕是琢磨著禁足既已解了,老太爺便該去添芳園安歇,不想一夜都沒等到人,清晨醒來卻聽說……孫姨奶奶陪著老太爺歇在前院兒了,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陸婷姝到底有些顧忌陸清寧年紀小,說起這番話也吞吞吐吐起來。不過諸多磕巴猶豫之後,意思總算說明白了。
陸清寧知道,如果自己不在場,陸婷姝也許會淋漓盡致的多說些。二太太看來是頗有些意猶未盡,也許關心的還有某些細節,她卻是知道緣由便足夠了。
姑奶奶方才就是為了叫她明白似的,專門將老太太當年如何落下咳血的老病說了兩句,又加了句很久都不曾犯了,這不就是告訴她,老太太這次被氣得不輕?
看來老太太這一次啊,受的打擊還真不小。等午後去千疊園,一定得給太太報個喜,若不是太太當初咬牙跪了佛堂,哪會叫老太太這麼快便一落千丈呢。再說姑奶奶既然當面提起了這個,恐怕也是想叫她給太太捎個信兒。
也許太太早就看出來,老太爺終於忍無可忍了吧。由老太太這個陰險狠毒的婦人管著後宅,整日裡趁著手上有權利、趁機禍害陸氏子孫,老爺們又被她東一個通房西一個丫頭、挑唆得少有成器的,難不成叫老太爺忍到陸家徹底敗落那一天。
這麼想來,跪佛堂一事便是太太順水推舟給老太爺做個引子!事已至此,陸清寧終於肯定,太太根本不是原主兒記憶裡那種懦弱柔順的婦人了……
既是如此,太太的事兒更是她的事兒了,不說別的只說沁玉,還有那個即將在五月初十抬進來的雪芳,她便得打起全身精神替太太對付去——太太懷著身孕呢,少不得有她出面的機會,她只要某個細節稍微一軟,也許就會給了小人機會。
正這麼琢磨著,卻見守門的婆子鬼鬼祟祟推開門探進半個頭,不等二太太和姑奶奶反應過來,陸清寧立刻低喝:“媽媽這是作甚!有話進來回稟不成麼!”
那婆子一臉訕笑的挪了進來,遠遠的在門邊便挨個兒施禮,之後才吞吞吐吐道:“曉月苑的宋姨娘來了……老奴和幾個婆子拼命攔著,才給她攔在外面。”
二太太和姑奶奶立刻對視了一眼,不知宋姨娘所為何來。陸清寧忙低聲將早上的事兒學說了一遍:“……恐怕宋姨娘便是來二嬸和姑母跟前兒替四姑娘叫屈的。”
二太太只覺得好笑般嗨了一聲:“她以為她是個什麼東西?四姑娘不尊重嫡姐,三娘便有權教訓她,用得著宋姨娘一個奴才來要說法兒?”
陸婷姝卻微笑著搖頭:“若真是叫屈她就不會來這兒,去大老爺跟前哭上一通不比來我們這裡告狀管用?恐怕是另有用意呢。”
陸清寧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眼前這兩位都不是善茬兒,宋姨娘也不是傻瓜,冒冒失失跑這兩位跟前兒來替四姑娘叫屈,根本就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叫我說也不用攔她了,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叫她進來吧,也好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陸婷姝也不徵詢二太太的意見,便對門邊那婆子擺手。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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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22:47
第四十四章 自求禁足
門邊的婆子前腳離開,宋姨娘後腳進來,短短的幾步路被她走得搖曳生姿不說,朦朧淚眼亦帶著一副楚楚可憐之相,惹得二太太立刻將手裡的茶盞扔在身邊小幾上——這種狐狸精怎麼無時無刻不忘招搖!
宋姨娘是大老爺陸廷軒還未娶親時便勾搭上的,按說並不能與老太太塞進各房的通房丫頭相提並論;可二太太究竟是正室太太,在她眼裡,什麼樣的小妾都是小妾,是跟正室搶夫君的狐狸精!
見二太太明顯是一臉的不高興,甚至還帶著憎恨,宋姨娘微微有些發抖,眼眶裡的淚也有些包不住了。
陸清寧低頭暗笑,這小白花到底是想幹什麼啊,這麼個腦子還能將陸清雅和四少爺生下來又養大,太太還真是太仁慈了!不過怎麼說呢,這也證明了在這種大宅子裡,男人的寵愛還是挺重要的……
“婢妾是來求……來求二太太和姑奶奶,給四姑娘和婢妾下個禁足令。”宋姨娘不開口則以,開口卻語驚四座。
主動來求禁足令,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陸清寧微微皺眉。她可是早上才給了陸清雅一個大嘴巴,又給按了個不敬嫡姐的罪名,這才不足一個時辰,宋姨娘便主動來求懲罰……
難道說宋姨娘沒腦子,是她低估了人家?陸清雅惹了禍,新姨娘又快進門了,看來宋姨娘這是打算躲起來避避風頭呢!
二太太微微一琢磨,似乎也明白了個中緣故,立刻笑道:“四姑娘是主子你是奴,宋姨娘不覺得,由你出面替四姑娘求禁足,有些太逾越了?”
“再說了,我和姑奶奶雖是受老太爺的囑咐暫時管家,也不能隨便將手伸到各個房頭兒去啊,你若真覺得你和四姑娘做了錯事……”二太太將錯事兩個字咬得極重:“你也該去求大太太下令不是?”
“難不成你也心疼你們太太身子骨兒不好,便來叫我們做這個惡人?做惡人若是為了大夥兒好,你和四姑娘都能領情,我們倒不能推脫,可我看只有你一個人兒來了,四姑娘面兒都不露,你叫我們怎麼開口下這個令!”
宋姨娘顯然是沒想到二太太有這麼多話兒等著她,一時有些慌張無措。可轉眼便盯住了陸清寧,含淚懇求道:“好三姑娘了,能不能替二姨娘求句話?”
“你四妹妹實在是太不懂事,眼下又是要過節,又是三老爺一家要回來,肯定熱鬧得緊,若不給她禁了足,她繼續四處惹是生非,丟的是太太的臉啊。”
陸清寧頓時冷笑出聲:“二姨娘說的沒錯兒,咱們大房無論哪個犯了錯,丟的都是太太的臉。可你自作主張來求禁足,便不是丟太太的臉?”
“若二姨娘真是為了四妹妹好,便該去求千疊園的守門婆子、將懇求替你報給太太不是麼!你卻大老遠的巴巴跑到理事花廳,叫下人們見到了,豈不是以為太太容不得你們娘兒幾個,你們不得不前來尋求庇護了!”
“就算都知道太太寬厚,眼下身子又不爽利,更沒精力調教你們娘兒們,會不會都以為太太管不了你們了,便不得不求二太太和姑奶奶替大房做主,替太太下這個令?二姨娘跑趟腿兒倒是容易得緊,可不知大房的臉輕易之間便叫你丟盡了!”
陸婷姝輕聲一笑:“二太太和三姑娘的話都說盡了,我也不用多說,我且問宋姨娘,你聽明白了沒有?真心想被禁足的話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求錯人了。”
宋姨娘連淚也不敢擦,連聲應道婢妾明白了,婢妾這便去求千疊園的媽媽傳話,求太太下禁足令。陸清寧用眼神詢問過二太太和姑奶奶,便迅速站起身來:“我這便去千疊園,你也不用單另跑一趟了。”
“二姨娘來花廳這一趟也好,至少二太太和姑奶奶都瞧見了,你是主動來求禁足的,否則你直接求到太太那裡去,等太太下了令,四妹妹再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倒叫人都說嫡母苛待庶女!”
“走吧,別站著啦!”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宋姨娘:“你最好抽出帕子來擦擦眼淚再出去,二太太和姑奶奶可不是惡人!”
也許這幾日是于姨娘占了上風!否則為何這宋姨娘放著老爺不求,反跑到理事花廳來?
再不便是沁玉那丫頭終於得了老爺的青眼?那一日太太說得好,說沁玉的避子湯也該停了,二十二歲的沁玉,正是生養的好時候兒啊!陸廷軒這個大種.馬,豈會放棄這種機會!
不對不對,她最近幾天好像都沒瞧見陸廷軒呢。也許他乾脆長在那個叫雪芳的清倌兒那裡了?呸,就這種隨便留宿男人的青樓女子,還好意思叫清倌兒!
陸清寧這麼想著,亦不曾忘記與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退。出了花廳門,也不管宋姨娘到底跟上沒跟上,帶著蘇媽媽和蘭心便匆匆往千疊園走去。
看著花廳門在陸清寧身後緩緩合上,二太太搖頭歎氣:“大嫂吃虧便吃虧在沒生個嫡長子上。不過她又能如何,當年她還沒等嫁過來呢,咱們家那位大老爺卻早就左擁右抱了。”
“好在三娘也逐漸懂事了,方才那一番話說的,嘖嘖,不知道我們家五娘再長一兩歲後,學得來學不來她三姐姐這等本事。”
陸婷姝微笑道:“不如這幾日趁著老太爺高興,抽空求一求他老人家。姑娘們都逐漸大了,若能求來個京裡出來的嬤嬤姑姑來駐館,一是叫她們姐妹一同學些規矩,二也能叫她們多多相處,把情分處得深些不說,還能互相帶一帶。”
“那敢情好!”二太太立刻喜笑顏開:“可是……就我們家五丫頭那脾氣,遇上那個四丫頭還不得天天打作一團?”
“我說句不中聽的,二嫂莫惱。三娘沒落水之前,有眼下這麼聰慧伶俐麼?還不是跟二姑娘四姑娘打出來的本事!”陸婷姝微微眯眼道,“孩子麼,你該放手時就得放手。”
她當年沒有姐妹,可她有老太太這個繼母啊,她的一身本事,也是跟老太太一邊打一邊練出來的。
“有咱們這幾個長輩背後多多教導著,還怕三娘五娘吃了虧不成?”陸婷姝輕笑。
她陸婷姝就是討厭庶女!老太太之所以恨她,不也是恨她命硬,克死了老太太的親閨女麼……她倒要瞧瞧她的命硬到什麼地步,如今和離回了娘家,還能接著克死繼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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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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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32:35
第四十五章 誰利用誰
陸清寧一邊往千疊園走,一邊留意著身後宋姨娘的腳步聲。那腳步一忽兒緊捯,一忽兒又沒了聲音,看來是既不想跟她距得太遠,又怕與她離得太近。
前兩日被于姨娘這麼追,今日又被宋姨娘追,這些人很喜歡背後追人啊。陸清寧立刻回身冷笑:“二姨娘這是做什麼?生怕這滿院子的下人不知道咱們大房的風向麼?”
“婢妾……婢妾害怕……”宋姨娘的眼淚又有些盈盈欲滴。
陸清寧見這人又是這幅模樣,好像她多欺負人似的,真是滿肚子的惱火,不由低喝道:“二姨娘怕什麼?難不成我會吃人?你方才出了花廳喊我等一等你,大大方方走在我身邊、會要了你的命?”
宋姨娘趕緊緊走了幾步,手裡的帕子一把便抹掉淚水,口裡也不停地解釋道:“婢妾不是那個意思……婢妾是被四姑娘嚇到了。”
陸清寧眯眼輕笑,被四姑娘嚇到了,這個說法兒倒也說得過去。
她當初落水之後險些死掉,清醒之後先是小澄被懲治,後是幾個院子都被換了下人,今兒一大早,她又借機給了陸清雅一嘴巴,但凡是個明眼人,都知道這些事兒是對著誰去的。
而這宋姨娘貌似又沒什麼心計,眼見著自己親生的女兒闖了禍,也只能這麼變相的認輸,再主動替陸清雅請求責罰了。不這麼做,怎麼才能保住陸清雅的小命兒,難不成還明目張膽跟太太和她陸清寧對著幹?
“二姨娘想求多久的禁足啊,待會兒到了千疊園,我也好跟太太開口。”陸清寧假作不再在意,一路走一路輕聲問著。
這話卻難倒了宋姨娘。求十天半個月的,看來是躲過了過節加老爺納妾,可仔細看來還是不夠叫四姑娘沉靜下來的;求一個月兩個月,豈不是將好好的姑娘關傻了?
見她好久都不說話,陸清寧又忍不住輕笑:“敢情二姨娘行事匆匆,之前也沒個真正章法?那你說這個口我如何替你向太太開呢,太太說多了不是,說少了還不是。”
宋姨娘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便狠狠心咬了咬牙:“三姑娘先替婢妾求一個月罷!若是四姑娘在這一個月裡沒想通,再加些日子也不遲。”
六少爺才三歲時便跟著老太爺開蒙了,她的四少爺卻是六歲才開始跟著先生學認字;六少爺白天跟著先生讀過書,晚上還要去老太爺書房裡寫幾篇大字,每日都能見到老太爺,她的四少爺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老太爺一面,想表現表現也苦於無門……
原來的日子裡,老爺一個月要歇在曉月苑小半個月,時不時還能將四少爺叫到跟前來提點一二,可如今馬上便有新人抬進來,她已經好久沒瞧見老爺的人影兒了;四姑娘又養成了個跋扈的性子,能指望這個姐姐給四少爺多少助力?
因此上,她只盼望四姑娘別再給四少爺雪上加霜便念阿彌陀佛了!
“我聽二姨娘在理事花廳裡說的話,不單單是給四妹妹求禁足,還給你自己也求了?給四妹妹下禁足令倒是好說,至於二姨娘的……太太身子不好,二姨娘便應該幫著多分擔一些,此時開口求禁足,有些不大合適吧?”陸清甯才不管宋姨娘眼珠子亂轉是在琢磨什麼,該說的也得說。
宋姨娘先是一愣,隨即也反應過來陸清寧的意思,這是責備她想變相躲清靜躲是非呢。
“三姑娘說的是,之前是婢妾唐突了。”她臉色微紅的垂了頭:“婢妾只想著四姑娘愛惹禍,婢妾這個生母也該被連坐,卻沒想著婢妾更該替太太分憂解難,婢妾該死。”
“要不三姑娘只管跟太太回四姑娘的事兒吧,婢妾這一檔子暫且先記上一筆……”宋姨娘並不傻,她之所以要求將她自己也禁了足,確實是想躲開是非,可如今分明躲不過了,再硬生生的求,畫虎不成反類犬!
“我還想問問二姨娘,”陸清寧站下笑看她:“下令給四妹妹禁足容易,可是緣由怎麼說,總不能叫太太隨便編個藉口啊?”
“明明四姑娘不曾做的事兒,卻叫太太這個嫡母給她硬生生按上個罪名,豈不是既招四妹妹怨恨又招外人非議?”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大清早的給了四妹妹一巴掌,二姨娘肯定也知道了,否則也不大可能巴巴的跑到花廳去。”
“可我既然已經給了她一巴掌,她不敬我這個嫡姐的事兒也算了了,總不能叫她挨了我一巴掌,再因為這個被禁足,我可不願扛個對庶妹不友愛、仗著得理便不依不饒的名聲。”
宋姨娘的大汗珠子登時便從額頭上冒出來。她過去怎麼沒瞧出來,這位三姑娘如此不好惹?被三姑娘這麼一說,好像她成了挑撥四姑娘與嫡母嫡姐關係的那個罪人了,還無形中敗壞了太太賢淑寬厚的臉面!
“三姑娘莫生氣,這事兒……確實是婢妾只顧替四姑娘著急了,一急切便考慮不周。要不這麼著,就說、就說……”宋姨娘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該怎麼說了。
陸清寧微笑著擺了擺手,反正眼前這位也吭哧癟肚的說不出來所以然,不如她替她想個說法吧:“二姨娘你看這麼說怎麼樣,便說四妹妹太過驕縱、不敬姨娘這個生母可好?”
是誰提出來的,誰便擔著吧!叫太太擔,叫她陸清寧擔,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宋姨娘反悔了,又說不用給四姑娘禁足了,就陸清雅那個怪脾氣,四處亂闖禍只能死得快些;若宋姨娘不但不反悔,還應了這個緣由,足夠給陸清雅和她這個生母挑撥得生分了吧。
陸清寧非常明白,宋姨娘既提出這個要求,恐怕也不單是為了護著陸清雅,多半是怕陸清雅闖禍連累她和四少爺才是真的。
若她還是過去的那個陸清甯,宋姨娘巴巴送上門來自請責罰,恐怕不待深想便會答應了,更不會管緣由是什麼——她本就與陸清雅不對付,當然巴不得見到對手吃虧。
可她已經變了,叫她上當,還真沒那麼容易!宋姨娘想利用她年紀小不懂事,她還偏偏要將這球踢回去,誰利用誰還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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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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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32:51
第四十六章 乖乖入套
見宋姨娘有些猶豫,分明是很不情願的樣子,陸清寧又笑著補了句話:“我方才已經說過了,我與二姨娘明人之間不說暗話。”
明人不說暗話,這話她也對于姨娘說過。可這也不過是個說辭罷了……
“太太從不苛刻幾個庶女,已經是四妹妹的福氣;又有姨娘這個生母百般呵護她,還有個同胞弟弟需要她照拂,她不但不知足不感恩,還費盡心機想攀一攀姑奶奶……如果再不給她些教訓……”
宋姨娘聽罷這話立時花容失色。怎麼著,四姑娘還有這份心思?
“二姨娘不信?四妹妹不但有這心思,還唯恐別人跟她搶呢,要不前些日子我怎麼會輕易掉進池塘裡?”陸清寧乾脆將話挑明。
宋姨娘腳下頓時一個踉蹌,若不是蘇媽媽眼疾手快托了她一把,恐怕當時便得癱軟在地上。
原來三姑娘什麼都明白……怪不得這些天眼見著三姑娘刷刷的長了起來,說話行事都像變了個人兒似的。誰被人背後害了一回撿回條命,也會變得聰明了不是麼。
宋姨娘越這麼想便越害怕,眼神也逐漸渙散得傻了一般。若真是如此,哪是求一個禁足來便躲得過去的?就算四姑娘自己個兒想透徹了,三姑娘能不能饒她?那是一定不能夠的!
“二姨娘不喜歡我提的那個建議?那我可就沒別的轍了,實在不成的話,二姨娘就叫四妹妹裝病吧。”
陸清甯明知宋姨娘被她打擊慘了,也絕不想手軟,這麼好的機會送上門來,不抓白不抓:“病了是個好藉口,正好可以送她找個山清水秀的莊子住一陣子,一是叫她散散心,二也是叫她離了這個後宅想想清楚,她過去到底都犯了什麼錯,以後要不要改掉。”
宋姨娘哪兒能答應這個,被送到莊子上的不都是犯了大錯的?大姑娘還是寄名在太太膝下的嫡女呢,在莊子裡已經住了一年出頭了還沒回來,四姑娘若也被送去,豈不是還不如大姑娘?
雖說送到莊子裡去便能阻止四姑娘再闖禍,可莊子裡的日子哪裡是那麼好過的。不行,這絕對不行,宋姨娘想到這兒便咬了咬牙:“婢妾就聽三姑娘的,說四姑娘不敬生母好了。”
“為了婢妾這麼個細微低賤的姨娘,太太都能下禁足令懲罰四姑娘,往後也不會有人敢於輕易欺負到婢妾頭上,三姑娘的好意,婢妾心領了……”
新人即將進門兒,三姑娘卻出了這麼個主意,這不單是想叫四姑娘恨她,還想要把她留給新人當對手啊。可她又能如何,誰叫她家世不如人,只得屈居妾室之位呢,為了保住四少爺,她也只得認了。
“二姨娘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便好,”陸清寧輕笑:“從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聽得舊人哭,新人還沒進門兒呢,咱們老爺已經三天不見人影兒,太太還懷著他的骨肉……”
宋姨娘想必是被她這幾句話真實的觸動了心事,便算是不敢再在陸清寧眼前落淚,淚水還是忍不住的朝下滴落。拿著帕子擦了又擦,無奈愈湧愈多,擦得不如流得快,眨眼間已成淚人兒一個。
“二姨娘想必是事出匆忙,出來也沒帶個丫頭?”陸清寧抬眼巡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心頭明白,眼前這位根本不信任新分到曉月苑服侍的下人,“本想叫二姨娘先回去歇歇,可沒個人服侍著二姨娘,我也不放心,便委屈你隨我一同去千疊園吧。”
她當然也怕宋姨娘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若現在放人走了,這人回到曉月苑又抵口否認,豈不是將她和太太擱淺了。
既是做戲,便得做足了,宋姨娘先是一路狂奔去了理事花廳,之後又梨花帶雨的隨她去了千疊園,這一路上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太太給四姑娘下禁足令更是水到渠成。
“金媽媽給二姨娘打盆水洗洗臉,再陪著二姨娘在穿堂坐下歇一歇,我去看看太太。”進了千疊園,陸清寧便囑咐迎上來的金婆子。這老婆子嘴夠碎,出去打聽個事兒,散播個掩人耳目的消息全靠她了。
謝氏似乎已經得知了老太太咯血的消息,陸清甯跟著施紅進了西次間,謝氏臉上的笑容還不曾散去,見她來了,不由笑得更欣慰,握著她的手拉她坐到身邊,“今兒不用跟著你二嬸娘和姑奶奶理家麼,怎麼大清早兒的便巴巴來了?”
陸清甯便將宋姨娘跑去理事花廳的事兒說了一遍,一邊說還一邊觀察謝氏的神色。謝氏先是面無波瀾的聽著,可聽她說起一步步引導著宋姨娘入了套兒,終於忍不住滿面驚訝:“甯兒你……”
“這都是誰教你的?你才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事十幾天不是麼?”
陸清寧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唯恐謝氏看出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可謝氏這麼一問之下,她立刻滿心輕鬆,“等娘親的身子大好了,便替女兒謝謝二嬸娘和姑母吧,她們可不單單教甯兒學習打理中饋呢。”
“若不是二嬸娘當時便回絕了二姨娘,甯兒也想不起帶她一同離開,更想不出怎麼才能既不上她的當、又能順了她禁足的意……”
話也只能說到這地步了,多說便會多錯。
“二姨娘還在穿堂裡等回話兒呢,娘就成全了她,下個令出去吧。甯兒可不想再跟四妹妹耍花腔了,早上給她那一巴掌,現在掌心還疼呢,且將她關上一陣子省省心罷!”陸清寧按著記憶裡的原主兒性格跟謝氏撒起了嬌。
謝氏會心一笑。這孩子啊,看似是長大了,其實還是原來那副脾性兒,若換個心智成熟的大姑娘,怎麼會當眾給四姑娘那一巴掌,這會兒卻來撒嬌說,打人的那只手疼呢。
“好好好,娘就聽你的,反正娘只是下令的那個,也不怕四姑娘埋怨娘這個做嫡母的不愛護她。”謝氏說罷這話便笑著囑咐高媽媽出去傳話,由於四姑娘不敬生母,清雅園打今日起閉園了,一個月後視成效再決定開不開門。
陸清寧微微有些愣神。禁足不是只禁四姑娘麼,難道要滿院子一起禁?就像蹲監獄一樣,每日飯點兒將飯菜送到門口?那淨房裡的馬桶……不得臭死人了!?
“傻丫頭,既然叫禁足,當然不是只叫四姑娘不許出門,院子外面的人也不許隨意探望才是,所謂的閉園便是這個意思。”謝氏輕撫陸清寧的頭頂,緩緩給她解釋著,眼裡卻是一片清冷。
這四姑娘陸清雅,才小小年紀便如此狠辣,也是該給她些教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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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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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33:01
第四十七章 敬茶之前
今兒是五月初九,昨兒晚上陸家大老爺陸廷軒終於如願以償,將那清倌兒雪芳抬進了陸家後宅。謝氏今日便比往常起得早些,畢竟再養胎也得接了新姨娘的茶不是。
“外面這是嚷嚷什麼呢?”此時謝氏正端坐在妝台前,等著點翠給她插上才挑出來的發簪,便聽得窗外遠遠傳來一陣哭鬧聲。
難道是她這裡心平氣和的準備好了,新姨娘卻不願意敬她這個正室太太?否則這大清早兒的又是哪個敢來千疊園鬧騰!
內室的簾子旋即便被撩起來,施紅本是黑著臉走進來,見謝氏緩緩回了頭,忙調整下臉上的神色,屈膝回稟道:“回太太,是雪芳姨娘和沁玉姨娘打起來了,幾個婆子都拉不開,雪芳姨娘扯掉了沁玉姨娘一大把頭髮,沁玉姨娘也反手抓了她滿臉花。”
點翠撲哧一笑:“你瞧瞧你,給太太回個話兒,什麼這姨娘那姨娘的還不夠繞嘴的,再說了,太太可還沒接她們的茶呢,姨娘身份名不正言不順,你這麼稱呼也太早了些。”
謝氏佯嗔著輕拍了點翠一掌:“就你嘴兒俐落,逮到誰都不忘擠兌誰,也多虧你們從小兒一起長大,施紅也不埋怨你嘴利便是了!”
“太太說的是,點翠這丫頭嘴兒太麻利,求太太給她找個悶葫蘆的小子趕緊配出去罷。”施紅也笑著打趣起點翠來。
作為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樂不得見到幾個姨娘打得人仰馬翻。可今兒這種日子,外面的兩個竟然當眾鬧起來,且不說太太的身子受得了受不了這種揉搓,只論太太的面子,又該往何處放……
這也是施紅黑著臉進來的緣故。可看太太似乎並不在意,反而顧左右言他,她也就暫且放鬆了心情,陪著太太一起捉弄起點翠來。反正外面有幾個媽媽攔著呢,她還就不信了,那兩個姨娘能一路打到正房裡來?
謝氏確實是不大在意。
施紅也說了,外頭那兩人打得正熱鬧呢,何苦在這裉節兒上出去喊停。不管到最後哪個打贏了,又是哪個吃了虧,花容月貌變成猙獰女鬼,溫柔女子變成惡毒潑婦,關她甚事?打到最後,不還是得進來給她這個正室敬茶麼。
至於說面子,面子這事兒是一天兩天找得回來的?反正陸宅上下都知道她寬厚仁慈,背地裡說她軟弱好欺的也不少,暫且披著這個外衣保護好肚子裡的孩子最要緊。
點翠被施紅笑了一番也不在意,手裡的活計亦不曾閑著。謝氏也不用說話,只是微微一低頭,點翠便將那才選好的紅寶石葡萄簪、端端正正別在才梳好的髮髻上,又將與那發簪成套的葡萄耳墜子給謝氏掛好。
施紅亦上前兩步,拿起靶鏡幫忙反照髮髻,謝氏對著眼前的大鏡子瞧了瞧鬢髮服帖,又瞧了瞧未施脂粉的素顏,滿意的點頭:“便這樣吧,也不用太奢華,反正接了茶後還得摘掉。”
既是要養胎,便得有個養胎的樣子。若不是新姨娘進門,總得全了規矩,她才不會自己找罪受。
高媽媽倒也說過,說左右也是借了要養身子的藉口,不如叫姨娘們象徵性的在廳堂跪一跪,由她將茶端進來,再替太太出去賞賜也就罷了。
謝氏平日裡很少跟高媽媽唱反調,今兒卻堅持要親自接茶——九十九拜都拜了,並不差這一哆嗦,何苦寬厚的為老爺納妾忙到今日,再拋出去個容不得人的話柄呢?
“給那兩位準備的賞賜可莫弄混了。”謝氏抬眼囑咐施紅道。
施紅躬身笑道:“太太放心,那兩樣兒東西本就差著模樣兒,絕不會弄混。”
給雪芳姨娘的是一對白玉簪,給沁玉姨娘的是一對白玉鐲,價格上相差無幾不說,亦是出自同一位首飾師傅之手。若非得分出點高下來,不過是白玉簪比白玉鐲多費了些雕工,而白玉鐲卻比白玉簪多用了些玉料。
“怎麼,我這兒都歸置妥當了,她們兩位還不曾停手?”謝氏不喜不怒的問道。
而點翠施紅兩個丫頭,心裡的火氣也有些壓不住了。
這千疊園本就是外松內緊的。就算眼下兩位新姨娘在外面吵了好久,除了幾個婆子拉一拉架,並沒有哪個大丫頭或是管事媽媽去勸一勸,或是替太太拿出些威風來教訓二人一番——沁玉倒是個知道深淺的,可那雪芳,會不會就此以為太太是個軟柿子?
“停手是已經停了,罵卻不曾停口。”高媽媽掀簾走進來:“太太若是捯飭好了,老奴便去將她們叫進來。”
“不忙,”謝氏伸手撫了撫髮鬢:“奶娘不如先給我念叨念叨,她們是為何吵起來的?是一路上吵著來的,還是進了咱們院子才開始的?”
高媽媽訕笑道:“太太……兩人昨晚都算是洞房夜,結果一個守了空房,不吵起來不是怪事?倆人兒不是一起來的,雪芳姨娘來得晚些……”
高媽媽並不想給謝氏學說這個,可她既然問了,也不能不說不是?謝氏聽罷卻渾不在意的笑著搖頭:“敢情這是來給我下馬威,埋怨我不該在昨晚給兩個人一起擺酒?”
點翠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不過是幾個小妾而已,難不成還得給她們分開來大排筵宴!便是一同抬進來八個也得放在一晚上,叫她們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去!”
“點翠!太太懷著身孕呢,聽不得你這鄉野話!”高媽媽低嗔。
“這話糙是糙了些,不過也真是這個理兒。你們高媽媽替我打理這些事兒,若不是也這麼想,何必給她們安置在同一日?”謝氏一邊微笑,一邊將胳膊遞給點翠施紅倆丫頭,看來是打算由著兩人扶她出內室,準備接茶了。
高媽媽見狀忙緊走兩步,一人兒先出了廳堂直奔院中穿堂而去。太太都動窩兒了,總不能坐在廳堂乾等那兩位!
“那兩份賞賜,高媽媽也安排得極好,你們兩個也得時不常跟著她學著些,不能總麻煩老胳膊老腿兒替我操心不是?”謝氏這話說罷,便閉緊了嘴坐到鋪好軟墊軟靠的太師椅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33:12
第四十八章 瞎了狗眼
眼見著廳堂的竹簾被挑起,施紅點翠兩個丫頭也不由屏住呼吸挺直了腰杆兒。要知道,丫頭便是主子的門面,若是丫頭們一個個畏畏縮縮,那麼主子也無疑是個軟蛋不是?
若她們早早將腰杆兒挺直了,等太太不想說話兒的時候,她們也好替太太說上幾句,換句話說,替太太教訓幾個不知羞臊的,誰會不願意呢。
“三姑娘?”先從簾子下進來的不是高媽媽,更不是那兩位新姨娘,卻是陸清甯,施紅先是愣了下神,立刻上前施禮迎接。
“三娘給太太請早安。”陸清寧虛扶了施紅一把,便半玩笑的跑到謝氏身前福了一福,惹得謝氏立刻展開一臉舒心的笑容。
因了陸清寧還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一同學管家,這早請安晚定省的規矩並不曾形成慣例,就算哪一天例外來得早些,也不過是問問娘親昨夜睡得可好,我那小兄弟可曾調皮一類的話語,今天這般正式,還是頭一遭兒。
“您可別覺得甯兒跟您生分了,我還不是做給外面兩位瞧的!”陸清甯附在謝氏肩旁耳語道。
兩位新姨娘已經站在回廊下了,竹簾子也卷起來了,這廳堂裡的一舉一動,外面都瞧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謝氏微微頷首微笑,也同樣耳語回她:“就你最調皮!”
“二姐姐和六弟弟前後腳兒來的,當時外面這兩個打得正熱鬧,我便打發他們走了,六弟弟直接去了學堂,二姐姐回了她自己的院子繡花去了,頭走之前請我替她跟太太告個罪。”陸清寧撿著要緊的話回著,也是變相的在告訴謝氏,其實她早來了。
陸清瑩自打陸清雅被禁了足,也逐漸學乖了,每日大清早便會來千疊園請守門的婆子帶個好兒進來。
謝氏聽了陸清寧的話微微有些驚訝。這孩子早就來了,怎麼不進屋,卻在外面看那些下三濫的你撕我打,好好的女孩子家再被那兩個蹄子帶壞了!高媽媽和幾個丫頭也是的,為何不早早將三姑娘領進來?
“娘放心,我又不是逮著什麼便學什麼的傻孩子,我知道好賴。不過我想求娘個事兒,待會兒娘接了兩位姨娘的茶,便趕緊回屋好不好?”陸清甯開始磨蹭謝氏,好像唯恐她娘不答應似的,只管拿著臉兒摩挲謝氏的肩膀。
“你這個猴兒,弄得娘怪癢癢的!”謝氏忍著笑躲開她,低聲問道:“你又要搞什麼花活?罷罷罷,娘不問了,就依了你!”
怪不得原主兒的記憶裡說她娘是最怕癢的!陸清寧低頭輕笑,這招兒果然靈驗得很,如此她也好實施下一步了!
太太和姑娘已經敘罷母女情,高媽媽在門外看得分明,便低聲輕喝各自低著頭的兩位姨娘:“兩位請進去給太太敬茶罷!”
雪芳和沁玉這才微微抬起頭,邁開腳步便準備往門檻裡走;殊不知兩人誰也不讓誰,險些便撞在一起,當下便各自揚起了頭,狠狠地盯住了對方,雪芳滿眼都是輕蔑,沁玉亦是滿眼怒火……
“你們兩個是不是太放肆了!”陸清寧快步走到門邊也不出門,只管呵斥道:“太太正房門前豈容你們撒野!”
“施紅,拿兩面鏡子來,叫她們倆各自照照鏡子瞧瞧她們的德行!太太還沒接她們的茶呢,便敢如此,敢情是打算一輩子做通房了不成!”
沁玉立時被她這一通呼喝給嚇懵了,隨即便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太太恕罪,三姑娘恕罪!”
陸清寧才不管她跪與不跪,只管抬眼看那雪芳。那雪芳卻是一臉不急不慌的模樣站在原地,可惜好好的面容被沁玉撓了兩把,早已狼狽得不能看,她自己卻尚以為貌美如天仙般。
“怎麼,你不服,還是你真等著拿鏡子照自己呢?”陸清寧被雪芳氣笑了。
“三姑娘方才的話……錯了。”雪芳不慌不忙的回道:“奴家昨日是被光明正大抬進陸宅的,抬房酒擺了,賣身契也簽了,怎麼便得做一輩子通房?”
通房兩字一出,雪芳還不忘用眼風捎帶了地上跪著的沁玉一眼。這騷蹄子是搭了她雪芳的順風車了,否則的話,呸!
“什麼奴家,你跟誰自稱奴家!你也知道這裡是陸宅,你也知道你簽了賣身契,還敢自稱奴家!”高媽媽登時便怒了,若不趕緊插嘴接話,三姑娘恐怕對付不來這等不要臉的青樓女子啊。
再說了,就算三姑娘應付得來,哪有叫主家姑娘對付這種人的,她此時不開口更待何時!
“高媽媽莫跟這等人動怒,值不當的。不如您進來扶太太進內室歇息吧,今兒這茶接不了了。”陸清寧低笑著吩咐罷高媽媽,又邁出門檻來高聲喚道:“金媽媽帶兩個媽媽過來,將雪芳姑娘和沁玉姑娘請回去吧!”
直接請回倒是個好辦法,高媽媽立刻笑著應了聲邁進門,三步並作兩步去攙扶謝氏;而遠遠立在穿堂那邊的金婆子也脆生生的答應了,幾個粗使婆子立時便如餓狼一般朝回廊跑來。
雪芳不敢置信的看著陸清寧。老爺不是說,太太很是寬厚仁慈,三姑娘也很孝順懂事麼,怎麼今兒見了真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雪芳姑娘逾越了,這麼盯著我們姑娘看可不成!”那個毛婆子腿兒最快,手也快,匆匆跑到雪芳身邊,伸手便將她高昂著的頭按了下去。
好想給這個毛婆子取個綽號叫飛毛腿啊,金媽媽幾個可是還沒上得臺階呢,陸清寧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豔羨的看著毛婆子——她自己這身子骨著實不頂用,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練成前世那般。
雪芳哪裡受過這種屈辱。尤其是方才在穿堂裡與沁玉打架,幾個婆子都裝著無事人一樣不大管她們,她本以為這千疊園的僕婦不過是個擺設,怎麼轉眼間就變了!
“你、你個死婆子,竟敢對我動手動腳,看我不回了老爺打斷你的手腳!”雪芳重新昂起頭顱怒瞪毛婆子。
陸清寧回頭一瞧,太太早被幾人又扶回內室,也就索性放開了手腳,冷笑著回雪芳道:“毛媽媽是太太的下人,你對太太不敬,她便可以替太太責罰你!”
“至於什麼回老爺這種話,我勸雪芳姑娘往後還是莫要再說了。這是陸家後宅,凡事都是女人說了算,是正室太太說了算,你可以說過去不懂,但是從今日起,你也該懂了!”
“今日本該是規規矩矩給太太敬茶的日子,你卻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等跪拜太太呢,便在千疊園撒起了潑,你是欺負太太老實,還是欺負太太沒有兒女依仗?真真瞎了你的狗眼!”
“毛媽媽,還不速速將她攆了出去,從今後這千疊園再不許她上門!”
謝氏根本不曾回內室,而是進了西次間便上了木炕斜靠著,豎起耳朵聽起外面的一言一語。眼下不禁微微搖頭:“甯兒還是太急躁了些……氣勢倒是足夠了,可與這種人何須講這麼多?沒得掉了身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36:05
第四十九章 一打一捧
謝氏最開始聽說雪芳和沁玉在門外打了起來,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外加上那兩份早就準備好的、不大相同的賞賜,還有給沁玉準備的行四,給雪芳準備的行五,足夠這兩人互相撕咬一陣子了,她自己卻不傷筋不動骨。
誰知陸清寧這一來,一切全亂了套。這茶終於沒接成,大老爺知曉後還不得又來千疊園亂打亂砸?
“三姑娘也是為了給太太出口氣不是。”高媽媽小心翼翼的替陸清寧說著好話兒:“如今您也瞧見了,那雪芳有多囂張,奶娘也就敢跟您學說了。不過奶娘得求求您,您萬萬莫生氣,奶娘才能接著學下去。”
見謝氏神色不驚的點了點頭,高媽媽猶豫了猶豫又接著說道:“方才在穿堂裡……根本便是她主動挑釁的沁玉,甚至說起了‘怨婦們’,分明是將太太也連帶了。”
謝氏嗤笑一聲,示意高媽媽接著說,高媽媽低聲道:“當時正巧三姑娘也來了,我們本還以為三姑娘不定得怒成什麼樣子,誰知她卻坐在穿堂裡看起了戲,還不叫奶娘回來告訴您。”
“三姑娘都快十二了,最近又一直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事,往後還能替太太將咱們大房管一陣子也說不準,因此奶娘想著,怎麼也得叫三姑娘先拿幾個人立立威。”
“三姑娘方才那番話,雖是聽來暴躁了些,恐怕也是太太輕言軟語的習慣了,乍一聽覺得不妥,可您仔細琢磨琢磨,為何在穿堂時三姑娘卻不曾這般發怒?”
“前幾日禁足四姑娘那事兒,三姑娘便做得極穩妥呢,太太有何不放心的?”
謝氏笑著點頭:“奶娘說的極是,就算她有些地方看起來不夠穩妥,也許她有她自己的用意……孩子逐漸大了,想事兒也不是誰都看得懂了,且行且看吧,實在不成還有咱們在後面給她支招兒。”
謝氏之所以這麼說,也是看出了自家這姑娘跟她完全不是一種作風。或許是那孩子最近這些天學了些二太太的狠戾,又學了些姑奶奶的狡黠,細細一想這是好事兒啊,何必攔著。
此時便聽得窗外哭聲一片,偶有叫?聲,卻被響亮的大耳光壓了下去。就算是謝氏也不得不感歎道:“過去總是躲來躲去的,還真不曾有今兒這種痛快。”
此時的陸清甯哪知道謝氏在西次間聽著她聊著她。只見毛媽媽幾個大耳光下去,雪芳的一張臉已經腫成豬頭,她恨不得跳腳歡呼——何止是謝氏覺得今兒這些做法淋漓盡致的痛快,她也一樣啊,誰叫原主兒留下的、關於太太的記憶都是躲啊躲的!
“三姑娘饒了奴婢吧!”沁玉此時也跪爬過來,一把拉住陸清寧裙角:“三姑娘方才可是都瞧見了,是這小騷蹄子不敬太太,奴婢才與她爭執起來的,奴婢並不是為自己啊。”
陸清寧微微皺眉低頭看她,眼神冷得嚇人。沁玉頓時嚇得一哆嗦,趕緊將手中的裙角放開,卻依然還是痛哭流涕懇求,反反復複就是饒了奴婢那幾個字。
要知道她做了好幾年通房丫頭,昨晚好不易抬了房,三姑娘一句話便將她打回原形去,這叫她情何以堪!
卻見陸清寧沉吟了片刻,終於笑道:“你……還不錯,雖然有時候潑了些,喜歡來給太太添麻煩,動輒便是長跪不起,不過關鍵時刻還知道維護太太,這便很不錯了。”
“不過你方才做得真不對。雪芳姑娘再是如何不敬太太,畢竟馬上便要敬茶了,你便該先顧全大局不是麼,你在太太的院子裡跟她扯什麼?等正事兒完畢,再要個誰是誰非的說法兒也不急不是?”
“你這麼一弄之下,倒叫我看不懂了,你到底是想維護太太啊,還是想給太太抹黑啊?你也曾經是太太身邊的人,怎麼這麼點子小事都看不清?”
“太太是賞罰分明的好主子,跟在太太老爺身邊伺候是你的福氣,你偏偏自己給搞得一團糟,若還是不知悔改如此糊塗下去,我今日救得你,明日救得你,我還能天天救得你?”
沁玉一時聽不懂陸清寧到底想說什麼了,這一會兒誇讚一會兒訓斥的,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卻見陸清寧又是一聲冷笑:“敢情我這麼多話都對牛彈琴了!”
沁玉慌忙伏倒在地:“三姑娘,奴婢知錯,奴婢往後再不敢給太太添麻煩,再不敢來千疊園撒潑耍賴,太太召奴婢來伺候奴婢便來,不召奴婢來,奴婢、奴婢便好好在院子裡繡花做衣裳,念經替太太和姑娘少爺祈福!”
“這就對了嘛!”陸清寧輕笑:“不過咱們且將醜話說到頭裡,方才那些話,只當你發了誓了,今後若有反悔或有違犯,天打雷劈!”
這話是她低身附在沁玉耳邊說的,隨後便直起腰身對著廳堂裡喊道:“施紅姐姐沏一碗茶,再請太太到廳堂就坐,四姨娘要給太太敬茶!”
又低聲對沁玉道:“四姨娘莫以為敬了茶便萬事大吉,稍後的懲罰也免不了,你忍一忍……”
沁玉才不管什麼懲罰呢,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什麼懲罰她都能受。立刻含著淚抬頭道:“奴婢謝過三姑娘的大恩大德!”
俗話說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三姑娘說得好,她沁玉確實是潑了些,可她卻也是為了爭個名分,爭個做回真正母親的權力。
如今名分有了,還能壓那個雪芳賤人一頭,避子湯也停了,保不齊哪天便能懷上一個,就此說三姑娘是她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從此她沁玉就是三姑娘一條狗,三姑娘叫她咬誰她絕不猶豫!
此時的沁玉並不知道,便是她眼下這決定救了她。今後的許多年裡,雖然她並不曾給陸大老爺陸廷軒生下一男半女,直到老死,卻也始終衣食無憂……
而那個雪芳,雖是被毛媽媽給了幾個大嘴巴,卻是耳不聾眼不花。尤其是聽到陸清寧高喊四姨娘要敬茶,她幾欲瘋狂。那個該死的通房丫頭都能壓她一頭,這怎麼可以!
卻見陸清寧轉身朝她走來,雪芳立刻勉強壓住心頭怒火。
方才那個通房丫頭伏低做小得了好處,都被她看在眼裡,她也明白不能跟眼前這位三姑娘對著幹,越對著幹越不討好。
可叫她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無論如何她也做不出啊,那麼她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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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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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36:17
第五十章 給奴做主
“雪芳姑娘的膝蓋好金貴,卻全然忘了自己已經是我們陸家的奴才了!”陸清寧冷冷的話語響起,就像灌進雪芳耳廓裡一個大炸雷,“若早知道雪芳姑娘跪不得,這茶壓根兒便不用準備了。”
“難不成你聽說過誰家的姨娘是站著給正室敬茶的?”
雪芳又驚又喜的抬起頭,三姑娘這話是說,她也可以進去敬茶?只要太太願意接她的茶,跪一跪也無妨麼,老爺今兒早晨還交代來著……
陸清甯卻根本無視她的驚喜,只管冷冽的盯著她打量:“嘖嘖,這臉上的傷怕是得養上十天半個月了。”
雪芳頓覺滿心委屈,淚珠子也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落:“請三姑娘給奴、給奴婢做主!”
陸清寧只覺得渾身一冷。這是什麼作風,不管對上男女老幼都是這幅腔調這幅模樣兒,還真不愧是青樓出身的紅姑娘!
毛媽媽站在一邊將這一幕看得真亮兒,立刻低聲呵斥道:“快快收起你這套嘴臉!若是帶壞了我們家姑娘,重新將你買回窯子裡去!”
陸清寧低頭忍笑。這毛媽媽真有趣,先頭一句還像模像樣的呵斥人家呢,後面這半句可真是不著調,當著她面兒說什麼窯子,笑死個人!
毛媽媽也立刻覺察到自己的話語不對勁,可當著雪芳的面兒又不能自抽嘴巴,只好對著陸清寧擠眉弄眼,言之意下便是您大人大量饒了老奴這一回。
陸清寧不在意的對她擺了擺手,心中卻道,若是可能的話,真該跟太太張回口,將這毛媽媽要到清寧園去。
經過這小一個月的觀察,近身服侍她的幾個已經瞭解得差不多,都是可以信賴的,穩兒轉兒兩個小丫頭和廚房的兩個媳婦子也不錯。
可那幾個粗使婆子……除了守門的童媽媽,分明沒有一個好鳥兒!不是借著抬水進淨房時四處亂瞧亂看,便是偷懶躲清靜的懶蟲,她陸清寧的院子裡可不需要這種混飯吃的貨色!
而那被毛媽媽呵斥了一回的雪芳,此時只管低頭抽泣,抽泣聲越來越大不說,瘦削的肩膀和腰肢還隨著抽泣的節奏一抖一抖的,分明是過去那種惹男人垂憐的手段。
陸清寧見狀,也顧不得再打自己的小算盤,只管一臉厭惡的看著她,好想一腳將她踹飛——宋姨娘便是朵小白花了,如今又來個更甚的,真真是討厭死人了!
正在拼命的壓抑怒氣,便聽得高媽媽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陸清寧抬頭看去,原來高媽媽是送沁玉出來的,看來敬茶還挺順利。
沁玉見她抬起了頭,也慌忙走過來給她施禮告退:“奴婢這便回去了,三姑娘可有何交代?”
陸清寧微笑搖頭:“四姨娘只管守好自己的本份便好,還有……我方才跟四姨娘提起的懲罰,午後便到。”
沁玉格外恭謹的應聲,便側身退後直到下了臺階,又恭敬的跟高媽媽說了聲請回,沒一會兒便消失在千疊園大門外。
高媽媽也便往廳堂裡走回去,臨進門檻前,還不忘給了陸清寧一個贊許又鼓勵的笑容,隨後便將廳堂門口卷起的竹簾放下了。
雪芳被高媽媽這個舉動徹底嚇到了。看來太太這是真不打算接她的茶了?於是也不再猶豫,一跺腳便要朝門外跑。
“毛媽媽將她拉住!”陸清寧這個氣呀,那真是不打一處來。
這個死女人想跑哪兒去?去前院兒找老爺告狀?她不要臉,大房還得要臉,太太還得要臉!
“雪芳姑娘還真是沒規矩!太太的院子是你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地方麼?毛媽媽,替太太掌嘴十下!”陸清寧怒喝道。
又轉頭吩咐另一個婆子道:“金媽媽您往前院跑一趟找老爺,就說是我說的,雪芳姑娘出身不好,動輒便想往前院兒男人紮堆的地方跑,需要學的規矩實在太多了,踏雪苑閉園一個月,先叫她學學規矩再出來見人,省得給老爺丟臉!”
“至於教雪芳姑娘規矩的人,也不用另選了,便叫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輪流教導便好,其他人不許在踏雪苑隨意出入!”
陸清寧只管交代來交代去,一不留神便被雪芳欺到了身邊,一個指頭險些指到她鼻子上:“你、你欺人太甚!”
陸清寧大怒,揚手便是一揮,揮飛雪芳那胳膊的同時,一隻手迅速照著雪芳的脖頸而去,只聽哢吧一聲,又聽得雪芳哎呦一聲慘叫,人便軟軟的朝地上癱去。
她陸清寧才不屑去抽這臭女人的臉,她那一掌,是直直奔著雪芳的頸動脈去的。雖然眼下這幅身子骨不盡如人意,可位置選准了,依然一砍一個準兒。
“住手!”似乎是陸大老爺陸廷軒的聲音,聲音裡還包含著無數的震怒。
陸清寧緩緩回頭,果然是陸廷軒來了,見他身邊還站著一臉忐忑的金媽媽,顯然是沒等出門便跟他撞上了,她不由一臉淒然的笑容。
這個種.馬男這麼不放心太太?太太一直這麼寬厚忍讓,他都不放心,還扔下前院的庶務不管,跑到後院來給新姨娘撐腰?
陸廷軒方才也沒想到,動手打他新姨娘的人竟然是女兒三娘,還以為是哪個小丫頭撒野呢,怒喝自然便擋不住般溜了出來。
再看陸清寧一臉悽楚,他只覺得渾身發涼,良心也稍稍有些不安不起來,可隨即便冷了臉大步走來:“三娘這是做什麼!你雪芳姨娘犯了錯,便找個媽媽好好教她規矩麼,怎麼你個小姑娘家如此不矜持!”
陸清甯依然一臉的悽楚:“找個媽媽教導她?三娘身為陸家長房唯一嫡女,都沒個教養媽媽,只有個奶娘身兼數職,給她找個教養媽媽?四妹妹犯了錯,至今還關在清雅園禁足,都沒個教養媽媽,給她找個教養媽媽?”
陸廷軒不由一臉訕然:“爹爹不是那個意思,爹爹是說,金媽媽湯媽媽便能勝任……何勞你個金貴的姑娘動手?”
“老爺要給奴做主啊!”雪芳此時也悠悠醒轉,抬眼瞧見陸廷軒來了,立刻連滾帶爬的過來求救,一雙素手緊緊拉住他的袍子不放手,宛然是抱住了救命佛爺的大腿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36:48
第五十一章 借力打力
陸清寧早發現了陸廷軒的些許歉疚,既是如此這戲也好演了,又是淒苦一笑:“爹爹說得是。誰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幾位媽媽替太太教導她一下便好。”
“可您問問雪芳姨娘,她同意麼。大清早尚不等見到太太的面兒,便在這院兒裡跟沁玉姨娘撕扯起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罷這個罵那個。”
“您再問問幾位媽媽,哪個不是拼命的勸阻,直說敬茶是件大事,勸兩位姨娘以大局為重,這位姨娘卻不依不饒,將幾位媽媽嚇得根本不敢再開口,只因一勸她她便要往前院兒跑。”
陸清寧並沒撒謊。她之所以早早的來了,又端端的撞上雪芳和沁玉打架,卻不叫高媽媽進去跟太太回稟,便是想看看這雪芳是個什麼路數。誰知這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打不過便要去告老爺……
陸廷軒聽了她的話,立刻狐疑的望向雪芳。要知道這裡可是陸家後宅,這雪芳也不再是什麼客人都招待的青樓女子,怎麼能夠不顧臉面隨意往前院兒跑?
雪芳自小長在青樓裡,因了天生貌美,老鴇總想待價以沽,因此也不曾叫她輕易接客;她認識陸廷軒時,確實也還是個清倌兒,陸廷軒被她的美貌吸引,立時便花了大價錢將她包下。
可就算她當真是個清倌兒,青樓裡又不比尋常人家,怎麼會教給青樓女子如何在後宅生存?便是教過,也不過是說,靠你的美貌和千嬌百媚將爺拴住便萬事大吉,哪是什麼正經路數。
因此雪芳也確實不知道,在這種大戶人家裡,是不能隨意往前院那種男人聚集之處隨意亂跑的。如今被陸清寧當著陸廷軒說破,她立刻覺得滿面羞臊,之前想好的、諸多撒嬌賣癡之類的話語也再說不出口。
陸廷軒見雪芳面有羞愧,立刻怒火上頭,撩開大腳便將她從自己腿邊踹開……
雪芳挨了這個窩心腳,心口疼得更說不出話來,陸清寧卻猶覺不夠,一臉委屈的對陸廷軒說道:“雪芳姨娘沒來之前,誰不說太太寬厚賢良,因此使得老爺妻妾和美,子女成群,真真兒是個天大的福分,就算在天穎府,也是一段美談。”
“誰知她一來,便說老爺的妻妾是以太太為首的一群怨婦。沁玉姨娘替太太分辨兩句,便被她薅下好大一撮頭髮,若不是幾位媽媽拉得緊,沁玉姨娘昨日大喜,今日破相……”
“三娘被雪芳姨娘這些舉動嚇得夠嗆,毛媽媽直說不叫沁玉姨娘帶壞了三娘,雪芳姨娘卻依然口不擇言,三娘、三娘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啊!”
陸清寧說到這兒,便有淚珠滾滾落下,“有個這種不守規矩的姨娘,三娘往後如何做人!咱們陸家的姑娘如何做人!”
陸廷軒是個軟耳朵,這是原主兒給她留下的寶貴記憶。既是軟耳朵,今日聽了今日信,明兒再聽了不一樣的,也許便會轉頭信別的。
於是她今日最要緊的事兒,便是給這雪芳搞個長期的禁足出來,日子久了,他聽得雪芳的不是越來越多了,饒是這女人有萬般手段,恐怕也不好扭轉乾坤吧!
果然,陸廷軒是越聽下去臉色越精彩,不由回想起前些天老太爺罵他的那些話:若要納妾,有的是良家女子和家生丫頭,為何偏偏要選個青樓女子!
青樓女子自小缺乏教養,除了學些諂媚男子的手段,處處上不得檯面,你一要當心她背著你勾引外男,二要當心她帶壞咱們陸家姑娘的名聲,三是可能要白白養著她一個癟肚皮,你何苦來哉!
他當時還覺得老太爺實在太言過其實了,如今再回頭一看,老太爺說的可不是句句在理!
這種不顧他臉面的臭婊.子,挑撥他妻妾不和的臭女人,妄圖帶壞他家姑娘的爛汙貨,竟值得他豬油蒙心的抬舉,他陸廷軒也當真瞎了眼,偏生忘了青樓女的不貞不淑!
“金媽媽毛媽媽,你們倆人兒再帶上兩個精幹的婆子,將雪芳姑娘送回踏雪苑,沒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陸廷軒紫著臉膛吩咐道。
兩位媽媽強忍著歡喜麻利的應了聲,轉眼間,幾人已經拖著雪芳消失了。
陸清甯趁著媽媽們拖人時,偷偷抬眼望瞭望陸廷軒的臉色,見他確實是怒到極致,便垂頭低聲道:“方才爹爹沒來前,三娘也這麼說來著,正想叫金媽媽去徵詢下爹爹的意見,誰知爹爹便來了。”
“三娘還想叫金媽媽給爹爹帶個話兒來著,左右雪芳姨娘……”
“什麼姨娘,叫雪芳姑娘!”陸廷軒怒喝般打斷陸清寧的話。
她慌忙點頭:“是,左右雪芳姑娘已經進了陸家的門,成了爹爹的人,一直關著也不好,總得叫她學些規矩,等規矩學好了,也不是不能不出來見人不是?”
“太太懷著身孕,身邊又離不開伺候的媽媽們,好在其他幾位姨娘都是懂規矩的,不如叫幾位姨娘替爹爹和太太分分憂,輪班換著往踏雪苑去,該教導教導……”
陸廷軒伸手朝陸清寧頭頂摸來,嘴裡還欣慰的說道:“三娘真是長大了,看來這些日子跟著二太太和你姑母學了不少啊。”
陸清甯強忍心頭厭惡,任由他那大掌在頭頂撫了撫,依舊垂頭低聲道:“爹爹說的是,全靠娘親和二嬸娘、姑母的教導,三娘早日長大,也好為爹爹和娘親分憂解難。”
“你娘被她們胡鬧嚇到了沒有,要不要找個婆子去請郎中來?”陸廷軒破天荒的知道關心起謝氏來。
陸清寧搖頭:“娘親確實不大舒服,可方才那些事兒沒處置清楚,娘親也不敢輕易叫哪位媽媽出去請郎中,說是怕郎中撞到院子裡的不像,平白給爹爹丟臉。”
又抬臉綻開欣慰的笑容:“眼下可好啦,爹爹來得及時,替娘解了大心寬,三娘這便叫高媽媽親自去請郎中回來給娘親把脈,爹爹只管回前院忙去,等郎中走了,三娘便找個媽媽去給爹爹報平安,爹爹放心罷。”
陸廷軒頻頻點頭,“既是如此,爹爹便不去打攪你娘歇著了,若有需要的珍貴藥材,記得寫下來給爹爹送到前面去,爹爹立時打發人出去採辦。”
陸清寧一邊應聲,一邊將陸廷軒一路送達大門外,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方才狠狠的咬牙暗道,恐怕這大種.馬是沒臉見她娘罷,跑得倒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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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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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38:37
第五十二章 攻城拔地
在外面折騰了這麼半天,也不知道太太有事沒事?
等陸清寧急急忙忙回了正房,低頭穿過西次間欲往內室走,卻覺得西次間裡有動靜兒,抬頭一瞧,謝氏倚在木炕上笑盈盈的望著她,高媽媽站在炕邊一臉欣慰的笑容,就連?扇門邊的施紅和點翠亦是滿臉微笑。
敢情這幾個人都躲在西次間裡偷聽呢!怪不得她在院子裡時總覺得不大對頭,可惜今世這身子不是她原裝兒,各種反應都不如前世靈敏,說什麼也沒想出是哪兒不對……
見謝氏伸出手欲拉她上炕,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謝氏好幾眼,見的確是平安無事的模樣,方端端正正坐在謝氏身邊,這才靦腆的笑道:“都這樣瞧著我,我都害臊了。”
謝氏撲哧一笑,伸出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個鬼精靈,心眼子真不少!”
點了她這下,謝氏又頗帶些撒嬌的意味朝高媽媽埋怨道:“奶娘您說,我這麼老實一個人,怎麼偏生養了一對鬼精的孩兒呢?”
跟這孩子方才鬧起來的那些事一比較,她那不同式樣的兩種賞賜,還有那四啊五的排行,實在是說不出口的小伎倆啊。
雪芳在老爺嘴裡都成了姑娘,幾位姨娘還要輪番去踏雪苑做惡人,這孩子,將這水攪得夠混!
高媽媽呵呵笑了個夠,方才說道:“三姑娘瞧見沒有,太太這哪裡是埋怨,分明是炫耀呢。”
又正顏道:“過去的些許年裡,太太守成守得多難!今兒老奴才從三姑娘的作為中嘗到了攻城拔地的歡快!”
陸清寧輕呵了一聲:“高媽媽好像女將軍!還要攻城拔地!”
她這一聲大驚小怪的輕呼,立刻惹來滿屋的笑聲,可謝氏隨即便掩了口:“會不會聲音太大,叫外面聽見?哪有我們這樣幸災樂禍的?”
高媽媽笑得不行:“三姑娘將太太都帶壞了,說話像個孩子似的如此促狹。這偌大一個千疊園,難不成都不敢笑了?”
說是如此說,高媽媽心頭卻感慨道,可憐的姑娘,怕是從打嫁進陸家門兒那天起,便不曾如今日這般淋漓盡致的高興過吧。
甚至連她都記不起上一次大笑是何時了,是六少爺降生那一天麼?不是的,那時的她和姑娘,更多的擔心是壓在六少爺頭上的兩個庶子吧……
“高媽媽,勞您親自跑個腿兒請陳爺爺來一趟吧,方才老爺問起太太,我說太太不舒服呢……”陸清寧不好意思的商量道。
高媽媽的感慨立刻被打斷,卻沒有半點不快,反而笑著應聲:“老奴只顧得高興了,倒把這茬兒給忘了,老奴這就去。”
謝氏卻在一邊幽幽的來了一句:“奶娘年歲大了,我真不忍心叫奶娘這麼日日擔驚受怕的,還要時不時的出宅替我跑腿兒。”
高媽媽一驚,立刻顫抖著聲音問道:“太太……太太莫叫奶娘出去養老,奶娘還能伺候太太幾年呢,還想替太太照顧小少爺呢。”
謝氏心下衡量了良久,方才又道:“恐怕最遲明年秋,您的娘家侄子便又得來接您,我再想留您也留不住啊……”
“大姑娘在莊子上待了快一年了,什麼樣的性子也該磨礪得差不多了,等我抽空商量了老爺,便將她和石媽媽都接回來罷!”
高媽媽緊著擦掉眼角的淚。明年秋,還好還好,太太的產期在今年臘月底,她還能幫著太太帶帶小少爺。可是那大姑娘……
“等太太生產之後再接她們不成麼?三姑娘好不易打發了外面一群虎狼,太太為何又要再接回來一個放在身邊呢。”高媽媽急得嗓子都啞了。
陸清寧垂眸回憶,這個大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可腦海裡的記憶裡只有那麼零星的片段,譬如幾年前的一個春天、太太似乎小產過一次?之後大姑娘也被禁了足,在清嫵園裡一關便是兩個月……
再結合起那位姑娘沒多久又被送到莊子裡去,還有高媽媽的急切阻攔接她回來,這大姑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呢!陸清寧如此判定後,忙抬頭附和高媽媽的話道:“媽媽說的是,太太急需養好身子,不忙著接她們回來。”
“便算是石媽媽回來,太太多了個助力,也不急在一時,太太還是從長計議吧。高媽媽擦擦淚洗把臉,先去辦差,別的事兒回頭再說。”
也許謝氏從今兒這些事裡嘗到了主動攻擊的快樂,便想趁勝追擊,將那大姑娘也提溜回來好好訓誡一番,不想再留著她在莊子上逍遙自在了。可大姑娘若真不是個好鳥兒,又能自在多久,何必眼下給自己這邊添麻煩。
謝氏聽了高媽媽和陸清寧的話,也緩緩點頭。她方才只是心疼奶娘,全然忘了自己這不足三個月的身孕了,“是我想的不周到,千疊園打今兒起也許能真正寧靜些日子了,我偏生要給自己個兒找事兒做,真是個不會享福的。”
高媽媽被陸清寧吩咐了一遭,又聽太太這麼說了,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地,洗了臉出去請陳郎中過來把脈不提。
這廂陸清寧便喊著點翠施紅扶太太進內室:“這木炕又硬又窄的坐著不舒服,不如還是回床上躺一躺吧,娘親只管好好歇著,外面有我呢。”
什麼一動不如一靜的說法,對於陸清寧這個做過特情的人來說,遠遠不止是字面的意思。
她認為所謂的一靜,不過是靜靜觀察破綻,以期之後的一動能達到雷霆一擊的效果;而不是說就像謝氏常年所用的這種法子,你動你的我靜我的,彼此兩不相干。
既是從今日敬茶之事上下手了,效果又異常的明顯——雪芳的姨娘身份被大老爺一口否定,沁玉雖如願以償,想必短時間內也不敢如何,便從今日開始,將大房裡裡外外換個模樣兒罷!
如今連謝氏都認可了這主動出擊的好處,正是她陸清甯大展身手的好時候兒到了!她這具身子已經快滿十二歲了,總不能便隨著謝氏一起這麼忍著,忍來忍去到了出嫁的年紀,再換個人家兒繼續忍上下半輩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39:52
第五十三章 措手不及
千疊園鬧了這一場之後,若擱到早以前,曉月苑和吟風苑恐怕不出盞茶工夫便已經知曉。
可如今兩個小院兒早都換了下人,千疊園這邊又不曾吩咐金婆子幾個故意放出風聲去,等宋姨娘和于姨娘先後知曉時,已經是晌午飯之後。
即便如此,這消息也不是倆人兒院子裡的僕婦們打聽出來的,而是金婆子湯婆子上門來替太太吩咐說,叫兩位姨娘午後歇過起身,便前往四姨娘的聽琴苑、替太太賞四姨娘二十記手板兒,一人負責打十下,手下不得留情。
宋姨娘聽罷這吩咐便慌了神兒。身邊的丫頭婆子全被換掉了,該找誰商量這件事兒?打的時候不留情,自然討好了太太,可四姨娘不是就此恨上她了?留了情分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又得罪了太太,便算是太太軟弱,那也是正室不是麼?
“二姨娘稍安勿躁,還有另一件事沒吩咐呢。”金婆子稍帶了些厲色:“從明日起,每三日一輪值,由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分頭前往踏雪苑,替太太對雪芳姑娘進行訓導。”
宋姨娘登時愣住。雪芳姨娘怎麼又成了雪芳姑娘?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太太這一招來得也太突然了些,全然不是過去的作風了,這該怎麼辦才好!兩個婆子交代罷還不等離開,宋姨娘便當兩人已經走了,自顧自的團團轉起了圈兒。
金婆子立在一邊見她半晌都沒一句話,看似冷眼旁觀,心頭卻有些不大樂意——這宋姨娘也忒沒規矩了些,平素裡還不忘給些賞錢或是送些茶點,今兒怎麼連句話都沒有!
還是湯婆子有眼色,輕輕拉了金婆子一把,兩人便退出了宋姨娘的房門,又朝院門外走去。湯婆子便趁機在金婆子耳邊道:“姐姐忘了今兒是替太太來傳話的?這可不是以往了……”
金婆子恍然大悟。可不是怎麼著,以往都是被授意出來“嚼舌頭”的,今兒卻是正兒八經替太太來吩咐差事,差事辦好了回去也有賞,就算屋裡那個賞了錢,她們也不該要啊!
“多虧妹子提醒,否則你老姐姐今兒就給太太丟人現眼了。”金婆子笑著攬住湯婆子的肩膀,耳語道:“妹子你說,咱們家三姑娘是不是太膽大心細了?那雪芳姑娘抬進門來,不過是一夜的疼寵,眨眼便什麼都不是了,全靠三姑娘機靈啊!”
湯婆子那經年累月的煙酒嗓兒嘎嘎一笑,將曉月苑守門的婆子驚了一個腿兒軟,傻愣愣看著兩人勾肩搭背出了門,依然站在門邊不知所措,還是湯婆子扭頭瞪過一眼來,方才慌手慌腳將門虛掩了。
見身後再無眼睛盯著,湯婆子止住笑,低聲道:“這算什麼,三姑娘的後手兒才狠呢,就說咱們這差事吧,這是打算叫幾個姨娘互相打成烏眼雞呢。老姐姐你只管瞧著吧,太太有孕,人又寬厚,高媽媽年紀也大了,恐怕往後替太太當家的便是三姑娘了。”
金婆子歎了口氣。三姑娘替太太當家沒什麼不好的,畢竟從此也能真正揚眉吐氣了;可過去她們是經了太太允許,靠出去散播消息換賞錢的,這往後……
“敢情妹子我方才的話老姐姐都沒聽懂?今兒是出來辦正經差事的,回去自有賞錢,往後不也一樣?再者說,咱們老姐兒倆今兒可是對著好幾個人動過了手,往後咱們倆再說什麼,恐怕也沒人敢信啦。”
湯婆子說是叫婆子,其實不過四十出頭,依著她的性子,當然覺得跟個狠戾些的主子,每日裡出來發號施令更得臉。出去散消息嚼舌頭的事兒,她早就膩了,這些年可沒少有人指著她的後脊樑,說她是個背主的小人呢!
金婆子給了自己一嘴巴,訕訕笑道:“還是妹子明白,又體貼老姐姐,時刻不忘提點。唉,也是老姐姐目光短淺,只顧盯著眼巴前兒那麼一點子賞錢,全然忘了揚眉吐氣過一輩子最要緊。”
她的小孫女今年也有八歲了,就快能進府辦差事了。就算她自己看重嚼舌頭得的賞錢,總不能叫自己的子孫也過跟她一樣的日子。
“可不是怎麼著,老姐姐就是要把眼光放長遠些,有個好主子最要緊。我不止一次聽三姑娘念叨過,說是她院子裡缺人呢,咱們只管好好給太太和三姑娘辦差,回頭也好求太太個恩典不是?”湯婆子也有個媳婦為了養孩子在家歇了一年多……
話說到這份兒上,吟風苑就在眼前,兩人立刻心有靈犀的閉緊了嘴,直到進了于姨娘的廳堂,于姨娘又歡快的迎出來笑問、是什麼風將兩位媽媽一起吹了來。
她這小院兒,兩個婆子都沒少來過,可都是分頭前來,又皆是偷偷摸摸的,唯有今天還真是破天荒。
因此于姨娘雖是臉上掛著笑,心裡卻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四姑娘被禁足的事兒可是嚇死她了,難不成兩個婆子這次又是對著二姑娘來的?
兩個婆子並不搭理于姨娘的熱情,這使得她心頭更是忐忑了,便是請兩位落座的話語聲,都帶了些顫音。
待金婆子冷臉立著、將那些差事一一吩咐出來,于姨娘臉上的笑容立時如同被凍住了,很是尷尬的停在面上,鼻子眼睛眉毛嘴巴沒有一樣兒會動了。
這是太太的吩咐?這真是太太的吩咐?等她終於納過悶來,立刻一臉的不敢置信。
“怎麼著,難不成于姨娘以為我兩個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了,敢假借著太太的名頭傳這種話?”湯婆子明知金婆子是個軟面子,拿人家的拿多了便有些抹不開,立刻搶先開口問道。
“不是不是,兩位媽媽誤會了。”于姨娘慌忙擺手,卻說不出自己之前先是愣神後是不信的緣故。
難道她能直白的告訴兩個婆子,說她根本不相信太太變了個人一樣,本來軟弱可欺,突然卻變得雷厲風行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0:08
第五十四章 小鳥出籠
又抬眸望了一眼陸宅的大門,陸婷姝示意梅媽媽可以放下簾子,再叫車夫趕車離開了。
陸清寧端莊的坐在陸婷姝身邊,從打上了馬車便垂著腦袋不曾抬眼,直到梅媽媽遵從吩咐、將那馬車帷幕放下,她這才變了個人兒似的,昂起頭笑著握住陸婷姝的手:“三娘多謝姑母。”
陸婷姝輕笑:“我就知道梅媽媽將簾子一放下,你便會裝不下去了,果不其然。”
說實在話,她也裝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找個藉口說去上香才離了這深宅大院,誰的心裡不像小鹿一樣躍躍欲試?
她陸婷姝雖是個婦人,照理是比年輕姑娘家規矩寬鬆,可以時不時出去逛上一番,可她畢竟是個和離的婦人,為了陸家的名聲,她想那麼做卻不能做!
和離的婦人便該隅居於娘家最偏僻的那個角落,輕易不出房門,以免叫人家覺得晦氣。老太爺給了她跟著二太太一同管家的機會,便是要叫她出了自己的院子來散散心,她不能不識好歹,反倒日日出宅閒逛。
這一次離開陸宅,還是今年來的頭一次。本來清明前後,二太太也曾攛掇著說不如一起出去踏青,陸婷姝一想那踏青的人山人海,立刻望而卻步,最後也只得是幾位太太帶著孩子們走了一趟,她自己依舊是窩在房裡獨自望天。
“三娘裝不下去可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陸清寧忍不住翹起嘴角。
姑奶奶找的這個上香的藉口實在太可笑,竟然堂而皇之說是要去慈濟庵替病重的老太太祈福,老太爺竟然也還答應了!
“噓!”陸婷姝調皮的豎起指頭放在嘴邊輕噓:“就算四太太的馬車跟咱們距得遠,還是不說破為妙。”
陸家後宅的變天僅限於陸家後宅知曉,面上的和美還是必須裝樣子,否則老太爺也不會便這麼應了這種蹩腳藉口;自家人覺得這藉口好笑,等到了慈濟庵,以那無念師太為首的一眾老尼,卻會讚不絕口的說她們純孝呢。
其實無念老尼什麼不知什麼不曉?陸清寧落水後昏迷不醒,大太太謝氏便請她來過,大戶人家內宅裡、勾心鬥角鬧出人命來的事兒多了去了,誰不是心裡明鏡兒似的,即便真是個意外,還攔不住人家胡思亂想呢。
陸婷姝只不過是覺得這次出行跟隨的人太多了,有些不大滿意。可這種機會對於她來說,本就是很難得,於是也不在乎多來幾個不喜歡的人,只管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好了。
“慈濟庵的火頭師傅做得一手好素齋……”陸婷姝一臉嚮往。
這話卻令陸清寧險些笑個倒仰。她只聽說過火頭僧的說法,難不成尼姑也能這麼稱呼?不過不叫火頭師傅又該叫什麼呢,總不能說慈濟庵的廚子不是。
至於姑奶奶的嚮往,恐怕也不全是對著素齋去的,更多的還是迫切需要體會廣闊天地和鄉野情趣吧。
在深宅大院關久了,誰不盼望著有這麼個機會呢。一眨眼,她已經穿來一個月了,雖說前世受訓時也曾被圈在很偏僻的院子裡,一關就是好久,可那時心中明知之後有海闊天空等她啊,跟眼下哪能同日而語。
就這麼嚮往著雀躍著,馬車碌碌的行進了有小半個時辰,終於出了城。
陸清寧只覺得沒了那高聳的城牆阻攔,就連空氣都變了樣,吸進肺裡潤潤的叫人舒服。只可惜,這大順朝雖不曾在歷史文獻裡出現過,看來只是個架空王朝,女子地位依舊不高,不單單是經商就學,就算是?頭露面都不容易……
“姑母,三娘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她使勁呼吸了幾口新鮮的郊野空氣,終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陸婷姝輕聲一笑:“這樣的三娘反倒叫姑母不適應了呢。你先叫我猜猜……是不是跟這次出府有干係啊,你是想問姑母,除了上香、去世交之家參加花會暖爐會,還有什麼能當出府的理由吧?”
陸清寧咬唇搖了搖頭,笑道:“姑母雖猜中了些,不過還不大一樣。三娘是想問,女子成年出嫁後,不是都有自己的嫁妝產業麼,可女子鎮日裡都在後宅,若有鋪子需要打理,那該如何?”
陸婷姝輕瞟了梅媽媽一眼,梅媽媽只管裝聾作啞的模樣令她放了心——其實她一直都對梅媽媽挺放心的,這才低聲道:“怎麼,你娘已經將你的嫁妝告訴你了?這也忒早了些吧?”
“姑母!”陸清甯裝作小女兒家神色,拉住陸婷姝的手搖晃著不依不饒。
若說婚後的嫁妝可以請管事打理,她是不是現在也能做些什麼?
當然她如今只是個小姑娘家家,並沒太多私房錢,又沒有得用的人手,也許大半都得靠謝氏;可若是謝氏信任她,她也可以費些心思給謝氏和自己姐弟賺更多的錢財傍身啊……同時還能提前練練本事。
至於說到底要做什麼生意,那不是現在能想的事兒;她眼下只想知道,這內宅裡的女子到底是用什麼路徑打理生意的。
見她有些羞澀又有些迫切,陸婷姝也就不再打趣她,笑指了指梅媽媽:“姑母的陪嫁鋪子和莊子,都是梅媽媽每月月中和月尾各自出府一趟替我打理的。鋪子也好,莊子也罷,都有能幹的管事們支應著,也都是用慣了的老人,梅媽媽除開替我傳些話,便是看看帳冊。”
敢情還是得有得力的媽媽媳婦子來回出入傳遞消息,陸清寧微微有些失望。
她本以為,成了婚之後的女子便能親自打理產業呢,原來還是和未嫁之時沒什麼區別。既是如此,在這種年代成婚有什麼好處,不但不能自由行動,還要跟好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不過我告訴你,你可不許給姑母說漏了……連跟你母親也不能講。”陸婷姝拉著她與她耳語了一陣子,聲音之低,就連梅媽媽也聽不見她們姑侄倆到底說的什麼。
只見陸清寧的眼神越來越亮,頻頻點頭,等陸婷姝打她耳朵邊離開,她又覺得有些驚訝:“姑母……這真的行得通?”
她怎麼覺得這跟做夢一樣?陸婷姝給她出的主意,她也不是沒想過,可等真有人告訴她可以那麼做了,她倒有些猶豫了……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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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0:27
第五十五章 何苦來哉
陸婷姝眯了眯眼,方才道:“那就要看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了。你若真是那麼想做,便先將你身邊的人都調.教好,否則你提早做了只是害你自己,賠錢事小,甚至還會影響今後的婚嫁。”
陸清寧凝重的點了點頭,她明白陸婷姝說的道理,那便是欲速而不達。
她身邊的幾個丫頭在屋裡伺候伺候還行,可卻沒有一個是能替她打理生意的料,就算有,那也是姑娘家,出府不會比她容易半分,至多只能叫幾人學學識字看帳,捎帶替她保守秘密而已。
至於說影響婚嫁,那便是說她自己了,若是哪裡行動不慎影響了名聲,婚嫁當然也就大生波折。
既是如此,陸婷姝的“那個”主意也遠遠不能稱之為主意,最最要緊的還是聽從後面幾句,抓緊調.教身邊人並完善自身最重要了。
若她做得夠好,最遲明年便能開始賺錢行動,若她成長得太過緩慢,至少也能積累些經驗,以便成人之後也能親手打理自己的那份財產。
想透了這些,陸清甯便對陸婷姝綻開一個很真誠的微笑:“三娘明白了,多謝姑母教誨。”
她始終不敢太過相信,陸婷姝這麼幫她只是為了不叫她重蹈覆轍,或被老太太太調.教的上不得檯面,或被老太太胡亂安排了婚事;今日她卻終於百分百相信了,陸婷姝還真是這麼想的。
因為陸婷姝根本便不是尋常女子,方才在她耳畔說的那幾句話,講得便是陸婷姝自己過去的經商經歷。
陸婷姝的生母去世後,幾位老爺尚不成才,老太爺根本沒精力照顧這個唯一的女兒,只顧忙活著陸家的各項生意;誰知繼室老太太卻對這個女兒屢次下手,老太爺不得不將陸婷姝打扮成男孩兒帶在身邊行走。
就是這種經歷,使得陸婷姝有一得也有一失。一得是她在老太爺身邊跟隨著,學會了做生意的同時也開闊了眼界;一失便是老太太包氏趁著父女倆經常不在家,隨意給她安排了一樁看似不錯實則要命的婚事。
這樁婚事當時看起來很是門當戶對,陸婷姝的前夫也很是一表人才,可是那人的身體——便是陸婷姝三年無出以致和離的緣故。
當然這個緣故直到陸婷姝和離歸家後,那一家上下也是抵死不認,可那人又迫不及待的娶了繼室進門,至今好久依然膝下空虛,房裡的妾室也不曾有哪個是開過懷的。
如果一樣的事情擺在陸清寧眼前,她也是寧願學姑母選擇外出經商,畢竟那是為了保護性命。婚姻算什麼東西,如果命都被惡毒的繼母搞沒了半條,還能有什麼好婚姻等著?
如今陸婷姝雖是和離歸家了,老太太包氏卻難以再跟她對陣——在外面經商幾年磨練出的性格和經驗,老太太這種內宅婦人哪是對手。陸婷姝又有大筆銀錢傍身,打垮老太太之後找個好人再嫁,也是一樣幸福。
“這老太太……到底為何要如此做呢?她如今要地位有地位,要親生兒子也有,咱們陸家又不缺她的衣食,她這是何苦來的?”陸清寧終於把這個忍了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她也是瞧著陸婷姝並不忌諱與她講這些了。
陸婷姝卻苦笑著搖頭:“你個小孩子家家,莫問這麼多了,聽多了會髒了耳朵髒了心。你只需知道,她除開不恨四老爺那一家,姓陸的便沒有一個不招她恨的就成了,甚至連陸氏族人,她都恨到骨子裡去了。”
陸清寧只得垂了頭不再作聲。馬車已經緩緩駛入林蔭道,道路漸行漸窄也漸漸有了坡度,時不時還有愈來愈濃郁的花草氣息傳來,看來是要上山了。
許是看她有些可憐兮兮的,又或是看她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擔心她愁腸百結,陸婷姝終於低聲說了一句:“當年……包氏夭折過一個孩兒,若不然,你爹便是二老爺了。”
陸清寧也不知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聲嚇到了,還是這話的內容太過駭人,頭依然垂著,遲遲不答言。
陸婷姝忙攬住她的肩柔聲安慰:“你瞧瞧你瞧瞧,你還是太小了不是,這些話本不該說給你聽的,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再教你也不遲。”
其實陸清寧還真是先被這赤.裸.裸的內宅鬥爭嚇了一跳,又被自己過去的想法驚了心……
她本以為野史就是野史,小說就是小說,原來現實的古代生活還真是這樣?看來她真是小瞧了這古代人的“智慧”了!高估自己,小瞧對手,可是要命的錯誤!
即便是在現代,她也是少數的、手上沾過鮮血的人,自以為心性再堅定狠戾不過了;結果才一聽到莫名死去幾個嬰兒便嚇了一跳,這還是她陸清寧麼?
先是在心頭“詆毀”了自己一番,陸清寧旋即又擰起了眉頭——被陸婷姝這麼一學說,先老太太還真是……怎麼說呢,夠糊塗?本該給小妾們提前服用避子湯的事兒不做,反倒等不該出生的生出來再弄死,還真是本末倒置了!
轉念又想到自家房頭那兩個比陸文淵大上好幾歲的庶子,她那眉頭擰得更深了,太太甚至比先老太太還不如呢!老太太包氏的庶長子早已夭折,自家房頭的這兩個,卻恐怕要長成禍害了吧?
陸婷姝便在此時長歎了一口氣:“既是已經說給你聽了,我不妨多說些。包氏的手段何止是這十來年養成的,當年她便是個心機極深的。”
“若不是她買通了僕婦們欺上瞞下,倒了每天的藥湯,又日日以寬布纏縛……何至於如此。都是她不將心計用在正路上,害了她自己和孩子,她反倒遷怒於人罷了。”
“三姑娘莫擔心,我有個藥方,等三姑娘出門子生夠了兒女,我就給你謄錄一份。”一直都不曾說話的梅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陸清寧不由探尋的望向梅媽媽。什麼藥方?給姨娘小妾們吃的避子湯麼?那東西……不是家家正室太太都有的?
卻見陸婷姝咕嚕一聲笑,又伸手輕擰了梅媽媽胳膊一下:“媽媽正經些!既說了等三娘出門子生夠兒女才謄寫,現在說它作甚,三娘還小!若被老太爺和大嫂知曉我過早的教導侄女這些,豈不打斷我的腿兒!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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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0:35
第五十六章 提前“叩拜”
陸清寧記得,慈濟庵坐落在天穎府西郊赤霞峰的半山腰。可只有真正坐著馬車上了路,她才真正體會到,這所謂的西郊半山腰原來很遠很遠,遠得足夠她當年在國內和某島國打個來回。
唉,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十幾裡山路靠著幾匹馬拉車走上兩個時辰又如何,權當是當年做各種體力訓練了——坐著馬車走山路著實太痛苦了些,眼下雖是慈濟庵的山門遙遙在望了,陸清寧卻覺得胳膊腿和內臟全被顛散了。
再看坐在她對面的陸婷姝,卻沒有一點點痛苦的神色,梅媽媽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她不由暗暗歎氣道,姑奶奶當年跟著老太爺出門經商,恐怕長期顛簸在路上,早就習慣了;而梅媽媽是個有功夫底子的,這點兒事更是不算什麼,只有她自己,真是該抽空把前世的本事練起來了!
馬車是進不得山門的,距山門還有幾百階臺階時,半山腰赫然出現一大片空場,這便是慈濟庵的“停車場”了。
十幾輛馬車紛紛停好之後,先下來無數僕婦,再便是僕婦們分頭伺候自家主子下車了;梅媽媽才掀開馬車帷幕扶陸婷姝下了車,正要再去攙扶陸清寧,便見蘇媽媽一瘸一拐的挪了過來。
看來奶娘也被顛的不善,陸清寧笑想。將手輕輕搭上梅媽媽和蘇媽媽的胳膊,她猶豫都不猶豫便提腳噗通一聲跳下車,惹得蘇媽媽眉梢一陣亂跳——這是埋怨她沒個姑娘家的沉穩了。
還是梅媽媽最好了,“三姑娘顛簸了這一路,還跳的動,這身板兒倒還挺結實……”
蘇媽媽很想瞪梅媽媽,因為梅媽媽這話根本不是禮儀教導嘛!礙于姑奶奶就在身邊,又不敢,憋得很辛苦。好在這時無念老尼也帶著一眾人迎出山門,二太太和陸婷姝同時出聲招呼大家可以上山了。
幾百個臺階看起來是不多也不遠,可對長期蝸居在家裡的後宅女子來說,那也是頗為累人的事兒了。若不是一心向佛的,或是天生身子骨結實的,爬到山門前還真是太吃力了些,等陸清寧在山門前站定便發現,大部分都是靠著丫頭婆子“挾持”上來的,唯有她和陸婷姝、還有六太太看來輕鬆些。
這六太太……比她也不過大了五六歲而已,據說娘家是個祖傳幾代的木匠世家,難不成六太太在娘家時便鎮日幫忙搬木頭搬家具,因此練就了結實的身子?
六太太似乎感受到了陸清寧的目光,微微抬頭對她善意一笑。陸清寧深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說法,也回了六太太一個天真的笑容,遍尋記憶卻尋不到過去與六太太何曾有過交集。
恐怕這也是沖著她最近跟隨二太太和姑奶奶打理後宅的緣故吧,再不便是聽說她幫著謝氏將幾個小妾姨娘修理得團團轉,很是讚賞她的舉動。但凡是個正室,都樂於看見不管誰家的小老婆吃虧受罪不是麼。
本就是腿腳很靈便,又有梅媽媽這個得力助手相攙扶,陸婷姝上來得最早,已經與無念師太寒暄上了。
陸清寧知道自己是個孩子,這種場面也不好上前,便一面兀自琢磨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面立在那裡等一等幾個腿腳吃力的。卻聽下麵傳來幾聲驚呼,抬頭時,幾階臺階下的二姑娘陸清瑩與四太太已經滾作了一團,險些就快跌下去了。
別說她現在的身手不夠,就算這是她前世那一具跳躍騰挪皆佳、搏擊攀爬皆優的原身,她也不會暴露自己去解救不相干的人。
特情工作者最忌諱隨便管閒事了。你自以為是救了平民百姓,殊不知你的對手就在暗處觀察著你的可疑,一旦顯露了身手,那就是告訴對手,不用再懷疑其他備選了,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這也就算了,最大的隱患還是任務失敗啊,哪一個特情人員扛得起又輸得起呢?
更何況,四太太和陸清瑩怎麼會撞到一起去!若說兩人偏巧走在一起了,又能一路閒談相扶,她是不信的,大房的庶女跟四太太走得再近,也不會這麼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這慈濟庵山門下的臺階造得極好,每五六階中間都是一個很寬的緩衝平臺,想必也是為了給前來進香的貴婦人太太和嬌小姐們緩緩急切的呼吸。
陸清寧離得遠,別說不想伸手幫忙,就算是想伸手也是夠不到,其他人亦是自顧無暇,生怕被那兩人帶掉下去,一路紛紛躲閃。於是所有人都是眼睜睜瞧著四太太和陸清瑩迅速的滾到下面平臺上,又重重的摔在那裡,耳邊隨即就響起了那兩人的呼痛聲與呻吟。
正和無念師太相談甚歡的陸婷姝伸手挽過才剛站穩腳跟的二太太,兩人對視了一眼,便聽二太太呼道:“喲!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這也太虔誠了些,離著山門老遠的便要給佛爺行禮了?真要燒香叩拜,進了大殿也不遲,你們幾個婆子也別只傻看著了,快快將人攙扶上來吧!”
慈濟庵裡也有不少做粗活兒的尼姑,無念師太本想開口喊幾個來搭把手,聽二太太這麼說了,也便宣了一聲佛號,矢口不提幫忙一事了;只等兩人被連拖帶抬的背上來後,低聲吩咐知客速速幫二人安排個屋子,再將會些醫術的淨緣帶過去,給兩人看看傷勢。
陸婷姝此時便換上一臉抱歉的微笑低聲道:“都是鄙府僕婦們服侍不力,險些血濺慈濟庵山門,還請師太多多諒解才是。”
“陸施主客氣了,”無念微笑著沉聲道:“我佛慈悲廣結善緣,誠心禮佛者善有善報,定不會出現陸施主所言之事。”
正被個粗使婆子背著往裡走的四太太本是一臉的憤怒和埋怨,聽了無念這一句,立刻正了神色低下頭;而陸清瑩本還在雪雪呼痛,亦是立刻沒了聲音。
陸清寧冷眼瞧著這一幕幕,心頭冷笑。四太太也太不長眼了吧,想從陸清瑩身上下手對付大房也好,想給陸婷姝和二太太按個罪名也罷,選什麼時間地點不成,卻偏偏選了這庵堂!
她倒要接著看看,這位老太太的幫兇打得什麼主意!這麼想著,她便緊緊跟在四太太身後朝裡走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0:55
第五十七章 誰走誰留
慈濟庵的後院分成幾個小院,每個小院中都有數個房間,雖不奢華卻很是乾淨——這便是庵堂為前來上香禮佛的女眷準備的梳洗小憩之處,若有哪家太太姑娘為了祈福或是淨心、要在此齋戒一陣子,也是個臨時居所。
庵中的知客師父淨慧擔任這個職位也有些年頭兒了,因此也不消與陸家眾女眷商議,便將她們一行人引至地字型大小第二個小院。
這個小院是陸家女眷前來庵中上香常住的,陸家一行人自然毫無異議;僕婦中打頭的管事娘子們也有條不紊的吩咐著手下,再次出了山門將攜帶來的各種常用物什取進庵來。
只是待那會醫術的淨源師父給四太太與陸清瑩分頭看過傷勢、又留下些藥膏藥草吩咐過用法離開後,陸婷姝與二太太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這次來赤霞峰敬香之事,可是她們姑嫂二人一力主張的,除了三太太徐氏和陸清寧真心贊成,另外一眾人皆是各有各的小算盤,反正是經得住舟車勞頓的都沒落下就是了;可誰知山門還沒進,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看來真有那麼幾個便是跟來添堵的!
陸清寧也緊緊盯著哭啼啼的四太太和四太太腳踝上那個大青包不說話。她不喜歡陸清瑩不假,可誰若想把陸清瑩當成好捏箍的、從這位二姑娘身上尋找突破口對付大房,那也不能夠!
老太太被禁足,起因是因為大太太謝氏被她罰跪,謝氏受罰前又不曾說過已有身孕;等老太太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想著肯定能將內宅的掌家權利拿回去,卻不想老太爺隨口一句、叫孫姨奶奶幫著大房打理納妾之事,敬茶環節便給免了。老太太因此舊疾復發……
就這麼前前後後兩件事,已經足以令老太太一黨恨大房更加入骨了。陸清寧不知道別人誰是老太太一夥兒的,可四太太杜氏根本就是老太太的親媳婦,上一次在理事花廳前,四太太沒得到便宜,今兒分明便是捲土重來了!
可就算她不容四太太拿陸清瑩當藉口,事兒已經出了,眼下她又有什麼好主意打消四太太的念頭?四太太的腳丫子已經腫起來了,可並不妨礙哭泣和埋怨吧,也不妨礙回了陸宅後拿著棒槌就認真吧?
正在猶豫間。便聽二太太冷聲道:“四弟妹的腳踝都這幅模樣了,這幾天看來是無法為老太太祈福了?既說是祈福。每日早晚的功課得做吧,難不成還天天叫婆子們搭著去靜室?就算菩薩不嫌棄,這種傷情也不能盤腿坐久了……”
“不如趁著馬車還沒走,叫他們將四弟妹再帶回家去吧,回了家也好再請郎中看看。除了這腳踝還有什麼傷處,以免耽擱了。”
“還有二姑娘。那臉上的擦傷也忒嚇人了些,也趕緊回去醫治醫治吧,小姑娘家家的若被毀了容貌,嘖嘖……”
四太太想必還有未了的心願,此次前來上香並不僅僅是想對付大房一家,所以不想走,聽了二太太的話便垂頭琢磨著怎麼拒絕。也沒來得及答言。
陸清瑩卻被二太太說委屈了,也嚇到了,本來正拿著小靶鏡照臉呢,此時立刻扔下鏡子哭起來——二太太沒講出口的話是說,若是毀了容。這輩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其實陸清瑩只是腦門上被磕出了個大包,大包表面又破了油皮而已。方才那淨源已經用草藥水給她擦洗過傷口。又敷了特製的草藥泥,說是不會留下疤痕。
可哪個姑娘家不愛惜自己的容貌呢?陸清瑩本來自襯她雖比不過陸清雅,好歹與陸清寧不相上下,長相完全稱得上清秀可人,可若真如二太太所說,她可就成了陸宅裡最醜的那個姑娘了!
聽她哭得令人糟心,四太太不由抬起頭白了她兩眼,可又感受到陸清寧的目光一直盯過來,到底也沒好埋怨什麼,只得對二太太道:“二嫂說的有道理,不如叫二姑娘隨著馬車回去吧。天氣逐漸熱起來,萬一那傷口化了膿,還真是會破相。”
“至於我麼,別說只是腳踝扭了下,便算是腿兒斷了我也不走的;我這次來慈濟庵,不單要為老太太祈福,還要給我們八娘點個無盡燈,再請無念師太替她念念藥師經……”
“若是我和二姑娘都走了,豈不是說咱們陸家信不過淨源師父的醫術。既是來上香禮佛,心意就得誠。”
陸清寧垂著頭假作沒聽見。
被四太太這麼一說,陸清瑩的傷勢顯得更嚇人了,大熱天的可不是容易化膿麼;可又說什麼既是來禮佛,便要心誠,陸清瑩到底是走還是不走?走吧,落個心不誠的名聲,不走呢,又擔心破相……
可畢竟這些話只是針對陸清瑩一個人的,只要不涉及她們大房,她才不管,反而巴不得旁觀陸清瑩吃癟。
陸清瑩哪裡想得到陸清寧想的這些,她本就嚇壞了,此時更是擔心起額頭上的傷勢來,哭得更委屈了,一邊哭還一邊嘮叨:“都怪四嬸娘那個丫頭,明明是山路也不瞧著些,一腳便踏在我的裙角上!”
四太太正在等著二太太回答她的話,聽罷二姑娘這番哭訴,立刻壓不住怒氣了:“二姑娘說話好沒道理!難不成我的丫頭是故意踩你去的!”
“三娘和五娘都跟你差不多大小,還得叫你一聲姐姐,她們兩個做妹子的都知道微微提著些裙角才好上山,為何二姑娘卻不懂!”
“我倒覺得你是故意留著那裙角來害我的……怪不得誰都說,庶女的教養終究比嫡女差些!”
陸清寧無聲歎氣。才覺得四太太今兒變了性子,變得能忍耐了,轉眼便聽見又一出兒挑撥離間。
二太太和陸婷姝顯然也聽出四太太話裡話外的意思了,可不待哪個開口,便聽得房門被輕輕叩響,隨即便是五姑娘陸清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母親。姑母,我三嬸娘她們都梳洗好了,你們也快些吧,否則便趕不上齋飯了。”
不過是兩個人受了點小傷,既不能耽誤眾人梳洗,亦不能耽擱晌午的齋飯;因此跟隨著四太太和二姑娘到這屋裡來看傷的,只有二太太和姑奶奶,還有陸清寧,其他人都各自回房間忙碌去了。
如今三太太專門叫五姑娘過來提醒,想必也是怕這邊起什麼口角。二太太看了眼陸清寧。陸清寧忙站起身來拉門出去——五姑娘都來喊人了,她去給三太太說一聲吧。萬一趕不上庵裡的齋飯,也得叫婆子們將乾糧點心準備出來不是。
出了門的陸清寧首先將眼睛看向陸清許的裙子。裙子還是來時的那一條,並沒換上新的,而裙邊果然很乾淨,與她自己的一樣乾淨。
看來四太太真是用心良苦啊。幾個姑娘的裙角都被她看遍了。唯有陸清瑩是拖遝著裙角走路的,不踩陸清瑩踩誰呀。只是四太太這麼做著實失算,還搭上了自己的一隻腳丫子。
“三姐姐這是看什麼呢?是我哪裡不夠得體麼?”陸清許今年才滿九歲,同父的庶妹也還小,無法跟她爭這個爭那個,顯然還是個天真無邪的標準嬌養嫡女模樣。
陸清寧輕笑著抬高了聲音:“我看看五妹的裙角髒不髒,若是上山時拖髒了,便得換一條乾淨的不是?”
門內的你一言我一語立刻便無聲息。陸清寧知道自己想表達的意思裡面都聽見了,便執了陸清許的手,朝三太太的屋子走去。
三老爺和三太太在端午節前回到陸家,便被老太爺留下不許再走了——逼迫他們離家的老太太顯然不好再複起,又本是老太爺的主意才導致了這個結果。哪裡還能再叫陸家嫡子帶著妻子四處?頭露面去?
可三太太顯然已經嘗到了內宅之外的舒坦了,前兩日一聽二太太和姑奶奶張羅起來、要出府到慈濟庵小住。立刻躍躍欲試的搶先報了名。等陸清寧挽著陸清許走到三太太房前,便見三太太正倚在窗裡微笑,分明是來了庵裡還不足,還要打開窗戶看風景。
待陸清寧進了屋,三太太將丫頭打發出去,又將門和窗都關了個嚴密,聽她簡單的將事情低聲學了學,立刻眯眼笑起來:“你們這四嬸娘……有長進了,開始對晚輩下手了,不愧是咱們家老太太的親媳婦。”
陸清許根本聽不懂這些話,懵懂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陸清甯想起二太太經常託付她,叫她自己長本事的同時別忘了五妹妹,便低聲告訴陸清許道:“二姐姐說,是四太太的丫頭踩了她裙子,害她站不穩,她才滾下去又絆摔四太太的。”
“四太太卻說,你和我都知道微提著裙角上臺階,唯有二姐姐是故意拖著裙角,分明是成心去絆她的丫頭。”
陸清許更迷糊了,“那到底是誰故意的?”
三太太輕輕打了陸清寧手背一下,嗔笑道:“三娘你個壞丫頭!要麼就不叫你五妹妹知道這些醃臢事兒,要麼就給她講清楚了,講一半留一半算怎麼回事兒?”
陸清寧很喜歡三太太,因為三太太有著一副和陸婷姝差不離兒的性子,或許這便是出去經商的好處?
她便一邊笑著應聲說三嬸娘教訓的是,一邊又轉頭問陸清許:“二姐姐只顧得哭,一口咬定是四嬸娘的丫頭故意的;四嬸娘卻連咱們倆提著裙子走路都看得清楚著呢,你說她們兩頭誰是故意的?”
陸清許乾脆不依了:“三嬸娘您看看三姐姐,明明說您說得對,然後還裝成老先生叫我回答!”
三太太很是配合,立刻佯裝瞪了陸清寧好幾眼,只當是為陸清許出氣了。陸清寧亦是假裝一縮脖兒,逗得陸清許立刻咯咯笑起來。
等她終於笑夠了,陸清寧這才輕拍她的胳膊道:“四嬸娘既然看見了咱們倆提著裙子,也知道二姐姐拖著裙子,肯定是從打爬山便開始四處打量了,對不對?可惜她給說漏了嘴,這便可以斷定,是她和她的丫頭故意的了。”
陸清許恍然大悟。立刻站起身來:“這也太壞了!這也太欺負人了!是哪個丫頭啊,趕緊提溜出來打一頓!至於四嬸娘……也不用打了,反正她害人反害己,自己的腳丫子也險些扭掉了,就算菩薩懲罰她了罷!”
三太太和陸清寧相視一笑,皆伸出手來拉陸清許坐下,又低聲囑咐她不要嗓門太大,以免叫隔壁的人聽見——五姑娘雖小,也明白善惡終有報的道理,怎麼偏生那四太太卻不明白?
三太太更是語重心長的說道:“三娘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五娘多跟你三姐姐學著些。可惜三嬸娘是沒有女兒啊。否則便可以跟你們姐兒倆一同學習一同玩耍了。”
話是這麼說,三太太的心裡卻如同刀絞。
外人皆以為五少爺陸文敏是三太太的第一個孩子,可只有陸家人才知道,三太太在五少爺之前小產過一個七個月的胎兒,是個女孩兒。若是養大了,也有八歲了。
而三太太小產的起因。便是老太太一口氣給三老爺塞來兩個通房。當年的她才過門兒不久,氣性大不說,又不大知道老太太的性子,挺著大肚子去找老太太哭鬧不休,反被一通擠兌外加一通臭?,回到重萱園便破了水,保了三天后。終於……產下個死胎。
陸清寧輕輕遞過乾淨的帕子,示意三太太擦掉眼角的淚水,也許是三太太想得入神,她將帕子伸過來半晌都沒回應,只得出言提醒:“三嬸娘。”
三太太一驚。趕緊接過帕子來沾了沾眼角。陸清許坐在一邊看傻了,又不敢問——當年她和陸清寧都還小呢。哪裡知道這些背後的故事。
擦掉了眼淚的三太太又恢復正常,微微皺眉道:“才來到庵裡便出了這麼多的麼蛾子,真是叫人笑話咱們陸家啊。看來下次再出來,得換個藉口了,省得不管什麼人都要跟著一道兒出來,沒得惹人心煩。”
陸清寧笑道:“換藉口怕也不中用,四太太方才還說呢,她來慈濟庵主要是為了八娘,因此就算腿摔斷了她也不下山。”
三太太嗤笑道:“若真是為了八娘,便不該在山門外便起了害人的心。我瞧著啊,若不是無念師太說了那麼一句真心禮佛善有善報,恐怕她當時便會發飆。”
藉口誰沒有?老太太鎮日裡欺負大房二房三房還有藉口呢,來來回回便是那麼一句為了陸家子嗣,為了陸家門風,可日子久了,誰瞧不出來藉口後面的壞心眼子!
藉口多了,惹得老太爺這個大家長急了眼,編藉口的那人頭一個不得好兒,卻還有人不長眼,有樣兒學樣兒!
“要麼三娘再去瞧瞧,若四太太執意不肯走,留下便留下吧。反正她的腳扭成那樣,人也動不了窩兒,這幾日多防著她的丫頭婆子也就罷了。”陸清寧站起身來徵詢三太太道。
“你去瞧瞧也好,萬一趕不上中午的齋飯,我也好叫婆子們準備飯食,左右之前已經拜過山門丟過臉,不在乎多丟一回了。”三太太笑道:“好在這庵裡的姑子們都是有眼色的,只要香油錢不少添,輕易不會出去散播什麼。”
“三嬸娘說的是,那個知客只將咱們送到小院門口便告辭了,淨源師父也不曾多做停留,分明都是明白人。五妹妹你好生陪三嬸娘坐著,不要再往那邊跑,有事我會過來告訴的。”陸清寧說罷話,便輕手輕腳離開。
三太太沒法子隨她一同過去,畢竟還有五太太六太太呢,一會兒找過來不見人影,少不得到那邊去攙和,那邊本來不過是小事情,攙和的人越多越亂套,反倒如了四太太的意。
至於三太太說姑子們拿了香油錢便守口如瓶,陸清寧還真不敢相信。
今兒陸家人來了,明兒張家後兒李家,大後日來了錢家孫家,這種地方本就不是能斷了人的,什麼事情瞞得住?不是說太太們還專門願意來尼姑庵打聽各種消息,或是來給自家少爺姑娘說親的?
所謂的佛門清淨地,也不過如此了!陸清寧盯了一眼院門口外那撒丫子跑掉的小尼姑,冷笑了一聲,才輕輕推開二太太和姑奶奶所在的房門。
“我過來時,院門外有個小尼姑正朝裡面張望呢。”進得屋來。她也不好問商量的怎麼樣了,便說起門外的事兒——尼姑都來看笑話了,能消停且消停吧,莫將陸家的臉都丟到菩薩跟前來!
陸清瑩聞言狠狠剜了她一眼,想來是埋怨她不留下幫忙說話,反而跟著陸清許跑掉了?陸清寧假裝無視這位二傻姑娘,只管抬頭看向二太太和姑奶奶。
二太太便擺了擺手:“也許那小師父是來問要不要過去用齋飯的,我看不如這樣,喊幾個婆子去將齋飯領回來便好。”
“再將二姑娘的丫頭婆子喊個腿快的,去山門外留一輛馬車。等二姑娘吃了午飯再回去也不遲,反正傷已經擺在這兒了。何苦再餓著肚子急匆匆趕路。”
陸清寧能想到的最好結果也是如此了。將齋飯領回來吃很是兩不耽誤,一是二太太既然這麼提議了,可能許多人家的女眷都是如此,她們如此做也不算出格兒,二是還省得她們這一行人啃乾糧。
至於誰走誰留。四太太肯定是不願意走的,於是陸清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把她留在這裡分明是個禍害,至少也給四太太留下一個大缺口;而陸清瑩又是相對比較弱勢的那個,既然四太太不走,也只能她走了不是。
見陸清瑩聽了二太太的話也不吭聲,瞪著她的目光卻更憤恨了,陸清寧實在忍不住,立刻回瞪了一眼。這跟她陸清寧有什麼干係啊。憑什麼這樣瞪著她!
陸清瑩立刻又是滿眼的淚水,分明是不甘心——這慈濟庵周圍的景色她還沒來及看一眼呢,用罷午飯卻得立刻趕回陸宅,為何摔跤的那個不是陸清寧,反倒是她!
若說四太太刻意想跟人過不去。也不該是她陸清瑩啊,她一沒幫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對付老太太。二沒仗著是個嫡女便將眼珠子長在頭頂上,憑什麼從她身上下手啊,敢情是她陸清瑩好欺負!
若摔了跤的換成陸清甯或是陸清許,二太太肯定不張羅著往回送人,反而會噓寒問暖的,甚至還能叫丫頭婆子帶著,去後山上散散心……如今她受了傷,便嫌棄她拖累人了!
而陸清寧回瞪了陸清瑩這一眼後,突然想起自己前世已經是二十七歲的大姑娘了,如今卻跟這十二歲的小孩子置起氣來,自己也覺得好笑。慌忙跟二太太姑奶奶念叨了一聲,便出去到廂房裡喊僕婦們,按著二太太的吩咐、該領齋飯領齋飯,該留一輛馬車備用的便趕緊出山門。
跟著陸清瑩前來赤霞峰的除了奶娘馮媽媽,還有個小丫頭。那小丫頭叫燈芯兒,是前些日子清理幾個院子時、重新安排進去服侍的,又曾經親眼得見三姑娘掌摑四姑娘,自然很是服帖聽話,很是乖巧的應了聲:“馮媽媽年歲大了,還是奴婢出趟山門留車子去好了。”
馮媽媽心頭苦澀極了,怎麼二姑娘又惹禍了?
她帶了二姑娘十幾年,如今是二姑娘身邊僅存的一個老人了,可她吃的是陸家的飯,穿的是陸家的衣,主家如何吩咐便得如何做不是麼?可憐她受的這種夾板氣,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理解,往後能否乖乖的,別再做些出格兒的事兒了呢?
“等回了家,媽媽多花些心思勸勸二姐姐吧。”陸清寧似乎看出了陸清瑩這奶娘的想法兒,並不曾忙著離開。
這媽媽裝得可憐,可誰不知道奶娘才是姑娘最貼身的下人,陸清寧就不信了,當初陸清瑩籌畫著與陸清雅一同推她落水,這奶娘就一點不知情。若是知情,就算不去告訴太太,跟三姨娘說一聲、再或者自己攔一攔也好,哪有這種不作為的下人!
馮媽媽自然被陸清寧的話唬了一跳,慌忙蹲身回應:“三姑娘說的是,老奴往後會常勸著二姑娘些……”
陸清寧的話她聽懂了。奶娘的勸導職責她總要盡,至於二姑娘聽與不聽她就管不著了,若姑娘實在是不聽話還想出去惹事,也該速速回稟太太去——這是三姑娘教她自保呢。
“這就對了,”陸清寧輕笑:“馮媽媽也是陸宅的老人兒,自然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哪裡消我多說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1:09
第五十八章 山路遇險
慈濟庵裡少了個小禍水二姑娘陸清瑩,四太太又當真扭傷了腳,接下來的日子還真是波瀾無驚過得飛快——赤霞峰中本就景色極好,無念師太收了幾位太太不菲的香油錢、又暫時辭了其他香客,分明就是一個天生美妙的度假之地。
而五太太六太太兩人,看似都是那種明哲自保的性子,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奶奶又是真心心疼陸清甯和陸清許,心頭都明白也就是做小姑娘家還輕鬆些,這姐妹兩人便只管像撒了韁繩的野馬,日日長在山裡,日日玩個大汗淋漓才肯回到庵堂後院梳洗歇息。
“若是在庵堂裡的日子不用跟著做早課晚課,便更好了……盤腿在靜室裡坐一個時辰實在太磨人了!”眨眼便到了離開慈濟庵回陸家的日子,陸清許留戀的看了眼山門,對坐在她對面的陸清寧又埋怨又無奈的說道。
陸清寧不由笑道:“這話只你我姐妹說說便罷了,若叫二嬸娘知曉了,當心下次不再帶你來。既是來上香祈福,不做早晚功課又來做甚?”
和這個五妹妹一同玩耍了幾天,陸清寧早就看透了這丫頭的性子。還不是不捨得離開慈濟庵,眼下不得不走了,便趕緊給這庵堂挑出些毛病來,以免走得心不甘情不願?
求而不得的時候,說一句此物此人不過爾爾,之後的日子裡便省得太過惦記——單看這一件小事,這五姑娘便比二四兩位高明多了,眼下這丫頭才不過九歲,再過兩年又該如何?
因此陸清寧立刻打定了主意,要將這小五丫頭收入自己的陣營。她自己也才不滿十二歲,就算過幾年要談婚論嫁了。在娘家的日子還有好幾年可過,沒有個年歲相當的好姐妹怎麼成。
而二太太待她一直都如同親母,就沖這個,她亦要對陸清許好一些。二房的庶女六姑娘現在才六歲,可那丫頭的姨娘不是個省油燈,跟著生母再長幾年、保不齊一樣長成個壞坯子,她可不想叫陸清許像她的前身一樣,被庶姐庶妹害死。
陸清許顯然是被她這話提醒了,慌忙掩住口忙不迭點頭,直到馬車車輪的碌碌聲響起。才放開嘴邊的手:“多虧三姐姐提醒,否則等到了家我便得去找我娘抱怨……”
她這話音還不等落下。便聽車外一陣馬聲嘶鳴,她們這輛車的拉車馬似乎受了驚嚇,車廂旋即被甩成蛇形,左晃晃右晃晃擺得厲害,惹得陸清許立刻一陣尖叫。
好在陸清寧眼疾手快。先是一把撲住向她跌來的五妹妹,又一把將她按在自己懷裡。同時高聲喝問帷幕外趕車的車夫:“四喜,怎麼回事!”
只聽得四喜慌得走了調的聲音傳來:“三姑娘,五姑娘,方才過的是一個彎路,不想下面有馬隊迎頭上來,驚了咱們這邊好幾輛馬車!”
馬隊!那便是一隊男人咯!
陸清寧本想撩開側窗的簾子瞧一瞧到底是怎麼回事,聽得四喜如此回話。立刻死了心思,就連之前想抱著陸清許一起跳車的想法兒也趕緊打消了。
且不說跳出去會被騎著馬上山的男子看了個清楚,既狼狽又丟了姑娘家的體面,萬一跳出去又被馬隊踩上兩腳呢,會丟了小命兒的!
“四喜你別慌!趕緊拉緊韁繩莫想別的!”陸清寧一邊緊緊攬著陸清許。一邊亦不忘大聲提醒。
馬聲還在嘶鳴,車廂還在蛇行。陸清寧甚至聽不清四喜又喊了些什麼,只管一隻手抱著陸清許蜷縮在車廂的地板上,另一隻手緊緊摳住對面的座椅,以免被甩出轎廂去。
一,二,三,四,車廂每甩一下,都會將她的後背心磕在後面座子上。怕嚇到懷裡的陸清許,雖磕得生疼,她卻也只能咬牙忍著,默默的數著被撞的次數,漸漸覺得傷處變得極其麻木,正待咧嘴笑一笑,卻有兩行淚緩緩流下來——她可是才穿來一個月,就又要死了?
耳邊的各種喧囂聲已經不見了,她真的要死了,就像她才穿進池塘那一刻,聽不見亦看不見,就連手腳也都不聽使喚。當初好不容易把那一段熬了過去,又換了具身子重新活回來,還來不及高興呢,怎麼又要死了?她的命還真苦……
“姑娘,三姑娘!五姑娘!我的姑娘啊,快叫奶娘瞧瞧傷到哪裡了?”耳邊分明是蘇媽媽的哭聲,似乎還有陸清許的奶娘平媽媽?
陸清寧激靈一下睜開眼,低頭就瞧見懷裡的陸清許蒼白著臉,一雙眼瞪得老大傻傻的看她呢;再抬頭看,果然是蘇媽媽和平媽媽也進了轎廂,正一人一個的撫著她們兩姊妹的頭,一邊哭一邊喊。
原來她沒死,方才只是被撞暈了……驚馬都攔住了?馬車也沒掉到山崖下麵去?我的乖乖,看來這七天的早課晚課做得很值得啊!陸清寧匆匆從轎廂地板上爬起來,又將陸清許也拽起來,卻覺得後背撕裂般疼痛,不由低呼出聲。
“奶娘奶娘,快去告訴我娘,三姐姐後背撞得夠嗆,都是為了護著我!”陸清許這會兒也醒過神來,張嘴就是急切的哭腔,“眼下沒處找郎中,先將那各種藥膏子藥丸子全拿來!”
陸清寧苦笑。各種藥膏子藥丸子,這是拿她當藥罐子了?見平媽媽匆匆應了聲就要下車,她連忙出聲阻攔:“媽媽莫太急切,沒得叫二嬸娘她們掛心。我只是後背撞了幾下,有那止痛化瘀的膏藥拿些來便好。”
見蘇媽媽傻傻的蹲在一邊滿臉是淚,又忙著安慰蘇媽媽:“奶娘莫哭了,我真沒大礙,抹些藥膏便好。”
“到底是誰家的馬隊闖的禍?這赤霞峰上都是尼姑庵,怎麼會有男子來?別的馬車裡有人受傷沒有?”問到這裡,陸清寧不免皺眉——這大順朝亂成這樣子了?
蘇媽媽聽她這麼說,忙扯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回姑娘的話,是幾位不識得的少爺走錯了道兒,剛好見到咱們的車隊,便興奮的迎上前來打算問路,可他們突然從拐彎處躥出來,難免驚了咱們的馬車。”
“好在那幾位少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一個個如飛一般便將咱們這邊幾匹驚馬制服了,這會兒正在前面給二太太幾位賠不是。”
陸清寧輕撫胸口。原來是走錯了路啊,還好還好,沒她方才想的那般齷齪。
可這一撫胸口,難免又扯動背後的傷,她疼得又是一咧嘴,不禁倒豎柳眉罵道:“他們捅了這麼大的婁子,只賠個不是便算了?那乾脆將我和他們掉個個兒,叫他們坐在馬車裡被我驚嚇一下,再將後背撞個稀爛,我給他們賠個不是好了!”
“既是出來遊玩,便該事先探好路不是麼,哪有這麼魯莽的少爺,隨處亂走隨處亂闖,也不知是誰家的,如此上不得檯面!”
“姑娘教訓的是,確實是鄙人一行太過魯莽,只顧遊山玩水忘了道路,鄙人代我那幾個魯莽的兄弟給姑娘賠不是了,這裡是黃金十兩,聊作姑娘延醫問藥之資吧。”一個很低沉的男子聲音非常突兀的在車廂外響起,隨即便有一樣物什穿過帷幕飛進來。
陸清甯一張手,刷的一下將那物什接在手掌心,看也不看又拋了出去,同時怒聲道:“你當這是打發碰瓷兒的小人呢!既說是賠不是,便得有個賠不是的樣子,拿著黃金嚇唬誰!”
咦?難不成是這七天在山上東竄西竄的長本事了?這具身體竟然能接住快速拋來的飛行物了?陸清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滿心不敢相信。
那男子的聲音又在車外響起,“那……姑娘想如何?如若不然姑娘下車來,鄙人登進轎廂裡去,姑娘再差幾個力大的僕婦,將這轎廂推幾個跟頭可好?”
陸清寧將目光離開自己的手掌,凝神想了想,似乎沒聽見方才那個疑似荷包的物什墜地之聲,立刻撇嘴嘲笑道:“看來你是個練家子,如此的話……恐怕推你翻一百個跟頭也沒甚大損傷,不如還是算了罷,省得叫人以為我得理不饒人。”
“再說了,這馬車可是我們家的……”
那聲音立刻氣結。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樣?
陸清甯才不管車外的人如何糾結。她方才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誰叫這人站在馬車外偷聽她說話來著?見他沒了下文,立刻高聲道:“不是已經賠完了,您可以走了!”
她和陸清許兩個小姑娘坐在馬車裡,雖說還有奶娘蘇媽媽在,車外站著個陌生男子算是怎麼回事?要知道這一行可是還有個四太太呢,那人最會借機生事了!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姑娘!”蘇媽媽急切的低聲制止道:“如此高聲大氣要不得!”
陸清寧撲哧一笑:“奶娘!他一個陌生男子,必不是像四喜離得這麼近,難不成我還淑女一般、柔聲軟語的說話?就算我能說,他能聽到?”
陸清許也緊跟著撲哧一笑:“可不是!平媽媽也總像蘇媽媽這樣,不分場合的訓導,全然不管當時是什麼情景。”
兩人的話將蘇媽媽弄了個大紅臉,喃喃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陸清寧耳朵尖,卻聽得車外一聲輕笑,不由惱怒的掀開側簾,想給那男子再來幾句狠話——這是什麼人啊,都攆他走了,還在外面偷聽!
不想待簾子掀開,那人已經遠遠離去。看背影倒像個翩翩少年郎,可惜太自負了些,還想拿金子砸姑奶奶,門兒都沒有!陸清寧對著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1:20
第五十九章 迎頭一擊
路上折騰了這麼一出兒,未免耽擱了行程,等一行車隊回到了天穎府城內金果巷陸宅,已是午後過了飯點兒。不單單是大太太謝氏派了高媽媽頻頻在門口張望,便連孫姨奶奶也親自等在門裡——家裡接人的車隊夜裡便走了,披星踏月只為趕路,一行人在午時之前到家才對啊。
待終於望見車隊在巷子口上冒了頭,高媽媽長長松了一口氣,立刻高聲吩咐門房的小廝們撤門檻,好叫車隊駛進院子。孫姨奶奶聞聲也連忙打發身邊小丫頭:“去跟老太爺回稟,太太和姑奶奶姑娘們回來了。”
那在山路上惹了禍的幾位少爺告辭後,蘇媽媽便給陸清寧的背上敷了厚厚一層藥膏,藥力的清涼過後,令她更覺得肢體麻木不堪,這一路簡直就像木頭人一樣,硬生生的挺了回來。
四太太和另一輛車裡的僕婦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之前在山路上遇險,幾人全在轎廂裡摔了個七葷八素,這一路上都是呻吟聲迭起,直到離開山路、周圍人煙漸密,幾人才勉強閉了口,忍痛堅持了這一道兒。
而家裡出來迎接的幾位,哪一個不是火眼金睛。見陸清甯被蘇媽媽扶下馬車,動作極其古怪,高媽媽立刻想到可能是出了事,可這畢竟是在前院兒,問也不好問,只好將埋怨的眼神瞪向蘇媽媽。
蘇媽媽頗覺得委屈——不相識的馬隊驚了自家馬車,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婆子哪有回天之力?
不過想到自家姑娘和五姑娘只說了句不用她貼身伺候,她便與姑娘分頭坐了車,事發之時確實是無法護著姑娘,老臉暫態通紅。
孫姨奶奶此時也連聲吩咐著碧油車旁的婆子們速速套上馴騾,先將幾人送回內院再細說也來得及。
又拉來一個立在旁邊傻愣著的婆子耳語了幾句。那婆子慌忙點頭,腳下隨即便起了風聲,轉瞬已經撒腿跑出了大門,一直跑到近巷子口方才傻眼站下:孫姨奶奶叫趕緊去請郎中,也沒說請哪一家的呀?
幾輛碧油騾車緩緩駛進內宅垂花門,垂花門內還有一行人等候著,二姑娘陸清瑩也在其中。
僕婦們低聲說著話,分明是在議論著車隊怎麼回來的這麼晚,難免有那麼一句半句飄進了二姑娘的耳朵。
怎麼,三妹妹她們這一行在路上出了事?
陸清瑩的嘴角登時翹起了幾分——活該啊。當初她還沒來得及多瞧慈濟庵一眼,便被你一言我一語的趕回了家。如今可好,她陸清瑩躲過了一劫,陸清寧卻險些掉下山崖摔死呢!
菩薩有眼!最好將陸清寧摔個半殘才好!是嫡女又怎麼樣,傷殘之軀也不要想過好下半輩子!陸清瑩如此惡毒地想著,卻見一輛碧油車被微風掀開了紗簾。裡面端坐著微笑的不是陸清寧又是哪個?
也就是紗簾掀開的這一霎那,陸清甯將陸清瑩那一臉幸災樂禍和怨恨惡毒全看在了眼裡。心頭不免低歎。也許這人從生下來那一日起骨子裡便帶了邪惡,想指望三五日七八日便能改頭換面?下輩子再說吧!
從大門口往內宅裡走的路上,孫姨奶奶也弄明白了事情經過,此時正在慶倖著,遣了個婆子去請郎中還真是做對了,可旋即想起老太爺一早兒的吩咐,不禁黯了臉色——四太太和三姑娘全都受了傷。根本不是商量事的好時候,恐怕得將老太爺的囑咐推遲到明日去吧?
“姨奶奶想什麼呢,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陸清寧輕聲問道。
孫姨奶奶雖是老太爺的寵妾,到底還是奴僕,是沒有權利坐碧油車代步的。她黯下臉色後。腳步也慢了下來,此時正巧緩緩走在陸清甯車旁。
碧油車本就是在內宅來回行走的代步工具。並不用像出門的馬車那般講究遮擋,夏日裡又怕悶,四周全換成了透氣的細紗,因此陸清寧將她的臉色全看在眼裡,不免低聲發問。
孫姨奶奶猶豫了下,可能覺得跟三姑娘先打個招呼也好,若是三姑娘願意幫忙,總比她親自去向大太太傳達老太爺的命令好得多,便低聲回道:“老太爺清早想起了大姑娘……大姑娘快滿十四歲了呢。”
若先老太太還活著,或是現在的老太太還算著調,這點小事自不用老太爺操心;若大太太沒懷了身孕,這點小事也不用曲曲折折的叫她一個姨太太想方設法來傳遞;若二太太和姑奶奶沒去上香,她沒在這七天裡代管家事,老太爺更不會逮住她來做這個惡人。
可哪有那麼多如果?她早就清楚,老太爺既然在這種年紀又抬了她做姨奶奶,便是要借她這張嘴。她既想得了姨奶奶的實惠又明哲保身,哪有那麼容易?
“唔,”陸清寧皺眉沉吟了一聲,“我知道了。這事兒看似小事,可太太還懷著身孕呢,不如姨奶奶替我跟老太爺回稟一聲,便說……說我會找機會跟太太提一提。”
太太早些日子便提過,也該將大姑娘接回來了,雖是如此,她也不能直截了當告訴老太爺,說我們太太早有此意。
在古代這種大宅子裡頭,骨肉至親相處比職場也容易不到哪兒去,該拿捏便得拿捏一把不是麼。一味的裝孝順裝久了,保不齊最先犧牲的便是裝孝順這個呢!
陸清寧這話雖然說得模棱兩可,並沒說一定能保證大太太能答應,孫姨奶奶卻松了口氣。
大老爺前些天抬進來那個青樓女子,至今還禁閉在踏雪苑,這都是三姑娘的手段厲害;至於大太太,那是老太爺口裡最替陸家臉面著想的媳婦了,大姑娘都快滿十四歲了,再不說人家兒、便會影響下面的姑娘,大太太豈會看不透這個?
“老太爺說,請大太太放心,大姑娘的為人……他心頭有數,就算接回來,也該安心在院子裡備嫁了。”饒是孫姨奶奶松了口氣,該說的還是得說,畢竟這是老太爺的心意。
陸清寧嘴角輕翹:“嗯,我聽明白了,姨奶奶放心吧。”
太太之所以提了一嘴卻遲遲不曾動作,想必也是在等老太爺這句話;而她方才沒答應一定會說服太太,也是因為這個。雖然她有把握拿捏住那個不曾謀面過的大姑娘,可也得眾人配合不是?
老太爺的話是陸家的尚方寶劍不假。可孝順兒女聽令的同時,這尚方寶劍也得鎮一鎮妖魔鬼怪,否則有一天那孝順的兒女累了身子傷透了心……
這麼想著想著,前面已經到了通往各處小院的分岔道口。孫姨奶奶先于所有騾車站下,剛想說先請幾位太太和姑奶奶姑娘們回院子洗塵用飯,郎中稍後便到,便見大房那邊的岔道裡飛快跑來一個婆子。
是千疊園的湯婆子?陸清寧皺眉——她們到了府門口便有腿快的婆子進內宅來稟報了,太太卻還是等不及,叫湯婆子出來迎她了?不可能啊,湯婆子分明是一路飛奔而來,滿額頭都是汗水,這必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匆匆撩開紗簾,陸清寧麻利的跳下碧油車,後背又是扯得一陣劇痛,卻也強咬牙關問道:“怎麼了這是,叫媽媽跑得如此急切?”
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在此時下了車。陸清寧想得到的事兒,她們當然也想得到,不趕緊下車還端坐著念經,不是她們的性格。
“千疊園……千疊園門口不知為何多出了數堆藥渣子,老奴小半個時辰之前出院門張望高媽媽,還不曾見過那些醃臢玩意兒啊!”湯婆子抹掉滿頭的汗水,委屈的眼淚卻又冒了出來。
是誰這麼惡毒,青天白日的給太太下這種詛咒!大白天的叫人偷偷摸到院子門口,這門是如何守的?真真丟死先人了!就算當家的太太姑奶奶能查出來罪魁禍首,她這個守門的婆子頭兒也難逃罪責!
陸清甯看看二太太,又看看姑奶奶,兩人分明也與她一樣、一臉的不敢置信和氣憤。
之前借著小澄一事換掉的僕婦,不過是老太太心腹中的一部分,二太太和姑奶奶全都明白,還有眾多藏在暗處的沒被揪出來,因此才商量了上山禮佛的對策。
不想漫長的七天裡,蛇卻沒引出來——按她們的設想,她們離開家這幾日,老太太的人一定會不歇腳的鬧妖兒;實際上人家卻一直挺老實,她們往內宅來的這一路上聽孫姨奶奶說起,還頗有些遺憾。
誰知待她們到了家,蛇卻竄出來咬人了。這分明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們,老太太早就看透了她們的伎倆,之所以不動不是害怕,而是不屑!孫姨奶奶不過是個暫時理家的傀儡,還不值得人家動手!
“大太太知曉了麼?藥渣子差穩妥的人收起來了麼?不會已經丟掉了吧?”陸婷姝微微眯眼,看來是強行鎮定了一下心神,問了這幾句。
這也是陸清寧想問的話,既然姑奶奶先問出口了,她只管等著湯婆子回答便好。
湯婆子雖比金婆子年紀小,卻比金婆子更穩妥精明,應該不會太冒失吧?想是這麼想,她望向湯婆子的目光還是不禁帶了無數的期待……但願別叫她失望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2:03
第六十章 婦科聖手
“老奴不敢叫大太太知曉,藥渣子也都親自收起來,藏在穩妥之地了。”湯婆子果然不負眾望。
陸清寧立刻點頭並搶先一步說話道:“幾位太太和姑奶奶舟車勞頓了一路,不如先各自回去梳洗用飯吧?事已至此,也不急於一刻。”
孫姨奶奶的臉色早就黑了。大太太的千疊園門口莫名出現幾堆藥渣子,敢情這是趁著她不在內院、而是在府門口迎接眾人,給她示威呢?
可一是三姑娘已經如此說了,二也是真正管家的人已經回來了,她若是再迎難而上,未免顯得她要奪權,只得換了臉色應和道:“三姑娘說的是,太太們與姑奶奶還是先回去吧。”
說著話的時候,孫姨奶奶也想通了。這不是以前的時候兒了,添芳園那位可以隨意的在內宅作妖;如今管家的人已經換了,老太爺又一心還內宅一個清靜,老太太還如此執迷不悟,這不是要逼老太爺與她徹底決裂,便是豬油蒙了心看不出火候啊。
既是如此,就算那幾堆藥渣子打了她喜墨甚至二太太與姑奶奶的臉,又能如何。接下來的事態走勢明擺著,若那藥渣子真是老太太派人倒的,這分明是個昏招。
孫姨奶奶都能想到這些,二太太和姑奶奶又怎麼會想不到,什麼藥渣子,充其量是給她們這些人心裡添噁心罷了。於是一眾人便在岔路旁分手,各回各窩兒……
陸清甯回到清寧園,勉強吃了些粥墊墊肚子,便趴在床上起不來了。從打到了家,她怕被人看出來她的傷有點重,一直強挺著身子板兒。這疼痛的後背挺久了,稍稍一鬆勁就疼的撕心裂肺,此時的她只想好好趴在床上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就行……
“姑娘,姑娘醒醒!”她睡得正沉,只聽得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喚她:“郎中來了,姑娘醒醒好看傷。”
不耐煩的睜開眼一瞧,正是蘇媽媽,陸清寧忙揉揉眼:“奶娘給我擰個冷毛巾來,我擦把臉。”
這覺睡得看起來像是酣暢舒服。其實卻累死人了。夢裡的她不停在懸崖邊徘徊著,一忽兒險些掉下去。多虧雙手及時扒住了一塊突出的大石,一忽兒又用力爬了回來,還來不及欣喜,再看身邊又是深淵萬丈。
奶娘喊她之時,她正像猴子一樣攀岩呢。眼瞅著便要爬到頂兒了。不再覺得怕,反而覺得樂趣甚多。還惦記著再下去從頭再來一回,便被從夢中拉了出來。
前世的她雖是女特情,受過的訓練卻一點不比男同事們少,尤其像攀岩這種事,從來不曾令她退縮;為何到了夢裡卻那般駭人,若不是她極力冷靜手腳並用,好幾次都險險跌個粉身碎骨?
恐怕這夢是來提醒她的。這分明是告訴她,別以為她曾經是個女特情,在這種時代便能保護自己的安危了。
且不說眼下的身子不是她原來那一具,處處不聽使喚;只說這年代的各種禁錮各種規矩,她根本還不大瞭解。必須處處小心翼翼打起全部精神來。
在這種時代保住小命再博取順風順水甚至富貴榮華,對於一個女子來說真是太難了……陸清寧將用過的毛巾遞還給奶娘。又搭著奶娘和蘭心倆人兒的胳膊緩緩坐起,“來的郎中是哪一位?是陳老先生麼?”
蘭心忍不住笑道:“姑娘可莫提了。在前院大門口,孫姨奶奶打發了個婆子出去請郎中,那婆子本是碧油車的趕車娘子,長年拉著馴騾在府內來回,哪裡懂得外面的事兒。”
“聽了孫姨奶奶的囑咐才跑出去,那婆子就五迷三道了,她根本都沒問請郎中是要做甚,到底是給誰看病,也不知道該請誰、請擅長看什麼病的人呀。”
“於是乾脆一跺腳,婦科聖手、跌打損傷、慢性老病的各請了一個回來,現如今這三位全在偏廈裡候著呢……”
陸清寧聽罷,強忍住哈哈大笑的欲望——後背太疼了,大笑難免加重傷情,卻還是忍不住笑道:“那婆子糊塗,你們也跟著糊塗了?明知我不過後背受了傷,還留另外兩個在這裡做甚?尤其是那個婦科聖手……”
“若宣揚出去,陸家三姑娘才不過十一二歲,便請上婦科大夫了,豈不是笑掉人大牙!”
她本想就此叫蘇媽媽拿上幾百個大錢將婦科聖手和看老病的都恭送出去,突然便想到太太門口的藥渣子,忙改口道:“蘭心,你拿上一錠銀子,帶著那位看老病的郎中去千疊園,偷偷找到湯媽媽,切記莫驚動太太!”
轉眼又想到這裡是內宅,叫自己的丫頭帶著人走來走去的,這個做法未免不穩妥,又改吩咐道:“罷了罷了,郎中都是外男,還是不要叫他們四處走動了,蘭心你出去打發水草跑一趟,將湯媽媽找來更好。”
“你叫她跟湯媽媽講,我這裡有什麼樣的郎中,湯媽媽自然明白該如何做,切記萬萬不可驚動太太,記住了沒有?”
這才忐忑的轉頭問蘇媽媽道:“奶娘啊……看跌打損傷的郎中,是不是得……”
蘇媽媽當然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笑著安慰道:“姑娘莫怕,除了看老病的那位,其他兩位都帶著女藥童呢,若遇上他們不適合直接看的病或者傷,便有女藥童給她們師傅轉述。”
陸清寧微笑著點頭,表示這便放心了。雖說病不忌醫,那畢竟是她過去的想法不是,誰知在這大順朝有沒有這個說法,還是小心謹慎些更好。
“可那女藥童……妥當麼?”她又有些擔心,怕女藥童看不出病情實質。藥童之所以叫藥童,不就是小學徒麼?叫她們看病情憑口轉述,會不會誤診?
“妥當,怎麼能不妥當,”蘇媽媽笑答:“她們這些女子說是叫藥童,若是男子,也早該出師了。”
原來如此啊,陸清寧恍然大悟。敢情就因為是女子,便當不得郎中,只得一輩子給郎中做助手,稱呼也永遠叫藥童。
“既如此,奶娘便請那位看跌打損傷的藥童進來吧,小素呢,叫她來幫我解解衣裳。”陸清甯重新爬回床上,後背疼得她又是一咧嘴。
送走了所有郎中和藥童,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後。
女藥童轉述給郎中的各種情況令那位元郎中判定,陸家三姑娘不過是外傷,只給開了幾副外敷的藥方子;蘇媽媽為求穩妥,又給她放下幔帳,將看內科的郎中請進來把了一回脈,說辭也是沒有妨礙。
看著自己屋裡的奶娘和丫頭們全是一塊大石落地的表情,陸清寧暗笑——若真是受了內傷,她還能挺回家來?不是早就吐血而亡了麼!雖是這麼想著,她還是悲憤的暗罵了那夥子少爺幾句,若不是那幾個人太過魯莽,她何苦受這種罪!
“藥渣子可叫幾位郎中分頭看過了?”湯婆子不能離開千疊園太久,只將藥渣送來便離開了,陸清甯便問蘭心道。
“回姑娘,都看過了。”蘭心微微有些皺眉:“可幾位郎中全說不出那些藥渣來自什麼方劑,幾種藥根本便是不挨邊兒。”
“那有什麼奇怪。”陸清寧輕笑:“不管是誰幹的,誰也不會傻到拿著自己吃的藥來試這個水,否則不是給了我們順藤摸瓜的機會。只要這個藥渣子給大夥兒添堵了,那人便算是稱心如意了。”
“是不是郎中還說了,幾樣藥材全是一般人家裡常備的,任何一個人屋裡都能找出三五樣來?”她根本不用看那些藥渣子,便想得到這個結果。
“郎中還真是這麼說,”蘭心一臉奇怪:“看來姑娘是早想到了,那為何還要叫郎中們挨個看一看?”
就因為那些藥渣子,蘇媽媽和她可沒少給幾位郎中打賞!姑娘早想到了還要這麼做,這不是浪費銀子麼!
陸清寧微笑:“我肯定有用意啊。你想想,萬一千疊園那邊沒瞞住,叫太太知曉了,這事兒是不是很堵心啊?民間是有這個說法不假,說是將藥渣子倒到誰家門口,病便會移去那人家裡,可太太門口這些藥渣子並不是為了治病的,太太也就省得鬧心了不是?”
蘭心恍然大悟,看向陸清寧的目光裡不由帶上了敬佩。過去她只是以為,既然姑娘是主子,她盡心伺候主子便好,至於別的她根本不曾想過。
只有今日她才徹底明白,原來主子與主子也是不同的。她蘭心能跟了這麼聰慧的姑娘,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份?
一旁的蘇媽媽卻有些驚訝。姑娘還是原來的那個姑娘麼?怎麼小小的孩兒什麼都懂,就連民間亂倒藥渣子轉病移災的說法都懂得?
陸清寧當然看出了蘇媽媽的懷疑,忙指點著床旁的小幾道:“蘭心去問問水草,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將我擺在這裡的那些遊記雜談都收到哪裡去了?多虧我在書裡看過各地的民俗,否則也想不起叫郎中們看一看藥渣。”
見蘇媽媽的驚疑漸漸淡去,這才繼續問道:“四太太那裡也瞧過傷了吧?說沒說四太太的傷勢要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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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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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2:26
第六十一章 麝香荷包
“郎中來姑娘這裡之前先去了四太太的榴花園,說四太太只是扭傷了腰,貼幾天膏藥靜養便好,至於足上那個老傷,也好的差不多了。”蘇媽媽猶疑著:“可水草說,四太太正在院子裡罵大街呢,說是嫌棄孫姨奶奶差人請來的郎中不夠出名……”
陸清寧趴在床上笑了一陣,方才道:“這四嬸娘也真是的,她是這陸宅正兒八經的太太,難不成連個人都沒得使喚?嫌棄孫姨奶奶請來的郎中不好,儘管去請相熟的好了。”
四太太也就這麼大本事了,根本不足為懼,一聽一笑也就過去了。她現在還有別的事兒要操心,就算四太太將孫姨奶奶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也輪不到她出頭。
本以為老太太先遭禁足後遭奪權,又氣得大病一場,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誰知這次才從赤霞峰回來,老太太便還了一個示威;這到底是管家之人不在,後院的僕婦得偷懶且偷懶了,還是老太太的人本就無處不在,隨時都可以將這後院攪得一團糟?
陸清寧若沒得了孫姨奶奶的事先提醒,此時就算後背疼得厲害,也要堅持著去見見二太太和姑奶奶,問問她們對這藥渣事件的看法。可她已經知道,老太爺想叫太太主動提出接回大姑娘,還是先顧自己房頭兒的事最要緊吧。
“奶娘若是得閒,給我講講大姑娘的事兒吧。”陸清寧期盼的看著蘇媽媽。
她這身體的原主兒,最不喜跟庶女庶子打交道,外加大姑娘比她大上好幾歲,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姑娘是誰生的,太太也從不跟她嘮叨這些。
後來大姑娘犯了錯兒,連老太爺和陸廷軒都被惹得大發雷霆。這闖禍的大姑娘也就在所難免的被遠遠送到莊子裡住著去了,美其名曰是叫她靜靜心。原主兒還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
直到前些天在太太房裡,高媽媽被太太提起的大姑娘嚇了夠嗆,陸清寧才隱隱覺得,這位大姑娘怕是不遜於二四兩位,恐怕還比那兩位有過之無不及。
果然,眼下就連蘇媽媽也被陸清寧嚇了一跳:“姑娘問她作甚?那個惹禍精……”
陸清寧皺眉:“她很能闖禍?可她既然還是陸家的姑娘,總不能一輩子住在莊子上吧,她都快十四了。再不將她接回來,恐怕咱們家的女孩兒全得受她拖累呢。還有太太。不被人傳揚的很不容人才怪。”
叫她對著蘇媽媽說,怕大姑娘拖累別的姑娘嫁不出去,她是說不出口的,她才不滿十二歲,操心這些事兒也太早了些。一樣的話兩樣說。這是她在前世頻頻接受的教育,到了眼下這個時代。更是不能忘記的立足法則。
蘇媽媽一琢磨,姑娘說的還真是這個理兒。反正姑娘的背也受了傷,又是才敷了藥,既沒法子去理事花廳學中饋,又無法守在窗邊學女紅,跟她講講過去的事兒也好。
“姑娘漸漸大了,眼見著就成了太太得力的幫手。奶娘真高興。”搬來小杌子又端來針線笸籮,蘇媽媽端坐在陸清甯床邊,一邊納著鞋底兒,一邊嘮叨著……
大姑娘陸清嫵,生母是陸廷軒第一個通房丫頭碧桃。當年跟于姨娘是同一撥兒進後宅服侍的,被賜給陸廷軒之前。是陸廷軒生母、也就是已故老太太院子裡的二等丫頭。
官宦人家確實都有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正妻不進門,通房不得有孕,可這種規矩到了商人家裡,根本便是沒用的空文。
碧桃服侍大老爺、也就是當年的大少爺尚不滿一年,便傳出有了身孕的喜訊,這可是陸家孫輩第一個,怎麼能輕易去子留母呢,於是大姑娘的出生很是理所應當起來。
“只可惜,那碧桃姑娘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趕上老爺和太太的大喜日子,孩子倒是順順當當生出來了,僕婦們都在忙碌著各項事宜,也未免忽略了那娘兒倆,第二日清早一瞧,碧桃姑娘不知何時斷了氣兒……”
蘇媽媽未曾說出來的,還有當時的慘狀。那碧桃姑娘身下的褥子,早就成了濕淋淋的血紅色,分明是產後血崩。
“咱們太太當時才嫁進陸家門兒,哪曾見過這陣仗?才剛剛新婚便遇上個喪氣事不說,又有個沒了娘的庶女嗷嗷待哺,當時便慌了手腳,還因此惹得老爺好幾天不高興。”蘇媽媽皺眉回憶著。
這麼些年了,她總是弄不懂太太那麼寬厚溫柔的一個女子,長相身家全不差,為何偏生不得老爺尊重疼愛。
今兒被姑娘引著回憶起了過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難不成老爺將當初那場血光之災全怪在了太太頭上?還是怪罪太太當時慌了手腳,處理起事情來不夠爽利?
太太當時可是個新嫁娘!太太還沒訴委屈呢,便稀裡糊塗背了這麼多年黑鍋,老爺這麼做,也著實太不公平了些!
何止是蘇媽媽替太太鳴不平,陸清寧心裡也是一樣的惱怒非常。還有比陸家更爛的人家兒麼?這麼下三濫的事兒都做得出來,這麼些年竟然沒敗家,看來還是底子夠厚,否則早就老老少少沿街要飯去了!
“後來太太回門,咱們家老太太知曉了這事兒,雖是萬般惱火加後悔,太太已經成了陸家的媳婦,還能如何?只得教給太太說,反正大姑娘甫一出生就沒了生母,不如養到自己身邊,一是生恩不如養恩大,二也是叫陸家和老爺都瞧瞧,咱們太太是如何敦厚懂事。”蘇媽媽絮絮的說著。
陸清寧倒是挺理解謝家老太太這番安排的。事情當時擺在那裡,恐怕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太太才嫁進來沒兩天,難不成便有膽量將那沒娘的孩子弄死不成?
先不論那也是一條命不說,太太那種心性兒,肯定是下不去手的;那孩子的生母早亡、本就惹得老爺對太太不喜,太太若主動提出親自教養大姑娘,興許還能翻盤……
不過事情也得分怎麼說。眼下已經是時隔十四年之後了,再回頭看當初那個安排,似乎並沒起到奇效——老爺對太太似乎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何談什麼改變;而那大姑娘,似乎也沒在太太身邊待上幾年?
“那大姑娘可是我娘有了我之後無暇顧及她,便將她從我娘的院子挪了出去?”原主兒留給陸清寧的印象裡多少還有那麼一些,那便是陸清寧長到三四歲有了記憶後,大姑娘陸清嫵已經單獨有了小院子。
蘇媽媽歎氣點頭:“自打太太將大姑娘接來親自教養,老太爺和已故老太太一直覺得對不住太太,後來太太懷上姑娘後,已故老太太便發了話,將大姑娘接到了她自己院子裡,又從自己身邊挑了兩個穩妥的媽媽,專門打理大姑娘的衣食住行。”
“大姑娘當時哭得啊,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太太,太太也為這事兒狠狠哭了半天……要不是礙著肚子裡還懷著姑娘,恐怕三天兩頭以淚洗面也說不準。”
“好在大姑娘當時年紀小,太太又經常去老太太院子裡瞧她,沒幾日也便熟悉了,可惜老太太沒多久便患了惡疾,等姑娘生下來不等滿周歲,老太太便撒手西去。”
“大姑娘似乎從那時起,性子就變得愈來愈古怪。太太重新將她接回來,她竟然哭死哭活的也不在太太院子裡住了,見到太太也沒有一句話。太太實在不得已,又專門商量了老太爺和老爺,將老太太那裡兩個媽媽要過來,跟著大姑娘單另住在了清嫵園。”
陸清寧聽到這裡也不免歎氣搖頭。這陸清嫵分明是受了太多打擊……恐怕後來被送到莊子裡去,又被按上個惹禍精的名頭,全跟幼年這些事兒有分不開的干係。這若放到現代心理學範疇裡講去,分明就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兒童啊。
想當年她不是也一樣,跟著祖父相依為命的小時候,什麼野種啊,撿來的孩子啊,小孤兒啊一類的惡毒言語,她聽得太多了。後來之所以被選去做特情,小時候的鬥智鬥勇也起了好大作用吧——她可是從小就學會了如何圍追堵截各種“仇人”了!
身世淒慘要麼造就天才,要麼造就魔鬼。若陸清嫵稱得上是魔鬼,那麼她陸清寧是不是可以叫做天才呢?天才就是對付魔鬼的剋星,有她陸清甯在,陸清嫵被接回來又如何!
“我知道姑娘最想知道的便是大姑娘為何被送去了莊子裡,又遲遲不將她接回來。”
蘇媽媽放下手裡的活計,瞟了眼老老實實趴在床上的陸清寧,又迅速垂了頭:“當年姑娘年歲太小,很多事兒都不好叫姑娘知道……”
“太太生下六少爺之後不到兩年、又懷上了一個,本來大夥兒都挺高興,又都百般在意,比眼下這一次也不差,誰知那一胎莫名其妙的、不滿三個月便小產了。”
“陳郎中來給太太診脈,說是久聞麝香引起的。高媽媽幾個老傢伙將千疊園翻了個底兒掉,又找了幾個藉口,將幾個姨娘那裡也都翻了個遍,也不曾找到可疑之物,這事兒便一直懸而未解。”
“直到去年春天,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千疊園門口、不知為何起了爭執,推搡之中打大姑娘身上掉下來一個香囊,那香囊裡裝得滿滿的、都是麝香!”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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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3:31
第六十二章 負荊請罪
又是二姑娘,怎麼處處離不開這個二姑娘?陸清寧這具身子當初落水,便有二姑娘在身邊,大姑娘身上掉出了香囊,還是跟二姑娘推搡之間!
陸清寧並不傻,更不會傻到忽略了蘇媽媽提起大姑娘便滿眼含恨的神情,分明是極其相信,大姑娘便是使得太太小產的那個罪魁禍首。
而按著事件走向一分析,當初高媽媽她們四處找緣故,也分明忽略了清嫵園,那麼大姑娘身上出現了麝香,不是她做的又是誰,她是掛名在太太名下的嫡女,日日都要去太太跟前兒請安的……
可是,這二姑娘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太巧了?!
“便是因為大姑娘身上掉下了裝滿麝香的香囊,才將她送到莊子上去悔過麼?”陸清寧沉聲問蘇媽媽道。
蘇媽媽方才提起太太小產,根本不敢看她一眼,想必也是很清楚不該跟一個十來歲的姑娘說這些。可既然已經說起來了,陸清寧又覺得這事兒裡面很有疑點,索性問個清楚吧!
“可不是怎麼著,”蘇媽媽恨恨的用牙咬斷了鞋底上的粗線繩,連剪刀都不用了:“那是明擺著的事兒啊,大姑娘卻死活不認帳,還張牙舞爪的抓破了好幾個僕婦的臉,甚至連老太爺在前院兒都被驚動了,不送她去莊子上,還留著她在家禍害咱們太太不成!”
陸清寧越聽越心驚。
若大姑娘的親娘疑似死在太太手裡,或是有那種小人偏要叫大姑娘這麼認為,大姑娘想叫太太死于小產也就罷了;可那碧桃姑娘分明死于太太的新婚之夜,誰會傻子一樣編造太太的不是、或是傻子一樣相信這是太太的不是?
若是說大姑娘恨死了太太當初拋棄她,將她扔給先老太太,她在老太太那裡沒享兩年福、又遭遇了老太太這個疼她的人撒手而去。後來回到大房來,便想將太太禍害一番,倒像是說得過去。
可是,大姑娘腦袋真有問題?既知道麝香能叫婦人落胎,便該知道那東西也能令人不孕。大姑娘自己也是個女孩子家啊,總佩戴著灌滿麝香的香囊,將來不想嫁人了麼?
好吧,就算無論因為什麼,總之是大姑娘傻到想與太太魚死網破吧,既然已經造成了太太一次小產。還不解氣,還要接著用老伎倆?明明身上戴著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還要與二姑娘撕扯?
撕扯便撕扯了,怎麼還能傳到前院老太爺耳朵裡去呢?蘇媽媽可是說了,事發的時候分明是在千疊園門口,太太那裡的僕婦都不是不懂事的,就算被大姑娘打了。也不會去找老太爺做主啊,還嫌大房臉丟的不夠?
要麼是大姑娘被人利用夠了又要捨棄。要麼便是大姑娘被陷害了!陸清寧此時已經有九成篤定——還有一成,要跟太太問過更仔細,以及見到大姑娘後再斷定。
另外陸清寧之所以不敢百分百斷定,還有一個緣故,那就是萬一大姑娘早就成了偏執狂呢?那麼害太太的事兒便是這位大姑娘做的沒錯兒了,她也只好將之前的推斷全部推翻了。
“方才奶娘問我,為何突然問起了大姑娘。我說是她年歲到了。其實是老太爺跟孫姨奶奶提了一嘴,說什麼姑娘大了,不能總在莊子住著……分明是想借著孫姨奶奶的口,叫太太知道呢。”陸清寧知道的差不多了,便對蘇媽媽提起了真正的緣故。
蘇媽媽本來拿起另一隻鞋底繼續納著。聞言立刻目瞪口呆,手裡的針線掉到了地上都不自知。半晌才喃喃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太太可是又懷了身孕,這不成!”
陸清寧當然明白,不管跟自己這邊人任誰提起來,要接大姑娘回來,大概都是這個反應。可老太爺都發了話,難不成還對抗到底?那這些日子苦心經營的不是白瞎了!
或許老太爺也像她一樣想過大姑娘的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大姑娘當年到底在先老太太的院子裡住過一陣子,有這個情分在,到底會特殊一些吧?她陸清甯能想到大姑娘可能是冤枉的,老太爺會想不到麼!
這麼想著,陸清寧在床上便趴不住了。左右那敷好的藥也到了時間,也該擦洗一下穿好衣裳了,索性去趟千疊園給太太請個安,捎帶手探探太太的話吧。
“我知道奶娘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她呢,可老太爺已經發話了,總得將這話帶給太太不是?”陸清甯安慰蘇媽媽道。
“也許太太有好法子也說不準,實在不成呢,等接回她來、免了她的請安便好,反正太太這次有了身孕後,一般人進不得千疊園的門,她又是個有前科的。”
“何況太太還有我呢……她陸清嫵再能,還能能過老爺那些姨娘不成?等她回來後,若能老老實實眯著還則罷了,否則我叫她有的好看!”
說到這裡,她便喚著小素和蘭心進來幫她歸置後背,再給她找出來平素請安常穿的衣裳。四太太罵那郎中沒名氣,她倒覺得那郎中甚好,不過才按方敷了一次藥,她已經覺得傷處輕鬆多了。
“姑娘傷成這樣子,還要去給太太請安?”蘇媽媽一臉的不忍心和心疼。
陸清寧笑著擺手:“我不礙的,本就離家七天了,回來便該去見太太的,若我遲遲不去,太太更會擔心我的傷勢,我全須全尾兒的去了,才能叫她放心不是?”
太太跟她說,曾經在她落水之後找無念師太來給她算過,說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眼下看來,福還好像挺遠的呢,否則怎麼在山路上遭了這麼一次無妄之災!曾經死過一次後,如今的她可真怕死啊……
收拾完畢的陸清寧才帶著蘇媽媽和小素從內室走到廳堂,便見水草撩簾進來回稟:“姑娘,有幾位少爺來咱們家拜訪老太爺來了。我聽後院的婆子們嘮叨,說是專門來負荊請罪的,是不是在山路上衝撞了姑娘和四太太那幾個人啊?”
陸清寧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吧,什麼負荊請罪說得好聽,總之不能叫我打上兩拳踢上兩腳,怎麼賠不是也難解我心頭恨。”
蘇媽媽驚疑的低聲提醒:“姑娘啊,這話……豈能隨便亂說?”
陸清寧不免嗔笑:“奶娘!若是在清寧園還不能隨意的說幾句心裡話,哪裡還有活路!出了清寧園,我自會管好自己的嘴,您就放心吧。”
蘇媽媽又氣又笑。氣得是,姑娘的嘴越來越厲害了,有些話根本是在自己屋裡也不能說的,偏偏到了姑娘嘴裡就成了應當應分的;笑得是,姑娘太明白了,還知道出去後要管好自己的嘴。
姑娘自打落了那一回水,當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就說老爺那幾個姨娘吧,被姑娘整治成什麼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認,還就是這樣的姑娘活得更痛快。
看著眼下姑娘這幅樣子,她就知道,根本不用擔心姑娘幾年後到了夫家,再受太太受過的這種氣。
蘇媽媽既得意又知足的打量著陸青寧,心道既是如此,且隨了姑娘的心吧,不過是幾句話而已,說了就說了唄,依著她,也想將那幾個混蛋少爺打上一頓才解恨呢!
“我去千疊園看太太,也許會留在那邊用晚飯,水草你幫著你蘭心姐姐將我帶回來的行李歸置歸置,該領我的晚飯還得領,我若不回來,你們合著吃了便是。”陸清甯被蘇媽媽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慌忙叮囑了水草幾句便往外走。
莫不是叫蘇媽媽瞧出來她的不對勁了?陸清嫵的事兒她不該追問太多,問多了漏了餡兒?不應該啊,方才蘇媽媽還說呢,她當時年歲太小,好多事兒她都不知道……
“轉兒,快去回姑娘,二太太和五姑娘來瞧姑娘了!”又是守門婆子童媽媽的大嗓門響起,看來往後叫小丫頭轉兒從院門跑到回廊通報的差事可以省了。
陸清甯聞聲連忙快走了幾步,走到院門口迎住二太太和陸清許:“怎麼還叫二嬸跑這一趟來瞧三娘?五妹妹你也不幫三姐姐攔著些!”
二太太一臉的不忍道:“都怪你五妹妹,在山路上出了事時也不跟我說的詳細些,只打發人去與我要藥膏,後來那隊人走了,你們倆也悶葫蘆似的,直說沒大礙。回家來安頓好了我仔細一問,原來三娘都是為了護著她才受的傷,二嬸不來看看你怎麼過意的去!”
陸清許的眉頭鼻子全都皺到了一起:“還不是奶娘學話不俐落?我打發她去跟娘要藥膏的時候便告訴她了,三姐姐都是為了護著我,誰知道她嚇壞了,只知道要藥!”
“咦,三姐姐你未卜先知嗎,知道我和我娘要來瞧你,便穿好了衣裳出來迎我們?還是祖父叫人來傳話喊你去,叫你見見那幾個惹禍之後來咱們家負荊請罪的少爺,好叫他們當面給你賠罪?”
二太太聞言立刻沉聲呵斥道:“五娘!娘告訴過沒告訴你,姑娘家家不得隨隨便便什麼話都說!什麼負荊請罪的少爺,那是外男,你三姐姐怎麼好去前院見他們,你當你三姐姐與你一樣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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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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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3:43
第六十三章 給我站住
二太太和陸清許也知道那幾個惹禍的少爺來了陸宅?難不成那些人是敲鑼打鼓來的,怎麼沒一會兒工夫,這後院全都知曉了?
二太太現在是後宅管家之人,知曉得多些也不奇怪,譬如老太爺想留那幾位少爺的飯,定會差人來後院吩咐聲大廚房備些好酒菜;可水草說的是,後院兒的很多僕婦都知道了,這是前院兒故意傳進來的話吧!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有些掩飾不住臉上的驚疑了,二太太見狀便將她拉到一邊,低頭附耳道:“二門上似乎有老太太的人,你和四太太在山路上受了傷,老太太那邊已經知道了,二門又是承前啟後的地方,傳進來點閒話不是很容易麼?
“那些閒話裡,別說是幾位少爺專門為了給你賠不是來的,便連那些少爺的家世都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你姑母說,這分明是故意沖著你來的,否則我也不會慌慌張張帶了你五妹妹來瞧你。”
陸清寧垂著頭眯了眯眼,冷冷的笑了。
閒話裡說那幾位少爺專為給她賠不是來的,四太太也受了傷卻絕口不提,這是想叫後宅的人以為,她在那幾位少爺跟前露過臉,又引得幾位少爺爭先恐後嘍?又專門提了幾位少爺的家世,是將她陸清寧當成喜歡攀權附勢的傻子了,想用這些話勾引她偷偷摸摸跑到前院去?
“真是勞煩那位老太太費心了,病得這麼重還不忘設計人。”陸清寧冷笑過後,低聲說道:“謝謝姑母和二嬸替三娘著想,還勞二嬸跑一趟過來提醒,二嬸放心,三娘絕不會上這個當。”
“哎呀娘。三姐姐!”不等二太太再說什麼,陸清許不依不饒的撲了過來:“你們躲在一邊作甚,若是有好多話要講,便進屋去好不好!”
二太太很少對陸清許板臉,可這一次卻絕不留情的喝道:“你若站累了,便去廊下坐著,等要走了娘自然會喊你!”
三娘雖然受了傷,可屋裡還不如這露天的院子講話方便呢,誰知道這些丫頭婆子裡頭有沒有老太太或是大房幾個小妾的人!
陸清寧當然明白二太太的用意——她到底是做過特情的,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一目了然的好處。
見陸清許被二太太呵斥的有些掛不住。眼淚也險險就要湧出來,忙笑道:“奶娘領著五姑娘進廳堂吃點水果。再去將我那副華容道拿出來給五姑娘玩。”
這大順朝之前到底是什麼朝代,她至今不知道,可她問過陸文淵,那孩子並不知道華容道為何物,閑來無事時她便做了兩副。一副給了陸文淵,一副留著自己打發時間。
陸清許雖是依舊不情願。可陸清甯畢竟於她有著“救命之恩”,只好撅著嘴隨著蘇媽媽進了屋。小素見此情景便又遠走了幾步,只管與守門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你姑母叫我告訴你,無論這內宅將話兒傳成什麼樣都不礙的,你也莫為此生氣,只管當成沒聽到過,反正老太爺親自接待的那幾位少爺。謠言終究只是謠言;另外那些傳話傳得最厲害的幾個婆子,也都叫人盯著呢,正好再就勢揪出一批來……”二太太繼續與陸清寧耳語道。
陸清寧輕笑著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老太太就算還有一批忠心耿耿的爪牙又能如何,還能將老太爺親自招待的客人說變了味道?至於再就勢抓上一批。也是好事,這種事再多來多少次她也不會惱!
“你姑母和我只是擔心。會有人將這些混帳話傳到咱們家外面去。”二太太之前說話的時候倒是滿心高興,可想起這件不好避免的事兒,未免又有些憂心忡忡。
陸清寧輕撫二太太的手臂安慰道:“二嬸莫急。傳話的再會傳,三娘的年紀在這裡擺著呢,多半人家是不會相信的;萬一真有那人家信了,那種人家也……”
她想說,那種人家也不配與她陸清寧結親。可她這麼大點的姑娘,哪裡說得出口?
好在二太太是一下便聽明白了,也不由扶額笑道:“可不是怎麼著,我和你姑母只顧得替你擔心了,全然忘了這些。也虧你自己既機敏又想得寬,這若換了柔弱的女孩家,不定如何以淚洗面呢。”
“老太太想要的便是叫我以淚洗面,再叫我們太太為我擔心、甚至滑了胎吧,說不準還想叫老太爺追究一個您和姑母管家不利呢,我還偏不能如了她的意。”陸清寧調皮的笑道。
蘇媽媽和幾個丫頭前些日子便咒?過老太太,那麼大歲數又是長輩,為何偏偏與她們家姑娘過不去;陸清寧一句誰叫我是大房的正宗嫡女呢,幾人頓時便明白了。
若陸清甯這個大房唯一一個正宗嫡女不好受了,大太太謝氏能好受麼?大太太謝氏不好受了,便無法從老太太手裡接過掌家的權力;萬一陸清甯再被老太太折磨得出個三長兩短呢,謝氏說不準還會一病不起呢……
何況她陸清寧身上也流著先老太太的血。先老太太沒了,現任老太太便折磨先老太太的女兒和孫女,子子孫孫無窮盡焉。
二太太聽了陸清寧的調皮話語,立刻滿臉欣慰的笑:“真是個好孩子,也不枉我和你姑母疼你。”
“你這穿著好了走到門口被我們娘兒倆攔了,是不是要去你娘那兒啊?我還是十多天前去了趟千疊園呢,不如乾脆與你一同去,也好給你娘問候一聲。”二太太說罷這話便喊著陸清許趕緊出來:“……咱們去瞧瞧你大伯母。”
陸清許一臉不情願的拿著華容道探出半個身子:“先打發人家進屋來玩,這沒玩半刻呢又喊著走,我還一次都沒解開呢!”
“那個送給你了,拿回去玩,若是五天后你還解不開,再來問我。”陸清寧輕笑著招呼她趕緊出來,否則不敢保證二太太第三次板臉呵斥人。
二太太也是怕藥渣之事被太太知曉之後心裡膈應吧,因此才張羅著與她一同前往千疊園。既是如此,總該叫二太太先放心,於是幾人魚貫出了清寧園後,陸清甯便將郎中看過藥渣、又是怎麼說的,一五一十告訴了二太太。
“五娘多跟你三姐姐學著些,以免你娘我哪天也被人這麼膈應了一次,你只知道大呼小叫的喊著要打死那些刁奴,卻又不知道該打誰。”二太太誇了陸清寧幾句處理的極好,便如此教導陸清許道。
陸清許一路走一路還在低頭擺弄那個華容道,聞言只是嗯嗯了兩聲,連頭都不曾抬起,惹得二太太一陣歎氣,又轉向陸清寧道:“那會兒周圍僕婦多,我也沒好跟你講,這事兒你們小孩子不知道,我們心裡卻都是清楚的,一看就是老太太的手筆。”
“你三嬸娘當年才嫁進門來,根本不服氣老太太的指手畫腳,結果一夜之間,她那重萱園的花木全都變成了禿子!”
“那五太太和六太太更是如此,只要與老太太曾經有過一言不合,第二日清早起來,不是窗跟底下扔著個死耗子,便是養著的小鳥被捏死了,又被拔了滿身的羽毛……”
“那倆人兒初始時還以為是僕婦們不服她們這些庶子媳婦,不願意在她們院子裡頭當差,可日子久了,事情總出在跟老太太口角之後,傻子也全明白了。”
饒是陸清寧是個見多識廣的現代人,聽到這裡也不免大驚失色。這老太太怎麼這麼缺德!這膈應人的法子屢次三番的用,她也不嫌折壽!她就不怕死了之後被下到閻羅殿的油鍋裡!
“她才不信這個邪,”二太太撇嘴道:“她一個偏房側室,能熬到老太爺將她扶了正,該是多大的福分?不但不珍惜,反而日日作妖兒,還不是她一直認為扶正是她積德行善的結果呢。”
陸清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有這麼極品的人?明明缺德事兒沒少做,還自以為自己積德行善了!
“她日日說日日講,說五六兩位老爺便是她積德行善的結果,若換了別人家,這種庶子早就死了十個八個了。”二太太越說話越多,陸清寧也巴不得千疊園再遠些,這樣她便能多知道許多事兒。
可是千疊園就在眼前了。看著千疊園的大門,陸清寧突然靈機一動——三姨娘于氏可是老太太的人!若論起來對千疊園的熟悉程度,除了那些總在內宅四處行走的粗使婆子,幾位姨娘是不是也算?
那于姨娘自打領了每隔兩日便去踏雪苑訓導雪芳的差事後,依然不忘日日到千疊園的穿堂來與幾個婆子聊上片刻,以表明她對太太的恭敬和關心;若是後院的粗使婆子在千疊園門口扔藥渣,難免不被人發現,可是于姨娘卻有得天獨厚的機會!
正這麼想著,只見千疊園院門邊的牆根下、那矮樹叢嘩啦啦一陣亂晃,隨即便有個小小的身影突然竄出,撒腿便朝西牆跑過去,看身形不過是個才留頭不久的小丫頭。
“你給我站住!”陸清寧怒喝道。
可那小丫頭的身形只是一頓,旋即便消失在西牆邊,她的怒喝聲倒將陸清許驚了一大跳,手裡的華容道打著滾兒跌落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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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半懸的心
二太太那是什麼人,那也是在這勾心鬥角的陸家裡生活了十幾年的,早就練出了非人的本事。陸清寧一喝之下,她心中立刻明鏡兒一般——那小丫頭怕是那個撒藥渣的罪魁禍首派來探聽消息的!
“綠菊腿腳兒快,快追過去瞧瞧!”二太太疾聲吩咐身邊的丫頭。
陸清寧遺憾的搖了搖頭當做制止:“恐怕是追不上了……”
若是前世的她,別說個把小丫頭,便算是個彪形大漢飛毛腿又如何;可眼下的她,除了視覺聽覺被她練得比普通人敏銳了些,身體還是嬌弱得很,後背又新受了傷,還真是個沒用的!
二太太聽了她這話,也只得將綠菊低聲喚回來。畢竟這是在千疊園門口,是大房的地盤,跑了的那丫頭已然追不上了,何苦再鬧個亂哄哄面上難看。
可眼下這個後宅是她管著呢,怎麼能就此甘休,便對綠菊囑咐道:“你只管在這周圍隨便轉一轉吧,這青天白日的,還能叫個小丫頭上天入地了不成?”
綠菊是二太太身邊辦事最牢靠的大丫頭,明白自家太太的意思是叫她在這周圍查訪查訪,便屈膝應了轉頭離去。
被一聲怒喝驚嚇到了的陸清許這會兒也納過悶來,一臉不高興的將華容道撿起來,“那該死的丫頭,嚇死我了!”
她當然不能說是她三姐姐嚇壞了她,直截了當便將不是歸結於那個跑掉了的人。陸清寧一邊笑著陸清許的聰明,一邊攬住她的肩低聲道:“什麼嚇死嚇活的,話可不能亂說,你聽見過哪個大家閨秀天天這麼說話兒的?”
二太太歎氣:“可不是怎麼著,也是快滿十歲的姑娘了,得趕緊脫了小孩子心性兒了……”
千疊園的守門婆子雖是日日大門虛掩。可門外的聲音還是聽得清楚的。既是自家三姑娘來了,好像還有二太太的說話聲兒,豈有不趕緊開門迎接的道理,於是二太太也來不及有太多感慨,便被金婆子幾人恭恭敬敬的迎了進去。
“大嫂歇晌可起來了?”二太太亦是很客氣的與幾個婆子嘮著閒話,其實也是想問問,那藥渣子的事兒可曾不小心的叫正房裡面知道。
陸清寧倒是說過,郎中們已經看過藥渣,並不是治病的方劑,也就不存在將災病轉嫁給千疊園一說;可就算是一把沒什麼說法的人參渣滓扔在院門邊。這也是赤.裸.裸的示威不是?
那湯婆子聞言臉色訕訕,手腳也分明有些畏縮。卻還是上前幾步低聲道:“老奴也不瞞二太太和姑娘們,我們家太太恐怕是已經知道了。”
所謂千疊園的外松內緊,便是這個意思了。湯婆子幾人倒是極力掩飾、唯恐叫太太知曉了鬧心,可架不住裡面服侍的高媽媽眼睛尖,又不知道眾人處處掩飾的事情到底是好事賴。不免拽住幾人一陣喝問。
“我倒覺得沒大礙,”陸清寧輕笑著安撫幾人道:“高媽媽是覺得幾位媽媽不對勁。才多問了幾句,可既然知曉了真相,她也就放心了,難不成還巴巴兒的跑進去跟太太學嘴?孰輕孰重高媽媽還是分得清的。”
二太太撫胸松了口氣,又調笑著輕輕給了湯婆子一巴掌:“你個老貨真真兒嚇人。”
湯婆子雖是依然訕笑,可那笑容就有幾分輕鬆的意味了,此時跑去門廊裡給正房回稟的小丫頭、也揚聲知會了屋裡。施紅和高媽媽已經打開簾子替大太太謝氏迎了出來。
陸清寧便有些猶豫——來時的路上,她懷疑到了那藥渣也許與于姨娘有關係,本想著來了太太這裡,得先拉著幾個婆子問問于姨娘今兒來了幾趟,都是什麼時辰來的。可太太屋裡的人都迎了出來,她哪裡還有機會留在穿堂不進去?
若跟她過來的是水草就好了!蘇媽媽和小素這母女倆。都是忠誠謹慎有餘而機靈不足的,叫她們留在穿堂替她探話兒,怕是探不出來罷!
罷了罷了,既是在她身邊伺候的,很多事兒便得學不是麼?一次學不像,多學幾次也就是了,這裡是太太的千疊園,又不比別處、唯恐一不小心再給人家落了把柄,這麼妥帖的地方,正好可以叫奶娘和小素練練本事!
陸清寧想罷便放慢了腳步,將蘇媽媽叫到身前附耳吩咐了幾句,“……您帶著小素一起吧,也好叫她替您多分分憂。”
施紅和高媽媽見她這幅樣子,多少也明白是為了什麼,只管笑著給二太太和五姑娘施了禮,便先引著往廳堂走去;二太太自然也是明白的,唯有陸清許卻頻頻回頭,直到到了門廊下終於忍不住,忙不迭出聲催促:“三姐姐你走快些呀!”
陸清寧連聲答應了,幾步走到陸清許跟前,心頭卻不免笑道,這五姑娘跟她這身體的原主兒真像啊,真不愧是嫡親堂姊妹。可幾個庶出的姑娘也都是陸家的骨血,為何就偏偏長成了歪瓜裂棗、個個髒心爛肺?
到底是嫡庶的區分導致了庶生子女自小陰暗,還是因為有所出的姨娘們太不會教導呢?陸清寧顯然更相信後者、這所謂的上樑不正下樑歪,只因那嫡庶的分別,在陸家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像陸清雅這樣的,反倒比她這個嫡出還待遇好些……
大太太謝氏此時也被點翠扶著迎了出來。
二太太匆匆兩步邁進廳堂門,勉強將大太太攔在當地,又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另一邊胳膊,語氣頗帶埋怨:“我又不是外人,大嫂作甚還迎出來呢?只管床上躺著等我進去便好麼。”
這妯娌兩人便寒暄著,又一路往內室裡走回去,大太太謝氏頗為無奈的回頭瞧了自己女兒一眼——人家迎出來,分明是擔心女兒的傷勢好不好?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頭笑得不行。一是笑太太表錯了情,被二太太以為是出來迎接二房母女的。二是笑二太太還真實在,遇上她喜歡的人後便沒了那麼多心計和戾氣。
進廳堂之前,她剛剛得了施紅的一個眼神,這會兒再瞧太太的面色,似乎也沒什麼不快,看來高媽媽問過湯婆子藥渣之事後,並沒叫太太知道,也就徹底放了心。正想跟在眾人身後進內室,卻聽見廳堂門外又有匆匆腳步聲傳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千疊園的二等丫頭忍冬。與另一個叫憐夏的平日裡經常行走於後宅,譬如往浣洗班子上送些大件衣物幔帳啊、往針線班子上送些需要裁剪繡花的布匹啊。換句話說,這也是千疊園撒出去的眼睛耳朵。
見陸清寧恰恰站在廳堂門檻裡,忍冬先是一愣,隨即便趕緊給她施禮:“奴婢見過三姑娘,三姑娘怎麼不進屋去。”
“我正要進屋。便聽得你的聲音,這麼著便站下了。”陸清寧笑道。
也就是說話的工夫。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忍冬幾眼,見這丫頭手上並沒有什麼物什是要送進房裡的,臉上的神色和之前的腳步卻都很急切,必是有事兒要跟高媽媽或哪個大丫頭講。
這麼想著,她便有心拉住忍冬問一聲,可又怕謝氏在裡面催,只得笑問道:“反正我這便進去了。你是找高媽媽還是找點翠施紅哪個姐姐,我順便替你喚她們出來?”
“那便麻煩三姑娘了。”忍冬靦腆的笑著再次屈膝:“奴婢也逾越一回偷回懶,請三姑娘替奴婢將高媽媽喚出來吧。”
若是太太房裡的事,分明是該找點翠施紅的;而高媽媽是這千疊園的總管事,忍冬張嘴就要找高媽媽。莫不是在千疊園外面聽到了什麼?或許就和大姑娘陸清嫵有關呢!
轉念想到忍冬瞧見她站在門檻裡便是一愣,陸清寧這個怒啊。哪是什麼大姑娘的事兒被忍冬聽到了。看來是這丫頭也聽說了後院正在傳的、關於她的閒話了!
“三姐姐為何還不進屋來呢?大伯母直問你呢!”陸清許的聲音突然在她身邊響起。
“哦?哦,我這就進去。”陸清寧又深深的看了忍冬一眼,便握住陸清許的手一同往內室走去。
迎面正遇上施紅出來,看樣子是要去泡茶給二太太,陸清寧又站下看了施紅一眼,這才走進內室,笑著跟謝氏請安:“……二嬸能來陪太太說會子話兒,真是再好不過了,我瞧著太太的氣色都好看了不少。”
這才轉身對高媽媽道:“忍冬找您呢,左右這裡有我,施紅姐姐泡得了茶也該進來了,您且忙您的去吧。”
謝氏被陸清寧這幾句話逗得直笑,不由對二太太道:“你瞧瞧這丫頭,幾句話便將咱們都收買了,就連高媽媽也不放過,偏生顯得她最懂事。”
二太太豔羨的說道:“可不是怎麼著,三娘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只說這次回來的路上吧,她一味的護著我們小五,我們小五還是她堂妹呢,這若等大嫂肚裡這個生出來,三娘還不將這小兄弟日日捧在手掌心啊?”
“所以說大嫂只管好好養著,安心等著享兒女福吧。”
謝氏早就知道陸家的馬車在回來路上出了事,因此並沒有驚訝于二太太的話,反而笑容更甚了。外加陸清寧毫髮無傷、亭亭玉立的站在她身邊,她那顆半懸的心也終於穩穩當當落回胸腔。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4:14
第六十五章 重排九宮
送二太太和陸清許離開千疊園的時候,陸清寧終於找到了機會,能親自將于姨娘今天的行蹤問一問,也能問問忍冬到底在外面聽說了什麼。
藥渣一事,從始至終只是陸清寧自己推斷,只要沒人瞧見那藥渣就是于姨娘撒的,她便不能將人如何——左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並沒造成什麼後果,她只想知道,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敵對者。
倒是忍冬得多問幾句,就算那丫頭知曉的事情與她無關,畢竟很多後院閒話都是陸家的風向標。
陸清寧這麼想著,二太太和陸清許的身影已經走遠,她折頭進了院門,一眼便瞧見忍冬就在穿堂裡站著和金婆子說話兒,看來倒像在等她。
“在廳堂門口時,三姑娘給了奴婢一個眼神,奴婢便想著,也許是三姑娘找奴婢有話兒說。”面對陸清寧的疑問,忍冬如此笑著回答。
太太這裡的下人個個兒不簡單!陸清寧微微讚歎了一聲,便拉著忍冬陪她一起在穿堂坐一會兒。
忍冬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哪裡敢真陪她坐,就算她很真心相邀,也只敢躬身站在一邊;陸清甯見蘇媽媽和小素已經不在這裡了,分明是去了正房邊的耳房,也就不再耽擱工夫,這丫頭願意站就站著吧,“給我說說你方才在後院兒裡都聽到些什麼?”
直到陸清甯被謝氏強打發了、說不用陪著用晚飯,既是後背有傷,便早早回到清寧園歇著去,她的怒氣尚不曾完全壓抑下去。
當然這發怒的緣故便是來自忍冬的學說——她本以為忍冬聽到的話語與二太太說得差不多,誰知道……誰知道那丫頭聽說的卻是,說她在赤霞峰的七日太不老實。經常借著作罷早課滿山野亂竄,因此才結識了今日來陸宅賠禮的幾位京城少爺!
而那幾位少爺也正是發現了她不告而別,甚是不舍,方才匆匆縱馬追來,在狹窄的山路上驚了陸家的馬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陸家這位三姑娘,已然是被後宅的各種閒話傳成了小小年紀便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不管是謠言傳來傳去變了味道,被後宅這些碎嘴婆子加了無數想像;還是老太太那邊瞧她並沒動靜,便更進一步胡編起來,這個結果就已經叫陸清寧無法忍耐了。
可想起二太太在清甯園交代過她。叫她無論如何都不能上謠言的當,她只好忍。再說了。一旦就此鬧起來,就算她能將面子扳回來,太太那邊難免聽不到啊,如今天氣這麼熱了,太太不可能總在房裡窩著不是?
就因為心裡惦記著這些事兒。陸清甯完全將後背的傷給忘得一乾二淨,進了自己的內室便重重將身子扔到床上。旋即又呲牙咧嘴的跳起來,一向嘴硬的她也不由呻吟出聲,若不是強忍著,怕是眼淚也早就流了出來。
雖說她前世也算死得不明不白,小時候的日子過得也不甚如人意,可眼下這種憋屈,她真是闊別已久了!
無論是做學員時。還是後來作了正式特情人員,她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哪一次不是接了任務就手到擒來!偏生到了這個該死的時代,被人指著脊樑骨說得極為不堪,還是得忍!
“姐姐怎麼了?”廳堂裡伴著腳步聲進來的、還有陸文淵關切焦急的問候。“不是都說沒大礙麼,我怎麼聽著疼得不像?”
這話音落了。他的肥胖小身子也打簾子底下鑽了進來,陸清寧迅速把哭臉換成笑臉:“你怎麼來了?今兒放學堂是不是早了些?”
陸文淵也不答她的話,只管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又看,小眉頭也皺得緊緊的:“午後請來的郎中怎麼說?我恍惚聽著姐姐方才哎呦哎呦的,必是疼得緊,要不要再請個好大夫來瞧瞧?”
陸清寧撲哧一笑。這小子這幅小大人模樣,若是叫窗戶外人聽見了,又不知屋裡人的身份,會不會以為陸文淵是哥哥,她是妹妹?又怕他不信她的話,便拉著蘇媽媽一起作證:“我真的沒大礙,只要不碰就不疼,方才是一不小心碰了一下,不信你問奶娘啊。”
“蘇媽媽快說,我姐姐說得是真的麼?”陸文淵皺眉看向蘇媽媽,一副生怕蘇媽媽要騙他的樣子。
蘇媽媽強忍著對姑娘的擔心,勉強笑著點頭:“是真的是真的,老奴可不敢糊弄少爺。郎中走了之後,姑娘便敷了半個時辰藥,直說好多了呢。”
陸文淵很是懷疑蘇媽媽這番話的真實,誰叫蘇媽媽的神色那麼古怪來著,又拉著蘭心將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遍。
蘭心之前並不曾跟著陸清寧去千疊園,一直忙著在屋裡收拾山上帶回的行李,因此並不知曉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情,便笑著回答:“蘇媽媽說的沒錯兒,少爺只管放心!”
陸文淵恍然大悟的點頭:“我知道了,定是蘇媽媽嫌姐姐看了郎中後、沒有立時就好,因此才一臉苦笑。”
蘇媽媽這叫一個忐忑。這姑娘少爺一個個兒猴精猴精的,便連這不足七歲的小少爺都瞧得出她的神色,也怪不得姑娘總說,她這個當奶娘的得好好練練本事了!
陸清寧很是擔心奶娘繼續說什麼說漏了嘴,便拉住陸文淵:“你早早跑到內院來,是只為了來瞧姐姐的傷勢,還是有別的事?”
陸文淵呲牙一笑:“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去,我是來求姐姐的,再給我做一副華容道好不好?”
陸清寧心中奇怪。那華容道一共做了兩副,偏都在同一天沒了?她自己那副給了陸清許,六弟弟這副又是被誰打了秋風?
“還不是來給咱們家賠禮道歉的那幾位哥哥,我早幾天將那棋子拿去了祖父的書房,惦著閑來無事擺一擺,不想他們趁我不在,便跟祖父求了去,待我回來一找,祖父又教我平素要為人大方,我也只得勉強割愛了。”陸文淵這一番話又是小大人一般,在場的除了蘇媽媽和陸清甯,幾個丫頭全都笑彎了眉眼。
又是那幾個!他們還嫌惹的禍不夠麼,追到陸家來添話柄也就罷了,竟還搶上了小孩子的東西!陸清寧這叫一個憤恨,卻不能當著幼弟面前表露,只得應道:“祖父說的是,為人大方很是應該。”
“只是姐姐這幾天胳膊不會很靈巧,等過個五六天再給你做可使得?”說是她做,其實都是畫好了圖,叫那在前院當差的管事送出府去做回來的,陸清寧要做的、只是在木頭白板上畫小人寫名字。
“當然使得,當然使得。”陸文淵笑得像個小肉包子般,惹得陸清寧總想擰一把他的胖臉蛋兒,“姐姐都沒聽到那個齊大哥說的話,說什麼那副棋是可以練習佈陣兵法的,一直追問我是誰創出來的。”
“那個真有練習兵法的用處?姐姐是打哪兒瞧來的,又是跟誰學了那麼做的?”
陸清寧頓時愣住了。壞了壞了,她當初做這個的時候,不過是為了消遣,外加多做一副給陸文淵增長智力,卻完全沒想到,叫這東西突兀的出現在這種年代很奇怪啊!
前世時她愛玩這個,也愛玩魔方,眼下這年代做魔方顯然不現實,她才想到了做個華容道玩一玩,可這東西,出現在現代也不到百年而已!她這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腳丫子麼,叫她如何回答陸文淵的疑問!
腦袋了轉了無數個圈圈,陸清寧方才靜下心來,笑問陸文淵:“祖父可給你講過兩本古籍,河圖與洛書?那裡面有一種遊戲叫做縱橫圖,縱橫圖的排列方式多起來後,又被稱作重排九宮,聽說過沒有?”
見陸文淵似懂非懂一樣,點了頭又搖頭,她只好接著說道:“重排九宮跟這個差不多,只是換成了一二這些字而不是人形圖畫。”
“姐姐好聰明!”陸文淵興奮地驚呼,隨即又掩住了嘴,只留著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望著她。
陸清寧本就一直懷疑,這個幼弟到底為何聰明的如同大孩子甚至是成年人。方才這一番對話,令她心底的疑惑更重起來——縱橫圖與重排九宮,那是她做特情之前最基礎的訓練,因此她瞭解得清楚,可陸文淵只是個小屁孩兒,卻也懂得?
方才說起古籍與兩種遊戲來,他先點頭可隨即又是搖頭,這個倒是可以看成是他在聽,只是沒聽懂,這個可以先忽略;可她才說罷用圖畫代替了文字,便做出了華容道,他就驚呼她好聰明,分明便是懂得什麼叫做縱橫圖,什麼叫做重排九宮!
若說老太爺現在便利用閒暇時間給這孩子講解縱橫圖,也未免太望孫成龍了吧?他可不滿七歲呢,眼下這種年代又不像前世那種時代,恨不得吃著奶便學上了奧數和外語!
不過陸清寧隨即釋然。何苦糾結陸文淵的來歷呢,這孩子處處都很為她和太太著想,他越聰明不是越好麼?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到,這孩子當初分明是一副不認識華容道的模樣,倒不像是現代穿來的……
“少爺方才說的齊大哥,是誰家的少爺啊,也在咱們陸家的族學裡念書麼?”一直在一邊笑看姐弟倆聊天的蘭心,見姑娘少爺突然都不說話了,為了活躍氣氛,突然問出這麼一句……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8:53
第六十六章 連環套兒
陸清甯的思緒本來都停在陸文淵這個鬼精靈身上,先是琢磨這孩子到底是重生的還是穿越的,後來又想,幼弟聰明那也是她的助力,她何樂不為呢……
正沉浸在這些遐想中的她,乍一聽得蘭心問起了那個“齊大哥”,也突然想起,她怎麼將這茬兒給忘了,於是也將疑問的眼神投向陸文淵。
陸文淵先是愣了愣,緊接著便將手指向前院的方向,“齊大哥就是……就是那縱馬驚了咱們家車隊的齊二少他大哥,是京城齊雲侯家的小侯爺。”
“我放了族學後去祖父書房時,他們尚未離開,祖父便召我前去與他們一一見過,我那副華容道,便是被齊二少硬生生求走了。”
陸清寧壓了半下午的火氣,此時又忍不住騰騰頂起來。來自京城侯門,便可以在狹窄的山路上縱馬?便可以冒冒失失闖到陸府來?這種富貴公子哥兒什麼的,最討厭了!
可她也僅僅是氣這兩樣兒而已。畢竟她很清楚,自家內宅的事兒,跟這什麼猴兒爺豬兒爺的沒大關係,就算沒這一行人上門賠禮,編閒話的人還需要邏輯和參照物兒麼,只要能達到詆毀她陸清寧的目的,繼而引發一系列矛盾,閒話怎麼編不成?
她在山路上受了傷,家裡一定會給她請郎中;沒有什麼小侯爺上門賠罪,還能編她與郎中眉來眼去……
此時的陸清寧這麼想著,卻不知道,二太太打千疊園回去後,立刻便破了午後不理事的慣例,如今正大開了理事花廳的四扇門,與姑奶奶一起、分頭訊問後宅的管事娘子們呢!
二太太在清甯園時。雖然也很擔憂謠言滿院兒飛,可畢竟那謠言還沒傳得太離譜兒;卻沒想到她只去千疊園坐了半個時辰,再出來時那話竟然傳成了三姑娘滿後山勾引外男……
一路聽著各種不堪入耳的傳言、回到秋實園的二太太這個火大啊,要知道每日去山裡玩耍的除了三姑娘,還有她們家五娘呢,這傳閒話的人是打算將三姑娘五姑娘捆在一起禍害了!
她正惦著差人去將小姑子趕緊請來一同商議下對策,下人便報了進來,姑奶奶來了。
二太太匆匆迎出來後,陸婷姝也不急著與她進屋坐下,只是立在門廊裡略顯突兀的問道:“難不成二嫂覺得。那謠言可以自生自滅?”
這話若落在外人耳朵裡,說是姑奶奶責問二太太都不為過;可二太太和她身邊的丫頭都明白。姑奶奶這分明是為兩位姑娘擔憂呢。若不是為此,人家又何必即匆匆趕來,坐都不坐便催著想主意。
二太太之前只顧得發怒了,聞言更是急急忙忙挽了小姑的胳膊隨她進廳堂:“我正盼著你呢你便來了,你有什麼好主意只管說。我都聽你的!”
“我的主意能好到哪兒去呢?”陸婷姝無奈反笑:“也不外乎是眾多僕婦犯了信謠傳謠的錯兒,抓一個打一個。抓兩個打一雙吧,殺一儆百已是遠遠不夠震懾了。”
“不過二嫂你想過沒有,這謠言為何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可琢磨過這些風言風語的根子來自哪裡?”
這話立刻提醒了二太太,啪的一拍身邊八仙桌怒道:“可不是怎麼著,我打大嫂那裡回來這一路都覺得不對,偏生沒想起來到底哪不對,叫你這麼一說我方才納過悶來。”
“後來又傳起來的這一股子。連那七天的事兒都知道清清楚楚,分明便是杜氏搞的鬼啊!”
陸婷姝微笑點頭道:“正是如此。跟隨到赤霞峰去的隨從下人,皆是你我精心挑選的,雖說還有各房自己帶的得用丫頭媽媽,是你我無法掌控的。可我三嫂那裡,還有五六兩位。犯意得上傳這種閒話兒麼?”
三太太是她們同一個陣營的人,因此不必說;而那五六房的兩位太太,雖與她們這一邊來往不多,可在山上的七天,眾人早課晚課、用飯喝茶皆在一處,那兩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邊也都清楚個八九不離十了——是的,這也是陸婷姝堅持上山的另一個用意,那便是探一探五六兩房的底兒。
五太太眼界窄些,愛貪小便宜,不過是庶子媳婦的通病而已,除此外沒什麼大毛病;六太太由於出身的緣故,吃苦耐勞又不失樸素,心眼兒卻不少,分明早就知曉了老太太的失勢是誰在推波助瀾,但凡對上了幾人,皆是一臉真誠的微笑……
就這麼兩個人,說那謠言是起自她們之口,誰也不信,她們傳謠要得到什麼好處?
二太太既是被提了醒,怒火立時便有了發洩地一般,騰的站起來怒道:“好個杜氏,從打上山起她便沒安好心,還好意思說她要給八娘祈福!難不成她們八娘便不是陸家的姑娘了,毀了三娘和五娘的名聲,于她們八娘有何好處?”
“來人?,給我喊幾個粗使婆子來,提上洗衣錘跟我走,我若不將那杜氏的榴花園砸個稀巴爛,便對不住我葉二娘的潑婦名聲!”
二太太葉氏,在娘家時亦是行二,未曾出嫁前、相熟的小姐妹皆喚她葉二娘;可這潑婦的名聲,卻是到了陸家才有的,始作俑者也不是別人,正是陸家四太太杜氏——杜氏在二太太手下從沒討到過便宜,相反還次次弄得沒臉,於是……二太太便成了杜氏口中的潑婦了。
而二太太眼下這幅樣子,頭一次主動提到所謂的“潑婦”,分明是想與四太太新帳老賬一起算了。這樣的二太太發了怒,身邊的婆子丫頭沒有一個敢攔著的,卻也知曉絕對不能聽她們太太的話,真拿著洗衣錘去砸爛榴花園,便一個個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姑奶奶。
待陸婷姝哭笑不得的將二太太重新拉扯著坐下,見這人還氣得喘息不均,她不免歎道:“二嫂如此做倒是快意恩仇了,可這短暫的快意恩仇能起甚大作用?難不成是想將這管家的擔子全扔給我?”
“大嫂懷著身孕呢。我三嫂又要應對她們一房那幾個愛作妖兒的姨娘,兩人兒哪個能幫我?介時我也只能撂挑子不幹了,誰家有和離的姑奶奶回了娘家管後宅中饋的例子!”
二太太一驚。可不是怎麼著,若她砸了榴花園,必得丟了管家的權利,姑奶奶雖是一人兒也挑得起來這付擔子,叫外人說起來也不像啊!這不是逼著老太爺將這大權交還給包氏老太太麼!
“你的意思是說,她們這計謀除了要對付大房,根本便是想激怒了我,待我犯了錯……”二太太連連倒吸冷氣:“這是多虧你在。我又沒在你來之前想到杜氏身上去,否則這大錯我必得犯下。連個挽回的餘地都沒了!”
“這婆媳倆,還真是想的好計謀,我險險便入了套兒啊。”二太太一邊擦冷汗,一邊暗自慶倖多虧她不夠聰明,萬一她早懷疑了杜氏。後果不堪設想。
既是這麼想通了,二太太也就不會再衝動。接下來姑嫂二人又聊了幾句,便攜手出了秋實園,大明大擺的破了午後不理事的例,將花廳四敞大開,只管訊問對質落實傳謠的都有哪個,湊齊了便要開打了。
而清寧園裡,陸文淵又陪陸清寧說了會子話。便要告辭到千疊園去陪太太吃晚飯了:“姐姐只管養好了傷,娘那裡有我陪著,你只管放心。”
陸清甯笑著應了,亦不管他老夫子般說留步,還是堅持將他送到院子門口。又囑咐了他的奶娘和素心幾句,方要回身之際。便見得小丫頭穩兒風一樣跑進來,險些撞在素心身上。
這是有要緊事要稟報?還是外面的謠言又高了一層?如今的水草也算個得臉的大丫頭了,打探起消息來越來越不容易,便換成小丫頭穩兒做了包打聽——穩兒的娘是花木班子上的管事,打聽個事兒比水草都不差。
蘭心見狀匆忙給素心使眼色。六少爺還不曾走呢,若被穩兒說破了、自家姑娘被僕婦們傳得不像樣子,這小爺還不敢報到老太爺那裡去,將這後宅掀個天翻地覆?
若叫她說,那些傳閒話的自然該打死不論,可如果真鬧起來,難免叫太太聽到一句半句的,再帶累了太太的身子可如何是好呢?
素心接了蘭心的眼色,外加方才在耳房裡坐等少爺時,多少也聽水草頗帶憤怒的說了後宅裡的傳聞,立刻又再次與陸清寧告辭道:“三姑娘快快回屋歇著罷,日頭還不曾盡落下,怪曬人的。”
待陸文淵主僕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穩兒情知自己魯莽了,不由忐忑道:“姑娘先聽奴婢說完再懲罰奴婢罷!便算是給奴婢幾板子也不礙的……”
陸清寧輕笑出聲:“你這丫頭,真是古怪精靈!你跑的匆忙若真是為了給我報信兒,我還能真懲處你不成?”
蘭心的心底也笑得不行,卻還是硬板了臉:“雖是姑娘能饒得你,下次也得記准了,哪怕天要塌了,你也要穩穩當當走回來,記住沒有?若叫哪個不懷好心的婆子瞧出來你是個包打聽兒,將你拖到牆後打一頓可如何是好!”
穩兒被嚇得一哆嗦,隨即又硬了腰杆兒笑道:“誰敢!難不成她們不怕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板子麼!”
陸清寧哪知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正要打人板子呢,還以為穩兒說的是小澄,正待教訓她幾句,說蘭心的擔憂也是正理兒,便聽那丫頭低聲道:“姑娘,二太太和姑奶奶差人將榴花園的桂嫂子拿了,五花大綁的扔在理事花廳門口呢,怕是須臾便要上板子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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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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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9:06
第六十七章 出口惡氣
桂嫂子?這不是四太太杜氏身邊的管事娘子麼,二太太和姑奶奶這般輕易的便將桂嫂子綁了,到底是什麼緣故?陸清寧乍一聽穩兒這麼說,一時有些想不透徹。
如果說是因為後宅關於她的謠言滿天飛,二太太和姑奶奶完全有理由再立一次威,將那帶頭兒傳閒話的人抓幾個,該打則打該罰則罰,之前二太太來,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可是這個威怎麼直截了當的便立到四房去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出難題麼!
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了一陣子中饋,陸清寧早就知道了,這所謂的後宅當家人,不過是打理打理女眷們的吃喝、採買、庫房以及漿洗、花木等僕婦班子,並不能動輒將手伸到各個房頭兒去。
只因各房皆有正室太太,房頭下的姨娘小妾也好,管事僕婦也罷,那都是正室太太的管轄範圍,若是管家之人輕易便插手人家房頭兒的事情,那便是落了那房的面子了。
自己這一邊的幾位太太外加姑奶奶,哪個不埋怨老太太包氏將手伸得太長,如今才輪到二太太和姑奶奶當家不久,怎麼又犯了這種錯誤?
穩兒那丫頭似乎也瞧出了自家姑娘面上的疑惑,不由轉著眼珠兒四處看了看。蘭心立刻道:“姑娘不如將穩兒喚進屋裡說話,姑娘身上還有傷呢。”
清寧園的幾個不得使的婆子還不曾打發出去,有話兒也不能站在當院說不是?
待幾人回了內室,穩兒說起話來自然沒了顧忌,立刻脆聲道:“後院裡之所以四處都在說姑娘這個姑娘那個,皆是桂嫂子出府給四太太請郎中這一路上嘮叨出來的,二太太和姑奶奶事先便挨個訊問過了。傳閒話的十幾個丫頭婆子都這麼說,桂嫂子想駁也駁不得。”
“四太太倒是還想護著桂嫂子,還叫幾個婆子扛著軟轎將她抬到了花廳去;可二太太和姑奶奶說了,三姑娘的閒話已然傳了出來,連帶著陸家所有的姑娘名聲受損,後什麼無窮來著……”
“又問四太太是不是要姑息養,養什麼……”穩兒一連忘了兩個詞兒,氣得一巴掌拍紅了腦門子,分明是埋怨自己記性不好。
陸清寧笑著告訴她:“後患無窮,意思是後面的各種麻煩事兒還多著呢;另一個是姑息養奸。瞎了眼睛、將壞人當成好人護在身邊的意思。”
穩兒將頭點得如同搗蒜:“對對,就是姑娘說的這個。說是叫四太太莫以為三姑娘的名聲壞了,八姑娘便能獨善其身;桂嫂子那麼個不懂事的奴才,將所有姑娘的前程都毀了,還當寶貝護著作甚。”
“四太太一聽先是傻了眼,隨即便將那桂嫂子一頓臭?。只得任由管事媽媽們將人帶走隨意處置去了。”
陸清寧登時便明白了。看來這桂嫂子是拉大旗作虎皮,結果一個沒管住嘴。玩兒大發了;至於四太太,必也是輕信了老太太那邊哪個人的話,叫桂嫂子出去扯老婆舌頭之前,根本便沒考慮到自家的八娘……
“姑娘要不要去觀刑呀?”穩兒饒舌的學說完畢,頗帶些期盼的望著陸清寧。她們姑娘被桂嫂子害得甚慘,就該去看看桂嫂子挨打出口惡氣!
蘭心立刻啐道:“你這個丫頭不出好主意!難不成你不知道咱們姑娘傷了後背?那打板子的血淋淋場面好看不成,若能治了姑娘的傷。我也不攔著!”
穩兒一縮脖子一吐舌:“蘭心姐姐說得是,是奴婢莽撞了。那姑娘便好好歇著,奴婢再出去替姑娘瞧瞧?”
陸清寧笑著擺手:“去吧去吧,等將熱鬧兒替我瞧回來,再一堆兒賞你。”
那丫頭心底早就躍躍欲試了。如今一得了話兒,立刻撒腿便跑。不等跑出屋子、又想起蘭心在院門口教訓她的話,立刻站下腳步,裝出端莊的模樣回轉身子屈膝道:“那奴婢便去了。”
門簾晃了幾晃之後,終於靜下來,陸清寧笑道:“這穩兒的名字誰給她取的?實該與轉兒換一換才好。”
“可不是怎麼著,轉兒倒是個穩當的,她倒像個急猴兒。”蘭心笑著接話兒道。
一直都坐在窗下做繡活兒的小素終於開了口:“穩兒就是忍冬的姨家妹子呢。”
陸清甯聞言輕挑眉梢。怪不得穩兒小小年紀便將事情打探的一無巨細,這做包打聽兒還是家傳的呢,忍冬便是太太那邊的包打聽,這穩兒絲毫不比她表姐差啊。
既是提起忍冬來,便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件事兒——陸清寧在千疊園拉著忍冬聊了一會兒,除開知道外面都在傳她的閒話,還得知了她不在家這七天,于姨娘可沒少上躥下跳。
忍冬說,幾位姨娘既是得了話兒,三人輪番去踏雪苑訓誡雪芳姑娘,就算三姑娘不在家的幾日,那幾人也從不停歇;可據她得知,除開四姨娘沁玉的訓誡是實打實的,宋姨娘的訓誡不過是走過場兒……至於于姨娘,那哪裡是去做訓誡的,根本便是去拉同盟的。
于姨娘先是允諾了雪芳,定會替她在老爺跟前兒求求情,便算是解不掉禁足,也請老爺去瞧瞧她;後又是三天兩頭的便往踏雪苑送吃送喝,將那雪芳姑娘感激的,鼻涕眼淚一起流,兩人兒只差月下盟誓,今生做一對不同父母的親姐妹了。
“她不單單是做了這些,還給雪芳姑娘出了不少餿主意呢。先是叫雪芳姑娘裝作有孕,待借此解了禁足,再將那本不存在的身孕栽贓到另兩位姨娘身上;後又說,若實在不好裝,裝病也使得,左右吃錯了什麼都可以往另兩位身上賴。”忍冬如此說道。
曉月苑、吟風苑、聽琴苑、踏雪苑,乍一聽來叫人以為是多麼優雅的獨門獨院,甚至會以為陸家的小妾們待遇極好,實則這些風花雪月的名字,卻只是同一個院子裡的幾處住所而已;這種院子便是用來安置姨娘和通房的偏院。
這種住所安置也恰恰體現了大太太謝氏實則不乏心計——三太太才嫁進陸家時,根本不曉得這樣安排有甚好處。將老太太塞來的兩個姨娘全安置在了自己的跨院……
便因為這種安排,三太太那虧吃得可真不少!還是聽了大太太的指點後,方才仿照著大房這邊,將兩位姨娘和幾個通房統統安排在重萱園之外,五少爺才得以順利降生。
話再說回來。正室太太們既是給小妾通房安排了這種居所,各個苑裡的風吹草動還能瞞過正室太太的人去?
因此忍冬知道的多了些,根本便不稀奇;而這丫頭之所以毫不避諱裝有孕裝小產一類的字眼,一是她負責做太太的眼睛耳朵時間長了,若是忌諱字眼,打聽回來的事兒便學說不完整;二也是太太的身體是頭一等大事。便算是三姑娘年紀尚幼,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何況高媽媽早些日子便說過。只要三姑娘打聽的,不用避諱,該說便說。太太眼下不過是三個月的身孕,離著生產還有陣子不說,待小少爺降了生。也且沒太大精力打理房頭下的瑣事,不如叫自己姑娘練練手兒!
如今的陸清寧再回憶起忍冬的那些話。外加上穩兒回來學說的事情,也不由笑起了自己,當時乍一聽到那些消息為何要氣惱呢。
不論是老太太和四太太、還是幾位姨娘的行為手段,走了這麼一遭而後,全像一盤兒菜似的擺在桌面上,雖說可能有些佐料不細細品嘗是嘗不出的,可大體上已經有了模樣了。
這分明是件好事麼。她之前在千疊園氣惱什麼呢?難不成是上一世做特情做的,除開死得冤些,根本都是勇往直前旗開得勝的,沒受過什麼挫折,如今便一點點委屈都受不得了?
要知道她小時候可是個沒父母的孩子。那委屈何止受了一星半點;更不用提工作前的魔鬼特訓,工作後的艱苦危險。那可不是一般的磨練與摔打。這才做了幾日似是而非的嬌小姐呀,就把以前的苦全忘了?
想到這兒,陸清寧不免低歎。其實還是她低估了這個時代的人,乍一來到這種社會,總以為她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她在前世見多了各種黑暗各種較量,根本沒將眼下的小小宅鬥放在眼裡,自然也就變得受不住委屈了!
從現在開始,忘掉前世的無往不勝,只將自己當做一顆外表弱小內心堅強的種子吧!就算周圍全是成堆成片的磚頭瓦礫,也得拼命掙出頭來,什麼風雨,什麼雷電,儘管來就是了,小種子終究會長成參天大樹的!
穩兒這一次出去,一直到天黑了、給她留的飯菜也盡數冷掉,方才回轉清寧園。小素和水草兩人剛剛收罷廳堂裡的殘羹剩飯,見她出現在門前回廊裡,一臉既受了驚嚇又帶些興奮的矛盾神情,忙將她領進內室。
“怎麼,之前攛掇我去觀刑攛掇得歡,這會兒知道害怕了?”陸清寧輕笑著逗她,權當是給她緩解恐懼了,“左右我這裡還有安神湯的方劑呢,要不叫廚房給你熬一副喝喝。”
穩兒立刻咧嘴笑了,又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汗:“奴婢一見到姑娘,便不怕了。”
“敢情我還有安神的用處?”陸清寧不免笑得前仰後合,期間又牽扯了後背的傷處,也不知是否晚飯前又敷了一次傷藥,並未覺得太疼。
“桂嫂子連同那十幾個傳謠的婆子丫頭,後背全被打了個稀爛……兩個年歲小的當時便咽了氣,其餘的都被家人領出去了!”穩兒的話音又哆嗦起來,汗也抑制不住的再次冒出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49:20
第六十八章 病得不輕
老太太指使四太太叫人四處傳謠,確實如同陸清寧想的一樣,之所以要從她這個懵懂年紀的女孩兒身上下手,不過是為了搞翻大太太謝氏甚至是大房;而二太太與姑奶奶猜的也沒錯兒,老太太另外一個目的,便是激怒猛張飛一樣的二太太,以期奪回管家權。
可誰知道,二太太與姑奶奶的反應竟然如此狠戾又如此迅速!謠言傳出去不滿半天兒,兩人便在理事花廳責打了所有傳閒話的婆子丫頭,連帶著四太太的臂膀桂嫂子也折了……
這桂嫂子最終落得的下場,還不如老太太身邊的曹媽媽;曹媽媽尚能住進莊子棲身,桂嫂子最終卻只落得全家被趕出陸宅,今生再不能進來伺候,從此生死有命!
而最令老太太心寒的是,四太太竟然也怨恨上了她,埋怨她的主意牽累了八娘……這老太太經過一陣子悉心調養,身子骨兒本該大好了,如今聽說好好的計謀被人輕輕一個指頭便碾破了,登時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姑娘,添芳園的人又出府請郎中去了;姑娘,老太太病得又重了;姑娘,老太太那裡的夏妍去庫房領藥材,與庫房管事大娘打起來了……最近這十來天,轉兒打聽回來的各種言語,時不時便響起在陸清寧耳邊。
從打二太太和姑奶奶懲治了那一批僕婦,刨除添芳園日日鬧得雞飛狗跳,這後宅倒似清淨了不少?既是如此,她是不是也該一點點給太太透透口風,該將接回大姑娘的事兒提上議程了?陸清寧這麼想著,不免有些煩躁不安起來。
老太爺似乎很信任她跟孫姨奶奶說的那句話,至今也不曾叫孫姨奶奶再來催過;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借著老太爺的放任拖日子啊。
再者說。老太爺雖是不大管後宅的瑣事,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之所以沒叫孫姨奶奶再催問,似乎也是在等之前那件事平靜下來。
如今離著她們從赤霞峰回來也有十幾天了,陸清寧真的沒有什麼好辦法再拖延了;而她來的時間越久,對謝氏的瞭解也越透徹,深信謝氏並不是奈何不得大姑娘,既是如此,還怕什麼?
與其弄個難題日日掛在那裡叫人煩惱,還不如趕緊解決了!陸清寧瞧了眼牆上掛著的更漏子,也到了太太午後小眠初醒的時辰了。便低聲吩咐小素:“我要去千疊園,服侍我更衣吧。”
天穎府地處江南。五月底已經很有了盛夏的味道,一些早熟的瓜果雖然還很昂貴,也已經擺到了各房的桌案上。
這些水果全然不同于現代那些農藥化肥催熟的玩意兒,便連那清香也不知盛了多少倍,陸清寧乍一見到便很是喜歡。於是這內室裡就連梳粧檯前也擺了個早熟的甜瓜,只為了叫屋裡的味道香甜清爽。
小素端走妝臺上的雨過天青高腳盤。選了把梳篦輕巧的給自己姑娘篦著頭髮,眼神也時不時朝梳妝鏡裡瞟一眼:“姑娘最近好似曬黑了呢……”
陸清寧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來了這古代快滿兩個月了,每次梳妝她都不願意仔細打量自己的面容,只因為她一直都認為,這具身體不是她的……
“天氣越來越熱了,曬黑些也不奇怪,等天氣逐漸涼快了也便養回來了。”陸清寧笑回小素的話。
鏡子裡那倔強得略微上揚的尖下頜。微微上挑略顯冷厲的眼角和眉梢,無一不是前世十二歲的模樣,名字相同,面容酷似,這身體根本就是她。她就是陸清寧!
這麼想著,她自己也覺得好笑。來了都這麼久了。她竟然不敢仔細打量這具身體的容貌,依著她的性格,何曾有過這種瞻前顧後的性子?難道是她始終都在嫌棄這身子太弱,沒法兒施展她前世那些拳腳?
“姑娘這是笑什麼呢?”奶娘蘇媽媽掀開簾子走進來,一眼便瞧見鏡子裡那張姑娘的笑臉。
陸清寧對著鏡子又笑了一陣:“小素姐姐說我曬黑了,我倒覺得我黑些更好呢,太白嫩了未免顯得好欺負。”
小素與蘇媽媽皆輕笑出聲。姑娘雖然像迎風長似的,沒幾個月便越來越像大人了,可還是時不時說這麼幾句惹人發笑的孩子話;照她這麼說,那京城裡的大官夫人們還不得長成黑炭般模樣方才鎮得住下人?
蘇媽媽才從針線房回來,只因陸清寧這兩個月的身量長得太快了些,太太前兩日又賞了她幾身衣裳料子,得囑咐針線上的人裁剪時再放一些尺寸,否則做得了便已經穿不得了。
“這大熱的天,奶娘打發轉兒穩兒誰跑一趟不就成了,作甚自己頂著日頭走這一個來回。”陸清甯瞧著蘇媽媽一額頭的汗,輕聲嗔道。
蘇媽媽不在意的抽出帕子擦了擦臉:“太太賞的衣料全是上好的,奶娘怕小丫頭子學說不好,再糟蹋了好東西。”
小素此時也給陸清寧梳好了頭,只選了一對小珠花、在左右髮髻各別了一枝權當點綴——姑娘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便不愛那些金燦燦明晃晃的頭面了,難不成別人家的姑娘越大越愛打扮,她們家姑娘卻是越大越清淡了?
“奶娘,我若跟太太求個婆子來幫您的忙可好?”陸清寧一邊說,一邊從鏡子裡打量蘇媽媽的神色:“咱們院子裡的那幾個婆子不是偷懶的便是不聽話的,小丫頭子幫不上您什麼,婆子們竟也幫不上忙,叫您日日這麼跑來跑去的,我和小素姐姐可心疼呢。”
她早在雪芳進門時便瞧上了太太院子裡的毛婆子,本想著跟太太張個口將人要來,偏生被今兒一個事兒明兒一個事兒的生生給渾忘了。
蘇媽媽聞言並不驚訝,反而笑著點頭連聲說好。有了之前一件接一件的事擺著,只要是姑娘的決定還真沒有不對頭的,何況這又是為了給她分擔,她有什麼不樂意的?
陸清寧見狀不但放了心,心底還很高興。當初她要將水草提成大丫頭,奶娘那一臉的神情分明是很不願意,可是今兒卻答應得如此爽利,分明是奶娘也長進了。
她這清寧園裡如今有小素和蘭心兩個大丫頭,還有水草明裡是二等實則拿著一等的份例月銀,比照其他姑娘們已是多了一個頭等的;好在蘭心是太太賞的,拿的月錢亦是太太補貼,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這麼一來,她再想替自己多培養幾個貼身的大丫頭,也就不現實了,至多是將屋外面的婆子們換一換,再多添兩個伶俐的小丫頭罷了。如今奶娘並不抵觸她要添心腹的說法兒,看來也是時候給清寧園換換血了。
到了千疊園,謝氏果然已經睡醒了,正半倚在西次間的雕花木炕上用銀?子吃瓜;見她進了屋,便笑著喚她坐下:“今兒這瓜甚甜,可惜娘不能吃冷的,你又不愛這烏塗的,叫外頭將那井裡吊著的切來給你罷。”
“這瓜……是後院分來的,還是娘的陪嫁莊子上送來的那一撥兒?”陸清寧時刻都不忘用這種話提醒謝氏,萬萬不能亂吃東西。
雖說謝氏已經生了她和陸文淵兩個,又曾經吃過小產的虧,應該會比她還在意,可她的提醒是她的心意不是。
謝氏不等答話,點翠施紅便對視了一眼,隨即一同笑起來,點翠更是笑道:“太太早將分來的那些賞給奴婢們分著吃了!姑娘且陪著太太稍坐一會兒,奴婢這便去吩咐人將那井水湃過的瓜拎上來,切好了再端來。”
之後便是母女倆對坐著吃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閒話兒,誰知謝氏突然便問陸清寧道:“孫姨奶奶又找過你沒有?”
陸清寧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謝氏說的是何事,不由皺起了眉頭。之前沒過來時,她還暗念老太爺的好兒呢,說是這都十幾天了也沒催她,敢情竟然直接來問太太了?
謝氏見她一臉不快,立刻笑道:“快松松你那眉頭,姑娘家的總做這幅樣子當心不好看了。老太爺並沒叫人問到我這兒來,我只是想著……他老人家也該催問此事了,不想叫人一打聽,便知曉了孫姨奶奶還真與你提起過。”
陸清甯聞言更是驚訝。當時孫姨奶奶就走在她那碧油車旁邊,兩人也只不過說了短短兩句話,就連這都瞞不過謝氏去?
不過這樣也好,看謝氏的神色並不像多抵觸接回大姑娘一事,也虧了她之前一直擔心,應該如何提起這個話頭兒,甚至還怕謝氏被這事兒堵了心,再被氣壞了……
她正要與謝氏就此事多探討幾句,以便知曉對方接下來的對策,就聽得廳堂的湘妃竹簾啪的一聲被撩起,隨即便有略微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才側了頭想問聲怎麼了,便見得高媽媽匆匆進來,甚至顧不得與陸清寧行禮,只管對著謝氏屈膝道:“太太,踏雪苑的小丫頭來稟,說雪芳姑娘似乎病得不輕,已經接連三天吃什麼吐什麼了。”
又滿臉猶疑道:“莫不是……莫不是她有了身孕?太太趕緊拿個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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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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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9:33
第六十九章 知己知彼
聽了高媽媽的話,陸清寧撲哧笑出了聲。
這雪芳倒真聽于姨娘的話,于姨娘示意她裝有孕或是裝作吃壞了肚子,以便早日解除禁足,重獲大老爺寵愛,她果真裝上了!
謝氏亦是一臉了然的笑——忍冬可是這千疊園的包打聽兒,陸清寧能從那丫頭口裡問出來的事兒,謝氏也當然早就知道了。
“她自己是怎麼說的?”謝氏便問高媽媽道。
忍冬學說的事兒,高媽媽也是早已經知道的,她之所以急成這樣,是根本沒想到,那個雪芳竟然挺能忍耐,真真兒的吐了三天才叫小丫頭來回;這若叫誰聽說了,豈不會埋怨太太不夠仁厚,叫房裡人一直病了好幾日都不管不問?
聽太太這麼問起來,高媽媽一臉的好笑:“她只管裝柔弱呢,天天只是哀哀的掉淚,還說不想叫太太為她一個婢妾憂心;分明是想指望她的作為能傳到老爺耳朵裡去,老爺好對她垂憐一二,再遷怒于太太、說太太不管事呢。”
“老爺是個爺們兒,哪有空閒管後院的事兒,若真等老爺知曉了再給她請郎中,那得拖到什麼時日去?不如奶娘代我去瞧瞧她,再差個婆子出府給她請個郎中回來罷,郎中不請,誰也不知她接下來要做什麼。”謝氏微笑著囑咐道。
高媽媽笑回道:“正是如此,她既是想借著病了的由頭鬧妖兒,便隨了她的心也好,可若叫奶娘說呢,不如給她請個愛小錢兒的回來。”
陸清寧一邊聽一邊覺得好笑。她之所以不在此事上置喙,一是太太和高媽媽早就知道雪芳安得什麼心,她再插手便顯得她不莊重了;二也是要瞧瞧太太和高媽媽的手段。到底是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
其實自從那天跟忍冬聊過之後,她也算是徹底瞭解千疊園眾主僕的手段了,不外乎是知己知彼後再做防守,令她這種性子的人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既是已經知道到了對手的短處,為何不借機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恐怕太太最看重的還是名聲,而不是陸廷軒這個人吧。既得不到那人的真心敬愛與尊重,便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以期兒女即便沒有父親的疼愛、也能得到當家人幾分偏愛與看重。
而老太爺果真也頗念太太的好處,先是早早將陸文淵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早些日子又叫她跟著二太太姑奶奶學管家。聽說還在為她尋訪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和繡娘呢;這麼看來,太太這麼些年的籌畫總算沒落空。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輕輕歎了口氣。太太這麼做也沒錯兒,既是土生土長的大順朝女人,總得有那麼一樣做信仰,否則在這後宅大院靠什麼支撐著活下去……
高媽媽得了謝氏的首肯,便消失在西次間的?扇門外。陸清寧重又皺眉問謝氏道:“您就不擔心雪芳姑娘真是懷了身孕?”
“若是在官宦之家或是書香世家,不滿十二的姑娘敢說這話?”謝氏的話語雖像責備。面上的笑容卻有增無減:“好在咱們家是經商之家,並沒那麼多禮教,姑娘多學些內宅之事,到了婆家不被輕易欺負了去才是真的。”
“你也不小了,也是時候學這些了;雪芳來自何處你是知曉的,那種醃臢地方,怎麼可能像普通人家嬌養女兒一樣養著她們。寒涼的藥湯子早就不知灌下了多少……”
謝氏雖是不避諱多教女兒一些,卻也要謹慎用詞,這一番話說下來,頗是費了好大的勁兒;好在陸清寧的瓤子並不是原來那個,謝氏雖說得隱晦。她也早聽懂了,卻還是裝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來。乖巧的點頭。
“雪芳進門兒還不足一個月,待高媽媽給她請了郎中,看她自己如何與那郎中商議吧……不論她編造個什麼病出來,終究都是病了,病人可不是更得好好休養麼。”謝氏臉上的笑容更盛。
陸清寧也忍不住笑起來。可不是怎麼著,不論雪芳是吃壞了腸胃,還是假作有孕,哪一樣也不足以成為解禁的理由,相反還可能會令踏雪苑的看管更嚴密起來。
尤其是有孕這個由頭兒,若真被雪芳編造出來,那得是個多大的笑話兒?恐怕雪芳還自以為得意,卻不知可能連死了都留不下全屍呢……
于姨娘哪裡是在給她出好主意,分明是盼著她中了計,將大房的水搞混,除掉一個是一個!
“可雪芳最終目的是想拿著她的病陷害他人啊?若她真是聽了于姨娘的話,陷害了宋姨娘或是沁玉也就罷了,可萬一是針對太太來的呢?”陸清寧又裝出一副懵懂來。
這明明是個連環套,可以趁機除掉好幾個礙眼的,若是願意多費點兒心籌畫一番,就連于姨娘也能趁機被除去都說不準!
只是不知謝氏願意不願意抓住這個機會?
若謝氏真的如她所想,全部身心都撲在她和陸文淵還有這沒出生的孩子身上,恐怕至多趁此機會將幾個姨娘打壓得老實些罷了……畢竟除掉了狼還會再來了虎,還不如留下那幾個早就摸清老底兒的,之後的日子也省心。
“高媽媽不是說了給她請個愛小錢兒的郎中來麼?”謝氏輕笑著摸了摸陸清寧的頭頂:“若她是個聰明的,不論是哪個苑,隨她誣陷去,最後的結果只看娘想幫誰;若她非得對著娘這邊下手,也莫怪娘多請幾個郎中來拆穿她。”
話說至此,不過小小的一個踏雪苑,也不再值得娘兒倆再多費口舌與心計;高媽媽沒回來稟報踏雪苑的事情之前,娘兒倆才提起大姑娘陸清嫵,那才是相比之下更要緊的事兒。
“你大姐姐並不是個壞孩子……她那是被于姨娘和二姑娘給算計了。”若是陸清寧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她是謝氏親生的女兒,謝氏也就不打算瞞著她了。
“你祖父也很清楚這一點,又明知你大姐姐根本對付不了那一對,偏生還想憑著一腔子的憤恨去找人拼命,為了護著她,也只好先將她送出去。”
陸清寧早就這麼懷疑過,如今在謝氏口中得到了證實,心底立時輕鬆起來,面上卻還是一副驚訝:“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就說麼,若大姐姐果真叫人不省心,娘也不會將她收在名下不是?”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驚訝的。高媽媽是謝氏身邊最貼心的人了,可就連高媽媽也一直以為,大姑娘陸清嫵就是害得太太小產的那個罪魁禍首,敢情這事情的真相只有謝氏和老太爺才知曉——這必是老太爺為了護著陸清嫵,給謝氏下了封口令了。
越是如此,她越是期待起了陸清嫵的回歸,這究竟是個多麼暴躁的小姑娘,就連老太爺也攔不住她想拼命的架勢?又究竟是個多麼惹人愛憐的小姑娘,就連老太爺也要將手伸到後宅來,一心護著她?
大房這幾個姑娘,除了二姑娘陸清瑩,剩餘的幾個還真是像呢。陸清嫵在于姨娘娘兒倆手底下吃了虧,便一心想找人家玩兒命;她這具身體的原主兒,也是個急躁性子,遇上不喜的人不是出言諷刺便是一臉輕蔑;四姑娘陸清雅更不用提,那是個為了一己私利便敢於殺人的……
難不成這一切都隨了陸廷軒?陸清寧凝眉回憶著,卻絲毫想不起這人除了種.馬心還有什麼性格。難不成都是隔代隨了老太爺,陸清嫵又是最像老太爺的那個?
謝氏見她問了兩句後便垂頭悶著,便以為女兒吃醋了——明明她的三娘才是她嫡親的大閨女不是,偏偏卻被別人占了嫡長女名分,就連她自己當初也頗是猶豫不快後才做了決定,何況是三娘這個小孩子。
心頭歎了兩回,便伸手抓起她的手輕柔安撫著:“你莫怪娘……記名的嫡女總歸不比親生兒女,不過是娘給她個名分、圖個娘與她面上都好看罷了;娘是你的親娘,總不會叫她壓過你一頭去。”
雖然這些都是面上擺著的事兒,明眼人誰都心頭清楚,可這也謝氏頭一次說出心裡話。若說她是心疼陸清嫵甫一出生便沒了親娘,那是違心的話,她也不過是想在陸家踢開頭一腳,在當時的公婆眼裡添些籌碼罷了。
也就是因了她這個決定,先老太太故去之前,才將手中的私房錢共分了四份,謝氏與陸婷姝得了偏重的兩份,剩餘的兩份給二房和三房分了分。
謝氏的陪嫁之重,絕對是陸家媳婦裡頭一份,並不貪圖先老太太這點私房;可放在老太爺和大老爺眼裡,私房絕不僅僅是私房不是?還有先老太太對謝氏這個媳婦的看重與滿意呢……
陸清甯正待與謝氏解釋一番,她絕不是為陸清嫵占了嫡長女名分吃了心,卻見施紅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走了進來,“太太,咱們家二舅老爺二舅太太帶著四少爺來瞧您了,外院兒進來回稟時,他們方才下了車!”
謝氏又驚又喜,立刻打炕上下來笑道:“真的?事先怎麼一點兒消息都不知,人便到了門口了?恐怕這又是二舅太太的主意,快,快打發個小丫頭去將高媽媽喊回來,代我去外院兒迎著。”
“點翠快服侍我更衣,咱們去垂花門迎接二舅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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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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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49:48
第七十章 決不輕饒
早在謝氏下炕之時,陸清寧便也從炕上溜了下來,見謝氏如此興奮、甚至忘了還在託病養胎,慌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阻攔:“娘!外頭還都以為您整日裡臥床呢,就算舅舅舅母來了,您也不好如此出去迎接吧?”
“不如您只管捯飭好了自己,在房裡等舅母過來可好,垂花門那邊我替您去迎著。”
由於陳郎中各種調養的藥方開得好,謝氏就算是日日在房裡躺著臥著,氣色也是極好的,身孕滿了三個月後,又不再有嘔吐厭食之症狀,看來比未曾有孕時還精神兩分。
若再更了衣上了妝容,這分明便是個俏麗健康的少婦,之後的戲可就不好演了!
謝氏聞言一愣,不等答話,施紅便在一邊笑起來:“姑娘說的正是,不如叫點翠在屋裡服侍著太太,奴婢與高媽媽蘇媽媽陪著姑娘去垂花門便好。”
太太謝氏的娘家,就在天穎府東面的禹州城,兩個州府相聚並不是很遠;馬車清晨從禹州出發,並不急著趕路,至多申時前後也便到了天穎,因此謝家與陸家也是常來常往的。
何況謝家在天穎府亦有生意,每每相隔十天半月,便有謝家的各個掌事們代謝家送上問候與各種稀罕物兒;謝家並不是僅僅擔心自家姑奶奶在陸家過得窘迫,還在表達一種態度給陸家人——別以為我們姑奶奶沒有娘家撐腰。
謝家之所以這麼做,還不是早就知道自家姑爺是個什麼東西;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膝下又有了兒女,總不能因為姑爺花哨些,便叫兩人和離各自娶嫁不是?
沒娘的孩子像根草,為了女兒毀了外孫。謝家也做不出來這等事,只好自家跑得勤些罷了。
可即便如此,舅老爺舅太太帶著少爺一同登門,這也是謝氏出嫁後少有的幾次,如此也怪不得謝氏忘了自己還在“養胎”,一心想出去迎著娘家嫂子。
謝氏聽陸清甯和施紅皆這麼說,也不好再堅持自己的意思,只得囑咐了女兒幾句,便搭著點翠的胳膊進了內室——娘家嫂子馬上就到了,她無論如何也得打扮打扮。省得娘家人為她揪心。
陸清寧走得很急,施紅和蘇媽媽高媽媽她們都有些追不上她了。眾人皆在心裡疑惑,她們這姑娘哪裡還是個嬌小姐,分明比她們這些常做活兒的人腿腳還俐落。
似乎能看到那幾人心裡的想法兒,陸清寧回頭笑道:“我跑不過六弟弟,你們跑不過我!”
心中卻道。看來最近半個月恢復的一些訓練管用了,不但是身體好了許多。腿腳都變得比剛來時有勁兒了——半個月前她跟謝氏撒了個嬌,將內室裡鋪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雖說大夏天的鋪那個並不舒服,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只有鋪了地毯,在屋裡蹦躂來蹦躂去才省得聲音太嚇人不是?
兩位媽媽和幾個丫頭聽了她這話,對視了一眼同時失笑。三姑娘還是個孩子呢。可不是腳力快麼。
可是……再是孩子又如何,畢竟也是個馬上便滿十二歲的姑娘了,都到了該四處暗暗尋訪可心夫婿的年紀了……
尤其是高媽媽,心底更是轉了幾個個兒。二舅老爺與二舅太太這次來探望太太,不知是順路來的。還是算好了太太的身孕滿了三個月、也算是坐住胎了,特意前來恭賀。抑或是為了相看三姑娘?
二舅老爺家的四少爺,今年也有十五歲了,若是平常人家的男丁,這年紀早就該定下了親事,只等一年兩年後便將新媳婦迎娶回家。
雖說謝家的少爺們娶親都晚些,至少要待十八九歲才辦喜事,尤其是二舅老爺當年成親時,都快二十一了,可四少爺這年紀,也該開始慢慢相看了不是?
若二舅老爺一行真有這個目的,是不是該叫三姑娘矜持些呢……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若三姑娘能嫁到外祖家去,不是不用再受太太受過的那些罪?
高媽媽這麼想著,便想開口喚陸清寧慢些走,而陸清寧已經望見垂花門邊夾道裡有碧油車駛出,分明是二舅太太已然到了,又將腳步加快了幾分,轉眼便將高媽媽這些人甩在了身後。
她腦海的記憶裡,清晰的留著外祖家一眾人的影子——她穿來時不過是四月,正月時原主兒還與謝氏同去禹州外祖家拜年來著,外祖家眾人對原主兒的喜愛和疼寵,多少給現在的她留了些影響,加快步伐也理所應當沒甚奇怪。
謝家二太太段氏早就透過紗幕看見外甥女匆匆趕來,忙低聲吩咐車外跟隨的嚴媽媽:“叫七月去迎三娘,莫叫她走得太急了,小心摔跤。”
上個月三娘落了水,沒出三天謝家便知曉了。依著段氏的性子,便該立刻趕到陸家來興師問罪,以免叫陸家以為謝家沒了人;無奈自家老太太攔得緊,說自家小姑年歲也不小了,總該學會理事,不該處處依靠娘家。
段氏嫁到謝家後與丈夫伉儷情深,又與婆婆處得好,早就將小姑的事兒當做自家的事兒了,這個把月惦記著小姑母子們,還真是過得度日如年。
就算小姑手腕過硬得很,娘家也該表示表示不是麼!何況自家小姑脾性柔弱!
七月是段氏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得了段氏的話便去迎陸清寧,反將陸清寧弄得有些尷尬——明明她才是出來迎接的那個主人,反叫舅母的丫頭來迎她……
好在二太太葉氏和陸婷姝比她到得早些,也算是全了陸家的禮數;謝家二太太段氏此時下了騾車,兩人便很親熱地迎了上去,一邊一個挽了段氏的手,與她寒暄起來。
姑奶奶早些年跟著老太爺四處經商,最常行走的便是天穎府周圍幾個州縣了,與姻親謝家自然甚是熟悉,笑著替大太太謝氏給段氏賠禮道:“我家大嫂不便前來迎接,還請謝家嫂嫂多多海涵。”
陸清寧亦是緊趕幾步,一邊行禮一邊笑喚二舅母;段氏這廂一邊佯嗔著陸婷姝和葉氏多禮、全然拿她當了外人,一邊扶了陸清寧:“你這孩子,只管陪著你娘等舅母過去便好,作甚急忙忙迎出來,走得一額頭都是汗!”
高媽媽與施紅都是謝家陪送給謝氏的陪房,如今見了老主家太太,紛紛上前施禮,還是二太太葉氏在段氏身邊笑道:“垂花門這邊離著大太太的千疊園還有一段路程,不如還請親家太太再上碧油車代步可好?”
無論彼此如何寒暄,在這垂花門處停留太久總不是待客之道;段氏又是前來探望大太太謝氏的,還是儘早叫人家姑嫂相見為好。
段氏哪能應了葉氏這話,自己坐了碧油車,叫主家二太太和姑奶奶跟車行走?便執著陸清寧的手笑回葉氏:“快莫那般興師動眾了,我與你們家也是常來常往的,不如一路緩緩走過去,也活動活動我這坐了大半天車的腿腳兒。”
大太太謝氏在千疊園已經等急了,光是打發點翠到院子門口張望便去了兩次,要不是之前就被陸清寧叮囑了一回,她自己也早就去院門處等著了;正焦急著人怎麼還沒到,就聽得窗外熱鬧起來,忙搭著點翠的肩膀往廳堂迎去。
……盞茶之後,陸婷姝給葉氏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站起告辭,二太太葉氏更是笑道:“今兒本該設個晚宴給親家太太接風洗塵才是,可親家太太不是外人,我們亦不用非得全那面子情,反攪了親家太太與大嫂相敘。”
“因此我也斗膽與親家太太告個罪,這洗塵宴席便擱到明兒晚上罷,也好容我們準備一番?”
謝氏從打見了娘家人,便一直強忍著淚花,葉氏與陸婷姝豈是不會看火候兒的人;葉氏這話一出口,謝氏恍然大悟之餘羞紅了臉,慌忙挽留葉氏與陸婷姝道:“正式的洗塵宴也就罷了,二弟妹與姑奶奶留在千疊園用些便飯、替我陪陪娘家嫂嫂罷。”
陸清寧在一邊冷眼旁觀著,心底的腹誹一直不曾停止——這古代女子還真是悲催,要面子便沒了裡子,要裡子又沒了面子,若想面子裡子都全了,還真是個難題。
正想著這種尷尬如何解開,便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門口回廊傳了進來。眾人皆停了你推我擋,偏頭看向廳堂門,誰知那竹簾遲遲也不曾撩開,只聽得見高媽媽和不知是哪個小丫頭在外面的細細低語。
陸婷姝又與二太太葉氏對視一眼——之前高媽媽差人去給雪芳請郎中一事,她們已經知曉了,眼下必是有了結果?既是如此,她們怕也走不得了,總不能扔下大太太一人兒,既要招待娘家人,又要打理房頭事兒不是。
陸清寧更是暗暗咬牙。這些小妾通房的,怎麼就不叫人省些心!越是太太娘家來了人,越要鬧點兒麼蛾子出來,再這麼下去,太太的臉都要丟到後山牆外面去了!
若那雪芳是個聰明的,只裝作吃壞了東西還好;若是裝作有孕了,又在此刻逼著高媽媽不得不進來稟給太太,她陸清甯決不饒她!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50:06
第七十一章 防患未然
謝家二太太段氏此時也看出了廳堂裡眾人各異的神色。想著小姑嫁到陸家多年的遭遇,再聯想外甥女三娘之前的落水、陸家大老爺一日納兩妾、眼下門外的竊竊私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又不是像小姑一樣一味柔順的性子,便算眼下不是自己家裡也顧不得許多了,娘家嫂子插手幫小姑料理家事怎麼了,她是來撐腰的又不是搗亂的!正盼著有那不長眼的撞刀口呢!
段氏這麼想罷,不由冷笑道:“敢情咱們這一眾人都在,也有人敢於不叫我們嘉熙省心的?不如將高媽媽叫進來說給我也聽聽,到底是哪個這麼膽大包天罷!”
陸清寧乍一聽得“嘉熙”這名字還有些糊塗,還是仔細回憶了才想起,這是太太謝氏的閨名,立刻站起身來笑道:“二舅母息怒,想來並不是多大的事兒,三娘這便出去瞧瞧,不敢叫些不省事的人攪了今兒這和美。”
又轉頭對著二太太葉氏和陸婷姝屈膝道:“二嬸娘和姑母留下吧,也好替我娘招呼招呼我家舅母,外面的事兒有三娘呢。”
葉氏與陸婷姝本是想告辭的,聽到外面的動靜兒便知道走不成了,眼下陸清寧又說了這話,皆笑著應了,又順勢重新落座,迅速尋了話題陪段氏攀談起來。
段氏至此也不能再說什麼,只是有些懷疑外甥女的能耐——自家小姑是個柔順性子,這外甥女雖不曾隨了她娘,看起來還挺闖蕩,到底是個十歲冒頭的孩子,替幾人出去問問怎麼回事倒是使得,真正做主怕是不成吧?
陸清甯當然想得到段氏的疑惑。可又不能解釋太多,說罷那些話便朝著廳堂外面走去。
到了回廊下她也不說話,只管挽上高媽媽、又喚上忍冬朝東耳房走去,心裡也不是不埋怨高媽媽幾人的——今兒不比平日,有什麼事偏要在回廊裡嘮叨,像是要故意叫屋裡聽見似的?
進了耳房坐下,高媽媽似乎也瞧出了姑娘一臉不大高興的樣子,難免忐忑回道:“姑娘莫氣……老奴也是想著,既然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由她們哪一位發個話再請兩個郎中來最最妥當。免得回頭叫人細琢磨起來,以為是咱們自己個兒設了圈套、叫雪芳姑娘往裡跳似的。”
倒是這個理兒!陸清寧凝神細想了瞬間。便明白了高媽媽的用意。
給雪芳先請來的那個郎中,本就是高媽媽故意而為之——高媽媽深知那個郎中愛貪小便宜,自然是故意賣一個破綻,好叫雪芳收買他、叫他說什麼病便是什麼病。
可回頭再請其他郎中來揭穿雪芳的假,還是由她們出頭請來的。萬一有個明眼人看出來、這分明是故意設計怎麼辦?高媽媽正是擔心這個,才毫不避諱的在門廊裡唧唧喳喳起來……
不過這又如何?既然那雪芳進了陸家門。那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早就該抱了任人宰割的心;明明是賤妾通房,卻還想扳倒別人、給自己搏一世榮華,有了這個心就已經罪不可恕了,設計揭穿她難道不對?
“她裝病在先,咱們為求穩妥怕她被誤診,再給她請郎中來好好看看也沒錯兒。誰若願意胡亂猜疑。便隨她猜去吧,出頭的椽子先爛,多出幾個才好。”陸清寧笑著撫慰高媽媽莫擔心。
“太太既然是咱們大房的當家主母,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主動捉賊若都成了不是,這個家太太不當也罷!反正舅老爺舅太太都來了……”
高媽媽立時便笑了。可不是怎麼著。她怎麼忘了三姑娘是這種性子,跟太太根本不是同一個路數。便低聲笑問:“那就叫忍冬給姑娘學說學說踏雪苑的事兒。姑娘也好替太太拿個主意吧,該怎麼捉賊,我們都聽姑娘的。”
陸清寧點頭,只等忍冬學說完畢再商量對策吧。
若雪芳是個聰明的,只是裝作吃壞了肚子,再一心推到宋姨娘等人身上,倒隨了陸清寧的心;妾室通房間打得焦頭爛額,正好省了太太的心呀,打死一個算一個。
可若雪芳是個又傻又心比天高的,偏生要裝成有了身孕,轉頭再來個一不小心小產了,不論栽贓到哪個頭上,這也是想將最終矛頭指向太太呢……就算查不出來太太是幕後指使的那個,誰不得猜疑說太太容不下人,不願叫通房有孕又抬成姨娘?
“郎中來了之後,停留的時間不短,奴婢聽說,那竊竊私語一直都不曾停過,”忍冬極力忍著笑學道:“雪芳姑娘後來惱了,將頭上的釵子簪環一股腦兒全都摘了堆在郎中跟前兒,再加上之前許諾的幾兩銀子,那郎中才勉強應了。”
她聽踏雪苑那小丫頭小彤學到這兒的時候,便已經笑過一場了;雪芳姑娘真不愧是青樓出身,根本不避諱跟郎中在內室裡竊竊私語不說,便連自己的貼身物件兒也統統敢送人,這得是多麼大的膽子?
陸清甯和高媽媽聽到這些也不由發笑。這麼個沒心沒肺的雪芳,就憑她這腦子還想搞出大陣仗來,這不是作繭自縛又是什麼!就沖著這些,這女人最終也是害人終害己的那個!
先是答應給幾兩銀子的診金,後來卻又搭上好些簪環首飾,看來這謀劃小不了,陸清寧一邊皺眉輕笑著,一邊叫忍冬繼續說。
卻不想忍冬很是忐忑的抬頭:“那郎中走了之後,雪芳姑娘將身邊服侍的全打發出屋,自己上床睡覺去了……踏雪苑便立刻無聲無息起來。”
“莫說是小丫頭小彤,就連總在她身邊服侍的丁香姐姐都被她趕到了廂房裡,她身邊既是沒了人,奴婢也再打聽不出什麼來了。”
陸清寧很是驚愕,隨即也便釋然。不是小丫頭小彤躲在窗前偷聽時叫雪芳聽見了異常動靜,便是那人想一個人靜一靜,好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這樣也好,省得舅太太才到,踏雪苑便搞出麼蛾子來,給太太在娘家人跟前丟臉,高媽媽您說呢?”陸清甯低聲與高媽媽商量道。
謝氏最好面子了,苦心經營了這麼些年,全為了一個只能看不能吃的賢良名聲;可叫娘家人一瞧,賢良多少年根本沒用,最終連個通房丫頭都治不住,叫她情何以堪呢?
高媽媽沉吟片刻也點頭說道:“姑娘說的是,雖說她遲早得鬧將出來,早鬧出來省得咱們懸心,可畢竟舅太太來了不比尋常,若舅太太才來她便鬧個天翻地覆,即便不說什麼,也難免為咱們太太揪心。”
“正是這個理兒,不如忍冬你去院子裡喊上金媽媽湯媽媽,去那幾個苑傳話兒吧,就說我說的,太太這裡來了娘家人,自己的身子骨兒又不濟,可能抽不出精力照管她們。”陸清寧交代道。
“舅太太在咱們家的這幾日裡,叫她們有事只管來找高媽媽或是找我,若是沒事呢,都管好了自己個兒,莫隨處亂跑,莫沒事找事,否則決不輕饒。”
要不還能如何呢?若太太不在乎將面子丟在娘家人跟前,她陸清寧巴不得將蠢蠢欲動的事兒鼓動出來,早解決早省心;既然不能,還是先做警告再說吧。
“姑娘這個主意好,先做了提醒,再敢鬧事便罪加一等。”高媽媽笑道:“不如老奴親自去吧,畢竟那兩個婆子原來總去賣嘴,今兒若叫她們去做這事兒,往後她們再去說點什麼,怕那些人不敢再信了。”
“如此也好,只是勞煩高媽媽受累了。”陸清寧笑著點頭。
千疊園的每人都有每人固定下的差事,前些日子為了懲治那幾個姨娘,她已經將金婆子她們的活計搞得有些亂套了;高媽媽這麼一提醒,她也覺出了自己的莽撞。
就像忍冬,明明做的是包打聽的差事,若哪天叫忍冬去做傳令的事兒,轉天再想打探什麼,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重回廳堂後,抬頭便遇上幾位太太和姑奶奶詢問的目光。陸清寧輕笑:“……高媽媽已經去傳令了。”
謝家二太太段氏輕輕點頭。這個外甥女兒,小小年紀便知道防患於未然,還知道自己那小姑的面子時刻需要維護,看來不是白跟著陸家二太太與姑奶奶學管事的。
之前陸清寧告辭出去,陸婷姝便看出段氏的疑惑,幾句話之後便提起了最近正帶著三娘學管家。段氏當時聽罷,心中大石便落下一半來,此時又得了陸清寧自己回來學說的准話兒,心頭更覺得甚是穩妥,來時路上為自家小姑的擔憂也輕鬆了許多。
自家那老太太,倒是有意撮合一門兒姑舅親上親,將小姑的這個女兒娶回謝家給玉麟當媳婦,外孫女做孫媳,聽來是再美不過的好事兒;可段氏畢竟是為娘的那個,更願意多接觸些人家,不想將自己兒子的親事倉皇定下。
雖說四少爺謝玉麟只是她們房頭行二,娶回來的媳婦不用做當家主母,可玉麟那孩子……實在是太不羈了些,若是娶個媳婦與自家小姑子一般的嬌弱柔順,兩口子根本不好過到一處呢。
如今再細瞧,小姑這閨女還真沒隨了她娘,行事很是果敢闖蕩?
可這麼一來,段氏更是猶豫起來,三娘這麼要強的姑娘家,天生便是做當家主母的料,若真是定給了玉麟,她們房頭恐怕再無寧日!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50:22
第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
朝廷要開海禁,又不想投入過多精力與財力,打算先選出兩戶皇商之家做先遣兵……是夜,陸清寧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腦子裡想的全是之前在千疊園聽到的這個消息。
據二舅母段氏說,外祖父已經將這出海的名額之一手拿把攥了,那麼她是不是也該借機做點什麼?
謝氏的陪嫁雖然豐厚,可大多都是不動產,譬如古董字畫,譬如織錦貢緞,譬如山參和裘皮……只能看樣兒不能雞生蛋。
而兩個田莊刨除每年孝敬上來的瓜果梨桃、新鮮蛋肉,收入也不過是幾百兩銀錢,幾家鋪子入帳雖比田莊多些,也是聊勝於無;若日子長期如此波瀾無驚還則罷了,萬一真有需要挪動大筆錢財的時候,豈不是要掏盡老本兒?
正因為她的骨子裡並不是個孩子,必須要將目光看得長遠些。陸文淵頭頂上兩個庶子馬上就要成年,而他自己呢,才剛七歲,若不在眼下便替他籌畫一番,他拿什麼跟那兩個抗衡?
就算他長大後不用與兩個庶子爭家產,人家早早的成年了,早就幫著陸家打理生意的經驗擺在那兒,也夠那小子喝一壺的;若老太爺許可他走仕途呢,商戶子弟想要仕途通順,恐怕也得有大筆銀錢墊道不是麼。
今兒因了舅老爺舅太太到得晚,陸清寧並沒見到二舅父謝嘉良以及四表哥謝玉麟——老太爺在外院兒設了宴席款待他們,酒席散時已是深夜。
因此上她聽到的那個消息,也不過是段氏與謝氏婦人間的閒聊,僅僅是皮毛……就算二舅母段氏能容她深打聽,婦人家又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好在陸廷軒在宴席中段便叫小廝到垂花門上傳了話進來,說是明兒一早便會領著謝二老爺與謝四少爺進內宅來探望謝氏。
不如屆時尋個機會問問四表哥?好。就這麼辦,陸清寧想到這兒,終於覺得有些乏了,迷迷糊糊就合上了眼。可就算在夢裡,她的腦子也不曾閑下來,不是夢到了舶來的自鳴鐘,便是各種各樣的掐絲琺瑯與珍貴香料,幾乎不知道該打哪兒下手了。
“姑娘可醒了?千疊園這麼早便來了人要見姑娘,怕不是僅僅因為舅太太在吧,小素你趕緊去打熱水。我去叫姑娘起床,省得叫太太久等。”蘇媽媽的聲音很低。卻還是驚醒了陸清寧。
千疊園來人了?莫不是大清早的便有人生事?她匆匆坐起才披上小襖,就見蘇媽媽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伸手欲掀幔帳,她也怕嚇到蘇媽媽,便清了清嗓子方才問話:“奶娘說誰來了?”
蘇媽媽猶豫了猶豫,伸手將幔帳挽起掛在銀鉤上:“是太太那裡守門的婆子。夫家姓毛的,姑娘可還記得她?”
也由不得蘇媽媽不為這事兒猶豫——往常不管是有什麼事。來請姑娘的不是施紅也得是個二等丫頭,今兒怎麼倒換了個粗使婆子過來?那婆子的神情又閃閃爍爍的,問她有何急事她也不說,真真是急死個人!
若蘇媽媽是個能做主的性子也就罷了,偏生她還優柔寡斷,既怕打擾了姑娘清夢,又怕真耽誤了正事。當真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好在姑娘自己醒了,蘇媽媽也就放了心……
“是毛媽媽來了?”陸清寧也有些驚訝。昨兒往太太那裡去,她還惦著將這毛婆子要到清寧園來使喚呢,結果太太的娘家人來了,令她又沒機會張這個口;毛婆子自己個兒並不知道她這想法兒。今兒怎麼大清早便主動送上門來了?
蘇媽媽應道:“可不是怎麼著,往常都是施紅過來。今兒卻變成了她,奶娘也覺得甚是蹊蹺。要不等姑娘穿戴好了,先將她喚進來問問再說吧?”
……待毛婆子被蘇媽媽引進來時,已經是一刻多鐘以後。
而這婆子必是在外面等久了,心頭太過急切,匆匆給陸清甯施了禮,又匆匆開口道:“還請姑娘恕了老奴的罪,容老奴長話短說,老奴得趕緊回千疊園當差呀……”
陸清寧當然也喜歡這種長驅直入,比繞來繞去不說正題省心多了,毛婆子見她點頭許了,立刻長長松了口氣,麻利的學說道:“二少爺院子裡的灑掃丫頭槐花,是老奴家大媳婦的乾女兒。”
“那丫頭雖是個啞巴,卻不是天生的聾啞,于姨娘當初求了太太給二少爺院子裡選人時,並不知曉這丫頭的底兒,既是于姨娘開了口,太太也便順水推舟應了……”
陸清寧眉頭一緊。本以為是哪個苑的姨娘不省事,叫這毛婆子知曉了,又怕打攪太太靜養,方才告到她這裡來,結果卻是前院的事兒?難不成是二少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卻被這叫槐花的聽了個正著?
“被姑娘猜著了,”毛婆子抻著袖口擦了擦額頭:“最近總有個族裡的少爺到二少爺院子裡來,與二少爺倆人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瞧便不像是商量什麼好事兒。”
“因為只要是他來了,等閒的人皆不許靠近二少爺書房,只有槐花這丫頭例外。”
“今兒天還沒亮,槐花便在進府來的便道上迎了老奴和大媳婦,拉住老奴倆人兒便是一通亂比劃;可老奴的大媳婦只懂得一點點手語,老奴更是一竅不通,將槐花那丫頭急得都要哭了。”
“老奴的大媳婦只看懂了老奴方才說的那些事兒,老奴更是老眼昏花的、只記住了這個,”毛婆子忐忑的舉起手來比劃了個“六”,又抹了把汗:“姑娘您說,這事兒是不是跟咱們六少爺有干係啊?”
“老奴到了千疊園,越想越坐不住了,好在還不到換班的時辰,剛巧能跑來找姑娘討個主意。”
陸清寧先是皺眉,隨即便笑起來:“毛媽媽做得對,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問您,這槐花的親爹娘是咱們府裡的麼?做的都是什麼差事,為人是否可靠?她那爹娘可看得懂她的手語?”
毛婆子歎了口氣:“若不是那丫頭的娘死得早,老奴家的大媳婦也不會認她當幹閨女,還不是瞧著沒娘的孩兒可憐?她那爹是咱們府上馬房的,管著喂馬的草料,常年住在馬廄邊的偏廈裡,根本也沒精力照顧這孩子。”
那就難了,陸清寧心底低歎。且不說這個時代的手語與二十一世紀一樣不一樣,單只說她懂得手語這事兒,又該如何與別人解釋呢?就算不用解釋,只管將槐花找來跟她比劃一番,其他人不叫她們在場,槐花可是二少爺院子裡的丫頭,她用什麼當藉口找人來?
“媽媽可有機會將她領到我這兒來?”就算這個可能性不大,該問也得問啊。
毛媽媽低頭細想了片刻,為難的抬頭:“回姑娘,這個恐怕不好弄……若那丫頭是在後院兒當差的便容易多了。”
“姑娘……”一直都在一邊沉默著不開口的蘇媽媽突然低聲道:“要不要奶娘往姑奶奶的院子走一趟?萬一毛媽媽學說的這事兒關及六少爺,這可不是小事兒,還是早早弄清楚了早安心!”
陸清寧先是沒大明白奶娘的意思,可旋即便恍然大悟——奶娘的意思是要去求助梅媽媽?這倒是個好主意,她方才怎麼就沒想起來呢?這還真是關心則亂……
梅媽媽的過往她一概不知,但是梅媽媽的全能應該是沒問題吧?但願有功夫掩護的梅媽媽也懂得手語,這樣便太完美了!
可槐花那丫頭,會不會不信任梅媽媽?陸清寧立刻轉頭看向毛婆子,“姑奶奶身邊有個梅媽媽,身上有些功夫,也許能不為人所知的溜到前院去接近槐花;毛媽媽可有什麼好主意,叫槐花願意相信梅媽媽沒有惡意,也願意給她學說聽到過的事兒?”
毛婆子咂了咂嘴,努力的想了片刻,臉上不由帶了幾分羞愧:“老奴……老奴墊著的鞋墊兒是槐花孝敬的,可這東西也……太醃臢了吧?”
陸清寧撲哧一笑。她本以為這婆子會掏出個手帕子或是銀鐲子之類的物件兒給槐花當做認人信物,不成想卻是雙鞋墊兒!可她又不得不承認,似乎沒有比槐花親手做的鞋墊更管用了,便忍笑囑咐蘇媽媽:“奶娘帶著毛媽媽去耳房將那鞋墊子取出來吧。”
“再叫小素姐姐將她尋日裡給您繡的鞋墊送毛媽媽一雙,省得鞋裡少了那東西便不跟腳。”說罷這話,她又招呼蘭心:“毛媽媽大清早兒的便在回廊裡站了半晌,很是辛苦,給毛媽媽拿兩顆銀瓜子買點心吃。”
一顆銀瓜子是三錢銀子,兩顆便是六錢,若折換成大錢兒也不過是六百文,僅僅比日常裡打賞多一百錢而已;可銀瓜子小小的一兩顆,並不像大錢兒叮噹爛響,又占了個“銀”字,聽來便好聽多了。
毛婆子這人可不是流於表面的粗糙,實際上也是個極有心思的人,否則也不會對槐花比劃的“六”字上了心,更不會匆匆跑到清寧園來美其名曰討主意;這麼通透的一個人兒,怎麼會不懂得三姑娘的用意?
跟著這麼聰明的三姑娘絕對有肉吃!毛婆子這麼想著,立刻跪下給陸清寧磕了個頭:“老奴謝三姑娘賞!”
陸清寧笑著擺手喚她起身:“媽媽太多禮,媽媽這般為太太和六少爺著想,我也挺欣慰,還請媽媽往後莫嫌煩,就學著今兒這般、有什麼事兒多給我提醒兒些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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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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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50:36
第七十三章 初見表哥
“姑母這是給表妹吃了什麼好東西,小半年便長高了足足三四寸!”謝家四少爺謝玉麟給謝氏施罷禮,便裝出一臉驚奇又羨慕的神情、望向給他盈盈施禮輕喚表哥的陸清寧。
他娘段氏不由笑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逗你表妹?”
又轉頭笑對謝氏道:“嘉熙你可還記得,三娘小時候被我這皮猴兒還有他哥哥欺負,說她還沒八仙桌長得高,三娘一怒之下便爬到了桌子上頭,將咱們家老太太最喜歡的那套麻姑獻壽茶盞摔得稀爛……”
謝氏掩口輕笑。怎麼會不記得呢,女兒那時還不滿五歲,自然是不及八仙桌高的,可這孩子又是自幼要強,表哥們說她沒桌子高,她索性站到桌子上頭去……這一幕還像昨天似的那麼清晰,誰知一轉眼已是七年流水般逝去。
謝玉麟和陸清寧都沒想到,兩人小時候的可笑之事時隔這麼久,竟然也被兩人的娘拿來說笑;謝玉麟低了頭暗自腹誹,陸清寧卻不能像表哥一樣裝無語,只得將臉埋在謝氏肩後,假作既害羞又撒嬌,心底不由一陣惡寒。
還是謝家二老爺謝嘉良發了話:“玉麟帶著你的表弟表妹去你姑母那書房坐一坐,爹和娘有話與你姑母說。”
既是謝嘉良有要緊話與謝氏詳談,而謝玉麟雖是十五歲的少年了,在這種商戶人家,男女大防不甚講究,何況還有被老太爺放了一天假的陸文淵在側,陸清寧幾人也便聽話的施禮告退,迅速退到這正房的東次間。
莫不是謝家二老爺也要拉巴謝氏一把,好為陸文淵的將來多做些籌畫?陸清寧這麼想著,心底的喜悅便忽悠悠冒了出來。一時之間喜於言表,到了書房也不急著落座了,倒惹得謝玉麟看了又看她:“表妹怎麼如此高興?可願與我分享一二?”
陸清寧登時收回一臉笑。這個表哥倒是長得一表人才,可畢竟年紀逐漸大了,也到了要說親的歲數了吧?她昨夜還想著,今日定要抓個機會跟他聊聊出海之事,看來是她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姑舅表親親上加親這種事,可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啊!
還好有陸文淵在身邊,此時便給她解起圍來:“我姐姐定是見到二舅父二舅母與表哥,心裡高興;姐姐你說是不是?”
陸清寧笑著點頭。這小子。真是太機靈了,不但機靈。還處處回護她,真不枉她也處處惦記他;只是不知道梅媽媽往前院兒去了沒去,又能不能順利的見到那個叫槐花的粗使丫頭?
外祖家來了人,陸文淵經了老太爺點頭,並沒去族學上學堂。可二少爺四少爺都是庶子,想沾這個光也沾不上。那麼二少爺的院子裡,想必也就是幾個下人;梅媽媽又是個既有分寸又有本事的,想必不出一日便會有消息了。
她正這麼想著,便聽陸文淵笑問謝玉麟:“四表哥四表哥,既是外祖家的出海之事已經有了定論,外祖父和舅父可曾說起何時出發?外祖家的船隊大不大?一共有多少艘大船?四表哥你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不等謝玉麟回答他這一大串問題,又有些沮喪:“祖父說我年紀小。不准我跟著出去長見識……”
謝玉麟摸著下巴看著他,不由發笑。敢情問了這麼一大串,其實就是為他自己年歲太小懊悔呢?
“姑母膝下只有你這麼一個男孩兒,就算你再長大十歲,這出海之事你也不要想了。”謝玉麟半真半假的回陸文淵道。
不是他不厚道。非得要打破小表弟的幻想,而是來時路上他父親便已經囑咐過了——這陸家文淵表弟雖小。到底是個男孩子,性格又是再活潑好動不過,若是被出海一事引得魂牽夢縈,甚至影響學業,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陸清甯聽得謝玉麟如此直截了當駁回,便饒有興趣的看向陸文淵。這孩子看似活潑可愛,又有些驕嬌二氣,實則卻都像裝出來的,骨子裡根本是個小大人兒,今兒她倒要好好看看,這出海的“夢想”被表哥打破了之後,他是什麼神情。
卻見陸文淵像條小魚兒一般扁了扁嘴,眼圈也有些發紅,陸清寧突然就覺得不忍心再看,忙伸手喚他:“到姐姐這兒來。其實表哥是逗你呢,你是個男孩子,千萬不能像女孩兒那般又嬌氣又臉皮兒薄。”
“你自己都說了,你還太小,難不成表哥還能違心說你已經長成大人了,這第一次出海便能隨著去了?”
安慰罷幼弟,她偏頭瞟了一眼謝玉麟,眼神裡多少帶著些埋怨;太太本就有了身孕,憑啥說陸文淵是惟一的男丁?
若六個多月後太太生個女孩兒出來,她還要怪這表哥烏鴉嘴呢——並不是她非得重男輕女啊,眼下就是這麼個社會,怪得了誰?
謝玉麟被她埋怨了這一回,突然便回想起來時路上母親說的話,怪不得母親這次也要跟著來天穎府,敢情是姑母……又有了身孕了!他想到這兒忙笑著給陸清寧賠禮:“……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表妹莫怪。”
“那表哥不如給我和文淵好好說說出海的事兒?”陸清寧立刻得寸進尺的笑道。
陸文淵也依在她身邊拍巴掌:“好哇好哇,表哥快講講!”方才的扁嘴兒紅眼圈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待另一邊的西次間裡也商談得差不多了,謝家二老爺謝嘉良便要告辭離開——他與謝氏雖是親兄妹,這裡也畢竟是陸家後宅,他攜著謝玉麟過來探望謝氏是應該的,卻不能太久停留,何況陸家老太爺還在書房等他,兩人之間尚有要事相談。
陸清寧聽到這邊動靜,便挽著陸文淵的手將表哥也送過來,以便表哥與謝氏施禮告辭。
之前陸文淵那個鬼精靈真是嘴兒不閑著,將她想要問的話一句句全都問遍了,她只裝作旁聽的那個,便已經瞭解了大概,接下來似乎只需再跟謝氏撒撒嬌求求情,也許便能夢想成真了……
“二舅母只管陪我娘坐著吧,三娘將二舅父和四表哥送出院門,再叫六弟陪同二舅父和四表哥到前院大書房去。”陸清寧笑著請段氏重新坐回,她又挽著陸文淵去送人,才要出西次間的門,想起他還不曾與二舅母告辭,忙松了他的手低聲囑咐兩句。
“三娘這半年長得真是快啊,不單單是個子長高了,人兒也變得更懂理了。”段氏待陸清寧的裙角消失在?扇門外,便對小姑謝氏笑道。
謝氏笑著點頭:“可不是麼……被那一對姐妹害了一回,險些沒了命,等身子骨兒好俐落了,人也越來越懂事了。”
不提這落水之事也罷,提起來便惹起段氏一肚子的火,立刻挑眉瞪眼道:“你若不說,我還倒忘了!那兩個該死的庶女,便這麼饒過了?”
“你是不知道,咱們家老太太得了信兒,立刻便氣得心口兒疼,一整天只吃了半碗茶泡飯!”
段氏本待說,上一次是三娘落了水,小姑卻不去懲戒肇事之人,保不齊下次那黑手便要伸到六郎身上;可再一想自家小姑是有了身孕的,生怕刺激過了,只得硬生生住了口。
謝氏滿臉的心疼與愧疚:“……都怪我懦弱,叫母親和嫂嫂跟著擔心受怕了。”
還是點翠笑盈盈在一邊替自家太太辯解道:“二舅太太息怒,您也瞧見咱們三姑娘如今這樣子,分明是越來越厲害了,遲早會將受過的罪一點點還回去的。四姑娘前些日子便挨了三姑娘一個大嘴巴,又被禁足了一個月,眼下還不曾放出來呢。”
段氏很是不以為然——那兩個庶女幹的可是害命之事,挨個嘴巴禁一個月足便夠了?
還是謝氏低聲道:“嫂嫂應該知曉,當時我們家這包氏老太太還沒被老太爺禁足,也沒犯什麼老病,一心的護著那兩個呢……若不是我跪了一遭佛堂,那包氏肯定還當著家……哪有現在這麼舒坦!”
段氏的怒火登時熄滅了一大半。他們一家三口這次前來天穎府,便住在陸家的客院,昨日又是基於才到,她便在這內院陪了小姑一晚,豈會不知道陸家那繼老太太落魄之事。
謝氏這話分明是在告訴她,不過是區區兩個庶女而已,哪有對付繼老太太要緊;眼下那繼老太太臥床不起,之後有的是好機會呢。
再細細一琢磨點翠那丫頭方才說的話,段氏不由一陣欣喜。三娘那丫頭果真長得如此果斷狠厲了?若果真如此,小姑便算是面上柔弱些,也盡可以告訴自家老太太放下心來,不用日日擔心這姑奶奶和外孫了呢。
轉念再想,段氏又有些糾結。玉麟那孩子,是需要個手段強硬又懂道理的媳婦才配得上的,否則他將來一年有大半年都漂在海上,家裡的媳婦不一定將日子過成什麼樣兒。
眼下看來三娘這個外甥女倒跟她的要求挺符合,可她又實在擔心,大媳婦鬥不過三娘呢……那麼這個口,要不要跟自家姑奶奶張啊,還是回去與老太太細細商量了再做決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50:50
第七十四章 手語真相
陪著母親謝氏、二舅母段氏一同用了晚飯,又陪二人說了會兒話,告辭離了千疊園回到自己房裡,陸清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梅媽媽,直到天色徹底黑了下來,終於將梅媽媽盼到了清甯園,一同前來的卻還有姑奶奶陸婷姝。
看著陸婷姝勉強掩飾著不快神色、待到進了屋卻徹底成了黑口黑面,陸清寧微微眯眼——看來梅媽媽打聽出來的事兒大了,否則姑奶奶不會跟了來,也不會這麼一副難掩怒色的神情。
“你的擔憂沒錯兒,二郎那裡總來的那個混帳小子,是族裡五老太爺的庶孫,在五老太爺的房頭排行老九,大名叫陸文強,平日裡在族學便與二郎處得極好,二郎叫他來……便是應下他十兩銀子,叫他找機會給六郎的飯食掉了包。”陸婷姝扶了給她施禮的陸清寧,一口氣便講出了這麼許多。
“這陸文強,與二郎一樣是個通房丫頭生的,可惜他那親娘沒有于姨娘好命兒,沒等到被抬房那天,便死在了月子裡;他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尚不如咱們家的小廝,之所以能去族學上學,也不過是他那嫡母為了面子好看罷了。”
“被槐花聽到兩人說話那日,二郎先給了陸文強五兩定錢,兩人兒說好了,待事成之後再付餘款,至於掉包後的飯食裡到底加了什麼料,槐花那丫頭沒聽見。”
陸清寧大怒。陸老二想害死六弟?他一個庶子,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
陸婷姝冷笑:“十兩銀子便想買一條人命,未免便宜了些,因此我斷定,那掉了包的飯食只會叫六郎吃壞了肚子大病一場;可就算如此,二郎如此做也太狠毒了些。六郎一個不滿七歲的孩子,哪裡礙得他了?”
陸清寧亦是冷笑:“恐怕是于姨娘最近總給雪芳姑娘出餿主意,我那‘可愛’的二哥便有樣兒學樣兒呢。”
否則就陸老二陸文博那種連一篇長些的文章都背不順的腦袋瓜子,怎麼會想到用吃食禍害別人,又怎麼會想到還要假借他人之手!
陸婷姝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來是他那姨娘在背後教的?梅媽媽打前院兒回來,將那槐花的手語學給她知道,她還不大相信;眼下聽三娘這麼一說,疑惑立時便解開了。
“好在今兒六弟得了老太爺的話,請了一天假在家陪我二舅父與四表哥。並沒往族學裡去,否則眼下還不一定是什麼狀況呢。”陸清寧嘴上這麼說。眼裡卻越來越冷——于姨娘娘兒倆要一同翻天,莫不是真以為太太需要養胎,沒工夫整治她們?
陸婷姝聽了這話也是長舒一口氣,可緊接著又擔起憂來:“今兒躲過了,明日後日大後日呢?六朗身邊跟著的書童小廝可是穩妥的?要不要差人專門去囑咐一聲。這些日子多多在意些?”
陸清寧苦笑:“每日跟隨六弟去學堂的,有一個書童一個小廝。書童叫松煙,日常裡只管打理筆墨紙硯和書本,簡直比書呆子還書呆子那麼一個人,叫他替六弟操心吃食怕是不能夠。”
“小廝叫旺兒,倒是個伶俐的,可如今天氣逐漸熱了,去族學已經不再是清早走時便帶著飯菜。而是近午時分由咱們家差粗使婆子送飯過去;若叫旺兒每日在學堂門口等送飯的車子,裡面的事兒反而照顧不到了……裡面還有茶水也是能下藥的。”
陸婷姝卻被她這話提了醒兒:“送飯的粗使婆子不也是咱們後院大廚房派去的?”
陸清寧笑道:“可不是,三娘倒將這事兒忘了,白白跟著二嬸和姑母學了這些日子的中饋。”
“既如此,還是叫梅媽媽走一趟吧。”陸婷姝笑道:“梅媽媽您馬上去趟大廚房,跟那管事陶媽媽說。從明兒起,每日中午都不用大廚房出人往族學裡送飯了,我屆時自會派人過去,叫她將她的人都管好了,嘴上嚴實些。”
梅媽媽立刻應了聲離去,陸清寧垂頭低笑,看來姑奶奶這是打算捉人捉贓了?
“姑母,三娘不懂,就算將送飯的婆子換成自己人,盯著那陸文強如何領走六弟的飯食,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尾隨了他到哪個角落,等他往飯菜里加了料再捉他的手?”
聽了陸清寧的疑問,陸婷姝忽的皺起了眉頭笑道:“你這主意倒是好!”
她還真沒想過要拿人呢,之所以要將送飯食的婆子換成自己人,也不過是想將那飯菜妥妥當當送到六郎手上而已;可被侄女這麼一問,突然便覺得還是捉賊捉贓更好呢,總不能就叫自己手下的哪個媽媽送一輩子飯菜不是?
“你叫我想想……”陸婷姝擺了擺手表示思緒有點混亂,凝眉想了半晌方才道:“要麼還是叫梅媽媽去送飯,然後將那陸文強捉了?我本打算叫我院兒裡的薛家嫂子去做送飯之事,她又沒有功夫在身,如何能尾隨著人進學堂啊?”
陸清寧搖頭:“梅媽媽雖是有功夫,也能受幾日委屈冒充送飯的粗使婆子,咱們家畢竟也有六位少爺在族學裡呢。”
這六位少爺根本不是同一個夫子教授,下課時間自然也不同;若陸文淵是最後下課的那個,小廝旺兒替他先領走了飯菜,期間也無法避免別人下手啊,難道還叫梅媽媽蹲在他的食盒邊上看著?
“照這麼說,只能先叫薛家嫂子盯幾日,儘量將飯菜親手交給六郎了?”陸婷姝一時竟然覺得有些束手無措了。若不被提醒也就罷了,既然被提了醒兒,誰不願意將那使壞的人捉了!
陸清寧咬了咬牙,終於道:“要不叫我六弟自己個兒設個計?他年紀雖小,卻也甚是懂事,若是將這前因後果講給他聽了,他自己帶著小廝拿人更容易些……”
陸文淵到底有多機靈,她始終看不透,就算今日在千疊園,那孩子將她想問謝玉麟的話幾乎問遍了,她還是不敢斷定他不是誤打誤撞——因此眼下她出的這個主意,未免有些冒險。
陸婷姝有些驚訝,有些疑惑:“你真確定他能行?好吧,便算是他能行,那陸文強今年可都十三了,他那麼小的孩子哪裡打得過人家?”
“即便他的小廝和書童能幫他忙,卻也不敢輕易動那位九少爺一根汗毛吧?陸文強那嫡母可不是個省事的,平日裡不待見他歸不待見的,可若是他被咱們家小廝打了,那潑婦豈不會跑到咱們家來撒潑打滾兒!”
“若指望你二嬸娘家的大哥三哥幫忙,萬一你大哥他們又放學晚了呢?”
陸清寧聽罷這些話,當真是又急又惱,真想立刻便沖到二少爺陸文博那裡去,將他一頓臭揍,再去五老太爺家將那陸文強打個半死……
都怪她,來了這兩個月,總是遺憾這個顧忌那個,她怎麼就不想想,前世的身份不能在這一世當飯吃!與其抱著早就死掉的前世不放手,還不如這一世好好利用已有的思想,只要有腦子在,還怕遇上何事束手無策麼!
“若是有站得住腳兒的證據,三娘也不介意這會兒到老太爺跟前哭委屈喊冤去,可老太爺會信一個啞巴丫頭的手語麼?”陸清寧垂頭道。
“你又提醒我了,要麼咱們娘兒倆往老太爺那裡去一趟,跟老太爺給六郎再求個妥當人跟著吧?老太爺不信啞巴丫頭,總該信咱們娘兒倆不是?”陸婷姝也是實在沒轍了——叫陸文淵自己個兒防著倒是容易,可萬一與人糾纏時再傷了他自己,還不如不呢!
陸清寧想要的便是姑奶奶與她一同前往,當時便點頭:“也只能如此了罷,只是勞煩姑母跟著受累,實在是令三娘不安。”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陸婷姝乾脆站起身來,這便催著往前院兒去了。
她畢竟是跟著老太爺闖蕩過幾年,他老人家最近大刀闊斧的做這做那,她再明白不過了,她這個爹啊,一是年歲大了便為過去的一些事後悔起來,如今惦著趕緊改正,二也是為了謝家那個能出海的差事吧……
有這兩個緣故擺在這兒,無論是哪一樣也容不得大房的子嗣出事,尤其是六郎這個大房唯一的嫡子;更不要說謝家來了人,眼下還住在陸家。
而陸婷姝想得到的這些,陸清寧當然也想到了,否則她也不會想到老太爺那裡;只是她終究不甘心——萬一老太爺只想在護著六弟的同時息事寧人,豈不是太便宜了陸老二陸文博!
她若是主動對陸文博做些什麼呢,比如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倒是解了氣,可老太爺不是立刻便知道是她做的?陸文淵是老太爺的孫子,陸文博也是啊,那老爺子怎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陸婷姝似乎看出她心頭所想,先是長歎一聲,又低聲勸慰道:“若是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一擊即中,便莫要胡思亂想了,最終難受的那個還是你啊。”
陸清寧冷冷的眯了眯眼,抬頭問道:“姑母,能叫梅媽媽幫我去外面買幾個體質好的、最好是會些功夫的小丫頭麼?”
她絕不想再像今兒這般有心無力了!等她自己恢復身手,過程著實太漫長,若有那麼三兩個會功夫的人在身邊,今兒這事兒還用叫陸婷姝知道?將丫頭偷偷派出去隨便做點什麼,都夠那陸老二喝一壺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55:18
第七十五章 哭上門來
謝家二老爺與二太太帶著四少爺謝玉麟在天穎府陸家小住了七天,今日便是告別回禹州的日子。
謝二太太段氏到千疊院與謝氏辭行,將哭得淚人兒一般的小姑摟在懷裡好一陣子勸慰,也終於松了手:“妹妹若是再哭,我和你哥哥乾脆便不走了,腆著臉要你們陸家一個客院常年住著,也省得你如此離不開我們,孩子般哭鬧!”
段氏實在惱恨小姑這般窩囊。早些年本琢磨著,小姑年紀輕時雖然懦弱,當了兩個孩子的娘也便好了,誰知三娘大了又反過來護著她,使得三十歲的人了還不如個孩子!
在陸家這七天,陸家大房的各項事宜全靠外甥女三娘裡外打理著,段氏是越來越喜歡這孩子了,可越是如此,越覺得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做次子媳婦;於是老太太在他們臨出門前交代的話,她到底也沒說出口。
“三娘越大越懂事,手段又多又硬氣;六郎雖小,不論是讀書還是做人比那十幾歲的孩子還強些,你肚子裡又懷上了一個,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娘家人雖好,誰能陪你一輩子!”段氏既恨又疼的嗔道。
“你也莫擔心你哥哥和玉麟,若是海路通順,還不是越做越是得心應手;若是不然,走過一趟後只叫管事們跟船,又有什麼危險的?你別聽著應下你的一成好似少些,多走上幾趟,也足夠你們娘兒幾個錦衣玉食幾輩子了!”
謝氏不好意思的抹掉臉上淚珠——裝懦弱,裝柔順,日子久了幾乎就變成了真的,也不怪娘家嫂子狠狠的罵她。其實她不過是想起書本上的記載,擔心那大海變幻莫測罷了……
“叫二嫂一說,真真兒是好像我嫌棄那一成份子太少似的。嚇得我哭都不敢哭了。”謝氏咬唇笑起來。
她才不在乎出海經商能給她賺回多少銀錢!賺錢賺錢,還不是閨女兒子那兩個不懂事的不迭聲攛掇?她是擔心兄長與侄兒的安危好不好!
段氏聞言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誰說你是嫌少了?我還不是怕你擔心你哥哥和侄子的安危,趕緊說些別的給你引開,你若是當了真,才是最沒良心的那個,枉我白白疼了你一場!”
陸清甯與陸文淵代替謝氏將外祖家這一眾人送到陸宅大門口時,天色已經大亮。扶著二舅母段氏上了馬車,再回頭時,陸清寧便看見二表哥謝玉麟做的那幾個手勢,分明是叫她放心。她的私房錢雖少,他也能盡心給她打理。幫她換回很大利益。
七百多兩銀子,確實是少了些……陸清甯回了謝玉麟一個我很放心的微笑,不免垂頭低歎。
七百多兩雖然不多,還不是她一個人兒的,還有陸文淵攢下的兩條小黃魚呢——那孩子心眼兒真不少。攢下碎銀還知曉換成金子,既好攜帶又好掩藏。到底是有人教他。還是他有不同尋常的經歷?
“你的書童和小廝呢?方才便該喊著他們一起出來送人,車隊走了你便可以直接去族學了,你可別告訴我,不過是清早起來送送舅父舅母,便要再請一日假!”她挽著陸文淵的手,不迭聲發問。
陸家雖然是知名的江南富豪,到底還是商戶;商戶子弟考個秀才舉人也許容易。若想改頭換面走仕途,卻往往太過艱難。
而陸氏家族之所以在族學上耗費不少精力錢財,也並不是不懂這些,他們只是不想叫人太小瞧了商戶子弟,在他們心裡。哪怕只是個秀才名分,便已經是全族的幸事了;陸清甯和陸文淵的親二叔。當年還考上了舉人,老太爺的笑臉更是掛了足足大半年。
至於陸文淵,似乎是老太爺口中最最有前途的那個,據說比二老爺陸廷宇當年還聰慧,否則也不會日日將他帶在身邊,下了族學還要親自教導到深夜——這是一商一學兩不耽誤啊。
正因為如此,陸文淵每每想要貪玩,都會得到各種督促,眼下陸清寧便是這樣,口口聲聲都是催他趕緊上學去,惹得他將小嘴兒抿得緊緊的,卻又不敢說一個不字。
“你既是不說話,便是答應了立刻上學堂去,我這便隨你一起去淵園,喊上你的小廝和書童再將你送出大門口。”陸清寧含笑說道,挽著他的手也越來越緊了。
陸文博收買五老太爺家的九少爺陸文強要對陸文淵下手一事,早幾天便已經解決了。
那天晚上,老太爺被陸婷姝和陸清寧的話氣得大怒,卻不用像她們一樣束手無策,當時便差人通知了五老太爺,將陸文強捆起來一頓好打;而那陸文強不過收了十兩銀子,便答應替陸文博做狗腿子,自然也是個沒骨氣的,立刻便招認了他是受人之托……
“三姑娘和六少爺這是打哪兒來?”姐弟倆離著淵園還有一段路,正一邊走一邊說笑,便遇上了打老太爺院子裡出來的孫姨奶奶,孫姨奶奶盈盈給姐弟倆施了禮,笑著問起來。
聽說是才將謝家二舅老爺一行人送走,孫姨奶奶的眼神立刻閃閃發亮。老太爺這幾天可沒少念叨,說謝家是陸家的財神爺呢,那出海的名額一共兩個,謝家便占了其中之一,眼前這姐弟倆,往後更是不容小覷啊!
就為了謝家二舅老爺上門來,老太爺前兩日還專門囑咐她,要抽空見一見三姑娘,商量著將接回大姑娘之事再推遲推遲;好巧不巧,今兒便與三姑娘遇上了,還省得她費盡心機尋思如何上門去張這個口了。
陸清寧也看出了孫姨奶奶似乎有話說,方才答應的將陸文淵送到大門口也就作罷,只叫身邊跟著的水草快步去淵園,將他的幾個小廝書童喊出來,再替她送人出去。
“婢妾找三姑娘……並沒有太重要的事兒,只是老太爺前日說了,大姑娘住的莊子上倒比城裡涼爽些。不妨叫她在莊子上避避暑,等天氣涼爽了再回來也使得。”
孫姨奶奶自己說著說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些天老太爺還催著問,接大姑娘回來的事兒可定下了沒,這會兒突然便換了口風,任誰聽不出這是給謝家拍馬屁示好?
“還是祖父想的周到,惹得我都怪羨慕大姐姐的,能在山清水秀的莊子上避暑……”陸清寧笑著回答道,也算是給了孫姨奶奶一個安慰。
這位姨奶奶就是個傳話兒的而已,何必叫人家為難;老太爺又是這個家的大家主,他怎麼說都是對的。都是最最有道理的,這事兒怎麼看都分明是為了太太謝氏好。她憑什麼再質疑老太爺搖擺不定?
何況她才不管老太爺到底是怎麼想的,只要不在太太懷著身孕時不停的添亂,她就念阿彌陀佛了;如果非得說老太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這也是商人的本性無可厚非不是麼。
如今已經是六月初了,四姑娘陸清雅的禁足日期已滿。前兩日才將她放出來,她便鬧了一場。一會兒說清雅園的窗紗顏色太陳舊,一會兒又說撥給她的夏裝全是姑娘們挑剩的……
住著幾位姨娘的那個偏院,最近幾日亦是危機四伏,前些天之所以沒鬧出什麼事來,也是陸清甯早早派高媽媽去下了令,太太的娘家人在時,哪個敢惹事決不輕饒。
現如今呢。太太的娘家人已經告辭離開了,誰知道踏雪苑會不會立刻發難!如果現在再張羅接回大姑娘,陸清寧真的不敢肯定就不會出差錯,畢竟她已經不是前世的那個特工了,在眼下這個陸家。她要人脈沒有,要功夫要體力也都還沒練出來!
因此她跟孫姨奶奶說的這些話。還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老太爺。只要不叫很多事兒趕在一起,她還是有把握一樣樣處置的——等會兒告別孫姨奶奶,她便要去趟清雅園,只因陸清雅口口聲聲要見她,還不知兩人碰面會是什麼狀況。
“本來婢妾還擔心,三姑娘會不會埋怨婢妾出爾反爾,今兒催著接人,明兒又說不接……怪不得老太爺說三姑娘是個懂事的。”孫姨奶奶臉上的笑容更盛,又給陸清寧屈膝道了謝,便告辭離去。
陸清甯望著孫姨奶奶搖曳的背影微笑搖頭。老太爺的任何命令都是帶著用意的,今天這一次,不過是恰好對她們大房有利罷了,她才會說出如此懂事的話來叫孫姨奶奶聽;一旦有一天不是如此呢,她陸清寧還會不會如此做個應聲蟲?
“哎呦我的姑娘啊,奶娘可找到你了!”蘇媽媽呼哧帶喘的聲音從她身邊響起:“大門口說是姑娘早回來了,垂花門那邊又沒看見姑娘進去,真把奶娘急壞了!”
“怎麼,有什麼急事?”陸清甯皺眉看向奶娘。若是有急事找她,完全可以叫穩兒轉兒出來啊,怎麼勞煩奶娘自己跑出來了!
“于姨娘跑到姑娘院子門口跪著哭呢,守門的童婆子再三跟她說、姑娘出去替太太送人,現在還沒回去,她偏偏不信,奶娘又出去跟她講,叫她先回去,萬事等姑娘回來再說也不遲,她也偏生不聽。”蘇媽媽急的不行。
“她一個姨娘,跪在姑娘門口哭算是怎麼回事,她不要臉,姑娘還得要面子呢!”
陸清寧歎氣:“就這麼點事兒,叫那兩個小丫頭出來找我也可以,奶娘何苦受這個累。”
“姑娘莫提了,”蘇媽媽一臉怒氣:“奶娘叫那兩個丫頭將于姨娘扶起來說話,于姨娘一把將她們倆都推到了,怕是還得請郎中來給那倆丫頭瞧瞧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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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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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55:33
第七十六章 引蛇出洞
還有這種事!陸清寧登時瞪大了雙眼:“她是不是瘋了,連我的人她也敢打!”
奶娘雖然也是下人,畢竟是姑娘身邊最貼心的那個,自然不屑於親手扶一個姨娘,叫兩個小丫頭扶人起來怎麼不對?于姨娘這是欺負轉兒穩兒身份低,還是變著法子跟她陸清寧示威呢?!
“那倆丫頭都摔破了哪兒啊?”陸清寧一邊急急忙忙往回走,一邊問蘇媽媽,“這大熱天的,磕破了哪裡也不愛好,奶娘出來尋我時,可打發了粗使婆子出府請郎中去?”
“那兩個丫頭都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小細胳膊小細腿兒的,哪裡經得住一磕一碰!”
蘇媽媽一時有些愣神。姑娘不關心那跪在清寧園門口的于姨娘給她丟臉,卻關心那兩個小丫頭的傷勢呢!
“奶娘糊塗!她一個姨娘,行事又全然不在理,我閑下來如何整治她不成!我的人平白受了傷,看傷才是最要緊的事兒,于姨娘既是願意跪、便叫她跪著去!”陸清寧嗔笑著給蘇媽媽解釋道。
“若這後宅裡的下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平白到我的門口跪著去,可能會叫人以為我欺負了她;可二少爺前幾日才犯了錯,被老太爺處罰了,咱們陸家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今兒舅老爺舅太太才走,她便去我門口給我下馬威,她打量誰都是傻子不成!”
蘇媽媽立刻笑著點頭:“可不是麼,奶娘光顧的替姑娘想那些面子事兒,全然忘了二少爺前幾日犯了錯。想必于姨娘非得去咱們門口兒跪著,也是想叫姑娘替二少爺求求情?”
說到底,蘇媽媽還不就是怕人家有兒子撐腰,也算個下人得罪不起的人了。
陸清寧皺眉歎氣。“我都弄不清她到底怎麼想的。六少爺才是我的親弟弟,二少爺花錢收買人害我六弟,她還好意思來找我求情!”
說破大天去,她也不信于姨娘真這麼想。還不是想裝出委屈模樣來叫後宅的僕婦看看,說她陸清甯容不下庶弟庶母,若真有那愛傳瞎話兒的,恐怕還得說,二少爺的罪名都是三姑娘編造的,否則于姨娘怎麼不跪別人偏來跪她。
想到這兒,陸清寧立刻站下腳步:“奶娘。我去理事花廳瞧瞧,看看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可有需要我幫忙的。您先回清寧園打發個粗使婆子出府去,請個郎中給那倆丫頭瞧瞧傷,再回理事花廳來找我。”
蘇媽媽張口結舌了半會子,方才猶豫道:“那……那于姨娘那裡就不管了?”
陸清寧伸手指了指天:“您瞧這天氣,日頭才出來便這麼熱了。她願意跪著就跪著去吧,您又不是沒叫人扶她起來。是她自己不願意起啊。”
若于姨娘只是跑到清寧園門口哭鬧不休,她還就煩這個,怎麼著也得回去想轍將人打發了再說;可既然是不怕天氣熱也不怕地上冷硬,願意跪著找罪受,她何必攔著!
見蘇媽媽的步伐有些畏縮,她輕笑:“奶娘若是怕她,便與我一同去理事花廳吧。到了那裡我隨便打發個婆子去給轉兒穩兒請郎中便好。”
這個奶娘,實在是太善良膽小了!叫她一個人回清寧園,又假作看不見門口地上跪著的人,確實是有些為難她。
蘇媽媽的老臉頓時通紅,說話也結巴起來:“奶娘……奶娘不怕她。奶娘又不是她的奴才,怕她作甚!”
“不論您怕不怕。總之您也不用回去了,待會兒水草送罷六少爺也會回來找我,我叫她回清寧園傳話,只當沒有于姨娘這個人便是了。”陸清甯也不容蘇媽媽再辯解——與其叫她戰戰兢兢的回去,又叫于姨娘覺得這一跪跪對了,何苦來的!
尤其是于姨娘又是從個二等丫頭爬起來的,爬到如今這個位置,恐怕最會看臉色了;若叫她瞧出清寧園最薄弱的環節是奶娘蘇媽媽,以後還不一定怎麼突破呢。
待她帶著蘇媽媽趕到了理事花廳,便見得二太太與姑奶奶正頭對頭的捧著一張大紅請柬看得入神,聽見她進門兒的聲音,兩人同時抬起頭,二太太更是笑喚她:“三娘快來,我正跟你姑母商量著,想叫個婆子去找你過來。”
“你那個四妹妹是不是已經解了禁足了?這是城東王家送來的帖子,說是要邀請咱們家的姑娘們去赴賞荷會,若是她還在禁足也就罷了,如今人已經出來了,要不要帶著她一同去啊?”
陸清寧走到近前笑著給二人施了禮,又在兩人身邊坐了,這才笑回二太太的話道:“二嬸娘這可是給三娘出了難題了。若叫她跟著一同去,難免給咱們家惹禍;若叫她知曉了是我不願意帶她去呢,她肯定會更恨我……”
二太太以帕掩唇笑起來,笑夠了方才問陸婷姝:“瞧瞧,我說的沒錯兒吧,我猜她來了便得這麼說。”
敢情這兩人方才拿著她打賭呢?陸清寧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陸婷姝便笑著握了她的手:“王家的帖子還邀了你二嬸娘三嬸娘與我,這麼些個長輩跟著,也不怕她反了天。”
怪不得!陸清寧一邊笑著點頭說那敢情好,一邊假裝埋怨二太太:“二嬸娘這是故意逗我呢,明明王家還邀了幾位長輩,偏偏不告訴三娘,還叫三娘猜謎。”
賞荷會,聽來倒是個好玩兒的事情,她來了這裡也有些日子了,還不曾出席過這種場合呢。
陸清甯正是滿心憧憬的想著,那賞荷會究竟會是什麼樣,便聽得花廳的門嘩啦一聲被推開,坐在這裡笑語晏晏的三人立刻同時抬頭看過去,只見二姑娘陸清瑩風一樣沖了進來,一張甚是清秀的小臉兒由於掛著怒氣,鼻子眼睛全都扭曲得變了形。
“陸清寧!你也忒狠毒了些,我姨娘雖然不過是個姨娘,也算得你的長輩了吧,你竟然叫她跪在你的院子門口!”陸清瑩不但面容扭曲了,聲音也顫抖得失了音兒。
陸清甯立刻冷著臉站起來:“二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
陸清瑩哪裡會相信她的話,撲過來便想薅她,嘴裡還尖利的喊道:“你趕緊跟我去,叫我姨娘起來!還得給我個說法兒,憑什麼叫她在你門口跪著!”
陸清寧哪裡是能容她隨便推搡薅拽的那個,一把便將她張牙舞爪伸來的兩個胳膊擰住,隨手又是一推,口中也怒喝道:“陸清瑩!你的規矩呢!我也是你可以命令的那個嗎!”
陸清瑩畢竟是個真正嬌生慣養的古代小姑娘,被她輕輕一推已然承受不住,撲通一聲便摔倒在地上。二太太和陸婷姝此時也早就反應過來,立刻同時呵斥道:“二姑娘還不住嘴!”
陸清寧推人的時候,並沒使多大力氣,饒是如此,陸清瑩也摔了個不善,跌坐在地上正要喊疼,被二太太與陸婷姝的怒喝驚了一個冷戰,眼淚旋即便流了滿臉:“求二太太和姑奶奶為我姨娘做主!我不知我姨娘犯了什麼錯,毒日頭底下被她罰跪,因此難免魯莽了些……”
“你有話好好說,莫再如此扯著嗓子喊!”陸清寧瞪了她一眼,說罷這一句話立刻又閉上了嘴。
這位二姑娘都追到花廳來了,這時又納過悶來、知道拉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了,她陸清寧也不好再隨心所欲對付她了不是。
雖然她告訴蘇媽媽、不如任由于姨娘跪著去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會引出二姑娘來,可當著二太太和姑奶奶的面前,她還是不能做得太過——她也只是為了叫二姑娘丟人現眼而已,何苦搭上自己。
“窗根兒底下有盆有水,不如二姑娘起來去洗把臉,回來再細說。這兒畢竟是理事的地兒,鬧得太沒臉了也不好看。”二太太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吩咐道。
嘩啦,嘩啦,陸清瑩有一搭沒一搭的撩著水,聽來是一邊洗臉一邊想對策呢,陸清寧笑著瞟了那邊一眼,嘴角翹得老高。
任你陸清瑩想什麼對策也沒用啊,于姨娘不過是為了惹禍的二少爺求情,自己願意跪到門口去,她陸清寧一大清早就去送人,至今還不曾回去,什麼也不知道啊……有府門口的一眾下人作證呢!
若非得拉著她不放,她反倒要問問陸清瑩呢:你們娘兒們到底都安的什麼心,禍害我六弟弟不成功,又來合夥兒對付我了?!
掏出帕子擦掉臉上的水珠,陸清瑩一邊往回走,一邊狠狠的瞪了陸清寧幾眼,這才立到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前,將事情學說了一遍:“……待我知道消息趕過去,我姨娘已經在清寧園門口跪了小一個時辰了,若再多跪上一會兒,身子骨兒也受不住啊!”
二太太一時有些不好開口。若護著三娘吧,今兒這事兒似乎是三娘理虧,至少這手段用的就不漂亮——姨娘也是庶母,叫庶母跪在院門口確實不大像樣兒,就算討厭那人,用什麼私下的法子整治便好,何苦弄得誰都看見?
可若不護著三娘呢,二太太又不甘心。一個小妾,打賣都由主家,做了錯事跪一跪又能如何!尤其是這個二姑娘,眼裡哪有大太太那個嫡母啊,這分明是跟她那姨娘一條心,打算借機咬三娘一口呢!
好在今兒有她和姑奶奶在,說什麼也不能叫這二姑娘得了逞!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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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55:45
第七十七章 反戈一擊
陸婷姝見二太太不說話,又看陸清寧一臉很自然的微笑,根本就是一副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的模樣,立刻笑問陸清瑩:“二姑娘既是趕了過去,可問過于姨娘是因何被罰跪的?”
“按說你們大房的事兒,並不該我和二太太插手管,可二姑娘既然來了,咱們當作閒聊說兩句也無妨。你說說于姨娘究竟犯了什麼錯兒,我們才好替你勸解三娘不是?”
陸清寧低頭忍笑。還是姑奶奶比二太太更高一籌,竟然說什麼誰對誰錯全當做聊天兒……
陸清瑩聽了姑奶奶的話也愣住了。她之所以鬧到理事花廳來,不就是想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懲罰陸清寧麼?怎麼這兩位都不願意管,還說這只是大房自己的事兒?
罷了罷了,就算如此,她也得叫陸清寧在這二位跟前得個沒臉!省得這丫頭整天自以為是的,以為跟著學學打理中饋便是個寶兒,哪一位都覺得她最好了!
可是姨娘究竟犯了什麼錯兒?她也不知道呀!陸清瑩只是聽見院子裡的粗使婆子說了句,說是去花木班子上領鮮花,正瞧見于姨娘跪在清寧園門口……她登時便氣炸了肺……
不知道緣故又如何!陸清寧本來就是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對下人想打便打想罵即罵,當初那小澄不也是日日被罵的狗血噴頭、才反了水的?
“若有緣故也就罷了……可根本就沒有緣故,我姨娘沒犯什麼錯兒,便被她罰了跪!”陸清瑩的眼淚呼之即來,“我姨娘好歹也給老爺生了二子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就算三妹妹是我們大房的嫡女,太太又懷著身孕無法打理瑣事。三妹妹也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這麼隨便糟蹋人啊!”
“沒有緣故便罰跪,這怎麼可能!”二太太輕叱道:“必是你姨娘不願意牽累你,犯了什麼錯也沒好與你學說!三娘隨著我們打理中饋這麼久,從來不曾作過沒道理的事兒,姑奶奶你說是不是?”
陸婷姝笑著正要答言,花廳的門又開了,搖曳生姿走進來的那個,不是四太太又是誰。
陸清寧眯眼輕笑,今兒這場戲越來越好看了呢。本來不過是個小事情。就算二姑娘陸清瑩跑到花廳來,也不過是個小小遊戲。如今連四太太都聞風而動,于姨娘的一跪大有深意啊!
二太太和陸婷姝也頓時明白了。看來這不是大房自己的事兒啊,于姨娘本來就是老太太房裡的丫頭,今兒這一跪是又一次挑釁開始了!要不四太太怎麼來得這麼巧?不張口便罷,張口便也得提起這件事兒呢!
四太太果然似笑非笑的看向給她施禮問安的陸清寧:“三娘倒是勤快。每日都跟著二嫂和姑奶奶學理事,為人處事的本事也見長呢;也不知我的八娘往後有沒有這等福分。叫她二伯母和姑母教上十天半月的。”
“四嬸娘謬贊了,三娘生性愚鈍,再不勤快些以勤補拙,豈不是辜負了長輩的厚望;不過四嬸娘本事也不差,親手教導八妹妹豈不是比求二嬸和姑母來得容易。”陸清寧笑回道。
二太太是不屑與四太太多說話的,受了四太太一禮,便垂頭喝起了茶;姑奶奶陸婷姝與四太太寒暄了兩句。卻長驅直入:“是什麼風將四弟妹也吹來了?難不成是榴花園的哪個僕婦不得力,四弟妹又想換換人手?”
從打二太太和陸婷姝當了家,四太太可沒少找麻煩。不是說大廚房每日的份例菜品不如過去精緻味美,便是說針線房做來的夏裝不合身,再不然就說花木班子欺負她不當家。送到她院子裡的鮮花都要凋零了,盆景也雜亂無章沒個模樣兒……
她挑的每一樣兒毛病。二太太和陸婷姝都去親眼瞧過,雖然心裡明知是東西送到榴花園後又被做了手腳,到底還是懲罰了相關人等,當然那懲罰也是表面上的,暗裡地還給被罰僕婦做了補償。
被罰的僕婦們就此都長了心眼兒,只要是榴花園來領東西,不簽字就拿不走;本以為四太太從此不再有好藉口了,她卻搖身一變,挑起了榴花園粗使婆子丫頭的毛病來,這一招兒正正中了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意,趁機往榴花園塞進去好幾個心腹……
後來四太太知曉了,自己的折騰反倒如了別人的意,怎麼一個悔恨了得。這會兒聽得陸婷姝又問她是不是還想換人手,不由咬碎了一口銀牙,卻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笑模樣兒來:“我的榴花園令姑奶奶操碎了心,哪裡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鬧事。”
“我之所以過來,也是在咱們這後院兒瞧見了一樁稀奇事兒,”四太太笑著看向陸清寧:“三娘如今幫著大嫂理事了?怎麼做起事來毛手毛腳的?”
“不是四嬸娘非要指責你,你終究是年紀小,不單是手段太粗糙,性子也不如大嫂溫和寬厚呢;于姨娘好歹給大老爺生了兩兒一女,三娘說罰她跪便罰她跪,還叫她跪在院門口,令大老爺與兩位少爺面上也無光啊。”
“可憐大嫂,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寬厚名聲,也被你冒冒失失毀掉了,你這個孩子啊,真是叫人不省心,難不成這些日子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都白學了不成?”
若四太太的話只是譴責陸清寧,她也就勉強受了先不分辨,待瞧瞧下麵的手段再論;可四太太張口閉口的不但將大老爺大太太都牽扯進來,還將二太太和姑奶奶都拖累了,這令人如何忍得?
陸清寧立刻冷笑道:“四嬸娘講話好沒道理!”
“莫說您三五句就牽扯了一大片無辜之人,令人不得不懷疑四嬸娘究竟安得什麼心,到底是作為長輩訓誡三娘來了,還是來中傷他人的,只說四嬸娘說的這件事兒,什麼我叫于姨娘罰跪?若這事兒是我做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你還狡辯!我姨娘分明就是跪在你的院子門口!”陸清瑩被氣瘋了一般,也不管還有幾位長輩在場,更不管四太太已經被陸清寧的話惹得一臉不快。
“你這話更是笑話了!那照你這麼說,我現在立刻就跪到于姨娘的吟風苑門口去,那是不是可以說,是于姨娘這個半奴半主的太過逾越,竟然敢於處罰我這個嫡女呢?”陸清寧故意想挑起陸清瑩的怒火,說話自然也就淩厲許多。
“話又說回來,且不論我大清早兒便離了內宅,先是去府門口與謝家二老爺二太太告別,後又徑直回了這裡,清寧園門口到底發生了何事,我一概不知;只說于姨娘她既然心甘情願跪在我門口,那便有她的理由!”
“四嬸娘方才說得好,于姨娘畢竟是給我父親生了兩兒一女的,二姐姐也說她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既是如此,她為何偏偏要下跪在我門口!難道是她情知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責!”
“我看不如這樣,二嬸娘和姑母派兩個人去將于姨娘請到這裡來吧!也好叫她當眾說一說,她到底為了什麼非跪不可,我這個清甯園的主人一頭午都不在,她還要執意的跪下去,究竟是犯了錯,還是有別的什麼心思。”
“省得一個兩個的都不分青紅皂白便來指責我,說我不寬厚不仁慈,給老爺太太丟了臉,給二嬸娘和姑母丟了臉!亦省得這後宅的僕婦全都笑話我們大房沒規矩,一個當姨娘的,自以為勞苦功高,便敢用下跪磕頭做要脅!”
“這後宅裡當姨娘的多了,若都是有樣兒學樣兒,今兒這個自顧自跪一次,明兒那個不容分說跪一次,陸家也就不要講什麼規矩了,只管叫她們各自得意了去,反正是一跪一磕便能騎在正房太太和姑娘少爺頭上!”
蘇媽媽聽得自家姑娘這一番話,不由暗自心驚。多虧姑娘那會兒沒回清寧園去,否則便是回去就能將于姨娘拉起來,被這四太太和二姑娘一說,那也是姑娘的錯兒!
這麼想罷,蘇媽媽立刻走到陸清寧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姑娘恕罪!全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出來尋姑娘,本是該立刻與姑娘講院子那邊的事兒,結果與姑娘在花廳門口遇上了,又見水草不在姑娘身邊,便只顧得服侍姑娘進屋來給二太太姑奶奶請安了!”
“于姨娘才一到清寧園門口,便跪下哭著求姑娘饒恕二少爺,老奴叫穩兒轉兒去扶于姨娘起來,又告訴她姑娘不在家,于姨娘根本不信,還將去扶她的兩個小丫頭都推倒了!”
陸清寧一把扶起蘇媽媽,滿臉的不忍和嬌嗔:“這根本不是您的錯兒,奶娘何苦?若不是我才進來、二姐姐便跟著沖進來,也不至於攔了您的話兒,主子們說著要緊事兒,您一個奶娘怎麼好插嘴呢!”
“我就說麼,于姨娘既是執意要跪,必是有她的理由,原來是要給二弟求情的?”
“先不論這求情便該去求老太爺,並不該去我的院子門口哭啊跪的,只說明明奶娘都去請她起身,又告訴她我不在了,她怎麼還趁機推我的丫頭!說得好聽是她為二弟憂心,說得難聽了,這倒像是拿我的丫頭洩憤呢!”
“奶娘您快走,去請個郎中來給轉兒穩兒瞧瞧傷!我的丫頭我都捨不得動一個手指頭呢,憑什麼叫個外人兒連推帶搡的!”
二太太與陸婷姝聽罷這一大段,心中早就明鏡兒一般,二太太更是笑望了陸清寧一眼,立刻開口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還真是該將于姨娘喚來問上一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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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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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55:57
第七十八章 真暈倒了?
四太太和陸清瑩皆是暗自心驚。
就算真如陸清寧說的那樣,于姨娘跪在清寧園門口,確實不是她主動懲罰的,按著她那脾氣,不也該大呼小叫的沖回去了,亦該對著于姨娘一通臭?決不輕饒麼?為何她們說了這麼一通,她也不張羅走,反倒要將于姨娘提來問清楚!
還有還有,她方才說什麼,是二少爺受了懲罰,于姨娘才去清寧園門口跪著求情的?
四太太想到這兒立刻愣住了。
她之前得知于姨娘一事,只想著來花廳將事兒鬧大,至少也得將二太太和姑奶奶都鬧一個沒臉,再逼著老太爺發話,這管家差事也算她一份最好,可她怎麼竟然不知道,二少爺受了罰呢?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又是因為什麼?
陸清瑩亦是不知情的那個。
她只知道好幾日不曾見到二弟了,估計是于姨娘怕她的性子太魯莽,根本便沒敢與她說起,此時聽陸清寧提起來,她不由心驚膽戰——二弟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她和姨娘還有七弟,可是都指望二弟撐腰呢!
這兩人臉上的表情被陸清甯瞧得清楚,不由輕笑出聲。不管是四太太還是陸清瑩,一個個全都是自私的,來之前恐怕一心只想借此機會達成所願,哪有人真正想管于姨娘和陸文博的死活?
相比較起來,還是于姨娘更像個真心的,雖說跪在清寧園門口起不了用處,可能還會弄巧成拙,但是她心疼陸文博被老太爺鎖在柴房,也許是一時半刻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陸文博若不是狼子野心,想要借他人之手禍害陸文淵。誰又會隨便針對他?他當年既能順順利利降生了,又順順當當長了這麼大,他不害人,沒人會害他。
他前幾日既然敢動那個心,又敢伸那個手,不要說他的生母于姨娘,就算是二姑娘和七少爺亦被他連累了,那也是活該如此。
既是二太太發了話,叫速速將于姨娘喚來詢問,花廳門口的幾個粗使婆子便應聲而去。前面還有蘇媽媽領路,一直前往清寧園門口而去。蘇媽媽領著幾人一邊走。心頭一邊暗笑——她最近似乎也跟著姑娘長能耐了?
不單是她這麼想,就連陸清寧也在這麼想。之前被陸清瑩和四太太指著鼻子一通埋怨,陸清甯很怕蘇媽媽跳出來說漏嘴,誰知蘇媽媽竟然一人擔了,說全怪她不曾及時告訴姑娘這個消息……
無論事情的起因是什麼。于姨娘最終是跪在了清寧園門口,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因此上。她究竟知道不知道這事兒,這其中當然有很大差別。
她若一口咬定不知道,四太太和陸清瑩就不能再說,于姨娘是被她罰跪的不是麼?換句話說,一味指責她罰跪不對,那就是血口噴人了。
“二姐姐這麼看我做什麼?難不成非得要我承認了,于姨娘是我罰跪的?”抬眼見得陸清瑩還是那般怨恨的看著她。陸清寧立刻笑著奚落道。
“我雖是時不時替太太打理一些大房的瑣事,畢竟太太也沒正式下令,難道于姨娘是傻的麼,我叫她當院跪下她便跪,說出來誰信呢?”
陸清瑩張了張嘴。卻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話來反駁,只得無奈的又將嘴閉上。看著她的眼神也迅速收回,只管垂頭想著,待會兒于姨娘來了後怎麼辦。
四太太卻笑著接了陸清寧的話:“三娘實在是太過妄自菲薄了。”
“咱們家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三姑娘小小年紀的便手段犀利?若不是三姑娘夠厲害,四姑娘也不用被禁足一個月,雪芳姑娘更不用抬房酒都擺了,到頭來卻還是沒個名分。”
“至於二少爺到底犯了什麼錯,我是不知道,可我想恐怕也跟三娘你脫不開干係吧?”
陸清寧笑著抬頭,先是很是無辜的看了四太太幾眼,隨即便頻頻歎起氣來:“四嬸娘真是令三娘看不懂了,四嬸娘不是四叔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麼?難不成是我年紀小,不知道長輩們的那些故事?”
這話如同踩了四太太的尾巴,令四太太立時尖叫起來:“你這丫頭……你這孩子怎麼亂說話!”
“四嬸娘莫怪三娘亂說話。”陸清寧慢條斯理的端起茶壺倒了杯茶,又頗為恭敬的端給四太太:“我聽您說話都變了音兒,快喝口茶水潤潤喉。”
“我聽著您方才那些話,頗為雪芳姑娘抱打不平呢!您若真是四叔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太太,為這種人叫屈,是不是……不大好聽啊?”
“再說我二弟犯下的錯兒。四嬸娘既然說了不知道,為何還如此篤定跟我有脫不開的干係?若是我攛掇他犯了錯,使他被老太爺責罰了,您當我還能好端端坐在這裡跟您閒聊?”
“我勸四嬸娘一句,誰也不是瞎子聾子,莫以為做多了說多了便是聰明,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你竟然這麼跟我說話,你眼裡還有長輩沒有!”四太太怒上心頭,立刻將手中茶碗摔在桌上,茶碗倒是沒碎,可那茶水淅淅瀝瀝的流了遍地。她本來就是來搗亂的,當然不怕場面難看。
“四嬸娘真是冤枉人……我聽您說話變了音,還恭恭敬敬給您倒了茶,怎麼到了您口裡卻成了我不恭敬!還摔杯子砸碗嚇唬上我了!”陸清甯滿臉的委屈裝得別提多像了,惹得二太太和陸婷姝皆低頭暗笑起來。
“三娘的話並沒錯兒,四弟妹不妨想想你院子裡以前那個桂嫂子……”二太太笑罷,冷冷的來了這麼一句。
四太太一個激靈,再仔細回味著陸清寧方才那句“莫以為做多了說多了便是聰明”,還說她一個正室太太為何要給一個通房丫頭叫屈,說出去著實太難聽,冷汗刷刷的便冒了一身。
老太太最近總告訴她,不管後院兒有丁點小事,只要逮到機會便要儘量鬧大,她還一直挺聽話的……可如今這麼一想,她不但鬥不過二太太和姑奶奶,自己也沒得到什麼好兒啊!老太太分明是將她當成棋子使喚了!
“我才想起來,要去針線房要幾塊軟軟的細棉布布頭,給八娘做幾個帕子呢……叫丫頭婆子去我又不放心,不如自己跑一趟了。”四太太匆匆找了個藉口,又匆匆起身與二太太姑奶奶告辭,話音不落,人已經在花廳門外了。
二姑娘陸清瑩看著花廳的門晃來晃去的,目光也有些遊移不定起來。本以為四太太能留下幫些忙,幫著她將所有錯處全都推到陸清寧身上,怎麼轉眼便跑了?
“二姐姐可是擔心,于姨娘為何這麼久了還沒到?清寧園離著這裡也不近呢,怎麼也要半柱香的工夫,二姐姐稍安勿躁吧。”陸清寧低笑道。
“不過今兒的天氣倒確實有些燥熱呢,也不知于姨娘執意跪了那麼久,會不會中暑?好在二嬸娘已經打發人過去了,若她真的暈倒了,剛好能趕上給她請個郎中……”
“這麼說來,還真是令人後怕的緊,也多虧二姐姐和四太太來得及時啊,否則我便得莫名其妙背這個黑鍋!”說罷這些話,她立刻站起來給陸清瑩施了一禮:“四太太已經走了,我還來不及說聲謝,先謝謝二姐姐罷!”
若陸清甯還是原主兒,當初聽奶娘說起于姨娘在清寧園門口長跪不起,立刻便得勃然大怒,繼而會做出許多不該做的事兒也說不準,這會兒被二姑娘找上門來,也只能自認理虧。
可她早就換了瓤子,先裝成什麼都不知道,此時又將于姨娘可能會做的事兒全都說開了,就算于姨娘真的跪昏了過去,那也是自討苦吃,跟她有何干係!
二太太與姑奶奶對視了一眼,皆各自垂頭低笑起來。姑奶奶陸婷姝更是暗暗笑道,三娘還真是個聰明的,竟然還料得到于姨娘接下來會玩兒什麼樣的把戲!
于姨娘這人,若是真論起來,那根本就是大房頭等禍害;家生奴才出身的丫頭做了小妾偏房的不少,可細論起來,又有哪個像于姨娘一樣,生了二子一女的?
更別說外面只要談論起陸家來,全都拿著于宋兩位姨娘說事兒,說陸家寵妾滅妻呢;好在陸家是商戶,並沒太多規矩管著,若將大老爺換成官身,恐怕早被禦史台參了一百零八本,革掉頂戴烏紗了!
就于姨娘這麼一個人,什麼做不出來!這邊既是派出去了僕婦請她,待人到了跟前,她不裝暈倒才怪了!
陸清瑩聽罷陸清寧的話,心頭更是發涼。
從打她來了花廳,二太太和姑奶奶便不曾為她說過半句話,眼下對她時不時的打量,那眼神也令人毛骨悚然;陸清寧雖然看似不像過去、每每見了她都要辱?擠兌,卻句句話裡帶著深意,明顯比過去難對付多了……
難道她今日冒然闖到花廳來,根本便是個錯!
就在此時,花廳的門又開了,幾雙眼睛立刻紛紛看過去,進來的卻只有一個慌慌張張的粗使婆子:“回二太太,回姑奶奶,老奴一眾人等才到了清寧園門口,于姨娘便暈過去了……老奴只好跑回來請示……”
陸清寧立刻站起來,一臉的似笑非笑,“還真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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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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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56:11
第七十九章 步步緊逼
饒是二姑娘陸清瑩再懵懂、再糊塗、再自以為是,此時見了這等狀況,也立刻全明白過來——她姨娘設計的好計謀,全被她自己和四太太打亂了!
恐怕她姨娘借著陸清甯不在的機會,先是長跪不起,緊接著又暈倒在清寧園門口,想的便是要令陸清寧有口說不清,不得不答應去老太爺那裡替二弟求情。
而老太爺那裡聽說了此事後,不論二少爺犯了什麼錯,他的生母已經被三姑娘責罰得暈倒了,若是老太爺想息事寧人,也不得不放他出來!
可是現如今呢,陸清甯有二太太和姑奶奶作證,于姨娘長跪不起也好,暈倒在清寧園門口也罷,這都是她自己個兒自作自受,與陸清甯全然無關;不但無關,于姨娘如此行事還帶了刻意栽贓加逼迫的嫌疑,莫說給二少爺求情了,不被一起追究都是好的!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饒了我姨娘吧!”陸清瑩既是想明白了,立刻珠淚漣漣的跪倒在地,話語間也不再像剛來時那麼咄咄逼人,反而帶了無數的柔弱與悔恨。
二太太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哎呦我的二姑娘啊,怎麼說著說著就跪下了,快快起來!我早就跟你說了,這是大房的事兒,我和姑奶奶也不過是幫著你跟三娘出出主意而已,哪裡輪得到我們饒與不饒的?”
陸清瑩卻不死心,又將淚眼望向陸婷姝。陸婷姝笑著皺起眉頭:“你二嬸娘說的是,什麼饒與不饒的話,莫再亂說了,叫我說啊,還是趕緊給于姨娘請個郎中回來要緊。”
陸清甯便適時的自告奮勇道:“既然二嬸娘和姑母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叫我們太太操心。三娘便請辭回去料理這事兒吧。”
陸婷姝笑著頷首,目光亦帶著深意:“你是該去速速料理了,記得要請穩妥的郎中來,畢竟于姨娘是陸家的功臣……”
陸清寧怎麼會聽不懂姑奶奶話中的含義,立刻笑著點頭:“三娘知曉了,三娘一定會給于姨娘請最好的郎中來把脈,需要什麼好藥材都趕緊置辦,絕不會叫于姨娘受一點點委屈。”
陸清瑩聞言也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去哪兒?”陸清寧笑著看她:“我走路慢,二姐姐不如趕緊先回去,叫那些媽媽們搭把手。趕緊將于姨娘從我院子抬回吟風苑去!”
之前,幾個粗使婆子跟著蘇媽媽到了清甯園。于姨娘遠遠地看見那幾人分明是二太太姑奶奶跟前聽差的,立刻便萎頓在地。這也便是那個粗使婆子匆匆前往花廳報信的緣故了。
蘇媽媽見狀沒了轍——總不能叫人就這麼躺在院子門口不是?只好吩咐另外幾人將于姨娘搭進了門房裡,照著人中合穀又是一頓亂掐,只差提來冰涼的冷水朝頭上淋了。
回花廳來稟報的婆子並不曾這麼說,只說幾人已經將于姨娘暫時安置在清甯園的門房……可陸清寧是誰。看著那婆子一臉忍不住的笑,怎麼會想不到這些?
蘇媽媽也日漸變得老奸巨猾了。她那正房裡備著有防暑藥丸,都不說拿來給于姨娘吃一點,陸清寧這麼想著,心頭亦是與那婆子一樣忍不住笑,生怕當眾笑出聲來,急忙與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辭,出了花廳緩緩往清寧園走去。
“三妹妹等我一等!”陸清瑩略帶喘息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還有雜亂緊張的碎步聲。
陸清寧冷笑著回頭:“二姐姐不是該比我更急切麼,怎麼非得要同我一起走?我若是你,早都飛跑著回去了!”
這人真是太自私了,恐怕方才鬧到花廳去,也不是擔心于姨娘跪得太久會傷了身子。更想借機追究她陸清寧的錯處才是真的。
陸清瑩聽了這話,果然一臉尷尬。可旋即便換上一臉笑容:“既是媽媽們已經將姨娘抬進屋去,屋裡陰涼,想必用不了片刻便能緩過來罷!這裡雖是後宅,我若提著裙子飛跑,也未免失了姑娘家的體統。”
“難道三妹妹屋裡沒備著防暑的藥丸藥水麼?不如喚個腿腳快的粗使婆子先過去,跟蘇媽媽討些藥丸先喂姨娘吃了,也省得郎中萬一來晚了,再耽誤救治。”
陸清寧冷笑。若她不答應給于姨娘藥丸子吃呢,真耽誤了救治,又是她的錯!
“三姐姐有所不知,我屋裡的各種常備藥劑,自打我上次落了水後,便都被奶娘扔了,因為郎中講,我現在的身體有些寒涼,常用的方劑也與他人不同,全是重新配來的,不是誰都吃得。”陸清寧笑回道。
“要不我那奶娘還能捨不得幾粒藥丸子?早就跑去拿來給于姨娘吃下去了。再救人心切,藥不能亂吃!”
陸清瑩聞言心底暗恨,面上卻掛著虛假的笑容:“原來如此!我就說麼,三妹妹的奶娘總不該如此不懂事,就連幾個藥丸也不捨得給人吃,再連累別人以為三妹妹不仁慈可就壞了,原來還有這個說法,常用的藥劑還是不一樣的配方!”
“二姐姐以為呢?”陸清寧挑眉看她:“難道你以為只要是藥材便是治病救人的?大姐姐當初掉下的荷包裡都是麝香,麝香還是藥材呢,不是照樣將大姐姐送到了莊子上去悔過!”
陸清瑩的眉頭猛跳了幾下,臉上的笑容也如同凝固了,好不容易才勉強笑道:“我知道三妹妹是好意,也是怕我姨娘吃壞了……”
“我不只是怕她吃壞了,我還怕有人趁機拿著這事兒當說辭,說我故意害人呢。”陸清寧冷冷的說罷,腳下更加快了步伐。
蘇媽媽最是個心軟的人,雖然現如今變聰明了,可若于姨娘總是裝暈不肯醒來,其他幾個婆子再催促著攛掇著,誰敢保證她不會進屋取藥喂給于姨娘吃?
卻聽得身後蹬蹬的腳步聲朝她跑來。這位二姑娘還真逗,方才還說提著裙子跑有失體統,這會兒被她落在身後又著急了?
正想回頭損她幾句,卻聽得那腳步停下來了,耳邊響起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姑娘,奴婢回來了。”
“水草?”陸清寧驚訝的笑問:“不是叫你將六少爺送到門口便回來尋我麼,怎麼這會兒才回來,我還納悶你是不是跟我走兩岔兒了。”
水草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十幾步遠的二姑娘,附在陸清寧耳邊道:“奴婢才將六少爺送到大門口,便見到一個熟人兒。”
“姑娘還記得從赤霞峰回來後,來給姑娘瞧病的那個跌打郎中麼?”
陸清寧點了點頭:“我記著呢,你接著說。”
跌打郎中怎麼出現在陸宅門口,那人又不是陸家常用的熟識大夫,必是有什麼奇特的事兒被水草發現了,否則也不會在前院停留這麼久。
“奴婢見到的不是他,而是他總帶在身邊的那個女藥童。守門的晁大叔說,她在咱們陸宅門前轉了好久了,舅老爺他們的車隊還沒走時,她就來了……”水草繼續低聲學說著。
“奴婢將六少爺送出門外,她可能還認得奴婢,跑過來便抓住奴婢的袖子不放。”
“她抓你作甚?”陸清寧甚是驚異:“那丫頭一共來過清寧園有三四次吧,記性還真不錯,可她到底想做什麼?”
“她師父不是咱們本地人,老家在京城還往北,前幾日得了家中來信,說是家裡的兄弟惹上了官司,被下了大牢,老父亦被打擊得重病垂危;那郎中立刻便收拾了所有離開了,以後也不會再回來。”水草沉聲道。
“那藥童如今孤苦無依,想要自賣自身,又不想進那種不知根底的人家兒……在咱們門口轉了一早上,苦於求人無門,正巧便遇上了奴婢。”
陸清寧聽得差不多了,便按了按水草挽著她的胳膊:“好,我知道了。你瞧見身後的那人了沒,咱們清寧園又出亂子了,先趕緊回去將這事兒料理了,藥童的事兒閑來細聊。”
若真像水草說的那樣,那藥童主動送上門來,倒是個好機會!
當初那藥童隨著她師父來給陸清寧看傷,她便趴在床上想過——這年代的郎中全是男人,即便有幾個身邊帶著女藥童,畢竟也是少數,若能組織一批女藥童,專給大戶人家的女眷看病,倒是個極好的賺錢法子呢!
當時想是這麼想了,畢竟還要看機會的,外加謝家人來了後,表哥謝玉麟被她和陸文淵遊說著,海上的生意她多多少少也算摻合了一腳,也就沒費心繼續尋思。
而現如今那藥童自己找上門來了,這事兒完全可以費費心思。陸家本就是商戶人家,又有姑奶奶陸婷姝和三太太出門經商的先例,她陸清寧應該也可以吧?
水草聽了姑娘的話,難免回頭看了眼陸清瑩,卻見陸清瑩加快了步伐緊緊追了上來,先是將水草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便陰惻惻的笑起來:“三妹妹跟個丫頭說話兒還避著我,莫不是叫這丫頭出府做什麼去了?”
“咱們家可還沒有過丫頭與府外私相授受的先例呢,三妹妹可得將身邊的人管好了才是!”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3:58:47
第八十章 得了時疫
水草的脾氣可不是白給的,聞言立刻便想跳腳跟二姑娘要個說法兒。卻被陸清寧一把按住搭在肘邊的手,不得已憤憤低了頭,只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陸清寧按住水草,自己卻不想裝啞巴,立刻冷笑著向陸清瑩道:“我方才只跟二姐姐說了一句藥不能亂吃,還有下半句忘了說了,藥不能亂吃,話不能亂說。”
“若我還是以前那副性子,早就大嘴巴掄你了你信不信?”
陸清瑩被她冷冷的目光與一樣冰冷的語言嚇得倒退了半步,手也不由自主掩住了臉,可隨即便陰陰的笑起來:“三妹妹也說了,那是以前,如今三妹妹必是已經知道,打人的那個終究不占理。”
陸清寧嗤笑一聲:“打人的不占理?這話你可說錯了。我前些日子打陸清雅的時候你也在場呢,我不是照樣打了!”
“我今兒之所以不出手抽你,只是一時想不通,為何于姨娘還暈在清寧園,你卻一點不著急,還只顧得跟我這裡來言去語的說廢話,總像要故意激怒我一樣!”
“結果我突然就明白了,我若是現在出手打你,是不是就中了你的計謀?反正于姨娘已經暈了,你若能在這大庭廣眾下激怒我,我一怒之下打了你,我便是有口說不清的那個,先是針對于姨娘,這會兒又趁機針對你……”
“二姑娘想設套兒給我們姑娘鑽,你打錯了主意!”水草趁機啐了一口,挽著陸清寧便匆匆離去,只留下陸清瑩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
回到清寧園,見門房裡還圍著一眾粗使婆子尚未離去,陸清甯滿意的點頭——到底都是在理事花廳聽差的。還知道留下來做個見證。
“于姨娘還沒醒過來呢?”陸清寧撥開眾人圍的圈兒,于姨娘那張蹙著眉慘白著臉的面容立刻呈現在眼前。
“可不是的,冷水敷過臉,人中也掐了個稀爛,偏偏就是醒不來!”清寧園守門的童媽媽皺眉道。
這于姨娘真是討厭得緊!就那麼告訴她二姑娘沒在家,她偏偏要跪,又選了個好時候暈倒了、說什麼也弄不醒,這不是給她們姑娘上眼藥兒呢麼!
“奶娘啊,您見識多見識廣,快說說于姨娘這到底是怎麼了。若只是中暑,敷了冷水是不是就該好了?恐怕于姨娘這是得了大病了吧!”
陸清寧高聲喊著蘇媽媽:“我若是沒記錯。哪本雜談上是有記載的,說若是病人臉色蒼白、眉心微蹙、喘息時強時弱,是得了什麼傳染的時疾了也說不準!”
“天?,若真是傳染的時疾……媽媽們快快退出去!趕緊打水來洗手洗臉洗鼻子眼睛,多洗幾遍!再差個人尋些生石灰來。將這院子裡裡外外都撒上,吟風苑和清瑩園也撒上!”
“有醋沒有!拿一大桶醋來。兌水裡再洗!我是叫你們手腳麻利點兒迅速點兒,不是叫你們慌了神兒!”陸清寧大聲的喊著,又掏出帕子掛在耳朵上掩住口鼻。
她這話語和舉動立刻將身邊這些婆子們嚇得老臉失色,腳步也是一陣混亂。
“你這是做什麼!”二姑娘陸清瑩雖是不如陸清寧主僕倆跑得快,這會兒也進了清寧園的院門,聽見陸清寧站在院中大呼小叫,立刻一陣心慌。
陸清寧冷笑一聲。抬眼看她:“我瞧于姨娘不像是中暑,倒像是感染了時疫了,若是中暑不是應該早醒了麼!二姐姐也小心些,若想看看于姨娘,只站在門房門口往裡瞧一眼便好了。”
陸清瑩又氣又嚇。整個兒人都哆嗦起來,伸出的手指也止不住顫抖:“你、你、你太過分了!什麼感染時疫。你這是污蔑!”
“哦?”陸清寧笑著迎上她:“二姐姐還不曾看于姨娘半眼呢,便知道我是污蔑?是不是你未卜先知呀,或者知道她根本便是裝的!”
退出門房小屋的時候,她迅速瞟了于姨娘一眼,她才剛說完眉頭微蹙,于姨娘的眉頭咻的便鬆開了。想跟她鬥?那就隨了這娘兒倆的心!不是想裝病麼,我就叫你裝,郎中都不要請了,直接請出府門,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
“我倒是忘了一件事!”陸清寧繼續高聲喚蘇媽媽:“我記得那書上還寫了,若是症狀與時疫相似的,可以找些大牲口的尿水判斷。若喝了尿水立時便好的,便不是時疫,反之都不用請郎中,直接用火燒了那人才省得時疫蔓延!”
“奶娘這便叫人去馬廄!”蘇媽媽高聲答應了,立刻拉住一個婆子大聲吩咐:“快去快去,到馬廄去,就說要些馬尿救命的,若沒有,騾子尿驢尿也使得!”
蘇媽媽這裡話音還沒落,陸清瑩嗷的一嗓子:“陸三你這個陰險小人!你這是要害死我姨娘啊!”
陸清寧一臉無辜,左右看了看,見正在院子裡拿著醋水洗臉洗手的婆子們也都目瞪口呆的看過來,立刻喊道:“媽媽們都洗完了沒有,手下別停著,也別心疼那洗手的綠豆面子,多洗幾遍才是!時疫可是會傳染的!”
這才轉頭問陸清瑩:“二姐姐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見,這院子裡太亂了,你再說一遍!”
“你想要害死我姨娘!我姨娘才不會得時疫!什麼馬尿驢尿的,你這是故意糟蹋人!”陸清瑩氣恨難當,眼淚刷的一下便流下來,可眼下這狀況,又令她一時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
于姨娘躺在門房裡的木板床上,心頭更是又怒又怕。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哪裡計畫錯了,怎麼一眨眼便裝病也不行,不裝更不能?
若是繼續裝下去,待會兒粗使婆子們端著馬尿進來了,她便得喝,她倒想不喝呢,可她現在正裝暈厥,幾個粗使婆子一定會撬開她的嘴往裡灌;若是不裝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她聽說要灌尿便怕了,之前分明都是假的?
承認了是裝病裝暈,處罰便小不了;不承認,便得喝尿……任是哪一樣也叫人無法忍受!
若現在假裝蘇醒了呢?打死也不承認是假裝的呢?之前只是暈厥而已,這麼吵鬧也該被吵醒了不是麼!
于姨娘這麼想著,立刻大聲呻吟起來,身下又就勢一滾,?啷一聲掉到了木板床下,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她倒是不想這麼禍害自己。可這小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她若不鬧個動靜出來。誰知道她醒了。
幾個洗好了手的婆子正要等候三姑娘吩咐,是出府請郎中去,還是去哪個藥堂買點藥,再不就趕緊回了二太太與姑奶奶,將這于姨娘怎麼處置了。聽到小屋裡這麼大一聲,立刻目目相覷。
“是不是于姨娘醒過來了?”陸清甯皺眉看向小屋的房門。
幾個婆子心頭立刻一松。雖說這大清早的就被這于姨娘鬧得亂七八糟。可眼下看來,沒有什麼事兒比她醒過來更好了,畢竟醒來就說明不是時疫,也不用擔心時疫過人病氣了!
最膽大的那個婆子便自告奮勇跑到小屋門前,扒著門邊探頭朝裡一看,立刻笑著回頭:“回三姑娘,于姨娘似乎醒了!不過看這樣子。似乎是從床上掉了下來,還摔得不善!”
“那就勞煩媽媽跑一趟,去請個郎中回來給于姨娘看一看。”陸清寧笑著吩咐。
之前在花廳,姑奶奶那番話她聽懂了,不外乎是叫她請個信得過的郎中回來。給于姨娘按個要靜養或是會過人的病名兒,好叫這人能消停一陣子是一陣子。
信得過的郎中。那便只有陳老爺子,可是陸清甯對這老頭兒很感激,於是很不願拿自家的醃臢事兒去煩人家,這種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于姨娘不是愛裝病麼,請不請郎中又如何,她陸清寧便能將她整治一通,叫她再敢裝!
眼下這不是挺好麼,幾個婆子恐怕被嚇得不善,估計這輩子都會拿于姨娘當眼中釘肉中刺;于姨娘怕被灌尿,不敢再裝下去,又怕被說成是裝病,只得裝成無意中清醒過來,還掉到地上摔個不善,好叫這清醒的場面更可信……
怎麼不摔死她!陸清寧解氣的看著小屋門口,見幾個婆子雖然都圍了過去,卻沒有一個願意進屋扶于姨娘的,她立刻笑著回頭看向陸清瑩:“于姨娘醒了,二姐姐怎麼不去瞧瞧她?”
陸清瑩的心早就亂成了一團麻,如今被她一提醒,立刻抬腳便要往門房走去,陸清寧卻幽幽的在她背後說道:“時疫也不是總昏迷不醒的,總有反復……”
話音未落,陸清瑩的腳步立刻站下,幾個門口圍觀的婆子也立刻作鳥獸散,臉上還帶著各種驚慌。
陸清寧冷笑——二姑娘是于姨娘親生的又如何!就算誰都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什麼時疫都是她胡編亂造的,誰都寧願信其有!二姑娘亦是不例外!若于姨娘耳朵夠靈,這一次不知能不能挑唆她們母女不和呢?
“三姑娘!馬尿來了!”一個粗使婆子拎著個小瓷罐,一臉笑容踏進院門。
門房裡的于姨娘聞聲立刻心頭冷笑,多虧她滾下床來叫眾人知道她醒了,否則這馬尿來的還真快,下一刻便要灌進她嘴裡了!
卻聽陸清寧笑著問幾個婆子:“媽媽們方才瞧見于姨娘了,給我說說她現在什麼樣子?臉色是不是還挺蒼白的?”
卻不等幾個婆子答話,自顧自的朝著門房那邊揚聲道:“于姨娘!為了證明你得的不是時疫,只能委屈你喝馬尿了!你若不喝,等郎中請回來,你可就沒了辯解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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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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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58:59
第八十一章 明目張膽
即便很多年後,陸宅的下人們再提起當年的三姑娘,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的彪悍,敢於給大老爺最寵愛的于姨娘灌馬尿——究竟什麼叫最受寵愛,其實下人們也不知道,她們論起這個,是只看哪位姨娘所出最多。
當然以上只是後話,話再說回眼下的清寧園。陸清寧那句話一喊出口,在場的眾僕婦既驚訝又想笑,于姨娘肯定是怕喝尿才肯清醒過來,哪知三姑娘還是不肯放過她!
這也怪不得三姑娘。一個做姨娘的,以為自己生了兩位少爺一位姑娘就成了主子,還敢趁著三姑娘不在院子裡,上門來要脅人,三姑娘若不趁勢整治她一番,往後她連大太太都不怕了吧!
二姑娘陸清瑩更是又驚又怒,清秀的臉龐早就變了色,“陸三兒!你也太欺負人了!士可殺不可辱,你竟敢如此折辱我姨娘,看我不告訴爹去!”
陸清寧眯眼輕笑,話語聲卻冷冽無比:“你就算有能耐告到天王老子那裡去,我該做的還是得做!論起折辱來,究竟是誰先折辱的誰,二姐姐心裡清楚,我亦不多說,我只告訴你,欺我者必無好下場!”
“論理,病了便要醫治,莫連累了這一宅子百十來號人;論情,于姨娘是大房的人,又暈在我清寧園門口,我不管誰管,難不成還請太太挺著肚子來管!”
陸清瑩登時愣住。敢情這陸三兒是明目張膽撕破臉了?
于姨娘早就告訴過她,她們娘兒們之所以在陸宅過得無比滋潤,全是因了太太愛體面,只要有這個要面子的太太在,任哪個主子奴才也得給她們娘兒們幾分薄面,只因欺負了她們。就等於落了太太的尊嚴……
而現如今搶先撕破臉面的、竟然是太太的親生姑娘!太太竟然能容下這等事?還是懷了身孕之後著實沒精力打理大房的瑣事,便任由陸清寧胡作非為了?
“你、你就不怕這事兒叫太太知曉了,怒極攻心,再帶累了身子?太太那麼寬厚的人,怎麼容得你如此胡鬧!”陸清瑩色厲內荏的說道,既像勸解,又像施壓。
陸清寧失笑。敢情是見她不怕告訴老爺,又拿出太太當說辭了?若不是太太早就首肯了,這大房就交到她陸清甯手裡任她揉搓,哪怕挑破房頂也在所不惜。她怎能如此“囂張”——太太好面子誰不知道,可人總是會變的不是麼。
莫說是老爺太太了。就算是老太爺知曉了又如何!于姨娘之所以要跪到清寧園門口來,還不是對老太爺責罰二少爺不服氣?不敢去面見老太爺求情下跪,便選了她陸清寧下手,若是因為沒得逞便又告到老太爺跟前去,那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太太身子不好。沒空兒管這些,我是太太生的。萬事根源都為了太太好,絕不會害太太不爽快,二姐姐你就莫拿著太太嚇唬我了。”陸清寧淡淡的回道。
又轉頭看向門房:“怎麼著,于姨娘是又暈過去了麼?若是沒暈,趕緊將這偏方用了,也好叫大夥兒都省心!若真待郎中來了,上報到官府封了陸家的大門又如何。連累了這一百多口子人,于姨娘自己想會是什麼下場!”
門房裡的于姨娘聽了這話,真真是悲憤交加。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打狼不成反被咬?三姑娘這一招兒真是狠毒,任她之前千想萬想也是想不到!
二少爺被老太爺關了柴房。至今還不曾放出來;她求人打聽來打聽去,只知道是三姑娘在老太爺書房出來後。老太爺便怒髮衝冠了——看來三姑娘是要對她們娘兒們真正動手了呢。
可事情起因究竟是因為什麼?她……這些年是沒少做些隱秘事兒,可並沒有哪一樣兒是走漏了風聲的啊,如今三姑娘無緣無故便撕破了臉,恐怕還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吧?
抓到蛛絲馬跡也該對她來!先從二少爺身上下手,這是要斷了她的命根子麼!于姨娘這麼想著,當真是又恨又怕,卻也情知今兒算是徹底敗了,那馬尿……也不得不喝了。
“我喝!”她緩緩走到門房的小門兒邊,露出一張依舊蒼白的臉:“不過婢妾喝這偏方兒之前,還是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三姑娘替二少爺求個情,請老太爺將二少爺放出來可好?”
話音才落,于姨娘已經跪在地上,又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陸清寧冷眼笑看這一切。
于姨娘柔弱的磕了頭,又淚流滿面的模樣,分明是想叫在場的僕婦以為她三姑娘仗勢欺人,先借著老太爺的手整治了二少爺,這會兒又要整治二少爺的生母。
而陸清瑩見她姨娘這幅模樣,心裡也不是不心疼的,可被之前的話嚇過後,無論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扶人,甚至往前走兩步都沒有勇氣。
“于姨娘,有病就只管治病,說這麼多作甚?敢情你拿著自己的病要脅人呢,若是我不去給二少爺求情,你便拼了命也不治這個病,連累死多少人命都在所不惜?”陸清寧立刻將球踢回去。
“二少爺早就住到了外院,外院的一眾事宜皆不容內宅女眷插手,自有老太爺發號施令,難不成自小長在陸家的于姨娘不懂這個道理?于姨娘明知老太爺從不做沒有緣故的懲罰,還想叫我去替二少爺求這個情,是不懂事呢,還是別有用心呢?”
于姨娘跪在門房的門檻處也不起來,只管哀哀哭泣:“二少爺還是個孩子,關在柴房裡已經好幾天了,任是他犯了多大的錯兒,這等處罰也該夠了……婢妾還請三姑娘憐惜,他畢竟是三姑娘的同父兄弟,請三姑娘救他一救吧!”
“放肆!”陸清寧立刻怒喝道:“我瞧你還真是病得不輕,什麼叫請我救他一救?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去救他,他便要被老太爺害死了?”
“懲罰他的是老太爺,老太爺說關他幾天便是幾天,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置喙,說老太爺的懲罰太過!”
“既是于姨娘這般執著,也莫怪我了,奶娘!您替我往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去一趟,叫二太太和姑奶奶發個話,派兩個穩妥的媽媽過來,再備上一輛馬車,速速將于姨娘送走!像這等得了病不治病還亂說話的奴才,陸宅容不得她!”
奶娘蘇媽媽尚不等答話,二姑娘陸清瑩已經紅著眼睛撲過來,全然沒了姑娘家該有的模樣兒:“陸三兒!你真過分!你就是想害死我娘和我弟弟!”
眼瞅著那手便要抽到臉上,陸清寧揚起腿就是一腳,將陸清瑩踹得咯噔噔倒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當院地上;這才冷笑道:“陸二姑娘說了實話,于姨娘才是你的娘,是不是?你叫啊,你大聲叫,叫滿後宅都聽見才好!”
“或者咱們可以換個方式,你當眾喊於姨娘一百聲娘,我便不叫奶娘去叫車!”
陸清瑩被她踹了這一腳,當真是又痛又恨,卻又突然明白了,眼前這三姑娘似乎是她惹不起的,與以往大不相同,眼淚早就不自知的流了滿臉,腦袋裡也極度混亂,聞言立刻點頭:“行,就這麼說定了。”
周圍的眾僕婦立刻哄笑出聲。這二姑娘是被三姑娘踢糊塗了,還是壓根兒便是個糊塗的,管姨娘叫娘不說,還要當眾叫上一百遍,這輩子都完蛋了!
于姨娘雖也是憤恨惱怒驚懼無比,卻比二姑娘不知多了多少個心眼兒,眼見著各種招數都不好使,三姑娘又厲聲說要將她送走,再不忍下來便要吃個大虧,正想要端起那瓷罐子喝掉馬尿算了……卻被二姑娘的話嚇了一個哆嗦,立刻哭喊道:“使不得!二姑娘,使不得!”
“姨娘只是個奴才,你是陸家正經姑娘,怎麼能管姨娘叫娘呢,使不得呀二姑娘!”
陸清寧倒是有些愣了。本來看陸清瑩的模樣,似是極怕被于姨娘所謂的病情傳染,她還想著今兒是離間這對母女的好機會,怎麼一眨眼人家又母女情深,互為對方著想了?
這倒沒什麼!兒女本就是姨娘的命根子,少爺是,姑娘也是,于姨娘再蠢,也懂得自己的兒女要萬般回護,畢竟這幾個兒女是她在陸家的安身立命之根本。
陸清寧的前世雖是“無父無母”,卻也懂得人情世故,其實早該知曉,一次半次的挑撥離間當真起不了大作用;因此只是一愣,旋即又釋然。
更何況二姑娘是個蠢的,全然沒學會于姨娘的心計,不論今兒她這一百聲娘叫不叫,不出半日整個陸宅也全都知道了,陸清瑩的一輩子也都交代了!這就叫東方不亮西方亮!
“三姑娘是執意不肯給二少爺求情,也執意不肯饒恕婢妾了?”于姨娘出聲阻攔了陸清瑩,索性與陸清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俗話說得好,叫做捨得一身剮,敢將皇帝拉下馬。看來三姑娘是一根筋的跟她們娘兒們較上勁了,甚至不惜根基不穩時便撕破臉,她于喜奎之所以能在大房占了這麼一個位置,也不是白給的,索性都豁出去罷!
她這話一說出口,陸清甯尚不等說話,奶娘蘇媽媽卻白了臉。若不是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奴才,真想一拳將這于姨娘捶成豬頭!也得虧姑娘如今長了能耐,否則這娘兒倆便要騎到姑娘脖頸子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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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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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3:59:12
第八十二章 無法收拾
陸清寧安撫罷一臉惱怒的奶娘,立刻微微一笑:“我從來都不知道,于姨娘竟然這麼擅長講笑話。”
“難不成于姨娘早就認為陸家是沒規矩的?哦,你也不敢認是不是?”
“既是如此,規矩是什麼,規矩就是說無論哪個有錯,都要自己個兒擔著,怎麼到了于姨娘口裡、反倒成了要脅人的話柄兒,我若是不開口說個饒恕,你是想叫我替你擔責任了?”
“二少爺被責罰的事兒,我不想再跟你廢話,萬事自有老太爺呢;至於于姨娘你,病了就得治,錯了就得改,與我饒恕你不饒恕你又有何干?”
“難不成我是藥王菩薩,說句話都是百解消,任你得了什麼疑難雜症,立竿見影便好了?”
百解消是大順朝很有名氣的一劑藥散,前往各個藥王廟皆可以免費求得,據說是頭疼腦熱小兒夜驚咳嗽腹瀉無所不治;陸清甯對大順朝尚不熟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也全仗于原主兒留下的記憶。
在場的眾僕婦又暗自發笑起來。這位三姑娘,還真是口尖舌利,可這口尖舌利也得心數兒夠使不是?數遍這滿陸宅的女眷,也就是姑奶奶有這等能耐,怪不得都說生女隨姑!
“於姨娘既然與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只問你,這偏方兒你是喝還是不喝!你若不喝也使得,我立刻派人去請郎中來,至於郎中來了之後,你也莫怨我無情無義了!”陸清寧冷笑著走到於姨娘跟前,伸腳將那粗瓷罐子又往前踢了一踢。
“姨娘……不能喝呀!”陸清瑩一直都跌坐在地上沒起來,聞言立刻連滾帶爬的摸索到於姨娘身邊,連聲阻攔道。
若被這滿陸宅甚至外面人知道了。她陸清瑩有個喝過馬尿的姨娘,叫她情何以堪!
“陸三兒,你真是欺人太甚!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怎麼……”指責的話說了半截兒,陸清瑩便被陸清寧眼裡的凶光嚇到了,險險咬到了舌頭。她其實想說,你當初怎麼沒被淹死,淹死了少個禍害。
依著陸清寧的本性,她真不想跟眼前這兩人如此鬧騰,這麼做……太跌身份了。不是陸家嫡女的身份,而是前世特工的身份——這兩人太弱了。抬手便能捏死,未免有點兒欺負人。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想消停,別人卻三番五次欺到她頭上來呢!上趕欺到她頭上來的,誰知道她背後真相。還不是拿她當了不懂事的傻瓜,隨意想捏扁揉圓。
若真是不出擊只管防守。防到哪天是個頭兒?是的,她是想將一切事兒都摸清理順才主動出擊,可眼下……誰容她這份時間?
若真是因為不屑反而屢次三番被欺到門前來,那才真真對不起前世的她!勇往直前戰無不勝才是她最值得驕傲的事兒,前世出任務,不也是大半都沒摸清底細便得出發的,又有哪個幹砸了!
更別說她已經是這個大順朝的陸清寧了。名聲地位以及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息息相關,她必須主動維護;何況還有老太爺那裡,若是因為她屢次被欺負、卻看似毫無還手之力而看低了她,她以後一切的計畫更難上加難了!
因此就算將前生所有手段都拿出來玩這小兒科的宅鬥。也沒所謂了!太太不也是不想鬧騰,日子久了就變成習慣了……叫她再走太太的老路。開玩笑!
陸清寧即便想著心事,冷冷的目光卻始終如同利劍一般盯著於姨娘母女二人;於姨娘開始還不覺得,只以為這小孩兒不過仗著背後有人撐腰,一切皆是色厲內荏,繼而卻越想越不對了——難不成三姑娘是得了老太爺的什麼話兒了?
否則什麼喝馬尿、什麼套車送人、什麼請來郎中便會令人有口難言,哪有那麼容易的!若沒老太爺默許,郎中能胡亂診病?婆子們能隨便套車送她去莊子?三姑娘一個姑娘家,能想出灌馬尿這麼醃臢的主意來?
於姨娘這麼想罷,終是一咬牙,伸手便捧起那個粗瓷罐子:“我喝!等婢妾喝罷這個偏方兒,還請三姑娘高抬貴手,婢妾的病好了,不用再請郎中來看!”
陸清寧卻似笑非笑:“你先喝了再說吧,偏方兒也不是百解消,萬一喝完了病情也不見緩解,該看病還是得看啊,咱們陸家又不是請不起郎中買不起藥。”
她要的就是叫人乖乖喝了馬尿,多一句話也不要說;於姨娘不識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雖然這要求越來越小,她偏偏不答應。
於姨娘愣神琢磨這話的意思,敢情是喝了馬尿還不一定如何呢?臉色不由白上加青,目光也愣怔著毫無光澤,若不是大白天的,這分明是個披頭散髮的女鬼了。
陸清瑩卻實在忍不得了,方才挨得那一腳想必也是不再疼了,立刻打地上竄起來去抓陸清寧,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道:“你這個小娼婦!你當真是將我們娘兒們當成怕你了不成!”
奶娘蘇媽媽一直都怕自家姑娘吃虧,之前被於姨娘氣壞了,立刻折轉回正房拿了根戒尺出來,已經端著戒尺在陸清寧身邊站了半會子了——她只是三姑娘身邊的奶娘,並不是太太手下的管事媽媽,可就算不能隨便打人,幫著姑娘防身也是好的。
陸清寧見陸清瑩不但敢撲來抓她,還敢罵罵咧咧,伸手奪過蘇媽媽手裡的戒尺,照著快要到眼前的手掌便是幾個清脆連擊,只聽得啪啪啪一陣脆響伴著二姑娘的哀嚎響遍小院兒,在場眾人莫不變了臉色
“這是在做什麼!”一聲厲喝從院門口處響起,陸清寧匆匆回頭,正是二太太與陸婷姝趕來了,想必是一眾粗使婆子都不曾回去覆命,或是外面哪個聽得清寧園動靜不對,稟到了兩人跟前,兩人心中放不下,便趕了過來。
陸清瑩的手掌心遭遇重擊,幾乎沒將她痛暈過去。見二太太與陸婷姝來了,卻依然強撐著,哭哭啼啼跪倒在地:“請二太太和姑奶奶為二娘做主。”
陸婷姝的冷笑哧的一聲響在她頭頂:“為你做主?我若是沒聽錯,你方才罵三娘是個小娼婦?”
並不容陸清瑩有半句辯解,陸婷姝厲聲喚梅媽媽前來:“去將三姑娘的戒尺借來用用,緣故也不用說了,賞二姑娘戒尺二十!”
她和二太太確實是聽了下人的稟報,才知曉清寧園到底發生了何事,可這下人並不是別人想的那樣、聽到這院子裡動靜不對才去回稟的,而是蘇媽媽差人去取馬尿之時,那婆子便先往花廳去了一趟……
陸清寧此時見那婆子目光有些躲閃,心裡也明白了,見那婆子又抬頭瞟過來,忙還她一個微笑——這不是告黑狀,而是請救兵,她陸清寧再暴戾,也不會平白冤枉人不是。
此時也有領頭的婆子頭兒低聲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學說了全部事情經過。兩人將後來的事兒又聽罷,臉上俱都是掩飾不住的笑容,還有一兩分驚異。
三娘這個法子,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啊,她們也完全可以拿來用一用呢;既是扛起了理事管家的擔子,上位者怎麼說,聽差者便怎麼做,我有必要給你擺事實講道理麼?若早早學會這個法子,但凡疑似老太太手下的,早都換了個乾淨!
聽著陸清瑩挨戒尺時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於姨娘的汗珠子和著眼淚劈裡啪啦往下掉。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給二少爺求情不成,還連累了二姑娘!一個三姑娘就已經很難對付了,二太太和姑奶奶又趕來了,這叫她今後都沒法兒給今日之事翻盤了!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饒了二姑娘吧,萬事之錯都在婢妾,叫婢妾一人兒擔了吧!”於姨娘跪爬到二人跟前,響頭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還是二太太怕鬧出人命來,疾聲喚了兩個婆子將她強行制止了,不許她再磕。
“二十戒尺打得只是二姑娘胡言亂語、對姐妹不恭不友,這等錯兒于姨娘怎麼替她扛?”陸婷姝似笑非笑的發問,將於姨娘又問了個啞口無言。
陸清寧卻蹲下來,看著那個裝了馬尿的罐子不吭聲。於姨娘見狀心頭極度緊張,生怕這三姑娘接下來的話便是令幾個婆子按著她強行灌了,連滾帶爬爬到那罐子邊,生怕被人奪去一般將罐子抱進懷裡,狠狠咬了咬牙,屏住呼吸便端著往嘴邊送去。
二太太和陸婷姝還算沉靜的,只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不吭聲;周圍幾個粗使婆子卻有些面色不忍,唯有那提回罐子的婆子卻一臉玩味的笑。
陸清寧更是調笑般問道:“於姨娘這次真的想好了?你一會兒說喝一會兒又不喝,總不忘拿著話要脅我,這次還有話兒沒有?”
“你說這算多大點兒事兒啊,偏生被你拖來拖去的無法收拾,你若早痛快些,後面這些罪都不用受了不是?”
於姨娘垂著頭並不敢看她,身子卻抖得如同篩糠,最終還是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義無反顧的將罐子裡那些馬尿朝嘴裡灌去,喝了還不到一半兒,便拋下罐子哇哇的嘔吐起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04:23
第八十三章 親自送神
于姨娘被送出陸宅前往莊子上養病那一日,天還不亮便暴雨傾盆;躺在吟風苑的于姨娘聽著窗外風急雨驟,暗暗祈禱著這雨最好多下幾日。
畢竟這種天氣著實不適合馬車行駛,而她在家多留幾日,興許還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去莊子上養病說得好聽,其實那就像皇宮裡的冷宮,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卻聽得小院的院門被拍的啪啪震天響,連傾盆雨聲都掩蓋不住。片刻後,便有幾個穿了蓑衣的粗使婆子魚貫而入,只靜靜站在那裡並不說話,任由蓑衣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流了滿地。
于姨娘的眼神立時黯淡起來。還真是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呢,既是如此,拖是拖不得了,還不如麻溜兒跟著走,還省得皮肉受苦——這些粗使婆子個個兇神惡煞,說得好聽是攙扶,真等她們來攙扶,恐怕胳膊上便得多了無數青痕。
風雨之大,根本打不住油紙傘,瞬間便會被吹翻撕破;幾個粗使婆子似是早有準備,出了房門便幾人分了四角抻開大塊油布,撇著嘴示意于姨娘走在油布底下。
于姨娘先還有些欣喜,畢竟這油布夠大,比披個蓑衣還強些,可定睛一打量,那幾個婆子分明是有意為之,她若走在那下面,根本便得弓腰低頭啊。
“于姨娘還猶豫什麼呢?難不成還叫三姑娘和幾位媽媽等你一個時辰?”為首的那個婆子皺眉催促道:“不是早就告訴于姨娘今日離府麼,難道還有沒收拾完的物什?”
在這幾個粗使婆子眼裡,于姨娘雖是被送到莊子上養病去,卻也得了莫大的恩典了;嫡待庶若奴,妻禦妾若婢這種規矩,到了陸家就如同擺設。否則的話,一個小妾有了病還能到莊子上靜養啊?
尤其是還要三姑娘親自送這位姨娘前往莊子去,這是多大的榮耀!偏生這位卻好似多麼不滿,依著她們幾個婆子看啊,這等給臉不要的,便該早早提腳發買了才好!
于姨娘卻不知道,三姑娘還要親自送她離府的,聞言不由花容失色。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怎麼著,三姑娘非得要將她踩到泥潭裡才甘休?還是說。太太身邊早沒了得用的人手兒,非得三姑娘親自出面不行?
還收拾什麼物什啊?于姨娘慘笑著回首望了房內一眼。二太太和姑奶奶當了家。便借著小澄那丫頭偷盜的名兒,將這院裡院外的僕婦全換了個乾淨;她這吟風苑裡有兩個粗使婆子,四個半大的丫頭,卻沒一個是她的人,誰管給她收拾物什。不趁水摸魚就是好的了。
若不是她早早長了心眼兒,將多年積攢下來的銀錢都托人換成銀票貼身藏了。又給二少爺分了一多半去,今兒還不都得給撇下,什麼也帶不走!
如今她隨身挎著的小包袱裡,也不過是幾件不起眼的換洗衣物和常備的藥丸藥散罷了。
她本就是陸家的家生奴才,從小兒就知道莊子上是什麼模樣兒,那種地方就得粗茶布衣才不顯得突兀,才能強撐著多活幾年——她娘家爹沒成家之前。在陸家莊子上當過大把頭。
走了走了!為首的婆子頭兒沉聲喝道。于姨娘也就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乖乖鑽到油布底下,誰知她人才走進去,幾個婆子立刻將油布收攏了,緊緊挾裹著她便往外走。根本不用她自己邁步……
“于姨娘莫慌,養病便得有個養病的模樣兒。這麼大的暴雨,若是老奴幾個還叫于姨娘自己個兒走出去,等到了莊子上姨娘的病更重了,老奴們可是罪責難逃!”為首的婆子仿佛生怕她掙扎著喊救命,一路走一路低聲喝道。
陸清寧端坐在大門內的馬車裡,並不曾因為于姨娘的遲到而急切焦躁。都到了這份兒上,那人還能翻了天?
她身邊的梅媽媽卻有些不耐煩了,頻頻掀起轎廂側簾朝外看;還是蘇媽媽笑著安慰梅媽媽道:“三姑娘派了四個粗使婆子去接那位呢,她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蘇媽媽話音未落,遠遠的便看見幾個身影出現在瓢潑雨中,雨絲太密太緊,並看不清是不是之前派走的粗使婆子,不過看那步伐和個頭兒,確實不像前院的小廝,應該是幾個婆子無疑。
等人漸漸近了,梅媽媽終於露出笑臉:“還算她識趣,並沒哭鬧著拖時辰。這麼大的雨,待到了莊子上,恐怕也該近午了。”
要送于姨娘前往的莊子,離著陸宅並不算很遠,應該是陸家最近的一處了,出了南城門也就十來裡路;像老太太身邊那曹媽媽,之所以被送到很偏僻很惡劣的地方去,那實在是明裡的懲罰,而于姨娘到底與曹媽媽不同些,陸宅上下都知曉,于姨娘確實是病了……
于姨娘一路被婆子們挾裹著,一路腳不沾地,渾身上下還真沒沾過一星半點兒雨絲;她先是惱怒,此時已經變成了慶倖——若幾個婆子不這麼待她,叫她自己頂著雨到大門處上馬車,恐怕到了莊子上她就真得一病不起了。
直到又被挾裹著上了馬車揭了油布,透過幾個婆子撩起的帷幕瞧見前面還有一輛車,卻不見三姑娘的身影,于姨娘立刻驚疑萬分。
為首的婆子頭兒似乎瞧出了她在想什麼,跟上轎廂來,一邊將脫掉的蓑衣朝外遞,一邊笑道:“三姑娘已經在車裡了,咱們這便出發,姨娘稍安勿躁。”
于姨娘驚疑更甚,伸手便掩了口:“還要勞煩三姑娘送我去莊子上?這怎麼使得!”
另外三個婆子此時也上了車,圍坐在她身邊,年歲較輕的那個不免笑道:“于姨娘莫慌,三姑娘也不是專為送你來的,三姑娘是替大太太接大姑娘去呢。”
于姨娘先是一愣,隨即便低了頭。雖說她使喚慣了的丫頭長生早被打發出吟風苑,去了漿洗房,可那丫頭時不時也會來瞧她,外加她自己個兒在這後宅也熟人無數,她早就得知,老太爺有意叫太太將大姑娘接回來呢。
說是這麼說,卻一直沒見到真動靜兒,她以為是太太拿著身孕做藉口將事兒擋了,老太爺為了陸家子嗣也只得作罷,怎麼今兒說接人就要接了?
大姑娘被送走的緣故,但凡是機靈些的下人都知道;如今太太的身孕才四個月,接回大姑娘不是自討苦吃?除非……除非太太已經知曉,大姑娘並不是當年導致太太小產的真正罪魁禍首?
這麼想著,于姨娘立刻心如死灰——本來還琢磨著到了莊子上要苦心籌謀,爭取早日回轉陸宅,可如今這麼一看,將她送到莊子上,卻又接回大姑娘,這是叫她頂了大姑娘當初的錯處呢!太太和三姑娘真是好計謀!
“人已經來了,咱們可以走了。”陸清寧沉聲吩咐外面的車夫。
是的,她之所以坐在馬車裡耐心等待,並不是要做表面功夫、只將于姨娘送出府門;她是求了太太好幾日才求來的這次,她要親自將于姨娘送到莊子上,再將莊子上的大姑娘陸清嫵接回來。
至於陸清寧到底為何這麼做,除了于姨娘想得到的那些,還有幾個緣故。之前她若是不將這些緣故講清楚了,太太那般疼她,怎麼會允她一路顛簸到莊子上去,平白受這份罪——太太將這事兒想得簡單了,本以為幾個粗使婆子將人送走便成了。
陸清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見面不知道,既然早接是她晚接也是她,沒有比借著於姨娘去莊子養病時接她更合適的機會了。
若陸清嫵真是個不省事的,于姨娘在大房的地位,陸家上下誰不知曉,如今卻被她陸清寧送到莊子上了,這就是個給陸清嫵的下馬威。
反之,若陸清嫵為人還不錯,當初真是被于姨娘和陸清瑩陷害的呢?這次送于姨娘、接陸清嫵,分明是為她正名去的,陸清嫵不是傻子,應該明白這點,往後的日子不求她知恩圖報,至少也得消消停停的過日子……
“即便如此,這大雨天的……”陸清寧今早去千疊園請安外加辭行,太太謝氏滿臉不忍和擔憂,還想說服她不用親自去了,換高媽媽去一趟也是一樣的,“實在不成,改一改行程也好。”
改行程哪裡那麼好改的,陸清寧笑著否了太太的提議。
先不說送于姨娘離開的日子是早幾天便定下的,晚一天送人就難免夜長夢多;只說這大雨,看樣子便得下上幾天幾夜呢——天穎府地處江南,冬日也不寒冷,只可惜初夏的梅雨纏綿,入夏的大雨不停,著實令人厭煩。
何況要想叫人知道於姨娘的失勢在所難免,定下的日子便一定改不得;王家送來的帖子邀請陸家女眷去賞荷,那也是半個月後的事,陸清寧也在這大宅門裡關厭了,迫切的想出去透透風。
守門的眾人此時已經撤了門檻,高聲呼喊著車夫四喜可以趕車出門了。風雨聲中,卻聽見一聲淒厲的哭喊,似乎是在喊娘?
梅媽媽一把撩開後窗上的簾子,望了幾眼後便喚陸清寧:“三姑娘快瞧,似乎是二姑娘帶著七少爺追出來了,一個個淋得落湯雞似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04:31
第八十四章 你太過分
陸清寧立刻湊到小窗邊朝後面望去,臉上的神色愈來愈冷。
于姨娘向來謹慎聰明,否則也不可能如此順利成為兩位少爺一位姑娘的生母;之所以前幾日被她抓住錯處,也不過是陸廷軒最近很少踏足吟風苑,于姨娘求人無門,愛子之心太過迫切,一時糊塗才落入她手裡。
只可惜,還算聰明的于姨娘,生的二子一女卻都是太過愚蠢。二少爺自己尚不夠強大,便輕舉妄動欲迫害陸文淵,分明是幾個月前二姑娘害她落水的翻版——只是她落水後換了瓤子,心中警覺,才令陸文淵躲過一劫。
至於另一位七少爺,陸清甯心頭冷哼。七少爺比陸文淵小三個月,可不論是讀書識字,還是日常行事,那何止是差了三個月,差上三年也不止,否則也不會換了好幾個啟蒙先生,如今還進不了族學。
陸清瑩還真是……蠢到家了。陸清甯只不過叫慧心給她透露了一句,說是于姨娘今早便會被送走,她便不管不顧的拉著幼弟哭爹喊娘的追來,這是想在于姨娘走後過更苦的日子?
見梅媽媽有些坐不住的樣子,看來是想下車去制止,陸清寧輕笑著按住梅媽媽的手肘:“就是告別而已,隨他們去吧。”
若是及時制止了,二姑娘和七少爺哭爹喊娘的模樣兒便沒有更多人瞧見了。他們姐兒倆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自尋死路,何苦攔著?
待陸清瑩姐弟倆跌跌撞撞撲到馬車前,又仔細分辨了哪輛車才是于姨娘所乘坐的,人早就淋得落湯雞一般;可即便如此,身上的濕冷也比不過心中的迷茫難過——姨娘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轉?
于姨娘也早在風雨聲中聽見了孩子們淒厲的哭喊。她本想沖出馬車,和二姑娘七少爺話一番別離,可想到自己被送出去的緣由,生怕兒女也會就此被按上“惡疾”的由頭,一直強忍著,直到這姐弟倆撲到馬車跟前,扒著轎廂哀哀的哭嚎起來……
“媽媽們能容我掀起帷幕、與二姑娘七少爺說兩句話麼?”于姨娘強忍著眼框裡的淚水商量道。
為首的婆子臉上看不出喜怒,口裡也不說行還是不行。轎廂裡一時變得比之前還安靜,只聽得到外面的風雨和哭喊。
二姑娘陸清瑩遲遲見不到她姨娘撩開簾子與她說話,再轉頭看了看前面那輛馬車。趕車的似乎是四喜?那是三姑娘的馬車!四喜是三姑娘專用的車夫!
“陸三兒!你也太霸道了些!我姨娘都答應去莊子上養病了,你還叫人堵了她的嘴。連一句告別都不能!你、你實在太過分了!”陸清瑩對著陸清寧的馬車怒駡起來,若不是還知道身處前院,不能太過囂張,恐怕語句會比眼下難聽得多。
梅媽媽比蘇媽媽的耳朵靈敏多了,饒是下著傾盆大雨。那些話也被她聽了個一字不落,黑著臉便想跳下車去教訓教訓這不知深淺的二姑娘。又被陸清寧按住手臂:“外面雨大,媽媽小心身子,我倒覺得她越是怒駡越是失算,隨她去了罷!”
梅媽媽卻皺眉道:“于姨娘明明沒被堵了嘴,她偏生賴到三姑娘身上,難不成三姑娘就認了?”
“于姨娘身邊還有四位媽媽呢,總不能她怎麼說便怎麼是。咱們還要趕路。待接了大姑娘再趕回來,我可不想叫媽媽你淋得生了病。”陸清寧輕笑著解釋。
她說于姨娘病了便是病了,可若是陸清瑩想學她以假亂真,道行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梅媽媽雖是仗著一身本事和姑奶奶的信任,脾氣有些暴躁有些古怪。可還是愛聽好聽的話;三姑娘都說了,是心疼她淋雨。她何苦再堅持去替三姑娘出氣,便抿嘴笑笑,老老實實坐好。
何況三姑娘也說了,二姑娘說話越不著邊際,往後越有二姑娘的苦吃,何必出去制止呢!
于姨娘那輛車上的領頭婆子倒是個聰明人,聽著二姑娘不停地哭喊,便冷冷的撩開帷幕:“二姑娘莫哭了,于姨娘很好,等送到莊子上養些日子,便會更好,二姑娘還是莫攔著馬車了,小心誤了時辰。”
陸清瑩聽了這話立刻停止哭鬧,趁機從帷幕縫隙往裡看了過去。見于姨娘被幾個婆子圍著坐在中間,面上雖然全是眼淚,嘴上卻並不曾被堵了破布,一時有些吃驚,可隨即又拉著七少爺撲了過去,“姨娘!姨娘到了莊子上好生養病,早些回來呀!”
于姨娘若還是原來那個于姨娘,早就抄起笤帚抽二姑娘無數下了——七少爺還是個孩子,哪禁得住這麼揉搓?雨下得瓢潑一般,油布雨衣全然不管用,七少爺的嘴唇都青了,恐怕回去便得大病一場!
二少爺至今還不曾被老太爺饒恕,如今還要再搭上個老七!于姨娘堅定的抹掉滿臉淚水,惡狠狠的瞪向陸清瑩:“你帶著七少爺亂跑什麼,難不成你不要命了?”
“趕緊帶著七少爺回去!囑咐奶娘給他洗個熱水澡再喝些姜湯,莫忘了差人出去請郎中!”于姨娘情知不該如此當著下人面斥責姑娘,她不過是個姨娘而已,根本沒有這等權利,可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只希望二姑娘看得懂她的苦心。
陸清瑩聽得于姨娘這些話,如同耳邊響起無數炸雷。長生昨夜來過清瑩園,也囑咐過她莫要太胡鬧,只管照顧好七少爺,七少爺與她越有出息,姨娘才能越早回來。
她怎麼就將長生的囑咐給忘得一乾二淨!這麼想著,陸清瑩的目光如同惡狼,狠狠盯向陸清寧的那輛馬車……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到了南郊的莊子上時,果然如梅媽媽所說,已是近正午了。
莊頭冷三躉早幾日便已經得了城裡送出來的信兒,知道主家府上今日會有人護送大老爺的一房姨娘過來養病,早早便囑咐自家老婆子、帶著兩個媳婦子備了飯食,只等著人到便能開飯。
可待馬車到了,冷三躉家的笑著迎了過去,頭一輛馬車上先下來兩位很體面的媽媽,緊接著那二人又攙扶出一位姑娘!冷三躉家的登時愣住了。
前兩天陸宅來人,說大房于姨娘根本不是表面上說的來養病,其實是犯了大錯,還私底下囑咐她,一定得將人看管好了;如今一看,竟然還有主家姑娘送人來,難不成這便是于姨娘生的那位二姑娘,于姨娘也並不像之前來的婆子說的那般、既犯了錯又失了寵?
再或者,二姑娘在陸宅還是說得上話的,因此才護送著生母一路前來,目的是為了告訴莊子上的下人,莫以為于姨娘已經失勢……冷三躉家的立刻笑臉迎上屈膝:“二姑娘一路辛苦。”
陸清寧聽了這個錯誤稱呼,一時也有些發愣,可隨即便明白過來,恐怕這莊頭家的老婆兒自以為是了。
再瞧這停靠馬車的地方,頭頂有很大一片瓦棚,並不擔心多說幾句話便淋了雨,她也不在意多說兩句,於是笑吟吟對冷三躉家的說道:“媽媽也辛苦了,等我們等到這個時辰。”
梅媽媽卻一臉不高興的叱道:“你這婆子好生沒眼光,這位可是三姑娘!”
冷三躉家的本來還在暗自高興,主家的二姑娘真是個溫和又好說話的,看來這一次賞錢少不了,聞言不由愣在當地。三姑娘?怎麼會是三姑娘?
陸清寧笑了笑,也不知話是對梅媽媽說的,還是對冷三躉家的說的:“來養病的既然是于姨娘,這位媽媽認錯了人也是可能的;不知給于姨娘準備的屋子可收拾好了沒有,該叫另外幾位媽媽將于姨娘送過去了。”
梅媽媽聞言只得按住還想繼續教訓人的心,冷著臉朝另一輛馬車走去,沉聲喚著幾個婆子扶于姨娘下車;蘇媽媽立在陸清寧身後,垂著頭並不吭聲,冷三躉家的卻有些明白了——敢情這位嫡出的三姑娘如今已經開始主事了?
陸清甯才不管冷三躉家的如何想她,心思全在于姨娘身上了……
于姨娘這次被送出來,一個婆子丫頭也沒帶;受懲罰就是受懲罰,再叫她帶著大批下人,便不是懲罰而是來享福了。
謝氏也曾有些不忍,商量她說要不要給於氏帶個小丫頭,卻被她笑著駁了:“莊子上太過清苦,叫哪個跟著去,哪個便得恨上咱們娘兒倆,何苦來呢。”
而陸清寧最最慶倖的,不是于姨娘為了二少爺便一步步走向最後這個下場,而是陸廷軒竟然從始至終都不曾過問一聲!
雖說若他發問,陸清寧也可以給于姨娘的所作所為被按個“藐視老太爺”的罪名,叫他無法插手,可若是陸廷軒多問一句,事情便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吧?
她正要深想陸廷軒這個大種馬是不是又有了新歡,因此才沒精力沒時間管這舊人,思緒已經被撲通一聲打斷。
抬眼看去,正是于姨娘不顧地上濕滑泥濘,端端的跪在她面前,眼裡還含著無數懇求:“還請三姑娘看在二姑娘和兩位少爺與您同父的份兒上,日後……照拂一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04:56
第八十五章 誰是無賴
半月後,正是城東王家賞荷會的日子到了。奶娘蘇媽媽一大早兒便喚著小素和蘭心,幫著姑娘收拾起來。
幾人似乎比陸清甯還在意這個賞荷會,各式的衣裙擺了一床,首飾盒子也擺了滿滿一妝台,只盼著姑娘今兒打扮成天仙,好將幾個庶女全蓋過去。
陸清寧卻只選了一套最不起眼的衣裳,上裳是件鵝黃色交領罩紗闊袖短襖,下裙是一條嫩綠色的百襇裙,裙邊繡著鵝黃色的纏枝蓮;頭面首飾更是看都不看,只撿了一對翡翠耳墜子自個兒掛上,拿了串同色串珠系在手腕。
自打來到這大順朝,最叫她頭疼的便是這穿衣打扮了,好在前世為了需要也曾將自己打扮的千變萬化,日子久了也逐漸習慣起來,即便如此,她還是喜歡最簡單的款式。
蘇媽媽還想勸說姑娘,這樣打扮太素淨了些,可抬頭望見鏡子裡的人影兒,一時覺得這樣的姑娘清秀得緊,倒比那些綾羅綢緞金銀珠翠堆起來的假人兒耐看得多,高興之餘又有些失落:“姑娘大了,不用奶娘幫著打扮也這麼好看了……”
姑娘從小便是個好強的。二姑娘四姑娘有的,她得有,那倆人沒有的,她也得有,還整日裡說這便是嫡庶之分;太太心疼姑娘,做衣裳添首飾從不皺眉,也不知給姑娘貼了多少私房錢,現如今看來,這些首飾頭面卻該被束之高閣了。
見小素又挑了兩朵翡翠鑲金的寶結要往她頭上戴,陸清寧咯咯笑著躲避:“我才不戴這個,連頭上也綠油油黃燦燦的,我更像個油菜花了!”
小素先是愣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隨即便捂了肚子蹲下笑得不行,蘭心也和蘇媽媽笑作一團。待都笑夠了。小素拿著帕子擦掉眼角的淚,“姑娘總不能素著髮髻什麼也不戴吧。”
陸清寧笑道:“二舅老爺來時,二舅太太送我那一盒子掐絲琺瑯的發針呢,找出來戴戴。”
主僕幾人終於收拾停當,碧油車也正巧緩緩停在了清寧園門口。再看碧油車旁邊,還立著個俏生生的人兒,不是大姑娘陸清嫵又是哪個。
“大姐姐為何不在清嫵園等著,反倒走過來了?”陸清寧笑盈盈的過去拉住她的手,親熱的問道。
陸清嫵微笑著給她撣了撣肩頭那片才落下的不知名花瓣,這才笑道:“往那邊去的路有點窄。便不麻煩趕車的媽媽們了。”
這位大姑娘回到陸宅整整半個月了。陸清甯送于姨娘去莊子上,又接她回來。在這後宅簡直掀起了軒然大波,不論別人只說宋姨娘娘兒倆,還有二姑娘陸清瑩,那便是頭一份的眼裡冒火心頭忐忑。
宋姨娘很清楚這大姑娘是被誰設計走的,她明明是個知情人。卻不曾出來替大姑娘說過半句好話;四姑娘陸清雅從打大姑娘被送走,小心思便轉得更多了——大姑娘可是記名太太膝下的嫡女呢。但願她住在莊子上一輩子不回來才好!
可大姑娘好似一眨眼工夫便又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與被送走時大不相同了,走的時候張牙舞爪,回來後卻沉靜似水,這樣的改變太可怕了,分明是又一個三姑娘!
至於二姑娘陸清瑩。那更不用提,大姑娘的回歸對她來講,說是雪上加霜都不為過,若叫她自己說句真心話,這分明是于姨娘被送走之後的又一個大災臨頭——陸清嫵早就揚言會殺了她。那句話至今還令她頻頻做噩夢。
只有陸清寧,才是真正高興的那個。就在半個月前的同一天。陸清嫵回來了,于姨娘走了,陸家後宅明明暗暗的議論聲愈來愈多,全是說大姑娘沉冤得雪呢……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否則也不會在于姨娘犯了錯後,在家耽擱了幾天才往莊子上去。老太爺那裡要商量,太太那裡也要商量,更不要說清嫵園已經鎖了那麼久,掃房除塵,更換幔帳窗紗,全都需要時間。
陸清嫵的眼神一直都不曾從陸清寧身上挪走。這個妹妹,在她離家時還是一副懵懂又魯莽的模樣,又很是愛慕虛榮,小小的腦袋瓜簪滿金銀亦不嫌累,衣裳上的花紋也從不嫌繁瑣精緻,怎麼才剛一年,便有了如此大的轉變?
“大姐姐別光顧著打量我呀,趕緊上車吧,莫叫幾位太太和姑母等急了。”陸清寧笑著鬆開陸清嫵的手,輕聲催促她。
陸清嫵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亦是笑著點頭,兩人便分頭上了碧油車坐好,粼粼往垂花門而去。至於四姑娘陸清雅,到底是早就走了,還是依然在清雅園忙著打扮,這兩人沒人關心。
碧油車到了垂花門,有另外幾輛車顯然也是才到,陸清寧仔細看了兩遍,卻沒見到陸清雅,不由歎了一聲……
陸清雅自打禁足期滿被放出來,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三天兩頭鬧事不說,說話也沒了顧忌,知道陸清甯替太太將大房管起來了,不是缺這個便是短那個,稍微給她送去的晚了些,她便摔門打簾子,僕婦們現如今一聽說是去清雅園辦差事,個個兒都一臉不情願。
這陸清雅,是逼著她陸清寧動手呢?不過沒所謂啊,反正于姨娘已經被送走了,接下來也該輪到宋姨娘和陸清雅了,她不著急!
姑奶奶陸婷姝也到了,與二太太一起點了點人數,偏就缺了陸清雅一個兒,想起三姑娘最近被四姑娘支使的團團轉,陸婷姝一臉冷色:“我還真沒見識過這種要叫長輩等她的晚輩,當真是一團爛泥。”
二太太笑道:“既是姑奶奶來了,咱們便往前院兒去吧。”
王家送來的帖子上,並沒邀請四五六幾位太太,因此今日要去王家赴賞荷會的,也只有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奶奶,帶著大房與二房的幾位姑娘。眼下既然都是自己人,二太太更不顧忌了,四姑娘叫眾人等她?偏偏就給她拋下又能如何!
陸清甯聞言,迅速的瞟了陸清嫵一眼,卻見陸清嫵低眉順目,根本沒什麼表情變幻;再想起前幾日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她說的,這種賞花會其實便是相親手段,遍尋陸家的眾多孫輩,也就是陸清嫵和大堂兄陸文昊年紀到了,可面前的大姑娘並沒有絲毫急切,還真是個沉得住氣的!
眾人片刻後便到了前院轎廳,有條不紊的紛紛下了碧油車換上馬車。
正待喚著門房撤掉門板,四姑娘陸清雅怒氣衝衝的趕來了,來了之後也不對各位長輩施禮,急火火的便沖到陸清寧馬車前,一把撩開帷幕:“三姐姐為何不等等我!”
陸清嫵和陸清許都跟陸清寧坐在同一輛車裡,見到陸清雅這麼無禮,陸清嫵只是看了陸清寧一眼,便垂頭不說話,陸清許卻有些惱怒,看樣子是想替陸清寧說話了,卻被陸清寧按下。
“若只是咱們姐妹幾人出門,等你等到晌午也是可以的,可還有幾位長輩呢,我等你你等我的,叫她們立在垂花門邊等咱們,合適麼?”陸清寧輕挑眉梢笑問陸清雅。
“馬車已經備好了,四妹妹還是趕緊上車去吧,馬上要出發了。”
陸清雅掀開帷幕說話時,並沒瞧見車裡都坐著誰,此時將這車裡的人看得清楚,不由撇嘴笑道:“你們也太小家子氣了些,一輛車坐三個姑娘,再加上個丫頭,也不怕擠得慌!”
“你們是想叫人家說,咱們陸家落魄了?連馬車都坐不起了?”
“四妹妹這叫什麼話,”陸清嫵頭也不抬,話卻出了口,慢條斯理的笑道:“王家邀請各家女眷前去賞荷,有些人正想看看誰家姐妹親熱無間,誰家姐妹面合心離,以便今後有了談資,我們為何非得落人口實呢,謹慎些也是好的。”
陸清雅的嘴撇得更厲害了,這是才回來幾天啊,便端上長姐的架勢了?再怎麼裝來裝去的,也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庶女罷了。
這麼想著,她立刻不懷好意的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大姐姐能否給我讓個地方,也叫我和姐妹們親密無間些?”
陸清寧的眉頭一跳,怎麼著,這陸清雅從打禁足放出來,是鐵了心的要做無賴了?正想說你一個人帶著丫頭坐一輛馬車不是更舒服,陸清許已經忍不住了:“陸清雅你看看清楚!這車裡可都是嫡女,哪有你的位置!”
“大姐姐你別聽她的,沒有堂堂嫡長女給個庶女讓位子的道理!她若想姐妹情深,等哪日小六子長大了,就去跟小六子一車去!再不便等二姐被放出來罷!”
陸清許這個話音一落,陸清甯與陸清嫵立時便皺起了眉頭——車隊馬上就要出發了,可萬萬別在這時候兒又鬧起來!陸清寧正想離府放放風,陸清嫵也情知賞荷會的意義,誰願意這事兒被攪了?
卻見陸清雅的面色先是惱怒,隨即又變幻莫測起來,最終只變成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臉:“好,好,好!你們且姐妹情深著,我自己個兒一輛馬車又如何,大不了叫人笑話罷,笑話我的同時也笑話了陸家!”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05:14
第八十六章 過街老鼠
陸清嫵聽了這話,神色亦是有些變幻,隨即便笑道:“四妹妹說得倒也有理,要麼我去跟四妹妹坐一輛車吧。”
陸清許卻偏不讓,一把按住陸清嫵的肩頭,同時嗤笑著看向車下站著遲遲不走的陸清雅:“四姐姐既然說了自己一輛車又如何,為什麼還立著不走!”
又轉頭對陸清嫵道:“大姐姐你莫上她的當,什麼笑話了她就等於笑話了陸家,哪家高門大戶不是庶女一堆兒嫡女一堆兒的,若有誰偏偏因為她落了單、便笑話上陸家,想必也是不懂事的貨色!”
陸清許之所以說得出這番話,還是得利於二太太最近的教導——外面本就風傳陸家嫡庶不分,老太爺又決心將陸家改頭換面,二太太生怕自己的女兒不懂如何行事,真是日日耳提面命,只怕陸清許惹惱了老太爺呢。
陸清嫵知曉這個五妹妹是好心,因此才極力的護著她、護著車裡三人嫡女的聲譽,不想跟庶女滾做一處,可是……三妹妹和五妹妹才是真正的嫡女,她呢,她的身份太尷尬了!
陸清雅果然被陸清許激怒了,橫眉立目正要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卻聽不遠處有婆子喚她:“四姑娘還不上車麼,二太太已經張羅著車隊出門了!”
邀請眾人前往的說是城東王家,其實是王家位於東郊的一處別院。王家也是這天穎府有名的富商,現在的王家家主王繼忠,曾祖父那一輩兒也曾做過皇商,因此與陸家也算是世交了。
據說王家這處別院占地頗廣,單單是別院裡的荷塘水域,便有二十幾畝大小。車隊尚離著別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陸清甯似乎都聞到了似有若無的荷葉清香,心頭立刻有些躍躍欲試。
陸家的車隊一到,早有王家大太太薛氏派來的媽媽迎上來,先與二太太三太太和陸婷姝施了禮,便笑吟吟道:“我們家太太執意要出門來迎著,還是幾位姑娘攔了,說陸家嬸娘姑母也不是外人,太太身子才好些,陸家嬸娘姑母不會挑太太不是,這才差了老奴前來。”
陸家幾位太太和陸婷姝都笑著稱是。二太太葉氏更是笑道:“你們太太也是的,姑娘們說得很對。又不是外人兒,作甚還用她親迎?左了片刻便見到了。”
心頭卻歎道,王家這大太太也真是不容易,這薛氏不過是個填房繼室,膝下若沒個親生兒子。日子絕不會太好過,偏生有孕了沒兩個月、又小產了!
前些天她知曉此事後。還想叫人往王家送些補品,卻被姑奶奶攔下了——薛氏只說生了場小病,何苦去給人家揭開這個面紗。再者說,自家知道時,薛氏的小產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再舊事重提也不美,二太太聞言也只得作罷。
早幾年。二太太只覺得自家妯娌謝氏不容易,可自從知曉了王家大太太薛氏的苦,反倒覺得謝氏還算幸運那個。
先頭兒的王家大太太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反倒是小妾姨娘們生了兩個兒子,如今這大太太進了門。生下一個姑娘後,動不動便滑胎。這麼著下去,王家這大房……真是前景堪憂啊。
由這胡思亂想的二太太帶頭,陸家一眾女眷一路來到了待客的花廳。饒是二太太早有準備,再見到瘦了兩圈也不止的王家大太太,一時也是難免吃驚,好在神色變幻也只是一瞬間,並不曾叫旁人看出端倪。
眾人互相寒暄之後,都各自落了座,陸清甯已經將王家眾女眷暗暗打量了個遍。
正在琢磨若是二太太給大堂兄挑媳婦,會不會看上王家大太太身邊那個文靜女孩兒,只聽身後傳來故意放輕的腳步聲,待她警覺的回了頭,正對上一張調皮的笑臉:“陸三娘!好久不見,見了也不理我,難不成將我忘了?”
陸清寧笑著起身,緩緩繞過椅子來到後面,這才親熱的挽住那女孩兒的手:“靜玫姐姐好!”並不解釋為何不曾與這女孩兒先打招呼。
要不是趁機調出過去的記憶,她哪裡知道眼前這女孩兒是誰——王靜玫,王家大房嫡次女,今年十三歲,正月裡曾經去過陸家別院賞梅花,兩人也因此相識。
王家幾位太太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大太太薛氏首先出了聲:“靜怡也去,帶著你幾個妹妹去偏廳坐著說話兒也好,出去看風景也罷,省得大人說話,你們小姑娘家嫌悶。”
正說著話,另外幾家受邀前來的太太姑娘們也都到了,花廳裡立時熙攘起來,王家大姑娘王靜怡本就不大情願遵從繼母的話,此時更是站在原地不動了,場面一時便有些尷尬。
還好二姑娘靜玫是個喜歡熱鬧的,不管是陸家先來的幾位,還是後面來的這幾家姑娘,全被她呼啦啦帶著出了門,這麼一來,反倒是王靜怡成了被甩下那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陸清甯被王靜玫拉著手,腳下也只得加快了步伐,邁出門檻時趁著招呼自家大姐和五妹的工夫,又回頭望了王靜怡一眼,心頭不禁歎氣——看起來那般文靜柔順的王家大姑娘,原來是個不大懂事的,抽空得告訴二太太一聲呢,這樣的媳婦……當真要不得。
諸多姑娘們到了偏廳,尚不等各自坐好,便有一位陸清寧根本記不起的姑娘笑問:“今兒怎麼不見陸家二姑娘?往常不是哪一次賞花會圍爐會都少不了她的麼?”
四姑娘陸清雅本就憋了一路的氣,此時立刻冷笑:“蔡三姑娘不知道,我們家那二姑娘犯了大錯,被我們家三姑娘下令禁足了!”
于姨娘娘兒倆大鬧了清寧園之後,二太太葉氏和陸婷姝便給陸清瑩下了令,只說叫她將女則女誡各自抄寫五百遍,不抄寫完畢不得隨意出院子走動——之所以不曾提禁足兩個字,只因為大房最近事兒趕事兒,總得給大太太謝氏留些面子。
就這麼點兒事,如今到了陸清雅口裡,卻直指陸清寧。在場的眾位姑娘全都驚愕非常,看向陸清寧的目光也五花八門起來……
陸清嫵輕輕拍了拍陸清寧的手,看來是安撫她不要輕易生氣,這才慢條斯理笑道:“諸位姐妹們莫聽我家四妹妹的,陸家內有管家的太太,外有家主老太爺,怎麼會叫我三妹妹個孩子打理家事。”
陸清雅卻不管這個,鼻孔出氣般冷笑了一聲,挑釁的看向陸清嫵:“你就是個馬屁精!給你個嫡女名分你就真拿自己當嫡長女了,處處護著你的嫡妹,真是馬不知臉長!嫡女怎麼了,不過是個名頭兒,在我眼裡連個灰塵也不如!”
陸清嫵立時便眉梢眼角亂蹦,強按著怒氣方才按捺下來要抽陸清雅的心——在莊子上住了一年,石媽媽一直告誡她不要再像過去那般外露,省得反成就了別人害她的計謀……可是,陸清雅這番話也著實太難聽了!
陸清寧卻輕笑起來:“四妹妹怎麼學會瞪著眼睛說瞎話了呢!若照你說的,二姐姐犯了大錯,便被我禁了足,待午後咱們回了家,我是不是也可以下個令,撕了你的嘴呢?”
“二姐姐無論錯在何處,好歹僅限陸家內宅;再瞧瞧你,你都把臉丟到哪兒來了?你是生怕別人不知曉你是個庶出的,便連說話都比市井潑婦粗俗?”
若不是王家與陸家關係甚好,四姑娘陸清雅這樣的,根本便不在被邀請之列;看看另外幾家,哪一家來的不都是嫡女?陸清雅既然想做眾嫡女的靶子,索性成全她便是了!
反正陸清雅已經將話說出口了,她陸清寧可沒有那麼大能耐,能抹掉聽眾的記憶;既然陸清雅不怕丟臉,也不怕當眾跟自家姐妹撕破臉,她陸清寧更不怕,又不是她挑的頭兒,有什麼可怕的!
果然,陸清寧話音一落,這偏廳裡立刻便是一陣哄笑,當然恥笑的便是陸家四姑娘陸清雅了;王家二姑娘靜玫更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立刻便接了陸清甯的話兒:“陸三娘!不是我愛說你們家的私事,可你們家也太嫡庶不分了些!如今怎麼著,叫人家蹬鼻子上臉了罷!”
又轉頭對蔡家與閔家的幾位姑娘道:“我若是沒記錯,今年秋天的賞菊品蟹宴好像是輪到閔府了?”
見閔家幾位姑娘皆笑著點頭,王靜玫繼續道:“你們幾家往後再寫帖子時,千萬得在意些,莫像我家一樣,一定要寫清楚了,只邀請嫡女吧!一顆老鼠屎便壞了一鍋湯的事兒太煩人了,攪了大家的興!”
陸清雅在陸家再跋扈,那也僅限於陸家內宅,如今這架勢她何曾見過,動輒便將庶女當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大太太謝氏不曾有孕之前,根本沒帶她赴過這種場合,卻頻頻帶著二姑娘呢,其實也是想叫宋姨娘和于姨娘對上,兩人撕作一團。
她既是不大懂得這種場合的處事方式,此時早就愣住了。姨娘不是總說,什麼嫡庶之分,那只是做表面功夫的,什麼規矩也抵不過一個寵字!可當下這幅樣子,為何誰都瞧不上她,還都幫著陸三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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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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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4:05:28
第八十七章 互相拆臺
等陸清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的顏色終於褪去,再打量身邊眾人,突然又愣在那裡。
閔家三位,蔡家四位,再加上主家的二姑娘王靜玫,竟然全都喊著小丫頭將椅子搬得離她遠遠的,只剩她一人孤單單坐在一處,別人都笑看耍猴兒一樣看著她,還時不時切切私語著,又夾雜著幾聲嗤笑……
陸清雅正待發飆,卻聽門聲一動,抬頭看時,便見得王家大姑娘王靜怡領著兩位姑娘走進來,而那兩位姑娘的穿著打扮、分明與在座的眾人不大相同,一不是金玉滿頭,二不是衣裙繁複,反倒與陸清寧有些相似,不張揚卻賞心悅目。
“這兩位姑娘是知府梁大人的愛女。”王靜怡帶著一副與有榮焉的笑容,將那兩位姑娘領到坐位上坐了,又頗為親熱的坐在兩人中間,分別握了兩人的手介紹著。
陸清寧跟著眾人、笑著與知府家兩位姑娘打過招呼,不免垂頭暗笑。方才王家大太太叫王靜怡陪著姑娘們,王靜怡卻百般不願的模樣兒,原來是在等這兩位“貴客”。
之前看著這女孩兒扭扭捏捏的模樣,她便想回去後得提醒二太太一聲,如今看來卻不用了;二太太雖是個急性子,心計卻是夠用的,王靜怡守在花廳裡,專等貴客臨門,難不成二太太還瞧不出,這位姑娘是個一心攀高枝兒的?
“妹妹們方才都聊些什麼?我才剛到門口時,聽得你們聊得甚是熱鬧呢,若有好玩的事兒,不如叫我們也跟著樂呵樂呵。”王靜怡話雖是這麼說,卻不是對著王靜玫說的,而是只看著蔡三姑娘蔡明芬。
既是來王家做客。陸清寧之前多少也打聽了一些王家的事。王家現任的大太太是王繼忠的填房、二姑娘王靜玫的生母;而大姑娘王靜怡則是已故大太太所生,已故大太太跟現任梁知府家,還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
雖是王靜怡不滿兩歲時,現任大太太便進了門,可王靜怡對這位繼母……似乎不大滿意?陸清寧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便聽得蔡明芬笑道:“看靜怡姐姐說的,我們能聊什麼呢……”
說著這話,眼梢便掃了陸清雅一眼,陸清雅的小心肝兒立刻怦怦亂蹦——之前丟臉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要丟到知府家姑娘面前。那她在這天穎府的名聲還不徹底壞了!
蔡明芬瞟了她一眼後,卻繼續笑道:“我們還不是在羨慕姐姐家的荷塘?我聽靜玫說。那荷塘裡且不論荷花,只說那睡蓮便有許多種呢,若不是姐姐還沒迎了客人過來,我們早就迫不及待的去賞花了。”
陸清雅懸著的心撲通一聲回落到胸腔,臉色也變得好看了些;王靜怡本是疑心異母妹妹在偷偷議論她的不是。如今聽蔡明芬這麼說,也是一臉的笑容:“可不是怎麼著。也不知我爹都是打哪兒淘弄來的,尤其是那重瓣紅蓮,當真是稀有得緊呢。”
“若不是咱們幾家交情好,我又磨了我爹好幾日,今兒的賞荷會呀,還不知能不能成呢。”
王靜怡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炫耀。在場的姑娘們哪一個不是心知肚明;梁知府家的大姑娘梁欣茹卻一聲冷笑:“種在荷塘裡的大朵蓮花有什麼好看的,只可遠觀不可近玩;我家種的都是碗蓮呢,便算是寒冬臘月的內室裡也有蓮花看。”
且不說別的姑娘什麼想法,就連陸清寧都是立刻愕然。方才見到知府家兩位姑娘打扮得清雅,外加家世擺在那裡。她本以為這種女孩兒與商家閨秀一定不同,怎麼這一瞧。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好在梁三姑娘梁欣容像是個懂事的,立刻笑著接上她姐姐的話兒:“我來時管不住自己的眼,還瞟到荷塘邊似乎也用青花缸種著小碗蓮的;咱們與其坐在這兒爭論,莫如請主家兩位姐姐帶咱們去賞玩一番可好?介時到底哪個最好,也是一目了然了。”
王靜怡被梁欣茹擠兌的尷尬還不曾褪去,似乎根本不曾聽見梁欣容的提議;還是王靜玫脆生生笑著應了:“梁三姑娘這個提議甚好,都怪妹妹我不懂事,只知道叫姐姐們悶坐著,明明是賞荷會,卻不提議去看花呢!”
陸清寧便借機看了陸清嫵一眼,只見陸清嫵對她無奈搖頭苦笑,而陸清許也許是年紀小,並聽不出這一句句裡暗藏的玄機,聽得王靜玫說要去荷塘邊,立刻便躍躍欲試了,伸手挽住陸清寧的胳膊,只等一同前往了。
待十幾個姑娘魚貫往荷塘邊而去時,臨岸傍水的閣子早被王家下人收拾好了,東南西北窗扇全開,只垂了飄柔的淡綠色軟煙羅,荷塘的涼爽水汽與荷花荷葉的清香時不時借著風飄來,還真是個納涼賞景的好所在。
“若現在是月上柳梢頭便更好了,聽聽蛙鳴,看看螢火……再配上這滿滿一荷塘的荷花荷葉,該有多美呀。”梁家三姑娘梁欣容一臉的嚮往。
梁欣茹頓時一臉的不快。敢情自家妹子這是拆臺呢,話裡話外總在擠兌她坐井觀天?可夫人不是一直都說,女子這輩子都要守著後宅過日子的麼,荷塘再好,外面的景色再美,不如將房裡收拾舒服了……
再者說,他們梁家可是官宦之家,哪能跟這種只知道炫富的商人比較呢?商戶人家有錢便置地置房置別院,他們梁家可不能做這等丟臉的事體!
“知府家的這兩位姑娘……同王家一樣。”陸清嫵附在陸清寧耳邊道。
陸清寧立刻恍然大悟。原來王家大姑娘與梁家大姑娘都是兩家已故亡妻留下的,既是如此,被養得小家子氣也情有可原——莫說眼下這個社會,就算是現代,又有哪個繼母會百分百對別人的孩子好呢。
這麼一比較,她的處境似乎還算好的?心思瞬間百轉千回,卻最終化成一個微笑,好與不好,就怕比較。
王家大姑娘王靜怡此時便吩咐身邊丫頭:“去將我一大早兒收集的荷露捧來煮水泡茶喝!”
梁欣茹不禁皺眉笑道:“才收集的荷露便能喝了?不是要埋起來存兩年才會味道更醇厚?”
梁欣容淡淡的接話:“大姐姐說的可是梅花雪和松枝雪?荷露卻與那些雪水不同,喝便要喝新鮮的。”
“倒是勞煩靜怡姐姐想得周到,這十幾個姐妹呢,不知要收多少荷露才夠喝,恐怕靜怡姐姐三更便去了荷塘吧,怪不得眼下還有些淡淡的青色……”
蔡家三姑娘蔡明芬就坐在陸家幾位姑娘身邊,此時不由一聲輕笑,別人或許沒聽見,陸清寧卻聽了個清楚,抬眼望去,便見蔡明芬對她眨了眨眼。
若她還是死活不想忘記前世的身份,此時肯定坐不下去了;可她深知自己再也回不去,與這蔡明芬一樣,全當看戲了不是更好?這麼想著,陸清寧便回了蔡明芬一個會心的微笑——大家都是來散心的,有免費的戲看再好不過了。
王靜怡與梁欣茹卻似乎覺出了,無論她們倆怎麼各顯其能,卻都架不住沒人捧場反倒拆臺;梁欣茹索性閉了嘴不再亂說話,反正她與在座的眾人並不熟,王靜怡卻調轉了矛頭,直奔陸家姐妹而來:“你們都是陸家的?”
“往常不都是你家大太太帶著二姑娘三姑娘出來的,今兒怎麼除了三姑娘,全換成我不認識的,大太太也不曾來?”
陸清嫵輕笑著:“家母……有了身孕,不便出行。”並不回答姑娘們為何也換了人。
陸清許卻是個快人快語的:“諸位姐姐好,方才說話這個是我家大伯的長女,我是陸家二房的,排行第五,家人都喚我五娘,姐姐們也都喚我陸五娘便好了。”
陸清寧輕嘖一聲。這個五娘,故意不介紹陸清雅,這豈不是將方才偏廳裡的話頭兒重新提起來了?好在這幾個姐妹裡頭數五娘年紀小,萬一起了什麼爭執,她一心護著五娘誰也不能有話說。
果然陸清雅立時不幹了,立著眼角喝道:“五妹妹你也太欺負人了!全當我是個擺設了!”
“四妹妹這氣生得奇怪。五妹妹比你小,你還等她幫你報名呢?誰又不曾攔了你說話!”陸清寧挑起眉梢,做出很是驚異的表情。
奶娘蘇媽媽跟她說,越是不講規矩的商戶人家,嫡庶區分越沒用,兩頭打得就越歡;莫說在陸家,便是外面其他商戶人家也是一樣,因此什麼賞花會啊暖爐會啊經常鬧得一塌糊塗,商戶人家的名聲也早都要不得了……
蘇媽媽之所以跟她說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叫她機靈些,莫等到了那種場合被牽扯進去,萬一吃了虧便不妙了。
可陸清甯知曉了這些,卻覺得更有意思了,尤其是方才還真實的見識過了針尖對麥芒——既是都這麼做,她趁機整治陸清雅也沒關係了!陸家的名聲反正早就毀了!
陸清雅被她又擠兌了兩句,登時有些氣結,可隨即便冷笑起來:“看看,我就說麼,離府前你們三個便抱成團,眼下又這般待我,分明是沒拿我當姐妹看待,既是如此,也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陸清嫵聞言立刻緊張得不行,一把便將陸清甯、陸清許的手握在自己左右手裡,一雙漂亮的杏核眼也瞪得老大:“四妹妹你可莫亂來!你想做什麼只管對我來便是了!”
“頭些日子大冷的天,你將三妹妹推進水裡,差點沒淹死她,她現在還沒好俐落呢,五娘更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何苦總抓著她們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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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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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4:05:41
第八十八章 有人罵我
不管是王家大姑娘王靜怡,還是梁知府家大姑娘梁欣茹,從來都是羨慕嫉妒異母妹妹有親娘疼罷了,時不常鬥鬥嘴逞逞能顯擺顯擺自己、便已是極限;如今聽陸清嫵說,陸清雅竟然還這麼害過人,立刻花容失色。
蔡家與閔家眾姑娘更是怒了——這個陸家四姑娘陸清雅只是個庶女啊!竟然還敢起了歹心謀害嫡姐性命!自家裡嫡庶爭端從來不曾停止過,可有誰家叫庶女占了這種上風的?
閔家大姑娘閔鳳蘭毫不掩飾一臉鄙夷:“方才靜玫妹妹說,往後這種場合不能再邀請庶女,我還覺得她言過其實了,眼下再看,我倒冤枉靜玫了。”
“待我回去後,立刻便稟告我祖母與太太,秋天的賞菊品蟹宴,當真要將帖子寫得清楚再清楚些,莫叫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攪了姐妹們的興致!”
“明芬,我聽說你二哥八月底要辦喜事呢?介時你也提醒提醒你家太太,請柬上注意些罷!”
蔡明芬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看來是衡量了一番,隨後也只好笑著點頭。辦喜事時發出去的請柬與這種賞花會根本不一樣,從來都是必須注明邀請哪一位的;閔鳳蘭要麼就是不懂,要麼便是想拉著她一同站在陸清雅對立面。
她雖然不喜歡陸四姑娘,這種強被人拉著站隊的事兒,她也不大高興;可是一樣身為嫡女,她又很是同情陸三娘的遭遇,轉而連著陸家大太太謝氏也被她同情上了——若是哪家庶女庶子占了先,原因還不是生母得寵,甚至壓了正室太太一頭?
既是如此,被強行拉著站隊也就罷了。反正她也不想護著陸四這種人,反而很樂見這種人吃癟;自家那位庶出的二姑娘當初不也這麼叫囂,她那生母丁姨娘也很得寵,可名聲傳出去便收不回來,二姑娘最終不也只得嫁了個老鰥夫!
陸清寧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不免笑想道,若是二太太問她哪個姑娘比較適合給大堂兄做媳婦,她一定會推薦蔡明芬。
這種場合是做什麼用的,哪位太太都心知肚明,若不願與誰家攀親。肯定也不會叫自己姑娘出席,因此只要二太太也看上蔡家了。這位蔡明芬便十有八九會成為陸家大少奶奶……
陸家大少爺陸文昊,陸清寧並不曾跟他有過什麼接觸,不過陸文淵倒是經常提起,大哥在族學裡對他這個小六弟很是照拂;既是這樣,幫著二太太給陸文昊挑個好媳婦。也是她應該做的——眼下只有姑娘家玩作一處,叫二太太過來相人也不現實不是?
此時眾位姑娘們恐怕也是擠兌陸清雅擠兌累了。依窗品茶的湊做了一處,還有幾個年紀較小的,已經張羅出去賞荷了。
陸清甯也被王靜玫扯了扯袖子,看來是要叫她一起出去觀荷,她立刻笑問陸清嫵:“大姐姐是留下喝茶,還是跟我們一同賞荷去?你瞧瞧小五,已經坐不住了。”
陸清嫵看了眼還在掉淚的陸清雅。眼神裡不失警惕的回道:“我是個糙的,根本喝不出什麼茶好什麼茶賴,還是跟你們一起去看荷花吧。”
陸清寧笑著點頭,幾人便紛紛起立;起立的同時,她又瞟了眼閣子的東南方——那邊還有一間更大的水榭。夫人太太們便在那邊賞花呢,陸清嫵隨著一起出去也好。好叫給少爺們相媳婦的也都瞧一瞧這位大姐。
何況陸清嫵也不願意留在王家大姑娘那一堆裡罷!這邊又坐著個哭起來沒完的陸清雅,留在這兒也是找罪受;這麼想著,陸清甯笑喚蔡明芬一起,幾人便陸續出了門,一直往池塘邊走去。
閣子裡留下的幾位姑娘,除了王家的王靜怡,還有閔鳳蘭與梁知府家兩位姑娘;王靜怡和閔鳳蘭都是幼年便定過親的,梁家兩位又不是商戶人家高攀得上的,倚著窗子賞花也一樣,還免了日頭曬黑了臉。
這四人各自端了小丫頭新泡的茶水不待喝,便聽見陸清雅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回頭看時,正趕上陸清雅抬起頭來,先是很惡毒的看了一眼離去的人群,又毫無善意的看過來。
梁家大姑娘梁欣茹哪兒受過這個,登時便怒斥道:“陸四姑娘好沒道理!”
梁欣容再怎麼跟大姐面和心不合,這時也懂得該一致對外,亦是冷著臉白了陸清雅一眼:“最討厭這種不會做人的人了,自己做了錯事,卻將罪過都推到別人身上。”
王靜怡更是不高興——畢竟梁家這兩位姑娘是她請來的客人,人家能來,還不是看在自己那已故娘親的面子上,要知道真論起來,她也是可以喚知府一聲表舅父的。
“陸四姑娘若是覺得我家怠慢了你,我們也不強留,陸四姑娘完全可以先走。”為了跟知府大人家搞好關係,王靜怡也不惜攆走陸清雅。
閔鳳蘭笑著接上話兒:“你們瞧瞧陸四姑娘這個委屈勁兒,不知情的還以為大家欺負了她。殊不知腳上的泡是自個兒走出來的……”
陸清雅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哭紅了的眼睛也帶上了一絲笑意:“幾位姐姐說笑了……四娘並沒有埋怨幾位姐姐的意思呀。”
閔鳳蘭皺眉啐了一口:“你攀親攀得倒快,誰是你的姐姐!你連自己的嫡姐都敢暗害,誰敢跟你稱姐論妹的,但凡心眼兒轉得慢些,恐怕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呢,莫以為我們會上你的當!”
“是她們冤枉我!”陸清雅強壓下滿懷的怒氣,一雙眼睛立時又淚水汪汪:“我三姐姐那副兇悍的樣子姐姐們也瞧見了,我哪敢害她呢。”
梁家兩位姑娘對視了一眼,一時有些不知該不該信她;閔鳳蘭又緊著啐了幾口:“你們快莫信她!”
“靜怡方才在花廳等兩位梁姑娘,並不曾與我們一同到偏廳去,因此你們都不曾瞧見,這位陸四姑娘好大的本事呢,先是上來自曝家醜,又說嫡女算什麼東西,在她眼裡連灰塵都不如!”
王靜怡皺眉琢磨著,好似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我陪著欣茹和欣容過去的時候,一見我們進了屋,本來很熱鬧的場面突然沒了聲音,敢情都是陸四姑娘引起來的?”
又有些不屑的對陸清雅道:“不是我非要仗著虛長幾歲、便要教訓陸四姑娘你,實在是你有些過分了。”
“你雖是個庶女,我瞧你的穿戴樣樣都不差,又能像嫡女一般跟著太太們出來開眼界,分明也不是個處境差的,你為何不珍惜些,反倒處處要與人為敵呢?”
閔鳳蘭嗤笑道:“不是都說庶子庶女不能寵、寵厲害了便自以為是,自以為能蓋過嫡出的去?俗話說的斗米養恩擔米養仇,大概說的也是這意思了。”
“我過去也曾聽說過,說是陸家有個四姑娘,比幾個嫡出的姑娘還得寵愛,只因她姨娘長得貌美,沒進陸府之前還是個良家子呢,琴棋書畫樣樣不差。”
“那姨娘又是個有心機的,生了這位姑娘後,給取了個小名兒叫招弟,這位姑娘也是運氣好,降生後沒幾年,陸家大老爺膝下便添了三個男丁……”
閔鳳蘭這番話,全然當做陸清雅沒在,一句都不帶保留的;陸清雅聽得臉色青青紅紅煞是好看,想發火吧,又明知這幾人是她惹不起的——兩位知府家的千金不用說,只說另兩個,一個是主家姑娘,另一個長得人高馬大,只抽她一嘴巴她也受不了啊!
也不怪閔鳳蘭拿著陸清雅洩憤,只因閔家二房裡,也有像宋姨娘一樣的小妾,不過是會撥弄幾下琵琶會唱兩隻小曲兒,便將閔家二老爺、閔鳳蘭的親爹迷得五迷三道,若不是閔二太太手段強硬,愣是沒叫那小妾生出子女來,現如今的閔家二房還不一定是誰的天下!
梁欣茹立刻掩唇輕笑:“我就說嘛,為何我們進了門,便聽得閔家姐姐在那裡說什麼請柬帖子不能亂寫,我當時還有些不高興,以為閔家姐姐是對我們來的,眼下瞧著真是我錯怪姐姐了。”
她這話其實也說出了王靜怡的心裡話。王靜怡帶著兩位梁家姑娘進了屋,本來很熱鬧的場面突然變冷,她怎麼能不懷疑?閔鳳蘭又看似在諷刺她只認貴客一般,若不是今日的賞荷會開在王家,她早就翻臉了!
如今既是知曉了之前的誤會起因全是陸四姑娘,幾人更是沒有一點好臉兒了;陸清雅很迫切的想攀上知府家兩位姑娘的願望,也徹底落了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裡並不是陸家內宅,何況她在陸家內宅呼風喚雨的時代也早成了舊事。
她也想像王靜怡說的那樣,既是這裡容不得她,不如立刻離開;可若是今兒負氣走了,往後這種類似的場合她就不要再肖想了!
姨娘昨晚再三囑咐她,到了賞荷會上嫻淑些,以免將惡名傳到外面去……結果卻被她搞成眼下這幅樣子!還不是全怪陸清寧,她見到陸清甯那張臉便氣不打一處來!
而陸清寧此時正興致勃勃的圍著青花大缸轉來轉去,美其名曰觀賞重瓣碗蓮呢,突然便打了兩個噴嚏,連帕子都來不及捂;陸清許壞笑道:“莫不是我四姐姐在罵咱們?”
陸清寧笑道:“罵也是只罵我吧,否則你和大姐姐怎麼不打噴嚏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05:55
第八十九章 偷窺美男
午宴全是一道道與荷花有關的菜肴,尤其是最後那道湯點,分明是紅樓夢裡講過的荷葉蓮蓬湯,令陸清甯一時有些迷惑,想不明白這大順到底與歷史中哪個朝代更相似。
自從穿來後,她沒少去求孫姨奶奶,幫她借老太爺的藏書看,從書中看來,似乎是宋朝之後便不是她熟知的歷史走向了;可若說大順像明朝,看著自己和周圍一眾姑娘的腳丫子,沒有一個是捆過的小腳,她暗暗長舒了一口氣。
朝代也好,風俗也罷,那些不過是大環境,細論起來,並不至於太影響她罷?一種處境有一種處境的活法兒……
眾人離開王家別院時,已是午後申時初;那伶人依依呀呀的小曲兒依稀還在耳邊回蕩,陸清許又有些瞌睡得眼皮打架,引得陸清寧才上了馬車便也有些困倦,可馬車才緩緩駛出王家別院的大門,她登時便坐直了身子立起眉毛——是馬蹄聲!
自從赤霞峰的山路上遭遇過一次驚馬,她對馬蹄聲更敏感了,今兒前來王家別院賞荷的都是女眷,按說是馬車的粼粼聲更大些,怎麼會有這種清晰的馬蹄聲呢?
隨即便覺得長長的車隊停了下來,又有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二哥,方家大哥,你們怎麼來了!”是梁家的大姑娘梁欣茹。
這兩位公子哥兒趕得倒是巧,一下子便將所有馬車全堵了正著,車隊停下後,陸清許發粘的眼皮也睜開了,立刻撩開帷幕便朝外看去,一邊看一邊發著牢騷:“這兩人想幹嗎呀,怎麼著也不該擋了大夥兒的路啊!”
借著陸清許撩開的半邊帷幕。陸清寧一眼就瞧見了黑馬上的那名男子,是的,這人給她的第一印象是男子,並不是少年……可她隨即就垂了頭,又低聲囑咐道:“五娘趕緊將簾子放下!”
雖說她們這輛馬車與梁家姑娘之間還隔著二太太她們那幾輛,若被人瞧見她們這般舉動,還不一定說什麼——陸清寧根本不在乎誰如何議論,可她壓根兒就沒想偷看陌生男子,憑什麼要背這個名。
陸清許依著囑咐放下了簾子,好看的眉頭卻緩緩擰起:“騎著棗紅馬那人也就罷了。騎著黑馬那人跟我見過的男子都不一樣呢……”神情雖是驚疑,語氣中卻帶著一絲絲仰慕。
陸清寧立刻失笑。嘴裡還啐道:“你整日待在咱們家後院兒,去哪兒見識過許多男子!竟然還敢如此比較,當心二嬸娘擰爛你的嘴!”
陸清許掩住口笑了半晌,這才笑道:“咱們家也是有男子的嘛!祖父大伯父,我爹。三叔四叔……還有咱們家大哥三哥,哪個不是男子?”
“不過我前些天見過謝家四表哥呢。四表哥跟這人比起來,倒是各不相讓!”這是隨了陸清寧的叫法。
陸清寧無言。五娘口裡這些所謂的男子,不是太老,便是太小,跟黑馬上的男子哪有可比性;再者說,五娘哪裡瞧見過自家那些人天天騎著高頭大馬趾高氣揚的?
四表哥謝玉麟倒是個翩翩美少年,可也不如黑馬公子有男子氣魄吧。年紀就相差著至少三四歲了——雖然只是借著帷幕半掀那一瞥,陸清寧卻看得很清楚。
這種官宦人家的公子哥,還是有多遠離多遠最好了!
“我說的不對?”陸清許眨著眼,懵懂又可愛。
陸清甯與陸清嫵對視輕歎,這怎麼能簡簡單單的用對與不對解釋呢?不告訴她外男與自家人不一樣吧。唯恐她大些後見個差不多的少年公子便驚為天人;若給她講一講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區別吧,又分明不現實……
這時車隊也重新開始行進了。陸清許輕呼了一聲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了,倒像將方才那一幕全都忘了個乾淨;陸清甯欣慰的暗笑,也許她想得太複雜了,五娘根本是小孩子心性,哪會隨隨便便就惦記上一個陌生男子呢。
在這種真正的孩子眼裡,什麼美少年美男子,跟妝匣裡頭的首飾頭面也沒什麼區別,就算評頭論足了,也不過是等同于討論玉石與金子哪個更美;而陸清寧自己雖然算不得真正的孩子了,想法也一樣——金子也好,玉石也罷,全是死物兒!
陸清嫵除了方才無奈一笑,一直都緊鎖著眉頭。見陸清許微眯著眼靠在大引枕上似乎睡著了,陸清寧低聲詢問:“大姐姐可是怕四妹妹回家去給咱們告狀?”
之前在王家別院裡,她們三人都去荷塘邊看花了,唯有陸清雅留在水邊的閣子裡,本想討好梁家兩位姑娘卻未遂,閔鳳蘭隨後便給陸清寧偷偷學說了。
陸清雅見計謀不成,立刻喚了王家兩個小丫頭帶她去更衣,再回來時,臉洗得乾乾淨淨又撲了粉,哭紅的眼眶不仔細瞧也瞧不出了,甚至還笑語晏晏的走到荷塘邊,硬拉著幾個拉不下臉來呵斥她的姑娘聊起來。
其後一直到眾人告辭離開王家別院,陸清雅都不再與陸家其他姐妹多話,只是那眼神無時無刻不在閃爍,分明是一幅算計來算計去的模樣,也容不得陸清嫵不重視這些——若僅僅是告狀,她也不怕,她只怕這位四姑娘又起了什麼壞心,往後的日子時不時給她們幾個下絆子呢。
“大姐姐是擔心這個?”陸清寧輕笑:“她是個活生生的人,誰也不能捆住她手腳,更不能勒令她不許做這個不能做那個,因為她根本就是個聽不進勸導的,既是如此,你說,擔心有用沒?”
見陸清嫵微微皺眉搖頭,陸清寧繼續道:“你也知道,自打老太太病了之後,咱們家後院兒也不像過去了,大老爺又三天五天的不著家,她再想像以前那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也不那麼容易了,她若還是執迷不悟異想天開,且隨她去吧。”
她沒說出口的話其實是,要想叫人滅亡,先要使人瘋狂;陸清雅經了今兒這麼一遭刺激,估摸著離瘋狂也不遠了。
陸清嫵被她這麼一勸,心中好過了不少。在莊子裡時,石媽媽總教導她,不要計較一時之得失,原來便是這個意思——宋姨娘娘兒倆當初用麝香荷包害了她,最終不也是淪落得比她還不如?
既如此,一個陸清雅又有什麼可怕呢,連三娘這個向來急躁的妹妹都長大了,她陸清嫵也該學會長進了。再者說,這個陸家她還能留幾年?也許明年,也許後年……她就該走了罷!實在不成,便只認一個忍字好了!
車隊到了陸宅門口,陸清許已經睡得小嬰兒一般,嘴角甚至還流下一條晶亮的口水。陸清寧打開車廂裡的小儲物格子,抽出一條乾淨的棉布帕子來,又用銀瓶裡的水浸濕了帕子,這才緩緩推醒她:“到家了,快將臉擦擦。”
陸清許接過那帕子,嘴兒撇著:“濕帕子好涼!”
陸清嫵笑著接話道:“涼帕子便是給你醒神的啊。”
心頭卻驚訝萬分——三娘竟然也學會了如此照顧人!還是說二嬸娘如今管著後宅,三娘也學會委屈求全了?
陸清寧只覺得有道目光總盯著她,抬頭看時,正碰上陸清嫵略帶慌張的躲閃;才要半玩笑般問問看她做什麼,陸清許已經將用罷的帕子遞回來,她笑著順手接了,又抬手扔進轎廂角落的垃圾桶。
陸家既然是豪商巨賈,最不缺的便是銀錢,更莫說這種細棉布的帕子,根本便相當於陸家女眷的一次性紙巾。
陸清寧之前不大理解這個做法,待得知陸家的織布坊便有百十幾家,用來做帕子的那些細棉布都是有瑕疵的,又覺得這個處理方式還不錯。畢竟有瑕疵的都是一小片,既然剪下來成了廢物,一用即扔仿佛也無可厚非。
到了不同的環境就要過不同的日子,做不同的事說不同的話;她穿來的時日已經不短了,上一世她拿著這些話當成任務,這一世卻要將這些話揉進腦袋裡。
馬車這時也已經陸陸續續駛進了陸府大門內的轎廳裡,三人的奶娘和丫頭全都迅速下了車,到這輛車前服侍姑娘們。
陸清許的奶娘平媽媽手裡還拿著濕帕子,只待自己姑娘迷迷糊糊不願起時,便給她擦臉醒神,誰知帷幕掀開,先跳下來的便是她家姑娘,平媽媽不由一愣;五姑娘不是最愛在車上打盹睡覺的麼,又有極大的起床氣,今兒為何如此精神?
早上離開家之前,陸清許便吵鬧著要跟陸清嫵和陸清寧坐同一輛車,又不叫下人跟著;二太太倒是沒說什麼,陸清嫵兩人也不曾反對,平媽媽卻是滿心的不願——誰家姑娘出門時,身邊沒幾個人伺候著,偏偏五姑娘這麼任性,倒好像她們這些下人可有可無了。
上一次從赤霞峰慈濟庵回來時也是這樣,五姑娘吵著要跟三姑娘一輛車,將下人全打發了;結果怎麼著,三姑娘為了護著五姑娘受了傷,二太太面上不說,背地裡卻是將她們這些奶娘丫頭的好一頓數落……
“還愣著作甚,還不去服侍五姑娘上碧油車?”蘇媽媽見平媽媽傻愣愣的站在馬車邊,還擋了她們幾人攙扶另外兩位姑娘,立刻低聲提醒,平媽媽這才醒過神來,趕緊給另外幾人騰地方。
陸清寧此時也下了車,正待往碧油車那邊走去,卻見梅媽媽沉著臉走過來:“姑娘們都先別急著回自己的院子,先去理事花廳,二太太和姑奶奶有話兒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06:22
第九十章 想殺誰呀
四姑娘陸清雅立在理事花廳的中央,憤憤的看著陸清寧,只將二太太喝令叫她跪下的話當做耳旁風。
二太太只是在這後宅暫時當家罷了,有什麼權利管到她頭上;若現在發話的是大太太,跪不跪……還得再考量考量呢。
見二太太更要發火,陸婷姝笑著輕拍二太太的手,同時給梅媽媽使了個眼色;梅媽媽對姑奶奶這種表情早就熟悉了,立刻點了點頭朝著四姑娘走去,踮起腳尖朝著那膝蓋後窩輕輕一磕,四姑娘噗通一聲便以跪姿栽倒。
“你若不想叫我下令捆了你再塞了你的嘴,你只管撒潑耍賴罵人!”不等陸清雅對著梅媽媽破口大駡,陸婷姝冷冷喝道。
若只是在後宅小打小鬧,自然輪不到二太太和姑奶奶出手,哪個房頭的事兒都有正室太太呢;可這位四姑娘將自家的醜事全都抖摟到外面去了,陸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不立刻懲治她,二太太和姑奶奶也白白當了這個家!
陸清寧早就知道,這次賞荷帶著陸清雅前去會發生什麼事;拿到王家的請柬那一日,二太太和姑奶奶便告訴她要帶著這位四姑娘一同前往,分明是當時便考慮好的,她自然也毫無異議。
若想大刀闊斧整治這後宅,便得叫那些毒癤子自己出頭兒,不出頭的癤子擠不得,這是二太太和姑奶奶早就達成的共識了;陸清寧又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呢,否則前些日子也不會任由于姨娘與陸清瑩撒潑。
陸清雅確實是被姑奶奶的怒喝嚇破了膽子,外加上梅媽媽那一腳看似不曾用力,卻偏偏踹得一股巧勁兒,膝蓋磕在青磚地上,撕心裂肺的疼。令她又怕又怒又委屈,眼淚也如決堤般湧了出來。
“怎麼,你還覺得挺委屈?”二太太這叫一個憤怒啊,雖說這次帶著四姑娘去王家別院是早就商議好的,可她也當真沒想到,這位四姑娘真是要多丟臉便有多丟臉。
二太太也是有女兒的人啊,五姑娘陸清許跟這陸清雅不過差了一歲,正是最容易被帶累名聲的那個!若她家五娘當真被四姑娘胡作非為帶的尋不到好人家,莫說叫四姑娘跪一跪,她就算將這丫頭生嚼了也不解心頭恨!
何況二太太還將六姑娘帶在身邊教養呢。
六姑娘的生母萬姨娘。是老太太包氏的遠房外甥女,若不是趁著老太太失勢。二太太也沒有好法子將萬姨娘母女分離;如今可倒好,她剛將六姑娘要來沒多久,四姑娘便鬧了這麼一出兒,若是萬姨娘知曉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話柄兒呢!
“太太連那麼大的姑娘們都看管不住。恐怕也沒精力帶好六姑娘,不如將六姑娘交還婢妾吧……”二太太首先想得到的。便是萬姨娘會這麼說。
二太太自然是不怕一個姨娘這些話的,就算萬姨娘說破大天去,六姑娘她也留定了;可若是那女人鎮日在二老爺耳邊嘮叨,就算二老爺耳根子還算不軟,日子久了呢?
陸清雅聽得二太太這話,似乎是連委屈都不叫她委屈了,立刻放聲痛哭起來:“在王家時。三個人欺負我一個不算,回到自己家來,還沒完沒了……”
她哭訴的聲音還不等落下,二太太和陸婷姝怒極反笑。宋姨娘沒進陸宅之前,不是秀才家的女兒麼?難不成一直都是騙人的。其實是世代家傳的市井潑婦來著?否則怎麼會生出四姑娘這麼無賴的丫頭來!
將四姑娘喊到花廳裡來當眾怒斥,最開始其實不過是陸婷姝一人兒的意思。
二太太想事兒想的直接。說是既然已經在王家別院丟了臉,回來便將處罰傳下令去便好;還是陸婷姝說,不如趁著二姑娘已經無法抬頭了,再將四姑娘徹底踩到泥地裡,如此才能叫陸家的嫡女們徹底高高在上。
“莫不是你想徹底給三娘被謀害落水的事兒出口惡氣?”二太太在回來的路上時如此問陸婷姝。
陸婷姝笑著搖頭:“嫡庶之分,只用嘴說是不夠的,寫到家規上也是不夠的,二嫂……你該將目光放長遠些。”
她和幾位哥哥小時候,陸家還沒有這麼混亂,現任老太太所出的女兒夭折,同輩中不過只有五老爺六老爺兩個庶子罷了,他們的姨娘又死得早,沒人撐腰也沒人心疼,嫡庶差距還是極大的。
可到了侄子侄女這一輩,突然便亂了套,若不趕緊壓制,一輩兒不覺得,兩輩兒三輩兒之後呢?陸家嫡支保不齊便徹底消亡了!
二太太當時聽罷她的解釋,立刻便一臉嚴肅。老太爺恐怕也是這麼想的吧,否則當初怎麼會再三叮囑她和小姑兩人,只管放開手腳整治這後宅!
二太太也不是沒有想過要真正放開手腳,可這打理後宅哪有說得那麼容易。只說自己那大伯子、陸家大老爺陸廷軒,便偷偷摸摸差了小廝往後宅跑過多少次,只為了找她給他的小妾庶女求情的?
陸廷軒不敢找自己的妹子陸婷姝,因為他看著自家妹子長起來的,知曉陸婷姝是什麼脾氣,又知曉她對姨娘庶子女深惡痛絕;萬一在她面前說錯一句話,莫說是求情,不叫她手段更狠都是阿彌陀佛。
二太太看在大伯子面上,雖然不會很硬氣的頂回去,卻知曉不軟不硬的迴旋,陸廷軒碰了幾個軟釘子之後,已經幾次在家宴上無視二太太的施禮問好……這都是二太太管家後受的夾板兒氣。
想到這裡,二太太悠悠的歎了口氣,便與陸婷姝旁若無人的聊起王家別院來;陸清嫵早被石媽媽教導的學會了看臉色,本想跟二太太說一聲,五妹妹一路困得不行,不如叫她先回去補補眠,如今見狀也不敢吭聲。
倒是陸清寧看膩了陸清雅淚涕橫流的,便起身商量二太太道:“五妹妹還小呢,正是長身子骨兒的時候,不如叫平媽媽服侍她回去睡一會兒去?”
二太太立刻失笑:“三娘這話說得老氣橫秋的!難不成你們幾個便不用長身子骨兒?你們都回去吧,該歇著歇著,只是莫睡多了,當心夜裡走困。”
陸清寧哪裡是這個意思,她當真只是為陸清許說話呢好不好,雖說她不願意看見陸清雅這幅德行,可她還是最願意陸清雅吃癟的那個人!
好在陸婷姝及時搭言道:“不如問問五娘要不要回去?叫我說,你們都該留下,一是學學不守規矩會是什麼後果,二也要學會為人處世和當家作主的手段了。若不是為這個,當時在府門口我便不會叫梅媽媽將你們喊來。”
陸婷姝說著這話,眼神也沒忘瞟一眼陸清嫵;經了今兒這一遭,二姑娘和四姑娘是徹底都爬不起來了,至於這大姑娘,便算是立刻與閔家四少爺訂下親事,還要在家留上一兩年呢……她這些話,未免帶了些敲打大姑娘的意思。
陸清嫵一直低垂著頭不曾言語,心底卻明鏡兒一般知道,姑奶奶話中有話;陸清許卻跳了起來,笑著跑到二太太身邊:“我倒覺得姑母說得是,回來的路上我也在馬車上睡了一覺了,不如留在這兒陪著大姐姐三姐姐說說話兒。”
陸清許很聰明,只是源於年紀小、二太太又一直護得緊,並不太懂得內宅各種爭端;今兒去了一趟賞荷會,聽得多了見得多了,一時便有了一點就通的意思了。
而陸清雅見眾人根本不管她怎麼哭鬧,全將她當成了不存在的那個,賞荷會上受過的屈辱好像又回來重演了一次,滿腔的氣血立刻騰騰頂起來,一時之間,連眼睛也變成了血紅色……
卻聽得嗷的一聲,不論是立在陸婷姝身邊笑著說話的陸清寧,還是偎在二太太身邊撒嬌說我不回去的陸清許,還有一直垂頭沉默的陸清嫵,全都驚訝的抬起頭來。
陸清雅正痛苦的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兒呢,方才那嗷的一聲便是她發出來的;再看她身邊立著的梅媽媽,根本便是一臉無辜:“四姑娘跪著跪著,突然便拔下頭上的簪子……”
“她想自殘?”二太太皺眉打斷了梅媽媽的話。
梅媽媽厭惡的看了一眼依然滿地打滾兒的四姑娘,搖頭道:“若只是想自殘,我才不攔著她!我瞧著她是想拔了簪子去捅三姑娘!”
陸清寧垂頭暗笑。她看似是在與二太太和姑奶奶說笑,陸清雅的一舉一動,她可全瞧在眼裡呢,就算是一點點聲音,也不曾逃過她的耳朵——她可不是才穿來時那麼弱了!
陸清雅拔下簪子的時候並未起身,若是想來捅她,為何不同時竄起來?
陸清寧本想隨她去了,誰承想梅媽媽也是個眼光毒辣的,一眼便瞧出了陸清雅舉動異常,一腳便將她踢飛了……又給按了個罪名!
垂頭笑過之後,陸清寧旋即便冷冷的問道:“四妹妹拔出簪子來是想殺誰呀?真是要殺我麼?!”
而身邊的陸清許,顯然是被這場面嚇出了一身冷汗,聽了陸清寧的話,更是嚇得渾身發抖;陸清嫵也被嚇得不善,十指哆嗦著放在膝蓋上,連著裙子也跟著抖起串串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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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06:36
第九十一章 麻煩又來
陸清寧過罷十二歲生辰,江南的天氣也逐漸涼爽起來。白天還稍微有些炎熱,黑夜的內室裡都已經不再用冰了,眼瞅著秋天就要到了。
這幾個月裡,陸家喜事連連。
先是閔家為四少爺求娶陸家大姑娘陸清嫵,如今六禮已經過了四道,只剩下請期和迎娶;因了陸清嫵才剛過罷十四歲的生日沒多久,閔家四少爺也不滿十六歲,並不急於過早操辦婚禮,請期和迎娶便被兩家商議著,放到了明年秋後再繼續進行。
再便是大少爺陸文昊的婚期已經定下,女方便是蔡家的三姑娘蔡明芬,只等冬至月初八便要辦喜事;期間各家又辦了幾次各式各樣的賞花會,陸清寧不曾再見過蔡明芬,想必也是安心在家備嫁了。
而三太太與六太太又先後傳出了身懷有孕,在陸家老太爺口中,這兩年還真是個添丁進口的好年頭兒。
“二少爺不知為何,求到了老爺跟前兒,說是不想再讀書了,想跟著老爺學學怎麼打理生意呢。”高媽媽絮絮的給坐在東次間的陸清寧學說著——大太太謝氏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人也變得容易困倦了,這會兒還不曾起床。
陸清寧微微皺起眉頭。是陸文博長進了,還是哪位高人在身後給他出主意?于姨娘自打住進了莊子養病,陸文博屢次請求前去探病都不曾得逞,誰會教他這些!?莫不是又有族中偏枝搗鬼呢?
“老爺怎麼說的您知道麼?”她問高媽媽。
高媽媽嘴角翹起:“老爺……做不了主。”
陸清寧心中偷笑。若不是老爺是她親生父親,高媽媽又是太太自小的奶娘,不好當著她面前如何如何,說不定會如何詆毀陸廷軒呢。
陸廷軒做不了主,那是自然的,莫說高媽媽。整個陸家的人包括所有下人都知道。且不說老太爺還把持著陸家的所有生意,哪怕是換一個小小掌事都必須老太爺做決定,只說……就算老太爺不在了,這陸家似乎也輪不到陸廷軒當大家主呢。
最近幾年,二老爺陸廷宇和三老爺陸廷哲已經逐漸成為老太爺的左膀右臂,就連五老爺六老爺都各自管了一小攤子事呢;唯獨陸廷軒,接二連三搞砸了老太爺交代的幾宗大事後,如今似乎只剩下吃喝玩樂了。
尤其是自打陸廷軒執意抬進了雪芳,從那以後,他愈發的不節制不掩飾了。逛青樓泡勾欄,似乎已經成了他最最普通的消閒方式;雖然老太爺還會派他出去收收零散的貨銀。卻會派兩個得力的管事跟隨——顯然是根本信不過他。
就是這麼一位大老爺,還能做主給庶長子找個輕省的肥差?是的,陸清寧根本不認為陸文博是真心想學做生意,而是想要多多積攢銀錢呢……好吧,就算陸文博是想學做生意。誰教他?陸廷軒自己哪有這等閒工夫?
“那後來怎麼辦了?”陸清寧頗感興趣的拉著高媽媽追問。
高媽媽不禁笑道:“老爺……自然不好與二少爺明說,說他做不了這個主。於是板起臉來教訓了二少爺一通,叫他先把書念好了,等考個秀才回來再去求老太爺也不遲;還說……若真是考回秀才來,也許老太爺便主動教導二少爺做生意了。”
二少爺都十一歲多了,識得的字恐怕還不如六少爺一半多!一個賤婢生的兒子,也就這麼點子出息了,還想考上秀才?老爺再喜愛這個庶長子。如今卻被這個庶長子碰到痛處,不板臉訓人才怪了!高媽媽想到這裡,老臉忍不住笑成一朵花兒。
陸清寧也笑了,可是笑過之後,眉頭又皺了起來。
陸清雅自打初夏時惹了回禍。已經被關進佛堂裡好幾個月了,前一日她那奶娘呂媽媽哭哭啼啼來了。說是四姑娘長了一身的疹子,於是便趕緊給她請郎中吧,誰知郎中已經請過三四個來,卻沒有一個能看出來病因的!
今兒一大早,陸清寧才到千疊園,便又叫了個粗使婆子出去請陳郎中了——她不願意用家裡的亂七八糟事兒麻煩陳老爺子,可誰叫陸清雅的病那麼怪異,任誰也瞧不出來。
好在今日也到了太太要看平安脈的日子,就算不派人去請,陳郎中也會來;之所以早早派了人去,也是想請陳老爺子有個底兒,畢竟四姑娘的疹子都在身上,若是老爺子不帶著女徒弟木香一起來,這病可能便看不成了。
說起陳老爺子的女徒弟木香,便要回溯到于姨娘喝馬尿那一日、水草剛巧在府門口遇上那個看跌打的女藥童——木香便正是那個女藥童,陸清寧後來派了人出去尋她,雙方達成一致後,木香便與陸清寧簽了賣身死契,之後便被送到了陳老爺子那裡去學徒了。
陸清寧之所以買下木香,並不僅僅是為了叫自己身邊有個懂醫懂藥的,她還想再四處多尋幾個年歲偏大的、做女藥童做不下去的,弄個專門到大戶人家給女眷們看病的“女子醫療隊”呢。
因為據木香所說,很多女藥童都是一小兒便被郎中們從慈善堂領出來的,說是養女不是養女,說是奴僕不是奴僕;也正是由於這不尷不尬的身份,年歲小時還好說,等到二十啷當歲,便為難了。
哪個好人家的男子願意娶這種女人做媳婦呢,要知道外面有無數傳言,說女藥童也不過是郎中身邊養的通房丫頭罷了!可若是繼續留在師父身邊呢,師父的正頭娘子又不幹了!
像陳老爺子之所以能收留木香,也不過是源于陸清甯的一封信。
那信裡言辭懇切,將“女子醫療隊”的想法說個一清二楚,而陳老爺子本就是個醫者父母心的,知曉了陸清寧這個想法,立刻萬般讚賞;何況陳老爺子年紀已然大了,家中老妻又是個和善人,木香這才有了第二個去處。
陸清寧之所以會想出這麼個主意,只因在眼下這種年代,深宅大院裡的女子想要經商做買賣,也只能別出心裁了不是麼;總不能叫她學著那些狗血小說裡寫的,做什麼玻璃賣什麼歌詞罷!
且不論這大順朝早就有了精美的玻璃製品不說,只說賣歌詞這等類似的事,審美觀念這玩意兒……真的也能穿越時空完美融合?活活打死她她都不信!
其實她還會配威力極大的炸藥,甚至能把幾種槍械的構成圖畫出來——且不論大順朝是個盛世,根本用不上這東西不說,也不說這朝代沒有煉特種鋼的技術;單說她已經沒了原來的身手,若敢做出這誰得到、便能得天下的東西來,銀子不等到手,腦袋便得跟身子分了家!
謝家倒是有船隊出海了,四表哥謝玉麟也早就應承下來,可以給她帶些私貨回來,可這一年一次的出海,七百兩銀子的本金,能賺到什麼錢?就算能翻上兩番,想要完成原始積累又得多少年?
更不用說那些私貨帶回來後,還要搭著謝家大宗出貨的順風車出手,出手之後,船隊便又到了離開之時,本金就算能夠完成積累,她總不能跑到謝家去說,表哥你叫我先抽走一部分銀子備用好不好!
“不如三姑娘先用些牛乳和點心?太太最近嗜睡,待太太起來再用早飯,豈不是餓壞了姑娘。”高媽媽的低聲詢問驀地打斷了陸清甯的思緒。
呵!她這是胡思亂想什麼呢!明明不過是尋思陸清雅的疹子呢,怎麼七拐八拐的便叫思緒飛出九重天。
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接過高媽媽遞來的牛奶,三口兩口便喝了精光,甚至忘了蘇媽媽整日裡在她耳邊的嘮叨,說什麼空腹喝牛乳對胃腸不好。
高媽媽愛憐的看著她,心道三姑娘真是太懂事了,若擱到頭兩年,哪一次不是吃得飽飽的才來給太太請安,而所謂的請安也不過是磨罷新衣裳又磨新首飾……如今卻寧可餓著肚子愣坐在那裡,還要等太太起身。
而陸清寧喝罷牛奶之後,腦袋裡火石電光間晃過隱約的記憶,她立刻抓住高媽媽的手:“四姑娘在佛堂裡這幾個月,吃用可還是原來的分例,每日的飯菜可都是按著以往的食譜安排的?”
高媽媽疑惑的看著她:“分例和食譜……跟四姑娘身上的疹子可有干係?”
“我記得她好像是不能吃什麼東西來著,可由於時間太久,說什麼也想不起來是哪種食材了;若是大廚房並沒克扣她的飯菜,依舊照著過去的食譜給她安排飯食……就不該是吃出來的毛病吧!”陸清寧一邊說著話,一邊凝眉細想。
大概是原主兒並不大關注庶姐庶妹的緣故,她根本就想不起,陸清雅到底不能吃什麼了;何況原主兒又是個彆扭小孩,恐怕在她心裡,庶妹這不能吃那不愛吃,不過是撒嬌爭寵的一種表現,叫她往心裡記,那完全不能夠。
“三姑娘這麼一說,老奴倒也隱約有這個記憶呢。要不老奴差人去趟大廚房,不管食譜換掉沒換掉,哪位主子有哪些忌口,一問也就問出來了。”高媽媽回道。
陸清寧才不擔心大廚房換掉陸清雅的飯食,因為二太太和姑奶奶早就下令,不管誰受了懲罰,也不得克扣伙食;她只是懷疑,既然陸清雅很多東西不能吃,也許這疹子便是她自己故意吃壞的!
“她不能吃辣米油,不能吃花椒八角和蔥姜等辛香調味料,也不能吃豆類製品。”一個聲音突然在正廳門內響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11:13
第九十二章 都來求情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姑娘陸清嫵。估摸著太太該起床了,她便來千疊園請安,不想陸清寧比她來得早多了,說罷這話進了東次間,她的臉色還有些微紅。不過想到自己並不好壓過三妹妹去,晚些倒是正常的,隨即也便恢復了正常神色。
陸清甯聞言,眉頭擰得更緊了。陸清雅不能吃的玩意兒還真多!
這麼一來,她便更疑惑了,難道陸清雅真不是故意吃了什麼才長一身疹子的?就算吃出來的毛病,也是不經意之間?
也對,若是她自己被關在佛堂裡,就算如何想掙脫這個牢籠,也不會隨便亂病的;長了疹子,不是更離不開佛堂了,這後宅裡孕婦便有三個,還有七少爺六娘七娘八娘幾個孩子,若不得不接她出來養病,萬一病氣過人呢,說不得還得遠遠送出去養著……
陸清寧想到這裡便笑了。管陸清雅到底是為何得了這個怪病呢,反正現在這人是病了,接二連三給她請了好幾個郎中,也算對得起她了,不論陳老爺子來了之後看得出看不出病因,都可以借機將陸清雅遠遠送出去!
陸清嫵似乎也跟她想到了一處,坐到她旁邊便立刻笑道:“莫如叫四妹妹去跟于姨娘做個伴兒。”
陸清寧哈哈笑著搖頭:“送出去倒是個好主意,可叫這兩人湊到一處去還是算了,雖說她們在家時也經常掐成烏眼雞,可若都陷入了相同的困境,保不齊就滾到一處想鬼主意去了。”
“倒是這個道理,好在咱們家莊子多得是。”陸清嫵輕笑著接話,“不過我總覺得四妹妹的毛病沒那麼簡單,若是不好好查一查。便隨便將她送出去,待她病好了再回來,豈不是不用進佛堂悔過了?”
陸清寧垂頭不語,心頭卻快速轉了幾個個兒。其實她也是這麼想過,只是沒當面說出來,所謂的查不出緣故便送走不過是下下之策——她並不想將全部的自己展現在陸清嫵面前。
如今見陸清嫵不但也想到了,還毫不忌諱的當面說出口提醒她,莫不是這位大姑娘真心覺得,只有站在太太和她身邊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若真是如此,陸清嫵還真是比二四兩位姑娘聰明多了。她在陸家內宅無疑也多了個助力,只可惜……最遲後年這位大姐也該嫁人了……
“吃出來的疹子。只要不再吃那些食材,至多六七天便能好,等疹子好了,佛堂也不用再回,她這主意打得倒是很妙;不過不打緊。我今兒請來的郎中是個名醫,不怕她這些貓兒膩。”陸清寧冷笑。
陸清嫵心頭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多虧她回來後的這幾個月不曾跟太太和三妹妹做對。
不過她過去也不曾那般不知死活過不是麼。她只是……曾經有些嫉妒三妹妹而已,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小孩子時不懂事。
自打她與閔家四少爺定了親事,太太陸陸續續也在給她準備嫁妝,還將嫁妝單子給她瞧過,根本就不比誰家的嫡女少。
她也勸過太太,老太太給她留下的私房已經足夠了。正經嫁妝還有公中出,可太太根本不聽,還說誰叫母親是第一次嫁女兒……
陸清嫵這麼一想,眼淚險險又要落下來,但聽得西次間那邊有動靜。顯然是太太起床了,忙站起身來準備去給太太請安。亦不忘低聲對陸清寧道:“待給母親請安過後,三妹妹只管去理事花廳吧,這裡有我呢。”
陸清寧笑著點頭:“事情交給大姐姐我也放心,不過等大姐姐忙完這些,別忘了幫我看帳呀。”
自打她幫著二太太和姑奶奶理事,看帳的事兒便歸了她,從上個月開始,她又抓了陸清嫵幫她一同看,惹得謝氏哭笑不得,埋怨她抓大姐當差也真說得出口;陸清嫵卻在背地不知謝了她多少次,直到她不耐煩了方才甘休。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便攜著手去了謝氏的內室,得知兩位姑娘都不曾吃早飯便來請安,謝氏又是一通埋怨:“今兒我便給你們下了雷打不動的令,要麼吃了早飯再過來,要麼請安這事兒也免了。”
“若是太太嫌我們來得太早,攪了太太的好夢,我們便乖乖聽令就是了。”陸清寧調皮的回道,謝氏聽罷這話又是一陣笑。
當著陸清嫵的面兒,陸清寧多半時間都是管謝氏叫太太的;畢竟陸清嫵回來後表現還不錯,她也沒必要把個本質上的好孩子刺激得、變成又一個二姑娘或是四姑娘。
之後兩人陪著謝氏吃了早飯,陸清嫵留下來陪謝氏等陳郎中上門來診脈,陸清寧便帶著蘇媽媽前往理事花廳。可離著花廳還有一段路程之時,只聽得路旁的花叢一陣亂響,陸清寧立刻低喝道:“誰躲在那兒呢,趕緊給我滾出來!”
一陣悉悉索索過後,宋姨娘紅著臉從花叢後小路繞了出來,盈盈給她施了一禮:“婢妾見過三姑娘。”
“宋姨娘是專門在這裡等我的?”陸清寧似笑非笑的問道:“若是有事找我,叫小丫頭到清甯園或是理事花廳說一聲便好,用得著這麼鬼鬼祟祟麼?”
所謂的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大概說的就是這意思了。
宋姨娘還不就是為了陸清雅而來,卻又怕走了于姨娘的老路,被隨便尋個藉口整治了;眼下雖說藏藏躲躲的不大好看,畢竟也沒攔在路上,更沒哭哭啼啼,陸清寧還真是不能說她什麼。
被她嘲笑了這麼兩句,宋姨娘的臉色更加紅起來,卻還是鼓足勇氣道:“婢妾、婢妾方才正巧遇上了呂媽媽,呂媽媽說,四姑娘身上的疹子更嚴重了。”
“因為擔心四姑娘的病情,婢妾便在這花從後面的石椅上坐著發呆,不想又正巧遇上三姑娘。”
陸清寧抿嘴輕笑。正巧遇上呂媽媽,之後又正巧遇上她?這還真是夠巧的……
“宋姨娘與其坐在花從後面發呆,不如回自己院子裡抄抄經文替四姑娘祈福,再或者,待我派人請的郎中來了,宋姨娘與他們說一說,四妹妹平日裡怕吃什麼,怕穿什麼,若是吃了或是穿了,會有什麼後果,也好叫郎中趕緊找出病因,以便趕緊醫治。”
三姑娘又派人請郎中去了?宋姨娘眉目微轉,呂媽媽之所以來找她,便是想叫她求一求三姑娘,郎中們根本便是酒囊飯袋,與其白花診金,還不如給四姑娘換個住處……也不知今兒三姑娘請來的是何人?
陸清寧卻不等她問出口,便主動告訴道:“不過是幾個郎中而已,陸家還是請得起的,今兒請的便是位名醫,想必不出半個時辰便該到了。”
“再不然,宋姨娘便往佛堂走一趟,叫呂媽媽轉告四妹妹,就說是我說的,為了給她治病,哪怕將這大順朝的郎中請遍了也在所不惜,叫她莫要擔心也莫要害怕。”
“另外呢,叫她最好將之前幾天都接觸過什麼好好回憶一下,否則疹子治不好,再因此破了相……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本來陸清寧早就斷定,陸清雅身上的疹子多半就是她自己弄出來的——這人根本就是個過敏體質,為了裝病,先故意接觸過敏源,一旦能離開佛堂,立刻遠離過敏源,病不用治也會好的。
再看宋姨娘的面色紅紅白白煞是好看,她更是覺得,這個判斷沒錯了;身為陸清雅的生母,宋姨娘又怎麼會不知道親生女兒的體質和“奇思妙想”呢。
“宋姨娘很著急去佛堂?這樣也好,我也要趕緊去理事花廳呢,咱們就此別過吧。”陸清寧懶得再跟宋姨娘演戲,便對著她揮了揮手,同時給蘇媽媽身邊那小丫頭使了個眼色。
這個小丫頭叫水晶,是梅媽媽兩個月前替陸清寧買回來的,一同買回來的還有兩個,各自叫了碧璽和瑪瑙。
三個小丫頭年歲差不多,水晶大些,夏天才滿了十一歲,最小的瑪瑙今年也九歲了。她們全是會武藝的,只因出身軍戶,大順朝又有很多年不曾打過仗,家裡孩子越養越多,根本吃不飽飯……
水晶尾隨著宋姨娘離開後,陸清寧也帶著蘇媽媽到了理事花廳;進門時,二太太剛剛將差事吩咐完,正在一個個的發著對牌,見她進來不由有些驚訝:“方才宋姨娘在門口晃蕩了半天,怎麼,你來時路上不曾遇上她?”
宋姨娘雖然是大房的,二太太對這人的纏人功夫也很知底細,因此她也沒想到,陸清寧怎麼沒片刻便來了。
還是姑奶奶陸婷姝笑道:“自打出了于姨娘那一遭事兒之後,宋姨娘也老實多了,恐怕也不敢太過分的纏磨三娘罷。”
何止是宋姨娘老實多了,就連雪芳被于姨娘鼓動著、醞釀了很久的裝病嫁禍計謀,最終也到底沒敢嘗試呢;如今的陸廷軒都想不起有雪芳這麼個人兒了,倒是沁玉姨娘那裡,他還能十天半月的去上一趟。
陸清寧才琢磨到陸廷軒,便聽二太太苦笑道:“她是不敢纏磨三娘,可她敢求大老爺啊。大老爺方才不就派了小廝來給四姑娘求情了?”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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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4:11:24
第九十三章 上門報喜
陸清甯聽二太太葉氏說,陸廷軒派了小廝到後宅來給陸清雅求情,她一點都不驚訝——陸廷軒最疼的孩子便是陸清雅和七少爺陸文韜了,否則也不會令陸清雅自幼便養成了那般驕縱愚昧的性子。
至於七少爺陸文韜也很受寵,一是他出生于陸廷軒三十歲那一年的晚春,當時陸廷軒書房前有棵石榴樹,已經三年不曾開過花了,卻在陸文韜出生前的早上,開了紅紅火火的二十幾朵;二是……陸廷軒也想疼愛小六兒陸文淵,無奈那孩子跟他卻不親近,見到他便躲。
“三娘不想知道你爹怎麼說的?”二太太笑問陸清寧道。
陸清寧立刻笑起來:“二嬸娘叫我猜一猜罷。我父親必是說,四娘在佛堂關了這麼久,再驕縱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如今又長了一身疹子,不如將她放出來、也好將養身體?”
“人家都說知女莫若母,你這卻是知父莫若女呢。”二太太撫掌輕笑。
“那我再猜猜二嬸娘如何回的吧?”陸清寧調皮的笑道:“二嬸娘一定是說,後宅有三位孕婦,又有好幾個姑娘少爺年紀尚小,若是郎中查不出四姑娘的病因,不好叫她離開佛堂,只怕過了病氣。”
二太太立刻有些愁眉苦臉:“這個你可猜錯了,你二嬸娘哪有這麼聰明,你應該猜這些話是你姑母說的才是。”
大老爺再如何不堪,那也是她的大伯子,是陸婷姝的親大哥,是三娘的親爹。若不是怕打老鼠卻傷了玉瓶兒,依著二太太的性子,當時便想怒斥那小廝。後宅的事兒還輪不到老爺們插手!
尤其是這位大老爺對待庶子庶女的態度,真的令二太太難以忍受;不該縱著的他縱著,不該疼著的他疼著,結果養出那麼幾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來,還得叫後宅這些女人幫他收拾爛攤子!
“姑奶奶!大事不好!”陸清寧不待與二太太再說什麼,便見梅媽媽推開花廳門匆匆走進來:“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升任了禹州府同知!”
花廳裡的幾人立刻大驚失色——當然陸清寧的失色是裝出來的,來了這麼久,她早就習慣了這種日子,該裝驚訝時裝驚訝,該裝委屈時裝委屈。實則她還怕老太太複起麼,她正愁幾個姨娘和庶姐庶妹不夠她整治的!
“是打探來的消息。還是老太太娘家有人來報喜了?”陸婷姝冷著臉問梅媽媽道,似乎不大滿意梅媽媽的大驚小怪。
梅媽媽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是報喜的人來了……”
老太太病了好久了,一直都不見起色,外加整治老太太根本便是老太爺的決定,誰都認為老太太根本不會再有崛起的那一天。哪裡還會主動打聽與她有關的一切呢。
“報喜的都來了,也就是說消息已經準確無誤了。”陸婷姝看似自言自語。又像在說給二太太與陸清寧聽。
兩人不等答言,她又問梅媽媽道:“報喜的人是剛到,還是已經離開了?”
聽梅媽媽說人剛到,已經被老太爺請進了書房一刻鐘,陸婷姝的冷臉頓時有些發黑——報喜的人不該是包家的下人麼,老太爺竟然還將人請進了書房?
“來人不是包府的管家?”陸清寧亦是皺起了眉頭。
二太太和陸婷姝也抬頭看向梅媽媽,一同等她回答這句話;等梅媽媽說到來人是老太太包氏的侄孫包明培。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禹州的名醫,就連陸清寧也不由低歎起來。
她早就懷疑老太太的病其實並不太厲害,之所以裝了這麼久,那是為了韜光養晦;直到前兩個月梅媽媽將那幾個會功夫的小丫頭買回來,她終於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老太太早就知曉她的娘家侄子在活動官職呢!一直裝病等的也是這一天!
當年的老太太包氏沒進陸家門兒之前。也是個商戶家的良家女子,包家之所以將她送給老太爺做了妾室。只因當時有筆生意急需老太爺陸珩救火。
再到後來,包家的生意也沒甚起色,卻有幾個子侄讀書很是爭氣,老太太那時便開始明裡暗裡資助著娘家;而現如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的娘家侄子也終於“知恩圖報”前來拯救她了!
陸清寧想到這裡,不由暗自苦笑。陸家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會很太平了——她不是擔心老太太複起後,後宅會亂成什麼樣,而是擔心陸家填不起包家的無底洞呢。
今兒大清早,包同知便打發了兒子跑來天穎府給陸家報喜,恐怕出發時還是半夜吧?所謂的無利不起早,說的便是這個呢!
之所以這麼說,只因陸清甯知道,包氏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包天磊,做小知縣已經做了六年,如今說升任同知便升任同知了,銀錢打點的一定不少,這個窟窿不找陸家填,難不成還去禹州任上刮地皮?
若他真敢刮地皮,也不至於當了知縣六年,去年嫁大女兒的嫁妝都是包氏出的!才當上同知,便跑來陸家報喜,拯救老太太是假,拉攏脅迫老太爺是真!
陸婷姝顯然也想到了陸清寧所想到的,立刻吩咐梅媽媽:“再去探著吧……老太爺給包家封多少禮金,又是怎麼與包家少爺商談的,差了誰帶著郎中來內院給老太太瞧病,郎中都說了些什麼,老太太什麼反應,儘量都打聽仔細些。”
梅媽媽應聲離去後,花廳中幾人久久沉默。一刻鐘之後,陸清寧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將茶壺中冷掉的茶潑掉,重新換了新茶葉續上開水,趁機開口道:“二嬸娘與姑母莫太擔心了,老太爺也不是輕易被人威脅得了的。”
包天磊做了禹州同知又如何,還能將手伸到天穎府來?禹州有陸家的產業和生意又如何,外祖謝家還在禹州呢,禹州的知府方大人,可是大舅母的姨表弟,二舅父謝嘉良的八拜之交,還是外祖父的義子!
若包天磊只是趁著升官之際來陸家斂財,他漫天要價,老太爺也會就地還錢;若他只是軟硬兼施,請老太爺將管家權利還給他姑母包氏,再慢刀子割肉、一點點從包氏手裡往外掏,老太爺也不會輕易上他這個當。
“除非……他許諾給老太爺什麼好處,而這好處又十分誘人。”陸清寧低聲道。
也唯獨這個行得通了,畢竟老太爺也是商人;包家人無利不起早,老太爺更是一樣。跟一個老奸巨猾的商人談條件,一點好處都不給,便想提這要求那要求,開什麼玩笑!
陸婷姝沉聲道:“正是,我怕的也是這個,因此才叫梅媽媽務必將一切都探聽仔細了。”
不論是二太太還是陸婷姝,抑或是陸清寧,從骨子裡都不怕老太太重新掌家;打理後宅這麼久,誰都挺累的,真是巴不得有人將這差事接了,好還她們一個清靜。
至於老太太重新掌家後,又要出什麼麼蛾子對付眾人,她們也不覺得多可怕,充其量是厭惡而已;她們唯獨不甘心的是,為何老太太這種人還這麼好命,都快要深陷泥潭時還有人搭救!
起起落落便是人生啊!陸清寧自嘲的笑想。二太太卻瞟了她一眼,歎氣道:“三娘還笑得出來?我與你姑母倒不在乎管家不管家的,可等到老太太重新掌家了,你可還能跟著學習打理中饋麼?”
陸清寧立刻笑回道:“二嬸娘莫擔心,我們太太早將大房的事務交給我打理了,中饋一樣能學的;二嬸娘不如也將你們房頭的瑣事交給五妹妹,叫她試著學一學?”
她知道二太太其實是替陸清許擔心呢,她跟著這兩位長輩學管家好幾個月了,瓤子裡又是個成年人,自認為沒什麼需要學的東西了;反倒是陸清許,正該學習打理中饋呢,便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陸婷姝立刻贊成的點頭:“三娘說得是,就算咱們不管家了,自己房頭的事兒也可以教會姑娘知道。”
“再者說,就算咱們還能接著管理後宅,待過了中秋,梅媽媽替幾位姑娘尋到的兩位嬤嬤也該來了,三娘她們也該去跟著嬤嬤學些不一樣的規矩和女紅了。”
陸清寧一愣。眼下都快到八月初了,過了中秋,嬤嬤們便要來了?還要叫她跟著學規矩,學女紅?這不是給野馬拴韁繩嗎!若能拴住那幾個庶女當然是件好事,可她自己不願意被拴啊!
陸婷姝看她一臉苦相,掩著口笑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咱們家雖然是商戶,人也得往高處走不是?規矩、中饋、女紅,還有琴棋書畫各種才藝,樣樣都得學啊!”
二太太也連聲附和道:“可不是怎麼著,多學些東西總是好的,我們五娘就是被她爹慣壞了,樣樣都不想學,我都擔心她將來嫁不出去!等嬤嬤們到了便好了!”
陸清寧垂頭不語。原來多學東西是為了嫁人?那還不如學學禦夫之術,學學如何對付婆婆應付小姑!姑奶奶也說了,陸家是商戶,難不成學了琴棋書畫和女紅,商戶女便能變成士族千金?
花廳門響。梅媽媽像上次一樣匆匆走進來,卻並沒像上次一樣大驚小怪,而是走到陸婷姝身邊,附耳說了兩句。陸婷姝頓時高挑眉毛道:“什麼?你說包天磊承諾,給陸家爭取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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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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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4:11:35
第九十四章 步步緊逼
姑奶奶陸婷姝這話一出口,二太太的臉色一下就變得很難看。
三娘方才說,除非包家會給老太爺什麼好處,她還不信——包家這些年都靠著陸家過日子呢,鐵公雞身上豈能拔毛。可如今聽來,好處還真有,並且還是鹽引!
若果真如此,她與小姑子這幾個月真是為人做了嫁衣裳!她才不是非得想管家呢,她就是不甘心!
陸婷姝亦是沉著臉,半天不說話;還是陸清寧笑著對梅媽媽道:“不如您再繼續去探聽著?待包家的人都走了,再回來跟姑奶奶和二太太細說。”
她也想知道,包天磊承諾歸承諾,老太爺到底答應沒有;可眼下並不是為這個糾結的時候,畢竟事兒才出,還是各方面都打聽打聽比較好。
梅媽媽對這位三姑娘還是很信服的,又得了陸婷姝同意的眼神,立刻便轉身又出了門;看著花廳門在梅媽媽身後合上,陸清寧方才笑道:“什麼叫承諾,承諾沒變成事實之前,跟空言也沒兩樣兒。”
“同知這個官職,雖說也主管鹽糧漕運水利等等,人數卻並沒定額,包天磊這人可是還不曾到禹州府的同知廳報到呢,他怎麼就知道,鹽引這個最肥的差事能被他分管?”
二太太和陸婷姝皆是滿臉驚疑,陸婷姝更是問道:“三娘如何還懂得這些?我和你二嬸娘都不知曉這個!”
商戶人家的女子,再能幹也就是滿腹生意經了,官場上的官職和內幕她們怎麼會懂,因此也不怪兩人這麼驚訝。
陸清寧笑道:“三娘之前先是落了水,後又是在山路上撞傷了背,閑得無聊時便想看些雜書解悶兒;可老太爺書房裡的書。一本話本子都沒有,講的全是這些……於是三娘也便勉強看了幾本,雖是一知半解的,總算記住了些。”
孫姨奶奶自打知曉她愛看書,隔三差五的便給她送幾本到清寧園去,再將看完的帶走;陸清寧也不挑剔,孫姨奶奶送什麼來她便看什麼,何況這位姨奶奶做丫頭時,便是在書房裡服侍的,送來的書無論如何也不會太過晦澀難懂。
二太太兩人頓時恍然大悟。連帶著之前的緊張也消失了大半。
三娘一個孩子都懂得這種承諾不能輕信,想必老太爺也不會被輕易騙過——何況這種大事。包明培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又能跟老太爺談成何等程度,還不是先替包天磊轉達一句,其餘一切有待詳談。
“再者說,就算包同知真是掌管了鹽引這一塊,這大肥肉又沒一直擺在同知廳。等他上任了隨便被他拿來用。他新官上任,便敢在老鹽商們嘴裡奪食?”陸清寧輕笑著。繼續給二太太和陸婷姝解心寬。
“掌管鹽引的同知大人再能拿著鹽引做文章,也沒有必要搞得如此雞飛狗跳,只待他到了任上,那些老鹽商們早就該將孝敬送到他面前了;叫他為了陸家得罪他人,將別人手裡的鹽引強奪了再交給陸家,陸家難道還能比老鹽商出的孝敬還多?”
“那些鹽商,哪個又是白給的。全是心狠手辣的主兒,他若非得這麼做,反而給他自己找了無數麻煩,難道他傻麼!”
陸家當初做皇商便做了多少年,可也不過是做做糧食與茶葉。鹽商這一處從不敢染指;外祖謝家至今還是皇商,也從來不曾沾過這一行。可想而知,鹽商早就被某些商人壟斷得死死的。
陸婷姝頓時撫掌大笑:“原來如此!還真是這個道理,就算換我做這個官也是一樣的,只要鹽商不少孝敬,何必得罪了他們,樂不得坐享其成呢。”
二太太更是歎氣笑道:“這些包家人……還真是狡猾的可以,他們當這是姜太公釣魚呢。”
“雖說鹽引這個事兒,老太爺不會輕信……三娘怕的是,只要包大人上任了,老太爺多少也要給他些面子。”陸清寧的眼神望向了添芳園方向,“因此二嬸娘與姑母還是儘早做些打算吧。”
陸婷姝微笑道:“咱們行的正坐得直,不怕她複起。再說了,複起哪有那麼容易的,她就算是裝出來的病,也得慢慢好,否則便是將陸家人全當傻子了!”
話是這麼說,陸婷姝的心裡其實卻挺悲哀。包天磊的長子包明培才剛十六七歲吧,就這麼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都敢來與老太爺空口說白話,看來陸家過去實在是太仁慈了……
包氏老太太當年不過是個被娘家送人的小妾,後來卻能堂而皇之坐上陸家主母的位子;離開娘家時半點嫁妝都沒有,後來卻能靠著陸家養活包家一大家子人,還培養出三兩個秀才舉人甚至六品官兒。
陸家的人軟弱好欺!陸家的錢花著舒坦!若不是早給了包家人這麼個看法,包天磊怎麼能這麼早便迫不及待的打發自己大少爺來報信,還拿著根本不可能的鹽引跟老太爺談條件!
陸清寧卻冷冷的眯眼,看來待會兒回了清寧園,是該給外祖寫封信了——老太太一旦複起,最先便得對付太太,太太還有兩個多月便要生產了,可不能節外生枝!
三人正待進一步商量下,看看究竟是要等梅媽媽打探回來再說,還是立刻做些防範,便聽得門外響起個細細的聲音:“三姑娘,奴婢有要緊事稟報。”
是水晶!陸清寧徵詢的看了看二太太和陸婷姝兩人,兩人皆點頭,她這才喚道:“你進來吧!”
又對二太太兩人說道:“我今兒一早又給四姑娘請了個郎中來,若這個郎中還是看不出她的毛病到底緣何而起,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二太太不屑的笑道:“你們大房這幾個裝病裝的都是一門兒靈,怕都是老太太的徒弟吧。”
水晶此時也推了門進來,幾步走過來先給二太太和姑奶奶施了禮,這才走到陸清寧跟前,卻不開口說話。
“二太太和姑奶奶都不是外人,你探聽出什麼來了,只管照實說罷。”陸清甯很滿意水晶的表現,買這幾個丫頭回來時,她便挨個教過,不許她們亂說話。
水晶這才屈膝道:“回姑娘,奴婢瞧著四姑娘的奶娘呂媽媽不大對頭,她將些根本都不曾晾乾的衣裳收進屋子裡去了,四姑娘還好像不放心似的,還一件件摸過。”
“奴婢本想躲在窗下多待一會兒,呂媽媽卻端著小杌子出來,看似是給宋姨娘和四姑娘放哨的,奴婢不敢多留,便偷偷溜出來了。”
陸清寧之所以打發水晶尾隨宋姨娘去佛堂,便是想叫這丫頭去發現些蛛絲馬跡的。
她本想著,陸清雅若真是故意搞出一身疹子來,也許會跟宋姨娘講,好叫宋姨娘放心,水晶若聽見了,她也好堂而皇之找上門去將陸清雅揭穿;誰知道呂媽媽還挺警醒,竟然知曉端著凳子出來坐著,平白打亂了她的好計畫。
不過呂媽媽雖是四姑娘的奶娘,畢竟也是下人,跟著四姑娘這麼些年又有了感情,四姑娘的交代她也必須聽,陸清寧並不驚訝。
她可不是那種只對著下人撒氣洩憤的主兒,有四姑娘擺在那兒,無論如何也輪不上呂媽媽被怪罪,若這個奶娘實在不著調,也得等整治罷四姑娘再說不是麼——這就叫冤有頭債有主。
水晶的一番話,令二太太和陸婷姝都有些糊塗,還是陸清寧笑道:“三娘方才才來時,二嬸娘不是問我,遇沒遇上宋姨娘麼,後來梅媽媽來了,便打斷了;三娘是遇上她了,她求我給四姑娘換個住處。”
“我跟她說若是實在擔心,不如親自去佛堂瞧瞧,之後便叫我這小丫頭也跟過去了。”
陸婷姝身邊的梅媽媽便常做這種事,二太太兩人立刻便明白了,都大笑起來;之後卻都皺起眉頭,陸婷姝還問道:“莫不是四姑娘的疹子便是穿了濕衣裳醃出來的?”
陸清寧笑道:“反正陳郎中也該到了,等診完脈再說吧。這老爺子畢竟不比那些庸醫,到底是吃出來的毛病還是穿出來的,陳老爺子應該瞧得出。”
二太太輕挑眉梢:“過去我只覺得四丫頭驕縱,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手段?為了不在佛堂裡繼續呆著,都開始自殘了?姑娘家不是最該愛惜自己一身皮肉的麼?”
陸清寧便將她之前與陸清嫵一同想到的說了說,二太太噗嗤一聲:“哦,她打的是這個主意?這丫頭……到底年紀小啊,這計謀也太不周到了些,這滿宅子的孕婦孩子,誰敢放她出來?”
見二太太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陸清寧也忍不住笑起來,笑夠了方才告訴水晶:“你回去吧,有蘇媽媽在這兒陪我便行了,若是有別的事兒,你再來找我。”
“又到了大嫂診平安脈的日子了?左右這裡也沒什麼事情要處理,不如三娘你就回去吧,待陳老爺子離開千疊園,你好親自帶著他老人家去佛堂,以免老人家在咱們那四姑娘面前受委屈。”陸婷姝道。
陸婷姝很清楚,陳老爺子這種名醫,跟普通郎中不同,若不是外祖家舉薦,陸家這種名聲……人家根本不愛涉足;如今又求人家去給四姑娘看病,主家無論如何也該有個人陪在身邊才是,否則也太失禮了不是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11:48
第九十五章 有人告密
陸清寧本想等梅媽媽回來,聽聽後面的打探結果再說,可聽著陸婷姝說的也很有道理,陸清雅那種人誰知道呢,萬一怕郎中壞了她離開佛堂的大計,對著陳老爺子翻臉也是可能的,叫老爺子受這種委屈,確實不應該。
於是便起身與二太太和陸婷姝告了退,攜著蘇媽媽與水晶往回走去。路上遇上個叫不出名來的婆子,似乎是垂花門那邊過來的,遠遠的看見她們主僕,便一路小跑著過來:“三姑娘好。”
陸清寧不知這婆子想幹什麼,卻不好打發她趕緊走,只好笑道:“媽媽是在哪裡當差的,過去似乎沒大見過。”
那婆子立刻放低了聲音,同時還瞧了瞧身前身後,“回三姑娘,老奴夫家姓李,老頭兒是前院側門上看門的,老奴自個兒原來在浣洗上當差,前些日子被二太太分到了添芳園做粗使婆子頭兒。”
路清寧眼前頓時一亮。敢情這是二太太的人?立刻笑道:“原來是李媽媽,李媽媽這是打哪兒來呀,可是要去見二太太的,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在理事花廳呢。”
李婆子又看了看四周,繼續低聲道:“既是遇上了姑娘,老奴不去花廳也罷,與姑娘說也是一樣的。”
僕婦們之間最近都在議論,三姑娘打賞錢從不摳門兒,若能將這兩件事兒說給三姑娘聽,倒比去二太太那裡還強些——二太太是當家之人,她去稟報什麼都是應該的,哪有三姑娘這裡爽快。
陸清寧……也是這麼想的,若是李婆子願意將事情講給她聽再好不過了,凡事能早知道便不要晚知道不是麼。
待聽這李婆子嘀嘀咕咕學說完畢,陸清寧只覺得兩個額角青筋直蹦。
老太太是裝病的這事兒也就罷了。她之前早就知曉了;可是那老太太竟然敢打她的主意,攛掇包明培回家商量了父母,速速請了媒人來與她提親!
而蘇媽媽雖然變了臉色,卻不大敢相信這婆子說的話。這人不過是個粗使的婆子頭兒,老太太與娘家侄孫密談,怎麼能叫個隨便的婆子聽見?
李婆子不由紅了臉道:“老奴不瞞三姑娘說,自打老太太病了之後……添芳園也便沒了什麼規矩,唯獨有冬豔和齊媽媽兩個忠心的,又不是三頭六臂,哪裡忙得過來;又架不住那個夏妍是個嘴碎的。仨瓜倆棗兒便能買她說一大套實話。”
陸清寧之所以沒像蘇媽媽那般疑心這李婆子是騙人的,便是早知道這個——老太太當初病了。二太太和陸婷姝便將幾個下人塞進了添芳園,連搗亂加探聽,還算比較容易。
可這李婆子既然說,老太太身邊只有兩個忠心的、根本不夠防範,為何她早不來報告老太太是裝病?還是這人一直藏著掖著。只為了適當時候拿來換賞錢?
李婆子的老臉更是紅上加紫:“齊媽媽看著是個悶葫蘆,心計卻不少。當著老奴們這些下人的面兒,端出來不止一次的血痰盂了,恐怕就連夏妍也是被蒙在鼓裡的。”
“這次是包家人來報喜,老太太不免放鬆了些,齊媽媽也高興得滿臉是笑,這才被夏妍聽到了些不該聽到的話。”
陸清寧眉頭微皺尋思了片刻,便示意奶娘掏些碎銀賞給李婆子。又低聲囑咐李婆子道:“媽媽可是覺得,夏妍那丫頭徹底不想好好在添芳園當差了?也是呢,那丫頭與冬豔年紀都不小了……老太太這一病,根本沒心思替她們做打算了。”
“不如媽媽回去替我傳個話兒,叫她抽空往我院子走一趟?若是白天走不開。夜裡來也是可以的。就說我說的,只要她來。我決不虧待她。”
待李婆子揣著一把碎銀千恩萬謝的告了退,陸清寧眉頭又是一陣輕跳。包氏啊包氏,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若說包氏只是單純的想叫陸家女與娘家親上加親,她死都不信;恐怕一是替包家看上陸家嫡女的豐厚嫁妝,二是想推她陸清寧進火坑才是真的吧?
在陸家,且不說幾位太太和陸婷姝都護著她,還有老太爺看在謝家與謝氏的面子上、也高看她一眼呢,可若等她嫁到包家去,還有誰替她撐腰?
她自己知曉自己可以不要人撐腰,也知曉自己絕不會老老實實等著嫁去包家,可包氏……卻以為商家女嫁進同知大人家是高攀了,她陸清寧肯定巴不得高攀呢!要知道過去的陸清寧,除了暴躁高傲可是凡事不懂的!這算盤打的!
“奶娘,我這兒有水晶呢,您再回花廳一趟吧,避著外人將方才這事兒跟二太太和姑奶奶學說學說,聽聽她們怎麼說,再回清寧園便好。”陸清寧也知道哪頭兒輕哪頭兒重,她自己先忙陳老爺子這邊是正經,學話的事兒,交給奶娘便是了。
其實陸清雅的病也不用看了,但是也不能叫別人說她苛待庶妹不是?因此她必須請上陳老爺子一同往佛堂走一趟,雖然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陸清寧帶著水晶一路又回了千疊園,陳老爺子帶著木香也是剛剛進門。立等在一邊、等著他給太太看完了脈,說了幾句胎相很好一類的話,她這才上前施禮,口中笑喚陳爺爺好。
又笑對謝氏道:“您只管躺著,我請陳爺爺到廳裡喝杯茶。”
出得內室門又出了西次間的槅扇,陸清寧頗不好意思的給陳老爺子賠禮:“只因昨日請了好幾位郎中來,都瞧不出我家四妹妹的病因,更別提按著病因開藥方了,只好麻煩您去瞧她一瞧。”
陳老爺子就著木香端來的水盆洗了手,撚須微笑道:“莫不是你家的佛堂太過潮濕?”
陸清甯一早兒差人去請陳老爺子時,便叫人將陸清雅身上的疹子形態學說給老爺子知曉了;眼下聽了這話,她立刻想到水晶看見的濕衣服一幕,不由心頭暗道,這老爺子真神了!
待她將濕衣服的事兒說罷,陳老爺子微笑不減,叫過木香來叮囑交待了一大套,這才笑對陸清寧道:“我都教給了木香,叫她隨你前去便可。等她看過了病患,只要真是我說的那般,潮濕便是罪魁禍首,這等小伎倆,還不勞你陳爺爺我出馬吧!”
說罷這話,陳老爺子連茶都不喝了,接過高媽媽送上的診金荷包便告辭走了!
這老爺子真有性格,根本不屑給陸清雅瞧病呀!陸清寧一路小跑著將老爺子送出千疊園門口,又請高媽媽務必囑咐馬車、給老爺子送出府門一路送到家,這才無奈搖頭回了正房、
陸清嫵也正在與木香說笑:“……陳老先生真是個性情中人。”
見陸清寧苦笑著走進來,她立刻站起身:“我陪著三妹妹和木香姐姐一起去佛堂吧。”
幾人便與太太謝氏說了聲先走,魚貫著離開千疊園往後院深處走去。木香早得了陸清寧的吩咐,雖然她是木香的賣身契持有者,也莫在外人面前行主僕禮,這一路便只管與兩位姑娘說笑著,眨眼便到了佛堂門口。
這裡與其說是佛堂,其實就是個僻靜的小院兒,正房三間,中央那間供了菩薩,西屋供了已故老太太的牌位;東西各一排廂房,西邊那排住了在這裡當差的婆子,東邊住的便是四姑娘陸清雅與奶娘呂媽媽了。
陸清寧還是頭一次到這佛堂來,見這小院兒的門戶都挺緊密的,立刻想到了水晶之前來一定是跳了牆,不免羨慕嫉妒恨——她如今雖然早都恢復了訓練,卻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怕驚醒外間值夜的丫頭,進步真是緩慢啊,也不知她何時才能俐落的翻過這種高牆?
人在深宅大院,翻牆跑出去上街玩耍是不現實的,可聽聽牆根壁角不是也用得上?再不然,給某些人的小廚房里加點調料比如瀉藥,也似乎蠻解恨?
卻聽得東廂房裡驚天動地的一聲怒喝:“她來做什麼,我這裡不歡迎她,叫她給我滾!”
這是四姑娘陸清雅又暴躁了!陸清甯憐憫的看向東廂門,旋即便看見呂媽媽一臉尷尬走出,嘴唇囁喏的說不話來。
“呂媽媽拿兩個小杌子來給我和大姑娘坐,再領這位女郎中進去給四姑娘看看病吧。”木香還沒進去看見陸清雅身上的疹子呢,陸清寧現在不想爆發。
呂媽媽這才發現郎中是個女子似的,立刻一臉笑容:“是位女郎中?這敢情好!頭幾個郎中都是男子,根本便看不好四姑娘的疹子麼!”
陸清寧冷眼看著呂媽媽裝來裝去。陸清雅故意穿濕衣服穿出疹子來,呂媽媽會不知道?這一臉的笑容,別提多牽強了,這是怕女郎中看得仔細,尋出病的根由來吧!
木香借機與陸清寧對了個眼色,扭身便隨著呂媽媽進了屋。陸清雅似乎沒想到陸清寧並不進屋,一腔的怒火有些沒處出似的,瞪了木香好幾眼,這才趴到床上,任由呂媽媽掀開一點衣角給木香看。
木香冷冷的看了呂媽媽一眼:“只有這一小片長了麼?”
……木香再出來時,已經是一盞茶後。陸清雅的罵聲又在東廂響起,無外乎是什麼郎中全是騙錢的,陸三兒根本便是想叫她破相……
“陸清雅,我給你兩條路你自個兒選!”陸清寧迅速走到東廂窗根兒:“要麼我現在便差人送你出府養病,要麼你三天內給我好起來!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也不要妄想跟我談條件!你自己個兒好自為之!”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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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4:12:00
第九十六章 我陪你玩
東廂房裡立刻鴉雀無聲。
陸清寧也不著急,還是原來的姿勢站在窗外,臉上的笑容也愈來愈盛——想跟她鬥?來了這小半年,她早就認了這個環境這個身體了,若不是嫌平日裡無聊,拿這些人當著老鼠耍一耍也權當解悶兒,什麼陸清瑩陸清雅,早都連骨頭渣子不剩了!
她從不忌諱手上沾血。可這內宅就這麼一點子大,既不比現代的網路遊戲,更不比她前世的工作,若是上來就將全部小怪打乾淨,之後升級去哪裡啊?難道之後便老老實實的、跟著八月底來的嬤嬤們學繡花,學淑女走路?
良久的無聲沉靜之後,陸清雅終於再次爆發了。她從廂房裡沖出來的那一霎那,陸清寧立刻便瞧見了她的臉,還是原來那般光滑細嫩,根本一個疹子都沒有。
而木香方才退出來之後,便低聲告訴陸清寧了,這位四姑娘身上的疹子,正是師父陳老爺子講的那樣,確實是潮濕所致;若說是廂房裡的環境潮濕,臉上怎麼會不長,偏偏長在後背前胸各一片?再者說,環境潮濕更該長在腿上的!
四姑娘的狀況,一定是裙服不如上裳捂得嚴實的緣故;而那廂房裡,也是極乾爽的。不過這些話木香並沒全講出來,只因……她也想看看自己這個主家姑娘,到底有多聰明。
果然三姑娘一點便通,立刻便站在窗邊怒喝四姑娘了,四姑娘也真是個膽子大的,沉默了這麼久後到底竄了出來!
木香幾乎有些顧不得陸清寧過去的囑咐了,閃身便想掩在自家姑娘身前,只怕怒極攻心的四姑娘抓自家姑娘一個滿臉花。
誰知眼前一閃,小丫頭水晶本來遠遠的在院門邊站著。此時卻極是迅速的躥了過來,只是一擋一撥,險些便將四姑娘弄個仰八叉。
被呂媽媽拼了命摟在懷裡才不曾摔跤的陸清雅,俊臉立刻被氣得變了形,指著水晶破口大駡起來:“你這個死奴才!竟然連我也敢動!難不成你以為有三姑娘撐腰,我就奈何你不得?當心我喚人賣了你,再不便幾板子打殺!”
水晶卻只當聽的是狗吠,方才的動作之後,立刻沒事人般,面無表情的立在自己姑娘身邊。只有雙拳緊緊握著垂下,令人能多少看出。這丫頭心頭也是有怒氣的。
她雖然來的時間不夠長,卻也知道,自家姑娘很是護著下人,甚至不惜在下人無法回嘴時,牙尖嘴利的奚落對方。
既然姑娘喜歡這個。她何苦搶姑娘的風頭,只管護好了姑娘的安全便是了——姑娘早就答應她和碧璽瑪瑙。說待她們滿了十八歲,便給她們撕了賣身契放出去呢!
陸清寧果然對著陸清雅冷笑幾聲:“水晶是我的人,你敢碰她一下試試!”
“你的、你的也是陸家的!該打便打,該賣便賣!”陸清雅並不知道水晶是陸清寧自己花錢買來的,“你若是怕了,便叫這死丫頭跪下來求我吧,否則我便叫奶娘將她拖出去立刻賣了!”
陸清寧卻不聽她這個。只管喚陸清嫵道:“大姐姐莫坐著了,咱們也該走了。我已經給了四妹妹兩條路,午後再派人來問問她選哪一條便是了。”
呂媽媽此時看了自己姑娘一眼,一時明白了,姑娘這是想捉三姑娘一個痛腳。以免真被逼著選那兩條路;立刻便上前一步欲拉水晶,嘴裡還嘮叨道:“你這丫頭還不跪下求四姑娘饒了你!”
“四姑娘雖是在佛堂住著。不願將這清靜之地鬧得一塌糊塗,你這當下人的也不能失了本分不是!若四姑娘真要將你打殺了,你當你一個奴才能躲得過去?便算是連累了三姑娘也不好不是?”
陸清寧立刻回身冷冷逼近呂媽媽,同時將水晶撥到自己身後:“呂媽媽還懂得這是清靜之地?你陪著四姑娘胡鬧之時,可想到菩薩在正房瞧著呢?你縱容四姑娘胡作非為的時候,可想到你也是個奴才,打殺發賣都得由人?”
“我還是那句話,兩條路給四姑娘選,若是午後我派人來了、你們主僕還沒選出來,莫怪我趁著天黑往外面送人!”
呂媽媽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方才三姑娘在窗外斬釘截鐵的提出兩條路,她心裡便嚇得夠嗆,卻想著三姑娘也許只是套話兒呢——這佛堂連個鬼都不來,她們主僕做了什麼,三姑娘怎麼能知道!
這會兒她卻不敢那麼想了!又回想到那個女郎中看罷四姑娘的後背前胸,又張羅著看腿……呂媽媽憤憤的目光立刻盯向木香,定是這個女郎中看出蹊蹺來了!
陸清嫵此時也站起身來整理著裙子,只待陸清寧再說走、便一同離開了。冷不防陸清雅突然沖了過來,伸手便想推她,口中還罵罵咧咧道:“連你也敢來看我的笑話!”
正覺得無處可躲了,陸清嫵只好閉眼等著摔一跤,便又聽得一聲痛呼:“……哎呦好痛!”
陸清嫵睜眼一看,陸清甯單只手便擰住了陸清雅的手腕,疼得她兩條秀麗的眉毛都擰成了兩團黑疙瘩。不由低聲勸慰道:“三妹妹松了她吧,待午後再說也不遲!”
陸清雅聞言還想橫眉立目繼續咒駡陸清嫵,不想陸清寧不但不鬆手,反將她那手腕擰得愈加緊了,痛得她豆大的汗珠子接二連三滲出額頭,撲啦啦掉落下來。
見她著實的忍不住了,陸清寧這才將她輕輕一推,推回到呂媽媽懷裡,聲音愈加的比之前還冷上幾分:“你給我記著,陸清雅,這僅僅是剛剛開始。被我抓住的害人黑手,我絕不會一把擰斷她,我會慢慢陪著她玩兒,慢慢的玩死她!”
說罷這話,她的唇邊又漾出一絲笑容,跟之前的冷冽格格不入,可就是這絲笑容,嚇得呂媽媽連連退了幾步,之後便慌慌張張扶住陸清雅往東廂房倉皇逃去。
見身邊的幾人面目表情各不相同的看她,陸清寧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揚手一丟:“走吧,都看著我作甚呢,我的臉上又沒有花兒。”
陸清嫵與木香無奈的一前一後隨著她往院門走去,水晶卻怕那帕子上留著姑娘的表記,蹲在邊上仔細瞧了瞧,見不過是針線房上領出來的細棉布,用過便丟的那一種,便一腳將它踢到牆角,這才匆匆跑出門。
離開了佛堂,眾人心底的心情各有不同。陸清嫵仿佛還沉浸在陸清寧最後留在佛堂那幾句話裡——“我會慢慢陪著她玩兒,慢慢的玩死她”……
三妹妹莫不是嫌太寂寞了,還敢留著禍害解悶兒?再不便是戲文裡常說的藝高人膽大?看她身邊那個叫水晶的丫頭,倒是有些身手!
木香更是心頭震撼得無以言表。她本以為,三姑娘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嬌小姐,就算當初對她伸出援手,不但買下她,還將她送到師父名下學徒,也不過是比別的姑娘聰明幾分,喜歡玩些新玩意兒而已。
譬如很多官宦人家,都會給沒出嫁的女兒養幾個懂醫藥的丫鬟不是麼?
可如今再瞧,她這位主家哪裡只是聰明幾分的事兒,又哪裡只是為了養幾個懂醫藥的陪嫁丫鬟?
木香既是不在這個陸家當差,巴不得不琢磨後宅的明爭暗鬥,再說主家姑娘這樣子,分明是應付得來;難道姑娘曾經說過的,女子藥堂和女子郎中都不是說說便罷,而是要真做?若真是如此,她木香何其幸也!
水晶追上眾人,卻好似什麼都沒想,只是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頻頻回頭看向佛堂方向。還是陸清寧發現她總回頭,笑嗔道:“你這丫頭做什麼呢?也不怕扭痛了你的小脖子!”
又好似自言自語道:“也不知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在花廳沒有,如今四姑娘的病已經找出緣故來了,是不是該去說一聲才是?”
陸清嫵立刻接話道:“說是肯定得說的,否則還叫人以為是三妹妹敷衍了事了,趁著木香姑娘也在,一同前去說清楚了才好。”
“水晶你跑得快,你先去理事花廳瞧瞧,不管二太太她們還在不在那裡,都跑回來迎我們。”
陸清寧垂頭輕笑——陸清嫵也算個妙人兒了,這種話茬兒接得甚好,既替她說出了想說的話,省得她陸清寧一言堂,又明明白白站了隊。有這麼一個明白人跟在身邊,往後也省得她自己太過出風頭,只可惜,不久後陸清嫵便要嫁人了呢。
這樣的女子嫁了人,到了夫家後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吧?也只有陸清瑩和陸清雅那種,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不管嫁到什麼樣的人家,恐怕都會死得快些!
水晶跑得確實快,好像只是一眨眼功夫,已經到了花廳又折返回來,一路跑著一路道:“姑娘姑娘,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在,說是叫姑娘將女郎中請到花廳去說話呢。”
陸清寧的眼神卻盯了她的鞋尖幾眼,這才笑著點頭,又叮囑這丫頭道:“你跑得也實在太快了些,鞋子全都髒得不像樣子了,快快回清寧園換了,再回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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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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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0 14:12:13
第九十七章 斟酌對策
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分頭見了禮,木香便被請了坐下喝茶說話兒——陸清寧買來水晶等幾個丫頭,二太太兩人是都知曉的,可這木香……兩人還真拿她當了郎中,言語中也頗帶幾分尊重。
陸清寧要的正是這個效果。之前想過的什麼女子醫療隊,那都是急切不得的事兒,只憑木香一個人,哪裡能成“隊”啊,還是水到渠成最好;可雖然只有這麼一個人,也不能不利用不是,眼下不正是用上了?
若她當初將木香留在身邊做了丫頭,誰都會說她們主僕一夥兒;而現在這樣子,誰都得將木香當成名醫的徒弟好好敬著呢,木香口中的話,也就再公正不過了。
“女郎中是說,我們家那四姑娘根本便沒什麼病,只是自己穿衣裳不注意才受了潮長了疹子?”二太太像是不敢相信,又追問了一句。
木香笑道:“您說的正是。府上四姑娘的奶娘挺小心,只掀開四姑娘背上一點衣襟給木香查看,木香也怕看走了眼,便又商量著、看了看四姑娘的胸腹與腿部……”
二太太並不是不信陸清寧,更不是不信木香。
之前水晶那丫頭來報信兒,說呂媽媽將些潮濕的衣裳收回去,還與四姑娘鬼鬼祟祟的,二太太只以為,也許是三娘想趁機整治四丫頭呢,這才教給水晶當眾說了一套假話,求的便是她與姑奶奶成全。
她與姑奶奶早就達成了一致,只要三娘不離譜兒,她們便睜一眼閉一眼算了——三娘差點沒死在她那一對姐妹手裡,趁機還些顏色又如何?
可眼下聽這女郎中一說,原來還真是這麼回事兒,三娘和水晶之前的那些話、根本不是編出來的!這、這四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些!這何止是苦肉計呀。這根本就是欺上瞞下!
“女郎中可給我們四姑娘開了藥方?若吃了藥幾日能好?”二太太為陸清雅的作為震驚了一會兒,還是得繼續操心她的病情。
總不能就叫這四丫頭帶著一身疹子過日子不是?這後宅上百口子人呢,都知曉了之後豈不是大恐慌?難不成還一個個講去,告訴她們說四姑娘只是裝的?
木香笑著搖頭:“是藥三分毒,府上四姑娘只要不再接觸潮濕的衣物,吃食上再忌口些,用不了三五日自然便可以痊癒。”
二太太與陸婷姝便同時看向陸清寧。陸清寧也就將自己說過的兩條路給兩人粗略講了講:“……不管她選哪個,午後三娘都會叫人去聽她的回話兒。她若是執意不肯好起來,也不得不送她出府了,三娘聽說西南正鬧麻風病……”
陸婷姝聽罷這話便微笑起來。三娘早在郎中未到之前便已經知曉了四丫頭的病因。哪是一個機靈便能解釋得了的;還有方才這幾句話,這手段還真是夠硬!
二太太卻有些皺眉。四丫頭是不討喜。可畢竟也是陸家的姑娘不是?若真給安上個麻風病人的名頭兒送出去,這小命兒可就要交代了!
這時便覺得有人拉她衣袖,扭頭一瞧正是姑奶奶。原來陸婷姝也看出了二太太有些不虞,見二太太扭頭看過來,便附耳道:“二嫂你莫聽話只聽一半好不好?三娘也沒說一定要將四丫頭送出去不是。只是用這個逼著她自己個兒好轉呢。”
“如若不然,今兒給她抓了藥吃下。疹子消退了,明兒她還穿濕衣裳,這不是故意折騰人麼?只要她這麼來回折騰兩次,便算是老太太不將管家權利奪回去,恐怕咱們姑嫂兩個也幹不長了!”
二太太頓時恍然大悟,怒意隨即上了臉:“這四丫頭也太壞了些!敢情她這是故意幫著老太太呢!”
陸清寧見兩人嘀咕的熱鬧,便給木香使了眼色。木香隨即很知趣的起身告辭;二太太忙與陸婷姝一同站起身,又不迭聲的喚著身邊媽媽取診金來,還是陸清寧笑著攔了:“陳老爺子離開千疊園時,診金已經一併付了。”
又請二太太兩人留步:“三娘送女郎中出去便好。”
出了花廳門,將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塞進木香手裡:“我也不遠送你了。你出去記得叫輛車,省得路上事兒多。”
“另外我叫你替我尋著與你相似的女藥童。你也多上上心,這筆錢便留給你替她們安置暫時住處,萬一不夠使了,只管打著給太太診脈的旗號進來找我。”
木香本就是簽的死契,有陸清寧給描繪的美好前景擺著,又有陳老爺子這個名師帶著,按理說並不會貪墨主家一點銀子;因此她也很信任木香,方才交出去的這個荷包裡,可是她攢了兩個月的月例。
接了荷包又聽了囑咐,木香心頭大喜。姑娘真的想做女子藥堂!既是如此,回去路上她便可以順路去見見過去認識的兩個藥童!
“不單單是藥童,接生婆也是可以的。”陸清寧笑著補上這句話,便喚著花廳門口的婆子送木香離開。
二太太已經生罷了氣,臉色微微轉好,待見得陸清寧回來坐下,神情又有些難看起來:“三娘你叫蘇媽媽回來說的那些話兒,可都落實了?”
陸清寧微揚眉梢:“添芳園那個李婆子不是二嬸娘的人?”
陸婷姝笑著接上話兒:“蘇媽媽回來跟我們一學說,你二嬸娘也一頭霧水呢,根本想不起這個李婆子究竟是哪個。莫不是她記著你二嬸娘的好兒,還是曾經得過咱們誰的不菲賞錢了?”
二太太卻緩緩搖頭:“不管她到底是哪個吧,這事兒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呢;老太太可是個人精兒,又跟老太爺過了這麼些許年,肯定也知曉老太爺不是那麼容易被鹽引一說兒騙過的,可不便得多方面下手才顯更穩妥。”
若老太爺根本不想為得到鹽引掏腰包,包家退而求其次打陸家姑娘豐厚的嫁妝主意也是可能的!何況娶個陸家姑娘在家裡,那便是人質啊!缺錢了就管陸家要,為了自家姑娘的死活,陸家能不給?
都說爛船也有三斤釘,可那包家,爛了有多少年了?
便算是他家沒爛透,或是包天磊在知縣任上六年也搜刮了些,陸家姑娘的嫁妝早就有定例,嫡出姑娘的陪嫁、田莊鋪子加上壓箱底兒錢,至少也要值三萬兩!還有自己親娘私下給的呢,大嫂謝氏就三娘一個親閨女,給的能少得了?
二太太由此想到自己的五娘,眼眶突然便紅了起來,語氣也帶了濃濃的鼻音:“若是三娘的婚事被老太太抓住利用一番,開了這個頭兒,往後哪個姑娘也莫想好過!我也是有女兒的人,怎麼能容他們做這種醃臢事兒!”
陸婷姝本來還想安慰二太太來著,可被她這麼一說,也想到自己當年被老太太玩弄于股掌間的婚姻,鼻子立刻一酸,半晌說不出話來。
陸清寧見狀不好,一時卻又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勸慰;陸清嫵的婚事已經定下,比較起來倒像是最幸運那個,更是不敢開口相勸了,花廳裡一時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聲。
最終還是陸清寧打破僵局,低聲笑道:“那個李婆子說是打夏妍口裡聽來的消息,三娘已經叫她幫我給夏妍傳話了;待今兒夜裡看看夏妍找不找我,又都說些什麼,再作打算也不遲。”
“再者說,梅媽媽還沒回來呢不是?等梅媽媽回來再聽聽她的話兒,事情的真假基本上也知道便差不多了。”話說到這兒,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很冷很冷:“若梅媽媽說得也跟李婆子差不離兒,老太太沒真病也得叫她病!”
“還有那個包家,也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陸家姑娘的主意不是那麼好打的!待會兒我回了清寧園,立刻給我外祖家寫信,找人快馬送到禹州去!”
陸婷姝與二太太頓時破涕為笑,陸婷姝更是笑道:“我怎麼便忘了,禹州知府方大人還是謝家老太爺的義子呢!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三娘這主意甚好,若實在找不到妥帖的送信人,便請你二嬸娘帶著你大姐姐先打理家事,姑母陪你一同去一趟禹州!馬上快到中秋了,咱們娘兒倆親自去送節禮!”
陸清寧垂頭暗笑,若是陸婷姝願意陪她去禹州,當然再好不過了,不過……家裡的事兒可不少呢,二太太和陸清嫵能應付得過來麼?再不然,便先叫人往禹州送信去,她們兩人過兩日再去也使得。
幾人正覺得事情還是有轉機的,梅媽媽回來了!
這位媽媽平日裡便是整天板著面孔,即便是笑也只是抿抿嘴兒罷了,眼下的神情更像是凍結了一般,還帶著些許懊惱,才剛進了花廳便給姑奶奶跪下請罪:“老奴辦事不利,還請主子責罰!”
從不自稱奴婢的梅媽媽,今兒這是怎麼了!陸清寧有些驚訝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她。
“主子早交代了老奴多多注意添芳園,結果、結果……”陸婷姝伸手攙扶梅媽媽起身,梅媽媽卻執意不起,好像只有被責駡一番才能舒服些。
二太太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幫著陸婷姝一起去強扶了人起來:“媽媽再能,還能潛入老太太的內室不成?從她裝病那一日起,尋常人都進不去正廳,更不用提她臥床養病的內室了,這也怪不得媽媽!”
老太太院子裡的抄手回廊裡、那是常年站著四五個丫頭呢,正房後面的抱廈也總有人在,想打探個真實消息哪有那麼容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12:24
第九十八章 佛堂走水
梅媽媽終於起身之後,便將又打探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先不論老太爺那一邊,老太太的真實病情倒真是與李婆子說的八九不離十!
而她正是為了這個才跪下請罰的——要知道老太太可是病了三個月了,二太太和姑奶奶甚至三姑娘早都猜出來了,她卻沒探出一點端倪來,著實令她有些沒臉……
“梅媽媽除了老太太是裝病這事兒,可還打探出來別的?她那娘家侄孫到內院來探望她,是不是與她密談了良久?”陸婷姝問道。
若那李婆子說的不是假話,梅媽媽也一定探聽到了,可是為何方才的敘述裡並不曾提到?陸婷姝早就為這事兒恨的牙根兒癢癢,卻不敢過於相信一個記不清模樣的李婆子,若所謂的三娘婚事根本是空穴來風,豈不是白白氣壞了自己個兒!
梅媽媽臉色微赫:“老奴倒是聽得夏妍那丫頭與幾個婆婆偷偷學舌了,說是老太太打算叫她那位侄孫求娶咱們家三姑娘。”
“不過包家少爺離開的時候,似乎並不大高興,似乎他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並不願任老太太擺佈他的婚事呢,老奴便想著,事情反正還不一定,何必叫三姑娘揪心。”
陸婷姝卻還是皺著眉:“那包明培也還是個孩子,怎能為自己婚事做主,只怕老太太若有這個意思,也會與包同知的夫人詳談呢;不過梅媽媽說的也是,現在便揪著心有些早了,若是這兩日包夫人上門來,再做打算也不遲。”
二太太卻反對道:“若真等包夫人上門來,怕是也不能不答應了吧?再或者老太太偷偷收了包家的庚帖也是可能的;叫我說,不如你們姑侄兩個明日便去禹州府走一趟。早早叫包家死了這份心才好!”
她嫁到陸家這麼多年,又與大太太妯娌間處得極好,多少也知道些大太太當閨女時的趣事——禹州的方知府本是謝家大太太的表弟,之所以與謝家走得很近,很大緣故都是源于與謝氏,若不是謝氏幼年間便已經與陸廷軒定下婚事,也許早都成了知府夫人了,哪裡還會嫁進陸家受陸廷軒的嫌棄!
越是如此,二太太越得為陸清寧與自己的五娘做長遠打算,女兒家若是婚事上隨便了。那便得受一輩子的苦。方知府既是與謝家有著這麼深的淵源,三娘的事他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二嫂說的老太太也許會偷偷收下庚帖,倒像我當年被老太太偷偷定下親事一樣呢,”陸婷姝越想越恨,立刻贊成道:“趁早去一趟禹州也好,早早做了防範更省心了。”
“梅媽媽去將節禮單子裡謝家那份找來給我瞧瞧。本來說三兩日內便要打發人隨著前院的管事一同出發呢,如今也省事了。我們明兒一早親自過去。”
陸清寧一直垂著頭不曾說話。梅媽媽打探回來的消息也不是多全面,看來還要等夏妍那個丫頭了;若是在那丫頭口中再等到一樣的答案,她必要給老太太一個好看才是!
商量罷明日的行程,陸婷姝又將那份禮單仔細看了,做主添了些物什,眾人便打算散了——馬上便快到中秋節,從前幾日起要打理的中饋便越來越多了。今兒事情更多,眼瞅著都快到用午飯的時辰了。
“二太太,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佛堂走水了!”一個婆子跌跌撞撞闖進門來。連驚帶累的,說話也呼哧帶喘。
眾人本就離了座位打算離開花廳呢。聽這婆子一說,立刻拔腿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問道,到底是什麼情況,水走得可大,可喊了人施救……等等,一時之間,這花廳幾乎炸了營。
好在那婆子終於捋順了氣,人也不再慌慌張張:“回二太太和姑奶奶,那火……那水雖是走得不小,好在老奴帶著幾個婆子和媳婦子剛巧在那邊剪枝澆水,佛堂裡又常年備著幾個大水缸,沒一會兒便將火滅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快快說來!”二太太又怒又笑:“走水又不是你的緣故,你有什麼不好說的!”
四姑娘不是正在佛堂呢,難不成是將四姑娘傷到了?那丫頭心術也太不正了些,莫不是菩薩也看不過眼去了,出手懲罰了她!
那婆子連忙抹了把汗:“佛堂的倒座都被燒得半塌了,東廂房也燒得不善,老奴是怕二太太和姑奶奶還有姑娘們這會兒趕去,著實太危險了些!”
陸婷姝笑著擺手:“這個你莫怕,火既然已經滅了,我們到外面看看便好,不過你還沒說呢,這場災禍可傷到人了?”
“回姑奶奶,傷人倒是沒有,只是四姑娘被嚇得不善,一直都哭喊著那佛堂……住不得了。”婆子低聲回道。
二太太與陸婷姝頓時都旋起眉頭,心頭有種說不清的莫名其妙。這事兒怎麼會趕得這樣巧,女郎中木香才診出四姑娘的病症緣由,三娘又命她午後給個說法兒,佛堂便著了火?
大姑娘陸清嫵從打陪著陸清甯與木香到了理事花廳,一直到現在,都不曾說上兩句話,這會兒卻怯怯的開口道:“莫說是四妹妹,便是我也不願住在佛堂的,之前沒走水都是個偏僻冷清所在,任哪個姑娘家也不會願意住在那裡。”
“何況現在又燒塌了大半邊院子,她便算是想住也住不得了,總得趕緊找人修繕才是。”
“哼!”二太太冷冷的怒道:“她倒是打得好算盤!先是盤算著病了總該能搬出來了,不想沒瞞過郎中去,這會兒竟然還想了這麼陰損的招數!”
“佛堂那是什麼地界兒,也容得她盤算自己的私利?這是走水被救了下來,若是救不成,將供奉菩薩和老太太牌位的正房都燒毀了,陸家也便毀在她手上了!”
陸清寧一臉的惶恐:“二嬸娘是說,這是四妹妹……是她?”
陸婷姝冷笑道:“我瞧著也是她,這分明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了!我倒是沒發現,陸家還有這麼膽大妄為的死丫頭!”
便回頭囑咐梅媽媽道:“去喚幾個粗使的婆子到佛堂來,先將四姑娘看住了再說,還有她的奶娘,也先捆了!”
包氏老太太還真是個急性子,這才得了娘家的喜信,便這麼沉不住氣了?要知道,四丫頭可是老太太最最“喜歡”的孫女了,過去的幾年裡,老太太不知借著那丫頭的手做了多少下作事兒,今兒這是故伎重演了!
這次走水,好在這焦婆子帶著花木班子幾人施救及時;如若不然,燒塌了佛堂,她陸婷姝和二太太立刻便得將管家大權交回去呢——之前還想著,老太太的“病”不會好的那麼快,管家大權也不會太急切的往回拿,原來還是她們想錯了!
二太太說佛堂若是毀了,陸家也就毀了,這話甚有道理——且不說菩薩會如何怪罪,只說這管家大權再回到老太太手裡,這陸家若能好得了才怪了!
陸婷姝雖是越想越氣憤,恨不得立刻便去見老太爺,卻還是強忍了;既是走了水,她和二太太總得去瞧瞧不是?待打理罷現場的事兒,再去求見老太爺罷!
佛堂燒了要修繕,還有陸家家庵呢不是?總不能叫四姑娘一個黃毛丫頭將她們難住了!先整治罷四姑娘這個幫兇再說別的也不遲!
陸清寧垂著頭隨在眾人身邊往前走,一路隻看得見自己的鞋尖兒。心頭卻有一群小鳥在歡唱,陸清雅啊陸清雅,你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又頗有些遺憾的在心頭道,可惜不能替已經死去的原主兒徹底報仇雪恨了,無法早早送陸清雅下地獄……不過這又有什麼呢,對於陸清雅來說,往後的日子似乎還不如死了舒服吧!
眼瞅著佛堂便在前面了,另一邊岔路上匆匆走來一人,陸清嫵輕輕扯了扯陸清寧的袖子:“是高媽媽。”
陸清寧抬頭一看果不其然,立刻往前走了幾步迎上去:“高媽媽走得滿頭大汗,可是千疊園有事?”
高媽媽笑著搖頭,先給二太太和姑奶奶施了禮,這才道:“大太太也聽說佛堂走水了,便打發老奴過來瞧一瞧,看看可有能幫著二太太和姑奶奶跑腿兒辦事的地方。”
二太太不由凝眉道:“這等事兒怎麼還能叫大太太知道呢?不是我說的輕鬆,高媽媽您總得替大太太將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看住了,莫叫她們隨意亂說話!大太太現在操不得心!”
高媽媽笑著稱了是,言道以後一定不叫大太太再多費心,“我們太太也是待走水被撲滅之後才知曉,並不曾著急上火,二太太和姑奶奶放心吧。”
陸婷姝笑道:“大嫂是好意,只怕我和二太太不好拉下面子整治四姑娘,才叫高媽媽來坐鎮的吧。”
高媽媽一時有些沒聽懂。大太太只是叫她來幫忙,怎麼又談到了整治四姑娘?
陸清寧便簡明扼要的將事情經過說了說,包括木香給陸清雅瞧病的過程;高媽媽一邊聽一邊皺眉,聽到最後,氣得直哆嗦:“這、這四姑娘也太……設計裝病離開佛堂不成,竟然還給佛堂放了火?這、這不是目無神佛麼,難不成她不怕天打雷劈!”
高媽媽話音方落,便聽得佛堂院裡傳來淒厲慘叫:“救命……救命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6-11-10 14:12:37
第九十九章 兩行血淚
高媽媽聽出這正是四姑娘陸清雅的聲音,頓時一愣。她是說了給佛堂放火要遭天打雷劈的,可也不曾聽見雷聲啊!怎麼,難不成四姑娘是撞鬼了?否則怎麼會叫的如同殺豬一般!
還是陸清寧忍笑道:“姑奶奶方才派了梅媽媽帶著粗使婆子們去捉四妹妹了,恐怕是她不願束手就擒罷!”
高媽媽這叫一個氣啊!立刻主動請纓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慢慢走,老奴先去將她嘴堵上!雖是青天白日的,這麼叫喚也太瘮人了些!若有不知根底的,還當咱們家虐待姑娘呢!”
方才姑奶奶就說,太太一定是叫她來幫忙坐鎮的,否則以二太太和姑奶奶倆人兒,也不好對大房的姑娘如何;如今瞧來果不其然,都派了人去捉四姑娘了,竟然連嘴也不敢堵!若是她不張羅,難不成還叫三姑娘去麼!
陸清寧忙笑著制止道:“有梅媽媽在,高媽媽不用急著去。”
梅媽媽可不是白給的,除了陸婷姝,也就賣她與大太太謝氏、二太太三太太一個面子罷了,方才之所以叫陸清雅喊出了聲,恐怕也是有些輕敵,沒想到四姑娘臉皮的厚度。
果然,陸清雅也就喊出了那兩聲,隨即便沒了動靜。
眾人隨後也便到了佛堂小院的院門口,陸清寧先一把拉住腳步匆匆奔著門去的高媽媽,這才喚花木班子那個報信的焦婆子道:“媽媽對這附近熟悉,找幾把椅子來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坐。”
又對高媽媽道:“您也不要著急進去,方才這位焦媽媽說,裡面的倒座房和東廂都燒得半塌了,您與大姑娘在這裡陪著二太太和姑奶奶,我進去看一眼再說。”
高媽媽哪裡能答應三姑娘去冒這個險。因此執意不從,“還是老奴去吧!若是姑娘傷到了哪裡,那不是要太太的命嗎!”
“奴婢陪著姑娘進去!”脆生生的聲音在陸清寧身邊響起,原來是水晶也趕來了。
高媽媽氣得啊,立刻伸手點了水晶的額頭一指:“你這丫頭真能添亂!”
再看三姑娘打定主意親自進去,高媽媽也只得作罷,卻還是不迭聲吩咐水晶道:“你先進去瞧了,若是沒什麼危險,再出來扶著姑娘一路躲著險處走進去;若是姑娘少了根汗毛,看我不叫蘇媽媽扒了你的皮!”
水晶笑吟吟的稱了是。便靈巧的先進了院子;半刻鐘後又打院門跑了出來,伸手扶住陸清寧的胳膊:“奴婢瞧過了。倒座房燒得黑漆寥光,東邊全都燒塌了,好在穿堂還好好的;東廂房靠南這一間全燒黑了,窗子也都燒沒了。”
聽了水晶這話,似乎並不是太危險?陸婷姝和二太太便也有心進去瞧一眼。且不說如何斥駡四姑娘,至少也要給菩薩上幾柱香以求原諒啊;再者說……供菩薩只是在正廳。裡面的那一間裡,還供著已故老太太的牌位呢。
陸清寧卻頻頻搖頭:“三娘年歲小,身體也靈活,還是三娘帶著水晶去吧,上香的事兒三娘來做,誠心都是一樣的;若真有梅媽媽和三娘處置不了的事兒,再出來請二嬸娘和姑母也不遲。”
陸婷姝和二太太也就不再堅持。相攜著坐到了焦婆子和幾個僕婦端來的椅子上,又喚著陸清嫵和高媽媽也坐,見高媽媽不肯,陸婷姝笑道:“媽媽是替大太太來的,坐一坐歇歇腳又如何。”
心頭卻將陸清雅罵了個臭死。佛堂的西廂房裡住著個灑掃婆子。東廂房住的才是四姑娘主僕兩個,敢情這四姑娘怕在西邊放火被灑掃婆子發現。便不惜趁著午飯時分、點了倒座和東廂南牆!
若不趕緊將這丫頭送到家庵裡嚴密看管起來,這麼一副白眼狼性子,以後不定惹出多少麻煩來!包氏那裡有了這麼個幫手,恐怕也如虎添了翅膀了!
而陸清寧主僕這廂相攜著進了佛堂小院兒,才站到院子中央便相視一笑;水晶更是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腳,方才抬頭小聲笑道:“之前多虧姑娘提醒,否則奴婢的鞋子也得著了火……”
陸清寧抬起手指噓了一聲,這裡可不是談這事兒的好地方。這才問道:“梅媽媽她們可是將人帶到西廂房去了?”
得了水晶肯定的回答,她又回頭往東廂的南牆根看了看,往倒座房東邊瞧了瞧,加了料的細棉布帕子早就燒得連灰兒都沒了,自信沒人能瞧得出來端倪,這才帶著水晶往西廂房門裡走去。
上一趟過來時,看似是她給陸清雅擺出了兩條路,可這位四姑娘分明是哪一樣都不願意選的;陸廷軒之前又派了小廝到姑奶奶和二太太面前、給他最愛的這個女兒求情……
好吧,既是如此,她陸清寧“幫幫”陸清雅又如何。否則等日子拖得久了,保不齊這人也會像陸清嫵一樣,因到了年紀、便可以沒事兒人一般,裝作大家閨秀談婚論嫁了,總不能到那時再追到她婆家去整治她不是?
而經歷了今天這一遭兒,木香、水晶等幾個丫頭,也該知道了她陸清寧的手段。
她絕不會花著冤枉錢,養著無用的下人;木香水晶她們都是有些本事的,必也不願跟著沒用的主子。若不早早露一手兒給她們瞧,她們怎麼會死心塌地跟著她?
心裡琢磨著這些,陸清寧人也進了西廂房。陸清雅果真已經被堵了嘴,由兩個婆子一頭兒一個按著坐在椅子上,而呂媽媽卻五花大綁的痿在地上,見她進來,這主僕二人全都是滿目怨毒。
陸清寧才不管這個,只笑著吩咐水晶:“呂媽媽身為奶娘,卻不好好教導姑娘,反而由著姑娘胡鬧卻不制止,甚至還幫著姑娘出些不上檯面的主意,你替我去掌嘴三十。”
水晶早就看不過眼這呂媽媽了,憑什麼她們姑娘進來,就得被這婆子這麼盯著?如今聽姑娘下令,立刻脆聲應了,上前輕輕鬆松便用一隻手提起呂媽媽的衣領,另一隻手帶著呼呼風聲招呼到了呂媽媽的臉上。
莫看水晶和碧璽瑪瑙幾個丫頭年歲小,她們幾個家裡都是幾輩子的軍戶,從打蹣跚學走路開始,便開始習武,才十來歲的小丫頭,已經是尋常的三五個男子近不得身,否則梅媽媽也不會替陸清寧做主,將她們幾個買回來。
這樣的手抽起嘴巴來,怎麼會少了力氣和巧勁兒?只瞧著兩個嘴巴下去,呂媽媽已經是鼻青臉腫,再兩巴掌下去,滿嘴的牙似乎全都鬆動了,一口一口的血沫子順著嘴角便往下流,看得幾個粗使婆子也非常不忍……若等著三十巴掌打完,命也沒了大半條吧?
“呂媽媽莫怪我心狠,我自打替太太理事那天兒起,便跟你們說過,姑娘們年歲小,全靠著身邊的奶娘引導著走人道兒,可惜……呂媽媽沒往心裡去。”陸清寧冷冷的揚著眉道。
“現如今,好好的一個姑娘被你徹底教壞了,先是用些濕衣裳弄鬼,後又放火燒佛堂,更不用說以往還都做了什麼下作事,莫說是打你幾巴掌,便算是要你全家的性命也不過分吧?”
說是叫呂媽媽的全家陪葬,其實呂媽媽只有一個丈夫同在陸家當差,早年間她沒做四姑娘的奶娘時,也生了個女兒,可惜那女兒在三歲上夭折了。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對四姑娘各種縱容疼寵,一是用四姑娘移了情,二也是將後半輩子的養老都押在了四姑娘身上。
呂媽媽亦與陸清雅一般被堵了嘴,根本無法分辯一二;可陸清甯依然還是得叫這人死得明白才是——她早就打聽出來了,當初小澄曾經端進清甯園正房的毒點心,後來被小黑貓吃了的那份,正是這呂媽媽給的……
再說那些濕衣裳。陸清雅一個嬌生慣養了十一年的姑娘家,怎麼會知道穿了濕的便能長疹子?還不都是這該死的奴才搞的鬼!
果然,呂媽媽聽了她這番話,眼裡一時全是絕望。甚至暗暗悔道,早知道如此,真不如聽了二姑娘那奶娘馮媽媽的話了!
只可惜,她當時還將馮媽媽罵了一通,說你個老鬼願意討好太太和三姑娘只管去,莫拉著我一起背叛自家姑娘!
如今怎麼著,二姑娘雖然也接二連三的惹了不少禍,馮媽媽可還是好端端的呢;她這個對四姑娘忠心耿耿的老婆子,卻要連累得丈夫一同沒命……
也不知是水晶的大巴掌打得太用力,還是呂媽媽太過絕望了,眼睛裡突然之間便流下兩行血淚,水晶一時也被嚇了一跳,手下便不由頓了頓。
陸清寧忙伸手喚道:“還有幾下子沒打呢?若差的不多,便住手吧。”
她的本意不過是拿著呂媽媽做筏子,給這恣意妄為的陸清雅瞧一瞧,否則直接要了呂媽媽的性命便是了,還浪費水晶這些許力氣做什麼?
如今人已經被打得不善,陸清雅也早都嚇得抖成一團,目的也都達到了,喚來官牙將人買走,遠遠送去煤窯或是鹽場活活累死去罷!
至於呂媽媽的丈夫,她方才也不過是一說,為了震懾罷了……她雖然痛恨呂媽媽這個狗奴才,卻也不至於連不相干的人命都搭上。
“幾位媽媽拖著人,隨我出去見二太太與姑奶奶吧。”陸清寧略帶譏笑的看了眼陸清雅,轉身便離開了西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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