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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尋 -【本宮有醫手(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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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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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尋 -【本宮有醫手(下)】《全文完》
《
本宮有醫手
(下)》作者:千尋
她不介意再強調一次,她絕對是穿越勝利組,不但是大齊王朝唯一的公主,
還深得父皇母後兄弟疼愛,一干下人也愛戴,就連池裡的烏龜也欣賞她(?)
再加上前一世中醫系的荼毒訓練,她更成了扎遍天下無敵手的小神醫,
偏偏,就是有人要當那討厭她的特例,居然還是她一見就鐘情的小將軍,
可惱啊,他越無視於她,她就越要用力挑釁他,誰教他踐踏了她的自尊!
怎料“公主相中小將軍”的八卦越傳越凶,開始出現批判她不守名節的八卦,
更間接導致她和大皇兄在民間偷開的義診藥堂關門大吉,算了算了,
如果喜歡他的代價這麼大,還害得疼她的人擔心,那她不要喜歡他了,
哪曉得人心就是嗶──(消音),他兩年後突然領會了她的好,想要追求她,
拜托,也要先問問她給不給追啊,畢竟父皇已經為她挑好駙馬,
人家是新科狀元+花美男,一整個賞心悅目,哪像他只會剽竊別人的浪漫創意,
個性霸道臉又臭,不過,人心就是嗶──(再消音),她就還是喜歡這樣的他嘛,
而且定情物都收了,就等他打完仗向父皇求娶,未料為了救她二皇兄,
他中箭墜崖生死不明,她不死心,苦苦尋了他兩年,好不容易被她給找著了,
怎知他不但有了妻兒,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姑娘,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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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4:11
第九章 哥有的是霸氣(1)
當晚,史湘晴回屋裡整理行李沒多久,穆語笙便來到醫館。
想起彎彎的不友善,她其實很猶豫,不知道走這一趟是對還是錯,但為了師兄,就算錯、就算被人掃面子,她也得試試,終究是她和左棠欠師兄太多。
死亡名冊上並沒有左棠的名字,雖然她心裡清楚情況依舊不樂觀,但仍舊松了一口氣,只要左棠人還活著,他們就有機會相見。
於是離開府衙後,她在成陽縣的大街小巷到處奔走,逢人便拿著左棠的畫像問:“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穆語笙的舉動引發了彎彎的同情心,她暗罵自己心胸狹隘,再加上向來不是心硬之人,見穆語笙憂心重重,她一把抽走左棠的畫像,托人畫上幾十幅,連同告示張貼在城裡各處。
彎彎的主動出手相助,是穆語笙鼓起勇氣的最大原因,於是在大師兄去找二皇子的同時,她也決定要來找彎彎。
她:看到彎彎就道:“謝謝公主為民女所做的。”
彎彎客氣的回道:“舉手之勞。”
“你的舉手之勞卻解決了我的困頓,所以我還是要向你說聲謝謝。”
“好吧,不客氣。”彎彎收下她的謝意。
望著她舒展的眉心,穆語笙心想,她應該不是討厭自己吧,所以是……討厭大師兄?如果她沒猜錯,是否表示兩年前兩人之間不了了之,有著別人不清楚的內幕?要真的有,肚子裡的話還能說嗎?
輕咬唇,在這兒關鍵的節骨眼兒上,她竟猶豫起來,半晌,她一咬牙,決定豁出去了,好歹是一次機會,就算弄錯了,至少她已經試過。
輕啟珠唇,穆語笙道:“路過京城時,我聽到過很多關於公主的傳聞,你很了不起,我崇拜你。”
這話出自真心,沒有虛偽,彎彎看出來了,回她一個友善微笑,說道:“你這想把謝謝討回去?好吧,還你,謝謝你的誇獎。”
彎彎的幽默,讓穆語笙按捺不住笑了,這一笑,千嬌百媚,風姿頓生,連彎彎都看得忘記眨眼,難怪程曦驊會這般迷戀。
她無法否認,穆語笙是個溫柔甜美、會讓人不自覺想要親近的女子,不過是短短幾句交談,她已經對她生出好感,再相處一段時間,怕是連和湘晴那樣的密友感情都會發展出來。
所以……唉,她果然是白痴,怨啥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她當然拍馬也追不上。再拉一個笑臉,把狹隘拋在一邊,她對自己說:齊彎彎,請你千萬注意,三角關系已經夠復雜,千萬別再橫插一足。
天底下什麼東西都是復雜的比較精彩有趣,唯獨感情這回事,越簡單越幸福。她別再摻和了,就算心底割舍不下,也別教人看出端倪。
同樣凝視著她的穆語笙,心裡想著,公主是個風趣女子呢,莫怪京城百姓稱頌,還能成為說書人口裡的傳奇。
“公主,我能問你一句話嗎?”穆語笙問得小心翼翼。
彎彎板起臉孔,正色道:“通常公主不會回答百姓的問題,但是彎彎會,如果你叫我公主……”她搖搖頭,兩只手的食指在嘴唇上打了一個叉叉,接著又道:“如果叫我彎彎的話,我保證知無:小言,言無不盡。”
她笑了,看來公主不只風趣,還聰明討喜。“好,我喊你彎彎,你也叫我語笙吧。”
“沒問題,不過為了公平起見,你問我一個問題,也要讓我問一個。”
“可以,你先問。”穆語笙爽快的道。
彎彎眼珠子轉了一圈後,凝定在她絕美的臉蛋上,問道:“這問題有些交淺言深,如果不方便,你可以選擇不作答。”
“好,請問。”
“如果左棠已經不在了,你怎麼辦?”
老實說,這兩年來,穆語笙一直阻止自己思考這個問題,不過也該是時候逼自己面對了,於是她想了很久,苦笑道“左棠不在,我還有喃喃,他是我兒子,一歲多了,長得很可愛,我會扶養他長大,並且告訴他,他有一個多麼值得驕傲的好父親。”
“你一個人帶孩子不會太辛苦?有沒有考慮過程將軍?”話甫一出口,彎彎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關她什麼事,值得私下探聽?萬一話傳到程曦驊耳裡,他肯定又要衝到自己面前大發雷霆。
你就這麼想嫁給我?行!如果你不介意嫁入程家為妾,大可以讓皇上賜婚。
他曾說過的話一直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中,她的驕傲曾經被他狠狠踩過一次,難道如今她還要不知痛的再把自尊送上前,讓他一踩再踩才痛快?
她真想狠狠扇自己兩巴掌,再怒罵一聲,“齊彎彎,你真犯賤!”
穆語笙堅定的搖搖頭。“人人都這麼說呢,連師兄也這樣問過我,可我不能太自私。”
說完,她向彎彎伸出手。
彎彎低頭看著她有著老繭的掌心,不理解她的動作是為了什麼,考慮了一下,才將自己的手迭上去。
穆語笙牽著彎彎的手,一起走出醫館,兩人不自覺仰頭望著天上繁星點點,中秋剛過,夜風颯颯,正是秋涼好時節。
偏過頭,她衝著彎彎笑,婉約柔美的笑容讓彎彎看得心軟,果真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這樣的青梅竹馬,別說是從師弟身邊搶走,就是師父身邊都搶得。
“你知不知道,其實師兄不喜歡女人,尤其是柔弱纖細、楚楚可憐的女人。”
“為什麼?難不成他是……”Gay?!
彎彎倒抽一口氣,這個答案太驚人,隨即,程曦驊和軍中將士赤裸著身子,在床上交纏的畫面浮上腦海——
“可是人家……人家的菊花未曾綻放……”小兵嗔道。
程曦驊勾起壞笑,俯身,覆上小兵柔弱的白皙身軀,菊花在秋風中綻放……
腦補的畫面一幕接過一幕,彎彎的眼睛瞠得不能再大了,難怪他那麼討厭她,討厭到什麼狠話都能撂下。
不能公開出櫃,坦承自己愛的是男人,已經夠辛苦了,她還處處逼迫,萬一父皇當真賜婚,他這輩子要怎麼辦才好?突然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殘忍的女人,當初她應該問他需不需要姊妹的,她可以教他做臉、染指甲,可以和他分享當女人的快樂……
彎彎浮想聯翩,精彩的表情變化讓穆語笙不禁莞爾,她光看就知道她想偏了,於是她清了清喉喃澄清道:“師兄不是斷袖。”
“什麼?”剛剛她想的全是白想?
“我的意思是……”
穆語笙決定把話講開來,於是從師兄家裡的連姨娘開始講起,講到程夫人的痛苦哀傷,講他對連姨娘手段的深惡痛絕,也講北疆女子的主動大膽,以及他對女人的偏見。
“在師兄眼裡,所有女人都和連姨娘一個樣兒,唯獨我不同,因為我不是大家閨秀,師父收養我,教導我武功,我是一路野大的。你應該也看到、摸到我掌心的繭了吧,那是握刀、練劍磨出來的,在師父的教育下,我學不來後院女子的手段,也學不會女子引誘男人的方法。
“師兄不懂女人,簡單地把女人分成兩種,一種是像我這種師妹的類型,另一種則是連姨娘那種類型,比較起來,不會耍心眼手段、有仇有恨就往臉上擺的師妹類型,對他而言是比較省心的妻子人選,他確實曾想過要娶我為妻,但是我和左棠成親了,他只能放棄這個念頭。”
“我聽說當時他傷心得在你們的婚宴上大醉?”這樣的情景,她每想起一次心就忍不住抽痛一次。
聞言,穆語笙很不客氣的噗了一聲,捧腹大笑,甚至笑得眼角都擠出幾滴淚來。“師兄哪裡是喝醉,他是讓左棠下藥了,左棠怕師兄鬧洞房,萬一師兄瘋起來,他可不是對手,但藥粉奈何不了師兄多久,半夜藥性退去,師兄醒來,生氣自己竟然會著了左棠的道兒,卻又不能衝進喜房把左棠抓出來痛毆一頓,只好衝進林子裡舞了一夜的劍。”
彎彎難掩錯愕,難不成這才是事實真相,所以當初她聽到的是以訛傳訛的版本?不對啊,大皇兄明明說過這是程曦驊親口講的,難道是穆語笙弄錯程曦驊的心思?
見彎彎不語,穆語笙又道:“師兄確實提過,如果左棠不回來,他願意把喃喃當成親生兒子教養長大,所有女人聽見這種話,都會感覺窩心,我也一樣,只不過我和師兄一起長大,比起其它人更懂他,我知道他這麼說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因為責任感。從小我和左棠就是師兄的責任,每次我們兩個出問題,師父就找師兄處理,所以左棠不見蹤影,師兄即便跑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來。”
她的這番話,可把彎彎之前胡思亂想和認定全數推翻了,可是話又說回來,那又怎樣?
他親口拒絕她,還說過許多嫌棄她的話,他把她的自尊在地上蹂躪過,就算他不懂女人,就算他只把穆語笙當成責任,但是喜歡與拒絕,這麼簡單的事,她還不至於不會分辨,所以程曦驊不喜歡她,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輪到我發問了嗎?彎彎。”
“好,你問。”
“你喜歡凌之蔚嗎?他真的是皇上替你選定的對像?”
“他是個好人,父皇確實有這個心思。”
“所以你不喜歡大師兄嗎?”
她的話惹得彎彎眉毛一皺。“為什麼這樣問?”
穆語笙有些受不了的噘著嘴,回道:“因為大師兄喜歡你啊。”
什麼?!響雷轟過,這是天大地大的謊話!
程曦驊怎麼可能喜歡她?她沒看到他是怎麼摔她的,沒聽到他是怎麼吼她的,沒見過他是怎麼對她冷漠的,什麼都不知道,她怎麼能夠輕而易舉說出這種沒天理的結論?!
“你不相信我的話?”穆語笙再嘆。“也是,大師兄的脾氣,哪個女人受得了,他不會說軟話,不溫柔體貼,更不會哄女人,再加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偏見,這些年多少女子愛慕他,都被他氣得轉身跑掉,何況大師兄遲鈍到連自己有了喜歡的女子也不自知。”
越聽眉心皺得越緊,彎彎突然覺得頭好暈。“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先聽我說,我為什麼會認為大師兄喜歡你,第一,師兄經常與大皇子通信,而大皇子的信裡常常附上一張紙箋,字體娟秀,提議驚人,師兄把那些紙箋抽出來另外收藏,一次兩次,在夜裡不斷細讀,有一回小兵把收著紙箋的盒子順手放到別處去,師兄急得差點掘地三尺,拚了命就只足為了要把盒子給找出來。
“再者,兩年前師兄從京城返回北疆,心急火燎地讓師父為他把脈治病,說他每次碰到某個人、想起某個人就會心跳加速,夜不成寐,滿腦子想的全是那個人,師兄還說,那女子醫術高超,怕是自己在無意間中了她的毒,可是無論師父怎麼把脈,都表示師兄的身子好得很,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這些事我原本並沒有擺在心上,直到在京城聽到公主的傳說,以及兩年前公主和師兄之間的一些事,我才把所有的事給串起來,師兄說的那些奇怪症狀如果不是中毒,應該就是相思吧,輾轉反側、夜不成寐,那是心裡喜歡上了才會有的情況呀,何況有誰能擔得起師兄一句醫術高超?而能夠在大皇子的信裡夾帶信箋的,應該不是普通人,如果是公主,就說得通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敢確定,公主就是大師兄心裡的那個人,直到今日二皇子說凌之蔚是皇上看上眼的駙馬人選,師兄那臉雖然比鐵板還硬,可多少看得出來,他的臉色實在難看到了極點,所以我想,大師兄是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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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4:24
第九章 哥有的是霸氣(2)
彎彎彷佛被下了定身咒,雙眼瞪大,嘴巴微張,滿腦子只想著同一件事——
可能嗎?程曦驊喜歡她?!
兩人對坐已經將近半盞茶功夫,程曦驊還是半句話不說。
齊柏容不解的上下打量著他,不曉得他到底是怎麼了,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輕推了下他的肩頭,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快說話啊,想急死人吶!”
是他說有話要說的,偏偏一直保持沉默的也是他,齊柏容真搞不懂他故弄什麼玄虛。
“你說,凌之蔚是皇上替彎彎找的駙馬人選?”
“是啊,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你把我拉進屋子,就是要求證這件事?”
“彎彎樂意嗎?”程曦驊不在乎皇上怎麼想,他只介意彎灣的心情。
“又沒相處過怎麼知道樂不樂意,所以父皇才讓之蔚和我們一起到成陽縣來辦差事。”
“彎彎和他處得好嗎?”
“這……不好說,彎彎從早忙到晚,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也就這兩天稍微空閑一點兒,兩個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講上十句話。”
“你覺得凌之蔚這個人好嗎?”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彎彎喜歡他嗎?
“他挺細心的,腦袋也好,長相又斯文,彎彎心裡怎樣想的我不知道,但這裡有許多官員的千金很喜歡之蔚,才來一個月,他屋裡的衣服鞋子大概都快要可以開鋪子了。”
“人家送他就收?這種男人太沒有原則了。”程曦驊向來不會隨便批評人,但是不知怎地,他光是聽到凌之蔚這個名字就心生厭惡。
“不能怪他,是他的管家收下的,父皇有這份心思,卻不對人家長輩透個意思,眼看過了年之蔚就要二十了,多少人在這個年紀都有兒子了,也難怪人家長輩操心,吩咐管家多上點心。”
“男兒本該建功立業再成家,二十歲又怎樣?”程曦驊不屑的輕嗤一聲。
這話要是在過去,齊柏容肯定還聽不出問題,可這兩年的人事歷練,他不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程曦驊沒道理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一肚子不滿,所以是……他歪著頭,緊瞅著程曦驊不自然的表情,問道:“你不喜歡之蔚嗎?為什麼?”
他思前想後,從程曦驊進門之後的別扭開始回想,再想到他問起彎彎、父皇、之蔚……
像是某個機關突然啪的一聲打開了似的,他頓時恍然大悟,直指著程曦驊,兩只眼睛瞠得老大。
“你、你、你……不會吧?!你看上我家彎看?!”
“看上她很糟嗎?”程曦驊有些沮喪的回道。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付這種事,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就算了,彎彎對他的態度居然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冷冰冰的,不,說不定對待陌生人都比對待他要熱情,真真讓他手足無措,來之前的所有篤定,在見到她之後全都煙消雲散了。
“可、可……那時候,你不是害怕彎彎看上你嗎?記不記得,你還連續問過我兩次,我一再拍胸脯保證沒這回事,讓你別理會謠言,怎、怎……”齊柏容頓覺滿頭的烏鴉嘎嘎叫個不停,世人都說他的兵法詭變,無法猜測下一步,難道他連看女人的眼光也變幻莫測?
“那時候是我錯了。”
聞言,齊柏容下意識的掏掏耳朵,天吶,程曦驊居然在認錯?!他記得程伯父曾經說過,他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打死不認錯,從小養出一副倔性子,打罵都沒用,只能包容,可是現下他居然認錯了,是因為……彎彎?!
“所、所、所以……你真的喜歡我們家彎彎?!”由於震驚過度,他克制不了的結巴了。
程曦驊濃眉蹙起,他喜歡彎彎有必要這般大驚小怪的嗎?“不好嗎?”
“不是不好,可是你確定嗎?我們家彎彎、我們家彎彎……”齊柏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你反對?”程曦驊莫名有些不悅,既然是朋友,應該相挺到底才是啊!
“不是反對,是你們不合適啦!”
“怎麼說?”程曦驊深邃的利眸猛地一睜,氣勢凌人。
如果不是齊柏容的氣勢也不輸人,還真的會嚇到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我父皇那麼疼彎彎,不會讓她嫁到北疆去的啦,可你、你就是要長駐北疆啊,你要不要去找找北疆姑娘,說不定能找到好女人?”
他是很喜歡也很欣賞崇拜這個好朋友,可是甭說父皇,光是母後那關恐怕都過不了,好吧,不說彎彎,就是他自己,連作夢都想去北疆的人也去不成。
“我沒有非要長駐北疆不可。”
等達西布上位,兩國締造和平,父母也希望他能夠回京團聚,打了那麼多年的仗,無數弟兄在自己眼前死去,這種舔血的日子,他已經膩了,況且他不是勇猛好鬥、戀棧權勢之人,他反倒更加向往平和安詳的日子。
什麼?!他這話的意思是,為了彎彎,他連理想志氣都可以舍棄?!這怎麼可以!那是他想
了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機會,他居然說放棄就放棄,太可惡了!
“不行,北疆沒有你守著,北夷會打進來,大齊百姓將遭戰火蹂躪,你不可以為了女人放棄功業!”
程曦驊眼也不眨地直瞅著齊柏容,須臾,他揚起一道詭詐的笑容,緩聲道:“如果你肯幫我,我就幫你。”
“幫什麼……幫你追到彎彎嗎?”
追?彎彎跑得很快嗎?他的輕功不差,要追到她,不過是轉眼功夫。
發現程嗉驊滿頭霧水,齊柏容連忙補充說明,“我的意思是,要幫忙撮合你和彎彎嗎?”就說嘛,彎彎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不是人人都聽得懂,也只有他這個天賦異稟的二皇兄能明白。
“沒錯,事成之後,我帶你一起回北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先斬後奏?”對哦,他怎麼沒想過這個,只要一到北疆,父皇還能如何把他給拉回京城?何況軍營裡有“自己人”,他何愁不能建功立業?
頓時,齊柏容看著程曦驊的目光變得熱烈,閃閃發亮的眼珠子寫滿感動,這才是好朋友、這才叫知己嘛,哪有自己在北疆爽快,卻把他拋在京城受苦的理兒。
笑容揚起,他完全忘記這個條件是建立在“出賣最疼愛的妹妹”的基礎上,忘記京城裡還有個徹底反對他到北疆的母後,現在的他,滿腦子的英雄夢,而這個夢想就架構在眼前好友身上。
“怎樣?”
“成交!”齊柏容滿腔熱血的舉起拳頭。
程曦驊也與他對拳一碰,訂下君子協議。
大清早,彎彎和齊柏容送史湘晴、凌之蔚的車隊離開。
昨晚凌之蔚想了一整個晚上,決定不再坐以待斃,於是他心一橫,無視程曦驊的炯然目光,大步走到彎彎跟前,將一個荷包交到她手上,說道:“公主,我想你心裡明白,皇上為什麼派在下隨公主到疫區。這一個月裡大家都忙,許多話來不及講,但公主應該清楚在下的心意,這幾天,我不在成陽,希望公主能夠好好考慮,倘若覺得我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此為凌家的傳家寶,萬望公主妥善收藏,假設公主覺得我配不上……等我回來,就把玉佩還給在下吧。”
這一票賭大了,但他非下賭注不行,因為他有自知之明,程曦驊氣場強大,是他遠遠不及的,倘若程曦驊有心,短短幾天,他將會失去所有機會,待他回到成陽,事成定局,便為時已晚,所以他必須在出發之前,把自己的心思交代清楚。
他能夠輸,但不能輸得不明不白,不管玉佩會不會被退回來,他都必須搶快一步。
傳家寶?程曦驊面色一凜,瞬間周圍五尺的人都感受到一股冷意從脖子鑽進背脊。
這是殺氣!絕絕對對的殺氣,齊柏容感受到了,凌之蔚、史湘晴也感覺到,只有剛剛拿了凌家傳家寶的彎彎還傻傻的,低頭看著荷包。
她的心很亂,有兩個聲音在耳邊交戰,一個聲音說不能收,這時代的男女太純情,一收下就會被誤解為郎有情、妹有意,更何況父皇還很欣賞他;另一個聲音卻說,為什麼不收?
那人在看著呢,總要讓他瞧清楚,天底下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難道她只能喜歡他,不能喜歡別人?
彎弩的心在打架,史湘晴卻是看得清楚明白。
程曦驊喜歡彎彎?既然如此,他當年為什麼要拒絕彎彎,還用那麼讓人難堪的方式?難道人性本賤,凌之蔚的存在,刺激了程曦驊正視自己對彎彎的感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是不是該助好友一臂之力?
半個時辰之後,在前往季陽的途中,凌之蔚扯動韁繩,策馬來到史湘晴搭乘的馬車旁,隔著簾子問:“公主喜歡程曦驊,是嗎?”
史湘晴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如果你沒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在彎彎心裡比程曦驊更重要,就別答應賜婚,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很長,帶著自卑和懷疑的丈夫,無法讓婚姻幸福。”
自卑?瞬地,他挺直背脊,史湘晴的話激發出他的戰鬥力,他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讓彎彎喜歡上自個兒。
至於仍留在成陽的人,一送走車隊,程曦驊二話不說,將彎彎手上的玉佩抽走,往齊柏容懷裡一丟。
被兩個有功夫的男人搶劫,稱不上丟臉,不過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彎彎停下腳步,雙手在胸前交叉,望向兩個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大男人,臉上還帶著文文的笑意。
這個笑,對彎彎來講叫做皮笑肉不笑,對程曦驊而言是心情開朗,由於兩人的解讀不同,所以對於接下來的對話,也出現不同的體會。
發現彎彎突然駐足不走了,程曦驊和齊柏容齊齊轉身,看著不說話、一徑兒盯著他們瞧的她。
“不回去嗎?”齊柏容假裝沒發現妹妹不開心,故作呆愣的問。
“這年頭的大俠流行搶劫民女嗎?”她問。
程曦驊努力理解她的話,卻把重點錯擺在民女一詞,而不是搶劫,反倒覺得她說話風趣,好好的貴公主怎麼會變成民女,難道她喜歡當民女?
理解會這般偏差可不能怪他,這輩子他往來的對像都是直來直往的漢子,高興時拍兩下肩、撞撞胸膛,不高興時,衝著對方怒吼一頓,發泄過後,什麼事立即了結,他很少和心思九彎十八拐的女人溝通,誰曉得女人的腸子不順順地走,喜歡繞彎兒、打結兒,深得令人捉摸不透。
不過,好吧,她喜歡當民女就讓她當民女,穆語笙再三提醒過他,女人是要用來哄的,要順著女人的心思,這樣對方才會高興,所以他決定待會兒領她去街上,買幾套民女常穿的青布衫,也許再去借一部織布機給她玩玩,想起自己宏大的計劃,他忍不住開心的笑了。
相比之下,把妹妹一路哄大的齊柏容敏銳多了,他知道妹妹肚子裡升起一簇小火苗,正預備朝熊熊大火邁行,這輩子他還沒違逆過妹妹的心意,凝睇著妹妹板起來的嬌俏小臉,他實在有些心虛,只好干笑臉兩聲,涎著臉說:“好彎彎,二皇兄先幫你收著,你要照顧病人很忙的,萬一弄丟了,怎麼還給之蔚?”
“二皇兄又怎麼料定我會把玉佩還回去,說不定我想留下呢?”她伸出手。“拿來!”
齊柏容左右為難,看看程曦驊再看看彎彎,怎麼辦?他已經決定倒戈到好友陣線,可是讓彎彎生氣的話……
直到這會兒,程曦驊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的笑不是心情開朗,而是在氣他搶劫,不是喜歡當民女。
交手第一回合,他學習到一個重點,女人很難了解,短句子沒辦法溝通,必須要講一大串、一大串的話,才能夠了解彼此。
只是……她想把玉佩留下?難道她已經對凌之蔚上心?不行!他還沒有發動攻擊,怎麼可以事成定局?
他是當將軍的,尤其是常勝將軍,多少有些強盜性格,一旦發現事情不照自己預料的進行,就會忍不住露出強盜的那一面,因此他二話不說,長臂一勾,打橫抱起彎彎,施展輕功,腳尖輕點幾下,轉眼奔得不見人影。
穆語笙原本就站在彎彎的斜後方,默默地看著師兄的動作,忍不住輕喟,師兄這樣對待女人,女人怎麼會為他傾心?想想凌之蔚的體貼溫柔和尊重,再對比師兄的蠻橫霸道,突地,她覺得師兄命運多舛,前途無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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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4:39
第十章 專屬英雄暖暖包(1)
這種類似於騰雲駕霧的感覺,讓彎彎都快吐了。
她怕高、怕暈、怕大怒神也怕雲霄飛車,這男人直接把她抓了到處飛是什麼意思?她有買六福村的門票嗎?她有說要去九族文化村嗎?
她死命掙扎,可是橫在腰間的那只銅牆鐵“臂”,箍得她動彈不得,她快要活活嚇死了,卻打死不尖叫,因為尖叫是示弱的表現,她是驕傲的玫容公主,絕對不在人家面前表現出柔弱的一面。
於是她憋著氣、繃著臉,在心裡狠罵了他三百回。
突然間她嘴巴大張到極致,卻沒有發出尖叫聲,但這次和示不示弱無關,而是因為驚嚇過度,聲帶自動罷工。
他他他他他……他居然竄到一棵大樹上,那棵樹有多高?嗚嗚嗚,是喬木界的一零一啦!
她覺得膽子出現裂痕,膽汁開始出現往外冒的跡像,她緊抱住他的脖頸,頭不斷往他的胸懷裡埋。沒有玻璃、沒有安全帶,什麼安全措施都沒有,只有風在耳邊呼呼吹過,只有瀕死的恐懼在腦袋裡盤旋,她覺得自己很有可能年紀輕輕就死於心髒衰竭。
程曦驊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異狀,只覺得軟玉溫香在懷,讓他鋼硬的意志化為一灘柔水,他突然覺得抱著她的感覺好舒服、好滿足,也很好玩。
心又突突地亂跳,呼吸又亂七八糟,然後甜滋滋的感覺又從肚子往嘴巴冒出,確定它不是危機,他放開心胸享受這種混亂感。
很好、非常好,他喜歡喜歡一個女人的感覺。
過去他老覺得輕功是用來逃跑的,學這種武功有損英雄氣概,後來知道輕功也可以用來追擊敵人,才多上點心,沒想到輕功還可以讓男人這麼過瘺,於是他賣力表演,上飛、下竄、左滑、右溜,學習輕功十幾年,第一次他卯足全勁練習這門武藝,如果師父看見他這麼用心,一定深感安慰。
他站在樹上眺望遠方,開闊的天地、開闊的視野,而高處的空氣清新,深吸一口之後,通體舒暢,這裡是最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
穆語笙昨晚叮嚀了好幾次,要他找個沒有人打擾的安靜地方,把自己的心思向彎彎說清楚,這樣她才會曉得他喜歡她。
他是找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可是懷中人兒的身子卻變得異常僵硬,他低頭一看,竟發現她的小臉慘白一片,他焦急的想,她是不是病了?由於太緊張,氣息紊亂,他一時間沒有注意到腳下,不小心踩空,身子瞬間垂直往下墜。
“啊!”卡住的聲帶復原,彎彎終於大叫出聲。這是自由落體啊,是對心髒最嚴苛的考驗!
該死!要命!程曦驊,老娘到底欠你多少,認識你是我人生最大的業障!她在心底不斷吼罵怒叫,直到她恢復知覺,發現雙腳終於踩上實地,但是硬硬的腳變成軟軟的麻糈,完全無法站立。
偏偏這時候他突然手一松,她整個人頓時化成一灘爛泥,眼看著就要往地上撲去,跌個狗吃屎,幸好在最後一刻,銅牆鐵臂再度發揮作用,一把將她拉回懷裡。
彎彎癱在他身上,不斷的深吸氣、再深吐氣,同樣動作連做了十幾次,也阻止不了胃袋翻湧,不過她的雙腳恢復力氣,腳有了知覺,她直覺想往他身上踹幾下,但是……來不及了,她用力一把推開他,飛奔到樹後頭,屈膝彎腰,開始大吐特吐。
見狀,程曦驊驚呆了,為什麼會這樣?她不喜歡他的輕功嗎?
他不會說對不起,只是默默走到她身邊,輕輕為她順著背。
直到胃裡面的東西吐盡,彎彎才又能夠喘氣,這回她真的變成爛泥了,全身力氣被抽光,她靠在他身上,吸氣吐氣,像剛被釣上岸的半死魚。
程曦驊打橫抱起她,往另一棵大樹下走去,他揀了一塊有草的干淨之處,輕輕將她放下來。“你等!等。”說完這四個字,他人就不見了。
她也沒力氣回應他,只能揮揮手,意思就是你請自便,只要別再來整我。
背靠著樹干,暈眩的感覺慢慢退去,她張開眼睛,突然覺得一陣陣雞皮疙瘩冒上來,怎麼會這麼冷?
身子起了一陣“加冷筍”,她伸手往胸口探去,完蛋,大皇兄給的暖玉掉了,這些年她都是靠著暖玉撐過秋冬的,這下死定了,暖玉丟掉,挨罵是小事,這個秋冬要怎麼挨過去?
又要讓十盆火爐輪流燒烤?
程曦驊啊程曦驊,她前輩子到底欠了他多少,怎麼遇上一次她就衰一次,敢情他是她命中最最閃亮的災星?
她知道錯了,她不應該受武俠小說影響,不應該崇拜英雄,當年的年幼無知期已經過去了,她發誓、她保證,絕對會離他遠遠的。
就算穆語笙散播不實謠言,說程曦驊喜歡她,就算半夜會發春夢,夢見和他一起圈圈叉叉,就算會想他想到心痛,想到很哀愁,她一定也會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絕對!
當她還在發誓,賭咒要掐死萌發的愛苗時,一道怪異的聲音傳進耳裡,她的神經線一緊,身子倏地僵硬,麥芽糖瞬間變成棒冰。
那是什麼?熊?老虎?獅子?花豹?魔神仔……她就快要變成野獸老爺們美味豐盛的午餐?她將遭到肢解,化成數不盡的屍塊?她將被魔神仔迷惑,跑去吃蚯蚓、蟑螂、泥巴加土塊?要是碰到姥姥……不要啦,她不要當聶小倩,她還沒有性經驗,吸男人精血的事她真的做不來……
胡思亂想一陣後,她又忍不住的開始咒罵——死程曦驊、臭程曦驊,老娘到底前輩子是搶你銀子房子、刨你祖墳,還是和你老婆手牽手去出櫃,為什麼這輩子怎麼樣都還不清?!
當危險越來越逼近,而恐懼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的身子也抖得越來越厲害之際,她再也顧不得自尊驕傲,扯開嗓子大喊,“程曦驊,救命啊!”
幾乎就在她聲音落下的同一時間,程曦驊驀地又出現了,他蹲跪在她身邊,心急的問道:“怎麼了?”
彎彎沒有冋答他,直覺往他身後探去,他有任意門嗎?還是他會瞬間移位?為什麼她一叫,他就能夠立刻出現?
問號還停在胸口,草叢又晃動起來,她顫巍巍地指向他身後。
他狐疑的轉過身一看,隨即輕哂,原來……草叢後面的動靜加大,他倏地起身,追著動靜跑過去,然後咻咻咻,好像白蛇、青蛇草原追逐戰,然後……他又把她給丟下了。
彎彎滿臉苦楚,小臉依舊不見半絲血色,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同時暗自祈求千萬不要走了白蛇又來法海,她美得太像妖,要是被鎮在雷峰塔底下,這輩子實在太冤。
心髒跳得狂,她心裡的OS一句接著一句沒停過,她沒學過野外求生,沒參加過童子軍,她是百分百的都市人,她需要宮女太監侍衛圍在身邊保護,她是金枝玉葉嬌嬌女……
呼……她終於松口氣、放下緊繃的雙肩,因為程曦驊回來了,而且他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肩膀扛著巨大野……野鹿?!
躲在草叢裡嚇唬她的,是一只鹿,而且還是頭上沒長角、沒有威脅性的母鹿?這已經教人夠沮喪的了,沒想到他把鹿的屍體放到地上的同時,還輕飄飄地丟下這樣的話——
“想吃鹿肉可以告訴我,不必裝模作樣嚇唬人,我不會害怕,倒是可惜了那捧水,我專門帶回來給你喝的。”他跑老遠才找到水源,沒想到為了追鹿,一轉身就把竹筒的水給灑了。
彎彎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氣死人不償命,他說她裝模作樣嚇唬他,拜托,她才是快被嚇死的那一個,好嗎?而且她什麼時候說要吃鹿肉了,他不曉得她奉行“沒長腳比一只腳的好,一只腳比兩只腳好,兩只腳又比四只腳好”的養生健康食材觀念嗎?
她氣死了,氣到再也顧不得形像,一舉彈跳起來,把想對他做的事全部做出來,她用腳踢他,用手捶他,用牙齒咬他,她氣到想把他生吞活剝。
嘴巴的用處很多,可以咬人也可以吼叫人,所以她對著他大喊,“誰告訴你我要吃鹿肉了?!誰告訴你我在裝模作樣了?!該死,你真該死!你不知道女人怕高嗎?飛來飛去做什麼,炫耀啊,有輕功了不起,可以隨便欺負不會武功的良民嗎?!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森林裡,萬一有野獸想要吃我嫩嫩的肉怎麼辦?!萬一從哪裡跑出來一群妖魔鬼怪要抓交替呢?!萬一……”
她越吼越委屈,越罵越傷心,為什麼和他在一起,她就倒霉到不行?突然,驕傲從她的靈魂剝離,她放聲大哭起來。
程曦驊一開始不曉得她在胡亂發什麼脾氣,但仍然任由她捶打、撕咬,反正她的力氣很小,牙齒也沒有什麼力,在他身上制造不出傷害,看著她泄恨的動作,他竟然覺得……很幸福?!
是幸福嗎?是幸福吧,那種感覺就像、就像希望她一直打下去,拳頭牙齒都不要離開自己的肉體。
可是直到看到她落下淚來,他才驚覺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而且這時的她也沒有力氣再打他了,她軟軟的拳頭根本敵不過他硬硬的胸口,她只剩下眼淚還有力氣往下流,她的額頭抵住他的胸膛,拿他當牆壁靠著。
就這樣?不打了?程曦驊輕嘆息,真可惜……
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大大的掌心撫著她的背,低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高,我娘很喜歡讓我爹抱著到處飛,師妹小時候也老吵著我和阿棠背她滿山亂繞,我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不知道你會不舒服。”
他是為了討她歡心,才抱著她搭高空飛翔器?
他的解釋讓她的哭聲漸歇,但真正震住她的是那聲對不起,大皇兄、二皇兄都說過,他這人沒什麼缺點,就是無法低頭,說不出歉意。
她在為前一個對不起感到震驚時,他又溜出第二個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害怕野獸,我從小就是在北疆森林裡長大的,對我而言,人比野獸更可怕,野獸不會耍手段、使心計,有力氣的就打,跑得快的就躲,它們只是為了生存,才會和人類對陣。”
聽到這裡,彎彎的淚水終於止住,頂多偶爾用力吸一下要流進嘴裡的鼻涕,也順便想起大皇兄曾經說過他十五歲以前都跟著師父在森林裡,不擅長與人交際。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曾經讓你受傷,因為我討厭女人,尤其是那些名門閨秀,我覺得她們都是一群沒腦袋的蠢蛋,只會爭寵,我打心裡瞧不起她們,我不知道你和她們不同,而那些謠言讓我心慌,我擔心皇上真的把我留在京城,那時的北疆很亂,我擔心沒有人可以制住北夷大軍。”
不知怎地,他像是打開了體內某個閘門,要把活到現在都沒說出口過的對不起一次說完似的。
不停蹦出來的對不起,把她心裡的千千結打開,她望向他的臉,他的五官還是一樣剛硬,僵凝的表情還是像打了過量的肉毒杆菌,但眼神更深邃了,望著她時讓她情不自禁心跳加快、呼吸紊亂,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胸門衝出來。
不過她和他不一樣,她就算沒談過戀愛,也知道那種感覺是荷爾蒙作祟,不是隱含的危險,是喜歡對方,不是討厭。
“對不起,那一次把你摔在地上,我和男人相處慣了,沒想到你會受傷。那時候我抱住你,不知道為什麼心跳突然飛快、呼吸紊亂,變得不像自己,我害怕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我認為那樣很危險,所以裝酷、裝生氣,裝出很討厭你。”
嗄?怎麼可能?!他摔她,竟是因為……不小心觸電?
彎彎頭暈了,這次不是因為雲霄飛車威力太大,而是因為……她怎麼會喜歡上這麼純潔、沒受過污染的純爺兒們?
他的手繼續在她背後拍撫著,即使她已經不哭了,他還是喜歡安慰她,喜歡她軟軟的身子在自己懷裡。
“你說真的,不是誆騙我?”
“絕對沒有……等等,槐容讓我轉交一封信給你,他說你看完之後,就會明白。”程曦驊急忙從懷裡掏出槐容的信。
彎彎接過信封,打開來,裡面有兩封信,一封是程曦驊寫給大皇兄的,信很長,有十幾張信紙,他描述了自己的心情感受,以及兩個路過小兵給他的教誨與提議,再寫到了他的恍然大悟。
第;一封信是大皇兄寫的,寫著當年以為程曦驊不喜歡她,就把從侍衛嘴裡套出來的話東拼西湊,掰了個故事給她聽,只想讓她死心,大皇兄向她道歉,不應該插手這件事。
她花很長的時間才把信讀完,這兩封信印證了穆語笙的話,所以他喜歡她是真的,只是他對男女之事過於遲鈍?
彎彎抬起眼,視線在他身上凝結,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兩人繞上那麼一大圈,居然只是因為他感覺她危險?
程曦驊望著她,艱澀的問道:“你不說話,是因為……已經不喜歡我了?”
這是她第一次從向來自信篤定的他的口中和表情,聽見又看見躊躇,若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一定會驕傲回答他是的,她不喜歡他,非要讓他吃足苦頭,替驕傲自尊找回場子,才肯放他一馬,可是如今她已經知曉他的感情,再加上他們已經錯過了兩年,她不應該再為了可笑的自尊白白浪費時間了。
“不是,我喜歡的,一直很喜歡,只是壓著、鎮著,不允許自己喜歡。”她說了很丟臉的實話,但不後悔。
他們早該離開你猜我、我猜你的愛情萌芽期。
她的回答讓他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他吁了一口長氣。
彎彎慢悠悠地又道:“我覺得應該刁難你,才對得起自己,因為你讓我吃過太多虧,輕而易舉就原諒你的話,對我不公平,但是……”她聳聳肩苦笑。“但是你那麼笨,要是又會錯意,我們之間是不是又要再拖兩年?也許這回連拖都不必了,因為父皇會直接給我賜婚。我不想冒這個險,所以我說出真心話,雖然心氣難平。”
程曦驊點點頭。“你這樣很好,有什麼想法通通告訴我,不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我不懂女人,從小到大相處過的女人除了娘只有語笙,至於其它的……我都覺得討厭,討厭到根本無法和她們面對面。
“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自己的蠢笨讓你很辛苦,不過不會了,以後我會待你非常非常好,我會把過去的錯通通彌補起來。我要是再有什麼不對、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像現在這樣,對我說清楚,千萬別轉身走掉,好嗎?”
“好。”她甜笑著允諾道。
“所以、不氣我了吧?”簡單一句話被他分成三段才說完,臉上不自覺浮起可疑的緋紅,要不是陽光太亮,他黝黑的臉龐會蓋過那絲羞澀。
他在害羞?堂堂的程大將軍、戰場上的無敵勇者,居然還會臉紅?!
這樣驚奇的發現讓彎彎再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她因為剛剛大哭過,兩眼依然腫脹,鼻頭也紅紅的,為了擦淚,兩頰被磨得一片通紅,可泡著水的眼睛,晶瑩燦亮,美得讓他移不開目光,看著這樣的她,他又想把她抱進懷裡,再享受一遍危險感覺。
待笑意歇停,彎彎深吸一口氣,衝著他展開絕美微笑。“不生氣了。”
“那……你可以把玉佩還給凌之蔚了嗎?”
玉佩是要還的沒錯,不過她才不會這麼笨,現下就給他保證,男人沒有競爭對手,就會心情放松,以為女人是他的專屬物,不懂得要好好珍惜,她還想享受享受被追求的感覺。
人都是好了瘡疤、忘了痛,她忘記他不久前的追求方式才讓她吐得頭暈目眩、留不住膽汁,這會兒又想著要享受了,於是她挑挑眉,不答反問:“哪裡有水?我口渴了。”
喝了水,彎彎還想釣魚,可是沒有暖玉傍身,冷得太厲害,冷到她沒力氣玩樂,只好早早結束第一次約會。
回程時,程曦驊沒讓她坐飛機,只讓她搭捷運。
雖然還是施展輕功,不過是背著她,並且他的兩條腿沒離開過地面。
他走得很快,風呼呼的吹,害她冷得全身打寒顫,幸好他的身體很溫暖,抱緊他,就像抱著人形暖暖包。
小雪和齊柏容遠遠看見兩人,連忙迎上前,小雪馬上把公主扶了下來。
一離開他熱燙的身軀,彎彎頓感寒氣迫人,忍不住打個破壞形像的噴嚏。
小雪望著公主慘白的臉,急問:“公主,你很冷嗎?”
聽見小雪的問話,齊柏容本來想和程曦驊私下談談,探聽一下兩人談得怎樣了,卻連忙轉身,握住妹妹的手,這一碰觸,才驚覺她的手冰得嚇人。“你怎麼搞的?”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忙問:“大皇兄給你的暖玉呢?”
“弄丟了。”彎彎冷得牙齒打顫。
“什麼時候的事?”
她嘆了口氣,沒好氣的望著程曦驊。“剛剛。”
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麼女人要用冤家來形容男人,程曦驊不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冤家?碰到他准沒好事,偏偏她那顆心吶,就是一股腦的想要親近他。
“怎麼回事?”程曦驊拽住齊柏容問。
“彎彎打出生就帶著寒毒,一到秋冬就冷得像進了冰窖,屋裡隨時都要准備好幾個炭盆,大伙兒熱得汗水朝天,她才覺得舒服,後來是大皇兄尋了塊千年暖玉給她戴在身上,狀況才好些,否則每年秋冬,她都得窩進被子裡,哪兒都去不成。”
所以是他帶她施展輕功時遺失的?程曦驊懊惱不已。
齊柏容沒空理會他的沮喪,急急忙忙吩咐道:“小雪,快去升爐子,有沒有炭盆?沒有的話,讓人先到街上買幾個回來用。霜降、大雪,快去燒熱水,讓彎彎泡著,小寒,你去多找幾床被子過來……”
程曦驊快步向前,從小雪懷裡接過彎彎,打橫把她抱進屋裡,往床上一坐,他拿自己當棉被,將她全身裹起來,大掌往她後背按去,源源不斷的熱能往她身體輸送。
呼……彎彎滿足地舒口氣,舒坦極了。
她環住他的腰,靠得他更近,超舒服的,有他在身邊,哪裡需要火爐炭盆或暖玉,張開眼睛,她衝著他甜蜜直笑。
“別擔心,沒事的,大皇兄還沒有給我暖玉之前,我不都這樣過來了,現在還不是冬天呢,這種天氣,小菜一碟。”
程曦驊繃著臉。“暖玉掉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也是在吐得亂七八糟之後才發現的。”
“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覺得冷了?”
“嗯。”
“怎麼不早說?”
早說,約會還能繼續嗎?那可是她和他的初體驗,沒有美美的盛裝出場已經很惋惜了,要是再草草結束,豈不是太對不住自己?
“別擔心,真的沒事。”說著,她又往他懷裡縮去。地獄碰到天堂,全都融化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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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4:59
第十章 專屬英雄暖暖包(2)
“你自己是大夫,怎麼沒想過要根治這個毛病?”
“哪沒有,什麼方法都試過,一年到頭,我把補藥當不用錢的開水猛喝,要不是我爹是皇上,我娘是皇後,我肯定可以喝垮一個家,只可惜無論什麼藥都只能鎮得住一時,每到秋冬,症狀還是准時來報到。”
她的寒症比月經還准時,半點不誤的。
算來算去,還是大皇兄的暖玉最好用,她還為此想要發明暖暖包呢,但材料尋求不易,只好學燧人氏老祖宗,鑽木取火求溫暖。
“真的沒有藥可以醫治?”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過,長在呼雪瑪雅山上的火焰草可以治,火焰草全株通紅,根是球狀,開著黑色的花,在開花時將整株火焰草拔起,泡入酒裡,十八個月後開甕,連喝百日方能根治,可是……”
“可是什麼?”
“我懷疑世上根本沒有這種草,父皇曾經派不少武功高強的隱衛去找,都沒找到。”
呼雪瑪雅山?那是北夷與大齊的交界處,那座山上有嗎?
霜降進屋,發現公主窩在程曦驊懷裡,嚇了一大跳,公主什麼時候和程將軍這麼親近了?那年不是、不是說……不過她很快的回過神,恭敬的道:“公主,熱水燒好了,先去泡一會兒,好嗎?”
彎彎還沒回話,程曦驊倒是先一步動作了,他抱起她直接走往浴間。
他要親自服侍公主入浴?!不會吧……霜降傻傻地跟上,滿腦子全是問號。
彎彎睡醒了,這一覺她睡得舒服極了,她伸伸懶腰,扯開滿足的笑意。
昨晚程曦驊將她抱進浴間後,先是命令霜降服侍她洗浴,待她洗好後,他又適時出現將她抱回房間,並早就替她燃好一屋子銀霜炭,又有他這個英雄式暖暖包抱著她入睡,內力更像不要錢似的拚命往她身上灌,別說秋冬,就是夏天都沒有這麼暖和過,爽快啊!
她還記得他熱得猛冒汗,還是把她抱得緊緊的,老實說她其實受不了男人的汗臭味,但不知怎地,他的汗聞起來是香的,嘻,世間果然有逐臭之夫,而她,一不小心也加入這樣的行列。
小寒進屋,手裡拿著一個小陶鍋,香氣從鍋裡溢出來,讓人口水直流。
“公主,要不要喝點小寒熬的黑谷松子粥?”
很好,益氣養脾,小寒是藥膳高手,讓她當醫女太浪費,應該讓她開藥膳店,等回京之後她要記得和大皇兄商議這件事。
“好,程將軍呢?”
“昨兒個公主睡著後,將軍就離開了。”
小寒把粥擺在桌上,先到架子邊倒熱水,服侍公主梳洗。
“待會兒你去看看,如果將軍還沒吃,就送一些過去。”
“有,二皇子剛剛吩咐過了,可是將軍不在屋裡。”
不在屋裡?他出門找左棠嗎?告示已經貼出去,不曉得有沒有人回報?封城已經月余,如果左棠確定在成陽縣,應該可以找得到。
彎彎起身,洗過頭臉,梳了兩條清爽的辮子,她不喜歡在頭上插滿珠翠,也不愛在臉上塗得紅紅綠綠,樸素的模樣,讓她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小姑娘。
小寒取來一件連夜縫制的大棉襖。
這時節沒人會這樣穿的,可是公主的暖玉弄丟了,實在沒別的法子,霜降、小雪、大雪還在趕制第二件呢。
她們算過了,醫館的病人越來越少,如果沒有新增的病人,也許再過不久,他們就可以回京,所以再縫個兩、三件替換,應該就夠。
彎彎入座,桌子底下擺了兩個炭盆子,小寒打開鍋子,舀起一碗熱騰騰的粥,彎彎吃了一門,哇……通體舒暢,她一口接一口,在她吃掉小半碗時,門從外面打開,程曦驊大步進屋。
她驚詫的看著滿身狼狽的他,他這是怎麼了,昨兒個夜裡去打家劫舍嗎,要不怎麼身上滿是泥沙風塵,頭發散亂,還插著干草雜葉,衣服上破了幾道口子,兩只眼睛通紅……
不對,她說錯了,依他的武功等級,他劫完寶物肯定還能像楚留香那樣,一派干淨斯文,再留點淡淡余香,沒道理把自己搞成這樣,所以他究竟是干什麼去了?!
程曦驊緩步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後,突地咧開一抹笑容。
見狀,彎彎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笑起來超像顏面神經失調,她長眼睛沒見過這麼不適合笑的人,可惜沒有手機可以拍照,否則如果再有人說微笑是最好的化妝品,她就可以直接點開他的照片,用最直接的證據否決這樣的說法,不過為了不傷他的心,她馬上恢復鎮定,問道:“你去哪裡?”
他沒回答,從胸口取出一樣東西。
她定睛一看,是大皇兄給她的暖玉?!他整個晚上沒睡,就是為了幫她找回暖玉?她的身體還沒感覺到溫暖,心已經放進烤爐,烤出一陣暖烘烘的香氣。
他把暖玉掛冋她胸前,她傻傻地看著他,聰慧無比的她,這會兒已經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了。
程曦驊完成了任務,心情也放松了。“我餓了。”
她點點頭,還是做不出反應。
因為太感動、因為太溫暖、因為太太太……太幸福。
這個對男女情事仍然是一片空白的男人,因為她,畫出了第一抹瑰麗。
見她沒有反應,他坐到她身邊,直接拿走她手上的碗,仰頭,把剩下的半碗粥一口氣倒進嘴裡,吃完了,他再添滿,轉頭問道:“你要吃嗎?”
她點點頭,這是下意識反應,不代表想吃。
但他遞過一湯匙粥,她張開嘴巴,吃掉。
她的合作讓他很滿意,他又吃三口,再喂她一口,又吃三口、再喂一口,他的食量與食速,約莫是她的三倍。
很快地,一鍋粥見底了。
彎彎這才想起,這樣子,他們算不算接過吻了?
這裡明明不流行快餐愛情的呀,可是,前天、他來,昨天、約會,今天、接吻,他們的愛情……好快餐啊!
有了暖玉,彎彎又可以到處亂跑了,無論公事、私事,只要有事她就做,而且還有程曦驊陪在身邊,她說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
唯一的缺憾是,尋找左棠的告示已經張貼出去了,至今仍舊沒有回音,彎彎看得出穆語笙心底難過,可她不能安慰她天底下男人何其多,沒有左棠還有右棠、上棠和下棠。
古代女子從一而終的忠貞感強烈,她還不想因為妖言惑眾被架在柴堆上成為人肉BBQ,何況語笙算是她和曦驊的半個媒人,她想報恩,因此她派出更多人手挨家挨戶的尋找左棠。
語笙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她自己也有了煩惱,最近又有十幾個病患離開醫館回家,眼看著她回京的時間逐漸逼近,到時候曦驊也要回北疆了吧,遠距離的戀愛,不好談啊。
“所以這場仗非打不可?”
“依據傳來的線報,是的,離開京城的時候,皇上已經命戶部准備糧草,估計沒錯的話,最快十一月北夷就會有動作。”
倘若一切順利,事情如計劃中進行,有達西布做為內應……兩個月吧,他把目標定在戰爭開打的兩個月內,讓北夷的國王換人當。
連年征戰,兩國百姓其實都累了,只要達西布當上國王,和平指日可待,到時貿易往來、文化交流,最大的受益者將會是百姓。
“那你現在不回北疆沒關系嗎?”
“該做的事都已經交代好了,我信任我的部下。”
程曦驊與達西布的密議,彎彎自他與大哥的書信往來中已經看個清楚明白,作戰什麼的她不懂,曉得的,也不過是從小說裡面看來的奇思妙想,不過救治傷員這種事,她倒是有自信比他強得多,所以她在思考一件事。
見她半天不接話,他問:“你在想什麼?”
她不答反問:“你有沒有參觀過成陽的醫館?”
“有。”
這裡的醫館有系統、有組織,進醫館的病患都身染疫病,所以依病情輕重程度住在不同的病房,由相同的大夫醫女做看護,省卻許多不必要的功夫。
“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用在戰場上。”
“可以嗎?告訴我你的想法。”
彎彎拿起紙筆,畫出許多可以隨時拆移的帳篷。“軍醫身邊都有幾個隨侍的小兵吧?”
“有,他們通常是軍醫的助手。”
“先讓他們訓練幾批人,第一批人的用處是檢查傷兵的傷口,他們必須隨身背著各種不同顏色的竹枝,以及具備簡單的止血功夫,當發現傷兵時,他們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檢查傷口,先做初步簡單的診治,然後在傷兵身邊插上不同顏色的竹枝,標示他們的受傷部位以及傷重程度。
“第二批挑選出來的人,必須有足夠的體力,而且健步如飛,兩人為一組,看見插在地上的竹枝之後,就必須抬著擔架,將傷員分門別類,送到後方的軍醫帳篷裡,由軍醫為他們進行救治,當然,移動式的帳篷也得像醫館這樣,分成數組,醫頭的、醫手腳的、醫胸口或背部的,當病患送上來,立即開刀、診治,之後再送往後方的病房。”
程曦驊認真聽著,又看著她在紙上畫出一個個帳篷、病房、擔架……驚艷不已,她從來沒有上過戰場,怎麼會知道醫療是打仗時的大問題。
往常戰爭開打,小兵們會盡快將傷者送到後方營帳,讓軍醫治療,至於有沒有漏網之魚,得在清理戰場時才會曉得。
小小的帳篷躺滿傷兵,呻吟聲四起,有人形容那是人間煉獄。
而軍醫在傷兵中,見誰叫得厲害就醫誰,這個喊、那個叫,忙亂成一團,有的時候誰治過、誰沒治過都分不清楚。
用彎彎提議的這個方式,就不會發生這樣問題,而且把傷員分門別類,軍醫不需要全身翻看,花時間檢查士兵哪裡受傷,縫合傷口的速度肯定可以加快許多。
“要控制每個傷員的醫治時間,帳篷裡的每個人也需要各司其職。清洗傷口的、動刀的、縫合的、敷藥的都要有專門的人負責,因此四張床、四個軍醫,以及數名看護,都是必須的。
“這些人等我回京之後會想辦法幫你訓練,我這次帶出一百多個醫女,都可以幫上忙,不過動刀這活兒還是得讓大夫來做,這次的醫女是匆促成軍,她們的功夫還不到位,但看護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對預防感染也有基礎概念。”
她一面說,一面在紙上寫下一堆字,麻沸散、酒、紗布、棉球、鑷子、縫合針、羊腸線、手術衣……有些東西他知道,有些則是完全沒聽過。
“手術衣、棉球、酒、鑷子……這些東西要做什麼?”
“戰場上的傷兵在經過救治後,還是會發燒、傷口潰爛,嚴重的甚至還會死亡,對不對?”
“對,身子不夠強健的往往挺不過去。”
“原因是細菌感染,身子壯的、體力好的,比較有對抗細菌的條件。”
“細菌?那是什麼東西?”
“和瘟疫一樣,空氣當中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細菌,就是那些東西在作怪,才會發生瘟疫。”她畫一幅詳圖向他解釋,“比方這個人染病了,當他咳嗽、打噴嚏時,細菌就會借機噴出體外,倘若有人從旁邊走過,細菌便附著在那個健康的人身上,這個人就會染病。”
“所以你才會讓大家戴口罩?”
“對,回京後我會再募集大景的口罩、藥材和紗布棉花,送往戰場,十一月、十一月……”她喃喃自語,同時思緒快速運轉著,如果順利的話,九月初就可以返京,物資送到北疆最快也要半個月,所以她只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必須做好所有准備,她得趁現在有空先把企劃寫好,免得回京後手忙腳亂。
如果可以,她真想親自坐鎮戰場指揮,效果肯定比在京城遙控來得好,不過連二哥都去不成的地方,父皇母後會讓她去才怪。
凝視著她專注的神情,程曦驊硬硬的兩道眉毛軟了,難怪母親常說他固執己見,並不是所有女人都把心思花在男人身上,不是所有女人從生下來就努力學習怎麼搶奪後院那一畝三分地。
沒錯,彎彎就不是那種女人,她有志向、有理想也有能力,只不過受限於女兒身,有志不能伸,如果他成為她依靠終生的男人,他願意讓她做所有想做的事,不讓她變成後院女子。
彎彎想事情想得認真,而程曦驊看她也看得認真,這個時候小雪進門,打斷了兩個人。
“公主,阿木回來了。”
“阿木?!快讓他進來。”彎彎的兩眼倏地發亮。
“阿木是誰?”程曦驊的聲音陡然低了兩度。
是吃醋嗎?彎彎挑了挑眉,哼哼,也讓他享受享受妒嫉的滋味,想當初她對語笙……終於啊,風水輪流轉,好日子如今轉到她手上了,可是她才開心的這麼想著,一對上他冷絕的目光,陡然間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腦門,不會吧,他亂吃醋,遭殃的還是她嗎?天底下哪有這麼衰的事啊?
眼見他的表情越發冷冽,她嚴重懷疑,下一刻,阿木會被霸凌。
算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決定開口解除危機。“阿木是我在這裡診治的病患,沒有家人又斷了左臂,病好之後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前幾天他說成陽縣東邊的山上有何首烏,就出門幫我采藥去了。”
楊過的故事激起阿木的鬥志,病好之後,又再次振作重新練武,她這才曉得阿木不是乞丐,根本是高手啊高手。
她的運氣好到不行,有個英雄陪她長大、有個英雄熱愛她,連醫個病都會撞見楊過,說說,她怎麼不是穿越勝利組?
那日聽她隨口提及何首烏不易尋得,阿木不過就是看一眼《草藥全集》,就說曾經在山裡看見過,便自告奮勇去采集,不曉得是不是真的何首烏,她希望他沒有認錯。
門打開,一個男人走進來,手裡提著一個大包袱,興衝衝的說道:“公主,你看看,這個是你要的何首烏嗎?”說完,他用單手快速打開包袱。
彎彎馬上湊上前一看,果然就是……哇哩咧,這麼這麼這麼多,不懂的人還以為是芋頭?!
阿木的聲音讓程曦驊微微一愣,他側過身,望向阿木,兩人視線相對,突然間兩個男人都不動了,再下一瞬間,阿木猛地一扭身就要往外跑,未料程曦驊的動作比他更快,起身幾個跨步,一把扭住他的右臂。
“阿棠!”程曦驊驚愕大喊。
什麼?阿木就是左棠,穆語笙尋尋覓覓兩年的丈夫?彎彎難掩驚嚇,目光在兩個人之間轉來轉去。
左棠用力掙脫想要掙脫程曦驊的鉗制,程曦驊怕弄傷他,不得已只好放手,但仍焦急的問道:“你要去哪裡?”
廢話,這還用問,當然是去躲起來啊,左棠的表情動作都那麼明顯了!彎彎用力翻了個大白眼,她真真覺得程曦驊除了戰場上是個人才之外,其余時候根本就是個天兵,她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出口道:“你不要穆語笙,連兒子也不要了嗎?”
兒子?!左棠瞬間腳步一頓,緩緩地轉身面對程曦驊,低低地問道:“我兒子?我有兒子了?!”
瞧,這種話才能把人留下來嘛,彎彎驕傲地朝程曦驊抬了抬下巴。他這種人只適合當下命令的大將軍,不適合當心靈導師。
彎彎又向前走兩步,指著左棠的鼻子道:“當然是你兒子,不然你以為你師兄監守自盜嗎?”
此話一出,左棠和程曦驊銳利的視線立刻有志一同,咻的往她身上射去。
“公主型篩子”非常識相,乖巧又討好地堆起笑意,退後兩步,悶聲不吭氣。
程曦驊趁著左棠怔愣之際,一手緊扣住他的肩膀,寒聲問:“為什麼不回家?”
“我變成這樣子,怎麼回去?”說完,他撥開掩住右半邊臉的頭發,抬頭迎視程曦驊,那張曾經英俊斯文的白皙臉龐多了兩道深深的刀疤,那裡曾經皮肉翻卷,深可見骨,後來傷口痊愈,留下猙獰蜈蚣,難怪沒有人認出告示上的左棠。
“為什麼不能回去?你以為語笙會嫌棄你?”
“就是怕她不嫌棄,我才要躲得遠遠的,她是個死心眼,如果我在,她和師兄就不能在一起……”
這話彎彎可不樂意聽了,難道他家師兄是生來幫他收拾爛攤子的嗎?於是她冒著變成更細的篩子的危機,再次開口,“原來你的身分是月下老人?失敬失敬,可你這條紅線會不會牽得太牽強了,亂點鴛鴦譜也得有點程度,你家師兄還沒沾過女人呢,你竟讓他接二手貨?
何況你怎麼知道語笙樂意將就一張千年寒冰臉,說不定她脾濕、體質寒,需要一顆小暖陽,寧可守著眼睛像你、眉毛像你、鼻子像你、嘴巴像你,連好動模樣都像你的小喃喃。”
“我的兒子叫喃喃?”
“對,因為我總是對著他喃喃自語,說著我們的初遇、我們的愛情,還有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穆語笙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她看著左棠,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淌,瞬間,染濕了衣襟。
“語笙……”左棠轉身看著門邊的妻子,也哽咽了。
“沒有手,你就不要我了,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只剩下骨灰,我也還是要你?”她泣不成聲,飛奔至左棠面前。
彎彎和程曦驊互看一眼,很有默契的將屋子讓給久別重逢的夫妻倆,當他們來到院子後,他考慮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認真的問道:“千年寒冰臉?你覺得我的臉很臭?”
“嗯……有的時候……有一點。”唉啊,秋後算帳了,剛才她話說得太順溜了,忘了被她批評的當事人就在現場。
“我知道了。”
彎彎心一突,實在摸不清他究竟是什麼想法,只好問道:“可以請問一下,你知道什麼?”
“以後我會多笑的。”說完,程曦驊背過身,大步離去,他要回去多照照銅鏡,好好練習微笑。
多笑?!彎彎整個人抖抖抖……千、萬、不、要……他笑起來會震撼天庭、驚動萬教,天下蒼生為之滅亡……
她連忙追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勸道:“不要多笑,擺大臭臉就很好,真的,我其實比較喜歡千年寒冰臉。”
“為什麼?”他的眉頭皺成兩條肥蟲子,她剛剛才批評過這樣不好啊!
“因為、因為……”她想出來的理由,諂媚到自己都覺得汗顏,但是比較起以後他天天對她笑……她一咬唇,豁出去了!於是她撒嬌道:“你擺臭臉都已經會讓女人得失心瘋了,要是再亂笑……我可不要後院多出一堆姊姊妹妹。”
不過幾句話,程曦驊的眼角彎了,嘴角也上揚了,卻還是刻意擺出一張臭臉,凝聲道:“你說的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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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5:11
第十一章 臨危不亂(1)
穆語笙終於找到左棠,有志者事竟成,老天沒讓她的等待成為空白。
至於左棠,不曉得他是傻氣還是太聖賢,他居然自慚形穢到想把妻子讓給師兄?!事後,彎彎用力敲了他一棒,罵道:“你怎麼只記得楊過斷了手臂仍然勤練武功,卻忘記他斷了手臂,照樣追著小龍女不放?”這就是男人,聽故事永遠聽不到重點。
不過找到左棠是好,但這麼一來,程曦驊就該回北疆了,厚,她舍不得啦,他們才相處不過短短幾天,她意猶未盡呢!
程曦驊雖然也是百般不舍,但只好好言安撫道:“等達西布坐上王位,我就回京。”
彎彎賭氣的嘟著嘴,他話說得容易,那得是多久啊?依依不舍的感覺硬是堵在胸口,讓她粉不蘇胡啦!
即將離別的相思讓兩人皆默不作聲,低著頭,朝著不知名的目的地慢慢走。
“嗯……”
彎彎剛要說話,程曦驊也正好轉頭看向她想開口,兩人相視一笑,再次鄭重強調,程曦驊是個不適合微笑的男人。
“你先說。”
“好。”
她剛點完頭,正要開口,就見小寒從遠方跑來,急促道:“公主,不好了……”她跑得很急,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幸好程曦驊實時把人給接住。
“怎麼回事,慢慢說。”
“桃花村有許多百姓上吐下瀉,都說是吃了公主的藥才這樣的。”
“我的藥?”
“就是咱們煮給村裡百姓喝的藥湯,提高免疫力的那帖。”
“那藥……不是已經十幾天沒發放嗎?”十幾天前喝的藥,現在才來上吐下瀉,兩件事扯不到一塊兒吧。
“是我不好,當時有些藥材沒煮完,百姓想要,我沒想太多,就、就給了……”小寒懊惱得都快哭了。
彎彎見她一臉自責,安撫道:“你別急,快帶我去瞧瞧。”
一行人才剛到桃花村,就見一群村民圍在村口咆哮,群情激憤,咒罵聲此起彼落。
彎彎一下馬車,立刻有人揚聲大喊,“公主駕到!”
明明是尊嚴的四個字,卻讓人用奚落口氣說出,怎麼聽怎麼奇怪。
不知道從哪兒丟出一顆石頭,目標是彎彎的額頭,她來不及反應,程曦驊飛快一閃,轉到她跟前,將她護在懷裡,石頭扎扎實實地打在他背上,咚的一聲,她這才驚覺,原來石頭砸到肉可以發出這麼大的聲響。
她不懂,他是習武之人卻明明白白,丟石頭的絕對不是普通百姓,有點拳腳功夫,約莫是護衛一流,他是看准了目標,鐵了心要讓她破相的。
飛快轉身,他看見出手的男人閃到一名肥胖男子身後,本以為沒有人發現自己,他還左顧右盼,沾沾自喜,直到視線與程曦驊對上,才知道事情嚴重了。
“有話好好講!”彎彎高舉雙臂大喊。
一對老夫婦衝了上來,拽著彎彎的衣袖又哭又號,看著兩個羸弱的老人家,眼淚鼻涕掛了滿臉,哀慟至極,她不舍極了。
老婦人對著彎彎哭喊道:“公主為什麼要害我兒子啊!我們兩老就剩下這個兒子了,如果他死了,王家就斷了根啊……”她放開彎彎,又轉身捶打著丈夫。“都是你不好!都是你貪便宜,說那藥可以強身健體,現在好了,我的兒啊……”
她的哭聲引得幾名婦人跟著大哭,那鍋藥湯他們也讓孩子們喝了,現在又吐又拉,一個個昏倒在床上,萬一……可怎麼辦才好?好不容易瘟疫過去,怎麼又來了這一場禍事?
隨即又一名婦人衝上來,怒指著彎彎罵道:“我的女兒快死了,都是那藥惹的禍,你是公主,為什麼要害我們平頭百姓?”
所以這不只是一個、兩個的個案?彎彎心驚,事情似乎比她想像的更嚴重。
“咱們都成了公主的藥人!京城裡沒人敢吃公主的藥,只好來找咱們這群愚夫愚婦,一句活神仙就把大伙兒唬得團團轉,什麼毒都吞下肚,這會兒吞出問題來,誰要負責?”
找到正主兒了!剛才那句公主駕到就是他喊的,再加上那個蠢護衛,所以這整件事,若不是他搗鼓出來的,就是他煽風點火惹出來的,很好……程曦驊微微點頭,他向來以德報德、以怨報怨,招惹到他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
那是個四十歲以下的男人,他的名字是田大富。
他腦滿腸肥,臉上的肉擠得兩顆眼睛變成一條線,可從這條線往外看,發現公主眉眼彎彎,漂亮得讓人驚嘆,他有一絲絲的小後悔,後悔來摻和這事兒,不過視線再往後一瞄,和幕後主使之人交換了個眼神,他的心定了,公主的身分太尊貴,就算她往身上抹了屎,也不是他能夠高攀的,算了,心別太大,嘴邊有得吃的,先啃個過癮再說。
程曦驊敏銳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目光微凜,原來是她在後面唆使,想起兩年前那一幕……換句話說,那時候也是她在演戲?
冷笑凝在嘴角,說過一百次了,他不適合笑,不管是暖笑還是冷笑,他這一笑,讓隱在人群後面的齊雲華頓時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她本想調頭離開,但是想了想,她又沒啥好怕的,事實就是事實,難不成公主害死百姓,皇上還能護短?
一名怯懦的婦人走上前,跪在彎彎腳邊啜泣。“公主,我家婆婆吃了你的藥,吐得嚴重,現在進氣少、出氣多,就快死了呀!”
婦人想起田大富說過,鬧騰得越凶,官府才會注意到這事兒,就算皇上不罰公主,也會撥銀子下來撫恤,如果一個惡婆婆能換回十幾兩銀子,就可以買下兩畝良田,想到這裡,她哭得更加認真凄厲。
“快死了?意思是還沒死?”程曦驊寒聲一問,明明音量不大,可卻是像是尚方寶劍似的,一下子鎮住了所有的哭鬧聲,頓時四周安靜下來。
磁場超強!要不是狀況不容許,彎彎真想給他一個愛的鼓勵。
“難道要死了才算數?”田大富邊走向前邊道,還刻意靠近彎彎,就算吃不到,甜甜眼睛也行。
他那副猥褻模樣,令程曦驊火冒三丈,他也上前一步。
見狀,田大富立刻退後五大步,方才兩人之間隔著人群,他還不覺得怎樣,如今一靠近,他感覺到對方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寒意,他頓時有種有人正拿刀砍他肥脖子的錯覺,害他不自覺縮起雙肩,肥圓的身子顯得更可笑了。
“對,如果你們繼續鬧,我馬上把病人的頭一顆顆扭下來,讓他們立刻死透!”程曦驊口氣冷冽,表情更是冷絕,那酷寒氣勢震得桃花村突然變成冬天。
彎彎不禁看傻了眼,他都是用這種方法平息民怨的嗎?她本想出聲反對,但看著噤若寒蟬的村民們,她不得不承認,還真有用。
這會兒大家不說話了,她恰恰可以把事給理清楚。
但這時齊雲華從人群後方走了出來,臉上噙著看好戲的笑意,揚聲道:“好個程將軍,好個玫容公主,竟然這般欺壓百姓,難道這天下沒道理、沒王法了嗎?”
既然被發現了,她再躲也沒意思,她就不信程曦驊會為難弱女子,何況她的處境能再壞嗎?朝田大富望去,淪落到如今,堂堂郡主只能委身這種男人,她有什麼不能豁出去的?
“雲華郡主,你要替我們作主啊!”幾十名百姓突然朝她跪下,頭磕得一個比一個響。
“當初我就告訴你們,公主不過是沽名釣譽,她哪有什麼醫術,叫你們別吃她給的藥,你們誰也不肯聽,這會兒吃出問題了,怪誰?”她嗤笑兩聲,沒有半點同情心。
乍見齊雲華時,彎彎微愣,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記得兩年前聽到消息,齊家替齊雲華說親,但因為她已經過了嫁人的年紀,脾氣又不好,再加上她爹在當嫡皇子時,曾經把現任皇帝給欺負得夠狠夠慘,雖然皇帝以德報怨,罪不及子女,而她爹也去世了,就算她還有個郡主的名號,可是稍有腦子的官員,哪會去招惹這樣的人家,最後她娘沒法兒,當真把她許給商戶。
對商戶而言,郡主這個頭銜多少還是有點幫助,可不知道是不是齊雲華真的命不好,八字真的克夫,商戶少爺在成親不到三個月,竟一病不起,長輩後悔莫及,到處求神拜佛,最終決定只有休妻才能救回兒子的命。
可齊雲華是郡主啊,誰有那個膽子休棄,何況她又沒有做錯事。
彎彎知道的最後消息是齊雲華生病了,被送到鄉下休養,沒想到她居然來到了成陽縣,她們會不會太有緣啊?
彎彎覺得她很可憐,父死兄亡,去年母又喪,不願與她多計較,更何況狗急會跳牆,她怎麼也不要去做壓死別人的最後一根稻草,可今日之事牽扯到人命,不能像過去那樣避重就輕,而且她也懷疑這件事齊雲華很有可能也動了手腳,要不怎麼好端端的藥材會吃出毛病。
想到這兒,她下意識與程曦驊對看一眼,他們在彼此眼裡都看到同樣的質疑,她點了點頭,舉步朝齊雲華走去。
“雲華郡主怎麼能篤定是我的藥有問題,不是因為他們吃了其它的東西?莫非有人在藥裡加了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小雪抓住主子的話尾,連忙接道:“郡主真是未蔔先知吶,怎麼就知道藥有問題?前幾次施藥,滿村的人都喝啦,也沒聽說出什麼事,何況喝過藥的,可不是只有桃花村的百姓,整個成陽縣的百姓都喝了,也沒聽說誰上吐下瀉,莫非真如公主所言,那藥……被人加了料?”說完,小雪圓滾滾的眼珠子緊盯著齊雲華不放,擺明她有問題。
村民聽了兩人的話,都不禁面露猶豫懷疑。沒錯啊,同樣的藥他們也吃過,當時沒事,怎麼這一次就出事了?莫非……
自從公主到成陽縣治疫之後,郡主就人前人後到處說公主的壞話,還嘲笑他們戴口罩,諷刺他們用酒水擦拭家具,好像聽公主的就是個傻子,難道她與公主有怨,想拿他們的命壓公主?
千萬不要啊,仙人打架小鬼遭殃,平民百姓也是人生父母養的。
一只塗滿蔻丹的纖指指向彎彎,齊雲華怒道:“齊玫容,你甭想把髒水往我身上潑,說我下藥,你有什麼證據?!”
“郡主這話說得嚴重了,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是郡主下的藥,何況我現下不正是要來找證據的嗎?可是郡主聚集百姓擋在村口,不讓我進去看看病人狀況,莫不是擔心我查出什麼吧?”彎彎似笑非笑的反問。
呼吸一滯,齊雲華胸中氣血翻湧,她竟如此信口雌黃,她是吞了熊心豹子膽嗎,敢同她對峙?過去她沒這份膽量,是程曦驊給她當靠山?這兩人終究走到一塊兒了?
退一步,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我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你盡管查啊,我不信你有本事往我頭上栽贓。”
彎彎細細審視她的表情,她的表情沒有半點心虛,似乎真不是她動的手腳,不過還是得先讓她看看病人再下定論。
眾人終於讓出一條路,讓彎彎領著太醫直接往裡正家裡走,那裡被征召做為醫館,在病患都痊愈之後,裡頭只剩下一個御醫和三名醫女留駐。
原本計劃這兩天就要把醫館給撤掉,沒想到今兒個又鬧騰起來,一個早上就送進十七、八個上吐下瀉的病人。
因為症狀與之前的疫病不同,太醫將他們全擺在同一個屋子裡。
程曦驊與彎彎一進門,曾太醫連忙迎了上來,向她報告情況,“症狀都是上吐下瀉、全身發寒卻頻頻冒冷汗,有人還出現高燒痙攣現像。”
聽起來像是集體食物中毒,可是她的湯藥……沒道理啊。
“公主,有件事很奇怪。”
“曾太醫請說。”
“我開了止瀉的藥方,可病人不但沒有止瀉,反而腹瀉得更厲害。”
這更沒道理了,食物中毒不難治,止瀉更是簡單事兒,曾太醫是幾十年的老太醫了,不可能開錯藥,怎麼會藥越吃症狀越嚴重?
彎彎眉頭打上死結,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細細替每個病患把脈,確定曾太醫並沒有錯診,是食物中毒沒錯,但到底是什麼食物,莫非真是她的湯藥惹禍?
她讓小雪、小寒幫著醫女、御醫一一記錄病患曾經吃過哪些東西,自己走到外面桌邊探查那些尚未煮過的藥材。
她把每一種藥材都挑起來細細看一看、聞一聞再嘗一嘗,深怕當中真的混雜了其它藥物,或者因為保存不良發霉而產生黃曲毒素,但是……
“有問題嗎?”程曦驊來到她身邊問道。
彎彎困惑的搖搖頭。“沒有,這些藥材都保存良好,也許去檢查一下藥渣……”
她話說到一半,小雪從裡頭跑出來,興奮的道:“公主!十七個人裡面有三個人沒有喝湯藥,所以不是咱們的湯藥出問題。”
彎彎面上一喜,果然她沒弄錯。“他們有沒有吃過什麼共同的東西?”
“沒有。”小雪把登記的冊子交給彎彎。
彎彎從頭到尾一筆一筆謹慎看過,沒有相同的東西,所以……集體中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症狀又這麼像,她無助地望向程曦驊。
“你怎麼想的?”
“他們應該是吃下同一種毒物,但我找不出是什麼。”她把冊子遞給他。
程曦驊一一細看,確實沒有相同的東西,除非有人為了抹黑她,刻意在不同的地方下毒,但這也說不通,如果不是湯藥出問題,這事怪不到彎彎頭上,那麼是這個村與人結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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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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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5:24
第十一章 臨危不亂(2)
千思萬想,想不出半點頭緒之際,方才拽著彎彎的老婆婆被老公公攙扶進來。
才一轉眼功夫,她整個人像被鬼附身似的,渾身無力、雙眼發黑、臉色慘白,嘴角殘留著嘔吐時沒擦干淨的穢物,身上還有股屎臭味。
“公主救命,我家老太婆也吐了、拉了。”
“她也喝了公主的湯藥?”小雪氣不過,故意問。
老公公再笨,這會兒也曉得自己錯怪人了,他哽咽道:“昨兒個我們把兒子送進醫館後,眼見太醫的藥越吃兒子病得越重,老太婆一顆心像在火上燒似的,急得什麼都吃不下。”
什麼東西都不吃也能中毒?彎彎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生化戰要幾百年後才被發明出來,難道有另外一個穿越者到這裡來搞生化科技?
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愁苦模樣兒,程曦驊不樂意了,大夫是什麼行業啊,勞心勞力還要被人誣蔑,不干了!等達西布登位、兩國締結和平條約,他立刻返京讓母親向皇後提親,以後這種苦差事兒少接為妙。
他心疼彎彎,只好轉身去恐嚇老人家,一張臭臉結上千年寒冰,冷冷的問道:“想清楚,確定連一口東西都沒吃嗎?”
彎彎偷偷嗔了他一眼,真是沒道德,不懂得敬老尊賢,這樣的品性不可取,但她又不得不說,這樣的方法卻是好用到頂天兒了。
因為老人家被他嚇到,心一急,靈光乍現,急急回答,“有有有,喝了兩碗水。”
“水!”程曦驊目光一亮,迅速轉頭看向彎彎。
“水!”彎彎也笑著頻頻點頭。
對!就是水,熬藥要水,煮飯什麼的都要用到水,所以水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快,帶我們去看看水缸。”彎彎拉住一名醫女,朝後院奔去。
在看清楚水缸裡的水之後,答案出爐,那水……真髒!
“今年旱得厲害,不下雨,水自然成了這副德性,前幾天井裡還汲得到水,這兩天,人人都要到河邊挑水了,不拿這個熬藥拿什麼熬,去買泉水嗎?那種水沒幾個人喝得起,就是京裡來的貴人嘴巴挑剔,也用不得泉水,咱們只能拿細絹布把髒東西給一層層濾掉,可絹布多貴啊,哪能人人喝的水都濾上幾遍,別說絹布貴,光是那個功夫,誰有閑時間……”
臨時征召來熬藥的百姓急急忙忙解釋,就怕這頂毒害百姓的大帽子給叩在自己頭上。
這一解釋,所有的事都通了。
之前沒事,是因為有井水可以喝,齊雲華沒染病,是因為她銀子多,買得起泉水,御醫、醫女沒事,是因為他們喝的水都層層濾過,只有老百姓明知道水污濁,還是得往河邊挑水去,一碗碗吞進肚子裡。
找到問題就得對症下藥!
彎彎命人尋來幾只大木桶,在下面鑽了無數個小洞,然後將大石頭、小石頭、沙、搓洗過的木炭以及棉布一層一層往木桶裡平擺。
待河水從上面倒進去,經過裡面的層層過濾之後,圍在旁邊的村民親眼見證濁水變淨水的過程,簡直不敢相信。
難怪都說公主是仙女下凡,可不是嗎?如果不是仙女,怎麼能夠把髒水變成淨水?
看著百姓驚疑又佩服的表情,程曦驊與有榮焉,這是他的女人!他與眾不同的女人!
用清水熬藥,兩帖藥下去,所有人都止吐也止了瀉。
風波過去,齊雲華鬧個沒臉,連為她出頭的田大富也被村人唾棄,彎彎不做落井下石的事,離開桃花村時,並沒去挑釁這位無緣的堂姊。
但她可以輕易饒過齊雲華,程曦驊可沒這麼好說話,他派身邊的侍衛走了一趟京城,送信給齊槐容,也領來齊雲華的夫家人。
當夜,門被闖開時,齊雲華和田大富正在床上糾纏,兩具赤裸的身體盡情在對方身上發淺壓力,這下子,就算休的是公主也理直氣壯了。
方家休棄齊雲華,還將此事宣傳得沸沸揚揚,擺明錯不在方家,皇上臉上無光,撤了她的郡主封號,齊雲華在成陽縣待不下去,只好帶著下人和嫁妝離開,不料半路被一群攔路盜匪給劫走所有家當,之後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田大富,他向來好賭,一場豪賭,賭掉了他所有的財產,曾經吃香喝辣的他,現在只能在餿水桶裡尋找下一餐。
彎彎仁慈,但程曦驊睚訾必報,得罪他,還可以分等級予以適當懲罰,但得罪他的女人,哼!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凌之蔚回到成陽了。
彎彎一得知消息,就急著找二皇兄,打算把人家的家傳之寶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但情況沒有想像中順利,因為她剛坐下,東西還沒掏出來,一個雕滿玫瑰花的玉盒已經放在桌上。
他滿面笑容的道:“季陽的狀況比我們想像的要好很多,原來咱們發送口罩和用清酒清潔家私的法子,早就已經傳過去了,而朝廷也在半個月前將公主的藥方快馬加鞭送過去,雖然沒有像成陽這樣的醫館和組織,成效沒有那麼快,不過疫情也算控制住了,至少染病的人比之前少了近六成,史姑娘讓我轉告公主,讓公主放心。”
彎彎點點頭,這是個好消息,除了成陽,季陽是目前疫情最嚴重的地方,連那邊都能控制住,其它地方更不足為慮。
出京短短一個月,能夠有此成效,她很滿意,心想回去後,得好好獎賞她的醫女們,至於太醫們嘛,就交給父皇論功行賞嘍。
“凌大人,謝謝你。”她誠心的道謝。
“謝什麼,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事。”
正事談完,該好好處理私事了,彎彎道:“凌大人,出發前……”
才幾個字,凌之蔚就猜出她想說什麼,他是個察言觀色的高手,這一刻,他覺悟到自己已經輸了,但他不願意服輸,想戰到最後一刻,他今日的成就,除了好眼色之外,毅力也是主因,於是他道:“別急著把玉佩還給我,這對我不公平。”
他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她搭不了腔,只能尷尬的望著他,沉默不語。
“我不是怪公主,只是覺得不公平。皇上讓我出這趟差,是希望我們能夠認識彼此,了解對方的性情,再決定日後是否要賜婚,我明白這是皇上疼愛公主的方式。
“來到成陽縣,我明白公主一心為百姓的疫病而苦,因此不分日夜盡全力協助公主。我明明心疼公主不吃不喝,連覺都睡不安穩,依然強忍著不說,我希望公主能盡情做想做的事,更希望自己能夠盡最大的力量,幫公主完成願望,因此暫且把皇上的美意擺在後面,這是我疼愛公主的方式,卻因此錯失讓公主認識在下的機會。
“這幾天我人在季陽,心裡卻懊惱不已,懊惱自己為什麼不自私一點?如果我把自己的心願看得比公主的心願重要,是不是我已經得到公主的青睞?我看得出來程將軍對公主的心思,他是個英雄,如果他喜歡我的妹子,我不但會樂觀其成,還會在一旁敲邊鼓,希望能夠玉成好事,何他喜歡的是公主,是在下也心儀的女子……
“是的,我猜測自己會輸,但我不甘心什麼事都還沒做就輸了,所以臨去季陽前留下家傳寶,想替自己爭取一個機會,沒想到最後還是……但就算如此,我希望公主能給我一次表現的機會,讓我們認識彼此,如果知道我是怎樣的男人之後,公主還是決定選擇程將軍,我就收回玉佩,但是在這之前,我真的只求一個機會!”
說完,他重重喘了一口氣,額頭也滲出薄汗,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可面對彎彎說出這番話時,心跳得極快,他知道自己輸的機會大於贏,但如果他沒有鼓起勇氣爭取,這輩子他都會在懊悔中沉淪。
他的話很動聽,可彎彎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喜歡自己,照理說,這樣的清流世家不會願意娶一個拋頭露面的姑娘,即使她的身分是公主,畢竟媳婦是娶進門來生孩子、照顧後院的,不是娶來幫人醫病、博得好名聲的,何況是公主,哪個人膽敢在娶公主進門之後,還迎妾納通房的?
因此對許多世家權貴而言,他們大概都希望能夠把公主送去和番,替朝廷爭取和平吧,只不過父皇不願意委屈她,可別人家的父母也不願委屈兒子呀!
無聲苦嘆,彎彎不解的問道:“凌大人為什麼喜歡我?”
“公主一定不知道,在治療病患時你專注的神情有多吸引人。以前聽過許多公主的傳奇故事,也聽過有人批評對於公主的稱贊都是言過其實,但他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沒有親眼看過公主醫治病人的神情,那樣的仁慈、和藹的面容,確實只有菩薩、仙女才會有。
“天地間,自私的人占多數,有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見得人人都同意,自私是人的天性,可是公主不擔心自己染病,把病人的痛苦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樣的心胸,大齊上下找不到幾個。公主的身分何其尊貴,怎能為低賤的百姓做這種事,但你做了,不但做了,還做到極致,請告訴我,面對這樣的公主,我如何能夠不心動?
“其實春水堂還沒關門的時候,我已經見過公主了,那時我陪著祖父去看病,你竟讓我們和平民百姓一起排隊,當時我又氣又惱,祖父卻說:“這是要何等智慧勇氣的醫者,才敢做的事。”當時我不知道你是公主,只想著這個小丫頭竟敢與高官貴族拍板,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還是真有智慧勇氣。
“是公主把祖父多年頑疾給治好了,爹娘在家裡給你設個長生牌位,直到後來我才曉得,原來那個肩膀小小、背卻挺得比誰都直的小丫頭是公主。你說,我怎麼能夠不喜歡?從那個時候起,我便告訴自己,必須更努力、更上進,方能配得上公主,我盡心盡力、一步步走到今天,值得公主給我一個機會。”
天哪,凌之蔚真會說話,她實在招架不住了,連她聽完都覺得自己像個仙女,而他這個辛苦的好男人確實值得一個機會,這種話,就算把程曦驊打死,他都說不出來吧!
和凌之蔚在一起,她的驕傲自尊被捧上天,他哄得她一個通體舒暢啊,哪像程曦驊,專門出生來踐踏她的自尊心。
望著他,彎彎老半天說不出半句話來,許久後,她長嘆一口氣,她是不是眼睛脫窗,還是該做視力矯正,要不怎麼會放著好男人不去愛,跑去愛壞男人?
“給我一個機會吧,等返京時,如果公主還是認為在下配不上,再把玉佩還給在下,好嗎?”他再度懇求。
這麼令人動容,卻不給人半點壓迫的對話,她能麼能夠拒絕到底?無語,她垂下頭,找不出更好的話來對應。
凌之蔚見狀,當她默許了,他指指玉盒,說道:“裡面有一枝雕著玫瑰的簪子,看到它我便想起公主,再沒有人比公主更適合它了,希望公主喜歡。”
彎彎一嘆再嘆,忍不住暗罵自己一定是犯賤界的教主。
她的嘆息讓凌之蔚誤以為自己還有機會,他笑了,暖男的笑容總是特別溫暖窩心,讓她無法對他說出殘忍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道:“我先下去,公主有什麼事,隨時讓人喚我。”
他出門的時候恰恰與程曦驊碰上,笑意還停在臉上未曾褪去,怒氣卻深刻在程曦驊臉龐。
彎彎看著他們,本來就一個斯文儒雅、一個嚴肅冷然,如今站在一塊兒,兩人的差別更大了,如果有王子選拔賽,評審是一百個正妹,大概有九十九個會選擇凌之蔚,剩下的那個不是有失心瘋就是有被虐症,她大概是後者。
凌之蔚朝程曦驊一笑,那個笑容帶著些微的挑釁,程曦驊察覺到了,挑了挑眉,瞪了回去,接著不再理他,大步跨進屋裡。
他看到彎彎打開一只精致的玉盒,盯著裡頭的玉簪發愣。
那是一柄雕刻精美的簪子,可以確定所費不貲,他不相信去疫區還能買到這等好東西,何況季陽是個小地方,哪能找到這種上等好玉,他很肯定這東西絕對是從京城裡帶來的。
所以凌之蔚這是正面向他宣戰?
想起凌之蔚的笑,程曦驊忍不住也笑了,不過他笑得令人驚心動魄、心驚膽顫,可不是嗎?他連北夷大軍都沒放在眼裡,會怕那樣一位軟腳蝦?
二話不說,他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往桌上一擺,氣勢十足。
彎彎搞不懂他這是在做什麼,她連殺雞的力氣都沒有,給匕首,是讓她在失貞之後自戕嗎?何況送女人匕首,跟母親節送母親電飯鍋一樣,很沒有誠意耶。
幾天後穆語笙給她解了謎,她說在北疆,每個男人在七歲時,家裡就會送他一把匕首防身,若是遇到心儀的姑娘,就將匕首送給姑娘,姑娘一旦收下匕首,兩人就算是訂下了。
穆語笙還說,這把匕首並非凡物,是師父和程老將軍特地找鑄劍高人為曦驊打造的,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刀柄上鑲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玉佩是凌之蔚的家傳寶,紅寶石也是程家的家傳寶,這份禮物比起凌之蔚的,更加貴重。
不過眼下彎彎還不知道,她被他的氣勢嚇到,抬頭望著他。“做什麼?”
“交換!”說完,程曦驊二話不說,拿起她玉簪往盒裡一丟,收進自己懷中,轉身就要往外走。
她急著追上去,喊道:“喂,不行吶,那是別人給的東西。”
“舍不得?!”聽見她說不行,他立刻火大,本來就很硬的臉,現在硬度超過鑽石,切割不出溫柔線條。
“不是舍不得,那是我要連同玉佩一起還給凌大人的,你拿走了,我怎麼歸還?”
這話彎彎說得委屈無限,她真是有病啊,為什麼不能誠心喜歡好男人,偏偏愛上土匪,她難道不想過著被人捧在掌心的好日子嗎?
聞言,程曦驊原本剛硬的臉部線條被切出無數道光面,頓時散發出燦爛光彩,臭臉男變成耀眼男。
“拿來!”他向她伸手。
啥?!聽見她要把玉簪還人,他就要將匕首討回去了?小氣,不交換就不交換,她把匕首拿起來,直接丟進他懷裡。
她不要他的匕首?!臭臉男重現江湖!
他變臉的速度實在太快,彎彎就算不想注意也難,她氣得跳腳,怒指著他道:“你又生氣!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啊,你要玉簪就拿玉簪,你要匕首我就給匕首,事事都順著你的意了你還要生氣,天底下哪有像你這麼難纏的男人!”
細聽她的話,他才曉得彎彎弄錯了什麼,臉色緩和,他解釋道:“匕首是要給你的,我要的是凌之蔚的玉佩,我幫你拿去還給他。”
聽完他的解釋,她忍不住失笑,又弄錯了,他們之間是不是缺乏正確的溝通管道,怎麼老是她弄擰他的意,他錯解她的心?
她婉聲道:“你說過,你猜不透我的心意,喜歡我把心事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告訴你,我也一樣啊,你不把話講清楚,我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以後別再惜字如金了,沉默是溝通最大的阻礙,有什麼想法都告訴我吧。”
兩人對望,程曦驊很久很久之後才微微點了下頭,黑黑的臉漲紅,說道:“彎彎,我很喜歡你,你不要再喜歡別的男人了,好嗎?”
他突如其來的甜言蜜語(應該算吧),惹得彎彎害羞得一路從額頭紅到脖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才好。
程曦驊開心的笑了,她皮膚白皙,他把她的羞怯瞧得一清二楚,她什麼都不必回答,他已經知道她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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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5:38
第十二章 分離在即(1)
凌之蔚提出在後山見面之約,彎彎考慮了老半天才點頭答應,其實她並不想和他約會,也不覺得有再了解彼此的必要,畢竟她很確定自己不會喜歡他,還是避嫌得好,但有些話她覺得必須當面同他說清楚,何況她也不想讓程曦驊掛心,所以她帶著小雪往後山去,但她一離開醫館,就被人給盯上了。
首先到的是穆語笙和左棠。
穆語笙說:“聽說你和凌之蔚要約在後山?我都還沒有去過後山呢,左棠說那裡開了許多小菊花,美不勝收,我們一起去吧!”說完,她不由分說的勾住彎彎的手,半強迫地當她的拖油瓶。
她一面說著北疆人文風情,一面說起師兄小時候的趣事,她沒發現左棠失蹤了,當他再走回穆語笙身邊時,齊柏容和程曦驊也出現了。
三人小組變成六人中隊,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赴凌之蔚的約會。
然而一到山上,弩彎這才曉得自己同意了一件多麼蠢的事。
凌之蔚根本不會給她機會把話說清楚,因為他擺明了要制造一個浪漫約會。
後山上,有一張四方桌和兩把長凳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扛上來的,桌子上面布滿了酒菜,還裝飾著自後山采來的野菊花,要是再有個小提琴手,燃上兩盞蠘燭,她發誓她一定會問他——
“借問,你也是穿的嗎?”
簡直太太太浪漫了嘛,就算一心站在自家師兄這邊的穆語笙,也忍不住想為這個優質好男人拍手喝采。
請舉個例,古今中外有哪個女人不想享受男人的追求?沒有的嘛,每個女人心裡都藏著一個公主夢,誰不希望男人能待自己一心一意,誰不希望男人時時為自己制造驚喜?
這還沒完,當彎彎走近,凌之蔚發現來的是大隊人馬之後,頭上群鴉亂舞的同時,仍沒忘記維持一貫的優雅,他朝彎彎緩緩走近,直至彎彎身前,背在身後的手往前一伸,他手裡握著一把含苞待放、包在絲絹裡面的玫瑰。
她不好意思不接,但程曦驊的目光讓她不敢輕易動彈,可是她又想到她即將要對他說出非常殘忍的話,她暗嘆了口氣,還是接過他送的花。
“你喜歡嗎?”凌之蔚刻意當著程曦驊的面問。
程曦驊讓他不暢快,他也不打算讓他太舒心。
“謝謝你,我很喜歡。”
彎彎的口氣已經盡量保持客氣疏離了,但她偷看了一眼程曦驊的表情,還是像被原子彈炸到,扭曲變形到一個無法形容的程度。
齊柏容發現氣氛詭異,深恐發生無法控制的命案,連忙搭腔,“從老遠就聞到酒香,之蔚你准備好酒了,對不?大家快來喝一杯。”說完,他一手拉住彎彎,一手拉過小雪,走到桌子旁邊。
雖說是長凳子,但一邊要坐兩個姑娘家已是勉強,偏偏齊柏容不但讓兩個姑娘同坐,一個大男人還硬是擠在她們中間,左右美女各一枚,也不等主人招呼,自顧自的斟酒。
穆語笙見狀,也湊興說:“這菜色很好,看得肚子都餓了。”
相較程曦驊的臭臉,凌之蔚的人際關系簡直是好到爆,他微笑著回答,“今兒個的菜不好,是飯館做的,下回我親自掌廚,給公主做幾道好菜,讓公主嘗嘗我的手藝。”
“凌大人會做菜?不都說君子遠庖廚?”穆語笙好奇的問。
“這世間有太多的論調,我認為很沒意思。比方公主行醫,明明是濟世救人的好事,卻\'要遭到某些人的抹黑污辱,就因為她是女子嗎?女子能夠做男子做的事,不是更值得尊敬?
“再說說君子遠庖廚,君子也要吃飯,要是娶不到佳人,難不成得餓上一輩子?何況女人能做的事,男人為什麼不能做?難道是男人高女人一等?可這天地間,沒了女人,男人要讓誰生出來?
“在我眼裡,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都有理想志向和夢想欲望,沒有誰有權限制別人,即使是夫妻也一樣。所以,倘若日後在下有此大福分,能與公主結成連理,公主想要行醫,在下絕對不會反對。”
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在針對程曦驊,抨擊他的英雄主義,諷刺他的大男人,當然,在批判他的同時,也向彎彎表明,如果她選擇他,等於選擇完成自己的成就與夢想,即使凌之蔚並不是她的夢想。
前面的話,程曦驊還可以容忍,某些論調,他也願意拿來反省己身,但最後那幾句他可忍不住了,拳頭重重往桌面上一落,杯盤往上一飛,又落回桌面,有些當場變成碎片,他怒道:“你給我聽清楚了,你絕對沒有這個福分!”
昨晚他已經趁著夜黑悄悄進入凌之蔚的屋子,把玉佩和簪子送冋去,凌之蔚甭想假裝沒這回事,凌之蔚想粉飾太平,也得先問問他同不同意!
凌之蔚當然知道,彎彎會把玉佩和簪子交給程曦驊處理,便代表了她的答案,只是他不服氣,明明她還有一絲猶豫的,怎麼一回頭,東西已經回到自己房裡,怎麼推想,他都推想出這絕對和程曦驊的強勢有關系。
所以就算這麼做也得不到公主的芳心,但能夠氣到程曦驊就值得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心儀公主不行嗎?何況皇上有意為我與公主賜婚,難道程將軍不知道?”
被他一激,程曦驊一雙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樣大,裡頭兩團熊熊火焰看得旁邊的人膽顫心驚,彎彎真擔心他拳頭落下,朝廷就要損失一個狀元郎了,她連忙走到程曦驊身邊,扯扯他的衣袖,試著講幾句好聽話。
卻沒想到程曦驊突然冷笑一聲道:“凌大人說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便拭目以待,看看凌大人是求得還是求不得!”落下話,他轉身飛竄,三兩下不見蹤影。
他離開,彎彎松一口氣,她決定把話說清楚,她不想凌之蔚去招惹曦驊,那樣的男人,他根本招惹不起,然而她才剛走到他身邊正要開口,他又先一步搶白——
“我知道公主要說什麼,有什麼話,留到回京時再說。”講完,他也和程曦驊一樣,很瀟灑的轉身就走。
望著凌之蔚的背影,彎彎受不了的想,他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不過是用溫柔包裹了霸道,像裹了糖衣的搖頭丸,讓人傻傻吞下。
彎彎無奈,怎麼前兩年死光的桃花,今兒個齊聲怒放,她又不想釀桃花酒、做桃花露。
兩個時辰後,彎彎回到屋裡,對著桌上那束玫瑰發傻。
玫瑰是小雪帶回來的,她說沒見過這麼美的花束,彎彎同意,在沒有花藝老師這個行業的時代裡,要把花弄得這麼有創意,心思花的不只是一星半點。
問題是收下它,程曦驊的臉不曉得要臭上幾天,要不,把花送給穆語笙好了,她好像挺喜歡的,於是她拿起花要往外走,尚未走到門前,就聽見敲門聲,她沒多想便打開門,就見程曦驊站在門外,她直覺馬上把花束藏到身後。
他看見了,卻假裝沒看見,把背上的包袱握在手上,遞到她跟前,說:“送給你。”
彎彎把花隨手放到一旁,困惑的接過包袱打開,當她看見裡面的牛樟芝時,一張臉笑成了包子。“你怎麼有這個?你從哪裡拿到這個?這很名貴耶,你知道嗎?!”她樂得快跳起來了。
這時代的人還不知道牛樟芝的好處,用的人也少之又少,所以藥材行買不到,草藥店也不見蹤影,左棠幫她采了何首烏回來,說起山上的樟樹長了許多大香菇,她一聽就想往山上跑,可左棠說山勢險峻,沒有輕功的人根本到不了,沒想到他不但把話聽進去了,還幫她采這麼多回來。
“你喜歡?”
“喜歡!喜歡極了!”
她的歡喜看在他眼底,心被逗樂了,凌之蔚送花給她的時候,他很確定她一點也不開心。
“謝謝你!”她興奮的衝上前緊緊抱住他,頭還在他懷裡蹭了又蹭,這下子不只他的心被逗樂,健壯的身子也被逗樂了,過去的危險感覺,現在改了名字叫做興奮,他長臂一撈,把她圈在自己懷裡,低頭再次確定的問:“你真的喜歡?”
“真的喜歡!喜歡喜歡超級無敵喜歡……”
她本想著多說幾個喜歡,他也許會不辭辛苦的再跑跑腿,替她帶回更多的牛樟芝,可是他沒說“等著,我再去采一些回來”,也沒說“明兒個我帶你上山”,而是——
“喜歡的話,拿凌之蔚的花來換。”
這個男人真是的,心眼還真不大,不過彎彎想都不想,用最快的速度回答,“沒問題!”
若是要她選擇魚還是熊掌,或許她還會困擾一下,但是牛樟芝和玫瑰花根本等同於鈔票和過期發票,留啥丟啥,她根本不必思考的,好嗎?
她的毫不考慮讓程曦驊很愉悅,原本被凌之蔚激起的不滿,瞬間煙消雲散。
這天晚上,凌之蔚的屋子再度被入侵,他回房之後,往床上一坐,屁股被什麼扎到似的一痛,他叫著跳起來,取火點燈,想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扎了自己,就發現那束他精心摘采的玫瑰花,橫七豎八地散了滿床。
接下來幾天,程曦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幼稚,好吧,凌之蔚也不遑多讓。
凌之蔚為彎彎吹了一曲《鳳求凰》,程曦驊便為她舞一套劍法,劍風過處,凌之蔚的鈕扣被削掉兩枚;凌之蔚送彎彎一本詩籍,程曦驊就送一冊內功秘籍;凌之蔚買一盒胭脂,程曦驊就把整鋪子的胭脂全包下來送給彎彎……
這種行為完完全全證明了愛情會讓再聰明的人變傻子,也證明了程曦驊缺乏創意,只會模仿,不懂浪漫,只會爭強,而且財大氣粗,偏偏她就是喜歡這個笨到只會模仿,並且處處好勝爭強的男人。
又關掉一間醫館,彎彎計劃再過幾天就可以啟程回京,而程曦驊也和左棠、穆語笙准備明日清晨返回北疆。
分離在即,彎彎的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她試圖讓自己開心一點,但是……哪對戀人不想時時刻刻、分分秒秒膩在一起?最好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不管走到哪裡,兩人永遠合體。
可是這樣匆匆地,一段快餐到不能再快餐的愛情,才剛起頭,又要被掐斷,誰都會心氣不平。
都說了,遠距離的愛情談不得,何況是在沒有WeChat和LINE的時代,距離創造不出美感,只會造就哀愁。
因此彎彎很哀愁,即使她驕傲地假裝沒事。
然後幼稚的凌之蔚又做了一件蠢事,他大清晨便上街買菜買肉,說要做一桌子好菜,夜裡給程曦驊餞行,他話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是態度清晰——
程大將軍一路好走,公主有在下本人我照顧,勿念、勿念。
這種程度的挑釁,程曦驊怎麼能不回敬?於是他吆喝一票衙役上山,午時剛過就扛一堆野味回來,太陽剛下山,衙門後的大空地已經架起火堆,他雇來的一票成陽名廚,就地烤起肉來,濃濃的香氣傳遍大街小巷,他還邀請成陽當地官員、御醫、醫女們同歡,把場面弄得相當大。
這家伙不但財大氣粗,還很有號召力。
於是凌之蔚再度敗下陣來,彎彎不好意思,讓小雪請他把菜端到空地上,大伙兒一起同樂。
歡聲、笑語,一個多月的疫情讓所有人都憋壞了,這一關好不容易挺過去,當然要敞開心,大吃大喝一頓。
火堆邊,彎彎吃著程曦驊遞過來的肉,滿嘴滿手都是油,秋天正是野味最肥嫩的時候,她可吃得津津有味。
程曦驊失笑看著她的吃相,她和一般大家閨秀不一樣,稱不上狼吞虎咽,卻是豪邁奔放,不過因為今天吃肉的是她,看在眾人眼裡叫做親民,倘若換了別的女子,怎可能不被批評到臭頭?
說到名聲,就不得不想到兩年前那場災難,當時幾乎所有高官清貴都要撻伐她幾句,批判她的品格、她的婦德,能走到今天,雖然大皇子功不可沒,她可也花了大把力氣經營。
還記得那天她說:“如果不是我爹是皇帝,我娘是皇後,我根本不在乎別人說我什麼。”
對,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她在乎的是身邊親人,是所有給與她關照、溫暖的人,她懂得感恩,她總是記得別人的好,勝於對她的壞。
他不解的問:“為什麼不恨齊雲華,她到處破壞你的名聲不是?”
她回答,“就是因為仇恨,才讓她面目猙獰,我不願意變成和她一樣的人。”
他說:“報了仇,就不會恨了。”
她笑著回答,“我懶惰,要報仇報到對方不知道誰出手,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尋仇,這是門高難度的技術活兒,有那個時間,我寧可拿去睡大覺。”
她懶?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勤奮的女人了。
好好一個公主不待在後宮撲撲蝶兒、踹踹宮女,卻到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小縣看顧病患,齊柏容也說了,她一旦忙起來,可以三天三夜不闔眼,看她瘦成那樣子,他真害怕回京裡會被大皇兄給痛揍一頓。
所以她不懶,她只是不願與人結怨,不願意把心思擺在恨上頭。
所以沒關系,她不想做的事,他代勞,他是篤信以德報怨、何以報直之人。
是啊,他們彼此認定了,在他抱住她、被百姓扔的石頭狠砸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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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5:52
第十二章 分離在即(2)
她說:“全天底下的女人,都希望身邊的男人是個英雄,在危險的時後跳出來保護自己,程曦驊,你是我貨真價實的英雄。”
他明明高興得半死,卻酷酷地回答,“不過是顆小石子算得上什麼英雄?如果是幾把飛箭,還勉強可以算。”
小雪在旁邊聽見,偷偷拉了霜降在耳邊說:“真不曉得公主怎麼會看上程將軍,嘴巴不甜又不愛笑,硬邦邦的,像塊木頭似的,怎麼看還是凌大人好。”
霜降說:“你傻啊,咱們公主旁的不喜歡,就愛英雄,你沒看過公主雇人寫的那幾本小說,哪一本不是在講英雄故事。”
“是厚,我怎麼沒想到,公主最喜歡喬峰了,你說說,那個喬峰和程將軍像不像?”
“喬峰的命那麼壞,程將軍才不像啦,看到喬峰摔進山谷那幕,我哭了好久。”
“可不是嗎,公主這麼好的人,一定要和程將軍快快樂樂,白首偕老。”
她們說得很小聲,彎彎聽不見,但程曦驊可是練武之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喜歡英雄,他揚起笑眉,湊近她耳邊說:“以後有人再敢拿石頭丟你,你就報上我的名號,讓他們不怕死的盡管動手。”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管他在不在,都是能夠保護她的英雄。
然而彎彎卻是睨了他一眼,不懂他莫名其妙蹦出這句是什麼意思,只道:“你以為我人緣這麼差,走到哪裡都有人丟石頭?”
他們對話經常會出現這種對不准彼此意思的情況,是有點糟糕,不過她允諾了,心裡有什麼事都會明白告訴他,免得他東猜西猜猜不透,而他也會努力改變,努力把心思說得明白清楚。
再多給他們一點時間相處,他們定會培養出默契,以後只消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便能了解對方的心情。
所以今晚,離別的前夕,他要把話對她說清楚。
等彎彎吃飽後,程曦驊拉著她走離人群,他背對著火光,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陰影。
他幽幽的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我會給你寫信,會把《天龍八部》寄給你,你閑時可以看。”
“好,我也會給你寫信,但是你可不可以別再收別人的禮物?”他心心念念的就是這件事。
“這點難嘍,此次回京,恐怕夾道歡迎的百姓不少,要是他們送禮物,我這麼親民的公主怎麼可以拒收?”她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卻要說那些五四三,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了。
真不應該這樣對待即將上戰場的將軍,但……是女人的貪心,她貪心地希望他把自己掛在心上,即使以妒嫉的方式也行。
“那……不要收凌之蔚的禮。”
搖搖頭,她笑得眉彎彎、眼彎彎,連嘴角都彎得誘人,要不是現在身在古代,防礙風化會被浸豬籠,她導就湊上前,狠狠親他一口,她的英雄怎麼這麼可愛!
“你笑,是因為還想收嗎?”程嗉驊覺得心悶悶的。
彎彎搖搖頭,笑著回道:“我已經和他把話說清楚,父皇不會賜婚,我也不會同意這門婚事,其實……”
“其實什麼?”
“凌家是清流名門,對名聲再重視不過,雖然輿論對我友善,但我的行為終究是驚世駭俗,若沒有聖旨壓著,恐怕凌家長輩不會樂意讓我這個公主進門。”
“別妄自菲薄,你很好。”
“我知道我很好,但能欣賞我的人不多。”
“我能。”他說得斬釘截鐵,然後又補上一句,“我父母也能。”
這點彎彎絕對相信,當年他的父母就夠驚世駭俗的了,比起他們,她只是小Case.“那好,我等你回來,等你親自到我父皇面前提親。”
“我保證,不會超過半年。”
她點頭,他說什麼,她都信,信任是維系感情的第一步。
程曦驊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看過我寫給槐容的每一封信了,對不?”
“對。”
她訝異他的想法,所有的武將都是在戰場上爭功勞的,如果沒有戰爭,等同於失去了舞台,他想要再晉升的機會渺茫,可他竟然提議兩國百姓貿易通商,以換取和平,這個點子得到大皇兄的全力支持。
打仗,燒的不光是人命,還有大把大把的銀子,如果能省下這筆開支,第一個會出來跳舞的,肯定是戶部尚書。
他在信裡分析了北夷部落的權力分布,以及北夷國王幾個兒子的個性,以及與其合作的可能性。
這個念頭不是突發奇想,而是已經計劃好幾年,從分析局勢到籠絡達西布,再到鏟除對大齊不友善的皇子,一步一步再一步,直到八個月前,他確定北夷國王年老,一心想在生前並吞大齊、創造輝煌偉業的他,讓兒子四處召集各方部落,預備一舉攻下大齊。
五天前,北疆傳來最新的消息,北夷國王已經征召十二萬兵馬,只待集結完畢,便會對大齊發兵,程曦驊才會突然決定整裝回北疆。
彎彎曾經問過他,“這種時候,你到成陽來,好嗎?”
程曦驊笑道:“我不離開北疆,他們怎麼會相信皇帝多疑,召我回京,君臣心生嫌隙?”
彎彎這才明白,他連到成陽尋找左棠都是經過推敲設計的。
他離開,北疆軍練並沒有懈怠,每天隱衛來回兩地,傳來最新消息。
過去他崇尚光明正大,一槍一刀,用實力爭取勝負,但他的光明正大被彎彎嘲笑了,她在回信裡說——
晉文帝滿口仁義道德,結果呢?晉國覆滅,改朝換代,如果大齊用晉文帝這種人當將軍,北夷鐵蹄遍踏京城地,指日可待。
什麼兵法軍法通通都是假的,以最少的人,打下最多的城池、殲滅最多的敵人才是真的。
所以他改良炮竹,用來驚嚇北夷士兵的坐騎,讓它們臨陣瘋狂,他在城門前五百尺遍埋蒺藜,步兵上前,別說攻城,兩條腿得先報廢,綁了沾油的火箭、布滿銳刺的盾脾、塗滿牛油的城牆,以及冬天最好的武器——冰雪,再加上一堆在彎彎建議下反復改良、沒人見過的武器……
他只有八萬大軍,卻有十足把握,可以在戰場上發揮十五萬大軍的效果。
待滅去剩下的王子,達西布順利當上北夷國王,兩國的和平指日可待。
想起齊槐容一本又一本的通商計劃冊,他的心為之澎湃,他衷心期盼那日的到來。
“既然你已經看過信,就該明白,這回我有九成的把握。”
彎彎點點頭。“我知道。”
“待戰事結束,班師回朝,我立刻向皇上提親。”
“好。”她會耐心等他回來。
“只不過……這次我要帶走一個人。”
左棠嗎?不對,左棠跟他走是理所當然,那麼是……“誰?”
“柏容。”
“你要帶二皇兄去北疆?!不行,母後絕對不會答應的。”
她比誰都清楚,母後在這件事情上頭有多堅持,她害怕二皇兄投身戰場,明知道他好武厭文,明明一心想圓滿孩子對未來的夢想,明明就是個腦筋文明、思想開放的穿越女,但是對二皇兄投入戰場之事,她始終不肯松口。
“我知道,所以需要你幫忙。待我們離開後,你先幫著隱瞞柏容的行蹤,等你領著御醫回到京城後,我和柏容已經快馬加鞭抵達北疆。”一到北疆,投入戰場,將在外,君令不受。
“你打算先斬後奏?”
“對,我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是為了情義?還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二皇兄求助於你?”他們這對哥兒們的感情會不會太好了,二皇兄向大皇兄求助過好幾次,大皇兄都沒松口,對曦驊一提,他就忙不迭點頭?
“這場戰役當中需要一個英雄。”程曦驊道。
彎彎滿面疑惑。“我不懂,你就是那個英雄啊,為什麼……”一直以來,他都是讓北夷聞風喪膽的英雄。
“這些年我立功太快,品秩也升得太快,我相信朝廷裡肯定有不少人眼紅,背地裡中傷我的人也不在少數,再加上皇上對父親的重用,皇後娘娘對母親的友誼,流言蜚語從沒間斷過。”
“問題是父皇母後並不在意。”
“我很清楚,皇上不是耳根子軟、疑心病重的人,但君臣之間受不得有人心的挑撥,倘若長年下來,局面會演變成怎樣,我想你比我還明白。我父母並不在乎名利權勢,當年遷居北疆是迫不得已之舉,能夠風光返京、與家人團聚,他們心願已了,大海中沉浮了一輩子,只想求得安穩。
“我不是沒想過隨著父母回京城定居,但兩年前北疆情勢詭譎,卻沒有官員能夠撐起場面,再加上父親腿疾復發,必須返京休養,我不得不留在北疆,可是我不會一直留在北疆,父母只有我這個獨生子,我也想承歡雙親膝下。
“倘若這次戰役如所估料的進行,北疆土地也許會再擴大一倍,這是彌天功勞啊,到時皇帝怎能不封我一個鎮北王?鎮北王得長駐在北疆,到時我父母親怎麼辦?何況鎮北王這個名頭太大,我年紀輕輕就得到爵位,背地說話、遭人眼紅陷害的事兒還能少了?你很清楚,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不會虛與委蛇,到時候……”
“到時候我會幫你。”
“你幫不了我,若是到時皇上把最疼愛的女兒嫁給我,你以為他們只會眼紅而已嗎?恐怕全身都會轉為赤紅吧!有心人的挑撥離間,早晚會讓你夾在中間難做人,而我珍惜和槐容、柏容的感情,也不願意友誼變質,所以與其我受封,不如讓柏容承擔這份功勞,由他來當鎮北王,封爵後,柏容的身分定下,那些有心挑撥槐容和柏容兄弟爭東宮之位、從中替自己謀求進身的大臣們,哪還有余地慫恿、離間兩人?
“再者,北疆國界定下,兩國的貿易通商需要有文官襄助,如果柏容當上鎮北王,官員們隨二皇子同往,自然不會認為到北疆是發配充軍,而是晉身進級。這兩年以來柏容四處出皇差,他為人豪放慷慨,願意跟隨他的臣子不少,到時有才有賢之人相繼前往,有那麼多的人才長駐北疆,北疆自然能夠發展得更快。”
“你顧慮到程伯父、程伯母,顧慮到朝堂、父皇、大皇兄和二皇兄,你替所有人全都設想了,那你自己呢?這個計劃從無到有、從一個念頭到步步為營,是你一點一點慢慢布置經營出來的,那是你的心血、你的成就,你怎麼舍得放手讓給別人?”
“有舍才有得,舍去鎮北王,卻讓我得到一個齊玫容,我完全沒吃虧,反而還占了便宜,況且打了那麼多年的仗,親眼見過無數同袍好友死在我面前,生生死死,我真的厭倦了,我也想要自由自在,過過平凡人的生活。”
想得多周到啊,這個計劃對程家長輩好,對父皇、大皇兄、二皇兄也好,對朝堂好、對百姓好……所有人都是這場計劃裡的贏家,唯獨他這個從頭到尾、流血流汗的男人,什麼都得不到。
做人干麼這麼英雄?干麼這麼我為人人?他就這麼想當喬峰嗎?不要,她才不要一個悲劇英雄。
何況,她不認為只有這些原因,他能夠把所有事都算精算准了,怎麼會漏算父皇不會讓她嫁太遠?可是北疆的多年經營,是他的心頭血啊,倘若為了她放棄,她怎能沒有負欠罪惡?
她又更認識程曦驊了,這個男人不會耍浪漫,不會搞小手段,一旦認准了,只會真心實意、全心全意替她著想,所以她不是犯賤界教主,她是慧眼獨具,是目光犀利,能從茫茫人海中挑中他,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成就。
他勾起她的下巴,撫開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干麼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我?”
彎彎猛搖頭,她才不要這樣自私,她可以求父皇啊,為愛走天涯這種事,父皇不懂,母後一定能夠理解。
人生在世,真愛難求,母後也是穿越者,她一定會支持自己的,只要母後同意了,父皇也一定會妥協,如果父皇打死不肯,她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再不成就剃了頭發當姑子去,她不要他為自己放棄這麼多。
所以她連連搖頭。“不行的,二皇兄不能跟你去北疆,我要把他帶回京城,母後離不開他的,話說得好聽,什麼一身武藝,說透了,就是會一點花拳繡腿,要真的面對敵人,二皇兄肯定會嚇得腿軟,不行不行,二皇兄就是個紈褲,要是他發生危險……”
彎彎亂七八糟地說著,說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麼,只曉得自己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緊張,越說越覺得……他是喬峰。
沒見過她這麼激動,她的惶惶然傳達到他心中,他誤以為她是替柏容擔心,於是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在她耳畔低聲道:“別怕別擔心,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則需要苦難,柏容比你想像的更具才干。如果你真的這麼擔心,我以性命起誓,絕對不會讓柏容傷到一根頭發。”
他又弄錯她的意思了,可是她說不清楚,她明明平常口齒伶俐得很,這會兒不曉得為什麼,舌頭居然打結了。
她真正想說的是——
你別當喬峰,別當悲劇英雄,既然二皇兄有本事才能,他想要的爵位會親手去爭,不需要你讓位,二皇兄的性命重要,你的命對我一樣重要……
她想要說的話一大堆,可是在臨別的這個夜晚,居然噎住了,居然釐不清脈絡,無法向他傳遞她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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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6:11
第十三章 會痛的思念(1)
彎彎跪在母後的宮殿前,打回宮之後就開始跪,兩條腿跪得發麻了,母後還是硬著心腸,不叫她起身。
這是第一次母後對她這般嚴厲。
她知道自己應該死命拽住二皇兄,不讓他隨著曦驊前往北疆,但是曦驊的問題讓她最後決定不再攔阻。
他說:“你都可以完成自己的夢想、成就自己的想望,為什麼柏容不可以?”
齊柏容也說:“彎彎,記不記得你告訴過二皇兄一個笑話,你說有一群娃兒穿著薄夏衫在玩,當中有一個孩子穿著厚棉襖,有人問他:“娃兒,你會冷嗎?”那娃兒仰望著天,滿臉無奈的回答,“有一種冷叫做你娘要你冷。”彎彎,我覺得自己就像那個穿著襖子的娃兒,沒有人知道我的感受,可是二皇兄以為你能夠明白的。”
同樣的冷笑話她說多了,她還說過世界上最蠢的鳥有兩種,一種是自以為是老鷹的麻雀,拚命伸直翅膀,以為可以像老鷹一樣翱翔,卻沒想到最後會活活摔死;另一種是伸直翅膀也無法像老鷹那樣翱翔的麻雀,便築了個窩,拚命下蛋,然後拚命逼著孩子們當老鷹。
這些冷笑話都是在諷刺那些企圖控制孩子,把他們壓在模具裡的父母,但他們的父母不是這樣的啊,只是她無法否決曦驊和二皇兄,男子是不該被局限,是該赤手空拳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他們離開那天,程曦驊叮嚀她定要把匕首收好,等著他回來娶她。
她取下頸間的長命鎖,套到他頸上,說道:“你要長命百歲,至少要等到我死了,你才可以死,因為我害怕孤獨。”
他鄭重允諾,“那是一定的,我比你強壯,身子骨也比你好,一定會活得比你長。”
這話,齊柏容怎麼聽怎麼不是味兒,他們要上戰場,怎麼會說那些生生死死的破話兒,於是他一手攬住一個人,笑道:“放心,咱們都會長命百歲,活到七老八十,絕對是兒孫滿堂的富貴人。”
於是彎彎放走二皇兄,然後回到宮裡,向母後請罪。
在齊楠容當報馬仔,跑去找齊槐容來救姊姊時,彎彎已經跪得雙膝紅腫,但母後還是和她強碰著。
母後很氣她,在柏容離開成陽縣時,她就應該回報,讓皇上派人把他給追回來,可現在他已經坐上大帳,要他回來,根本不可能。
一路奔波,彎彎其實很累,但心裡也明白,這一關沒過,二皇兄無法安心,除了隱瞞二皇兄的行蹤之外,安撫母後也是二皇兄交付給她的重責大任。
所以大皇兄一到,彎彎便低聲把程曦驊的分析細細轉述給他聽,他越聽越動容,大齊有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何愁不能千秋萬代。
齊槐容考慮了一下,對彎彎說:“你再忍耐一下,我去向父皇討救兵。”
彎彎點點頭,耐下性子,繼續等待母後氣消,秋陽不烈,她又是個極怕冷的,但她的額頭後背卻滲出薄薄的一層細汗。
父皇還沒到,母後先一步讓人喚她進屋。
彎彎一瘸一瘸地在宮女的攙扶下進到屋裡,母後的滿面怒容讓她心驚膽顫,垂下頭,她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來。
“媽咪,對不起,我錯了。”
叫媽咪就有用嗎?她以為這種時候她會看在都是“同鄉”的分上,既往不咎?皇後心煩意亂地揮揮手,讓宮女、內侍們全退下去。
門關上,她定睛看向女兒,凝聲道:“你當真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知道,彎彎不該讓二皇兄去北疆。”
“你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裡並不以為然,對嗎?你認為男兒志在四方,我為什麼要阻止柏容去追逐夢想?你懷疑為什麼我會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卻不肯讓柏容做他想做的?也許你心裡還會想,我重男輕女,只擔心兒子性命,不擔心女兒,對不對?”
母後每句話都直直切中她的想法,對,母後的那些指控,她每個都想過。
舔舔唇,她大膽的問:“所以我想的,對或不對?”
皇後搖頭嘆息。“我是穿越女,但我小心翼翼,不讓任何人看出破綻,要不然身處這個位置,我可以做的事太多,像你這樣,盜用幾首詩就可以當才女,背幾篇文章就會讓人認定我天資聰穎,但是我並沒有這麼做,我平庸,不顯山露水,只想謀得一世平安。你說我膽小也好,說我孬種也行,但我用一輩子追求的,也就是平安順利四個字。
“當時你外公教導我,名滿京城不是好事,果然,程曦驊的母親成了才女,可名聲為她帶來的不是幸運而是悲劇,要不是你父皇,她這輩子也許就葬送在這個險惡的後宮裡了。
“身為母親,當我知道你也是穿越女的那一刻,我不是沒有考慮過,逼你隱沒才能、勤習女紅和琴棋書畫,徹底變身為這個時代的女子,對,我只求你平安,求你能和我一樣,碰到一個心疼自己的男子,順遂一輩子。
“但你終究不是我,你有你的想法、做法,你和我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即使打心裡不同意,我還是全力支持你展翅高飛,我能做的就是在你失速墜落時,張起網,把你緊緊護在網裡。同樣的,柏容是個男子,我為什麼不能用同樣的標准對待他?我其實可以更放心、更放任的,不是嗎?”
“是,所以我不明白。”彎彎答道。
“好,我說給你明白。因為柏容出生時,就有高僧為他蔔上一卦,說他在十八歲之前有個大劫難,倘若能夠度過,這輩子就能榮華富貴、順利安康,倘若遇上劫數,除非有人願意以命代命,助他逃過這一劫,否則……早夭是他的命數。
“我本來不相信命運的,要是以前的我,一定會認為所謂的高僧不過是在妖言惑眾,但自從我親身經歷了穿越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我不得不相信天地之間真有鬼神,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所以我才會拚命阻止柏容的英雄夢。但我不會阻止他一輩子,我親口告訴過他,只要挨過十八歲,他就可以做任何想要做的事,眼看著就剩下最後幾個月了,但是他等不及,而你、你……”
皇後氣到說不出話。難道這就是命嗎?就是注定嗎?不管她怎麼做,該來的終歸阻止不了?
慘白一張面容,她疼了十幾年的兒子,就要沒了嗎?
她不相信會有什麼貴人,不相信有人會以自己的命相代,她更相信人性都是自私的。
望著女兒,皇後有深深的無力感。
四目相對,彎彎後悔死了,淚水從眼角滑下,她真的知道錯了,錯得好嚴重,錯得很該死!
以命相代,對啊,誰會做這種傻事,所以二皇兄逃不過劫數了嗎?突然間,她想起程曦驊的承諾,一顆恍彷若頓時沉入冰窖裡,暖玉還在身上,但她卻凍得全身無力……
彎彎像瘋了似的拚命訓練大夫,和一批又一批的醫女,她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錢全部拿出來,又去榨干大皇兄賣藥的銀兩,她把全部的銀子全投資在訓練急救傷兵這件事情上。
她心慌,卻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麼,但隱隱約約的她就是有種不祥的預感,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而且結果絕對會讓她痛不欲生……
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嚴重困擾她的情緒知覺,她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眼眶發黑,身子一天比一天憔悴。
母後猜對了,幾道聖旨都催不回二皇兄,派人去北疆抓他,他便跑給人追,他是鐵了心要在這次的戰役裡掙出一番功業。
彎彎把醫女送至北疆,也把《天龍八部》一起送過去,她在書的最後一頁寫下——
英雄不能食言而肥,你要比我活得久。
她還附上兩瓶續命丹,她希望最好別用上,但母後的擔憂,讓她必須做足准備。
十一月,戰爭開打,彎彎不斷讓人送去充足的藥物和紗布,自己卻每天待在御書房裡等待戰報。
一場又一場的勝利消息不斷傳回來,父皇眉開眼笑,整個朝堂氣像一新,所有人都感到開心,獨獨她和母後眉頭深鎖。
她忍不住埋怨那些文官,他們聽見捷報感到喜悅,卻沒想過這樣的快樂是建立在多少人的血汗和性命上頭。
也許是偏激,但她開始痛恨戰爭,開始理解程曦驊的疲憊,她不斷寫信,一封、兩封、三封……只要父皇或大皇兄派人前往戰場,她就托人把信送到程曦驊和二皇兄手中。
信裡除了數不清的冷笑話之外,就是無數的叮嚀,叮嚀他們要全須全尾地凱旋歸來,叮嚀他們要長命百歲,叮嚀他們,如果敵人太狠,千萬不要硬對硬,保命最重要。
有時她寫著寫著,還會忍不住失笑,要是這樣的信件被人攔截了去,流傳開來,大齊百姓肯定會指控她是北夷派來的細作。
時間在彎彎神經緊繃中慢慢過去,所以人都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勝利歡呼,只有彎彎和皇後天天守著菩薩念經文,期待戰爭快點結束,期待她們深愛的男人和兒子能夠平安歸來。
一月十七。
罡風四起,飛雪密一陣、疏一陣,時而凜冽霸道,時而溫柔如風中柳絮,大地銀裝素裹,將滄桑或埋或表於片片晶瑩剔透中。
黑盔鐵甲的鐵騎,分作九列,嚴陣肅立。
程曦驊重甲佩劍,盔上一簇白纓,他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戰馬之上,身形筆挺如劍;齊柏容亦然,只不過盔上紅櫻迎風擺蕩,眼神肅然。兩個月的戰事,將一個男孩迅速塑刻成男人。
一聲低沉肅遠的號角聲響起,城門緩緩開啟。
一面大大的黑色滾金邊帥旗高高擎起,獵獵飄揚於風中,上面赫然一個銀鉤鐵畫的“齊”字。
齊柏容一馬當先,提韁先行,身後九列鐵騎依序而行,步伐畫一,每一下蹄聲都響徹北疆大地。
頓時,無邊無際的黑鐵色潮水,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寒光。
消息傳回宮裡時,彎彎正在念誦佛經,小雪奔進屋裡,手裡拿著一封信。
“公主,戰爭結束了,程將軍、二皇子大勝,朝廷派大臣到北疆議和,大皇子讓我把二皇子的信先送過來給公主。”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彎彎憋在胸口的那堵氣終於松開,肩膀垮下,她飛快接過信,打開信的雙手微微顫抖。
然而,短短一眼,她面色頓時慘白凝重,兩顆漆黑的眸子凝上淚水。
讀一遍,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壞掉了,信上寫的和她的認知中的絕對不一樣。
再讀一遍,然後再一遍、再一遍、再一遍,她一遍一遍,把整張信都背起來了,可是……還是無法理解信裡的意思。
二皇兄的信,是那個意思嗎?
他們橫掃千軍、百戰百勝、勢如破竹,大齊好男兒在廣闊的草原上,用刀劍立下威名,最後一場仗,將為這場戰事劃下句點!
他們追擊四王子到山邊,一劍斬去他的首級,大獲全勝,然而一支不知打哪兒來的箭朝二皇兄射去,待程曦驊發現時,已來不及舉劍揮開,只能以身擋箭。
那支箭的力量很大,是敵將死前傾全力的最後一擊,箭狠狠地射穿曦驊的胸口,前胸進,後胸出,疾奔出來的鮮血,噴上二皇兄的臉,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眼睜睜看著曦驊仰身後倒,眼睜睜看著他墜入無底深淵。
五天五夜,二皇兄派無數弟兄到山谷下找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是……無人亦無屍,他喊啞了喉嚨,卻再也喊不回他最好的朋友。
所有人都說,受這麼重的傷,程將軍死定了;所有人都說,他的屍骨肯定已經成為野獸的盤中飧;所有人都說,就算沒有受傷,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是粉身碎骨,再無存活可能……
所有人都在說的話,讓齊柏容和彎彎徹底崩潰。
眼前一黑,彎彎沒有中箭,卻也跟著墜入無底深淵……
“彎彎,彎彎……”
母後、父皇和皇兄、皇弟的聲音不斷輪流在耳邊出現。
她生病了嗎?意識像一縷薄煙,在黑暗中彷徨徘徊,她試圖張開眼睛,無奈眼皮沉甸甸的,像黏上快干膠似的,掙不出一絲光明。
她想動一動僵硬的身子,可惜四肢像被人切斷了神經,而她全身的力氣彷佛都被抽干,完全動彈不得。
好熱哦,誰在她身上燃起一把熊熊大火,那火在胸口燒、在胃裡燒,在她所有的知覺神經裡蔓延……灼熱、疼痛,像是有千針萬針不斷扎著她的身子,她快被燒融了。
然而下一瞬,她好似墜入冰湖,寒水濕透衣衫,是透骨的寒冷,是凜冽的寒冷,她彷佛赤裸著雙足,迎著陣陣陰風,走過忘川水,看見嫣紅燦爛的彼岸花……
冷熱在她身子裡不斷交替,反復折磨,她想逃,卻被困在四方的箱籠裡,她不斷嘶喊,希望程曦驊能來救她,可是她看不見她的喬峰,等不到他的降龍十八掌,為她震碎牢籠……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清醒時,彎彎看見二皇兄憔悴的面容。
胡碴長了滿臉,細細碎碎的黑掩住他的帥氣,他瘦了,雙頰凹陷,充滿紅絲的雙眼深深的望著自己。
快馬回京,他沒進御書房見父皇,卻直奔彎彎床前。
小雪說她已經昏迷十天了,她一直發著高熱,嘴裡卻喊著冷,大皇兄的暖玉幫不了她,屋子裡燃起十幾盆炭火也起不了作用。
他知道原因的,她這是心碎了,程曦驊的死訊擊垮了她的意志。
“對不起……”這是齊柏容對彎彎說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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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6:26
第十三章 會痛的思念(2)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彎彎眼底出現迷惘,她搖搖頭,朝她最崇拜的二皇兄微笑,瞬間,像是有什麼靈光閃過,她微眯起眼,追著那道光跑……
回來了!記憶回來了,那封信……那封她倒背如流的信,怎麼還是搞不懂它在寫些什麼?她什麼時候開始有閱讀障礙這個毛病,要不要找個大夫好好診斷一下?
舔舔干涸的嘴唇,彎彎輕聲問:“二皇兄,戰事結束了,對不?”
“對。”
“咱們大獲全勝,對不對?”
“對。”
“北疆土地擴大一倍,二皇兄立下大功,父皇要封你為鎮北王,對不對?”
“對。”
哇塞,曦驊不是普通厲害,什麼事都算准准,下次見面一定要尊稱他一聲未蔔先知劉伯溫。
“那曦驊呢?他也回京了嗎?”她終於問出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表情含羞帶怯,她牢牢記得,他曾說過等他一回京,就會馬上向父皇求娶她為妻。
她的匕首、她的定情物呢?對了,在枕頭底下,她連忙伸手去摸,但是……不見了?!她一急,連忙起身,虛弱的她一陣暈眩,幸而齊柏容實時將她接住。
“別急,要找什麼告訴二哥,二哥幫你找!”
“我的匕首呢?我的匕首不見了!”她心慌意亂,彷佛不見的不是匕首,而是她的愛情、她的人生。
小雪聽見公主的話,飛快跑到櫃子邊,打開抽屜,將匕首拿到公主面前。
看見它,彎彎緊張的神色終於緩和下來,她拿過匕首,緊緊抱在胸前,喃喃自語道:“幸好沒搞丟,咱們家程大將軍再霸道不過,我要是弄丟了,不知道要吃多少排頭。”
彎彎的話讓齊柏容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抱住她,頭埋在她肩窩,哽咽道:“對不起,彎彎,對不起,曦驊死了,他為了救我而死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二哥對不起你……”
什麼,還以為只有閱讀障礙,現在連聽力也出現障礙,她怎麼聽不懂二皇兄在說什麼呢?
曦驊死了,他為了救我而死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她嘆息,輕輕推開二皇兄,用涼涼的掌心拭去他滿面淚痕。
“二皇兄,沒關系的,曦驊還不能回來嗎?也對,他還要處理戰場上的事吧,兩國簽定和平條約,肯定要花不少時間,我送去的醫女有沒有幫上忙?這回,曦驊恐怕要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吧,你的好妹妹可不是普通聰明,是異常聰慧對不……”
“彎彎!”齊柏容被她自說自話的模樣給嚇著,緊握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你醒醒,醒醒!曦驊死了,他不會回來了,聽清楚沒,他死了!”
彎彎靜靜的看著二皇兄的臉,嘴角笑得彎彎的,眉毛和眼睛也彎彎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彎彎、彎彎。
只是這次,一滴淚墜落……兩滴淚墜落……一行淚、一串淚……把她不願清醒的心給洗滌過,像是蒙塵的心被洗得干淨透明,所有的事都變得分外明白清晰……
掩在塵土下的事實被挖了出來,她的閱讀障礙、聽覺障礙通通不見了。
她認真的瞅著二皇兄,好似想要找出一個句子推翻他的話,過了好半晌,她才艱澀的問道:“找到他的屍體了嗎?”
“沒有!”
彎彎吁口長氣,篤定的道:“那就證明他沒死,我們約好了,他要活得比我長。”
“彎彎……”
“沒關系的,我會等他,等他來向父皇提親。”她抱著匕首,又躺回床上去,緩緩閉上眼睛。
今天真冷,如果能窩在他的懷裡,多好……
彎彎變了,她變得安靜、乖巧,像個真正的公主,成日在屋子裡看書彈琴刺繡,即便繡出來的依舊是幾根爛菜梗子。
原本這是所有人都期待她做的,她做到了,卻讓所有人滿肚子心酸。
醫藥的事再也吸引不了她的興趣,有人求醫,她相應不理,仁慈的她,眼底再也看不見人世間的悲歡,她把自己關進一個再無他人干擾的世界裡。
余爺爺輕輕摸著她的頭發,不能說話的他,只能用悲憫的眼神望著她。
她很想告訴余爺爺別擔心,等程曦驊一回來,她就沒事了,可是她說不出口,因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能回來……
日子漸漸過去,眾人還是找不到程曦驊的人或是屍首,原本已經就非常稀薄的希望,漸漸蒙上失望的灰,大齊舉國上下已經為程曦驊舉殤,程家也為他埋下衣冠塚,所有人都認定他不存在,只有彎彎還在硬撐著。
皇後來到女兒床邊,問道:“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嗎?除了曦驊,你還有疼愛你的家人,你能不能為我們振作起來?”
彎彎目光望著遠方,面無表情地說:“會的,給我一點時間,別為我擔心,天底下多少好男兒排隊等著我點頭呢,我不會蠢到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這世間,放棄該放棄的是無奈,放棄不該放棄的是無能,不放棄該放棄的是無知,母後覺得我無知嗎?”
她嘴裡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她配合大家的心思,試圖安撫所有人的不安,只是……她不安吶!
心像一葉扁舟,在起浮不定的海潮上漂流,始終無法靠岸,她站在搖擺不定的小舟上,舉目搜尋,搜索著天地接連處,有沒有她心心念念的影子。
皇後輕撫著她的臉,不舍的道:“不要逞強,難過就哭出來。”
彎彎搖頭,堅持不落下一滴淚,因為一哭就是認定了曦驊再也不會回來,但他答應過她的,她相信他會回來的。
轉過頭,她望向窗外,她對天空低聲重復著已經重復過一千次的話,“程曦驊,我等你回來,等你來向父皇提親。”
父皇像小時候那樣抱著她,說:“女兒大了、心思多了,要是能像小時候那樣單純無憂多好。”
她也想呀,也想無憂、也想幸福,只是心被那道愛情線緊緊纏繞,綁得無法喘息,她很清楚,唯有那個人再度回到身邊,她才能夠再度自由、無憂。
“朕為你賜婚,好嗎?凌之蔚是個好男人。”什麼方法都試過,皆無法讓女兒恢復快樂之後,皇上竟提出一個爛建議。
她失笑了,搖頭拒絕,“父皇,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沒有糖,塞給我一塊餅,我也不會因此幸福開心。”
父皇揉著她的頭發,心疼的說:“除卻皇上這個身分,我也只是個普通的父親,我什麼都不想,只希望你能夠開心,如果我把天底下的餅都搬到你跟前,能取代那顆糖嗎?”
她環住父皇的腰,窩進他懷裡,像小時候那樣撒嬌,回答道:“父皇,真糟糕,我的性子多麼像您,除了最甜最美好的那顆糖,其它的,都無法將就。”對於感情,她和父皇一樣執拗,她相信父皇一定能夠明白。
“是朕的錯,把你生得和朕一模一樣。”皇上苦笑。
彎彎輕輕搖頭。“我為這個一模一樣深感驕傲呢。”
所有人都在勸她,包括身邊的宮女太監,大家以為時間會慢慢治愈她心中傷口,可是她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無神,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許多時候,大家都不敢確定,她的靈魂還在不在軀體上。
齊槐容受不了了,他恨極了自己,當初不應該松口的,不應該鼓勵曦驊,給他機會,更不該寫信給彎彎解釋當年的前因後果,早知道會演變成這樣,當時就該阻止到底。
他眼也不眨的凝視著彎彎,許久,他幽幽嘆道:“是不是大皇兄不值得彎彎信任?”
彎彎抬眸,搖搖頭,不曉得大皇兄突然在胡扯什麼。
“如果不是,為什麼你心裡有話卻不肯對我說?”
齊槐容的感嘆像一把錐子,頓時,她覺得胸口像被人戳了個洞似的,她極力克制的酸楚拚命往外流瀉,綿密的心酸化成淚水,遮住她的視線。
她不想哭也不願意哭的,但一直以來的堅持,在此時此刻決堤,她死命咬住下唇,把眼睛瞠得大大的,不讓盈眶的淚水往下墜,只是,今天的淚水很不乖,想盡辦法要脫控……
“哥……”她軟軟的輕喚一聲,像小時候那樣。
五歲之後,被教習嬤嬤教導過後,她再不喊他哥哥,如今又喊,讓他得以窺見她的脆弱。
“對,我是哥哥,有義務保護妹妹,你有什麼話都能夠對我說,天塌下來,哥哥絕對會替你頂著。”
她點頭、點頭、點頭,第三個點頭時,淚水堆積不住,瘋狂下墜。
“乖,有哥在呢,什麼委屈都跟哥說。”
彎彎在床上跪起身,爬到大哥身前,往前一撲,緊緊抱住他的脖頸,沒多久,溫熱的淚水已經濡濕了他的肩背。
“哥,曦驊是我害死的……”
“不是的,不准你這麼想!”
“是的是的,就是我害死的!是我不准他帶走二哥,是我逼他承諾用性命護住二哥,如果沒有我的逼迫,他一定不會死……如果我堅持一點,如果我咬緊牙根,如果我把母後的話牢牢記住,如果我哭著鬧著求著不讓二哥離開,所有的事通通不會發生……哥,我好想他,我無法停止想他,無法忘記他,無法不吊死在一棵樹上,無法放棄,無法、無法、無法……”她淚流滿面,啞著嗓音痛苦嘶吼。
悄悄站在門邊的齊柏容,看著妹妹痛哭失聲的模樣,心一陣一陣泛著劇疼。
不是彎彎害的,是他害的!
他憑什麼啊,憑什麼以為自己有本領,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憑什麼冒領曦驊的功勞,憑什麼為了自己的性命,害得彎彎這般傷心?
他痛恨自己!
齊槐容把她抱到膝間,護在胸前,輕輕拍她的背,一下一下順著她的傷心。“彎彎乖,不哭,不是你的錯,你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是我的錯!如果我聽話,如果我夠堅定,如果我不要被說服,如果……”
如果從一開始就不要喜歡上、不要愛上、不要羈絆上,如果不要他的承諾、不要他的保證,不要他把自己的命擺在二哥後面……
她隱約感覺到不安的,不是嗎?如果在那時急踩煞車,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
是她太過粗心大意,是她不夠謹慎,全是她的錯……倘若她不要穿越,說不定事情的發展方向就會截然不同。
“不,別以為百姓誇個幾句,你就以為自己真的是仙女了,你沒那麼厲害,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的事,無法讓所有的事都照著你的安排走,你只是個小丫頭,一個倔強驕傲、嘴硬卻又深愛曦驊的小丫頭。愛情不是錯,你更沒有錯!”
彎彎抬起頭,瘦削的臉頰掛著濃濃的哀傷。
稚嫩的小丫頭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了,卻是用這樣殘忍的方法,如果長大需要經歷這種殘酷過程,他寧願護她一輩子單純。
“哥,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活了,遺憾壓得我喘不過氣,罪惡感逼得我活不下去,我覺得身子好痛,心更痛,我痛得快要死掉了,我知道我活不下去了……”
“傻瓜,怎麼會活不下去?不過是一個男人,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覺得痛也沒關系,哥替你找太醫,讓他們給你開藥解痛……”
她拚命搖頭,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叫做程曦驊,是我從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上的男人,天底下的好男人全部加起來,也敵不過一個他!
“哥,過去兩年,我刻意假裝不在乎他,假裝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可是那種假裝好累,臉上晴天,心卻在下雨,活潑開朗只是在掩飾胸口的落寞,偽裝的驕傲只是在誇張自己對他的輕忽。
“如果他不愛我就算了,驕傲如我,絕不允許自己成為別人的糾纏,可是他喜歡我啊,他要向父皇提親的啊,他說好要陪我走一輩子,不讓我孤獨,他願意讓我比他先死。”
是不是他們真的有緣無分?是不是他們的交集注定只能這麼短暫?是不是老天安排了他們的陰錯陽差?是不是她的穿越,其實只是一場誤解的笑話?
太殘酷了,她終於理解何謂“天地不仁,萬物為芻狗”,原來賊老天是有道理的,祂喜歡忤逆人類對幸福的想望。
“曦驊其實沒有那麼好。”齊槐容說得違心。
“對,他不會說溫柔的話,他老是弄擰我的心意,他只會跟在凌之蔚屁股後面,盜用別人的浪漫點子,他很笨,連喜歡和危險都搞不清楚,他長那麼高,長期那樣看他,我的脖子會受壓長骨刺,他喜歡當英雄、喜歡替別人著想、喜歡為國為民……他喜歡當喬峰、我不喜歡當阿朱……可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愛他。”
她仰起滿面淚痕的小臉,迎向從小護她寵她,把她當珍寶、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的大哥。
“好,那你告訴哥,要怎樣做,你才能夠快活起來?大哥再幫你開一間春水堂,好不好?你再研發幾味新藥吧,咱們的藥賣得好極了,你一定可以累積到無數的嫁妝,對了,你上次提的那個全民健保的計劃,要不要開始籌劃?大夫考選制度可以著手了,免得密醫橫行,害人性命,我們找點事來做吧,只要夠忙,很多事情就能夠淡忘了。”
是個好方法,卻不是她要的。
她用力搖頭,堅定的道:“大哥,我想去北疆,我要把曦驊找回來。”
齊槐容一愣,遲遲無法答應或否決,說到底,她依舊不相信曦驊已經死了,非得親自去一趟才能死心嗎?
聞言,齊柏容走了進來,口氣堅毅的道:“皇兄,讓彎彎去吧,反正我也要回封地,有我照顧彎彎,皇兄不必擔心。”
好,彎彎不相信曦驊死了,那他也不相信,從現在開始,他要認定曦驊還活著!
這時候柏容跟著鬧什麼?一個彎彎都勸不開了,他還來湊什麼熱鬧?只是他望著一雙弟妹,他們臉上有著同樣的堅定、同樣的固執,這對兄妹有時候像得讓人無語。
真的要這樣才能有解嗎?看著憔悴而狼狽的妹妹,齊槐容閉眼張眼,最終緩緩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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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6:43
第十四章 眾裡尋卿(1)
一襲白衫,彎彎身上沒有佩戴任何飾品,但身後帶著兩個拖油瓶,一個叫小雪,一個是齊柏容硬塞給她的侍衛乘風,據說武功高強,整個軍營裡只輸給過去那位傳奇的程將軍,更據說公主曾經是他父親的救命恩人,因此立定志向,跟隨公主。
彎彎來到北疆已經兩年,這兩年來,北疆與她初到時,大不相同。
在齊柏容的極力發展下,這裡成為商業重鎮,南來北往的商人在此交換貨物,運回家鄉販賣,每年的稅賦為朝廷帶來豐厚收益。
曾經是兩國邊界的呼雪瑪雅山,現在劃為大齊疆域,因此有些資深采藥人進山區,帶回許多大齊難得一見的珍貴藥材。
齊柏容治理地方的能力與日俱增,也許當年贏得戰爭的功勞不該歸在他身上,但北疆的開拓之功,他當仁不讓。
這兩年來,彎彎背起藥箱,四處醫治病人。
她舍棄馬車,坐上馬背,北疆土地遼闊,馬車行進速度太慢,因此原本不會騎馬的她,現在有一身好馬術,她常戲稱自己是馬背上的大夫。
她行醫治人,也指導年輕人習醫。
她從一個村落到另一個村落,也進入北夷的領域,醫治好不少北夷百姓,名聲遠播。連達西布也聽過她的大名,刻意在她進部落為百姓治病時,快馬加鞭只為見她一面。
他是個年輕俊秀的男子,身材纖細,有些文人氣質,長得完全不像粗獷的北夷人,難怪當初程曦驊會選擇與他合作。
達西布獻出貼身匕首,想求娶彎彎,她笑了,從懷裡掏出程曦驊的匕首,回道:“我已經有夫婿了。”
達西布認得程曦驊的匕首,心上一驚,立刻單膝跪地,抱歉道:“不知道姑娘是程將軍的妻子,多有冒犯,程將軍是我的恩人吶。”
是,沒有曦驊,他當不了國王,沒有兩國的貿易合作,北夷百姓沒有現在不愁衣食的日子可過,曦驊不只是達西布的恩人,更是北夷百姓、北疆百姓的大恩人,只是……英雄魂魄流落何方?
她找他,整整找了兩年。
她走過無數村落,行醫其次,主要是想尋找曦驊,可惜失望堆棧,希望不曾出現。
但是彎彎未曾死心,連一秒鐘都沒有過,就算要這樣找上一輩子,她也甘心,如今她終於懂得當初穆語笙尋找左棠的堅持和決心。
“公主,前面就是穆爾席村了。”乘風道。
彎彎點點頭。
穆爾席村位於呼雪瑪雅山山腳下,過去是北夷的領地,現在劃為大齊疆域,她一直想來,倒不是為了要采集火焰草,治療自個兒的寒症,而是因為曦驊曾經對她描述過這座山脈的壯麗。
綿延不絕的山,一座連著一座,過去要從南面走到北面,除非上山下山,以山為路,否則在山腳下繞行一圈,至少要兩個月,但山路崎嶇難行,除非武功高強或資深采藥人,否則經常有人進了山,卻發生山難的傳聞。
因此齊柏容花了許多人力物力,致力山路開辟,新路通行才不過第一個月,彎彎便迫不及待上山。
穆爾席村很安靜,從山上往下望,約莫有五、六十戶人家。
村裡有一些耕田,種植旱地植物,不過聽說村子裡的男子,多數以打獵為生,既然是打獵,那麼跌打損傷的病症肯定比較多,因此彎彎的藥箱裡備了不少傷藥。
他們到達村子時,已近午時,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婦人開始准備飯菜,喂飽一家大小。
彎彎的目光被一戶人家的房子吸引。
穆爾席村原是北夷村落,所以建築偏向簡單的土塊屋,但那房子竟是以磚瓦蓋成,屋子外面還圍著大齊人家慣有的竹籬笆,綠意盎然的藤蔓延著籬笆往上爬,在盛暑中透出幾分涼意。
她不知道那是瓜類還是豆類植物,金黃色的小花迎風搖曳,一副悠閑的農村景像,看得她心曠神怡,曾經她和曦驊夢想過這樣的生活。
緩步上前,他們發現籬笆旁有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低頭鋤草,彎彎掛上淡淡的笑意往前走,想問問對方裡正的家在哪裡。
只是……當她的視線落在那名男子的側臉同時,胸口好像被人注進某種液體似的,突然間心跳加速,一陣無從解釋的灼熱感冒出,雙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是他嗎?
她不敢上前,就怕多走幾步,失望又會將她打回地獄。
兩年多了,她每日每夜都在幻想這一幕,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收場。
是他嗎?會是他嗎?
應該是吧,誰的五官會這麼冷、這麼硬,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似的?誰的臉會那麼不適合笑,一笑就像扭曲了某條神經?誰的掌心那麼大,誰的眼神會那樣的……千軍萬馬?
是他、是他……吧!
公主停滯的腳步讓小雪發現異樣,目光順著公主的往前望,她也看見了,倒抽口氣,點頭再點頭,她一把拉住公主,手拚命指著前面的男人,她想說是程將軍,可是嘴巴張得老大,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公主整整找了兩年的男人,如今就在眼前……
小雪也看見了?所以不是她的幻覺,不是她又在自我欺騙?
和兩個女人不同,乘風是練武之人,眼力比普通人好,他一眼就知道答案了,但他被答案嚇到,全身動彈不得,像是練功練到走火入魔。
彎彎用力咬唇,用力移動腳步,隨著腳步前進,她一點一點、慢慢看清他的臉。
他的雙眉還是濃密,桀驁不馴的飛揚,他的眼神還是一樣銳利、一樣教人膽顫心驚,不會錯了,就是他,是她的程曦驊!
就說他沒死吧,就說他在地球某個角落等著她吧,就說他是個重承諾的男子漢吧,他說過的,會活得比她更久……
胡思亂想間,她終於走到他身前。
程曦驊也發現她了,不對,應該說很早就發現她了,他定睛看著她,表情有些傻愣,不太像是他會出現的神情,但是他笑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笑,是因為……她很漂亮嗎?
他站直身子,放開原本握在手中的雜草,掌心在衣服上胡亂抹了兩下,抹去泥巴。
“嗨!”彎彎對他揮揮手。
這個開頭很爛?對,很爛,可是她的大腦當機了,因為太激動、太開心、太得意……
嗯,沒說錯,是得意。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還活著,只有她堅信不移,現在,事實勝於雄辯,她的第六感是不是很精准?
她就知道自己會找到他,會逼他履行承諾,會牽著他的手一起走到父皇身前,請求賜婚。
“說實話,你有沒有想我?”問完,她滿懷期待的等待他的回答,等他冋答想,然後她就要撲到他懷裡,大聲說我也想你了,非常非常想,想得吃不好睡不好,想得瘦了好幾公斤,想到有減肥中心想找我去拍廣告。
但是他沒說話,唯有臉上出現一抹尷尬。
不管!他不說,她還是要說,她答應過的,心裡有什麼話都要對他說。
於是彎彎撲上前,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她把自己埋進他懷裡,很用力、很用力地說:“我想你,每天想、每時想、每刻想,我想得心都碎了,每天每天都在拾針捻線,把破碎的心一片片縫起來,所以我的女紅大有長進,明年打算去參選京城第一繡娘。”
乘風逆行的血氣終於回歸平靜,他快步走近,激動的跪了下來,精氣神十足地大喊,“屬下乘風,拜見程將軍。”
小雪也奔跑過來,又哭又笑,紅紅的鼻子醜死了,可她才不管呢,指著程曦驊的鼻子說道:“程將軍,你沒死為什麼不回去?你知不知道公主為了你過得多辛苦?她不當公主了,每天日曬雨淋,從東走到西、從南走到北,一心一意就是要把將軍給找回來。”
程曦驊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三個人,不發一語,他似乎被弄胡塗了,濃眉緊蹙,只是……
低下頭,他舍不得推開懷裡那軟軟的嬌軀,她很香、很甜、很……讓他不想放開手,只是這樣不對……抬起手,他想推開她,卻更想擁她入懷。
這時一名少婦被屋外的聲響驚動,她走出屋子,清脆的嗓音揚起,“阿漢,你在做什麼?”
少婦的聲音傳來,程曦驊趕緊把彎彎推開,他退後一步,臉上一陣愕然。
少婦眼底起了警戒,凝聲問:“你們是誰?”
“我才要問你是誰呢!”小雪看不得別人對她家公主不好,開玩笑,公主和將軍是一對兒,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她那是什麼口氣啊,將軍是她的嗎?
“我們是夫妻,你們是誰?”少婦回答小雪。
“夫妻?你有沒有說錯,將軍和我們家公主……”
小雪大嚷大叫的同時,彎彎卻被她的話給嚇到,她剛剛說,她和程曦驊是……夫妻?!
彎彎終於發覺哪裡不對了,是曦驊眼底的陌生,他對她陌生?他不記得她了?這是他回不去的原因嗎?
她定定望著程曦驊,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但是少婦用身子擋住彎彎,不允許她越雷池。
乘風哪能容許這種事,他出手極快,手臂屈伸間,將少婦抓開,然程曦驊見少婦遭到攻擊,快步上前,轉瞬間,已與乘風交手數十招。
“不要打了!”彎彎出聲一喊,乘風立即收起掌風,快速退下。
少婦連忙奔到程曦驊身邊,委屈地抱住他的手臂,順勢窩進他懷裡,他輕拍著她的背,無聲安撫著她。
兩人的親昵舉動落入彎彎眼底,她迅速垂眉,用驕傲冷漠來隱藏真實的心思。
還以為找到他的同時,便可以找回幸福,原來他們始終是情深緣淺,他已經把幸福送給另一個女人……
深吸氣,彎彎再度向前,少婦眼底帶著敵意,怒瞪著她。
彎彎強力壓抑滿腔悲哀,強忍著哽咽,與程曦驊對視,許久後才別開眼神,對少婦說道:“我只和他講幾句話,行嗎?”
少婦沒回答,是程曦驊開的口,“婉兒,你先進屋。”
少婦不願意,他只好推著她進屋,冷然的視線讓她不敢抗爭,只能柔聲道:“快點進來,兒子吵著要你抱。”
夫妻、兒子……
明明是盛夏時節,太陽當空高掛,彎彎身上還戴著暖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全身發冷,彷佛飛雪突然覆蓋天地,她被冰塊封印。
“我馬上進屋。”程曦驊朝少婦點點頭,保證道。
倘若以前的感覺是希望之後接著失望,現在則是希望之後,緊跟著出現的是絕望,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阻止身子不斷的顫抖,兩年的苦苦追尋,最後答案竟是一場空?她該怨誰,又能夠恨誰?是誰老愛作弄,讓她誤以為失而復得,結果卻發現,自己從來不曾得到過?
程曦驊見她全身發抖,突地,心像是被人狠狠扯痛,不忍、心疼,他的手舉起,本想撫上她的臉,但不過片刻,他的手掌垂下。
這是不對的……
她再次深吸氣、再次平抑心情、再次吞下哽咽,問道:“你忘記我了,對不對?”
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他的頭點得很輕,她卻覺得心被這一下錘得稀巴爛。就說吧,這麼惡爛的劇情也能被她碰上,不是作弄是什麼?
“剛剛那位女子,是你的妻子嗎?”
他點頭,依舊很輕,但她聽見心碎的聲音。
咬牙,她逼自己繼續問:“你和她,有了兒子?”
第三次點頭,很傷……
彎彎低頭,再然後,點頭。
看著她的頭頂心在眼前輕晃,不知怎地,他心頭的抽痛猛地擴大。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有本事把頭給抬起來,然而對上他的眼睛時,她的眼中已經一片氤氳水氣,強忍著心痛,她再問:“你受傷了嗎?你忘記自己是誰,失去過去的記憶?”
“是。”
她逞強的模樣,教他於心不忍,他想說點什麼來安撫她,但張口……卻發現自己不會安慰人。
“你想不想把傷給治好?”
“你能治嗎?”程曦驊反問。
“我會盡力。”
“好,我該到哪裡找你?”
原本這幾天,她應該住在裡正家裡,替穆爾席村的百姓治病,只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如此紊亂的心緒還有沒有行醫的能力,於是她說:“我叫齊玫容,住在鎮北王府,如果你想治病,就去那裡找我。”
給她幾天時間,她會讓心情慢慢沉澱,她會努力認清事實,然後徹底放棄,她會試著把他當成一般病人,盡心盡力……
會的,她可以辦到。
彎彎朝程曦驊點點頭,轉身准備離去,可是下一瞬,她的手被他握住。
暖暖的掌心一如記憶中熟悉,差一點點,她又想旋身撲進他懷裡,可她掐斷自己的想望,逼迫自己在面對他時,帶起疏離笑顏。
“我也有話想問你。”程曦驊道。
“好,你問。”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來來回回輾轉流連,他記不得她,但覺得熟悉,他知道自己一定認得她,一定曾經與她……親密?“你認識我,對嗎?”
“對。”輪到她點頭了,可是每點一下,心就沉重三分。
“我是你們口中的將軍?”
“對,你是大齊的戰神,在與北夷的最後一場戰役中,為了救我二皇兄,身受重傷,墜崖,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
“你也這麼認為嗎?”
他已經不記得過去,可是每句話都問在重點上,教她如何能夠不心動?如何能夠心平氣和?
“我從來不這麼認為,我一直堅信你仍然活著,因為你答應過我,所以我千裡迢迢從京城來到北疆,走過大小村落鄉鎮,醫遍北夷部落,就是想著,也許哪一天,我們能夠再度相遇。”
他略略躊躇,最終仍是問了出口,“你是我的妻子嗎?”
還不是,但她很想當他的妻子,很想迫切找到他,和他牽手一生一世,然而眼下……她不能是。
不管是否失憶,他都已經娶了那名女子,還生下了孩子,兩人名分定、情分定,之後就算他恢復記憶,記得他曾經愛過齊彎彎,他們也回不到過去。
因為她的性子驕傲,無法容忍第三者,而重視責任的他,怎能把妻子、兒子拋棄,那是他的骨血,是他這兩年中的重點記憶。
倘若她逼他放棄那對母子,日後他將會怨慰她,曾經的愛必會轉化為恨;如果她選擇妥協,兩女共事一夫,天長日久,妻妾相爭,她也會怨恨,會變得面目可憎。
她不願意程曦驊恨她,更不願意自己變成壞人。
愛情是使人變得更好的催化劑,如果不能變成更好的人,也不能教自己變得殘忍猙獰,所以她別無選擇。
“我不是。”彎彎回答。
“既然不是,為什麼要千裡迢迢從京城來到北疆,為什麼要走過大小村落鄉鎮,醫遍北夷部落,為什麼要期待哪一天,我們再度遇上?”他用她的話來反問她。
“因為罪惡感,你是為了救我二皇兄而亡,也因為……我有東西必須還給你。”
“什麼東西?”
彎彎不舍得拿出來,但是,她知道她必須這麼做,在他成為別人的丈夫之後,割舍是她唯一能夠做的選擇。
她從懷裡拿出匕首,那是北疆男人訂下女人的信物,上面還鑲著他的傳家寶物,曾經他訂下她,但是現在……他已經失去擁有她的資格。
“我很高興你還活著,但你的父母親並不知情,你是家中的獨生子,你的死訊讓他們痛不欲生,如果你還在乎他們,應該盡快帶妻兒回京。”不只為他的父母親,就是為了他妻兒的前途,他也該返京。
“所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是……”這是從頭到尾,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朋友,聊得來的朋友,彼此欣賞的朋友。”
退開一萬步,他們又回到最初,只不過這次好多了,至少他不再討厭她,她也不必為了懲罰他,任由不實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
四目相望,程曦驊不相信兩人之間的關系如她所說的那樣淺薄,他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有著什麼,只是他不記得了。
他期待她說得更多,期待她幫助自己打開記憶,但她沉默了,臉上凝滿哀愁,她的愁雲結上他的胸臆,沉重了他的心。
“如果需要幫忙,我在鎮北王府相候。”
瀟灑點頭,瀟灑上馬,彎彎希望這一轉身,也能瀟灑地切割曾經過往。
她不怨任何人,畢竟事實擺在眼前,不管是四年前或是四年後,他們都是有緣無分,既然如此,她何不順天而行,且看命運要把他們帶到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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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6:57
第十四章 眾裡尋卿(2)
馬蹄聲噠噠,直到再也看不到彎彎的背影,程曦驊才轉身進屋。
門打開,婉婉撲進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程曦驊沒回抱她,只是眉心蹙緊,低下頭問:“怎麼了?你嚇到孩子了。”
她緊抱他不放,哭得益發傷心。“你不要走,不要丟掉我和兒子,沒有你,我們活不下去。”
她害怕啊,那名女子通身氣派,有著尋常百姓裝也裝不來的氣質,她說阿漢是將軍,她肯定也是不同凡響的人物,如果阿漢記起過去的事,那她……她無法想像沒有阿漢,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我沒有要丟棄你們。”
“是嗎?那你發誓,無論如何都會陪在我們身邊!”婉婉心急的催促。
眉心越發繃緊,他幾乎就要做出承諾了,但齊玫容憂郁的面容在他腦海中盤旋,讓他的話頂在舌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見他不發一語,婉婉知道自己輸了,他連對方是誰都記不得,就連承諾都給不起了。
她捂著臉,任憑淚水狂奔,接連後退幾步,絕望地指著他,凝聲恐嚇,“如果你要離開,我就帶著兒子去死!”
坐在窗前,彎彎看著天上的彎月,想著過往——
那一晚月色明亮,她告訴程曦驊,“我喜歡英雄,而你,是我的英雄,我一個人的英雄。”
他臉紅了,他的皮膚黝黑,那種程度的紅很難被分辨,何況是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但她就是能夠看得出來。
他真的是英雄呢,武藝高強,一心為黎民百姓著想,犧牲小我、完成大我,視浮名為無物……他身上每個特質,都是英雄應該具備的。
所以她愛上他,愛得好徹底,盡管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也否認得徹底。
不過,一切都是注定的吧,她不想當阿朱,就不能得到喬峰的心。
其實她真的很哀怨,哀怨兩人的情分這麼淺,以為是苦盡甘來,卻不料幸福只是曇花一現,她與他,真的很無緣。
心很痛的啊,可她怎麼能夠表現出來?
兩年,她受的煎熬,二皇兄也在承受,她有罪惡感,二皇兄加倍。
可二皇兄不說出口,只能拚了命的建設北疆,企圖把這裡從人間煉獄變成人間天堂,她知道,那是因為負疚,他知道曦驊看重北疆百姓。
於是兄妹倆合力,創造北疆百姓的幸福,全是為了程曦驊。
她曾經天真地想過,倘若他知道他們的辛勤,或許會跳出來,笑著對他們說,來,我助你們一臂之力。
天真當然不會成真,可她的堅定總算讓她在茫茫人海中尋到他的身影。
他過得很好,她看得出來。
那名叫做婉婉的女子用盡心力愛著他,他們還有一個兒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這個結果其實很好,比起他死去,她寧可他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安然地活著。
所以她要感激上蒼的恩賜,所以即使失戀,她也要強撐著快樂,因為,他能夠活著,就已足夠。
不遺憾,她告訴自己。
懸蕩的心重新歸位,這次她再不會向任何人否決她深愛著程曦驊,但這次她也會很努力讓親人們知道,別再為自己擔心,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是所有的愛,都要在她身邊才算數,也可以在遠處予以祝福。
不是所有的愛,都要時刻親昵才算數,也可以暗暗在心裡醞釀,不必讓人知曉。
她和曦驊的愛,將是如此。
嗯,真的,她不貪心,只要知道他活著,知道和他同處在一個時代空間裡,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喝著同樣的水,她可以繼續在心裡想他、念他,她願意學會滿足。
這個夜晚,她努力讓自己心情平靜,努力接受這個不在預料中的結局,不斷說服自己,這樣已經很好。
可齊柏容不是彎彎,他不是個可以模糊帶過的人,黑是黑、白是白,他不允許灰色地帶。
過去的他魯莽衝動,可如今環境和歷練已將他磨練得沉穩內斂,但不管怎麼磨,有許多本質是不會變的,就像他的土匪心性,就像他的固執堅持。
所以他堅持要找到程曦驊。
所以兩年來,他派出一撥又一撥的人,非要把程曦驊給挖出來。
所以他既土匪又惡霸地堅持程曦驊只能是他的妹婿,不能與其它女人不清不楚,既然堅持,他就會把這件事給落實到底。
退讓?妥協?那是彎彎會做的事,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當乘風向他報告程曦驊的下落之後,他立刻領著一隊程曦驊的舊部屬,徹夜趕往穆爾席村。
程曦驊也在看夜空,同樣的月亮彎彎,同樣的滿空星辰,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經在這樣的夜晚裡,某個人對他說了一番話,說得他臉紅心跳,至於說什麼?忘記了,但他知道那些話很重要。
打開包袱,輕輕撫摸裡面的冊子,那是一本小說,書名叫做《天龍八部》,這個故事很長,它只記載了故事裡的其中一段,最重要的橋段是阿朱為了救自己的父親一命,自願死在心愛男子手中。
他不喜歡這一段,親手殺死喜歡的女子,這對喬峰而言很殘忍,阿朱決定這樣做時,沒想過未來漫漫長日,喬峰要怎麼面對自己?到最後,喬峰會帶著對阿朱的歉意死去,然後在幽冥路上重逢、相親。
翻開書冊的最後一頁,上面有:行娟秀的字跡,寫著——
英雄不能食言而肥,你要比我活得久。
這字究竟出自誰的手,一定不是婉婉,因為她不識字。
食言而肥?他曾經對某個女人承諾過,要活得比她久嗎?真是奇怪的承諾,哪有人想要這種承諾?
那日他自谷底清醒,身上帶著三樣東西,一本書、一個長命鎖和一瓶丹藥,長命鎖上寫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平安喜樂,而長命鎖的背後寫著彎彎兩個字。
彎彎?什麼東西彎彎?眉毛彎彎、眼睛彎彎還是月牙兒彎彎?他不知道也猜不出來,只是覺得這個長命鎖和前日來的那名女子有關,可是她說她叫齊玫容,不叫彎彎。
而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身受箭傷,失血過多,為了取出穿胸而過的斷箭,他強撐著最後一分力氣,把戰甲脫掉,這時候,丹藥和書自懷裡掉出來,他不知道那瓶是藥還是毒,但直覺仰頭,把它吞進肚子裡,一股暖氣自腹間緩緩上升,他睡著了。
他最後的念頭是,我得救了。
當時他身穿戰甲,換言之,齊玫容並沒有說謊?可……如果她沒有說謊,那麼說謊的是……他轉頭望向床上的母子。
會嗎?婉婉沒道理這麼做,如果他是大將軍,他可以給她和兒子更好、更安定的生活。
齊玫容說他的名字叫做程曦驊,說他是個大將軍,說他有父母在京城,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相信,只除了那句我們只是朋友。
他們只是朋友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她說話的時候,臉上流露著濃濃的悲傷?為什麼問他與婉婉的事時,強忍著哽咽?
那樣的傷心是裝不來的,他與她,究竟是什麼關系?
一個接一個問題從腦海中蹦跳出來,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導致他失憶的原因是什麼?一張一張的臉孔出現、隱沒,一幕一幕片段記憶跳出,又瞬間消失,他努力想抓住些什麼,但……徒勞無功。
而且自從齊玫容離去後,他就怎麼也無法定下心,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要從腦袋裡衝出來似的,他從來沒有這樣迫切的想要記起過去的一切。
低頭,撫摸齊玫容還給他的匕首,心亂無比。
兒子睡了,婉婉在床上輾轉睡不安穩,她不時朝他望來。
他知道她心慌,自從齊玫容來過之後,婉婉就天天擔心他會離開,擔心這個家破碎,連夜晚也要他守在身邊。
他能夠理解她的憂心,畢竟這個家能走到今天,並不容易。
只是齊玫容的臉孔不斷出現,曾經滿懷怨恨的那個家,呼喚著自己,她說他的死訊令父母痛不欲生?怎麼可能?他的父母親應該希望他早點死掉的,不是嗎?
追根究底的欲望迫切,他恨不得立刻想起所有的事。
這時,噠噠馬蹄聲響起,聞音辨位,他們是朝自己家的方位前進,約莫二十幾個人,每個人都身懷武藝,否則策馬狂奔,呼吸不會如此輕緩。
他把匕首納入懷裡,書冊和長命鎖收妥,吹滅燭火、快步走到床邊,對婉婉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安靜待在屋裡,別發出聲音。”
婉婉身子微顫,輕輕點頭,反手握住他的手,低聲叮嚀,“小心。”
程曦驊點點頭後,大步走出院子,像柱子似的高大身軀往門前一站,戰神的模樣再現江湖。
他靜靜地等待夜行人的大駕光臨。
很快,短短數息功夫,一群人已經來到屋前。
領頭的是和齊玫容一起出現過的乘風,身後那隊人馬在乘風拉住韁繩時,同時扯緊韁繩,紛紛下馬。
他們訓練有素地把程曦驊團團圍住,氣勢驚人,但是他不覺得危險,因為他們身上沒有一絲敵意。
一名穿著青衫的男子快步走到他跟前,與他眼對眼、面對面。
皎潔的月光照亮了他眼底的激動,明明是感動,可他說出來的話,霸氣凌人。
“好個程曦驊,你居然在這裡整整躲了兩年,你知道我們這段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你知道彎彎是怎麼自苦的?你知道我們心裡有多少罪惡感,我們有多恨自己?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
程曦驊在他一連串的質問中,找到了關鍵的名字,他直覺想問彎彎究竟是誰,可是對方並不給他機會。
齊柏容說完,將手中長劍往空中一丟,一道銀光閃過,程曦驊下意識伸手去接,於是那柄長劍落在他手裡。
齊柏容用力一掌拍向胸口,衝著程曦驊怒道:“來!往這裡刺兩劍,把我欠你的通通要回去。”
“王爺,不可!”數名黑衣人上前一步,企圖阻止。
“住嘴!我把命還他,我已經寫了奏折呈給父皇,這個鎮北王是他的,我不要!”說完,齊柏容轉頭面對程曦驊,咄咄逼人的再道:“我不要虧欠你那麼多,不要天天活在愧疚當中,我不要彎彎為了你,夜夜淚流滿面,快!你多刺我幾劍。”他激動無比,眼中泛起紅絲。
他想過幾百次與程曦驊再見面的情況,卻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副情形。
程曦驊望著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凝聲問:“你是誰?”
“我是誰?哦,對厚,你忘記我了、忘記彎彎,也忘記這些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同袍弟兄,你連自己都忘記,真厲害,一忘天下無難事,一忘解千愁。可是在你娶妻生子,日子過得無比愜意的這兩年,你知不知道彎彎為了你,放棄後宮的好日子,跑到北疆來吹風淋雨?
“對別人而言,北疆的寒冷尚可忍受,但是對彎彎來說,這種冷,會要了她的性命,可是她不管不顧,盡管滴水成冰,她還是要騎馬四處為人看病,你以為她當真這麼熱愛行醫?
錯!她是想要找到你,她想為這個你付出所有心力的北疆百姓造福,她想要一個村、一個村的慢慢走,把北疆每個百姓都看過一遍,說不定就能夠找到你。
“彎彎明明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怎麼會為著一個男人笨到這種程度?就算找到,卻已經過了十年、二十年呢?就算找到,你的心已經變了呢?就算找到,如果找到的只是一副白骨呢?我這樣問她,你知道她怎麼回答的?她說沒關系,找到就好,她還說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她沒辦法為自己打算,就當是相欠債,她欠你那麼多,今世不還清,下輩子還得從頭再來。
“見鬼了,她哪裡欠你,明明就是你欠她,一直一直都是你欠她,你對她不好,你是徹頭徹尾的大壞蛋,我為什麼要和你這種人當兄弟,為什麼要把你當成莫逆之交?!快快快!你刺我兩劍,刺完了,我就要動手替彎彎討回公道!”
他哇啦哇啦說一大堆,聽得程曦驊都懵了,天底下竟有這樣一個女子深愛著他,他卻將她忘得一干二淨?彎彎、彎彎……那他呢?他也愛她嗎?不愛,她的長命鎖怎麼會在他頸間,可是愛……既然愛,為什麼他要帶著婉婉私奔?
“動手啊,為什麼不動手?!”齊柏容上前兩步,挑釁的將胸湊到劍鋒上。
“王爺,萬萬不可!”黑衣人齊聲大喊。
有人當著程曦驊的面,雙膝跪地,哽咽道:“將軍,你快想起來吧,努力想起來,想起過去將軍和我們把盞同歡的日子,想起將軍每晚在燈下看公主寄來的信,笑得滿目瘡痍的樣子,想起將軍馳騁沙場、快意江湖的歲月,將軍,您認真想想啊!”
如果往將軍腦袋敲幾下,就可以把將軍敲醒,當場會有二十人甘冒大不韙罪名,用力敲上。
程曦驊看著他們,心裡卻在咀嚼那句——
看公主寄來的信,笑得滿目瘡痍……
“閉嘴,他才不會想啦,他現在有女人在抱,連兒子都有了,他日子過得幸福安逸,快活得不得了,干麼想?快!刺我兩劍!”說著,齊柏容又搶上前,舉臂逼迫程曦驊還手。
程曦驊丟掉長劍,一躲再躲,他沒道理殺他,因為兩人無怨無仇,也因為他說他們是兄弟、是莫逆……
更多的畫面閃過,速度比他閃躲齊柏容更快,一幕一幕接一幕,片段的、散亂的,他的頭痛如絞,但拳腳上沒放松,迎接著齊柏容緊接而來的拳頭。
突地,一個不小心,齊柏容一拳狠狠打上程曦驊的臉,強大的撞擊力,他凌空飛起,落下時,背脊重重撞上牆壁。
乘風按捺不住,急道:“王爺,將軍病著吶,你下手不能輕點嗎?”
眾人疾奔到程曦驊身邊,齊柏容低頭看著自己的拳頭,傻了。曦驊怎麼會變得這麼弱?
痛……非常痛,頭痛得他汗水涔涔……可是,緊接在這陣疼痛之後,好像有誰拿了一千根蠟燭往他腦子迅速閃過,那些雜亂無章的片段突然接上了。
驍勇善戰的父親,為愛甘入險境的母親,性子清冷的師父、美艷無比的師妹、斷掉左臂的師弟,皇上、皇後、槐容、柏容……彎彎……
他想起來了!齊玫容就是他的彎彎,就是他用匕首親自訂下的小丫頭……
猛然抬起頭,他望向身邊的黑衣人,笑了。
一直以來,他都不適合笑,這一笑,害得所有人猛打寒顫,抖得異常厲害。
他們心想,該死,將軍要反擊了,現在是要挾持王爺,快點離開危險地區,還是眾人合力把將軍打昏,綁回鎮北王府?
程曦驊不知道眾人的想法,他就是想笑,因為開心,因為所有的迷霧散去,他的眼前一片清明。
張嘴,眾人以為他要說殺無赦,沒想到他說的卻是——
“乘風、夙雪,你們升官了嗎?”
有些動作快的已經准備轉身把齊柏容送到安全區域了,突然間聽到他這樣說,大伙兒猛地轉身,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更有些感性的,竟在一瞬間流下男兒淚,哽咽道:“我們的將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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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7:10
第十五章 此生獨寵(1)
左手抱著一壇酒,右手帶著《天龍八部》,腰間插著鑲上紅寶石的匕首,脖子上掛著彎彎的長命鎖,對了,程曦驊還刻意把那個很不爺兒們的東西露在衣服外面,但是沒人敢問他為什麼。
他筆直走到彎彎房前,露出教人膽顫心驚的笑臉,叩叩叩,敲門。
來應門的是霜降,在看見他時,她的臉色迅速凝結。
他還真的敢來王府找公主看病?有沒有把兒子、妻子一起帶來啊?公主要不要幫他們安排一場接風宴?順便為程將軍的平安歸來四處貼告示,讓北疆的百姓們全聚集過來,迎接他們偉大的英雄。
對,可以說程將軍是無心之過,他失去記憶了嘛,但失去記憶就可以亂成親、亂生小孩嗎?那接下來的爛攤子要誰替他收拾,公主嗎?
哼,想都別想,連當今皇上都沒三妻四妾,享足美人恩,他想當駙馬,還想附贈小妾、庶子兩名,作夢去吧!
要不是公主在裡面問:“霜降,是誰啊!二皇兄嗎?”然後腳步隨著問句出現,她絕對會當著將軍的面把門重重關上,回道:“沒人,是鬼!”
但是公主來了,她來不及說謊。
仗著身高優勢,程曦驊的視線從霜降頭上滑過,落在彎彎身上。
再見到他,彎彎以為自己可以把情緒遮掩得很好,可以像對待一般病人那樣為他治病,假裝他對自己沒那麼重要,可是……功夫不到家,她裝不出漠然。
他認真的凝視著她,目光仔仔細細在她臉上來回,兩年了,她比記憶中更美麗,可是瘦了好多,瘦得讓他心疼。
柏容沒給她飯吃嗎?為什麼她沒長大,反而縮小一圈?
心裡酸酸的,柏容的話在他心底繞,原來這兩年,她是這樣過的啊,不苦嗎?不難受嗎?不埋怨嗎?深深的歉意在心底發酵。
彎彎沒說話,程曦驊先開口了——
“都已經到穆爾席村、已經看到我,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為什麼不說你是我最喜歡的女人,我們已經定下終身?為什麼要轉身默默走掉,假裝我們只是朋友?”
這是指責嗎?並不是,他的眼裡有心疼、有不舍,有很多會讓人落淚的東西,獨獨沒有指責。
所以他想起來了?
彎彎不願意幻想,就算他想起來了又怎樣?婉婉確實存在,他的兒子也存在,就算恢復記憶,他們也已經在他的生命中扎根。
她自私?她偏狹?沒錯,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對感情有潔癖,對男人要求專一,對於愛情,她要,就要最好,否則寧可舍棄。因為理智向她分析,日後的憎恨怨慰比在現在斷線更傷人,她不要把曾經美好的感情化為面目可僧。
搖頭,她回道:“如果我留下,可以改變什麼?”她實事求是,感情這種事,她不願意模糊。
他不理會睜大雙眼、瞪得兩顆眼珠子快要冒出火花的霜降,推開她,徑自走進屋裡,把手中的酒壇放在桌上,再兩步,走到彎彎面前。
“如果你留下,可以喚醒我的記憶,可以讓我知道,這兩年來,我究竟錯過了什麼,可以讓我清楚明白,你對我的感情沒有中斷過,你始終如一,你一直一直在等著我回去向皇上提親。”
“那又如何?”眼前的他,已經失去提親資格。
“那我就可以回來。”
他說得很篤定,篤定到讓人想要往他嘴皮子一掌打下去,他要回來就回來,她非要讓他回來嗎?
她寒聲怒問:“你就算准我會接受你的妻子、兒子?”
“我沒要你接受他們。”
沒要她接受?那他把婉婉和兒子放在什麼地方,過期的提貨券?用完就丟的車票?或者……他根本沒想過要丟,他想用另一種方式讓他們母子存在,然後要求她接納這樣的情況?
他如果敢這麼說,她對他的人格信任將會大打折扣。
“意思是你要把他們當成外室,在外面好生養著?”彎彎揚高音調,女人不該為難女人,她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幸福架設在別人的痛苦上。
“他們不會是我的外室,因為他們根本不是我的什麼人。”
一個完全出乎預料的答案,讓彎彎有三秒鐘定身、發呆,然後喃喃自問:“怎麼可能不是?”
“那年我從山上跌落,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必須活下去,彎彎在等著我上門提親,因此我抓住任何可以減緩墜勢的東西,野草、樹枝、藤蔓……我的雙手被割得鮮血淋淋,全身上下痛到不行,但是我不放棄。
“然後一陣劇痛,我失去知覺,迷迷糊糊間,我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活著,於是我有了短暫的清醒,脫去戰甲,我想拔下肩上的箭,你給的丹藥卻滾了出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把它吞下,於是我用口水和著,硬吞進去。彎彎,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感覺有人在喂我喝水,但我還是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直到恢復些許意識的時候,趙婉婉就在我身邊,我問她她是誰,也問她我是誰,當時她怎麼回答的我記不得了,因為下一刻我又昏睡過去。她大概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我失憶了。”
“後來呢?”彎彎追問。
“第三次清醒,我發覺自己躺在洞穴裡,她說我一直在發熱,給我喝了魚湯,然後我又問她同樣的問題。她顯得很悲傷,因為我忘記她,心底難受,之後她告訴我一個故事。
“她說她是農家女,我雖然是貴家公子,但母親早逝,又不得父親疼愛,繼母三番兩次想害死我,在那個家,我過得很艱苦,於是我與她惺惺相惜。但大戶人家為著名聲著想,不願意我們在一起,於是我們約定好私奔,沒想到,我家裡派來大批府衛,要將我們抓回去。
倘若那些人只是想抓我們回去就罷,但他們暗地裡奉了繼母之命,要取我的性命,於是我們雙雙墜崖,掉下來時,我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所以她沒事,我卻傷痕累累。”
“謊話,她是編故事高手!”彎彎指控。
“不是謊話,她也不是編故事高手,確實有這樣一個男人,他叫做李民漢,只不過男人被抓回去了,而她上門苦苦哀求再見那男子一面,那男子卻親口告訴她,他將要成親。”
李民漢?而趙婉婉叫他阿漢……她頓時恍然大悟。“所以她幫你取了名字,讓你成為李民漢的替身?”
程曦驊點點頭。“當我身上的傷好一點之後,我們便離開,在穆爾席村落腳,我養傷,她織布,等我身了恢復以後,我開始上山打獵為生,而正在孕期的她,等著孩子呱呱墜地。”
彎彎聽懂了,趙婉婉是個可憐女人,雖然利用失憶男子有點過分,但情有可原。“就算她曾經對你說謊,但他們終究是你的妻兒,你不可以因為她的謊話……”
“她不是我的妻子!”
他說得斬釘截鐵,讓她一時無話可應。
見她沉默,程曦驊續道:“我養好傷後,她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算一算,在崖下相遇時,她早就懷上孩子。”
“所以那孩子是李民漢的?”
“對,你說,我怎麼可能對有孕的婦人做什麼?後來她生產,孩子半歲了,她也曾經要求……”話說到這裡,他黝黑的臉龐有一抹可疑紅暈,彎彎用目光追著他的答案,讓他不得不說。“她希望我們做夫妻……的事,但是我無法,無法靠近她,無法對她起興致,我借口讓她把身子養好,說來日方長,總之隔天,我在柴房裡釘了一張床,從此和她分房。彎彎,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妻子,說那麼多謊,她只是想把我留住,不願意我追問從前、想起從前。”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可以斬釘截鐵的說他與趙婉婉不是夫妻。
他的故事將她連日來的陰霾掃除,絕望又升級為希望,她的心裡有很多的感動,因為即使失憶,他仍然為她守身如玉,她狂喜狂樂,她高興到最高點,以為斷掉的愛情又在今晚重新接上線。
只是……本著醫者父母心,她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為什麼呢?趙婉婉長得並不差,何況當時你認定她是你的妻子,難道是……你傷了?”
她是好心好意,雖然不走泌尿科,但有些中藥也可以……很好,看著他的臭臉,她知道自己不必多做解釋了,因為她已經把他給惹毛了。
他微微眯起利眸,緊緊瞪著她,口氣冷冽的問:“你要試試嗎?”
對,他快被她氣死!
那時,他對婉婉心裡有多少歉疚啊,一個不想與妻子燕好的丈夫,換了誰都會想不開,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那樣排斥她的靠近,有時婉婉逼得緊了,嚴重起來,他還會一陣惡心嘔吐。
要不是婉婉確定他並非演戲,要不是她心裡有著和彎彎一樣的懷疑,他還能保持處男之身?
為著對婉婉的歉意,他努力上山打獵,拚命賺錢,他給不起婉婉那個東西,只好給她更富裕的生活。
沒想到彎彎沒有感動,竟還懷疑他,說說,身為男人可以忍受這種侮辱嗎!
彎彎是個懂得自省的女人,一旦發現自己不對,立即改正,她抬起巴結笑臉,湊近他,扯扯他的衣袖,接下來的撒嬌模式……身為彎彎的貼身宮女,霜降很識時務地轉身離去,出去時,沒忘記把門帶上,然後朝王爺的院子走去。
王爺肯定心急火燎地等待公主的好消息。
屋裡清場完畢,彎彎靠近他一點,再靠他近一點兒,笑得眉彎彎、眼彎彎,齊彎彎化成一彎柔水。
她軟著嗓子道:“對不住,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了吧。”
程曦驊怎麼能夠不生氣?“我們早就說好了,有什麼事,一定要明白講清楚,我不懂女人、不懂愛情,我很容易弄錯你的心意,你答應了卻沒做到。一聽見我有妻子,什麼話都不肯多說,轉身就退出幾百裡,竟還把定情信物還給我,你一點都不信任我!”
啪地,他抓起腰間的匕首往桌上一放,好大力……彎彎心疼那顆紅寶石,要是砸壞了怎麼辦?那可是程氏傳家寶啊!
“對不起,我的錯。”
“你明知道我失去記憶,就算不敲醒我,至少要給我一個清楚明白,連柏容都曉得要衝到穆爾席村,狠狠揍我一頓,強把我打醒,約定好要一輩子一起過的你,居然全盤否認我們之間的事?你太過分了!”
拜托,失憶要是可以靠兩根棒子就敲醒,哪還要腦科大夫?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而是討饒的關鍵,於是她委屈的小嘴一扁,再道:“對不起,我的錯。”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不想我左右為難,不想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趙婉婉的痛苦上,你以為我或我爹娘,無論如何都會把趙婉婉接回府裡,不讓我的骨血流落在外,你不想忍受與人共事一夫的婚姻,所以先放手先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有沒有想過也許我能夠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法,你不信任我可以做到讓你滿意,所以連試都不肯試就放棄我。”
“對不起,我的錯。”
“你千裡迢迢到北疆找我,所有人都認定我死了,只有你相信我還活著,你相信我不是個背信的男子,相信我會為你而活,為什麼你堅持了那麼久,卻在最後一刻說放手就放手?”
“對不起,我的錯。”
她眼睛紅了,不是因為他這麼凶,而是因為他知道她的心,疼惜她的苦。
“放著好好的公主不當,偏偏要跑到北疆來受苦受難,京裡有那麼多權貴子弟想娶你為妻,你偏要尋找一個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男人,你都可以這麼堅定地為我守住自己,為什麼我不可以為你拒絕趙婉婉?”
“對不起。”她哽咽,淚水順著頰邊往下流。
“既然這麼愛我,就不要放棄我,就要信任我,因為我愛你,就像你那樣愛我……”
她的淚水融化了他,不會說好聽的他,說出此生最好聽的情話。
“對……”她猛點頭。“對,我的錯……”
程曦驊不舍的捧起她的臉,放柔了嗓音,“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只要從現在起,相信我、愛我,有話全數對我說,不要懷疑我……”
他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彎彎猛點頭,知道、知道,她通通知道了,她不要聽廢話,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為什麼要浪費這個時間,他們已經整整浪費兩年了呀……所以她帶著滿臉淚痕,踮起腳尖,雙手勾住他的脖頸,拉下他的頭,把唇送到他嘴邊。
一個輕淺接觸,封住他的嘮叨,也讓他迷醉了。
原來夢裡想著的就是這個味道、這份柔軟,原來只有這個女人可以教他心悸、教他情不自禁,原來他守住的這份堅持,就是專心為著她。
這是他的初吻,技巧不好,他不懂得溫柔,只會汲取。
他的霸道讓她有點疼,但她的心滿滿的,像是一整壺蜜汁澆下,甜得她說不出話。
然後一個堅硬的東西抵住她的下腹,再然後,她笑了,他……並沒有她想像的那個問題。
這個晚上,兩人纏綿溫存,除了最後一道防線,該做的全都做了,當她懶懶地窩在他懷中時,他突然間發問:“彎彎,記不記得有一次,你不讓我多笑,你說害怕後院為會出一票姊妹?”
“是啊!”那次她把他的毛摸得多順。
“你說謊了,對不對?”
彎彎沒反應過來,嗄一聲,驚詫的望著他。
“你不讓我笑,是因為我笑起來滿目瘡痍,對不對?”
蝦米?到底是誰這麼老實,把心裡話搬上台面的?她一定要狠狠教訓那個家伙!
十裡紅妝,當今皇上嫁女兒,嫁給誰?嫁給當年戰死沙場的程大將軍。
既然已經戰死沙場,怎麼還能娶公主,這是怎麼回事?
唉,這故事說來話長,有時間的話,不妨上酒樓坐一下午,說書人就會把這曲折離奇的故事完完整整的道來。
當然,如果對公主或大將軍很感興趣的話,也可以花點銀子讓說書人講些老橋段來聽聽,他會說,一個堂堂的大齊公主怎麼會紆尊降貴為百姓治病,也會告訴眾人無數個程大將軍把北夷蠻人打得落荒而逃的故事。
保證,每個故事都精彩非凡,讓人想要一聽再聽。
皇帝有五個兒子卻只有一個女兒,不用想都可以知道皇上會給出多少嫁妝,一百二十八抬?甭說笑了,怎麼也要兩百多抬。
就一個公主耶,又不是十個公主,還會怕嫁女兒把宮裡給嫁窮了嗎?
不過那兩百抬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可多啦!大皇子給她陪嫁的五十間鋪子,每一家都是賺大錢的藥鋪,二皇子成箱成箱從北疆抬回來的珍寶,光看都會讓人閃花眼。
如果說娶到千金小姐,可以富三代,娶到公主,大概可以富個三百代。
所以這天皇上嫁女兒,大伙兒全不做營生了,每個人都在街邊排排站,想看看這十裡紅妝的大場面。
來了、來了,大紅花轎過來了!喂喂喂別擠啊,這裡有挺著肚子的大腹婆啊!
熱鬧了一整天,彎彎的骨頭都快散了,洗梳好後,拿著小說,歪在榻上看著。
她心裡有譜,那位程大將軍,今兒個夜裡不知道要被同袍灌成什麼德性,與其過度期待,卻期待回一個醉醺醺的大丈夫,不如懷抱平常心,直接把洞房花燭夜改到明兒個夜裡。
今天母後哭了,父皇的眼睛更是紅了好幾次,她心裡不好受,告訴父皇,“要不我問問曦驊,可不可以搬進皇宮裡住。”
反正後宮很大,程家上上下下就三個主子,隨便塞也塞得下。
結果新娘被父皇訓了一頓。
有聽過這種事嗎?有,她被罵了,罵得挺凶的,這輩子第一次挨父皇罵,竟在出嫁當天。
父皇說她沒把丈夫擺在第一位,沒替丈夫考慮,如果曦驊住進宮裡,別人會怎麼看待他?入贅?堂堂大將軍需要給人家當贅婿?何況他是家中獨子,你讓人家爹娘情何以堪?
這是開頭,後面還有起承轉合,罵到最後,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通通出爐,有這麼嚴重嗎?她不就是舍不得父皇母後心疼?
可她也明白,他們這是擔心呢,擔心她這樣一個脫稿演出的媳婦,會不得公婆疼惜,在這時代,光有老公靠可不行,公婆的喜惡會直接影響未來婚姻生活的和諧度。
其實,父皇母後多慮了,從她坐進新房後,婆婆接連進來好幾次,只要經過新房就繞進來,笑咪咪地同她講兩句話、看她幾眼,然後心滿意足又喜孜孜地離開。
某次進來,還偷偷塞給她一張名單,上面有一群婦人的名字,婆婆問:“可不可騰出一點時間幫她們看看,有的人病了很久,都不敢找大夫。”
唉,不就是婦人病嘛,她一口應承下來。
這是個好的開始,從這裡可以看出,公婆並不介意她繼續行醫。
婆婆進進出出,擔心府裡的食物不合她的口味,煩惱洗澡水不夠暖和,擔心棉被不夠厚……一句一句關心得彎彎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她的寒症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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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1 01:47:25
第十五章 此生獨寵(2)
那天曦驊恢復記憶、跑來找她時,手裡抱著一個大酒壇,裡面是已經泡了一年八個月的火焰草酒,他是這麼說的——
“失去記憶的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泡這個,只是同行的獵人指著一株從頭到尾紅得很耀眼的小草告訴我這是火焰草時,我就直覺要把它給挖出來,帶回家泡酒。趙婉婉問我泡這個要做什麼,我哪裡回答得出來?只好咿咿嗚嗚隨口敷衍,不過她大概往那方面想了,笑了笑,便沒再多問。”
那方面?哪方面?就是隱疾咩。
她認定曦驊從山上摔下來,摔壞了他的雄壯威武,以致於床上生活不得美滿,她誤會曦驊正在努力想方設法治好隱疾,和她成為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心裡哪會不暗爽?
曦驊又說——
“恢復記憶後,我才曉得,自己為什麼非要做這件事,彎彎,我並沒有真正忘記你,我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都說成這樣了,她還能不感動嗎?即使記憶丟掉,他依然把她擺在心中。
離開趙婉婉那天,程曦驊向二皇兄借了一千兩銀票,感謝她這兩年的照顧,彎彎離開北疆之前,又讓乘風送去五千兩,有了這些銀子,趙婉婉就算身邊沒有男人,也可以過上富足日子,把兒子好好教養長大。
她不是個擅長記恨的,就算趙婉婉曾經讓她傷心痛苦過。
她喝下藥酒,身上寒症除盡,困擾多年的症狀不再,這讓家人安心,也讓他們對曦驊更滿意幾分。
彎彎趴過身,雙腿往上勾,好像回到二十一世紀的那張大床上,那是爺爺為了她考上中醫系的獎賞。
不知道爺爺過得好不好,如果他知道孫女雖然穿越到古代,依舊沒放棄行醫,心裡會感到欣慰吧?
門打開,霜降和小雪扶著駙馬爺進來。
他喝得醉醺醺的,滿身酒氣,不過比想像中還早進喜房。
“霜降、小雪,去弄些熱水進來給駙馬洗洗。”彎彎下令。
“是。”
不多久熱水備妥,三個女人拉拉扯扯,把他脫得剩下一件中衣,再把他給泡進熱水裡,剩下的……
霜降眉開眼笑道:“公主,接下來看你的嘍。”
小宮女對駙馬肉不感興趣,這年頭誰不愛斯文風流男?哪有人像她家公主,口味吃得那麼重,連硬邦邦、冷颼颼的將軍肉都啃得下去。
彎彎看著兩個像逃難似的小宮女快步離去的背影,好笑的聳聳肩,接下來的只能靠自己。
她彎下腰,試著替他解開中衣,待她順利把上衣除去後,抬起頭,卻發現一雙深邃黝黑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瞅著自己,眼神清澈,不見絲毫醉意。
灣彎忍不住笑了。“你裝醉?”
他點點頭。
“那最好,接下來的,自己動手吧。”彎彎轉身准備離開,可是小手被人一把抓住,下一瞬溫熱的水浸上……她被拉進浴桶裡了。“你做什麼?我已經洗過……”
話說一半她的唇被他封住,輕輕吸吮,緩緩流連,他在她的唇齒間尋找甜蜜滋味,這一天,他已經等得太久……
這個吻溫柔不到十秒鐘,男子霸道本性再現江湖,即使他已經試圖溫柔,但和真正溫柔的……差多了啦!
果然是打過仗的,他的動作迅速利落,半點功夫都不肯浪費。
轉眼,兩人的衣服飛出大木桶,兩具赤裸的身軀瞬間交纏,他的吻滑過她的頸間,落在她豐滿的胸脯,他長著繭子的掌心緩緩磨蹭著她每寸肌膚,帶來奇異的酥麻,她體內的熱度漸漸攀升。
無法言喻的感覺充斥她每一個細胞,他又霸道了,在她喉間發出第一聲低喃後,他扶起她的腰,把自己送進她體內……
水波一層推過一層,還來不及喊痛,她就讓灼熱的他吸去所有知覺……
屋梁上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仙風道骨,手裡拿著一把拂塵,嘴邊的胡須和拂塵一樣銀白、一樣長。
假如胡須一年可以長一公分,那麼這位老公公應該有上百歲了,可是他紅光滿面,皮膚好得像煮熟的蛋白,長相大概只有二十歲,要是換個發型、刮掉胡子,可以站在牛郎店招攬生意。
而女子大約十七、八歲,長得很漂亮,但神情相當叛逆,舌頭穿了舌環,兩只耳朵共有十幾個耳環,上半身穿著露肚肚的小可愛,肚臍上面也有環,外面披著一件短版外套,穿著熱褲的長腿在梁t晃啊晃的。
“怎麼樣,想不想當他們的女兒?”老公公問。
“你真的要我穿越?”她吐吐舌頭。
舌環反射了光線,閃了老人的眼睛,唉,這種叛逆小孩就該送到古代來整治一番。
“不想?也行,反正你陽壽未盡,你再回陽間去飄蕩個七、八十年,到時就會有鬼差來收你。”
七、八十年?女孩皺眉,滿臉苦楚,她前前輩子干麼做那麼多好事、救那麼多人啊,搞得這輩子陽壽這麼長?
厚,早知道她就不要跟一群朋友去飆車了,極速快感還沒享受夠,就先遭遇車頭撞山身亡的慘劇,她本以為死了之後不是直接下地獄就是直接上天堂,哪裡知道……沒有那道光、沒有牛頭馬面、沒有西方接引菩薩,連龍貓公交車都沒有,夭壽鬼啦!
剛開始躲在陰暗的角落嚇人,制造靈異現像,聽人類鬼叫幾聲,勉強還可以刺激兩下,替無聊的鬼生活增加一點樂趣,可同樣的游戲玩過三、五個月,真的很膩。
“沒有別的選擇嗎?你讓我穿越要承擔很大的風險耶,你難道不怕我在古代胡搞瞎搞,甚至改變歷史?!”
“如果你真要這麼做,我害怕有用嗎?隨便你啦,你要當他們的女兒,待會兒就往公主肚子裡鑽,如果你不想……”老公公話語一頓,指指屋梁。
女孩順勢看去,那裡有好幾個靈體,大伙兒表情很一致,都是兩顆眼睛拚命盯著正在歡愛中的男女,人人都做好衝鋒陷陣的准備,只等著戰鼓響起。
換言之,機會錯失不再來?好啦,給公主將軍當女兒總是好的吧,無奈之余,她嘆道:“知道了啦,我去就是。”
話才說完,就聽見將軍低喊一聲,老公公一拍她的背,刷地,她往木桶摔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和她一樣動作迅速的男性靈體,也跟著投進木桶裡,她搶著向公主肚子裡游進去同時,那男的也和她一樣拚命。
不服輸的個性升上來,她可是沒輸過的!
接下來就像跑馬拉松那樣,兩個人“游”馬拉松。
偶爾她回頭看他一眼,偶爾他與她並肩,朝她擠眉弄眼,兩人誰也不輸誰……
番外:愛女滿月宴
今兒個是平王府的滿月宴,京城裡大大小小官員擠破了頭、托盡關系,只盼能夠拿到一張帖子。
這是有理由的,還記得威震北疆的程將軍嗎?因為他的籌劃計謀,幾十年來不平靜的北疆戰事終於告一段落。
與北夷簽定停戰協議後,二皇子鎮守北疆,兩國百姓休養生息,不過短短兩、三年,北疆已經不似過往貧瘠荒涼,成為商業重鎮,每年上繳朝廷的稅收,是全國第一名。
北疆成為這番景像,二皇子厥功甚偉,但程將軍也功不可沒,沒有他,說不定戰爭還要年年打,立下這天大地大的功勞,程將軍非但沒有恃寵而驕,反而卸下盔甲、歸還虎符。
他這般忠心耿耿的舉動,看在皇上眼裡,豈能不對他諸多倚重?因此皇上封他為平王,在朝堂成為皇上的臂膀。
十一個月前,聖上賜婚,將愛女玫容公主嫁與程將軍,短短一個月後,公主有孕的消息傳出,一車車的藥材、禮物不斷往平王府送去,皇上的態度人人看在眼裡,焉能不知平王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
平王不結黨分派,平日裡極少與人相交應酬,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上門結交,在平王面前露露臉兒,誰不想把握這個機會?何況,誰知道皇上、皇後娘娘會不會特地出宮,來看看自己的外孫或是外孫女,若是有幸能見得龍顏、鳳顏一面,那更是難能可貴的好機會。
於是平王府門前馬車熙來攘往,熱鬧非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年一度的廟會呢!
一早,彎彎都不知道換過幾桶水了,她只差沒讓下人拿來幾把鋼刷,合力幫自己給脫下一層皮,看著終於有清澈感的浴盆,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她終於知道,背著一顆大球到處走不可怕,生小孩的疼痛哀號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坐月子,不能洗頭洗澡、不能看書、不能勞神……整整一個月,她覺得自己的龜息大法已經修練成功。
擦好頭發,換上干淨的新衣服,她滿足地躺回床上,繼續自己的米蟲生涯,宮裡嬤嬤說了,月子要坐滿四十九天,才能把身子給養好。
於是第一階段月子結束,進入第二階段月子期,雖然有點煩,但……知福惜福吧,至少第二階段的月子有許多事解禁了。
比方她不必天天喝藥喝雞湯,比方那堵銅牆鐵壁可以睡回自己身旁,比方她終於可以看書、抱小孩,可以天天洗澡……除勞心勞“力”的事情之外,多數事情都能做了。
不過彎彎人才剛躺下,史湘晴就領著穆語笙進屋。
這段日子,她們三個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語笙生下老二,是個女孩,叫做呢呢,長得像媽媽,打出生就看得出來是個美人胚子,湘晴和彎彎都是視覺系女人,所以寵她寵到不行。
說到程曦驊和左棠這對師兄弟還真是一對寶,左棠失蹤兩年,曦驊費盡心思、用盡人脈,好不容易找到師弟,後來曦驊失蹤,左棠也是一樣,用盡心計、耗盡體力到處尋找師兄,兩個人互相找來找去,是技術活兒也是體力活兒,現在回想起來,可以輕松幾句話帶過,可身處當時,那種“心苦”,豈能對外人道?
找到曦驊之後,左棠、語笙帶著師父、孩子隨師兄回京,現在在兵部當差。
曦驊這個大師兄相當盡責,像在北疆時一樣,他買下平王府隔壁的三進宅子,悉心布置,讓師父和師弟、師妹能夠住得舒適,他是那種把責任感背上,就一輩子不會放下的男人,有他在,他護衛在翼下的人都會幸福平安。
至於湘晴,家裡人也不知道怎麼和凌家看對眼,兩家居然說上親事,原本打算放任湘晴一輩子的史家爹爹竟硬了口,非要女兒出嫁,至於凌之蔚,也同意這樁婚事,於是兩個月前,兩人成親了。
送嫁時,彎彎還這麼嘲笑湘晴——
想當年,你強烈建議我追逐所愛,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要把凌之蔚留給己用?
相當然耳,她的揶揄換來湘晴幾個大白眼。
凌之蔚是父皇、大皇兄要重用的人,成親後,湘晴自然跟著丈夫留在京城,於是有好姊妹相伴,說說笑笑間,懷孕十月就這樣過去了。
穆語笙牽著喃喃、史湘晴抱著呢呢進屋,呢呢一看見彎彎就伸長手要她抱,小小年紀的她,最喜歡的就是彎膂姨了。
彎彎想也不想就要接手小孩,史湘晴瞪她一眼。“你能不能規矩些?呢呢現在沉得很。”
“自己想霸占呢呢就說嘛!之前說是懷孕不讓我抱,現在我都把那顆大球給卸下了,你還不讓抱,私心吶私心!”彎彎調笑的覷她一眼。
“隨你,說我啰唆也行,罵我私心也可,反正程將軍是把你交給我了,要是磕壞一角,我們把全家人的命都賭上了還賠不了,所以……你給我乖一點!”史湘晴一指戳上彎彎額頭,笑著把呢呢放到床邊。
彎彎摸摸呢呢粉嫩的小臉,笑道:“語笙,你女兒真漂亮!”不管看幾次都看不厭。
“你那對龍鳳胎才漂亮呢,粉雕玉琢的,可愛得緊,程老將軍和師兄一人抱一個,對著滿屋子賓客,笑得嘴都闔不攏了。”穆語笙也把喃喃抱坐到床上。
“可不是嗎?都說你是個急性子,你還反駁呢,一進門就來個入門喜,人家三年抱兩已經夠厲害了,你才十個月,就給平王府添上兩個寶貝,難怪你婆婆拿你當眼珠子疼!”
“我婆婆對誰都是疼的,不信,你問語笙。”
“你們兩個鬥嘴,別拉我下水,我不加入戰爭。”穆語笙舉起雙手投降。
“晴姨、彎彎姨,你們別吵架,別讓我娘難受。”四歲的喃喃像個小大人,馬上維護自己的娘。
彎彎輕點了下他可愛的小鼻子,這小家伙是個小暖男,事事都顧慮周全。
史湘晴笑著摟住喃喃,笑道:“我們喃喃是個會心疼人的,以後晴姨生個女兒,你幫晴姨心疼好不?”
彎彎又捏了捏小暖男的臉頰,忍不住親了好幾口。“不必等以後,彎彎姨家裡就有個小妹妹,喃喃幫姨心疼好不?”
喃喃想也不想立刻點頭回答,“好。”
“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哦!”
“嗯,喃喃說到做到。”
他鄭重的表情惹得三個大人朗笑不止。
史湘晴看著彎彎和語笙,淡淡笑著。她們是把幸福寫在臉上的女人,能夠隨時隨地把幸福掛著,代表她們在男人心目中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她們的終生寄托在一個愛她們的男人。
那……她呢?她在凌之蔚心裡也有這樣的地位嗎?想起公公婆婆和那一屋子的“麻煩”,她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接著安撫自己,會有的吧,但願!
不一會兒,她將這些煩心事拋諸腦後,低下頭又開始逗弄著兩個娃兒,同時和彎彎、語笙說笑,幸好她還有這兩個好朋友,不怕以後沒人可以訴說心事。
過了好半晌,奶娘把兩個見過客的孩子抱進屋裡,把呢呢、喃喃挪開位置,再將兩個小娃娃抱躺在床上,穆語笙和史湘晴摸摸男孩又摸摸女孩,男娃兒睡得很熟,怎麼都吵不醒,女娃兒卻是張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左看右看。
穆語笙笑問:“還沒取名嗎?”
“父皇要賜名呢,公公倒是給了小名,姊姊叫愛愛,弟弟叫穎穎。”
“愛愛比穎穎大一些。”史湘晴順了順穎穎細軟的發絲,現在養得好看多了,洗三的時候,穎穎像只小耗子似的,又黑又瘦,不像愛愛,白白胖胖的,人見人愛。
“對啊,愛愛就是個霸氣的,打娘胎裡就搶。”彎彎好笑的抱怨道。
說來愛愛出生後搶得更凶,見穎穎在爹懷裡,就哭著要爹抱,穎穎被祖母抱著,就鬧著要祖母抱,弟弟有什麼,她非要雙倍,才一個月呢,她這個當娘的就想罵她桀驁不馴。
幸好他們家穎穎是個乖巧聽話的小暖男,不爭不搶,乖乖吃喝睡覺、乖乖長大,現在已經養胖了不少,大概很快就能追過姊姊的個頭。
“這樣才好呢,將來才不會被人欺負,對吧?小愛愛!”史湘晴抱起愛愛又親又摟,逗得她咯咯直笑。
玩了好一陣子,下人來傳話,凌之蔚和左棠在前廳等著接妻兒回家,她們才和彎彎道別,走出院子。
送走客人,彎彎心血來潮,命所有人離開屋子。
她盯著玩了老半天還不顯累、完全不像個剛滿月娃兒的愛愛,猶豫半晌,問道:“愛愛,娘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沒等到愛愛回答,她又徑自續道:“愛愛,你是不是穿越女?如果是的話,輕輕眨一下左眼。”
眼見愛愛張著一雙無辜大眼,咯咯笑著與她對望,半晌,沒有期待中的反應,彎彎松口氣,正想罵自己胡思亂想時,愛愛非常非常緩慢的眨了一下左眼……
【全書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16-11-11 01:47:44
肖想喬峰的愛情
千尋
大家好,我是千尋。
才六月份,破三十五度的高溫頻頻出現,熱得人很無力,哪裡都不想去,只想窩在家裡吹冷氣,不得不出門時,一回到家裡,便馬上衝進浴室裡,用冷水衝去一身暑氣。
怎麼辦啊?這樣的地球還能支撐人類多少年?這種天氣以及不斷出現的天災,是大自然對人類的懲罰嗎?
每次想到這個,就會忍不住希望天底下真的有穿越,自己真的有機會回到那個單純善良、簡單樸實的世界裡,夜裡抬頭看到的是滿天星空而不是燦爛的霓虹燈,白天吹拂而過的是涼爽金風,而不是熱浪翻湧,沒有食安問題、沒有黑心商人、沒有沙塵暴、沒有霾害……
幾曾何時,吸一口干淨的空氣已經成為奢侈?吃一口無毒的食物,已經成為夢想?
話題扯遠了,來談談這本新書,這是《妖妃不厭詐》的下一集,彎彎公主。
曾家女兒是穿越女,於是也生下一個穿越女,穿越女不愛當阿朱卻肖想喬峰的愛情,這過程自然有點艱辛。
所以他們有了一個壞的開始,本以為既然諸事不順,就收拾收拾紅線,朝別的地方發展,卻沒想到喬峰終於開竅,知道原來那種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感覺不是預告著危險將至,而是通知他,他喜歡上一名女子。
我覺得男主角寫得不夠可愛,如果再把架構拉大一點,再補上幾段男主角的小花絮,把他英雄威武卻不識男女情感的點鋪得更深刻些,應該會更好,只不過字數過了,我卻找不到可以刪減的地方……唉,再努力吧!這本的缺點,希望在下本能夠改進。
接下來,我想寫想種大麻的曾家第三代,也想寫史湘晴和凌之蔚的故事,所以,再考慮考慮……可以告訴我,你想先看誰的故事嗎?對於他們的愛情,你心裡有什麼期待嗎?歡迎寫信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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