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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千尋]私房妻[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4:48     標題: [千尋]私房妻[全文完]

私房妻 作者:千尋

身材火辣,長相美艷,事業得意,她韓希帆是人人口中的人生勝利組,
就算在愛情裡老是遇人不淑,她的日子依然過得很快活,
只是她沒想到老天爺會這麼狠,她去參加前男友的婚宴,醉後醒來卻穿越,
大胸部變洗衣板,長美腿變瘦火柴棒,身邊還癱個據說是她相公的男人,
拜託,她的人生只當女主角,從來就沒有跑過龍套好不好,
為了能在古代生活,她畫出輪椅和搖椅的設計圖,賣給店家賺銀子,
還發揮好廚藝,差點將他身上的六塊肌和人魚線養胖走山變成縱貫線,

她以為他是窮光蛋,沒想到隨便拿出的玉佩就能買下整條街的金店面,
越和他相處她越戀上他,他的溫柔讓她不想當女強人,只想要小鳥依人靠著他,
平順的日子讓她覺得幸福,誰知鄰居介紹的神醫竟診出他根本就沒有殘疾,
武功了得的他不隻身分尊貴,皇上更是寵信到要為他和公主賜婚,
原來他給的深情只是一場戲,她想,她掌心裡的姻緣線一定是被下了詛咒,
才會在二十一世紀被愛情欺負得不夠,還要跑到古代來被男人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5:20

私房妻 第一章

【第一章都會尤物成村姑】
好冷,韓希帆將身子蜷成一隻熟蝦狀,手在雙臂間搓著,頭痛得厲害,喉嚨也痛得厲害,都怪昨晚喝太多了。 她探探手,身邊東摸摸、西摸摸,但觸手的不是柔軟的床墊或蠶絲被,而是冰冷的……地板?
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細縫,不會吧,醉得這麼厲害? 居然睡在地板上,難怪會覺得冷。
抓抓頭髮翻上床,希帆對床上的男人低聲說:「小米,睡過去一點。」
見男人睡到不省人事,沒有反應,她忍不住想,他也醉死了嗎? 唉,舉杯澆愁真不是好方法,愁沒掃除,反而換到頭痛和喉嚨痛。
她翻身從床外翻到床內、翻過男人身上,她趴在牆邊,沒忘記順手從男人身上抽過一方被子,把自己藏進去。
好冷,酒精帶走她身上不少熱氣,幸好小米的身體很熱,她挪兩下,肌膚貼上他的身體,手腳並用,橫過他的胸口和腰際,天然的大暖爐,溫度自動控制,真舒服。
她沒發覺男人身體肌肉變得緊繃了,指節處傳來兩聲微響。
「小米……你真暖和……」
再靠近一點點,臉頰貼上他的頸窩,希帆滿足地舒口氣,心想,再睡一下吧,明天開始就是連假,有權利睡到自然醒。
小米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的室友兼助手,長得很帥,有一百八十公分高,皮膚白皙乾淨、長相斯文,餐廳里女同事的目光經常追逐他的背影,小米勤奮、肯學,是年輕一輩難得一見的工作狂。  


她和小米年紀一樣大……不,她比他大一個月又十三天,所以她常逼著他喊自己「姊」。
但小米痛恨喊她姊,每次她用老闆身分把他給逼急了,他就大聲叫她「冷稀飯」,韓希帆、寒希飯,就是冷稀飯。
其實這個外號還真是該死的適合她,冷稀飯……嗯,對男人而言,她確實是。
曾經有人問她,「小米天天和你膩在一起,條件也不差,為什麼你不愛他?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的員工,你看不上眼?」
誰有權利看不起誰? 小米念的還是法國藍帶餐飲學校咧,比起她這個半路出師的老闆厲害得多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那是為什麼她無法和小米在一起? 為什麼可以睡在同一張床、一天混二十四小時的兩人,當不了男女朋友?
因為她冷感? 她是蕾絲邊? 或者她有愛情困難症?
愛情困難症……也許吧。
她和初戀男友蔡宇堂交往七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她以為兩人會一起順理成章的走入婚姻。
大學畢業後,他當兵、她上班,大家都說愛情最怕小三和兵變,果然,怕什麼來什麼,別人兵變是女朋友跑掉,而他們恰恰相反。
在他當兵時的第一個探親日,她和他的家人一起去看他,她本來打算惡作劇的對他說「怎麼辦,你要當爸爸了」,想看看他的反應,沒想到他卻搶快一步——
「希帆,我們分手吧,你太能乾了,你將來一定會變成女強人,而我大概只能當個小公務員,我們的世界會漸行漸遠。」
她愣了一下,笑著回答,「今天不是愚人節。」
頓時,現場氣氛尷尬到極點。
目光掃過,她發現蔡爸、蔡媽、蔡妹、蔡弟臉上出現羞愧和悲憫,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玩笑,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真心話,且他的家人早就都知道他想分手了。
希帆以為自己會大哭,但並沒有,驕傲迫使她用對待客戶的專業口吻說:「既然你已經做出決定,那就這樣吧,下次見面再請你吃飯。」
她刻意表現出一副買賣不成仁義在的模樣,然後掉頭就走,她一面走、一面數著自己的步伐,心存僥倖地想著他會在自己走到第幾步的時候從後面追上來,自身後抱住她、轉一圈,大笑說:「寶貝,被嚇到了吧!」
可是她一路一路的走,走一百步、兩百步,從軍營裡走到軍營外,距離遠得他追不上,他卻始終沒追過來。
不知道是蔡宇堂的觀察敏銳,還是因為他的話勾起她不服輸的天性,後來她真的變成女強人。
她一天工作十二到十六個小時,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成為大藥廠的業務經理,年終分紅她拿到三百多萬獎金,她沒有離職,卻在二十六歲那年開一家餐廳,餐廳店面本來小小的,地點也普通,員工連同她自己就五個人,但漸漸地,生意蒸蒸日上,租下隔壁店面擴大經營,現在的規模已經有二十幾位員工,小米正是替她管理餐廳的好助手—— 這是題外話。
在蔡宇堂之後,她交過幾個男朋友,只是交往的時間越來越短,第二任兩年,第三任一年,第四任連六個月都沒撐過。
男人分手時總對她說「你太能幹、太聰明了,你常讓我感到自卑」、「有沒有可能我不當你的弟弟,當你強大的男人」、「你一個眼光就戳破我的謊言,讓我很沒有安全感」、「你這麼敏銳,讓我好害怕」……
她曾經反省,問題是出在她的「精明能幹」還是「男人在背後偷吃、她總能察覺」? 是不是女人若想維繫戀情,不能等到婚後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是在婚前就該適度忽略男人的錯誤行為? 她對於愛情是否不應該過度潔癖……
無數次的反省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性格有問題,讓她開始感到自卑、自慚、自我否定。
她反問自己,「愛情帶給人們的是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在愛情身上期待幸福,得到的卻往往是痛苦?假設所有愛情的尾聲都是悲劇,為什麼要讓這場戲開演?」
年紀漸長,希帆慢慢明白,那不是任何人的錯,而是人們對於愛情過度期待。
當人們害怕承諾、害怕付出,當他們樂於同時被很多異性喜愛,當他們對專一這個詞有強烈的排斥感與恐懼感,真情這種東西就和穿越一樣,聽過的人很多,卻沒人親身經歷過。
這是時代昌明、文明推展後的結果,是資訊便捷、對速食文化有強烈需求的現代人,理所當然會碰到的狀況,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錯,愛情是需要時間慢慢培養、醞釀、發酵的,需要靠光陰來磨合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而時間恰恰是現代人最付不起的昂貴資本,所以愛情早已經成為奢侈品。
有時候希帆和幾個好朋友聚在一起打屁時會說:「要測試一個男人是不是負責任,只要和他上過一次床就會知道答案。」
因為大清晨,留著殘妝的女子驚嚇指數破表?
並不,是當男人發覺自家弟弟又鬧了一夜洞房之後的處置法,可以讓女人理解,這男人對責任感的定義為何?
他在你身邊醒來,用最輕的動作穿好衣服、最小的動靜離開,那麼在這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男人身上尋找愛情與責任,無異於在康熙的畫像上尋找手機,純屬不可能的事。
若他留下來了,那就要看他是為你準備早餐、預備下一輪的大戰,還是體貼地等你醒來,在你耳邊說著溫暖的情話。
假設是前者,表示他對你昨夜的表現相當滿意,對於一家口碑不差的餐廳,男人不會介意二度光臨。 如果是後者……代表真愛?
哈,別天真了! 如果是後者,你必須開始考慮,這男人是要鼓吹你跟他買保險,還是要你加入他的直銷事業。
她並非天生愛諷刺愛情或男人,而是心智漸漸成熟,成熟到能夠理解許多道理……
話題扯遠了,現在說的是小米,她為什麼無法和小米成為男女朋友?
小米有一百個優點,他與希帆比親人更親密,他們可以說心談心、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秘密,但他們無法建構愛情,最大的原因是—— 小米是同性戀,尚未出櫃的同性戀。
他怕自家老媽知道事實後跑去跳樓,所以選擇讓愛情地下化。
小米為希帆工作的第二年,被房東趕出來,而她這個擅於壓榨人的上司不給假,他無法出門找房子,只好把行李搬進她家。
希帆買了房子,兩房一廳,加上公設比,約二十五坪大小,地點不在市中心,但離捷運站很近,交通相當方便。
以她這個年齡,能不靠父母幫助在台北買房子,能力不是普通強。
小米就這樣住下來了,因為「同居」、因為貼身工作,他們成為彼此的擋火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5:41

私房妻 第二章

小米的媽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樂昏頭! 天天在家裡拜觀音,希望希帆能夠意外懷孕,兩人進一步的奉子結婚,兒子的人生就此圓滿。
希帆想,菩薩一定左右為難,既無法開口告訴小米媽媽,「要完成這個重責大任,你兒子至少得先學會不把精子浪費在別的男人身上。」也無法勸動小米,把女人當成感情選項。
她為小米掩飾性向,而小米在她「有臨時需求時」扮演男友,什麼叫做「有臨時需求時」?
就像昨天,蔡宇堂結婚。
地球不小卻也不大,人與人之間很奇怪地就是會碰上,有人說那叫做緣分,也有人說那叫做命中註定。
她從沒想過多年之後,蔡宇堂的弟弟轉職,會轉到她上班的藥廠,成為她的部下。
蔡宇華是個年輕討喜有上進心的男孩,希帆沒理由不用他,她甚至被驕傲控制,為了表現自己的大方、心無芥蒂,還對他處處照顧,所以她才會由他口中知道蔡宇堂要結婚了,並且受到邀請。
蔡宇華把喜帖送到她手上時道:「大哥說,希帆姊是他人生當中很重要的女人,要不是希帆姊的支持,也許他連大學都畢不了業,大哥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這句話讓她分外感覺諷刺,她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女人,卻不是最重要的女人對吧? 他從她身上得到愛情、得到全心全意,卻將她當成回收垃圾甩開後,還想得到她的祝福? 是他太天真還是太貪心?
心裡的OS多不勝數,但驕傲的她不願意服輸,最後還是決定出席婚宴。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悲情,甚至刻意表現出生活過得比他好,她砸錢做全身保養,花三個小時化妝,再穿上昂貴的香奈兒新裝,用合身的剪裁,把自己的身材優點展現得淋漓盡致,小米看見,都誤以為她想色誘新郎,進而破壞婚禮。  


她沒這個打算,但合宜的妝容以及優雅的舉止,艷光四射的她,確實吸引全場一半以上男人的目光。
蔡宇堂是個幽默的男人,他開玩笑的說:「當時年幼無知,現在我知道自己錯過什麼了。」
她露出一個完美微笑,疏離且客氣的說道:「你和新娘子很登對。」
說這句話時,她故意抬高下巴,對上新娘子有意無意的探視,她在心裡告訴自己:韓希帆,你贏了! 你狠狠壓下對方的氣勢。
這是場無瑕的演出,如果喜宴是戰場,她早已大獲全勝,只是她並不開心。
為什麼? 她應該得意才對啊,她像個驕傲女王,巡視曾經的戰場,她贏得無數男人、女人的艷羨,但……那又怎樣? 像小鳥依人般貼靠在蔡宇堂身旁傻笑又幸福著的,是新娘子,不是她韓希帆。
那刻,她清清楚楚地從蔡宇堂眼裡看見孤獨的自己。
離開婚禮宴席,她到酒吧狂醉一場,多年的應酬文化讓她訓練出不差的酒量,何況有小米在身旁,她可以放大膽量的喝到爽……
突地,一道靈光閃過,小米在身旁!
不對,她記得小米的媽媽血壓飆高送急診室了,小米離去前還不斷叮嚀她,千萬不可以喝太多,要記得叫計程車回家……
沒錯,小米不在! 她應該要節制的,但是昨晚……
頭痛得更厲害了,耳朵嗡嗡叫個不停,像有兩千萬隻蜜蜂在她腦袋裡築巢,吵得她受不了。 握起拳頭敲敲腦袋,希帆試圖記起昨晚的事,但效果不大,再多敲幾下,擠擠眉再撇撇嘴,終於,某些片段畫面陸續從她的腦海跳出來——
小米離開了,是他爸爸打電話把他給叫走的。
她提醒自己應該節制,小米不在不能酒駕,只是那顆心空落落的,像被誰狠狠的掏過似的,感覺相當不舒服,像是有人朝她胸窩倒進一碗名為寂寞、有強烈腐蝕性的濃湯,讓她澀了眼、澀了嘴,晦澀了人生。
她喜歡甜食,不喜歡苦澀滋味,所以她用一杯杯灼熱的烈酒,澆熄那股無以言明的苦澀。
是澆得太用力了嗎? 她趴在吧台上,開始對所有人微笑、對所有人舉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陣寒栗猛地從心底竄過,希帆渾身打個機靈,徹底清醒!
雖然頭和喉嚨依舊痛得厲害,但她必須盡快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裡。
揉揉眼睛,天剛濛濛亮起,室內光線有些昏暗,她張開眼睛看向四周。
這是一間……泥屋?
台北市還找得到這種房子? 這種屋子應該只能去故宮博物院找吧?
不對,故宮也沒有,應該是中影文化城才對。
這房子的地板是泥加磚,上面有層厚厚灰塵,幾乎掩去它的原貌,屋子還算寬闊,但傢俱粗糙簡陋到令人髮指。
屋子中間有一張四方桌、四條長板凳,做工原始到無法想像,靠左邊的牆也擺上一個大櫥櫃,床也是泥土砌成的,很大一張,床頭有個木箱,算是整間屋子裡唯一可以看的傢俱。
在這種泥床上睡到天亮,骨頭怎麼不會斷掉? 昨晚……最後到底發生什麼事? 為何她醒來會在這裡? 心裡升起不好的感覺,不會吧,她被撿屍了嗎不行! 她得檢查一下,她怎麼會用搞一夜情的方式來祝福初戀男友新婚? 不可能,才短短一個晚上,傷心落寞就逼得她迅速進化,成為新時代的飲食男女?
瞇緊眼,她盯著房子正前方,那裡有一扇窗,微微的光從方正的窗口透進來,照見一方平台,平台旁邊有……那是什麼? 天,是古代女人煮飯的灶台? 舊鍋爛碗、破木杓,還有兩、三隻大水缸,以及一個……那東西可以稱做櫥櫃?
她用力喘口氣,不解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倏地,她的視線在對上身邊的男人時瞬間定身。
他不是人……不、正確的說法是他不是「現代人」!
他梳著古裝男人的髮髻,穿著古裝男人的綢緞衣服,眼睛以及五分之四的鼻子上蒙著布條,露出一個圓圓的下巴。
她不太會辨識別人的五官,同一張臉得看好幾次才記得起來,就算勉強記住,隔一段日子不見對方又會忘得徹底。
這個問題對業務人員是大傷,但幸運的是,她有許多3C產品來幫忙,也有小米的人腦替她建檔。
話題又扯遠了,她要說的是就算眼盲,她也不可能將對方看成古代人。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她還在宿醉嗎?
摀住眼睛,深呼吸十口氣,她需要大量的氧氣來叫醒腦部神經的運作。
她瘋了,肯定是酒精造成智力下降,嗯,沒錯! 她垂下頭,從指縫間看見……自己的穿著。
猛地,她張大眼睛。 哇咧,她飛快的張開雙手,用力揉著自己的惺忪睡眼。
她那波濤起伏、令人驕傲的胸部,為什麼一夜之間變成飛機場是醉得太厲害,親筆簽下縮胸手術嗎? 可是沒了胸還有腿啊,她那雙每天都要套美腿襪保養的纖細長腿呢,怎麼變成兩根細短的火柴棒?
還有,她身上穿的是什麼,她的香奈兒洋裝呢? 她的六寸高跟鞋呢? 怎會變成青色布棉衫和……繡花鞋?
拜託,她的人生只當女主角,從來沒有跑過龍套好不好?
強烈震驚中,希帆摸摸自己的臉頰,再看看自己的手腳,這、這、這……這不是她的身體啊!
水晶指甲不見了,俏麗的妹妹頭變成長髮披肩,手肘上的刺青也消失……都會時尚女子變成小村姑? 這教她情何以堪?
到底發生什麼事,誰來告訴她!
希帆倏地轉頭瞪住身邊的男人,她見過把布條綁在額頭上的人,卻沒見過直接綁在眼睛上的,這是某種流行,還是他眼睛受傷? 或者是……她掉進某個奇怪的時空?
「你……是誰?」希帆皺眉問著對方,同時間她拉開自己和對方的距離,反正床夠大,大到可以在上面拍「翻滾吧!男孩」。
見對方沒有反應,她眉頭皺得更深,他還在睡?
自己動靜那麼大,他還睡得著? 他是吃了迷幻藥嗎?
希帆使勁的推他,接連推個三、四次,他終於出現反應,可他的反應竟是伸高雙手在半空中猛揮幾下,嘴裡發出咿咿嗚嗚的短促聲。
他想表達的意思是「不要欺負我」? 這是什麼鬼反應?
希帆伸腳往他身上踢兩下,卻見他的反應還是和剛剛一模一樣,他沒別的反應了? 會痛卻不會講? 不……不會吧,一種想法升起,她感到有些害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5:57

私房妻 第三章

「求求你罵罵我,你千萬別是啞巴啊,開口講幾句話吧,光是揮手幹麼?你以為自己在選總統嗎?」
希帆越講越急,一顆心都快跳出喉嚨,她已經不管自己身上有任何地方不舒服了,她強烈需要有個人來告訴自己這裡是哪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不能全然無知的應付所有的狀況。
但男人還是不說話,她又推他,他還是繼續「選總統」的猛揮手。
她最後不再碰他並和他拉開距離,用哀求的口吻對他說:「求求你告訴我,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沒有肢體接觸後,他也停止了動作。
希帆心裡警鈴大作,不會吧……她忍著喉嚨的不舒服,猛地用盡丹田力氣「啊」地大喊一聲,然後等待他的反應,卻見他沒有半點反應,彷彿她的喉嚨裡塞了靜音裝置般。
沮喪的低垂下頭,希帆一臉哀愁,她的肩膀一路垮進地獄裡,她想她得到幾個推論了。
推論一:他沒反應是因為他聽不見。
推論二:他不罵她,只發出咿咿嗚嗚的抗議聲是因為他不會說話。
那眼睛呢? 希帆顧不得禮貌,手伸出去一掀,前後不過三秒,他臉上的灰色布條被她取走。
這下子他有感覺、有反應了,只見他摀住眼睛,很痛苦地哦哦幾聲表示憤怒。  


希帆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視線再往周圍轉一圈,再從自己腳上穿著的繡花鞋看到自己抓著布角的手指,心中的不安被徹底的證實了,這不是「推論」,而是「事實」。
她,穿越了!
【第二章男版的海倫凱勒】
穿越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穿越後,待在身邊的人不是服侍自己多年的貼身奴婢,不是親愛的爹娘和家人,更不是深愛自己的王爺等級的好男人,而是一個三重障礙的男版海倫凱勒。
多歹命啊! 碰到海倫公子,她連穿越都要靠自己的邏輯去推論證實,突然間她好懷念那種「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我是你的丫鬟啊!」小姐倉皇地掃視周遭,道: 「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的惡爛對話。
她也好想要裝失憶啊,她也好想要醒來時有一堆帥到爆表的男人圍繞著自己噓寒問暖,可是為什麼圍著自己的是爛房、爛桌、爛床、爛鍋灶,以及爛男人?
她覺得自己深陷在迷宮裡,前後左右都是高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一隻大蜘蛛跳出來猛追著她跑。
希帆抱緊自己的頭,企圖把自己縮成一顆球,可能的話,她想一路滾回現代,把穿越當成酒醉後的不實幻想。
最後煩躁的她突地跳起來,發出一聲長嘯,「Why?我做錯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我?我不要穿越、我很滿意我的人生,雖然沒有愛情、沒有男人,But, I don't care!我不要穿越,我要回去,我要繼續當女強人,要繼續壓迫我的下屬日以繼夜的工作,我要把他們榨出最後一滴油,我要功成名就,我要變成留名青史的偉人……」
她從大叫嘶吼到低聲呢喃,用罄力氣後再重新坐回床上。
拳頭一下一下的敲著床被,她不解,為什麼小說裡的主角穿越後會變成公主、小姐、皇后娘娘,她卻穿越成豆芽菜?
沒關係,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外貌和身材可以憑著毅力慢慢改變,可為什麼身邊的男人不是皇上、王爺或有錢人,卻是男版海倫?
這是悲摧文嗎? 是用來給失意、無助、迷惘的讀者看的? 讓他們發覺比起她,他們的生命裡還有許多光明面?
拒絕! 她不要這種穿越,她要當好命人啦!
一股怒火突升,不知道該往哪裡竄燒,希帆怒瞪男版海倫,一個下意識的遷怒,她直覺伸腳用力往那男人身上踹去。
等希帆意識到自己做出什麼不當行為時,他已經被她給踹下床了。
「砰」的一聲巨響,撞擊力道聽起來和用磚塊置人於死地差不多。
心臟猛抽了一下,希帆摀住自己的雙眼,緊壓兩耳,想想不對,她又連忙改摀住嘴巴、摀住眼睛,她不忍心看見自己的殘忍,摀住嘴巴是怕自己叫得太大聲,兇行曝光,緊壓雙耳則是擔心對方的叫聲會震破自己的耳膜。
但他並沒有她預想的大聲喊叫,她才突然想起他不能也,而非不為也,再苦,他也只能往肚子裡吞,身為啞巴的他沒有找人傾吐委屈的權利。
這樣一想,她心中罪惡感叢生,滿肚子的抱歉。
原諒她,這、這、這……純粹是戲劇效果,小朋友不要學,做人要善良,不可以欺負身體有殘疾的人哦!
聽見男人疼得在地上呻吟,希帆飛快的跳下床。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用很大的力氣,真的,我以人格發誓,我不曉得你會摔下來,我韓希帆對天發誓,從古至今,我對殘疾人士向來都很仁慈,我每個月有捐錢給創世基金會、世界展望會,我不是壞人,我心中很有愛的。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穿越這個事實,才會不謹慎地踹出那一腳……
「我沒有惡意,絕對!我純粹是為了向你表達自己的心情,你可以理解的對不對?一個人好好的生活在科技文明的時代裡,吃好穿好用好,拿蘋果電腦、用蘋果手機,我一聲號令,所有屬下員工都要立正站好,你可以想像那種生活吧,卻突然間穿越到這個破地方……唉……」
為了表示難過的心情,所以踹人無罪,那殺人的證辯可不可以也用這句? 是啦,希帆承認自己的藉口破爛得讓人無法忍受,因此在一聲長嘆之後,良心地補上一句,「對不起,我承認,是我在遷怒,我不該這樣對待你,抱歉,以後不會了,人格保證。」
再吐出一口怨氣,她試著把他扶起來,可是這會兒,她又有了個重大的新發現—— 果然,天下沒有最慘,只有更慘、加倍慘、絕慘。
他不只是海倫凱勒,他的雙腳根本沒有足夠的力氣可以支撐他自己,換言之,他是個加強版的、癱瘓的海倫凱勒。
天啊,這種男人不拿去拍公益廣告賺取觀眾的眼淚真是太浪費了。
希帆連想死的慾望都沒了,滿臉無奈的問:「可以請教你,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你有沒有想過自殺這件事?老實說,我並不反對安樂死這種事,與其活得這麼沒尊嚴又辛苦,不如死一死重新來過,應該會更輕鬆舒服的。」
她這是在教唆旁人自殺? 對、沒錯、就是!
在現代,這是犯罪行為,一經舉證大概會被關上好幾年,但在不講究人權的古代,法律管不到這一塊,她侵犯到的不過是良知道德罷了,可是有關係嗎? 她應該為此感到罪惡嗎? 算了,他又聽不到,她也只是說說發洩莫名其妙穿越鳥事的悲傷情緒而已。
攤到穿越這回事,攤到負一百分的男人,希帆萬念俱灰。
她不是乾看護的料,努力好久才氣喘吁籲地把他扛上床,幸好他的雙腿不是全殘了,感覺還有一隻腿有絲力氣,但也很虛弱。
她沒見過哪個有殘疾的人像他身子這麼重的,四肢長期沒動不是會萎縮嗎,他怎麼能殘得這麼健壯?
拚著一股力,希帆把男人的身子擺正,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一時突然運動過度她也累了,爬上床躺回他身邊,像原先的姿勢那樣休息一下。
側過臉,她藉著未亮的天光望向對方,因著光線不明,視線有些模糊,但依稀看得出來他雖然長得圓圓胖胖的,但五官還算立體,至少眉毛很濃、鼻子很挺,如果把臉上髒污洗掉,也許會是B咖帥哥一枚。
他很高,和自己的頭頂並排,她的腳只到他的小腿肚,當然,也許是原主這個身體過度矮小,才顯得他高,所以「他很高」這個評論,準確性只有百分之五十。
這時頭痛得更厲害了,她一面揉著太陽穴、一面對他喃喃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欺負你的,我只是被這個破屋子、被你,以及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嚇到。
「我不知道這是俗稱的穿越還是附身,也不知道你是誰,這個身體不是我的,我莫名其妙的來,也許睡一覺之後就會莫名其妙的走,所以我不必自我介紹了吧,你就當我是誤闖時空的小精靈,不必太介意。
「總之對不起,剛剛不應該踹你,肯定是因為我的頭太痛,脾氣才會控制不住,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這床借我再睡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就好… …」她越說越小聲,最終沉沉入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6:13

私房妻 第四章

而收下她許多抱歉的男人,微微掀起嘴角,眉毛挑起,臉上帶著一抹興味。
再度醒來,進階版的海倫凱勒還躺在身邊,而且非常清楚地向她傳達訊息—— 我很餓。
她聽見他的肚子旁若無人地咆哮著。
希帆想無視這一切,她一定是睡得不夠久,不然惡夢怎麼還沒作完?
她滿眼無奈,拉過被子低聲嘆道:「對不起,我還沒有回去,再藉我睡一下,下一次應該會成功。」她的口氣有點虛,擺明連她都不相信自己的鬼話。
男人感覺到身邊有些微震感,於是往她臉龐伸出手,就在他快碰到她時,希帆猛地發現他手上有一層厚厚的血、泥土和米粒……等等無數種物質混合起來的污垢。
有潔癖的她身子直覺反應的飛快往後一縮。
沒有接觸到實體物,他的手落空,臉上出現些微的失望。
見狀,她的良心再度被譴責,踹翻殘疾人士已經沒人道了,現在又往他的自尊心上刨一刀,韓希帆,你是壞女人!
「對不起,我不是嫌棄你,是我的問題,我有嚴重潔癖,而你的手上剛好有千年頑垢、世紀病菌。」乾笑兩聲,對方根本聽不到,她是在解釋給自己聽。
手落空,他不死心,又往她的方向湊近,這回希帆心中的禮義廉恥和潔癖在戰爭,後者輸了,於是她忍住全身的雞皮疙瘩,勉強把自己的手伸出去。  


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臉上出現笑容。
她只看見半張笑臉,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把布條給綁回去了,但髒髒的、醜醜的半張笑容卻讓她覺得很燦爛,他是個很能夠影響別人的男人吶。
輕搖頭,希帆要自己清醒點,她問:「你喜歡我嗎……不,我問錯了,我是問你喜歡我這個身體的主人嗎?你們是情人還是親人?如果是前者,對不起,這個身體已經換了新靈魂,你再喜歡也沒用,你知道的吧,愛情這塊領域裡感覺是很重要的。」
好吧,她就是在講屁話,最厲害的是她在對一個聽不見的男人打屁,哈,她可以寫入青史了,標題是「有史以來最愚蠢的女人」。
他抓住希帆的手,壓在自己的肚子上,那意思再清楚不過—— 本大爺餓了。
你見過瞎子煮飯嗎? 沒有,所以是的沒錯,如果不想在傷害殘疾人士的身體心靈之後,又把對方活活餓死,那麼她應該下床為他弄吃食。
但她很想再睡一覺,試試看能不能睡回小米身旁,對於下床她有強烈的排斥感,因為一離開床就代表她清醒了、她不得不認命,代表她願意安分地在這個時空裡生活下去。
可她怎麼能認命? 她的小公寓剛付完貸款,兩百多萬的裝潢,把小空間變成大豪宅,所有同學都眼紅妒嫉得快死掉,餐廳每個月能帶給她幾十萬的利潤,她的薪水快升上四字頭了。
猜猜她的初戀情人薪水有多少? 雖然被拋棄,希帆還真不能否認蔡宇堂是個先知,他退伍後勤奮補習、認真唸書,終於考上公家機關,工作幾年薪水也升上四字頭,兩人都是四字頭,差別在於四萬和四十萬。
所以鬼才要認命!
抽回手背過身,希帆試著假裝沒發現他的委屈。
海倫公子輕輕的扁了嘴,很可愛地咬住下唇,再扯扯她的衣角。
扯一下沒動靜,再扯兩下,於是她的抗拒越發無力,轉過身,她想試著對他講理,想告訴他「我真的期待在下一場夢境裡回到我的二十一世紀」。
但是他聽不到,他一副委屈得快死掉的模樣,唉……他的可憐狠狠地撞擊著她的心……拒絕殘疾人士需要很大的毅力啊,並且很顯然地,她的毅力輸對方一大截。
嘆滿十口氣,希帆終於蒐集到一口勇氣,她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床,走到灶邊,越看那灶台越令人覺得觸目驚心,這東西能煮飯嗎?
打死她吧,看看那口鍋有多大、多重,光是要把它搬出去清洗就困難重重,她又沒練過舉重,這還不是最為難人的,最難的是要如何讓星星之火燎了灶爐,醜話說在前頭,她沒參加過童子軍。
希帆清楚自己的抱怨很無聊又沒有用,但她還是忍不住滿腔怨氣。
「海倫公子,我這輩子還沒燒過柴,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大同電鍋或是烤箱,如果有微波爐,我願意跟你說一百句「感恩您」。 」
她又說屁話了,但不說屁話教她怎麼活下去? 她會憋屈死!
所以說吧、盡量說吧,反正聾子的話不能當成呈堂證供,不能直接把她的穿越定罪,不能將她架到柴堆上當女巫燒烤!
希帆仔細看看那口鍋子,幸好很乾淨,她不用搬起來洗,她彎下腰挑幾根瘦柴堆進灶裡,再尋一些小木屑塞進去,然後重頭戲來了,怎麼把火弄出來?
鑽木取火嗎? 希帆的視線在灶台裡巡視一圈,看著灶旁那幾個疑似打火石的東西,誰來教教她如何使用打火石打出火來? 她伸出手用力往石頭身上敲打,它就會因為羞愧而冒出火花嗎?
重重哼一聲,希帆哭喪著臉,仰天問:「Yahoo你在哪裡?Google你在哪裡?有沒有哪個善心人士可以教教我,如何使用原始人的器具?」
老天爺會不會因為她沮喪,派一位田螺姑娘來幫她煮飯擦地板? 她知道自己又在說屁話了。
希帆無奈的敲打著打火石,在她試到第四十三遍時,開始有想哭的慾望。
她韓希帆雖然不是輕易認輸的女人,但這回她不認輸也不行了,她承認自己沒有能力在這種鬼地方混。
放下石頭走到床邊,她頹然坐倒在男人身邊,帶著哭腔說:「對不起,我無能為力,如果你被餓死,入地府之後可不可以跟閻羅王講幾句公道話,請轉告祂我不是故意的,我非不為也,而是不能也,聽說地獄對能力不足的人比較寬容。」
見男人面無表情的微仰著頭,動了動鼻子,樣子像是期待能在空氣中聞到食物香味,希帆尷尬的一笑,對不起,她只把滿屋子弄出炭火味兒。
他的期盼弄錯對象,落到這個世界,她比看不到、聽不到、說不出的海倫公子更加無能為力。
「算了,我出去買點外食好了,餓死汝非吾之所願。」她講了句不倫不類的文言文,可這麼冷的笑話,連她自己都無法逗樂。
希帆轉身走到門邊打開門,走出兩步後卻又折了回來。
她又白痴一回了,不管在哪個朝代,買東西都要給錢,所以錢在哪裡?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回想起古裝劇裡的劇情。
希帆掏掏袖子,沒有;翻翻衣襟,沒有;把腰帶解開,一圈一圏的翻,也沒有。 她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有,別說什麼荷包了,連玉佩、金簪、玉飾……任何能夠拿出來交易的東西都沒有。
這下怎麼辦? 哪裡有錢? 希帆四下張望,她明知道機會不大,但還是忍不住翻箱倒櫃的到處尋找銀子。
「錢呢?錢在哪裡?」她一面碎碎念、一面把每個可能放銀子的地方全都翻透,連牆角的老鼠洞她都拿著一根細柴往裡面挑,沒想到銀子沒挑出來,倒是打擾到幾隻正在吃早午餐的胖老鼠,它們以為地震,紛紛往外竄,嚇得希帆驚聲尖叫的跳到床鋪上。
如果有人在這時候問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是老鼠嚇人還是尖叫瘋狂的女子嚇人,他會毫不猶豫的回答後者。
「有老鼠、有老鼠……」
她的尖叫聲震動了樑柱上的灰塵,只見一把灰直往男人頭上撒落,搞得他頻頻打噴嚏,如果不是因為太害怕,她大概會笑出來。
她亂跳亂叫,拿男人的腿當竹竿,跳起竹竿舞來,然後下一刻有人倒霉了,她重創殘疾人士的小腿,男人痛得直覺的縮腳,希帆一個重心不穩重重的摔倒。
「砰」的一聲巨響響起,他成功地報復希帆將他踹到床底下的仇,她也摔了,並且不偏不倚的摔進他懷裡。
她知道現在這畫面有多尷尬,她不該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但,她真的想說,自己再飢渴也不會把可憐無助的海倫公子給啃了。
她不是男人,不會出門在外隨便找個人來止餓,愛情再不順利,她也沒嚐過一夜情,但是……她的右掌心壓到他剛硬的胸口,她的大腿貼在他肌理分明的腹肌上頭,左手指不刻意、卻恰恰好落在他的子彈肌……
這種圓滾滾、胖嘟嘟的未成年男子,怎麼會有這種「雄壯」的東西? 她腦海浮現的是猛男的養眼畫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6:28

私房妻 第五章

【第三章胡話連篇自己編】
就在希帆陷入對猛男肉體的覬覦想像裡時,突來的敲門聲將她的靈魂拉回來。
「姜家娘子在嗎?」
希帆連忙撐起自己,匆匆忙忙和子彈肌告別。
那一刻恍惚間,她聽見有人在……輕聲嘆息? 她猛地低頭,海倫公子的babyface沒有多餘表情,所以是她聽錯了? 應該是吧……
「姜家娘子,我是林嫂子,你在嗎?」女人又拍了兩下門。
姜家娘子? 找她的?
推論三:姜家娘子就是她本人?
希帆急著推理原主的身分,沒發現男人在這時候放鬆的表情上頭露出惋惜。
唉,剛剛的感覺真不錯,希望能夠再繼續,可惜……
這是他的心聲,但因為無法開口,所以只能憋著了。  


希帆飛快跳下床,套起鞋子,她不只潔癖,還相當注重形象,這是身為業務經理應該具備的基本條件,因此在前往門前的短暫路程中,她還把頭髮、衣服給整理好。
打開門,希帆將頭伸往外頭探看。
門外是個二十出頭、梳著髮髻的年輕婦人,臉上的皮膚有點黑,嘴邊有一顆痣,一雙眼睛黑溜溜的,衝著她笑道:「姜家娘子,還在睡嗎?不好意思打擾你。」
希帆的視線被婦人手中的「食物」深深吸引,雖然不太理解那是什麼,但食物的香氣催促著她的知覺神經。
友善的笑意瞬間爬上臉頰,她笑道:「哪兒的話,我沒睡,頭髮亂是……剛剛在起火,唉,這柴火老是同我作對。」
「這樣啊,我去幫你看看吧。」婦人熱切的道。
太好了! 雖然老天沒派田螺姑娘下凡塵,但這位嫂子也能派上用場。
希帆偷偷在心底給她按了個贊,再加上幾句話:熱心的好女人,老天會保佑你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打開門,正想迎接「熱心的好女人」進屋,不遠處,又有個女人朝她走來。
這女人略矮,身材豐滿,一張臉圓圓的,看起來和氣極了。
「姜家娘子好,林嫂子也來啦,你帶芋頭糕過來?」
「是啊,才出籠,還熱著呢,方嫂子,你帶什麼過來?」
「早上去菜園子裡采了幾把菜,心想姜家娘子昨兒個剛搬來,家裡怕是什麼都沒有,就送一些過來。」
從對方的交談中,希帆聽到若干訊息。
有痣的女人是林嫂子、圓臉的是方嫂子,自己是姜家娘子,昨兒個才剛剛搬來。 希帆還在心裡建立數據夾時,又有個送蛋的陳嫂子過來了。
希帆把三人請進屋裡,屋裡沒屏沒帳、沒隔間,一進門就看見男人躺在床上。
「姜家娘子,你家相公病情還是沒起色嗎?」方嫂子朝男人瞧去一眼問道。
相公? ! 意思是他和她是夫妻? ! 強烈地震襲擊著希帆的心。
救命! 她這副身子板兒一看就是還沒發育完全,怎麼就是已婚婦女了?
好吧,古代人短命,死得快,所以得嫁得早,可好歹也挑一挑吧,至少要挑個能看、能聽、能說、能走的正常男人呀!
穿越就已經很衰了,穿到窮人家裡,再衰一等,若穿到已婚婦女身上,是連衰三等,而那已婚婦人的老公還是個重度殘疾的……那是一路衰到地獄去了啊,老天爺怎麼不干脆讓她下地獄,舌頭拔一拔、刀山爬一爬,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像現在這樣是真的要她和海倫公子耗一輩子嗎?
她看一眼眾人臉上的同情,忍不住也同情起自己,她嘆道:「是呀。」
「也不能總是這樣啊,你一個女人家,就算身上有些銀子,但能撐得了多久?如果手邊還算寬裕,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城裡有幾個大夫醫術還不錯,明兒個我家男人進城,可以順便載你們一程,如果你家相公的病能好起來,以後你日子也可以過得輕鬆些。」陳嫂子真心在替希帆打算。
希帆定定看著幾位年輕婦人,她們一個個親切熱情、溫厚善良,包容的態度給足了她這個掉到人間地獄的「外鄉人」溫暖。
「謝謝,以後就要麻煩陳嫂子了。」希帆真心真意的笑開,這群好鄰居是自從她穿越以來,唯一得到的好消息。
他的笑晃得三個婦人眼花,真漂亮吶,城裡來的女人果然不一樣,細皮白肉的,眉眼五官和畫裡出來的仙女一樣。
「哪兒的話,咱們村里就這麼二、三十戶人家,平日里彼此不多幫襯些怎麼行。」
「姜家娘子,你怎麼會到咱們村里來的?昨兒個聽說你們買下黑老漢的房子時,我們可都嚇了一大跳呢。」方嫂子興起八卦精神,一雙瞇瞇眼瞠大兩分。
「這屋子不能買嗎?」
「也不是這麼說……這樣講吧,黑老漢是個既摳門又貪財的男人,十幾年前不知道誰告訴他,這塊地的風水好,住在這裡會發大財,他就好說歹說的硬從趙奶奶手裡把地給買下來,人家七畝地要四十五兩銀子,他不但殺到四十兩,還貪了趙奶奶一窩剛孵出來的小雞。
你說,這人是不是小氣又貪財。 」
這種等級就算小氣貪財? 這應該是懂得過日子吧?
像她自己就連回收時都要把塑料袋給拿回來,買菜要拗兩把蔥,管理費沒拖到最後一天打死不繳的,何況買不動產……不殺價的才是傻子吧,以這為標準,那她豈不是貪上加貪?
好吧,入境隨俗,她提醒自己得學著大方一點。
尷尬地笑了兩聲,她問:「後來呢?」
「買了地當然要蓋屋,你也知道的,大夥兒幫你蓋房子,你總得供大家吃飯吧,黑老漢知道這個理兒,卻捨不得花銀子,居然給大家喝野菜粥,那粥啊,稀得連筷子都立不住,大家空著肚子,哪來的力氣搬磚蓋瓦?幫個三、五天就沒人肯來了。
「所以你們這屋子才會很大卻沒隔間,誰讓他小氣,大家看在鄰居的分上,沒同他要工錢已經很夠義氣了,他還吝嗇到這田地,實在……」
十幾年前的事了,方嫂子說起來還是活靈活現的,像昨兒個才發生的新聞似的,可見這裡可供談資的八卦很貧乏。
「聽說你們花了五十兩銀子買的?」
「是。」希帆哪裡知道是不是,只能直覺的應下。
「舊宅子了,不值這個價。」
「要不要過幾天讓大家來幫幫手,把宅子隔成幾個房間?」
希帆苦笑,床上躺的是男版海倫凱勒,而她是女版的黑老漢啊,就剛剛翻上老半天的結果,她猜,家里大概已經沒有半毛錢了。
「其實我家相公眼睛看不見、腿腳不方便,不隔房間,我照看上反而方便,這樣相公有什麼需要我隨時隨地可以看得到。」
「這話是個理兒。」方嫂子道。
希帆轉開話頭,問:「黑老漢真的發財了嗎?」
「說到這個神啦!他進城賭一回,竟讓他贏五千多兩銀子,這才會賣了房子攜家帶眷去當城里人,前幾天我家男人進城,還看見他在飯館裡喝小酒呢,現在可慷慨了,桌上足足擺了八個菜呢。」陳嫂子說。
希帆成,功將話題從自家身上移開,沒想到方嫂子又把話題給拉回來,她壓低嗓門在希帆耳邊問:「姜家娘子,你家相公耳朵聽得見嗎?」
她嘆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方嫂子拍拍希帆的手背,安慰道:「真可憐,你男人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吧,可再富貴,一攤上這副身子就……當初你爹娘怎麼會看中這門親事的?」
他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 怎麼看出來的? 是因為他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很名貴嗎? 還是……因為肉多?
隨著方嫂子的問題出口,三個女人、六隻眼睛同時發亮,她們都在期待一段精彩的故事,希帆能夠理解,每天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有小說、韓劇、的古代生活太枯燥,她們急需八卦來滿足精神需求。
既然如此,沒問題,編故事嘛,信手拈來的事兒她最行。
「我爹娘生了八個兒子、十個女兒,家裡就幾口薄田,養不活那麼多張嘴巴,我幾個哥哥都簽下契書,到大戶人家里當長工,女兒要不是賣身當奴婢,就是送給別人當童養媳,我就是被姜家買回去當童養媳的。」
「當童養媳很辛苦吧?是不是經常被欺負?」
「那倒還好,公公、婆婆擔心相公沒人照料,才買我進府,公婆待我極好,從小讓我讀書寫字,像千金小姐似的養大,我讀那麼多書,也懂得不少道理,心裡明白咱們做人得感恩圖報,公婆這般待我,我唯有千倍萬倍對相公好才能回報他們的恩情。」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6:43

私房妻 第六章

「後來呢?為什麼你們離開家裡,到咱們這個小地方來?」
「公婆前兩年相繼過世,兄長要分家,可我相公這副樣兒能夠分到什麼好東西?公婆不在,沒有人可以為我們作主,兄嫂怎麼說,我們只能照做,但即使分得的家產不多,總還有幾畝田和幾間鋪面。
「可我和相公擔心,深怕幾個哥哥、嫂嫂心裡有其它想法,萬一他們明面上說要幫我們照管家產,暗地裡卻偷偷侵占,我是個女人,相公又是這副模樣,若真發生事情,根本無法與哥哥嫂嫂們對簿公堂,因此和相公商量變賣家產,搬到別的地方生活。」
「商量?你和你家男人?」陳嫂子直覺發問。 他不是看不見、聽不到、說不出話嗎?
對方的疑惑讓希帆發現話裡出現大bug,腦子裡轉了兩圈,硬是急急的掩飾。
「是,我們可以商量的,我家相公並不是一出生就這樣,小時候他耳聰目明、身體矯健,是個正常人,要不是後來生了場病……我相公是很聰明的,他讀過不少書,師傅經常讚揚他呢,我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只要在他的掌心寫字,他就會明白。」
故事說到這裡,希帆猛地想起,對哦,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說不定海倫公子真的能和她溝通呢。
方嫂子讚歎道:「讀過書真是了不起,我家阿牛能不能上你這兒學幾個字?免得長大和他爹娘一樣,當個睜眼瞎子。」
「行,有空您就讓孩子過來吧。」
陳嫂子笑道:「姜家娘子是個有良心的,要是娶到那等壞心腸女人,哪里肯守著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說不定公婆一死,搶了錢就遠走高飛了。」
林嫂子說:「怎能不守?婚書是到官府裡蓋過印的,要是拋棄相公被官府抓到,幾十個板子打下去還有命活嗎?」  


方嫂子也搶道:「是啊,柳樹村有個女人,她家男人是傻瓜,講話不清楚,她欺自己男人沒本事,竟把家裡的細軟捲了跟一個野男人跑掉,村人看不過去跑去報官,把人給抓回來,野男人被打瘸一條腿,那不守婦道的女人則被浸豬籠,死啦。」
「咱們當女人的得認命,不管嫁豬嫁狗,嫁了男人就是一輩子的事,你說說哪家媳婦心裡沒委屈?還不是得把苦給嚥下去,好生過日子,真憋屈得厲害了,只能到廟裡拜拜,心裡虔誠些,求求老天爺下輩子給一個好出生,讓自己也能當回千金小姐。」林嫂子一臉認命。
善良的陳嫂子安慰她,「姜家娘子,認真想一想,你嫁這男人也不算壞,雖然他身子有些不方便,但好歹能讓你吃飽穿暖,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點他可是做到了,何況光讓你識文懂字,就不知道比我們強多少呢。」
方嫂子也幫腔,「說的是,甭說別人,就說咱們村里那個趙裡正,人長得猥猥瑣瑣的,仗著把妹妹送進縣大人家里當姨娘,得了個里正當,就以為自己了不得,成天在家裡打小孩、老婆,趙嬸娘那張臉就沒一天是好的,紅的、青的、紫的、腫的,天天樣貌不同,比起趙裡正,你家這個就是個好的。」
「還有吶,咱們村里的錢大,吃喝嫖賭樣樣來,沒錢沒本事,靠著那張小白臉還在外頭玩女人,他啥事都不做,爹娘留下來的幾畝地得靠錢嫂子和兒子在打理,要不是幾年前錢嫂子到城里大戶人家里當奶娘,攢了些銀子傍身,現在他們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去啦。
「但錢大還不知足,成天發酒瘋,伸手向錢嫂子要錢,這不打緊,他上回欠下賭債,在討債的還沒上門前,他居然要拉閨女去抵債,要不是我婆婆看不下去,讓我男人事先把錢家女兒給藏起來,這會兒一個好好的大姑娘不曉得已經被賣到什麼骯髒地方了,唉,錢嫂子這日子不曉得要過到什麼時候才到頭。」
陳嫂子接話,「前兩天我去錢大家裡,錢嫂子還說她現在一心指望著兒女快點長大,到時她想不開要跳河才不會有牽掛。」
方嫂子握了握希帆的手,指指床上的男人說:「所以攤上這樣一個男人,你的命也不算頂壞的,好歹有吃有穿、不必挨打,日後生個娃兒、熬個幾年,老了就有依靠了。」
「咱們女人,最要緊的就是認命。」陳嫂子做出最後總結。
希帆點點頭,回答,「謝謝嫂子們,我心裡明白的,過日子嘛,誰沒個憋屈難受。」
接下來她們又講幾個「寓教於樂」的實例,來激勵希帆認命。
她相信過完今天,姜家娘子的案例也會成為她們用來勸勉受苦婦女的勵志小故事,原來人類的智慧文明是靠著八卦一代代傳下去的。
在她們合力教會希帆如何生火之後,就各自回去幹活兒了。
關上門,希帆折回屋裡,看著在她們女人聊天時,自個兒起身的男人,她走到他跟前,屁股往他床邊一坐,弓起兩條腿,把委屈無奈的小臉埋進膝蓋里。
天要亡人,必先苦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折磨靈魂……很好,上天在亡她這件事情上,循序汽車進,做得相當好。
「海倫公子,答案出爐,你和我居然是夫妻,丈夫和妻子吶,相當相當親密的關係。別人穿越嫁王爺、嫁皇帝,可我沒事跑去嫁給男版海倫凱勒,這教人情何以堪?
「她們都叫我認命,可是要花一輩子時間照顧多重障礙的相公,哪個正常女人可以做到?我沒當過看護,不會把屎把尿加餵食,我只會凌虐屬下,把他們逼到精神崩潰,住院請看護呀。
「可是不認命的話,打板子、浸豬籠、沉塘……這個世界的男人,把聰明才智都拿去逼女人守貞了,要是我敢不認命,是不是又要死一回?如果這邊死一死就能回到原先的世界裡,那倒也沒關係,可萬一不行呢?我是不是得在幽冥間飄飄蕩盪,忍受千年孤寂?
「我想不透,柳樹村的婦人不過是想追求更美好的未來,為什麼會換到一個惡名昭彰的下場?」她知道自己這樣講很不對,因為那柳樹村的婦人偷人,但她只是想抒發情緒而已。
男人將她的話聽進耳裡,他無法回答她,因為他是「瞎子、聾子加啞巴」。
可她的想法讓他無法接受,柳樹村的女人當然惡名昭彰、當然要沉塘,她不貞不潔,對丈夫做的事令人髮指,像她那種女人活活燒死都不為過,她怎可以說那女人沒錯?
因為無權開口,他只能選擇安靜傾聽,然而不多久,他完全沒想到她的口才居然好到能夠說服自己。
希帆在連續嘆過幾口氣之後,說道:「比起吃喝嫖賭打老婆、賣女求榮、對婚姻不貞的錢大,柳樹村的婦人其實並不算過分,她不過是無法忍受生活,想要逃走罷了。
「仔細想想就覺得這世道真的不公平,為什麼柳樹村婦人要沉塘,錢大卻沒有被人懲罰?為什麼大家都忽略他的可惡,只交口稱讚錢嫂子的認命美德?為什麼男人可以為所欲為,女人卻必須一再容忍?這個世界的基本標準就是不公平嗎?
「真想念二十一世紀,那裡不分男人女人,只分有能力和沒有能力,男人有本事可以成功,女人有本事也能成功,女人賺錢不會比男人少,男女平等是普羅大眾的認知。「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對你們而言不過是口號,但對我們來說卻是理所當然的態度……」
聊起二十一世紀,希帆開始滔滔不絕,才離開一天,她已經生出濃烈的思念了。
男人聽得相當認真,即使她的世界於他而言太陌生,即使無法理解那裡的女人為什麼可以拋頭露面、自己營生? 他很想問問,那裡的男人都在做什麼? 為什麼沒本事照顧好自己的女人。
「……我弄不懂姜家娘子的爹娘在想什麼,怎麼捨得把女兒嫁給障礙的海倫公子,難道真被我朦對了,家裡子女眾多、族繁不及備載,既然繁殖力強、繁衍速度快,家裡又缺米下鍋,賣幾個崽仔以求生存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海倫公子你怎麼敢啊?敢把一個不認識的陌生女人擺在身邊?難道不怕對方起歹心,想要謀財害命?你可是沒有半點自衛能力啊,如果我是你,我寧可一個人生活,也不願意待在陌生人身邊。」
要不是自己正在演戲,男人真想給她拍拍手。 她相當相當聰明,三兩下就猜到端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7:00

私房妻 第七章

沒錯,就是因為對方「起歹心,想要謀財害命」,否則他怎麼會淪落到這等田地?
說著說著,希帆突然聯想起什麼似的,猛然倒抽口氣,兩手摀住嘴巴,瞠大一雙眼睛望向男人,口氣陡然變得小心翼翼。
「莫非真的是這個身體的原主想要謀財害命,才被你先下手為強活活弄死?是你清空她的靈魂,以至於我……輕鬆入住?」
她的推論讓男人心頭狠狠一震,她居然真的猜到了? !
是怎樣的聰明睿智,才能夠在沒有半點蛛絲馬蹟的情況下,將經過猜得八九不離十?
暗恨,他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夠看得見,他想看看她的表情,忖度她的心思。
氣氛凝結,在好半晌的沉默後,希帆再度開口,「但真的是這樣嗎?我不過是輕輕踹一下,你就摔到地板上,哪有能力先下手為強?還是說……那一腳是猝不及防,要不……」她沉吟許久。
她的猜測勾得男人心裡蠢蠢欲動,雖然極力掩飾心中的激動,但他很想知道,接在「要不」的後面是什麼驚人之語?
希帆在床前來來回回的走著,一趟又一趟的,像在思索著什麼似的,好半晌才做出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結論——
「要不,我再試一次?」
要不是他牢牢記住自己正在當她口中的什麼「海倫」,他真的會大笑出聲,再試一次?  


再踹他一腳就能測出他有沒有能力先下手為強? 他真想嗤之以鼻。
收回讚揚,她其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聰慧。
「先說清楚,這不是欺負,是單純的測試,我很有愛心的,絕對不欺負聾啞人士。」她又在對自己的良心解釋了。
其實在這麼鄭重的思考之後,確實不應該接這麼沒腦子的話,誰相信她曾經是女強人,曾經是眾人之上的經理級人物,難道穿越的過程會讓人的大腦受損?
沒辦法,她真的想不出其它測試了。
希帆預先做好準備,先把枕頭放在床的內側,算準施力方向並預估他將會被踹出的角度,最後再度施展佛山無影腳。
左腳站直,暖身三秒,右腿伸出再迅速縮回,動作在最短的時間內一氣呵成。
瞬間,他的身體接收到一股來自東邊出現的外來力量,他因為「體弱氣虛」、「無力承受」,於是身體以九十度擺幅朝床內側飛出。
「啊啊嗚嗚……」他嘴裡發出希帆無法理解的抗議聲浪,雙手在空中做短暫的揮舞,然後準確無誤地撞在枕頭上。
測驗結果出爐,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人不是依抬ㄟ,兇手不是海倫,希帆一面將他扶正,一面向他致歉,「對不起,我不應該做這麼荒謬的質疑,指控手無縛雞之力的你殺人,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是我多想了,你的心很善良,你的舉止很誠懇,你這種人絕對不會謀害別人,對不起,是我的心太邪惡了。」
可不是嗎,風吹就倒,他這種人先下手不會為強,只會遭殃,所以薑家娘子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一縷芳魂歸離恨天?
男子臉上寫著「悶」字,看得希帆滿臉歉意,任何人被捉弄都會不開心吧,如果他能夠溝通,很可能會送她一連串三字經。
溝通? 她突然想起自己臨時編出來的謊話裡說到的寫字。
她猛然抓起他的手,心中暗暗向上蒼祈求,求求老天爺賜給他一顆玲瓏心,讓他們可以做心靈的交流,於是她在他掌心中寫著「你餓嗎」,然後耐心等待他的反應。
希帆的心跳得飛快,這感覺有點像在等大學聯考發榜,她偏著頭,細細審視他的臉部動作,突地,她看見他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點頭。
他點頭、他點頭了耶!
太好了! 她的急中生智、謊話連篇,居然替自己找到一條出路,柳暗花明,村子就在眼前吶,她想要歡呼,想要愛的鼓勵,想要謝天謝地,更想要狠狠在他臉上啾一口。
可……不,別高興得太早,再試一遍吧,說不定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鄰居送東西來,要不要吃一點?」她邊說邊二度在他手上練習正楷。
這回他沒讓她等,毫不遲疑地點了頭。
天,太美妙了! 一個簡短到不能再簡短的溝通,讓希帆快樂到無法抑遏。
就說嘛,人類是群居動物,雖然身為都會單身女子,早已經習慣把寂寞當朋友、孤獨當情人,但她還是需要面對人群、面對親密戰友!
「很好,吃飯嘍!」她興奮地跳下床,在屋裡逛一圈,找到一個木盆子和帕子,衝到灶台邊接水。
【第四章破屋子裡藏銀票】
時間流逝,沒多久希帆的熱情興奮被澆滅了,很好,她想起來了,這不是現代,沒有一打開就嘩啦啦流個不停的水龍頭。
閉上眼睛,她對自己連說三遍,「小姐,你穿越了!」
這裡沒有自來水公司、沒有核能發電廠、沒有台灣大哥大、沒有7-11,這裡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吃飯、想日子過得更舒適,只能靠自己的雙手去張羅。
她認命地走到屋外,逛一圈,沒有井、沒有河、沒有水,嘆息間突然想起,剛剛方嫂子就在她家廚房的水缸中取水,她加快腳步回到屋裡,發現裡頭還有半缸水,她頓時鬆開雙眉。
希帆找到一個葫蘆對剖的簡易式水瓢,彎下腰,取出半盆水走回床邊。 她拿掉他臉上那灰得不像樣的布條,幫他洗臉、洗手。
不是隨口扯爛,她是真的有潔癖,所以她洗得非常認真、非常仔細,非常非常地把「幫他洗臉」這件事當成年度總預算在做。
直到他那張除去破布條的臉露出原形後,她滿意地欣賞起他的五官、她的男人。
他有點「小」壯碩,身材和電視諧星NONO有點接近,但她不介意,強壯的男人會帶給女人安全感。
她一面幫他洗臉,一面調笑青春少年郎,吃幾口小少男的嫩豆腐。
「帥哦,你今年幾歲,十六歲、十七歲?再過兩年臉上的嬰兒肥消失,你一定會變成型男帥哥,可惜不是你穿越到我的年代,否則讓我當你的經紀人,保證你紅遍亞洲。」
她又把他給惹悶了。 他不是十六、十七歲,而是二十二歲,離嬰兒已經很久了,她用「嬰兒肥」來形容他,對他而言是種恥辱。
他不是胖,而是壯,他之所以強壯是因為好吃,與年紀無關,她不該這樣羞辱他,就算他「聽不見」也不行!
處理好男人,她也取出半盆水,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
這裡沒鏡子,只能透過水的倒影隱約看到自己的模樣,雖然水面波紋橫生,有點小失真,但這張臉……還不賴嘛,濃眉大眼,五官明媚,比起前輩子的自己還漂亮個兩、三倍。
她自嘲,如果前輩子長成這個樣,蔡宇堂還會不會以女強人為藉口和她分手?
猛地搖幾下頭,算了,想那個乾啥? 她現在距離那個男人已經很遙遠了,他們之間相隔了數百年,再說遺憾,她都要覺得自己矯情了。
運用五指梳,她把頭髮梳成一條垂在身側的利落長辮。
將林嫂子帶來的糕點端到床前,她發覺他又把布條給綁回臉上了,小伙子很堅持哦,是青春期的叛逆嗎?
她聳肩嘟囔,「不綁上布條,眼睛不舒服嗎?這是生理安慰還是心理安慰?」說著,希帆剝下一塊糕點放在他掌心間。
見他咬了一口,希帆自己也剝下一塊吃進嘴裡,原來是芋頭糕,也許是芋頭放得少,也許是作法不對,總之味道普通,她會做台南的芋頭糕,那才叫做好吃,下面是滿滿的、刨成絲的芋頭,上面鋪著厚厚的一層肉燥,那味道……光想像就會讓人流口水。
不過,做人不能太貪心,有得吃就該心存感激,比起她的不滿意,他滿足的表情實在太養眼了,他如果去拍麥當勞廣告,對不起,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吃炸雞對身體不好,麥當勞的業績也會大幅度上升。
她吃的不多,挑嘴是重大原因,所以芋頭糕十之八九都進了他的肚子,讓他打了個飽嗝,希帆到灶邊打開鍋子,裡頭有方嫂子燒的水,取出滿滿一碗喝著,接著再倒一碗水捧到他嘴邊,攙扶著他半坐起身將水喝光。
她在他掌心上寫下,「還要喝水嗎?」
他搖搖頭。
她拉來一把長板凳,坐在他對面,一面寫字,一面說:「解決完肚子,咱們來解決以後,好不?」
他點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7:12

私房妻 第八章

「你身上有錢嗎?我把所有的櫃子全翻過,發現沒有換洗的衣服,鍋碗瓢盆少得可憐,沒有木炭,連被子都臟得很嚇人,如果我們必須在這里長住,就得買不少東西。」
他想了想,指指床底下。
床底下? 錢藏在床底下? 是這個意思嗎?
希帆推開板凳,跪下身往裡頭探看,床底下空空的,但是在最裡端有一團看不清楚東西的黑色團狀物。
她不喜歡暗處,但如果海倫公子沒騙她,未來的希望就在那裡,她再不喜歡也得咬緊牙關闖過去,於是深吸口氣,希帆爬進床底朝那黑色團狀物前進。
灰塵很多,但帶著尋寶的心情前進,因此即便對塵蟎過敏,也阻止不了她的決心。
床很低,爬行很辛苦,且一路還有蜘蛛網黏上她的臉,很噁心,但她依然勇往前行,她追求成功的決心向來比一般人強烈,所以她才會成為經理、才會開餐廳、才會在三十歲之前在台北買下生平第一間套房。
她無畏無懼,她的人生就是用來克服所有的險境,然後活得風生水起,所以失戀難不倒她,初戀男友結婚難不倒她,穿越也一樣難不倒她!
在自我鼓勵與打氣間,她終於摸到包袱,好重,裡面裝了滿滿的銀子吧!
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她把包袱拖到懷裡抱好,再一路慢慢爬出來,心得是——這張床真大。
離開床底,希帆臉上的笑容再也憋不住,明知道男人聽不見,她還是一掌拍上他的肩,大笑說:「Yes,我拿到了!」  


古人有云:搖擺沒有落魄的久,古人不欺子孫輩,所以她剛講完就被灰塵嗆到,彎著腰咳成一隻大紅蝦。
等咳夠了,她再接再厲又鼓舞自己一句,「古今中外、有史以來,金錢的取得都是不容易的。」說著,她又去水缸那取了水洗臉。
她的話逗出他的笑容,如果她心細一點,就會發現他並不是個聾子。
洗好臉的希帆沒有徵求他的同意,直接打開包袱。
裡面有一本厚厚的書……嗯,這樣形容不對,應該說,是一本薄薄的書,但有厚厚的書皮,書皮上寫著《大遼史記》。
「這是歷史書嗎?書皮幹麼弄得這麼厚?」問完,她玩笑道:「可惜沒有八本,再改個名字叫做四十二章經的話,我肯定要把書皮拆開,裡面說不定有藏寶圖。」
嘿嘿,可惜這齣是她韓希帆的穿越人生,不是《鹿鼎記》。
希帆只是在自問自答、自說自己聽得懂的笑話,卻沒發現男人在聽見她的話時,神色震驚,表情僵硬,過了好一陣子臉上才緩緩地揚起笑容。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呢? 只緣身在此山中啊!
他對她的聰明越發感到興趣,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是從什麼樣的世界過來的? 為什麼有這麼聰慧的想法和機靈的點子? 他現在有一點點後悔了,他不應該裝聾作啞的,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希帆把書丟在旁邊,再去翻包袱裡頭的其它東西,裡面有兩套女子的衣衫,沒有男人的,還有一塊雕著蟒紋的玉佩、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包袱之所以這麼重,是因為裝了這些瓶瓶罐罐吧!
「怎麼有這麼多小瓶子?這是你們這裡的外出、旅遊、居家常備良藥嗎?有沒有鐵牛運功散?三枝香治痛丹?大罐X卡俗的雲南白藥?」她一面笑一面把瓶子全拿開,露出最下面的銀子和一迭銀票。
在看見銀票上的數字,希帆的眼睛瞬間發亮,所有的不滿通通飛出九霄雲外。
她大叫一聲,飛快的拿出銀票來數,十兩、二十兩、五十兩……各種金額都很齊全,從頭到尾加一加,一共有五百多兩!
「五百八十三兩,這樣算多嗎?嫂子們說,我用五十兩買下這間宅子,換句話講,這些錢夠我們買十間這種屋子,當起民宿老闆對不對?可惜這裡的觀光業不發達,否則肯定能夠賺大錢。」她一面數錢一面傻樂。
把東西翻看清楚後,希帆取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再把剩下的束西放回包袱裡,大笑著說:「海倫公子,你知道全天底下最適合女人的工作是什麼嗎?是羅召兌括!那會讓女人神采飛揚、精神奕奕,所以說愛女人,口說的不算,要怎樣做才算?很簡單,塞給她錢就行了。」她承認自己很愛錢。
打開床後面的木箱,她把包袱放進去,攤開他的掌心,邊寫邊說:「我去買東西,回來會給你帶吃的,把包袱照顧好,別被人偷了。」
她抬頭挺胸、深吸一口氣,再拍拍自己的面頰說道:「韓希帆,認命吧,既然回不去,就只能想辦法好好在這裡生存,第一步就是先把這個屋子變成一個家!」說完,她「神采飛揚、精神奕奕」地走出屋外。
門外是一道用石頭砌起來的矮牆,牆上爬滿藤類,現在是夏天,上面開滿一串串橘色的小花,看起來很漂亮,兩個八、九的小男孩正從他們家屋外走過,看見希帆,都笑咪咪地打聲招呼。
「姜嬸娘好!」
嬸娘? 希帆額頭刷下好幾條黑線,她這副身子分明是十四、五歲的青春美少女,怎麼一轉頭就變成大嬸?
這裡的小孩對已婚婦人的稱呼,是從「嬸」字輩起跳的? 還以為穿越的唯一好處是平白無故撿到十幾歲,原來是平白無故老一輩!
希帆臉上揚起笑容,跟他們打招呼。 「弟弟,你們想不想賺點銀子啊?如果你們幫我到河邊提水,把屋裡的水缸裝滿,我就給你們……」她比出一根手指頭,意思是一兩。
兩個小孩登時眼睛發亮,問:「一文錢嗎?好啊、好啊,我們馬上去提水!」說完立刻捲起袖子就要動作。
一文錢值得這麼開心? 好極了,她又更清楚這裡的物價。
她搖頭說:「我本想一年給你們一兩銀子,讓你們天天到我這裡幫著提水,後來想想一年太久,不如一天給你們三文錢,一個月九十文錢,一年就有一兩又九十五文錢,你們覺得好不好?」
他們光聽到一天三文錢,已經樂到嘴巴快咧到後腦杓,再聽到一年竟然有一兩又九十五文錢,那個驚訝嚇到他們發不出聲音來。
經過好半晌,兩個小孩才回過神來,高興得又叫又跳的,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這裡離河邊那麼近,來來回回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就完事兒了,就能賺這麼多錢? 今兒個出門碰到財神爺啦!
「行,嬸娘,咱們現在就去幫你提水。」
「等等,別急啊,你們得先帶我進城去買些東西,行不?」看見他們樂成這樣,希帆也跟著揚起眉梢。
「當然行,買完東西,咱們就回來幫嬸娘提水。」他們念念不忘提水這檔子事。
「好,走吧!進城的路會很遠嗎?」
「不遠,腳程快些一個時辰準到,如果嬸娘怕累,可以去跟趙二叔家裡借牛車,要不陳叔叔家裡有馬車,如果他要進城,也可以順帶載咱們一程。」
「今天用走的,我先認認路,回程時,城裡有馬車可以僱嗎?」
「有啊,但挺貴的,一趟路下來要十文錢……」
希帆和小孩的交談聲漸行漸遠,慢慢地聽不見了。
單獨被留在屋裡的男人申璟然,放鬆臉部表情,微微地,幾分喜悅浮現臉上。
他很高興,高興有個叫韓希帆的女人住進姜媛的身體裡,很高興能夠和她相處,很高興聽她說一堆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很高興……她要把這個屋子變成一個家。
他不清楚為什麼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聽進耳裡竟會教自己這樣喜悅?
他不缺一個家、不缺家人,而她回不去,自然要努力想辦法在這裡生存,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可是她說——她與他的家啊!
又樂了、開心了、愉快了……這些情緒來得莫名其妙,但無所謂,他想馬上恢復視覺,看看滿嘴歪話的韓希帆。
慢慢地摸索著坐起身,他的一隻腿失去知覺,另一隻腿則是麻痺到也快失去知覺,他必須使力的撐住身體才能挪動,很吃力,但他耐心地將兩腿盤折在身前,扯掉擋住眼睛的布條,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運氣……
吐納之間,一道蒸氣從腦門上方散出,不多久,兩道黑色血水延著他的眼眶流下,他的表情雖然安詳,卻是滿頭大汗。
一個時辰後收功,他睜開眼睛,感受到光線照耀。
微哂,璟然用袖口抹去黑血,再重新將布條綁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7:28

私房妻 第九章

想起那個聒噪的女人,他忍不住一笑再笑,如果問他「對於韓希帆,你有什麼建議」,他會回答「下次要推倒我之前,請不要預先告知這是測試,因為要跌得完美無缺、跌得引發她的罪惡感,那功夫並不簡單」,第一次會被她踹到地上則是純屬意外。
半天過去,希帆終於回到家,她讓車夫和兩個孩子幫著把東西卸下,指揮他們將東西擺好,腦袋裡彷彿嵌著一張裝潢藍圖,指揮得有條不紊,其實是指揮人本來就是她的強項。
東西擺完後,原本空曠的屋子頓時變得有人氣,有了一點點家的感覺。
除了談好的車資之外,她又多給十文錢,車夫樂呵呵地離開了,兩個小孩也提著木桶飛快去河邊打水。
希帆走到床邊,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下「我回來了」。
他微笑點頭,她越發覺得他有兩片性感的唇瓣,誘人犯罪。
她邊在他手心寫字邊問:「你餓嗎?」
他搖頭。
「那我先打掃家裡,晚一點再吃飯?」
他點頭。
希帆做事非常有效率,可以當天做完的事絕對不會拖到隔天。  


捲起袖子,清掃計劃書在腦中成形,她決定從客廳開始打掃,先把買來的棉布裁成一塊一塊、一條一條,以及一大塊將近兩尺寬的方形布。
塊狀的迭成兩個掌心大小的布塊,分成ABC三組,兩尺寬的方形布則直接包在新買的掃把上,再用條狀的布緊緊綁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最後,她拿起兩塊帕子,把自己鼻嘴處包起來,在腦後打結,然後走到璟然身邊,在他掌心邊說邊寫下,「我幫你把口鼻蒙住,才不會吸入灰塵。」
他點點頭,很高興她是個細心體貼的女子。
他感受到她的靠近,輕輕汲取她身上的馨香,她為他蒙住口鼻,在腦後打結,她柔軟細滑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龐,每個碰觸都在他腦海間不斷的放大,欲動起,他的心在叫囂。
呼吸急促,脈搏加快,強烈的慾望在胸口衝撞,他有過許多女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可惜希帆滿腦子是她的清潔計劃,沒發現身邊的男人身體出現異常,所以在前置工作完成後,她對自己大喊一聲,「動工!」
她抱著長凳分別放在屋子四個方位,先拿起掃帚將天花板的蜘蛛網清除乾淨後,再用包裹了棉布的掃把將高處的牆面洗抹一遍。
處理好高處,接下來是掃地,這房子太久沒人住,地上的灰塵厚到令人瞠目,她連續掃了三次才看不見細沙。
她把買來的水桶一字排開,分別注滿水,拿起三迭塊狀棉布分別浸到三個水桶裡。
拿起A桶抹布,一次功夫,三塊抹布就全部擰好了,擦窗、擦牆、擦櫃,擦拭所有眼睛看得到的地方。
它們的骯髒程度與地板不相上下,抹布臟得像從染料池裡撈出來似的,抹臟一塊、丟一塊,全扔進A桶裡,擰洗的時候三塊抹布又是一次功夫完成,這讓她省下不少時間和力氣。
擦拭第二遍,就用B桶抹布,第二遍擦完,水質比起第一桶的墨黑,情況要好太多。
等C桶抹布也完成任務後,屋子終於出現預料中乾乾淨淨又清清爽爽的舒適感。
弄好這部分,她走向廚房,除了灶台上的大口鍋之外,其它全是臟到教人抓狂的鍋碗瓢盆,她全丟進院子裡,空無一物的廚房相當好整理,擦抹過幾次,情況就能讓人點頭滿意。
再把新買的鍋碗瓢盆沖洗一次,分門別類擺置好,新鍋要熱過,老闆教的,她於是將原來的大口鍋裡的水全注進新買的缸裡,再將新的大鐵鍋裡註滿水,燒起柴火,在燒熱水的同時,她拿起拖把將屋子里里外外來回拖三遍。
待全部處理好,兩個小孩也無數次的把置生水的水缸給注滿,今天水量用得太多,希帆講究公平,一個人給了十文錢,樂得他們眼睛瞇成兩道漂亮的弧線。
「大武、小武,你們急著回家嗎?」
「不急,還早呢!」
「剛剛咱們在村口看見幾叢茉莉花,你們可不可以幫嬸嬸摘些回來?」
「行,小事。」大武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嬸娘,院子裡那些鍋碗都不要了嗎?」
「不要了。」
聽見她這麼說,大武眼睛立刻亮起來,「可不可以給我們?」
「當然,你們要的話就拿去,我正擔心不知道要放到哪裡。」
「謝謝嬸娘,我們可以先把東西搬回家,再去採花嗎?」
「可以,不要急,慢慢來,如果太晚,明天再採就行。」
「不會太晚,我們馬上回來。」
話說著,他們把碗盤迭進大鍋子裡,一左一右合力提起鍋子,但空著的手也沒閒著,一個提壺、一個拿鏟,歡歡喜喜的往家裡走去。
看著滿臉成就感的小孩慢慢離開自己的視線,剎那間,希帆對那句「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感覺深刻,她轉身望向床上的男人,如果她必須認命,他們必須當一輩子的夫妻,如果他們將來會有小孩,那麼……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太早當家,她要富貴盈門!
【第五章能力不會被埋沒】
希帆關上門走回床邊,拉起璟然的手,邊說邊寫,「我要清理床鋪,你到椅子上坐一下,好不?」
他點點頭,用手臂撐起自己的上半身,與希帆合作無間的把床給讓出來。
她將陳舊的被子、席子折迭好,抱到院子裡,用布巾將床鋪擦抹至水不再有顏色,待乾後才鋪上一大張新席子和兩床新被。
最後一件工作完成,希帆把蒙在口鼻間的帕子取下,滿足地深吸幾口新鮮的空氣,赤著腳在屋子裡轉圈圈,看看光潔明亮的屋內,她的潔癖獲得充分的滿足。
希帆突然想起小學課本里,有個骯髒的懶人,因別人送他一束鮮花,於是整理桌面、屋子……到最後把自己洗得煥然一新的故事。
她忍不住莞爾,沒錯,還有最後一件工作沒完成。
把新買的屏風往廚房邊的角落立起來,再把大木桶給擺上,那個角落有一扇小門,打開門就可以把髒水往外倒,而且角落離廚房很近,取熱水也方便。
她在他掌心寫下幾個簡潔的字,瞬間,他眉開眼笑。
她寫的是——洗澡!
她的句子寫得簡單,但她接著在他耳邊說的話卻很曖昧,「帥哥,美女服侍你洗香香嘍,洗完後^嘿嘿,美女餓了!」
洗澡、吃飯是再普通不過的事,可加上她的口氣,哪個男人受得了? 天知道,他得用多大的力氣才能繼續保持面癱的表情。
木桶很寬但不高,只到她的小腿處。
為什麼不買高一點的木桶? 那是顧慮到他的雙腿不便,而她無法把這麼強壯的他抱進木桶裡,否則誰不想買大一點的桶子,最好全身都能泡在熱水里,讓皮膚轉為淡粉紅的感覺多爽快啊!
希帆先把桶子裡註滿熱水,然後讓他坐在長凳上,再幫他把衣服脫光。
這件事於璟然來說是司空見慣,倒也不覺得奇怪,他本就是從小讓人服侍慣了的,在女人面前裸體他早習以為常,但對希帆來說卻是卡手卡腳卡心臟,主動替男人寬衣解帶,這種事她沒做過,忍不住閉著眼睛邊幫他脫衣邊臉紅紅又心跳跳的,她想表現淡定的把他的衣服剝光,卻阻止不了指尖微微的顫抖。
想當豪放女,心臟要相當堅強啊!
碰到熱水的那刻,璟然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十幾天的綁票生涯,換車、換馬、吃乾糧,待遇比犯人還糟,現在他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四肢放鬆,他盡情享受美女的溫柔服務。
他的自然而然、盡情享受,讓睜眼看他的希帆有了另一番解讀:瞧,人家表現得多淡然恬適,可見得長期以來原主真是個童養媳,沒日沒夜做這種服侍人的活兒。 她一下子推翻之前想的「謀殺論」。
人權啊、民主啊、自由啊! 平民百姓對權利的自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萌芽?
不過才在心裡埋怨兩聲,希帆已經迅速調整好心態,當眼珠子接觸到他青春的肉體之後,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嘖嘖嘖,她對著他的胸肌讚歎,「還以為你是六塊肌吃成一塊贅肉的男人,沒想到了不起耶,原來嬰兒肥現像只在臉上發生,其它的部位都很養眼。是得天獨厚嗎?長期癱坐在床上,你怎麼能擁有這等好身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7:42

私房妻 第十章

藉著服侍對方洗澡,透過巾子感受他的身體肌肉線條。 她意淫得很樂,心想反正他聽不見,話便說得越加放肆。
嗯嗯嗯,很硬、很挺、很爽口,這等條件的男人不多,皂角抹過他堅硬的胸口時,她滿足地發出一聲輕輕的口哨聲,真真是個好貨色。
清洗的動作不但無僭越,反而輕柔得教人感到滿足,只是她說的話越來越……令人心跳加速,那是明明白白的放肆啊!
但璟然不得不承認,在喜歡上她的喃喃自語之後,他又喜歡上她的碰觸、她的滿口歪話。
本就對她心存邪念,她又是這樣毫無忌憚地放肆著,如果不努力控制,一個不小心很容易產生反應,進而火燒燎原。
可惜浴桶太小,腿腳又不方便,否則……璟然滿心扼腕。
「要不是基於殘疾人士保護條款,我真想一口把你吃掉,上等貨色吶,用你來開暈再好不過了,要是你跑到我們那個時代當猛男,我敢保證case會讓你接到手軟,鈔票會把你的內褲塞到爆……」
希帆突然覺得對方耳朵聽不見也不錯,這樣她就可以盡情盡性的大放大鳴,雖然她有色心無色膽,只敢在嘴巴上討便宜。
「細心體貼」和「大膽豪放」很難擺在一起,可奇異地,這兩種特質擺在她身上竟是要不得的融洽,他對她的興趣一層層的提高,他有了將她永久保存的慾望。
半晌後,璟然發現她的手磨來蹭去的都只敢在同一個區域逗留,沒再往深處去。
韓希帆「有色心沒色膽,嘴巴說得大聲,卻不敢實際行動」這回事被他看穿了,他微哂,這種女人該怎麼形容她才好?  


璟然沒發現此刻自己的臉上出現寵溺的神情,而希帆也沒發現自己對他的動作細膩中帶著憐惜。
希帆的潔癖症再度發作,她用大量皂角幫他洗頭、洗臉,再用清水沖洗,把他黏在一起的頭髮洗得根根分明,連他的指甲縫都清得一干二淨。
洗澡清潔工作結束後,她取出一套乾淨的衣衫。
有錢在手,不當大爺的是笨蛋,希帆一口氣幫他和自己各買了十套衣服,只不過小城鎮,衣服的款式不多,能挑選的品項有限,她先帶五套回來,另外的選布料訂做,下回進城時再拿,除了衣服之外,她還訂製不少東西,留待下回給他驚喜。
把他從水里用力扶起來,幫他擦乾身子穿上衣服,再重新把他攙扶回到桌旁的椅子上。
他洗得通體舒暢,她卻累得滿頭大汗,但再忙,她也沒忘記找來乾淨的新布條把他的眼睛遮上。
這個動作讓他在心裡稱讚她一聲,她一次次用行動證明她是個細緻的女人。
希帆拍拍手,欣賞過自己的整理成績後說道:「行了,你先坐著,輪到我去舒服了。」
舒服? 這話太過曖昧,身為男人怎能不想入非非? 尤其是在聽見水淋上她身子時的聲音,璟然的腦袋裡不斷出現一副赤裸的玲瓏身軀,頓時男性雄風有了反應,一張嬰兒肥的臉大爆紅,他在心中無數次吶喊,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有本事說,就要有勇氣行動啊!
希帆沒有洗過需要自己不斷添水、不斷舀出髒水的澡,可短短一天,她已經學會不抱怨,學會凡事從正面積極思考,不用悲觀想法來為難自己,她告訴自己,人生總有無數的第一次,就當是豐富閱歷。
洗過澡,穿好新買的衣裳後,希帆開了廚房旁的小門將洗澡水放掉,將一切處理好收拾妥當後,她拿出新碗盤,把買回來的外食盛入盤裡,再將碗筷塞進他手裡。
這回不必在他掌心寫字,他就能夠理解她的意思。
她在他碗裡的米飯上放了一塊滷肉,他吃了。
希帆自己也吃一口後,再幫他夾一口魚,他再吃了。
她也再吃一口,兩人的進食速度差不多,都是慢條斯理型的,只不過他們的食量有明顯的差異,她已經撐得停下筷子,他卻還在吃個不停。
最有趣的是,他的表情並不多,但希帆就是可以從中理解他的需求,她是業務出身的嘛,觀察客戶一向是她的重點工作,所以到後來進到他碗裡的全是他喜歡的菜色,這讓他對她有說不盡的滿意。
他喜歡吃肉、喜歡有嚼勁的食物,對軟軟的豆腐、蛋類以及健康的蔬菜都不感興趣,換言之,他就是只肉食性恐龍。
偏食對身體不好,但他們還不太熟,她沒打算這麼快就對他進行改造。
碗筷收拾好,大武、小武牽著妹妹來敲門。
那是個三、四歲的小女娃兒,粉粉嫩嫩的很可愛,他們把裝滿茉莉花的籃子交給希帆後,說聲再見就要離開,希帆喊住他們,把買回來的幾包零食挑出一包送給他們。
大武、小武看見零食眼睛都亮了,小女娃兒嘴邊還流下口水,也跟著樂了。
小小的慷慨換來大大的歡樂,在四月初六穿越後的第一天,希帆發覺其實新環境沒有想像中的糟糕可怕。
送走客人,把璟然攙扶回床上,希帆跟著上床躺在他身邊,側過臉靜靜的望著他。
忙了一整天,天色也暗下來了,身為現代人,沒有人會在十二點以前入睡,但今天精神衝擊太大,體力活兒也做得不少,現在希帆倒是有點疲憊了。
她對他柔聲道:「現在要做什麼好呢?看這天色,平常這時候我還在公司裡忙,電話一通一通接不完,有時候是客戶、有時候是那些要我去救火的業務,好像我沒有在十二點之前回到家裡過。」
家……聯想到房子,希帆又忍不住得意,那是她人生重大的成就,房屋坪數雖小,卻是個溫馨的窩巢。
「我的家佈置得很漂亮,麻雀雖小五臟倶全,每個來做客的人都捨不得離開,他們說我的家很舒適。你想不想問我,有個這麼舒服的家,為什麼我不肯常待在家裡?其實工作忙碌只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冷清、寂寞,因為那裡沒有一個可以提供溫暖的男主人,沒有一副可以讓我依靠的肩背。
「前輩子我長得還不錯,加上化妝品的幫忙,能夠吸引不少男人,可是我的愛情總是無法長久,往往在我想更進一步發展時,男人便先一步出聲喊停,他們的藉口很多,但問題似乎都在我身上,我反省過無數回後,只承認自己一個問題——強勢。
「我是一個喜歡控制狀況、控制人的人,但這樣的女人在許多男人眼裡雖然精明能幹,卻會造就男人的自卑與壓迫感,但我無法拋棄這樣的個人特質,因為這特質讓我邁向成功人生。
「一次次的分合,一回回的傷害,愛情雖然甜美,但追求愛情的過程卻讓人疲憊,我期待在愛情裡面得到慰藉,期待在男人身上找到安全港彎,卻總是失望,於是壓下嚮往、停止追尋,我嘴硬地告訴所有人,我可以自己一個人過一生。連我媽媽都無法接受這個決定,她怎麼都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生出一個不想結婚的女兒?
「說起我媽,她可有能耐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另外她生的三個兒女也很有成就,兒子開電子公司,大女兒當大學教授,而我是藥廠經理兼經營餐廳,我們都是人們嘴上說的人生勝利組,但這樣的我們不是出生在富豪人家,所以有成就是我們自己努力得來的,我們是出生在公務員家庭,很難想像吧。
「我爸是個公務員,而我媽是個家庭主婦,她會做的菜千百樣,可以當總鋪師,每次她做飯,我總喜歡在旁邊看。媽媽說,她從小被逼著學做家事、學做飯,於是這輩子只能在抹布拖把和油煙中打轉,她不要我和姊姊重複她的人生,她老是告誡我們要培養能力,將來才有足夠的本錢與眼界開拓自己的人生。我有一個很好的媽媽,對不對?羨慕嗎?
「而有這麼好的爸媽、有這麼好的人生際遇和事業,雖然身邊沒有好男人,我也不想放棄生命,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將人生經營得更完美,我對自己的未來做了全方面的規劃,我曾經發下豪語,要在四十歲之前登上商業雜誌……
「可惜計劃追不上變化,我穿越了,從幾百年後穿越到這個時代,我還以為穿越這種事只有小說或電視劇裡日子過得極悲慘的女生才會碰到,沒想到現實生活中偏偏這等衰事竟會落到我頭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7:53

私房妻 第十一章

「今天進城,一路上我不斷的在反省,是不是因為我不願意改變自己,卻又貪心地幻想愛情,老天爺才讓我穿越時空,來這裡與你相遇?是不是看不見、聽不見、無法開口卻又跑不掉的你,就算我的強勢再令人害怕,你也無法躲開……」
她一層層的分析,竟分析出老天爺把她送過來的意思,璟然聽著聽著,認為她這樣子的人不當算命仙真是可惜了。
真的累了,希帆越說越小聲,直到眼皮再也撐不起來的沉沉睡去。
她的呼吸慢慢松緩,璟然輕輕的側過身,微低頭,他看不見她,卻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
很香、很乾淨的氣味兒,和姜媛截然不同,沒有刻意塗上的香氣以掩飾身上的氣息,現在的她宛如初綻的蓮花,清新得令人想要親近。
他是習武之人,再微小的改變都能察覺,加上今天一整天她說過的話,因此心裡清楚不過,身邊的她已經不是原來的薑媛了。
略嫌熱浪的夏天,她卻在他靠近之後雙手圈上他的腰際,將整個人埋入他懷裡。 璟然忍不住失笑,這麼迫切需要溫暖嗎?
略略遲疑之後,他最後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
她的體香融合了桌上那兩盤清甜的茉莉花香,醉人的馨香,漸漸地伴他入夢。
希帆在他懷裡找到安然入眠的姿勢,而他在她馨甜的體香中找到熟睡的氣息。 這一覺,是過去半個多月以來兩個人睡得最好、最安穩、質量最棒的一次睡眠,對於他們而言都是愉快的經驗。
希帆沒想過,璟然更沒想過,肌膚的親近會讓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在醒來後的幾天,對現代人的希帆而言,互擁入眠根本算不上什麼肌膚之親,而璟然逢場作戲的經驗更多,他也不曾為哪個妓子交心。
可事實上,他們都沒發現自己對彼此更加親近了,之後幫他做再親密的事,希帆也不會臉紅了,兩人都不覺得尷尬,只覺得自然與習慣。
手藝是怎麼來的? 練出來的!
小時候,媽媽不樂意她和姊姊進廚房,深怕女兒的一生和自己一樣,所以媽媽有一身好廚藝,她和姊姊卻沒有學到半成,倒是養出一張刁嘴,直到決定要開餐廳,才花大錢去補習班學做菜。
媽媽是有理想、有抱負的能幹女人,只不過傳統兩個字把她局限在廚房裡面,以經營一家五口的肚子當終生事業,她嘴裡從不說遺憾,但每次參加同學會回來,總會出現三到七天的沉默期。 所以希帆小時候的志願是完成媽媽的夢想。
她問媽媽有什麼夢想?
媽媽從來不隨口敷衍的認真回答:我想當經理,想賺很多錢,想管很多人,想當領袖。
回答之後的那聲長嘆讓希帆明白這其實是媽媽心裡的遺憾,到後來媽媽只能管理她和姊姊、哥哥,想起來都有點淒涼。
現在她因為有張刁嘴,所以覺得穿越後的世界裡的食物難以下嚥,反正時間多得很,不必上班,一天突然變得很漫長,在長長的時間裡能做什麼? 打電動? 看韓劇? 逛LV? 都不行,於是她拿起鍋鏟,將大把大把的時間消耗在廚房裡。 一點一點的回憶、研究媽媽擅長的菜色。
第一天的滷豬腳吃在她嘴裡只有五十分,但進了海倫公子的嘴巴卻變得人間美食。 而人都是需要鼓勵的,雖然他不會說話,但那驚為天人的表情反應出來的情緒更真實。
於是下一回的滷豬腳,立刻進展到八十分,再接下來,希帆都覺得自己可以去萬巒開店了。
她的廚藝以等比級數的速度在進步。
也許有點強迫症吧,任何事希帆都要做到最完美的地步才肯放過,所以男人受不了她,而沉默並且跑不到的海倫公子很適合自己,這個想法讓希帆苦笑,但十幾天過去,她突然覺得,也許老天爺的安排真有這層美意。
端出一大盤熱騰騰的鹹酥雞,香氣遠遠傳播出去,東西還沒熟透,門口已經圍了一堆小孩,他們探頭探腦猛朝屋子裡頭張望。
這些天下來,村里的大人小孩全都知道那新搬來的一對夫婦,姜家男人雖然長得不壞,可惜是個殘廢,不過身家應該不少,光看他家娘子出手有多大方就知道。
至於姜家娘子樣貌好得沒話講,別說村里,就是城裡要找到她這等相貌人才的,恐怕也找不到。
而且人美心更美,每次家裡做出什麼好吃的食物,都會讓路過的小孩子去找大家一起來吃。
前天做的那個芋頭糕,跟村里的婦人做的完全不一樣,真材實料,刨成絲的芋頭只用一點點的粉和著蒸,咬進嘴裡根本感受不到糕粉的味道,嘴巴里充斥的全是滿滿的芋頭香氣,最厲害的是上面那層厚厚的香菇筍丁蝦米肉燥,再淋上醬油膏和香菜,他們敢打包票,當皇帝能吃的山珍美食也就是這樣了!
以前只是村里的婦人之間送點蔥蒜、雞蛋之類的小東西,現在在嚐過姜家娘子的手藝後,家裡的男人都覺得自家妻子那些小東西送不出手,於是姜家的窗戶上多了幅布簾子,姜家男人有了新拐杖,姜家院子裡多出一窩雞、兩隻鴨和一隻小豬,這幾天大家還商量著要在姜家後院蓋豬舍呢。
這會兒希帆又對著屋外的小孩子招手,小朋友笑衝進屋裡,熟門熟路地將手中的碗遞上去,她在每個人的碗裡放些炸地瓜、薯條、炸丸、雞塊,一句又一句的「謝謝姜嬸娘」謝得她彎眉眼笑。
好啦,她已經習慣了,習慣自己從小姐變成嬸娘,本來嘛,結婚就是件眨值的事。
揮手送走一群小孩,希帆把咸酥雞端到桌邊,照老規矩遞給璟然一個碗、一雙筷子,一次往他碗裡夾進一樣菜,他吃著,她則觀察他的表情,一天一天,她確定他吃硬不吃軟,他喜歡吃辣、喜歡刺激,對甜食不感興趣,重香甚於咸,至於色,無所謂,反正他看不見。
他咬一口去骨的鹹酥雞,她在他臉上看到驚艷,這對她來說很有成就感,以前她不認為餵飽男人是什麼重要的事,現在卻覺得這再重要不過了。
「喜歡嗎?」
希帆用問的,璟然自然「聽不見」,但他嘴邊停也停不下來的笑意,讓她跟著揚起眉。
「古今中外,沒有人可以拒絕咸酥雞,否則怎麼鬧過回鍋事件、鬧過餿水油事件,咸酥雞攤位前的人潮依舊不斷?」古今中外這件事,她這個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最有資格說,她笑了兩聲,再說道:「再過幾天,我打算做泡菜水餃,醃那麼多天的泡菜應該可以準備上場,那可比韭菜水餃更有勁兒,我猜你一定會喜歡。而吃水餃最好配酸辣湯……」
璟然雖然暫時不能說話,但心裡已經講過幾百聲的「我喜歡」了。 她做的每一道菜他都喜歡,這些天都不曉得胖了多少,但她的手藝值得他用肥胖去交換。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這和他過去的日子截然不同,每天都輕鬆愜意、不耍心機,不需要勾心鬥角、處處算計,生活簡單到近乎無趣,卻也有著淡淡的幸福感。
每天清晨,她總是在他懷裡醒來,似乎是他抱她抱上癮了,也似乎是她在他懷裡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因此就算入睡前兩人背對著彼此,早上清醒時兩人的身軀一定會交纏在一起。
在心靈契合之前,他們的身體已經為自己找到最契合的對象。
她很喜歡說話,對小孩子說話、對鄰居說話,當然,更多的是對他說話,她說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家庭,也說她交往過的男人。
後面的話題讓他聽了很生氣,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和那麼多男人過往從密? 怎麼可以為別的男人傷心? 難道在她那個世界裡,女人不必從小學習婦德? 那麼她從小到大念那麼多年書,是在讀什麼?
這讓他悶了很多天,直到她口中不斷的出現男女平等觀念,也漸漸影響他的思考模式了,他再次提醒自己,她是個口才很好、說服力很強的業務經理,雖然對於什麼業務經理這個詞完全不了解,但依然可以知道是個很了不起的職業,只是他也不懂,在她的世界裡,女人為何要拋頭露面的去做男人才做的工作。
現在因為她那說也說不完的話,讓他對她的世界開始產生想像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8:05

私房妻 第十二章

起初,他不理解動物不是拿來吃的,為什麼要把它們關在柵欄裡賣票給人看? 不懂郎中和戲子明明再低賤不過,為什麼到了他們那裡是人人趨之若鶩的行業? 他無法想像女人自己挑丈夫,也無法想像合則聚、不合則散的男女關係,更無法相信那裡的男人責任感薄弱,無法挑起一家子的生計。
然而許許多多的「無法」與「不理解」,在她的舌燦蓮花間,漸漸轉變。
他慢慢理解她那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同時,也理解她穿越的痛苦,她無法像過去那樣自由恣意,她被這裡的世界加諸在女人身上的傳統規矩所拘束,為了符合這個世界的標準、為了融入這裡的人們生活,她必須每天不斷的學習言行舉止、態度觀念、說話口氣……光聽她說,就令人覺得疲憊。
不只如此,那些以前讓她生活便捷順利的物品全都瞬間消失。
每當她懷念過去、提及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時,他真想看看,可以讓菜肉不腐敗的冰箱長什麼樣子;想知道扭開水龍頭就有源源不絕的清水流出來是什麼感覺;想她嘴裡的電燈,為什麼不需要火就能將夜晚照亮得如白晝;想坐坐那個讓她老是抱怨馬車速度慢又顛簸的捷運,更想用手指滑一滑她愛不釋手的。
真的能夠一機在手回味無窮? 真的能夠靠一個扁扁的小盒子就知道全世界發生什麼事?
從憤怒、排斥到接納、好奇、想像,這個過程並不長,這也許與她的口才有關係,也許與她的聰明有關。
沒錯,她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睿智。
鄰居陸嫂子提一個頭,她就能舉出十個例證,證明陸嫂子家的男人進城裡,不是賺錢而是玩女人;張爺爺說起張奶奶的脾氣,她就能聯想出許多病徵,然後診斷出張奶奶得的是更年期疾病,讓她天天喝豆漿、多運動;小武喜歡的玩意兒遺失了,她牽著他走出去、繞一圈,一下子就能找到。
每次幫人解決了問題,她總會得意地跟他說:「你老婆不簡單吧,我可是初級版的福爾摩斯。」
他不知道誰是福爾摩斯,就如同不知道她為什麼老是喊他海倫公子一樣,對於她的世界,他理解得還不算多,但就算有很多的不懂橫亙在兩人中間,但他還是一點一點地喜歡上她、喜歡上她的世界。  


他想,將來離開這里之後,他依然要她在自己身邊待著。
希帆替他夾一塊炸雞,說道:「如果所有男人都像你這麼好服侍,只要餵飽肚子就跑不掉,女人一定會更有安全感。」
璟然吃掉炸雞,心裡回答:所有女人都有你這等好手藝的話,男人也肯定跑不掉。
她說:「其實男人不會講話又怎樣?女人可以少聽一些謊言。」
他嚼著嘴裡的好味道,心中回答:如果不喜歡女人,男人怎會費精神去哄女人?
她又說:「男人看不見也無妨,往好處想,在我發白齒搖、老態龍鍾時,你就不會往別的女人身上尋找慰藉。」
碗裡沒東西了,他捧著碗往外伸,她給他炸薯條。 吃著鬆軟的薯條,他心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膚淺,就像他,喜歡她,喜歡的不是她的軀體容顏,而是她的聰明智慧。
她再說:「也許我這麼強勢霸道自私的壞女人……」
她還沒說完,他在心裡已經接下話了:你是個好女人,沒有什麼強勢霸道自私,你對每個人都好,包括一個「無用」的丈夫……
他心裡的話還沒接完,突地,他聽見她的下半句話——
「就適合你這樣的男人,海倫公子,我認了,我認你這個老公、這段婚姻,我會和你好好過完這輩子的。」
這個結論讓璟然高興極了,笑彎眉眼、笑彎性感的嘴。
看吧,就算不能聽、不能說,他們還是默契十足,在她說完話、他吃完東西時,剛好笑得花開燦爛。
希帆錯解他的笑容,以為他吃得很滿意、很上癮,看一眼空了的盤子,她抓起他的手,在他掌心邊寫邊說:「沒了,炸的東西吃太多對身體不好,淺嚐即止,明天做更好吃的食物給你吃。」
她旋身,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說話,帶著笑容的臉龐分外燦爛。
希帆回頭看一眼噘嘴不滿的男人,笑容加深了。
他聽不見,她卻老愛對他講話,她沒有天真到以為自己多講一些,他就會變得耳聰目明,那麼她會一直不停的跟他說話只是因為……寂寞?
不,在他身邊,她從沒感到過寂寞,她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老愛對他滔滔不絕的講個不停,但她確定自己喜歡這份感覺。
收拾好廚房,希帆坐到他身邊,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分明只有他依靠自己的分,可這樣一個動作,她便覺得自己依賴上他,好像身邊多了座靠山,好像天塌下來也不必害怕,他什麼都不必做,她已經感受充分到安全感。
「海倫公子,如果你準備好了,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我,我們就當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口氣有點羞澀,雖然她在職場是女強人,但在愛情戰場上她從未主動挑起過戰爭,也許是屢戰屢敗的經驗,讓她對愛情有些畏怯。
璟然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後悔過。
如果他不裝聾啞,他就可以馬上告訴她:我已經準備好了。
如果他能夠說話,他就能握住她的手,認真的對她說:韓希帆,我喜歡、非常喜歡你,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很多點。
可他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伸手攬住她的肩,享受這片刻的甜美。
希帆沒有推卻,不是因為下定決心要當他的女人,而是因為她早已經習慣,並且喜歡上他的擁抱。 輕輕地往他懷裡鑽了鑽,她的臉上帶起愜意的微笑。
【第六章變賣腦中的想法】
時間過得比想像中還要快,希帆已經沒了剛來時的時間漫長感,記得剛穿越時,這裡沒有計算機網絡、沒有FB、微博、line,連本可以提供休閒的書冊都沒有,日子簡直不知道要怎麼過,於是她開始對海倫公子說話,開始泡在廚房裡煮東西,開始和左鄰右舍攀交情。
當習慣這樣的生活節奏之後,她已漸漸的拋棄都會生活中的緊繃,她發覺自己不僅走路的速度變慢,連呼吸也變得悠長舒緩。
整整五個時辰的睡眠時間,讓她的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記憶中的疲憊感全都消除了,清晨醒來總有一種滿足的幸福感。
不知道為什麼,不管睡前離他離得再遠,早上醒來時自己總是窩在他的懷間,他的胸膛很寬闊、很舒服,靠在裡面讓人不想離開。
也許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香讓她不自覺的向他靠近,她不曾在別人的身上聞到那種味道,像青草,也像剛剛修剪過草坪的大操場,輕輕靠上,便感覺彷彿在綠意盎然的草原間奔跑,尤其是在夜裡,與甜甜的茉莉花香氣相融合,教人不知不覺的陶醉、迷戀。
她不知道那個味道是怎麼來的,沒有香包、沒有熏料,彷彿是他身上與生俱來的氣息。
睡得飽、吃得好,日子過得悠悠閒閒、不急不躁,突然間發現,過去的自己是在生存,穿越之後才懂得何謂生活。
時間多了,她開始學習其它生活技藝,以前搞不懂的春分夏至,現在明白了,以前不懂的祭祀禮儀,現在搞懂了,她會織布、縫衣服,她會納鞋、繡鞋面,雖然做得不太好,但一不參加選美比賽,二則自家老公對美醜沒概念,所以穿得舒服是她追求的目標。
「好了。」她忙碌兩天的絨毛拖鞋終於完成了。
鄰居汪大叔送了張兔子皮,她做成兩雙鞋,一雙大的、一雙小的,毛茸茸的皮面擺在裡頭,外面用一塊青布包著,看起來不起眼,但腳丫子踩在裡面一整個舒爽啊!
放下針線,抱著拖鞋走到丈夫身邊,像是獻寶似的,希帆在他手心上邊寫邊說:「我做了雙很舒服的鞋,可以在屋子裡面穿,我幫你試試。」
蹲下身,她除去他的鞋襪,讓他露出光腳丫,再把拖鞋幫他套上,頓時軟軟的、暖暖的觸感印上他的腳。
這是什麼感覺? 從沒有經歷過的,他不知道鞋子也能做成這樣好穿,彷彿裸足踩在棉花堆里或毛毯上。
心微暖,他有許多鞋,多數是京城裡最負盛名的金履軒做的,當然家裡的通房、姨娘和婢女們也爭相幫他做鞋,他的鞋多到一雙一雙的接著都可以繞整個鎮北王府三圈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8:33

私房妻 第十三章

那麼多雙鞋,雙雙爭奇鬥艷,穿出門總能引得旁人艷羨的目光,但是沒有任何一雙是以他的舒適感做考慮的。
「舒服吧?在我們那裡,每個人家裡都會有幾雙這種鞋子,也許是社會太文明、世界太進步了,人類追求得越多,便讓自己越忙碌,我們把時間全都拿去經營光明未來,卻忘記經營親情、經營身邊的人。
「於是越來越寂寞、越孤獨,我們無法在人的身上汲取溫暖,於是製造出許多可以供給自己溫暖的小東西,例如絨毛拖鞋、絨毛娃娃、L型枕頭……你說,我們是不是捨本逐末?」
在他漸漸了解並且喜歡上她的世界的同時,她也慢慢習慣並且愛上這個曾經讓她恐慌的朝代。
他其實很想告訴她:別害怕,以後有我就沒有孤獨寂寞,我願意把自己的溫暖和你一起分享。
只是現在的他無法說話。
他有點厭煩這種狀況了,他想扯下眼睛上面的帕子看看她,想找一個方法將自己的謊言揭過,好與她說話,他越來越捨不得她的自言自語,越來越心疼她的寂寞,所以他暗自下定決心,該打破眼前的局面。
微哂,璟然向她伸出手。
希帆看見,將自己的手遞上去,他緊握她的手,將她帶到自己身旁,伸指,他在她掌心寫字。 「謝謝,我很喜歡這雙鞋。」
這是第一次,他在她的掌心寫字! 不是點頭搖頭,而是完完整整地對她「說話」!
雖是小小的一個動作,但對她來說卻是意義不凡,因為這是他主動了呀! 厘不清的情緒漲滿胸口,希帆高興到快無法闔上嘴。  


她驚喜的一瞬也不瞬的定定望著他的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感覺到她沒有反應,璟然想著,她是嚇著了嗎?
他淺淺一笑,又在她的掌心上寫下,「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這些日子,我過得很幸福。」
希帆臉上漾起大大的燦爛笑容,在他掌心邊寫邊說:「以前的你不幸福嗎?」
她想套出他和原主的關係,說實話,她始終懷疑原主的父母親怎麼捨得把女兒嫁給一個身體不健全的男人? 會不會他們根本不是夫妻?
「以前不重要,重要的是從現在起,有你在我身邊,我會一直幸福下去。」他在她手心寫下字。
他不想告訴她有關姜媛的一切,她是她,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他的話讓希帆有兩分驚、三分喜,所以他是喜歡她的? 她在他手上邊寫邊說:「你想要我一直待在你身邊?」
「當然,難道你不願意?」
他是假聾不是真聾,他的腦袋很清楚,能夠理解她每一段的自言自語,是她說「如果你準備好,我們就當真正的夫妻」;是她說「不知道為什麼,光是看到你,我就覺得踏實」;是她說「你有一個很舒服的懷抱,我想我們可以好好地過完這輩子」。
是她計劃要生一男一女,是她承諾就算他是她一輩子的負擔,她也不會拋棄他,是她想在他身上挖掘愛情。
是她對他說過很多話,讓他的心因為她而不知不覺間的慢慢淪陷。
所以他不允許她出爾反爾!
「我可以不願意嗎?」她笑著說寫著反問。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我們是夫妻,要綁在一起一輩子。」
終於他親「手」說出他們是夫妻,是要綁在一起一輩子的關係,心底那塊大石滾下山坡,緊繃的心弦鬆開,她心裡的疑問變成篤定,他的證實讓她的心感到踏實。
璟然聽見她鬆口氣。
只是一口氣,他便能歸結出她的心情,所以她老是把話喊得大聲,其實只是個膽小鬼?
她說夫妻夫妻,其實並不確定他們真的是夫妻? 她講一堆和一輩子有關的話,真的只是在自言自語,她不敢把握他願不願意和她一輩子,即使他又聾又瞎又啞。
韓希帆,他對她的了解越來越深,一個驕傲卻又自卑的女子,老是說著大話來掩飾心虛,老是佯裝堅強來包裝脆弱。
這樣的她,會不會撐得太辛苦?
用力點頭,希帆在他掌心邊說邊寫下,「知道了,一生一世,綁在一起。」
璟然也點頭,將她拉到自己膝間坐下,環住她的腰,將她的頭壓進自己的胸膛,是她說的,她喜歡他的懷抱。
她說過很多話,卻有一大半是虛張聲勢,他半句話都不說,但他做給她看,做她想要的那種男人,勇於承諾、勇於負責、勇於讓她把自己的下半輩子交到他手上的男人,他不會欺騙她的真心,不會傷害她的感情。
正當兩人沉浸在愛情氛圍裡時,突然的敲門聲打破氣氛,希帆想離開他的懷抱去開門,但他捨不得放手,他想讓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去等著。
璟然承認自己的性格霸道。
她常說她自己強勢,那是因為她沒有見識過他的霸道,否則她會明白什麼叫做小巫見大巫。
希帆以為他聽不見外面的敲門聲,她笑著拉過他的手心說寫下,「有人來了,我去開門。」
她跳下他膝蓋的那瞬間,他心里頓時被一股空虛感襲擊。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明白,她就在這個屋子裡啊,他依然聽得見她的聲音、聞得到她身上的香氣,怎地只是離開他的懷抱,他便感到心煩難耐?
她讓他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希帆打開門,門外是臉圓圓的方嫂子。
方嫂子一進門就手叉腰,佯怒道:「姜家娘子,我生氣啦,你再這樣下去,咱們村里的大小媳婦全都要被你給比下去了,我公公喜歡你,當媳婦的可以忍受,兒子喜歡你,當娘的勉強同意,要是連家裡的男人都喜歡你,我可千千萬萬個不同意!」說完,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似的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希帆一把將她拉進屋裡,給她倒杯茶,又送上點心盤,「不管我是怎麼招惹到方嫂子,我都在這裡給方嫂子道個歉。」說完,她學風流貴公子拱手一揖,惹得方嫂子又大笑出聲。
「道歉沒用,你得補償咱們。」
「方嫂子怎麼說,我都照辦。」
「這還像點樣兒。不過你得先說老實話,你背著我們偷偷做了什麼,怎地挨家挨戶的公公婆婆們成天埋怨自己眼光差,說姜家男人眼睛看不見,卻能挑到這麼好的小娘子,自家長輩幾雙眼睛一起挑的媳婦竟比不上人家一根小指頭。」
見方嫂子說得誇張,希帆頓時莞爾不已。
「行了,方嫂子要我做什麼就直說吧,再誇下去,今天晚上我可要樂得睡不著了。」希帆笑道。
「一眼就看穿呢,難怪大夥都說你聰明,說人家娶一個媳婦抵得過別人家的三個。」
「還誇?我今兒個失眠,明天就上門找方嫂子算帳。」
「行,不誇了,我想讓你教我做菜,填填我家那口子的嘴巴,可是別弄那些太貴的,比方芋頭糕上面那層肉燥,咱們家一個月吃的肉都沒那麼多。」
希帆點點頭,她理解。 這裡不是家家戶戶都能天天吃上肉的。 「過幾天我打算做泡菜水餃,方嫂子過來一起做吧!」
「什麼時候做?早上嗎?」
「早上不行,下午吧,我必須進城一趟。」
「又進城?前天你不是才剛買不少菜肉瓜果回來?」
「這次不買吃的,我向鋪子訂了些東西,得去拿回來。」
「講到這個,姜家娘子,你可別怪我多嘴,我快看不下去了,再不念念你,嫂子我會憋出病來。」
「怎麼回事?嫂子念吧,我洗耳恭聽。」
「你啊太年輕,沒經過事兒,不知道日子得算計著過。雖然你家男人身上有錢,可你也要懂得盤算,當家難吶,你現在是還沒有娃兒,不知道孩子生出來處處都要用錢,萬一生病,更是花錢如流水,像你們現在這樣有出無進,怎麼能夠不省著點花,我看你花錢大手大腳、沒把銀子當成一回事似的,看在眼裡都替你擔心在心底,你有沒有聽過坐吃山空這句話?我可不是在嚇唬你,咱們村里有戶姓柳的,你知道吧?」
「我知道。」希帆點頭,柳大娘很和善,待人又親切,頗得人緣。
「柳大娘仗著娘家給的嫁妝豐厚,嫁到婆家後為了讓丈夫、婆婆低頭,居然拿錢砸人,你想想,就算錢再多,能砸幾年?後來嫁妝花光,女兒才出生不久,丈夫就討了個小妾進門,小妾肚子爭氣,生下兒子,這下柳大娘和女兒就被趕出來了。若是當初她要是把嫁妝掐緊,現在說不定夫家還捧著她、巴著她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8:43

私房妻 第十四章

希帆苦笑,原來爛男人遍布古今中外,走到哪兒都會有人碰著,不過她不明白方嫂子的話,遇到那種男人逃都來不及了,幹麼還要他來捧著、巴著? 為那種男人掐錢,那才真是傻瓜。
不過她清楚自己的見解無法被這個朝代的人接受,所以只能回答,「是。」
「如果你身邊有多餘的銀子,不如多買幾畝地,租出去,每年收點租金,兩夫妻也好過日子。」
當地主婆? 希帆心裡一亮,這主意聽起來不錯,如果租金划算的話,倒也不失個賺錢的好方法,只是……
方嫂子又道:「你家相公已經是這副樣子了,以後能不能好起來還很難說,無論如何你手邊都得多攢些銀子,免得日後遇到事情的話無人周濟,難不成你還敢想著你婆家那些哥哥嫂嫂幫襯。」
「方嫂子說得有理,靠人不如靠己,婆家那邊的親戚我是不敢想了。」
「前些天,我聽說張家兒子出息了,現在在大戶人家當管事,一年能掙個幾十兩銀子,就想把爹娘接到城裡去住。張家除了這個兒子之外,沒別的孩子了,便想把手邊的幾塊地賣掉,我家男人說,那都是良田,每年出息挺多的,只是一畝地要價八、九兩,一、二十畝地算下來也不少錢。
「張爺爺的意思是要賣給同一個人,不想拆了賣,他願意把價錢給壓低一點,可價錢再低,一百五十兩總也跑不掉,要不是家裡沒有多餘的銀兩,我還真想自個兒買下來。姜家娘子,要不你和你的男人商量商量,如果可以的話就買了吧。」
「這樣啊,我待會兒同相公談談。」
「是該問問你家男人的意思,不過如果你把田買下……嫂子說句話,你可別多心。」
「方嫂子儘管說。」  


「你男人這模樣怕是沒辦法下田,田地放久了會荒蕪,不如租給我們家,你覺得怎樣?」方嫂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希帆終於聽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們夫妻搬來此處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方嫂子幫我這麼多忙,哪能這麼順利,如果相公決定買地,這點小事肯定沒問題。」
聽見希帆的回答,方嫂子笑開,「那嫂子先給你道聲謝了,我先回去,過幾天再來問問消息。」
「嗯,方嫂子慢走。」
送走客人,希帆把門關起來,第一次認真盤算未來。
方嫂子說得沒錯,五百兩聽起來似乎挺多,但坐吃山空也是事實,她沒打算在這裡打拚出一份大事業,可也不能讓自己餓肚子,而且……
她望向海倫公子,不自覺地臉頰微微泛紅,如果他們真的有孩子,她不願意刻薄孩子,更不願意在教育費上斤斤計較,所以是真的應該好好計劃未來了。
希帆坐回璟然身邊,一筆一筆寫下方嫂子的話。
他停頓一下,半晌,抓過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寫著,「你想買地嗎?」
「是的,我想。」她說寫著。
他做了個動作,指向床邊,那裡是放置包袱的新位置。
「要拿包袱嗎?」她再說寫著。
璟然點點頭,希帆便將包袱取來,他摸索著打開,希帆以為他要拿銀票給自己,沒想到他卻拿出那塊玉楓交給她。
他在她的掌心寫下,「典當它!」
看著手裡換回來的五千兩銀票,希帆有點發傻。
五千兩耶,她沒想到那塊小東西竟能換到這麼大的一筆資金,捧著這些銀票,他是想把整個村子都買下來,直接當姜大戶嗎?
事實上他們根本不需要典當玉佩,一百五十兩,這筆錢包袱裡有,所以她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要讓她典當玉佩?
是想證明自己的經濟實力? 想向她傳達就算本人是無法讓你依靠的弱雞,也不會讓你挨餓?
聳肩,希帆失笑,或許吧,男人有男人的不理智,就像女人看到高跟鞋一樣,明知道它不合腳、自己不會在任何場合裡穿上它,就是見不得它孤伶伶地被擺在櫥窗裡,用一種哀憐的感覺向自己發出哀鳴。
不理智這件事總會發生在某個時段、某個時機。
這讓她親眼見證何謂貧富差距,有錢人身上的一塊玉佩價值,是一百個窮人用一輩子也存不到的金額,這種算法讓她感覺到壓力,如果她想讓孩子過上好生活,真得要未雨綢繆了,不能坐吃山空。
希帆取了上次訂做的衣服後,帶著銀票走進陳記木匠鋪,這個城不太大,能逛的就這麼兩條街,同樣的地方她一逛再逛,於是短短一個月裡,所有人都認識她了。
一路走來,她向不少人點頭、打招呼,也收到不少商家饋贈的小禮物,她的人緣不錯,不管是在村子裡還是城裡。
希帆走進舖裡,今天她要拿回上次訂製的東西。
掌櫃看見她,急忙迎上來,客客氣氣地把訂金退還給她,看著桌面上的錢,希帆按捺不住沮喪。
她想做的東西太麻煩,在工藝技術尚未成熟的時代裡,店家做不出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古代賣弄現代文明,沒想到下場不妙。
掌櫃沒明白她的表情,一面招呼她,一面讓伙計到後面把做好的三把椅子搬出來。
她猜錯了! 椅子做出來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掌櫃不收錢? 希帆滿臉疑惑的問:「掌櫃的,既然東西已經做好了,怎麼不收銀子?」
掌櫃滿臉笑容道:「姑娘,咱們東家上回進鋪子,看見您訂的那幾把椅子,覺得很不錯,就把圖紙給騰下一份來,還說要將這三張椅子當成謝禮送給姑娘,不收您半分銀子。」
希帆一直將頭髮斜綁成辮子,所以城里人看她都以為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她現在聽掌櫃的這麼說,頓時明白對方是想買她的專利,不過只用幾把椅子打發她是否太欺負人? 這讓她心里相當不舒服。 對方擺明把她當成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丫頭,還以為給她佔點便宜她就該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希帆原本沒打算靠這個賺錢,因為她認為這裡沒有人會看重智慧財產權,抄襲是對創作者最崇高的敬意,如果對方誠誠懇懇找她談,當面對她說幾句謝謝,也許送兩條臘肉、一隻豬腳,她就爽了。
可老闆什麼都沒做,連知會一聲都沒有就直接把圖紙給騰走,這太過分、太不尊重人了,這是奇蒙子的問題,所以她決定給對方一記下馬威,早說過了,她的性格里有點強勢,容不得被打發。
她承認自己有時就是會意氣用事,於是回道:「你們東家也覺得不錯嗎?那真是太好了,跟上回京城裡那位伯伯講得一模一樣,他還說要用五百兩買我的圖紙呢,我還以為他在同我這個小丫頭開玩笑,沒多理會他。既然如此,我趕緊把圖紙拿去賣給那位伯伯吧,我那裡還有好多張不同的圖紙呢,這回我肯定可以發一筆大財!」她眉開眼笑,滿臉樂津津的。
什麼? ! 她的話讓掌櫃臉色一凝,差點說不出話來。
東家讓他好好安撫夫人、買下圖紙,自己進京城找鋪面,打算好好經營這獨門獨戶的生意,好好賺上一筆,如果讓她把圖紙賣給別人……
哎呀呀! 自己真是眼皮子淺,怎會看小姑娘年紀輕好糊弄,就想把東家允下的銀子給吃下來? 如果忙上老半天,東家卻發現京城裡有人先開賣,不氣炸毛了才怪。
見掌概臉色凝重、沉默不語,希帆暗笑,看來問題出在掌櫃的身上而非東家。
沒錯,她年輕稚嫩的臉龐確實容易教人小瞧,只不過這點道行就想和她鬥? NO、NO、NO,她業務經理的位置可不是靠美色爬上去的。
希帆揚起輕快的嗓音,嫩聲嫩氣的說:「大叔,你可不可以讓人幫我僱輛車,我得快點回去跟哥哥說,讓他盡快進京。」
掌櫃臉上迅速堆滿笑容,問:「小姑娘,你說的京城那位伯伯是不是專門賣桌椅床舖的「安家樓」孫掌櫃? 」
「我不曉得是不是安家樓的孫掌櫃,也許哥哥知道,但那位伯伯脾氣好極了,挺親切的,要不我回去問問,下次進城的時候再告訴大叔。」
掌櫃嘆口氣,那肯定是了,安家樓的孫掌櫃為人和氣圓滑,東家已經說過不下十來遍,還說以他的手腕,根本鬥不過人家,所以不肯讓他進京管理新鋪面。
還以為不進京就交不了手,誰知道沒碰上孫掌櫃,還是在無意間交了一回手,果真是好眼光,一下子就發現小姑娘的東西能大賣,當初自己還不敢認定,這事還是東家下的決定。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9:04

私房妻 第十五章

堆滿笑容,他把希帆請到桌邊坐下,命伙計倒來茶水,一副咱們慢慢談的態度。
他說:「小姑娘,你別心急,不過就是五百兩的事兒唄,大叔也給得起啊,方才你說家裡還有許多圖紙?你打哪兒拿來的呀。」
「腦子裡想的呀,這次做的椅子是想送給家裡姥姥,還有腿腳不便的老太爺當禮物,我還打算給不會走路的小侄子做一輛螃蟹車、吃飯椅、恭桶椅,想給娘做一台舒壓的按摩床,給哥哥做一組沙發、一個可以調高低的升降椅子,給姊姊做幾把折迭椅,姊姊喜歡到花園裡賞花,丫頭得抱著很重的楠木椅子跟著跑,累得緊,要是有折迭椅就方便得多了……」
她越說,掌櫃臉上越驚訝,他不曉得這小丫頭哪來這麼多名堂? 聽起來還挺厲害的。 如果這些圖紙全落在東家手上……
禁不住興奮、控制不了心跳加速,他想起,倘若自己立下大功勞,東家肯定願意帶他到京城吧!
心頭一定,他立刻把條件開出來,「小姑娘,你說這圖紙安家樓想出五百兩是吧,大叔給你六百兩,你就賣給大叔吧!省得一趟路那麼遠,來來回回的豈不累人。」
「六百兩?」她沉吟半晌,心想,對方這麼爽快,表示還很有議價空間。
「怎麼,六百兩不夠嗎?」他訝異,她想獅子大開口? 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有什麼能耐?
她不談價錢,只是尷尬的笑兩聲回道:「還是讓哥哥進京一趟好了,反正他也要護送娘去看姊姊,姊姊剛生娃娃,是大喜事,而我本就打算讓哥哥去找安家樓把螃蟹車做出來,給小侄子作禮送。」
她越是這樣,掌櫃越緊張,怎能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飛掉? 他按捺下性子問:「小姑娘,你老實同我說了吧,那兩張圖紙你想賣多少銀子?」
「那次伯伯說的是一張圖紙五百兩……」  


天! 孫掌櫃是見多識廣的人物,他敢開這個價錢,肯定相信東西能夠賣大錢,既然如此……好,他拚了!
「一句話,兩張圖紙一千二百兩,成不成?不過你得把螃蟹車、吃飯椅、恭桶椅、按摩床、沙發、折迭椅等等的圖紙也賣給大叔,價錢等看過圓紙後再談,行不行?」
見他一臉嚴肅,希帆淺笑,「既然大叔這樣說,好吧,下回進城我就把圖紙帶過來。」
「成交。」
就這樣,一樁盜用智慧財產權的生意完成,兩人立好契書,一千二百兩銀票入袋,掌櫃的命伙計出門幫希帆僱馬車,將三把椅子給送上車廂。
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希帆看著椅子忍不住感慨萬千,有人辛辛苦苦忙碌一輩子,也無法致富,而她投機取巧,盜用旁人智慧,卻替自己掙得一桶金。
過去老師最愛說一句話:成功的人是因為他已經做好準備!
這些話把班上百分之八十個學生催上國立大學,同學們自鳴得意,覺得自己就是做好準備、有足夠能力面對成功之人,誰曉得出了社會,做好準備卻變成了最蒼白無力的句子。
沒有人是做好準備等待成功降臨的,都是一邊追、一邊跑,拚命追隨成功人士的背影往前奔馳,直到某天猛地發現,原本與自己同行的人已經落後自己一大截,直到從他們眼底看到艷羨,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是他們眼中的成功人士。
可誰都不曉得,在追逐成功的過程中她失去過多少,如今穿越到古代,成功於她已經不再重要,她只想過著眼前的安逸生活,只想守著海倫公子平平淡淡、安安順順的過一生。
至於賺錢,投機也好、取巧也罷,她不求大富,只求不窘迫過日子。
【第七章毒婦變成媳婦兒】
頭頂上散出絲絲的白煙,氣行一周,璟然逼出眼裡最後兩滴黑淚。
半晌,他緩緩張開眼睛,卻在下一瞬間又猛地閉上眼,是光線太過刺眼,他尚且無法承受那刺激。
他心知肚明,這是好現象,可是不能心急,於是在閉眼等待數息之後,他二度慢慢睜開眼睛,接著再閉上、再睜開……重複同樣的動作數回。
漸漸地,閉眼的時間縮短了,張開眼的時間轉長,直到周圍景物在他眼前慢慢變成清晰。
他終於再見光明了!
璟然吐口長氣,連日里懸在心頭的擔憂終於解除,可惜雙腿仍然無法活動自如,唉,舞毒娘子薑媛的手段真狠,他搥搥自己的腿,依舊沒有半點知覺,而另一隻腿也依然麻痺。
握了握拳頭,他告訴自己保持耐心,玉佩已經送出去了,他相信劉先生很快就能找到他,至於這雙腿……他對二哥的醫術深具信心。
這麼一想便放下心來,舉目望向四周,璟然心中微微詫異。
在失明之前他見過這間屋子,那時到處都是蜘蛛網、灰塵,空氣中充滿霉腐味,根本不像個屋子,反倒像座墳墓,他記得那時的自己還刻意譏諷姜媛,說她挑了個好居處,她合該住在墳墓裡。
一時的嘴快卻換得數十日的腳殘,但若時間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
現在看看這房子,已經和那時截然不同,而且……人也大不相同了。
韓希帆,她的身軀曾經屬於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舞毒娘子薑媛。
舞毒娘子,顧名思義是個很會跳舞、擅長使毒的女子,她總是在舞蹈間迷惑男人的心,趁其不備在男人身上下藥,令男人對她俯首稱臣。
傳言道,她養了一百多個這樣的男奴供她驅使,她淫蕩、好色,她貪財、重視美貌,據說江湖上見過她的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也許是吧,但他並不是其中一個!
他是鎮北王府的三少爺,皇后的侄子,從小天賦異禀、反應機敏,讀書過目不忘,五歲作詩、八歲論政,那時候他到底真懂還是假懂,沒人知道,但他的那張嘴巴,還真的沒有人能夠駁得倒他。
皇上看重他,讓他替自己辦差,然而那些差事幾乎全是登不上檯面的陰私活兒,只能做不能講,以至於到現在,他雖然早已成為皇帝的左右臂膀,但在文武百官心目中,仍然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為此,他從十五歲起「性情大變」,聰明向學的他棄書冊,毀謗聖人之言,再不思科考之路,皇上寵溺、處處維護,給他一個閒差職位,他便成天在皇帝身邊插科打諢,當起弄臣。
百官們心裡面分明看不起他,卻見他把皇帝的毛梳理得奇順無比,卻又總在不經意間屢建奇功,不得不對他處處巴結討好。
至於這「奇功」是怎麼建立起來的? 他瞞得過外人、瞞得過後院的母親姊妹,卻瞞不過自家的父兄及爺爺。
在長輩們的默許、皇上的命令下,他故意越來越混、名聲越來越臭,京城裡不管排不排得上名號的都在罵他,罵他驕縱、不尊長輩,罵他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為。
但是罵會痛嗎? 當然不會,何況他有皇上撐腰。
他做過的混帳事多到罄竹難書,他曾經把李尚書當街打得鼻青臉腫,害他袖子裡「不小心」掉出幾萬兩銀票,證實他官商勾結,貪了治水預算。
他曾經綁票和自己搶青樓名妓的禮親王世子,嚇得人家屁滾尿流,竟放話說出自家老爹有數万私兵,可以和鎮北王府對峙的事實。
他曾經放出風聲,說數位朝臣結黨營私,搞得京城百姓惶惶不安,大臣聞言狂怒,鬧到皇上跟前討公道,但他不低頭認錯,還立下狂言,半個月內找出他們貪瀆營私的證據,結果罪證確鑿,掃掉朝廷一票蠹蟲……
無心之舉卻讓他立下功勞,皇上開口說:「璟然是朕的福星,要不是他,誰曉得一干大臣竟敢背著朕做這等天理難容之事。」
儘管如此,他狂妄的行徑還是讓人受不了,權貴百官提起他總是恨得牙槽發癢。
這回他領下新皇差,本想甩袖大干一回,卻沒想到自信滿滿的他竟被姜媛給盯上。
他的武功在江湖上雖稱不上高手,但一手毒使得出神入化、無人能出其右,於是他中招,被點住穴道成為她的俘虜。
姜媛將他身上的物品搜刮一空,把他丟進馬車裡連夜往南駛去,直到在這個村子裡落腳。
她買屋、謊編身分,打算與他「長期抗戰」,她做足準備,讓村人誤以為他們是不離不棄的恩愛夫妻,她關起門來打算用包袱裡的那幾瓶藥粉迫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自己將皇上交代的差事一一詳述。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9:18

私房妻 第十六章

他會向她交代清楚嗎? 當然不,他是個銅牙鐵齒的男子,對一個女流之輩向來只會輕視,從不多費心思,他根本沒把她的能耐看在眼裡,一時中計不代表會一路落敗到底。
進到屋子穴道被解除,他便大剌剌的轉頭看向四周環境,用一句「好地方,你這等容貌的女子,確實應該住在墳墓裡,以免出門嚇壞路人」刺激她,專挑她在意的地方踩。
她重錢、重勢,但最重視的是自己的容貌,這話無異是把狠刀子,能將人割得鮮血淋漓,可她是個狠心的,就算自己鮮血淋漓,也要讓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他是自尋死路。
明知道危險,他依然做了,他必須逼迫她失去理智,因為瘋狂的女人才會現出破綻,唯有露出破綻,他才有機會反敗為勝。
果然,才剛能夠自由活動的他,不到一刻鐘身上立刻多了種更猛更毒的藥粉,但他有二哥給的解毒丹,知道自己會沒事,因此才敢放大膽量與她對峙。
事情如他的算計進行,姜媛被刺激了,她開始發狂,不管不顧地用鞭子抽打他,而他在努力閃躲迴避之際,拚著最後一絲力氣躐到她身邊將她勒斃。
她死透了!
他確定她沒有氣息、號不到脈象,身子漸漸變得僵硬之後,才翻出她的包袱找出二哥的解毒丹服下。
可惜這回解毒丹似乎不再那麼靈驗,他的身體越來越無力,雙腿情況尤其嚴重,他的視力漸漸模糊,並且在光線照上的同時會感覺到刺痛,彷彿有千萬根針戳刺著,他在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條包住眼睛,而他看見的最後一幕是姜媛手背上浮現的屍斑。
他有錯,錯在太狂妄自大,對於姜媛種下的毒,他只能護住心脈,把毒液往外一點一點的逼出來,然而那毒物太兇、太猛,他用盡內力也無法一次將之清除,惱恨之餘,他一腳將她踹下床底。
如果不是雙腿無力,他更想將她的屍身丟出窗外。  


他力氣透支、乏了,閉上眼睛緩緩入睡。
練武之人,連睡覺都會比常人更警覺,他也不例外,幾乎是姜媛的屍體在凌晨時分開始有氣息、開始呼吸時,他便驚醒了。
當時的狀況令他膽顫心驚,那根本沒有道理,一個人不可能死去那麼久,還能夠活轉回來,是屍變嗎? 就算是屍變,也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呼吸。
驚疑不定間,他無法理解她的死而復活,只能夠偽裝,他不言不語、不響應,靜靜等待他感覺到她爬上床了,躺在他身邊,說了一堆奇怪難解的話之後,又沉沉入睡。
她睡得很熟,他不了解自己明明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勒斃她,為什麼沒讓她離魂?
自小,他的嗅覺便比一般人靈敏,他意識到空氣裡原本充斥她因煉毒而身上特有的毒物腥臭味氣息消失了,至於為了掩飾那股刺鼻味兒,她猛灑的香液味道也消失無踪。
單以嗅覺來講,躺在自己身邊的女子似乎換了個人。
可人是他親手殺的,屍體是他親自踢下床的,要不是眼睛看不見,他真想仔細看清楚躺在身邊的女人,是不是被人偷換過?
他小心翼翼的觸上她的手臂,他記得自己跟她交手時,見她手臂上有個疙瘩,那是因長期煉毒和服食毒物來的。
他碰觸得很輕,卻很仔細,那裡的肌肉平滑細膩,根本尋不到疙瘩的痕跡,來來回回幾遍,始終找不到,他心頭一急,不由得加重手勁。
但更令他疑惑的是,以薑媛的功夫,即便在睡眠當中,被人近身撫觸也沒有道理不出手?
但她卻只軟軟地說了句,「小米……不要鬧。」
那聲音確實是姜媛的,但口氣迥異。
小憫? 他無法解釋這一切,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等她清醒,等她說一句「他終於栽在我手上了」,也想等她從包袱裡找出解藥讓他吞下,以便繼續對他逼供。
但是並沒有,她清醒後,他任何期待中的情況都沒有發生。
她說了一堆令人難以理解的言語,她迎進隔壁鄰居編出一套謊話,更令他無法置信的是,她竟然對他說:「海倫公子,答案出爐,你和我居然是夫妻,丈夫和妻子吶,相當相當親密的關係。別人穿越嫁王爺、嫁皇帝,可我沒事跑去嫁給男版海倫凱勒,這教人情何以堪?」
她完全相信鄰居給的訊息,對他說話的口氣有滿滿的沉鬱,像是被人強行剝除了什麼似的。 她還掏心掏肺地告訴他,對於錢大和柳樹村婦人的看法。
接下來她想要錢,他指指床底下,那個被自己一個火大往裡頭丟的包袱。
銀子是姜媛的、藥瓶是姜媛的,只有《大遼史記》和玉佩是從他身上掏走的,可她看見他的東西居然驚呼連連、評論不斷。
沒有第二個解釋了,姜媛早已經死在自己的手下,附在她身體裡的靈魂是個叫做韓希帆的女子。
她來自二十一世紀,處處講究男女公平,會寫字認字、對母親家人有濃濃的思念,喜歡自己的工作與成就,並且被許多男人欺騙過。
她說柳樹村婦人只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並沒有錯,所以他猜想過,拿走銀子之後,她會跑得無影無踪,沒想到她卻又回來了。
她大掃除、她做菜,她來來回回在屋裡逛來逛去,她還幫他洗了個讓人通體舒暢的澡,而最教他微微感動的是,洗完澡她沒忘記弄一塊乾淨的布條為他遮上眼睛。
她並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在眼睛上綁布條,她不清楚光線在他眼睛上造成的刺痛感,單純因為他想要,便順從他的意願。
她尊重他,一個無法聽、無法說、無法看、無法行動的廢人,通常這種人只會被人當成垃圾,連同情目光都不會投出一個,但她尊重他。
是意料之外,也是感動。
一天一天的相處下來,他越來越了解韓希帆。
她是個害怕孤獨的女人,所以總是自言自語,明明相信他是個聾子,還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也幸好如此,他才能慢慢弄懂穿越、弄明白她的世界。
他痛恨聒噪的女人,但意外地,他喜歡她的聒噪。
她講話很有趣,她把自己從小到大的故事全說過一遍,她最愛聊自己的世界,任由他想像。
漸漸地,他聽著她的聲音,勾勒起她神采飛揚、眉眼顧盼的模樣。
村中百姓都喜歡她,說她是個能幹善良的女人,幾次他們經過門外,忘記放低音量,繼續討論這個新搬來的「姜家」。
多數人認為姜家娘子這樣的人才,嫁給一個廢人太可惜,認為憑她的聰慧能幹,怎麼也能攤到好人家,去過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奶奶生活。
也有不少婆婆媽媽愛拿她和自家媳婦比較,當然,也不乏稱讚她有情有義,大難來時不分飛的女子情節高尚。
她得到村人一致性的認同與喜愛,然而不只他們,他也一樣。 人心是肉做的,她對他的身分不甚了解,卻心甘情願地服侍他這個「廢人」。
她盡心盡力、全心全意,沒有半點敷衍,只有全然認真,煮飯、打掃家裡、照顧他……
不管任何事,她都做到完美。 她說自己是有精神強迫症的女人,他不知道何謂「精神強迫症」,但相信她是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女人。
他喜歡被她服侍,喜歡她瑣瑣碎碎地形容村里每個人的舉止形態,喜歡聽她說起未來城市的景象,聽她講起最喜歡的小說,聽她提起學生時代的糗事,他喜歡她講的每句話……
呃……更正,他不喜歡聽她的初戀,不喜歡沒良心的蔡宇堂,想著她在酒吧里買醉,想著距離那麼遠久的愛情還能勾出她心裡的脆弱,他的心情就無法平順。
他同意她講的「人心會變」,但不喜歡她帶著幽幽的嘆息聲說「愛情變得比人心更快,它腐敗的速度比鮮肉還快」。
要不是裝啞巴,他想告訴她,「只要用心,鮮肉能製成令人垂涎的火腿,長時間保存,愛情也能。」
但他是啞巴,這話只能存在心裡,默默地反駁她。
曾經,他不認為自己和「姜媛」能夠出現任何可能;曾經,他想過等劉先生找到自己之後,就向她坦承一切,說明兩人的關係,然後轉身各自離去。
現在他改變想法了,在感動越來越多、喜歡越來越濃,不願意分離的心思越來越重之後,他決定爭取和她成為夫妻,決定和她手牽手的過完一輩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9:37

私房妻 第十七章

當「爭取」兩字出現,溫暖的感覺在他心底慢慢釀出一壇上好的酒液,他靜靜品嚐、慢慢地想像,想像未來的生命裡,有一個叫做韓希帆的女子與他共度天明與黃昏,共同走過生命中每一段光景。
這種醞釀與想像讓他倍感幸福,於是腦中計劃成形,於是擅於籌謀的他開始算計自己的手足親人。
微哂,璟然望向窗外……希望二哥不會讓他等太久。
應該不會吧,當舖伙計收到玉佩,將會盡快傳訊給劉先生,依他的能耐,要把二哥給挖出來不過是短短數日的功夫。
沒錯,當舖是他開的,他在大趙國內開了將近五百家當舖。
經營當舖自然是為了賺錢,但很少皇親貴冑會想到這一塊,當初他開當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賭一口氣。
當時他和太子爭議,太子認為要了解黎民百姓的民生應該開飯館,生意興隆,便代表百姓豐衣足食,人人都不吝嗇花錢,他卻認為當舖才能了解民生,要不是窮極,誰會把家裡的東西給往外當。
當時年紀小,只為口頭之爭,他就真的開一間樂利當舖,也是劉先生太有本事,十幾年經營下來,居然讓他從一間當舖開到近五百家。
當舖真能反映百姓民生? 自然是,當地方上有許多人開始典當貴重物品時,就可以推論當地是不是有災情發生? 是否官員隱匿災情? 是否有戰事將起? 是不是謠言興起,以至於動盪民心?
當舖提供他不少線索,以此發展下去,他慢慢建立起自己的消息網絡,以便隨時隨地取到各方訊息。
今日他以買田為由,讓韓希帆去典當玉佩,除非城裡還有第二家當舖,否則她只能進樂利當舖典當。  


收下玉佩後,伙計將會給她五千兩銀子,那五千兩銀子代表一個訊息——她走對了當舖,並且劉先生很快就會找到他。
他憑什麼確定? 憑那塊玉佩頂多值三百兩,若她典當的鋪子不是樂利當舖,沒有人會給她那麼高的價錢。
而她……想起她叨叨絮絮的模樣,璟然不由得笑了。
拿到五千兩,她會樂成怎樣? 會不會買一堆食材回來給他做菜? 想起芋頭糕、咸酥雞,他的口水就直冒。
旋過身,璟然打開床邊櫃子,取出裡面的包袱,再從包袱裡拿出《大遼史記》。
回想希帆的話,他不知道四十二章經是什麼,也不曉得為什麼非要湊足八部裡面才有藏寶圖,他不理解她的自言自語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但她的話點出重要訊息——圖可能藏在封面裡。
這些年,大遼人看重仕子,會讀書識字的人,往往在社會中佔有較高的地位,但遼國的造紙、印刷技術遠遠不如大趙,製作一本書的本錢非常高,而他們長年在馬背上奔跑,為保護書冊,往往把書皮做得又粗又厚,而若要藏東西,藏書皮里最自然,最不會被發現。
他早已習慣大遼書冊就是這副模樣,因此沒想過封面中會暗藏玄機,他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從裡面找到藏寶圖,他找來擅長遼語的人,橫著看、倒著看、跳著字看……企圖從文字中看出線索,甚至想過會不會是泡過藥水,必須用火烤或用某種藥水泡過,才能讓藏寶圖現形。
沒想到道理就這樣直接簡單,這就是韓希帆常掛在嘴裡的盲點吧。
璟然拆開縫線,打開厚厚的封面,裡面果然有東西。
他翻過書面,從裡面倒出上百塊碎羊皮? 是誰把藏寶圖裁成碎片? 是想掩人耳目,還是想把藏寶圖毀掉? 眉頭蹙起,他想不通是誰會這樣做?
看一眼天色,將近午時了,韓希帆快回來了,他沒時間追根究柢,急忙把它們塞回書頁裡,再收進包袱,將一切歸回原位之後,他拉開棉被躺平。
門外尚未出現動靜,璟然側過身子,繼續欣賞這個乾淨得令人心情愉快的「家」,桌上的茉莉花日日更換,屋子裡隨時充斥著一股淡淡的甜香。
他終於明白,她每天在屋裡走來走去是在忙些什麼,一間原本佈滿灰塵的鬼屋,能夠被她洗洗抹抹整理成這樣,簡直是奇蹟,難怪她總嚷嚷說自己有潔癖,她果然很愛乾淨。
看一眼地上的絨毛拖鞋,那是她親手做的,厚厚的鞋底,柔柔軟軟的毛皮包覆著腳板,像踩在棉花里似的,每回穿上就不想脫下,他從沒有穿過這麼舒服的鞋子,他喜歡!
說到鞋子,他忍不住想起自己。
過去為他做鞋的人,總想盡辦法在鞋面上繡雲、繡花、繡出一幅富貴,那樣的鞋好看卻不一定舒適,外面的人見著滿心羨慕,卻不知道穿在身上的人其實沒那麼舒服,這便如同他的生活,表面光鮮,其實內裡卻是辛酸無人知。
人人羨慕他為非作歹、恣意妄為,出生在鎮北王府,是皇后娘娘的親侄兒,又有皇帝挺著,闖再大的禍也沒關係。
殊不知皇上雖然很寵溺他,但疑心病卻是極重,要用他卻又處處防他,既擔心他能耐不足、差事辦砸,又怕他太精明能幹,勢力坐大,於是給他一個不學無術的軌褲身分,讓他當個小丑弄臣,就算立了功勞,皇上也不會在朝臣面前大力表彰他,只一語帶過。
而他,時刻要忖度皇上的心思,事事拿捏分寸,深怕一個不小心,背後就是萬丈深淵。
表面上,他應付皇帝、應付長輩似乎游刃有餘,但其實處處算計、玩弄權謀日子過久了,也會厭膩。 所以光鮮? 艷羨? 沒有穿上這雙鞋的人,怎知他的路走得辛苦。
因此他喜歡韓希帆,喜歡這樣的生活,更喜歡這份單純。
隱約地,璟然聽見馬蹄聲,在這村子裡,進一趟城捨得僱馬車回來的,也只有他家那個「不懂得算計的浪費媳婦」了……他的媳婦,想起這四個字,不知道是誰往他心頭澆了蜂蜜般,滿心滿嘴的甜,甜得他止不住臉上的笑靨。
拿起布條重新綁上眼睛,璟然耐心地等待她進門。
【第八章三張椅子浪漫事】
在一陣輕輕的碰撞聲之後,有人進出屋子裡,約莫是在將馬車裡的東西送進屋裡,他聽見自家的門口聚集了不少人,他們低聲討論,聲音裡帶著一些好奇、一些驚喜,當然還有老是擔心姜家沒錢花用的方嫂子,她的聲音揚起,璟然聽得清晰分明。
「姜家娘子,你又買東西回來,這是什麼椅子啊,連站都站不穩,坐在上頭不會跌跤嗎?用的是楠木吶,肯定很貴。」
璟然聽了抿唇輕輕笑著,這會兒又有人要在背後說:這姜家娘子什麼都好,就是不懂持家。
自然也有吃人一分還人一寸的善心人嘆道:若哪天,姜家的日子真過不下去了,大夥兒就合力幫幫他們吧!
她很得人緣吶。
「這是搖椅,張爺爺,您坐坐看,很舒服的。」在希帆的鼓吹下,老爺爺坐上搖椅。
不久,璟然聽見木頭在地板上來回輕壓的聲音,再聽見老人家先是驚呼一聲,然後發出滿足的長嘆。
好奇心起,他真想看看那是什麼椅子,可惜眼睛上的那塊布條遮住他的視線,他無法參與眾人的探奇之旅。 他越來越覺得不耐煩了,真希望二哥立刻找到自己,真希望他用最快的方法「治好」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嘴巴,他迫切想參與和希帆有關的一切。
「張爺爺,怎麼樣,真的舒服嗎?」大武忍不住出聲打破沉默。
老人家一聲長嘆之後,說道:「要是兒子也給咱買一把這種椅子,這輩子就無憾了。」
不過是一把椅子,有這麼神奇? 無憾? 多重的字眼啊,璟然心癢更重,手蠢蠢欲動,他得用盡全身力氣才能阻止自己扯掉眼睛上的布條。
「姜家娘子,這把椅子很貴吧?」
他聽見希帆尷尬的笑聲,不曉得晚上那幾位好嫂子們會不會上門,來跟她分享「持家經驗」? 唇微微掀揚,他可以想像她的表情。
「姜嬸娘,你為什麼要買這椅子?」大武提問,瞬間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我家相公成天躺在床上,就算嘴上不抱怨,我也曉得他的骨頭髮酸,便想給他換個地方坐坐,這椅子坐起來挺舒服的,沒想太多就買回來了。」
「你待你家相公真好。」
男人打心底讚美,如果是他長年躺在床上,自家婆娘不罵罵咧咧、從早吼到晚,他就阿彌陀佛了。
希帆尚未回話,小武聲音嫩嫩的問道:「姜嬸娘,另外這張椅子怎麼有小輪子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39:54

私房妻 第十八章

「這叫輪椅,我想推相公到外面走走,老是關在屋子裡會悶壞的。」
「你家相公娶到你,這輩子算是值了。」張爺爺嘆氣,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璟然,姜家娘子……真是可惜了。
「是張爺爺誇獎。」
大夥兒對著三把椅子又看又摸又讚嘆的,好一陣子方才離開姜家。
關上門,希帆把兩張搖椅拉到窗戶邊,走到璟然身旁,在他掌心間說寫下,「我回來了,給你帶了新禮物,一起去試試吧。」
扶他坐起,把拐杖拄在他腋下,希帆扶著他,慢慢地走到窗邊,坐進搖椅裡,她幫他輕推兩下……璟然終於能理解張爺爺的那聲驚呼和滿足嘆息何來,果真是舒服到無憾。
是她那個世界的東西嗎? 否則見多識廣的自己,不至於連聽都沒聽過。
慢慢地,他學會靠身體的力量讓搖椅輕輕擺盪。
希帆在他身邊的另一張搖椅上坐下來,握住他的手,在上頭說寫,「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金黃金黃的,曬在皮膚上微微發癢,不過風很柔、很舒服。」
他抬起臉,迎向窗戶吹來的風。
她也學他的動作,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吹著暖洋洋的南風,會讓人想到溫柔的南海姑娘。」  


她不在他的掌心寫字,只用說的,因為她無法向他解釋何謂南海姑娘。
他果然不理解,但他的性子已經磨得沉穩,不會控制不住情緒追問。
「謝謝你,我喜歡這個禮物。」他在她的掌心間寫字。
「我也很喜歡。」說寫下這一句,剩下的話她用嘴巴講,「我們那裡有首超紅的歌,幾乎人人都會唱,歌詞裡說,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他是古代男人,從沒想過什麼叫做最浪漫的事,但她用軟軟的口氣說出來,讓他的心微微挑動,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他們一起走過年少、壯年,走入遲暮,共同的人生經歷在那樣一張椅子上重複述說……
簡單卻深刻的畫面,在他心底轉圈圈,想著想著,他笑了,他從來不認為男人該從一而終,從不相信男人可以為一個女人守候,可是她的話讓他心動,如果搖椅上的人是他和她……他要!
深吸口氣後,希帆又道:「海倫公子,我確定了,確定要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確定要和你一起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確定要和你一起坐在這兩把搖椅上走過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走過喜怒哀樂、心情轉變。
「我要扶持著你,一步步慢慢往前走,要和你成立家庭,生一窩小伙子、小丫頭,要和你一起做人生最甜蜜浪漫的事……」
緩緩吐氣,如果是在過去,她會覺得這個決定下得太草率,但在這裡,生活簡單、思想簡單,反而讓她品嚐到生命中最純粹的甜美。
她喜歡他,愛上他吃東西的模樣,眷戀他的懷抱,她迷戀他身上的青草香,喜歡他的手指在她掌心間寫字,喜歡、迷戀、眷戀……無數厘不清的感覺,撩撥她中心的愛情。
是的,她知道這很不理智也缺乏道理,只是天底下有哪個人能夠把愛情規範出一套道理?
她的話教他頓住,然後一顆心翻騰!
希帆不知道這番話對他有多大衝擊,他的心被感動漲得滿滿的,他的心想要飛翔。
聽清楚了嗎? 不是只有他,而是她加上他!
她不拋棄一個無用的「廢物」,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渡過漫長的一輩子,她想在他身上尋找幸福、想要無條件的為他付出,說不出口的感激和感動,讓他想擁她在懷中。
出生在鎮北王府,他是天之驕子,所有想要和他成親、接近他的女人,看上的都是他的身分、是幫他撐腰的皇上,哪天倘若他失去所有的富貴光環,恐怕沒有人願意在他身邊多待一刻。
但她要他,即使他是瞎子聾子啞巴,即使他只能用手指與她對話,即使他無法帶給她榮耀與成就,她依然要他!
不行,他必須說話,必須再確定一次,不然他的心會爆炸。
璟然拉過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你送我禮物,是因為喜歡我嗎?」
寫完,他的掌心順著她的手臂滑到她頰邊,他在等待她的反應。 她笑了,他感覺到她的頰邊微動,然後她點頭,點在他的掌心裡。
倒抽一口氣,他又寫下,「不後悔嗎?丟掉我,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希帆搖頭,也在他的掌心中說寫,「忘記了嗎?我是你的妻子,什麼叫做夫妻?那是種不離不棄的關係,我和你,這輩子不離不棄。」
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激動,只能拉起她,讓她走到自己身前,他將她抱在膝上,擁入懷間,他捧住她的臉,吻住她的唇,那是一個熱情的吻,他不能說話,只好用熱吻來告訴他,他愛她、他喜歡她、他要她、他要他們一生一世在一起……
唇齒間交纏,他身上的青草香和著空氣裡的茉莉花香,把她帶到春、帶到夏、帶進狂熱的愛情區域。
他們吻了很久,吻得希帆腦子缺氧,軟軟地靠在他懷裡,而他則心滿意足地在她掌心裡寫下,「請人在院子裡種下幾棵石榴樹吧。」
「為什麼?」
「石榴,多子。」
希帆臉紅了,他這是在告訴她,他已經準備好要和她當夫妻了。
在那個熱吻之後,他說要種下石榴樹,她卻想搭棚子種葡萄,她不像多數女人那樣,完全遵照丈夫的話行事,卻也沒有刻意將他的意見忽略,她說寫,「靠近門口的地方種石榴,院子中間種葡萄好不好?我一直夢想在葡萄樹下乘涼。」
很好,他喜歡有主見、有想法的女人,更喜歡有話當面講,不在背後搞小手段的女子。
奇怪吧,一個城府深、愛玩弄心機、老是在背後使壞的男人,竟然喜歡有話當面講、不在背後搞手段的女人? 這算什麼?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點頭,寫下,「種所有你想種的樹,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然後他聽到她的笑聲,說道:「總算碰到一個不埋怨我強勢的男人了。」
呋,她這哪叫強勢,真正強勢的女人會在男人面前伏小做低、裝盡委屈,卻在男人背後,用最狠毒的手段對付其它女人,比方……他的母親。
他不喜歡自己的母親,卻不能恨她,因為他身上流著她的血。
也許是希帆很高興自己找到個好男人,因此中午吃飯時,她煮了豐盛的午飯,吃完飯之後,她精神很好的拿起針線縫縫補補,一面做事一面說話。
她說著簡單瑣碎卻也溫馨的話,她告訴他,自己的爸爸媽媽,說教養自己長大的學校,說童年做過的糗事……每一件他都認真傾聽,他想認識她、了解她,想學會她口口聲聲的「價值觀」,雖然他與她曾經相隔幾百年,但他要和她的想法、心情找不到距離。
時間近黃昏,窗外,夕陽落到地平線的那一端,滿天霓虹,金的黃的紅的橘的,織出一片絢麗天空。
希帆將兩人打理好之後,推著輪椅走到他身邊,對他說:「坐上輪椅吧,我們出去走走。」
搖椅、輪椅,這兩把椅子把他的一天變得繽紛精彩。
希帆把拐杖交給他,扶著他拄著拐杖緩緩走到輪椅邊。
坐定之後,她說寫著,「第一次進城,我訂了一把輪椅、兩把搖椅,但椅子的材料是木頭做的,坐起來不太舒服,我趕工做出幾塊軟墊,綁在椅子上,雖然樣貌有點醜,但坐上去會舒服得多。」
璟然點點頭,在她掌心寫字問:「銀子夠用嗎?這幾把椅子很貴嗎?」
她微笑的說寫,「玉佩當了五千兩,銀子夠用了。」
他就是想問出這個答案,五千兩,很好,他和劉先生很快就會聯繫上。
「不過我沒用典當的銀子,鋪子的掌櫃很喜歡這兩把椅子的圖紙,我把圖紙賣掉了,賺得一千二百兩和這三把椅子。」
「真是能耐,以後我可以靠你吃穿?」他寫下。
「儘管靠上來,很快你會發現自己娶了個多有能耐的妻子。」她說寫的笑著。
「我已經發現了。」
他的回答讓她笑個不停,銀鈴似的笑聲聲聲敲進他的心裡。
她曾經對「聽不見」的璟然說過,「不貪心的男人,才有權利得到女人的真愛。」
她說:「如果男人想當四處採蜜的蜂,怎能期待女人花只為一隻蜜蜂綻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0:06

私房妻 第十九章

她說:「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要的愛情是永恆誓約,男人要的愛情是短暫新鮮,我不懂,不斷追求新愛情不累嗎?」
他知道她曾經被許多男人欺騙、傷害,讓她對愛情冷卻,她曾說自己是碗冷稀飯,不會再為任何男人溫暖,那麼是不是他這把柴,熱了她的心,讓她不再害怕愛情?
突然間,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希帆推璟然出門的同時,不由得感激起黑老漢的揠門,因為他的小氣,屋子蓋得很隨便,連隔間都沒有,剛好方便她照料病人,也因為他的小氣,連門坎都省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這整個房子連同院子都成了無障礙空間。
走出家門,關在屋裡一個多月的璟然滿足地吐出口氣,微風吹在身上臉上,讓他整個人感到舒暢起來,他的笑意從嘴角漫入眼底,即使她看不見他眼裡的笑,她也知道他感覺愉快。
沿著小徑,走往村子的另一端,遠遠地村人張大哥看見兩人,揮手向他們打招呼。
「姜家娘子,你帶你家男人出來散步啊?」
「是啊,免得在屋子裡悶得發霉。」希帆笑著與他揮揮手,問:「天快黑了,張大哥要去哪兒?」
「去把我們家大武、小武給抓回來,這兩個混小子成天跑得不見人影。」
「大概在林子裡玩吧。」
「我想也是。」  


他們錯身,道了聲,「回頭見!」
希帆推著璟然繼續往前走,不多久遇到在樹下乘涼的江奶奶和陳嫂子,江奶奶搖著扇子對希帆招手,她推著璟然走到樹邊。
「江奶奶好。」
「好好好,多好的媳婦啊,你家男人能娶到你,肯定是前輩子燒高香。」
「江奶奶誇獎了。」
「滿村子上下誰不知道,江奶奶才不隨便誇獎人,她說你好,你就是好。」在旁的陳嫂子笑著接話。
「陳嫂子笑話我。」
「什麼笑話,分明是實話,你可別太委屈自己,對相公做了什麼都得讓他知道,就算他不能說,也得讓他心裡念著、掛著,知道要好好疼惜媳婦。」
「我相公心裡都明白的。」希帆一臉羞怯。
她的模樣惹笑了江奶奶和陳嫂子。 唉,還是個丫頭呢,怎麼就得擔起一個家、一個這樣的丈夫了,教人多心疼。
江奶奶把話給接回去道:「我兒子前天回來,說城裡來了個金神醫,專治疑難雜症,說要去把神醫給請回來,治治我的老寒腿,要是真管用,要不,你也讓他給你家相公看看,要真能治好,你這輩子也算有望了。」
神醫? 璟然在心中嗤之以鼻,真正的神醫才不會這樣稱呼自己,比方自家二哥,他從不誇讚自身醫術,但經手的病人還找不到治不好的。
陳嫂子加入鼓吹行列,「如果手上不缺錢,就讓金神醫看看吧,聽說知府老爺的爹已經癱在床上半年,他幾根銀針插下去,人就大好了。」
「有這麼厲害?」
「肯定有,最近金神醫的名聲大得很,醫治好不少人,你就試試,如果你相公能夠好起來,你們這對小夫妻就可以加把勁兒,多生幾個娃兒,我想啊,你們夫妻生下的娃兒一定又漂亮又聰明,就像姜家娘子這樣。」
江奶奶的話讓希帆紅了臉。
陳嫂子笑著搭腔,「如果生了個女娃兒,我要替我家寶兒定下來。」
這時候現然也來湊熱鬧,他拉起她的手寫字,「有人和你說話嗎?你們在聊什麼?」
「是江奶奶和陳嫂子,她們說城裡來了個金神醫,治好許多人,要我去尋他來為你瞧病。」她說寫著。
「就這幾句,怎麼停那麼久?沒說別的了嗎?」
他問得她臉紅,本想敷衍,又怕傷他自尊,只好不開口的寫下,「她們要你好好待我。」
「不必她們說,我自然會的。就講這個?沒有其它了?」他有點惡劣,非要逼她說出讓人臉紅的話。
「沒了,就講這個。」一寫完,希帆抬起頭對江奶奶和陳嫂子說:「對不住,我家相公不耐煩了,我推他去別處逛逛。」
栽他的贓! 他幾時不耐煩了? 他明明就很喜歡她們的談話內容好不好,他只是想「參與」。
璟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寫下,「幫我轉告她們,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這種話她要怎麼傳達? 而他居然、居然還緊緊拉住她的手壓在胸口,動作親暱得讓人臉紅。
陳嫂子瞧見,呵呵笑道:「咱們是白擔心了,人家相公對姜家娘子可真好了。」
希帆一張臉變成大紅臉,不知道該往哪裡藏才好,她悄悄地捶了璟然的肩膀,還想再捶第二下時就被他快手快腳的將手握滿掌心,她急著想縮回來,他偏不讓,天曉得他有多喜歡她的撒嬌動作啊。
陳嫂子又道:「瞧瞧,咱們姜家娘子害羞啦。」
希帆尷尬地笑著,這人哪根神經沒扭緊,想曬恩愛也別挑在人前吶。
江奶奶道:「小夫妻就是要這樣才好,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的,一輩子才會順心遂意。」
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她的話讓希帆臉上浮滿紅暈,趕緊說:「江奶奶、陳嫂子,我先帶相公到處走走,下回有空再到家裡來坐坐。」
陳嫂子應了聲,又調侃幾句後,希帆便推著璟然離開。
但才走過幾十步,他們又遇見林嫂子,「姜家娘子,聽說你要教方家嫂子做泡菜水餃?我能去學嗎?」
「可以,想來的人都過來。」
「那上回的炸薯條可不可以也教教我怎麼做?」
「沒問題。」
就這樣,希帆一路走、一路遇到村人,大家都會停下來和她寒暄、說幾句話,雖然知道她很受歡迎,但這會兒他才真正了解她的人緣有多好。
「這裡的人都很喜歡你?」他寫道。
「我做了許多好事。」她同意他的觀察,說寫著。
「比如……」
「比如創造美食,有句話說,收服一個男人得先收服他的胃。這句話不對。」她再說寫著。
「怎麼不對?」璟然認為對極了,他的胃先被她給收服,然後心也跟著舉白旗投降。
「不管是收服男女老幼,美食都是最好的武器。」
璟然微微一笑,「你說得有道理,還有呢?」
「我是村里婦人的典範。」
「怎麼說?」
「對你不離不棄啊!」
「你對我好,不是真心真意,只是想當典範?」他寫著,眉頭皺起。
希帆笑得開懷,湊近他耳邊說道:「天曉得我有多喜歡當典範。」
她以為他聽不到,可他聽得一清二楚,想挑惹他? 唉,她真的不知道他「混世魔王」的封號是怎麼來的。
一把抱住她的臉,他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響吻,他看不見,但尋找嘴唇的本事是天下第一等,拉拉手算什麼,真正厲害的在這裡。
希帆被他吻得亂七八糟,明知道這種行為在這裡是妨礙風化,可……有什麼辦法,她就是抵抗不了他的親熱,原本捶打他的手漸漸停下,抗拒的身子慢慢軟化,不知不覺,她癱軟在他身上。
她完了,要是被人看見,接下來幾百天她都得蒙著臉出門。
他難道不擔心她的顏面嗎?
希帆不知道的是,他的武功可不是練假的,知道現在方圓五里內,沒人!
【第九章起死回生金神醫】
希帆領著一個人進屋,那人的腳步很輕,是練過武功的,他的呼吸平和而緩慢,內力相當不錯。
是誰? 璟然想問。
下一瞬,希帆替他解除困惑,「金神醫,這是我家相公,請您幫著看看,他這病能好嗎?」
是大夫? 璟然頓時哭笑不得,在心裡笑罵希帆,這毒是你親自下的,解藥或許就在包袱裡,不去翻翻可能的解藥,竟然真的把「金神醫」給找來了,這世間能解開舞毒娘子的毒藥有幾個人?
希帆很有耐心地在璟然手心解釋金神醫的「神蹟」,最後再補充說寫,「就算希望不大,我也希望能夠給我們買一個機會。」
她說服了他,因為她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她是真心把自己的未來和他掛在一起,於是他合作地伸出自己的手,讓金神醫把脈。
金神醫一下子皺眉、一下子繃臉,希帆實在看不出來他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能醫? 還是不能醫? 唉,好歹也說句話。
不過江奶奶叮嚀過,「金神醫性子怪,他看病的時候,旁邊的人千萬不能多嘴,否則他鬧起性子,是會轉頭離開的,到時候倒霉的可是咱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0:20

私房妻 第二十章

所以她不管心裡有多著急,都且按捺下性子靜靜等待神醫號脈。
金神醫放下璟然的手腕,又拿開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條,撐開他的眼皮細看,果然……
他看看病人,再望望女子,心裡猜測:到底是誰在假裝? 是誰在對誰演戲?
一個分明是下毒者,卻滿臉的無辜與焦慮;一個分明眼睛已經看得見,卻還要裝瞎子,這是在唱哪一齣戲啊?
好! 既然大家都這麼愛演戲,那他也加入好了。
金神醫轉頭問希帆,「你家相公是怎麼個情形,說清楚。」
希帆輕嘆,她要是能說清楚就好了。 她只好籠統的說:「他看不見、聽不見、不能說話、腳也不能走路,大夫知道這是什麼病嗎?」
見她問得情真意切,好像躺在床上的這個男人真的是她的丈夫一般,金神醫忍不住皺眉。 怪了? 是他的觀察能力退步嗎,怎找不到她說謊的跡象?
金神醫微哂道:「告訴我,這情況有多久了?」
心裡卻想,聽不見? 不能說話? 他真想拿根銀針往那男人耳朵刺進去,讓他嚐嚐真的聽不見是什麼感覺。
「我不是很清楚。」希帆面有愧色,穿越史太短,前因後果她說不清楚。  


「你們不是夫妻嗎?」金神醫反問,想捉出她的破綻。
他不知道的是,希帆是真心當璟然是自己的丈夫。
「我、我……們剛成親不久。」她只能道樣圓謊。
「不久是多久?」
「一個月又十天。打我們認識,他就是這副模樣了。」
金神醫挑眉,她說得既自然又真誠,若不是發自內心,那麼她就是天地間最高明的騙子。 至於男的……他有種衝動想從他的後腦杓巴下去。
金神醫緩慢的開口,「你可知道,他這不是病,是被人下毒的,這毒在他身上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希帆驚呼一聲,「下毒?!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金神醫反問。
「他有仇家嗎?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能下這麼重的手呀,這是要毀人一輩子吶,當年西漢呂雉心存嫉妒,把戚夫人砍去四肢、挖出眼睛、雙耳灌銅、做成人彘,在青史上臭名萬年,那下毒之人就不怕下地獄、不怕被惡鬼刨心、不怕現世報應嗎?」希帆為他感到忿忿不平,像噴火龍似的一口氣把火給吐盡。
這些日子早晚在他身邊服侍,她比誰都清楚,又聾又啞又失明、不能走的黑暗世界有多恐怖,倘若他打出生就是這個樣子,沒見識過花花世界,或許還以為這樣子的人生是正常的,而若他小時候生病,變成多重殘疾,多年下來也能漸漸適應,但如果是短期間硬生生被人毒害成這副樣子,那人真是沒心沒肺,惡毒得媲美賓拉登。
金神醫瞄她一眼,話說得這麼重? 她當真不知道是在組咒自己嗎? 他有些遲疑了,難道她不是姜媛?
不可能,他還沒老眼昏花到認錯人。
她強忍心中惡氣,問:「金神醫,我相公這毒可有藥醫?」
「有,不過藥材昂貴,不是一般人付得起。」
「再貴都不打緊,只要能夠醫好,請您開藥吧。」
「是嗎?一帖藥二千兩也沒關係?吃一帖不夠,得連續吃三帖,也沒關係?」
金神醫的話讓璟然忍不住翻白眼。 六千兩? 他這是在殺人還是救人?
這會兒,他已經猜出金神醫是誰了。 呸,老用這招試探人,他就沒新把戲可以玩了嗎?
璟然挑起雙眉,滿臉的不屑加嘲諷。
但希帆卻是揚眉、笑唇加滿眼興奮,對她來說,錢不過是身外之物,倘若海倫的病能夠好起來,六千兩算什麼?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大事。
金神醫細細觀察她,傳言舞毒娘子嗜財如命、一毛不拔,要她拿六千兩來演一場博人同情的無辜戲碼,她捨得嗎? 肯定捨不得。
目光掃過,他發現璟然的表情,這小子認出他了? 也對,就算看不見,他也不是可以隨意矇騙的傻子。
「怎樣,醫不醫?」金神醫問。
「醫,當然要醫!銀子的事別擔心,金神醫儘管開藥便是。」希帆鄭重的道。
「有你這句話,我馬上回去抓藥。」說著,他收拾好東西便離開。
關上門,希帆才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一說寫在他的掌心。
「太貴了。」這對璟然而言是多此一舉。
「別擔心錢的問題,玉佩我典當五千兩銀子,兩張圖紙換得一千二百兩,再加上包袱裡剩下的五百兩,足夠了,只要你的身體能夠好起來,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咱們絕對餓不死的。」
見他仍然猶豫,希帆又說寫下一行字,「活著,花掉的是財產;死後,留下的是遺產,我們多用點財產,少留些遺產。」
她的話逗樂了他,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過來置在自己懷中,想著六千兩就能換得她這番話,值了! 只不過那位獅子大開口的「金神醫」嘛……沒關係,就讓他得意個幾天,接下來就準備承接自己的算計。
希帆靠在他懷裡,環住他的腰,柔聲道:「你不必擔心錢的事兒,我挺能幹的,賺錢於我只是小事一件,別說在這裡,兩把椅子能夠賺到一千多兩,就是在我們那個時代,我也是1人之下無數人之上的經理級人物,不簡單吧,我絕對能夠把你養得好好、照顧得好好的,不會讓你吃苦。」
這話她沒寫下,是用嘴巴說出來的。
她知道這話太傷男人的自尊心,會把男人給嚇走,只不過她是個獨立自主、強勢又有點霸道的女人,她習慣主張一切、安排一切,她決定要把他的病治好,所以再多錢她都會出。
聽著她的話,璟然心裡沒有難過,而是有些怪異的感覺。
他沒想過讓女人養,更沒想過讓女人承擔生活裡所有的辛苦,在他的想法裡,女人只需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待男人的疼惜就好,可是她竟說要擔起所有責任,專心對待自己。
他是何其的幸運啊。
所有人全盯著璟然看,小小的屋子裡圍了密密實實的四、五圈,村人都到她家裡來「見證奇蹟」。
希帆壓根想不出事情是怎麼傳出去的,金神醫沒有對她講過的話,村里人竟然一個個都知道。
他們說:金神醫一帖藥下去,姜家娘子的男人就會立刻聽得見、說出話,三帖藥吞下肚,眼睛就能恢復光明,腳倒是比較麻煩,但是再麻煩也就是十幾帖藥的功夫而已。
聽到這些話時,希帆又興奮又害怕,興奮的是,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她的海倫公子很快就會變成正常人,至於害怕……她害怕希望越高、失望越大,所以她盡可能不讓這個消息傳到海倫耳裡。
不過村里人最津津樂道的還不是這一點,而是那三帖藥竟然得花六千兩銀子。
六千兩耶! 都可以在人牙子那裡買下六百個粗壯結實的男人了,不知道姜家到底有多少家產,怎麼可以這麼揮霍,都花不完?
不管怎樣,如果金神醫真的能夠把一個廢人給救回來,那他不是神醫,這神仙!
因此這會兒,大家都用一種看著瀕臨絕種動物的表情,望著即將「痊癒」的! 。
圈圈中間坐著男主角,旁邊坐著正在為主角號脈的神醫,花大把銀子的女主角神色不安,滿臉緊張又深情款款地望著自己的男人。
湯藥喝下去,已經半個時辰了,剛剛金神醫信誓旦旦,一個時辰內,他必定能夠開口說話,越來越接近答案揭曉的時刻,大夥兒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要是可以,大家都想幫他講幾句話。
金神醫望著璟然,憋住滿肚子笑意,這傢伙是不服氣吶,想要和他槓上。
唉,傻氣,雖然從小到大兩人對峙無數次,自己從沒贏過,但這會兒他是「病人」,自己是「神醫」,他還想要贏的機會微乎其微啊。
金神醫笑出一雙彎彎的月牙眼,湊近璟然身邊,以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道:「你再不開口,我只好揭穿你的身分了,到時候……」
到時候希帆會受到重大驚嚇,她編的謊言會不攻自破,村人對她的善意會瞬間瓦解,轉為懷疑……只是這麼一點點的想像,就能預料她會有的難受與驚疑,璟然無法忍受了,該死!
但他性格中有些固執,他最痛恨接受別人的威脅,所以硬起下巴,咬緊牙關,對「金神醫」表明自己強烈的不滿。
金神醫會介意嗎? 當然不,但璟然細微的表情已經洩露出他的秘密,讓金神醫看見他對舞毒娘子上心? !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0:32

私房妻 第二十一章

只是這怎麼可能? 他無法想像。
京城裡鬧得沸沸揚揚,大家都說申璟然沒把舞毒娘子放在眼裡,自視甚高的薑媛咬牙痛恨,一怒之下把他擄回去當新郎,眾人都在等著看笑話,還有朝臣說著風涼話:等娃娃生下來,申家是認還是不認?
他不認為這是真相,祖父、父親和大哥肯定也是這樣覺得,他相信三弟不知道又領了什麼秘密皇差,必須離京一段時日,這才故意惹上舞毒娘子,以她做為藉口在京城消失。
雖然自家三弟做什麼事都自信滿滿,但舞毒娘子出神入化的使毒手法讓他心存憂慮,於是沿途尋找線索,一路從京城跟下來。
但他還是跟丟了,只好化名為金神醫在附近到處替人看病。 沒想到姜媛竟會出現向他求醫,醫毒本是一家,別人不知道,但他怎麼可能不認得舞毒娘子?
認真算起來,她的師父和他的師父是師兄弟,照輩分,她還得喊自己一聲師兄呢。 誰知她竟像是不認識他似的,求醫求到他跟前來,希望他能替她相公看病。
江湖傳言,舞毒娘子以男子精陽之氣養顏,三十餘歲之齡卻貌似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這是個荒誕不羈的謠言,她本來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而她那一身毒,哪個男人沾上必死無疑,且她練的是至陰之功,敢碰男人,數年功力毀於一旦,所以傳言聽听就好。
可她居然說自己有相公,這怎能不引起他的好奇? 何況他還有個被她擄走的弟弟呢!
另外還有一點教他詫異,是她身上的毒似乎隨著怪異的體味消失,已經不存在,至於武功,不管是呼吸吐納還是行走舉止,都看不出她曾經習武。
當下他曾懷疑,她和姜媛只是面貌相似,並非同一個人,直到他看見「她家相公」,這才確定她就是舞毒娘子。  


他做過種種假設,莫非她愛上自家弟弟,心甘情願為他散盡一身功力? 果真如此,就真是天大地大的大八卦了。
只是這份感情,他不認為能得到好結局,一來是她的身分在繼母那邊就過不了關,再則宮裡曾有傳言,皇上看中璟然,想把最疼愛的永華公主賜婚給他,如果傳言屬實,龍椅上那位怎能允許一個江湖女子佔了主母的位兒?
「金神醫,沒動靜啊!」張大哥忍不住問出口。
金神醫也就是璟然的二哥申瑀然,他回過神來揚眉笑道:「有點耐心,再等等……奇怪?」
「什麼事情奇怪?」金神醫開口,好幾個人同時接話。
「我覺得這位相公好面善啊,姜家娘子,冒昧請教,不知你相公是不是京城人士?」
希帆額頭浮現黑線,她要是知道就厲害了,她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誰知道什麼京城? 敢問神醫,您說的是紫禁城還是開封府?
希帆正憋著,就听見床上的璟然開口了——
「希帆……你在哪裡?」
他、他、他……海倫會說話了? ! 希帆強烈感受到蘇利文聽見海倫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激情和激動,重點是他叫她希帆,難道原主的名字和她一模一樣? 難道她其實不是穿越,而是重生在自己的前世身上? 這會兒她的心裡亂成一鍋粥。
他的嗓音很好聽,他喊自己名字的語調很感性,他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這一刻,她確定到不能再確定,確定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見璟然伸出雙手在身前探索,方嫂子把希帆往前一推,笑嘻嘻的說:「發什麼愣呀,你家相公在找你呢。」
希帆走到他面前,微微顫抖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貼著掌心,一股電流竄過兩人心中,他懵了,她也懵了,像有什麼東西在迅速滋生似的,一晃眼功夫,密密麻麻地覆蓋住兩個人、兩顆心。
無法形容這種感受,不知道什麼在兩人之間膠著,不明白這種帶著濃濃興奮感的情緒叫做什麼,只是他們都清楚,清楚自己不願意放開彼此的手。
「快說話啊,多講幾句話。」
看見這一幕,陳嫂子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姜家娘子人好心善、親切大方,這麼好的人,當然要配個好夫婿,如果她的男人能夠徹底好起來,她的下半輩子就有依靠了!
「你真的聽得見嗎?」希帆的雙眼閃爍著光芒,亮亮的、水水的,讓在場不少人看晃了眼。
真美啊,姜家娘子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只可惜人美命不美,但是現在……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吧。
雖然觀看群眾很多,但他們都捨不得放開彼此,璟然固執地牢牢握住她手,任由旁人小聲笑話自己,但他從來都不在乎旁人,只是臉微赧、心微悸,他一心一意只想把她摟進懷中。
璟然不知道自己也有害羞的時候,申瑀然也不知道,他細細盯住兩人,越看越是一頭霧水,分明是假戲卻怎地……一個演得比一個還真?
而弟弟居然喊她「希帆」,而不是「姜媛」? 會不會入戲太深?
弟弟是擔心對方下毒手,才不得不刻意敷衍,免得功虧一簣嗎?
不對,璟然都認出他了,心頭肯定清楚得很,自家二哥絕對會保護他,那麼現在到底是在演什麼?
「快回答啊,小娘子等著聽你的聲音吶!」林嫂子笑話璟然。
「是,我聽見了、能說話了。」璟然答得有些傻氣,換來一群人的低笑。
「行了,大家都回去吧,我還得給病人針灸。」
申瑀然出口趕人,雖然大家都想留下來看神醫用銀針扎人,但神醫的話誰敢違逆? 說不定哪日自己得求到神醫頭上。
方嫂子擅長看眼色,連連揮手道:「都回去、都回去,小兩口不知道多久沒好好說話,咱們別在這裡礙眼。姜家娘子,今兒個泡菜餃子肯定沒時間做啦,明天我們再上門叨擾了。」
她說著眨了兩下眼睛,村人見狀全笑開,沒多久功夫,滿屋子人走得一干二淨,只剩下申瑀然和夫妻倆。
希帆看看神醫,再看看海倫,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見證中國醫術的博大精深。
好厲害、好神奇、好鬼斧神功! 西醫開刀需要復原期,金神醫居然一帖藥下去,海倫就立刻聽得見,這種醫術、這等解毒功夫要是穿越到2015年,誰還會害怕食安問題? 餿水油算什麼,小case啦!
「希帆,你去做菜,咱們留金神醫吃飯。」鬆開她的手,璟然很清楚二哥在等著自己的解釋。
「哦,應該的,我去跟李奶奶借一隻雞。」她正尷尬著呢,他終於肯放開自己,忍不住鬆口氣,提起籃子急急忙忙的離去。
【第十章糖衣包裹的謊言】
屋內只剩兩人,申瑀然扯掉璟然臉上的布條,與他四眼相對。
申瑀然的臉色不善,只差沒怒目相向。 「說吧,你怎麼會在這裡?姜媛怎麼會變成什麼希帆?敵人對手怎麼會變成夫妻?不會是你真的把人給吞了吧?」
如果最後面那件事是真的,他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姜媛會失去內力,只不過無法解釋,為什麼璟然還沒牡丹花下死。
璟然回望二哥,臉上慢慢地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申瑀然瞪他一眼,做了件他一直很想做的事——朝他的頭上巴下去。 「笑什麼?我在問你話,認真一點!」
「二哥還是捨不得我,捨不得爹和祖父,對吧?」
提到這個,申瑀然臉色黯然、心微酸,心頭有著淡淡的罪惡感。
祖父很早就將鎮北王的爵位傳給爹,自己回京養老去。
這是檯面上的話,事實上就是擔心功高震主引起皇上猜忌,所以功成身便退,北疆一旦固若金湯,便立刻將虎符交還給皇上。
這招做得很漂亮,自古至今,多少大將軍無法終老,而爺爺的「識相」,替他自己也替申家留下無上榮耀。
祖父離開北疆,父親頂上其爵位,這是因為皇上怕人批評「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下做出的決定,但那幾年連連削減兵權,父親受盡委屈,卻硬是咬牙忍下,因為他和祖父一樣明白皇帝的心頭病。
大哥十六歲那年,皇上把父親調離北疆,讓他回京在兵部領個職,話說得好聽,是讓申府一家人團聚,但真正的理由是「就近看管」。
為擔心申家微詞,北疆之地皇上讓大哥去了,對皇上而言,大哥只是個手無兵權的小將軍,不足為懼。
但虎父無犬子的道理,祖父知道、父親知道,他和二哥也知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0:47

私房妻 第二十二章

大哥不只驍勇善戰,更是足智多謀,爺爺自小便看出他的不凡,相信只要給他一個機會,大哥必定能夠建功立業、留名青史。
申家三個兒子、三個娘,他爹鎮北王的前兩任妻子命薄,皆在生下兒子之後不久就過世了,他的母親是爹的第三任妻子,母親雖然不壞,但自從他出生之後便全心全意替他爭取謀算。
母親當然希望他能承襲爵位,但她心裡也明白,申家的嫡長子是大哥申佩然,就算老天爺厚待自己,讓大哥不幸在戰場上發生意外,但接在後頭的,還有二哥申瑀然,母親想要他承爵是難上加難,因此過去多少年,明里暗地母親不知使過多少手段,當然,為了家風面子,只要不是太過分,祖父和父親都不會為難她。
可是那些手段他們三個兄弟都心知肚明。
母親的性格讓祖父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她,於是將大哥和二哥帶在身邊教養,眼看申家的嫡長子和次子在老太爺手裡,長成一株好秧苗,母親又羨又妒,便以公平為由,鬧著把他也塞到老太爺身邊。
因此三個兄弟朝夕相處,一起學習、一起玩鬧,日復一日的情感深厚,雖然有「鎮北王爵位」這塊大肥肉,卻是誰也不願意算計誰。
他認為自己年紀最小,爵位與自己無關,根本不理會母親的妄想;大哥則是相信他自己有足夠的本事,日後定能靠雙手替自己掙得侯爵之位,因此鎮北王這塊肥肉他半點都不留戀;而二哥心知肚明,三個兄弟當中大哥最勇敢果決、善謀能斷,他這個弟弟城府最深、行事出人意表且天資聰慧,不管是大哥或他,都比二哥更適合襲爵,因此在一次科考事件之後,二哥就找了個藉口離家行醫。
「我捨不得你?你腦子被毒壞了嗎?淨想這些有的沒的。」他真想拿根銀針在弟弟額頭上紮幾針,把他的腦子扎得清醒一點。
「二哥寫回來的家書裡說自己在江南行醫,江南、京城,一南一北,距離遙遠,怎麼能知道我被舞毒娘子擄走,立刻追過來解救?」他挑挑眉,手勾上申瑀然的肩膀笑道:「可見得二哥不放心我,知道我是個闖禍精,成天到晚惹禍,才會留在京城,隨時隨地替我收拾爛攤子,對不?京城、京城……二哥能夠躲在哪裡……哦,」他恍然大悟。 「二哥躲在呂相爺府裡對不?呂小姐體弱氣虛,二哥是去呂府當神醫了?」
申瑀然翻白眼,藏了大半年都沒人發現,誰知竟兩三下就被弟弟猜出落腳處,這個弟弟腦袋不知道是怎麼長的?
「我留在京里不是因為你,是因為祖父年紀大了。」  


「這話有本事就到爺爺面前說去,我敢保證,二十下手板跑不掉!」他家祖父老當益壯,誰敢說他精神不好,他就讓人好看。
「行了,別轉移話題,快點說,你和姜媛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媛,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啊! 璟然猶豫地望向二哥,不確定該不該把事給說破,但……
要算計他,還真的不能把他給蒙在鼓裡。
「我從皇上給的任務說起。」
「這回皇上給你什麼任務?」
「尋寶。」
「你的意思是……」
「沒錯,就是傳說中大遼……」
三十年前,先帝在世的時候,大遼曾經用十萬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打到京城,迫使先帝領著百官暫避昌州,後來璟然的祖父申老將軍從南方領軍救駕,將遼人趕出京城。
然而近兩個月的屠戮,京城十室九空,屍體堆得像山一般高,金銀財寶被掠奪一空,祖父雖然立下大功,先帝卻無力封賞,於是封為鎮北王,從此長年駐兵北方,防遼人再度進侵。
據說當初領兵的大遼將軍,帶那麼多金銀財寶上路,拖慢行軍速度,眼見追兵緊跟,於是在烏藍山腳下,尋到一個賺密的洞穴將寶藏埋起,並繪製藏寶圖藏於《大遼史記》裡面,預備日後帶軍再返中原將寶物奪回。
沒料到,北方有申將軍長駐,遼國將領終其一生無法再踏足中原半步,據說他心有憾恨,直到吞下最後一口氣也不願瞑目。
世人都在猜測,那筆金銀有多大的數量,於是有不少人深入烏藍山,希望能夠尋到那筆寶藏,只不過山勢險峻、地形詭異,還有許許多多無法預料的狀況和猛獸,多少懷抱發財夢的人一入深山便失了音訊,再也回不來。
而這筆寶藏始終是皇上心頭的一根刺,更是先帝一輩子最大的恥辱。
「皇上找到那本冊子了?」
璟然點頭。 「皇上把這件事交給我辦,本以為天不知地不覺,沒想到消息還是洩露出去。」
「知道是誰把消息洩露出去的?」
「沒有證據,但我猜得出來是誰。」
「皇上身邊的人?」
見璟然又點頭,申瑀然再問:「然後呢?為什麼你會和姜媛牽扯上關係?」
「皇上把《大遼史記》交給我後,又撥了幾個精通大遼文的人下來,那幾個日夜,我們關在密間裡想盡辦法解開藏寶圖的秘密卻無所獲,後來我放棄從字裡行間找到破解法,便帶著書冊離開皇宮,準備先往烏藍山走一趟。但是在返家途中卻遇見姜媛……」
「所以你故意跑去調戲人家,讓她又怒又惱,當著眾人的面把你擄走,好坐實你不在京城的理由?」申瑀然無奈的接話,璟然行事向來出人意表,又讓人覺得無言。
「連二哥也這麼想?唉,是啊,不只二哥,皇上肯定也以為我是想避人耳目,才用這麼高調又誇張的方法離開京城,以便秘密調查寶藏吧!要不然怎麼會一個月過去了,官府沒發下海捕文書,皇上也沒派人救我。」
「難道不是嗎?」申瑀然聽出蹊蹺。
「那是姜媛刻意製造出來的假象,只是我不知道她為何會曉得我有可能這麼做事。」
「那麼真實情況呢?」
「當時我滿腦子還在想著破解之法,沒注意到一個從身邊走過的小丫頭,帕子裡竟藏了軟筋散,等我發覺味道有異閉氣時,已經來不及,她抓起我的手往她自己身上擱,讓旁人都誤以為我在輕薄她,接下來我只能乖乖任由她擺佈了。」
「當時大街上有很多人親眼目睹。」
「對,姜媛很聰明,她當眾演這場戲,而皇上知道我再離譜,也不會當街對女人不規矩,因此必定猜想我做出此舉必有深意。策劃此事之人,能將皇上的心思脾氣抓得那麼準,除了他,還會有誰。」
當今皇帝算得上是明君,他治理朝政、推廣政令不遺餘力,自從他上位,百姓生活富足、四海昇平。
然而他的疑心病相當重,時時防範身邊的每個人,即使對朝廷有功、對皇上盡忠的武官文臣,皇上也從不敞開心胸,唯有對塗伯障言聽計從,也許因為他是太子少傅,從皇上年幼時就陪在皇上身旁,也許因為他做人低調,不結交群黨。 但這老傢伙貪財得很,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出賣,現在面對這麼一大筆寶藏,他怎能不眼紅?
「後來呢?」
「這一場演出來的對決,最後四肢酸軟的我被丟進馬車裡,她把我從京城運出,連夜趕路、餐風露宿,剛開始我還心存僥倖,以為是半個月前,我在酒館裡對舞毒娘子的美貌不屑一顧,惹惱了她,才會碰到這種破事,也許戲弄我一番之後她就會放我離開。」
申瑀然點頭,璟然的推論很合理,這個想法七彎八拐的「小師妹」,通身上下都是缺點,唯一的優點是她不嗜殺,因為她覺得血很髒,並且不喜歡弄髒自己。 「那你什麼時候開始發現不對勁的?」
「在她換了七、八次馬車,東繞西拐把我帶到這個偏僻的村莊里之後。」
如果只是戲弄,她不必買下一間屋子,不必不斷換馬換車、防止別人追踪,不會編造謊言謊稱兩人身分,更不會在他身上翻出《大遼史記》時,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所以她知道他在做什麼? 或者說,她知道他即將要做些什麼?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然後呢?她怎麼會變成什麼希帆?」
講到這裡,璟然突然神情鄭重地問申瑀然,「二哥,你相不相信靈魂穿越?」
他把一切的經過鉅細靡遺的告訴申瑀然,說出姜媛死而復活的心驚與懷疑,說自己如何裝聾作啞、保護自己,說她誤以為兩人真的是夫妻,對他掏心掏肺,也說穿越、網絡、二十一世紀……等等一堆神奇又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1:02

私房妻 第二十三章

講完了這一大串事實之後,兩人同時沉默下來,申瑀然是在消化這令人難以理解的事,而璟然則是看著他的反應。
半晌,申瑀然心裡雖然震驚,但反應還算鎮定的問:「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璟然微笑,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把二哥拐回去。 不過這些話不能說。
「當然是先把皇差給辦了,然後回京交差。」
「我講的不是這個,你對韓希帆是認真的嗎?」
是認真的,但不能讓二哥知道,於是璟然嘻笑道:「哪有可能,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母親那個性子。」
帶希帆回家,要是母親沒把她給活活折騰死,他願意改姓!
母親一心一意要抬高他的身分,讓他接下鎮北王府爵位,那麼明顯的心意,明顯到大哥和二哥都自願讓出位置,讓他順理成章當世子爺,他怎麼會能夠不理解母親?
所以希帆不能在家人面前曝光、不能引起二哥的懷疑,他必須竭盡全力保護她,讓她不受母親傷害。
「所以你並沒有要和她成為真正的夫妻?」
「二哥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她又沒有雪芬表妹漂亮,也沒有我那兩個姨娘和通房溫柔,我與她不過是假鳳虛凰各自演戲罷了。」  


本來就是城府極深的男人,在皇上面前說謊,他都能說得誠摯十足了,何況是在二哥面前。
「可我看她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真心實意又怎樣?身分擺在那裡,父母親是不可能讓我娶她進門的,皇上那裡更過不了關,至於韓希帆自己,把她帶進鎮北王府,恐怕不到一個月就會被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
他一句句全是違心之論,明知道自己滿口謊言,可光是想到分道揚鑣這四個字,他的心就會冒出一陣陣的抽疼,他喜歡她,真的很喜歡!
「換句話說,這裡的事情結束後,你會辦好皇差,接下賜婚聖旨,娶永華公主為妻,乖乖聽母親的安排當上世子爺?」
「是不是我當上世子爺之後,二哥就會回家?」
想起繼母和祖父,申瑀然猶豫了一下後才回答,「是。」
「既然如此,二哥就別離開京城了,待在我們可以隨時聯繫到的地方好嗎?」
「知道了。」拍拍弟弟的手背,申瑀然輕聲問:「說說韓希帆,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聰明能幹,有點潔癖,會照顧人,沒有心機,體貼善良,會替人著想……」說起希帆這個人,他都已經極力克制了,卻依然滔滔不絕。
「聽起來,她的優點很多,你難道對她不心動?」
申瑀然開始同情希帆了,在整件事情當中,她是被無辜牽連的那個,想起她用六千兩銀子換三帖藥的豪氣,想起她聽見璟然說話時的滿臉感激,她對璟然不是普通感情。
「當然,這種穿越女不是走到哪邊都能遇見的,你看見窗邊的搖椅和牆角的輪椅了嗎?能夠想出這種椅子的主意,大趙國上下除了她,沒有別人能做到。」
說謊話的技巧之一:一篇謊話當中必須加上幾句真心話,才能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這段是真的,她的優點很多,他對她非常心動。
「既然如此,她有沒有可能不計較名分,願意屈居妾室?」
璟然搖頭,「不可能,她有感情潔癖,無法和別人分享愛情;她追求完美,不願意將就瑕疵男人……」
申瑀然聽完後,忍不住嘆息一聲。
希帆飛快的奔跑,跑得兩側腹邊隱隱作痛,汗水濕透她的額、她的臉、她的背、她身上每一寸乾爽,也刺痛她的眼。
她一口氣沖到河邊,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會這樣絞痛。
傷心、難過、痛苦、委屈,無數無數的情緒在胸口衝撞不已,她疼、她痛,她聽到心臟碎裂的聲音,她感受到全身血液凝結成冰,她覺得自己無法動彈、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她沒有雪芬表妹漂亮,也沒有我那兩個姨娘和通房溫柔,我與她,不過是假鳳虛凰各自演戲……」
他的話,把她的大腦攪和成一團亂麻,把她的知覺搗碎捶爛,恍惚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仰頭望向灰濛蒙的天空,重重的烏雲壓在天空上,沉重了眼睫也重了淚水。
曾經,她被很多男人騙過,他們因為她的能幹聰明愛上她,又因為能幹聰明而離開她,他們教會她愛情只是一段經歷,永恆只是小說家筆下的形容詞語,當經驗值不斷累積時,她對愛情失去信心。
於她而言,愛情過程並不完全幸福,失戀後伴隨而來的痛苦,曾經讓她反復自省,甚至她想放棄自己的驕傲與霸氣,直到她清醒,如果連自尊驕傲都沒有了,她身上還有什麼東西比別人強?
無法丟棄個性特質,她只能選擇在愛情的盛宴裡缺席。
她以為可以慢慢訓練自己,直到對孤獨不再畏懼,到時她就可以頂天立地,活得坦然而自信。
她幾乎成功了,成功地讓忙碌的事業驅逐一個人的孤單,她慢慢學會品嚐寂寞的美味,她告訴自己:那是沉澱,每個人都需要絕對安靜的時間和空間與自己對話。
沒想到在初戀男友的婚禮中,她撞見自己的脆弱,幾碗黃湯,她穿越了。
不再需要男人的自己,遇見男版海倫凱勒,她不確定這是上天對她的試煉還是懲罰,但不管是哪一種,她都坦然接收,她韓希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輸。
她還笑咪咪地自我解嘲:這種不依靠我就活不下去的男人,總算跑不掉了吧!
她是個有責任感的女人,所以她付出、她盡心、她努力,這是基於負責。
然而她不確定在什麼時候、哪個時機,自己把心交出一點點、一點點、再多一點點。
因為這個男人樂意傾聽,因為在某個時候,她總覺得能夠得到溫暖慰藉,因為有他在的空間裡,寂寞失踪、幸福感飽足,因為他滿了她的心,所以她為他用心、用情。
是不是很諷刺? 到頭來,她的盡心用心只是一場偽裝戲!
是,她聽見了,聽見所有的秘密,皇上、王爺、尋寶、永華公主、姨娘、通房、世子爺……真是了不起啊,原主居然是舞毒娘子薑媛,她這種肢體不協調,連跑步都會拐到腳的女人,居然會對別人下毒,她要是真有本事,肯定要把那些愛劈腿的男人一個個毒死。
不,毒死不解氣,她要在他們身上下情蠱,只要性慾起,情蠱就會開始吞噬內臟,讓他們痛到不舉。
呵呵呵……希帆笑得既淒涼又心酸。
怎麼能不心酸? 她在二十一世紀被欺得不夠,還跑到古代來繼續被男人騙,她是皮太厚、心臟太強,還是腦袋太殘? 所以嘍,真的是她的問題,只要有機會,天底下的男人都想從她身邊撤退?
他說他和她是假鳳虛凰各自演戲? 她的真誠在他心裡只是演戲? 她的努力在他眼底是虛假?
想到自己竟然做了兩把搖椅,打算和他一起慢慢變老,想要和他一起回想過往的點點滴滴、幸福微笑,想要……想要種下多子的石榴,和他一起培育新生命。 想到這一切的所有事她就覺得可笑,原來所有的事,只是她單方面的「想」。
想起他的身分,她終究還是沒有脫離穿越真理,男版海倫竟是身分高貴、地位權威,能娶公主、當世子爺的上流社會菁英分子。
誰說穿越沒有福利? 穿越就是會碰到金字塔頂端的社會高層,偏偏她這個自信自尊自傲的笨蛋穿越女,還以為自己很屌,屌到以為對方一輩子都離不開自己,屌到驕傲地告訴他,自己有多強的掙錢能力。
夠不夠白痴? 遇見大老虎卻錯認對方是波斯貓,連鄰家嫂子都看得出他是富貴人家出身,只有她自己拿他當同是天涯淪落人。
以為他失聰,她肆無忌憚地對他發表演說,一句句訴說著前世,說自己不願意對男人示弱,說曾經往肚子裡吞的委屈,她不斷講著,而他則安靜聽著。
慢慢地,數不清的傾訴治療了她的心,曾經的傷痕累累被撫平,她愛上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她戀上他懷抱裡的溫度。
無數次,她在夢裡與他成為貨真價實的夫妻;無數次,天亮醒來看著他圓圓的嬰兒肥臉,心裡想著如果非得嫁人,她願意嫁給海倫公子。
沒想到……
「虛偽、假象、謊言!韓希帆,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痴!」她一拳捶向身旁的樹木,大樹屹立,而她痛進靈魂裡,原來她的攻擊是如此的蒼白而無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1:18

私房妻 第二十四章

對,她是腦殘,人家有帝王家的小公主在等待,她竟敢幻想與他一輩子?
他還說要各走各的路,原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在一起,從頭到尾,他只是作戲而已。
他裝聾作啞,因為害怕舞毒娘子一不作二不休,把他的性命給結束,於是他閉上嘴巴,得到總統級的服侍和對待,不必交代自己的秘密就可以得到她的全部秘密。
瞧他,一個古代人卻可以跟他二哥把穿越說得輕而易舉,把網絡描述得如此傳神,還能夠得意洋洋地說自己像偶像明星,如果生在二十一世紀,肯定會紅透亞洲… …
是她的口才太好,還是他的理解力太驚人? 她該不該為自己的解說能力在古代開一門課就叫「未來世界走向」?
當業務的她,溝通能力不是普通的棒,對不?
他還把她的話全聽進去了,知道她有感情潔癖,無法和別人分享愛情,不願意將就瑕疵男人……
知道她不要在口袋裡收藏小三的男人,知道她寧可快刀斬亂麻,也不願意沒有結局的愛情糾纏人生,所有的事他都清楚得不得了,可是那麼清楚的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戲演得那麼真?
真誠到害她以為,他和她可以從現在到永遠,可以從黑髮到白眉,做一對人人羨慕的夫妻。
虧她還認真盤算過他們的未來,認為窮一點沒關係,她不介意盜用別人的智慧財產權,反正良知無價,以後再慢慢培養就成。 辛苦一點也無所謂,有個好男人陪著一起辛苦,她會覺得生活像摻了蜂蜜的苦瓜汁,嘴苦心甜、有益健康。
何況那樣的苦,苦不過孤獨。  


可是……這全是假的!
如今大夢初醒,這才發現她的真情換來的是一場假戲,他讓她去典當玉佩,害她誤以為他也想認真規劃未來,沒想到那是強call救援小組的呼叫器,他真正想規劃的是如何盡快離開她。
怎麼會這樣? 在她覺得穿越不是壞事的同時,事實讓人心碎。
怎麼會這樣? 他那樣聰明、她那麼笨,她卻偏偏選擇他來交手?
怎麼會這樣? 什麼話都不必說、什麼事都不必做,他就能把她唬得團團轉,現代女強人在古代人眼裡成了個傻B.
她應該學習柳樹村的婦人,應該逃離他、逃得遠遠的,那麼現在她就不必選擇是該嘲笑自己還是嘲笑命運?
她總是被騙,被騙一次叫做呆,被騙無數次叫什麼? 無可救藥? 那麼從現代一路被騙到古代的韓希帆又該怎麼稱呼? 腦殘智缺?
老覺得自己是個精明的女人,怎麼會在愛情這條路上不停的跌倒? 倘若是膝蓋不好她認了,偏偏她年輕氣盛、凡事要強,她的背挺得比任何人都直,踩著三寸高跟鞋,還要求自己每個步伐都要跨得又重又穩,但……
淚水刷下,希帆不是自暴自棄,她是無能為力了,對自己,也對愛情。
書上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人定勝天」,錯! 那是用來哄騙凡人拚命向上的勵志句子,事實根本不是如此,它告訴你再拚一點、再用力一點,就可以突破困境、找到一片新天空,哪裡曉得當衝破瓶頸時,還會撞上瓶塞,沒有人可以改變命運,人類永遠勝不了作主命運的老天爺。
背靠在樹幹上,希帆緩緩的坐下,河面照映出的自己顯得萬分狼狽。
她看不起縮頭烏龜的人,但這會兒她好想當只縮頭烏龜。 她想,如果沒有突發奇想,想去陳家買一點酒? 如果她不折轉回家拿瓶子,是不是她就不會聽見那些亂七八糟的秘密? 是不是她就可以繼續做著「和海倫公子共度一世」的美夢?
到時候有沒有可能,他突然覺得穿越女很可愛、很稀有,比公主更珍貴,願意為她放手一搏、為她對抗皇帝和長輩?
有沒有可能,他突然覺得愛情的世界,兩個人齊頭並行比多方角力來得輕鬆幸福? 有沒有可能……
又犯傻了,不可能的,就算他有可能,自己也不可能了,他描述得真精闢,她有感情潔癖,對啊,她怎能夠將就? 穿越一遭,絕對不是為了讓她學會在愛情裡妥協。
雙淚垂,因為心碎的聲音一陣強過一陣,因為在無數的被騙之後,她已經無法學習諒解,因為她又膩又累、又厭又倦了……
【第十一章希帆最後的吻別】
希帆回到家裡時,申瑀然已經離開,璟然的眼睛又蒙上布巾。 恰恰好,她不願意自己紅腫的雙眼被他窺見。
低著頭走進廚房,她將碗盤拿出來。
「希帆,是你回來了嗎?」璟然摸索著,從床上坐起身。
咕嚕嚕,希帆仰頭喝下一大碗清水,沖掉喉間的哽咽,刻意讓聲音聽起來輕快飛揚,雖然這麼做對她而言有些勉強。
「是,我想金神醫幫咱們那麼多,只燒幾樣菜太不成敬意,就去找陳大哥,說明天要藉他的馬車進城一趟,訂一席明月樓的酒席,可是金神醫… …對不起,我太晚回來了對吧?」
「沒關係,他有事,他留下明天的藥帖,說後天會過來幫我針灸,之後每隔兩天都會過來一趟。希帆,我很快就能走路了。」
二哥在包袱裡找到姜媛在他身上下的毒,雖然沒找到解藥,但知道是什麼毒,配解藥就容易多了,二哥講得自信,他說倘若連他都解不了姜媛的毒,恐怕天底下沒人能解。
「這樣啊,後天他來的時候,我會提早準備飯菜,好好請他一頓。真可惜,我還買了酒,你能喝嗎?金神醫有沒有說要忌酒?」
「沒有,什麼都能吃的。」
「那好,今天晚上我們就來慶祝你能聽能說,不醉不歸。」她笑得滿眼燦爛、滿嘴真心,假裝自己開心歡樂,因為自家老公「大病初癒」。
希帆的努力與殷勤騙過他,璟然點點頭,和她一起為自己的痊癒而興奮。
菜一道道的端上桌,一壇香氣四溢的女兒紅擺在桌旁,她像以往那樣服侍璟然用飯,一樣的殷勤、一樣的開心,讓他絲毫察覺不出任何異狀。
他們一面吃、一面說笑,講村里人的小八卦,講和陳記木匠舖的掌櫃鬥法,他也貢獻了一些趣談笑話,但他很小心,始終沒有提到京城兩個字。
突然間,希帆安靜下來,淡淡地看著他蒙住白布條的臉,凝聲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其實我不是你的妻子,對吧?」她盡量放輕音量,然後觀察他的表情。
她在心里哀求,求他別說謊,求他別演戲,求他用一次真面目面對她,然而她失望了。
璟然微怔,但很快的就將尷尬掩飾過去,回答她的問題,「你怎麼會這麼想?」
她注意到他細微的反應,希帆能從小業務一路爬到經理的位置,旁的能力還可以不足,但洞察力一定要比別人強,所以……她覺得好諷刺,他打算一路裝到底嗎? 也好,如果好聚好散是他希望的,那麼如君所願。
「因為我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
她的回答讓他鬆了口氣,原來如此,這麼小的事,幾句話就可以遮掩過去。
他不打算亮開自己的身分,不願意她心存負擔,等雙腳能夠走動,他就必須離開,替皇上把那個大遼寶藏給挖出來,接下來的兩個月,他不會在她身邊,因此他必須得到她的信任、必須安撫她,讓她願意在這裡耐心等待他回來。
「怎麼了,你也遭到毒手了嗎?」
「毒手?什麼意思,我不懂。」希帆的口氣天真又無辜,像個十足十的小姑娘,只是倘若他這個時候拿掉眼上的布條,就會清楚的看見她臉上的嘲弄。
「我們被人追殺,一路逃到這裡,我以為只有我中毒,以至於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說,沒想到連你也……你真的記不得任何事,任何過去我們之間的舊事?」
靜靜望著他的臉,希帆眼底的冷諷更深。
是個好戲子啊,謊話可以說得如此情真意切,如果不是她無意窺聽,如果不是她清楚自己是舞毒娘子薑媛,如果不是親耳聽見他對他二哥說的話,她會相信他講出口的每句話。
「追殺?什麼意思?」她催促他把故事往下編,忘了要再問出他的名字。
「我們在離京半途中遇見盜賊,為保住咱們的東西,我將包袱藏在樹洞裡,盜賊追過來,不論怎麼逼供,我們都矢口否認包袱的事,一怒之下他們就對我們下毒手。」他腦筋動得很快,試圖找出能夠說服希帆的故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1:33

私房妻 第二十五章

他的故事聽在她耳裡其實漏洞百出,她問道:「離京?換句話說我們之前住在京城?好端端的,我們幹麼離鄉背井?有人迫害我們嗎?包袱裡有什麼重要東西,值得我們捨命相護?你說我們是夫妻,可我手臂上點了守宮砂,我並不是出嫁的婦人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耳朵能聽見的那天,村里百姓都說我是你相公?我以為你記得我們的關係。」
他口氣裡充滿失望,聽得希帆想笑,這個人不拿奧斯卡獎,實在對不起他精湛的演技。
「不記得了,是鄰居們說我們是夫妻,我才會以為我們是夫妻,而且我也不想浪費口舌解釋,為什麼我們會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所以呢?我們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夫妻嗎?」
睜眼說瞎話誰不會,她看過的小說和韓劇族繁不及備載,隨口亂編故事,劇情都比他精彩合理。
守宮砂? 如果這話提早幾天講,他肯定會認為她是在欺騙他,關人無數的薑媛,江湖上最淫蕩的舞毒娘子,與守宮砂三個字怎麼也聯想不起來。
但二哥剛剛跟他解釋過,淫蕩的事是姜媛自己刻意放出來的謠言,她不可能「閱」男人無數,因為她那身毒根本碰不了男人,除非男人在已經死亡的狀況下還能高舉旗幟。
璟然明白二哥的意思,因姜媛長期服食毒物,所以她本身就是個毒物,所以她全身才會散發出一股帶著腥臭的腐霉味兒,需要用各種濃香來遮蓋。
「怎麼不說話,我的問題很難回答嗎?」她給他倒酒。
「不難,我只是在想從哪裡講比較好。」
「都可以,我不是太計較。」  


他點點頭,緩聲道:「攔路盜賊要的自然是我們的銀子,只不過包袱裡藏了癖形玉佩,那東西如果流落出去,別人就會知道我的身分,我不希望身分被拆穿,所以不願意交出包袱。」
「那塊玉佩很重要?」
「對。」
「為什麼?」她承認打破砂鍋問到底純粹是為了惡作劇,想看看他的編劇功力輸自己幾萬步。
「因為我是鎮北王的兒子,我瞧上你,想向你求親,但爹娘不贊成這門婚事,我便帶著你逃家,想往江南去,沒想到半途遇上盜賊,他們都是明眼人,我怕他們見到玉佩起貪念,會綁架我向王府要求贖金。
「要是我被他們抓回去,我們就要活生生被拆散,因此無論如何,包袱都不能夠交出去。」說完,他舉杯喝了酒。
他越編越有意思,連偶像武俠劇都能編出來,他若穿越到二十一世紀,假以時日一定可以在演藝圈闖出名堂。
希帆斜眼望著他,不知道該不該感到開心,至少他坦承了自己的身分,可他是傻的嗎?
不怕哪天她上門向他敲詐,為了不讓他的小公主心酸吃醋,他得拿多少銀子來打發她?
不過……一塊隨身玉佩都能典當五千兩的男人,大概不缺那麼一點錢,何況用錢打發女人這檔子事,說不定他一年得做上好幾回。
「換言之,我們是私奔,並非真正的夫妻?」她又給他添杯酒。
「在我心裡,我們就是名副其實的夫妻。」
他說得斬釘截鐵,她卻聽得心澀難解,他啊他,為什麼有本事把謊言講得這麼絢爛瑰麗? 她真想對他說:在你心裡,我們是名副其實的夫妻,可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你把你的小公主擺在哪裡?
何必呢,再過個幾天他的屬下就會找到主子,他的二哥幾帖藥下去,他的雙腳就能複原,他很快能夠脫離她了,他何必謊話一串一篇說得那麼認真?
真不擔心她會把握最後幾天時間,把他再弄殘、弄廢……
啊,她真是想太多了,他又不是不清楚她是穿越人士,不是恐怖組織,對於砍人頭、燒人身不感興趣,自己這種女人再講道理不過了,合則聚,不合則散,她比誰都了解,在感情的世界裡,勉強是對自己最深刻的傷害。
遙想當年,對待交往七年的男友提分手,她都可以轉身,走得半點不戀棧,不傳簡訊、不在FB上做人身攻擊,她這種人哪裡需要他的防備?
她想著想著,忍不住洩憤似的夾一堆菜到他碗裡,聲音卻甜到讓自己聽了會抓狂。
「真的嗎?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喜歡到願意為我放下一切,連家人富貴都可以拋棄。」
「是。」
璟然響應得很迅速,迅速到讓希帆覺得有些無措。
他之所以回答得飛快,因為那是真心話,口出真心話,讓他的笑容甜得漾出糖汁。
對,他這個人說鬼話、說謊話、說一大堆欺世盜名的廢話,就是不說真心話,他很高興,這世間終於有個人可以讓他不必防備、不必警惕,直接把真心晾在她面前。
搖搖頭,希帆暗罵自己,怎麼能夠把他的回答當真。
「我們原本打算逃到哪裡?」
「江南奉縣,那裡有一座很美麗的湖,叫做青湖,湖水清澈……」
說起「未來」,話題聊開,她不斷為他斟酒,他不斷說話,並且不斷把酒往肚子裡倒。
「為什麼選擇那裡?那裡有山有水、風景秀麗?」
「那里文人多,而你有一手好廚藝,我們打算臨湖開一間飯館,在屋前植滿楊柳樹,當風一吹、柳枝擺動,像無數個女子同時翩然起舞,我們的飯館就叫做舞仙居。」
他說得太認真,彷彿真有那麼一回事,並且他們正在努力朝夢想前進,聽得希帆的心也花花的,黃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下肚。
「聽起來很不錯,我掌廚,你做什麼?」
「我當掌櫃的,你花錢大手大腳、從不斤斤計較,所以錢項上頭的事得交給我。」
希帆微哂,她花錢大手大腳,是因為相信憑自己的本事賺錢不難,因為她前輩子是女強人,並且是個不虧待自己衣食住行的女強人。
但她不與他爭辯,不過是作夢嘛,計較細節太煞風景。
「這個建議很合理,你經常吃我做的菜嗎?」
「說實話,以前機會不太多,但搬到這里之後我天天吃、頓頓吃,往後更換了廚子,恐怕會食之無味。」
說實話? 他這人嘴裡講得出實話? 心又苦又澀,她真想大喊一聲屁啦,可是……
算了,作夢不犯法,說謊也不算犯法,執法人員沒這麼閒。
「你最喜歡吃哪道菜?」
「每一道都喜歡,不過我對泡菜餃子很期待,前天你給我聞了泡菜味道,和醃菜有點像卻又不太像,我不知道用泡菜做出來的餃子會是什麼味兒。」說起她的手藝,他都想流口水了,滿桌子明月樓的菜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明天一大早起來,我就做給你吃。」
接下來他們又聊了很多,聊他對未來的規劃,聊她的夢想。
他說他要更名改姓,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生活。
她心想,屁啦! 喝一杯酒。
他說他想生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不管是兒子或女兒都要很會讀書。
她又想,屁啦! 公主又不是母豬,哪肯犧牲身材替他生下一堆崽仔?
他說春天的時候,他們去湖上泛舟;夏天時,他們並肩坐在湖邊垂釣;秋天的黃昏,他想和她手牽手一起在湖邊散步;冬天……
他一句一句的說著,口齒漸漸有些不利落,她知道他醉了,她也醉了,五分醉,離被撿屍還有一段距離。
她喜歡五分醉,那是相當好的酒醉程度。
它可以讓人放大膽子、勇往直前,做一堆清醒時想都不敢想的事;它會讓人暫時放棄理智不顧後果,只憑喜欲行事;它可以讓她合理化自己的計劃,可以讓她滿足欲求;可以使她理直氣壯地相信——這是你欠我的,而欠債終歸要償還……
所以五分醉的她靠上他的身體,聞著他身體上的青草香。 再說一次,他身上的味道和茉莉花香有說不出的融合……
只是花季快過了,白白的小花即將消失在枝頭。
「海倫,既然你心裡已經把我當成名副其實的妻子,不如今晚我們就成就好事?」她想吞了他,想嚐遍他的味道,想為這段時間的辛苦付出找回報償。 是啊,她是商人,付出就要得到,她不做賠本生意的。
「嗯嗯。」他醉得比她還厲害,只覺得她的靠近令自己心神蕩漾。
「嗯嗯」是好還是不好?
算了,這種時候半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他,她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吃虧!
於是使盡吃奶的力氣,希帆醉後展現出神奇力量,踉踉蹌蹌地把他扶上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2:10

私房妻 第二十六章

以正常的理論來說,酒醉的人會軟腳,但她大概是太期待了,以至於腎上腺素大量分泌,所以推推拉拉、扯扯抓抓之下,比想像中的時間還少一點點兩人就雙雙滾到床上了。
希帆有經驗,只要女人肯豁出去,挑逗男人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何況還有酒精借她幾分膽,所以她大膽的扯掉他的衣服。
比起個子嬌小的希帆,璟然很高大,基本上如果他拒絕的話,她是絕對無法得逞的。
但他相當合作,他似乎很喜歡她的身子,一有機會就想把她抱在懷裡,以至於希帆所剩不多的理智,居然能夠分析出他有幾分喜歡自己。
當然這個分析結論不理智,但不理智的結論讓她有滿滿的、滿滿的幸福感。
唉……是啊,在愛情的領域裡,理智是無法生存的。
除去他的衣服,卸下自己的衣裳,希帆拉過棉被,把自己和他藏在棉被裡。
棉被熏得很香,他的身體很暖,小小的空間充滿了她喜歡的味道,她忍不住靠近他,仰起頭輕輕的吻上他的臉。
只是輕輕的一個碰觸,卻彷彿開啟了什麼機關,只見他猛然的翻身擁住她,在希帆尚未反應過來時,熱切溫熱的雙唇已經封上她的。
這個吻激烈而狂熱,一下子吸走她所有的知覺,腦子突然變得模糊而混沌,她彷彿被捲入了大海裡,隨著波浪一波波的浮沉……
清晨時分,希帆先醒過來,昨兒個激戰的場面歷歷在目,是她主動開的頭,只是那個她以為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在上半場就搶走發球權,如果撇開嫉妒不談,經驗豐富的他確實讓她好好地享受了一回。  


緩緩嘆息,她不願意就此清醒,伏在他胸口,但願這個帶著無數粉紅泡泡的夢能夠持續下去……
閉上眼睛,希帆徐徐的汲取他身上的氣息,芬芳的青草香,把她帶回高中的操場,她看見無憂無慮的自己,看見笑得大聲、叫得大聲,單純、天真,不曾被人欺騙的自己,那時的她是多麼清新乾淨如白紙。
陷入自己回憶裡的希帆,沒發現璟然早就醒來了,在她清醒之前。
一場淋漓酣暢的房事讓他領悟到,原來做這種事可以不單單是為了發洩,原來跟心愛的女人上床,會帶著濃濃的幸福感,並且令人不斷回味。
是,他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醉,他假裝自己醉了,因他想知道她要做什麼,為什麼不停的灌他酒,然而在知道她的真正意圖之後,他心裡既激動又高興。
因為不只是他因她而投降,她也為他而棄械,證明愛情是發生在兩人身上,不是單方面的事。
她曾經說過,愛情最讓人扼腕的是公平性不足,往往是你愛她,她卻不愛你,你對他專情、一心一意,他卻只想對你敷衍過去,所以愛情讓人恨、讓人氣,偏偏又讓人捨不得丟開手。
希帆的呼吸聲漸漸平緩,她在他懷裡再度熟睡了。
擁著她,璟然拉開眼睛上頭蒙著的棉布,就著窗子射進來的晨曝貪看她的容顏。
其實她的五官有一點點改變了,她變得不太像姜媛,五官線條變得柔和,長相變得婉約,她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老師有教,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她耕耘了,所以昨晚的豐收理所當然。
而他,樂得像偷到腥的貓咪,嘴角的笑意收斂不住,她想,如果不是他真的有幾分喜歡自己,就是她的床上表現讓他很滿意。
今天,她不願意追究事實真相,不想去探討謊言編造,她只想快快樂樂地過完這一天。
姜家的屋子裡笑聲滿滿,希帆教會各位鄰居嫂子、嬸娘許多做菜訣竅,親手調製很多醬汁分贈給大家,也把家裡所有儲備的麵粉、菜、肉用光光。
眾人齊心合力包好上千顆水餃,煮出好幾大鍋的酸辣湯,每戶每家都分到了,這個晚上家家戶戶都傳來興奮的笑聲。
送走鄰居,吃完泡菜餃子和酸辣湯,希帆有點疲憊,但有潔癖的她,還是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幫兩人燒了很多熱水,連腳趾縫都洗得香噴噴又乾淨的。
然後他們上床,兩個人面對面,還沒說話希帆的唇就先印上他的臉。
這是個教人無法滿足的吻,於他而言遠遠不夠,於是霸氣的他又搶走發球權。
這夜,他們抵死纏綿,一次一次又一次,好像貪求不足的野獸,他們在彼此身上挖掘愛情、掏盡幸福,他們想把彼此的氣息和味道,深深地烙印在每個腦細胞裡。
這個晚上兩人都沒有想過明天、沒想過分離,在短暫的睡眠裡,璟然甚至夢見自己和希帆坐在搖椅裡,看著牆邊結實累累的石榴樹,說著一生當中發生過的點點滴滴……
【第十二章獨嘗被拋下的痛】
「希帆?」
在第三十次呼喚沒有得到任何響應之後,璟然再也耐不住了,他迅速從床上坐起,扯下眼睛上的布條,目光四下梭巡。
天還沒大亮,窗外還有些灰濛蒙的,這個時候喜歡賴床的希帆就算醒來,也會窩進他的懷裡繼續睡回籠覺。
但,現在她在哪裡? 將屋子梭巡過一遍,沒有希帆的身影,他凝神細聽,院子裡也沒有她的腳步聲,而遠方……只有雞啼。
她到底去了哪裡?
接在這個問題之後,璟然突地發覺不對勁。 他不至於睡得那麼死,即使昨夜很忙碌,但他是習武之人,一向警覺,沒道理會睡得這麼沉,連希帆從床上起身越過自己都毫無所覺。
「希帆,你在哪裡?」他揚聲大喊。
沒有人響應……
突然間,一股巨大的窒息感朝他迎面襲來,他不確定自己意識到了什麼,只是覺得莫名的恐慌和焦慮,好像希帆不在,他也無法思考了,感覺也不見了,連心都不在了……彷彿整個人被掏空。
這就是希帆經常掛在嘴邊的寂寞嗎?
一直不覺得這間屋子大,現在竟覺得好空曠,只是少了一個人,他卻覺得……像是丟掉一整個世界。
深吸口氣,璟然告訴自己定下心,仔細想想她會去哪裡,思索片刻,他想起她昨天好像說過今天要進城一趟,要去明月樓訂酒席……
不對,她從來沒這麼早出門過,她怕他醒來找不到人,總要把他安頓好了才能放心走出家門。
心,隱約不安著,視線投射在緊閉的門扇上,他等待下一個開啟,會看見希帆的身影。
璟然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他失望了,門是被推開了,但進來的人不是預料中的希帆,而是二哥和劉章。
「三爺!」看見璟然,劉章激動地衝上前,跪在地上猛朝他磕頭。
劉先生開始替璟然打理當舖後,收下一票人,他們多半是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孤家寡人,入了劉先生門下,便全部改姓劉。
當年劉章進門的時候,是個從鄉下逃難出來的泥腿子,目不識丁、體弱多病,整個人奄奄一息,身上滿是疥瘡,臭得流膿。
是璟然讓申瑀然給他看病,調養好他的身子,還雇了師父教他武功,教他讀書,他今天有這番前程,全賴主子的寬厚,因此雖然他只比璟然小兩歲,劉章也硬是將他當成再生父母。
^他有一身硬底子功夫,本來想跟在主子身邊保護主子的安全,但主子身邊人多,光是皇上那邊送來的人,就把主子給圍得密密麻麻的,哪有位置讓他站,主子這才讓他去保護劉先生,不是他說大話,如果當初是他跟在主子身邊,哪可能發生今天這種事? 舞毒娘子他還不看在眼裡!
這四十幾天裡,他像無頭蒼蠅般急得團團轉,主子從沒失踪過那麼久,京城上下都說他和舞毒娘子搞上了。 呸! 不可能的事,王府裡漂亮的丫頭比比皆是,甭說皇上最疼愛的永華公主了,就是王妃親自替主子挑選的姨娘、通房,也個個貌美如花,主子怎麼會為了個使毒的女人神魂顛倒,迷得連家都不回了?
何況出宮前,主子還讓人帶訊,說有秘密皇差,要劉先生召集當舖裡幾個掌櫃在總舖等候,沒道理說不見就不見呀。
這些天劉先生四處尋找主子,找得頭髮都花白了,整個人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幸好主子的蟒形玉佩終於出現,眾人才快馬加鞭前往梅花村。
昨兒個才到,申二爺就出現,他把主子這段時日的遭遇說了一遍,讓大家放心。 所以他就說嘛,如果不是著了道兒,主子哪會和舞毒娘子湊在一塊,那是個誰沾了誰倒霉的女人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2:59

私房妻 第二十七章

好在不管怎麼樣,現在總算是有驚無險、化險為夷了。
若不是申二爺怕驚擾失憶的舞毒娘子,只肯讓一個人跟過來,而十幾個人當中,又以他的武功最好,否則哪輪得到他站在主子麵前,真是謝天謝地,主子安然無恙。
「起來,別磕了,看得人心煩!」他已經夠煩的,希帆不見踪影,不安在心底逐漸擴大,有說不出口的躁悶。
劉章聞言躍起身,「主子,申二爺說您的腿……」
「沒事,二哥能治,頂多半個月的事。」
「那可太好了!」
這會兒真的鬆氣啦,劉章開始屋里屋外的到處找人,可他前前後後逛上幾圈,壓根兒就沒看見其它人,他氣不平,又跑回璟然跟前問: 「主子,舞毒娘子去哪兒?她有膽子做蠢事,這會兒倒知道躲著人啦?」
劉章個子很高,像根大鐵柱似的,臉黑黑的,往屋子中間一杵,寬敞的房子頓時便得幾分逼仄。 他的口氣忿忿,一副想把舞毒娘子給揪出來,沾醬吃了似的。
他一心一意替主子抱不平,沒想到他這副表情會惹毛了主子。
璟然板起臉孔、冷下雙眼,望一眼二哥問道:「二哥是怎麼同他們說的?」
「說舞毒娘子失憶了。」總不能說什麼靈魂穿越吧,若不怕韓希帆被架上火柱子烤熟的話,倒是可以實話實說。  


申瑀然的回應讓璟然按捺下火氣,他不能否認這是最好的說詞。
抬起頭,他寒聲道:「她現在不是舞毒娘子,你們看見她,要喊一聲韓姑娘。」
幹麼這樣客氣? 劉章像是不認得主子似的,愣愣的兩道傻眼光直射在主子臉上。 不會吧,主戶看上舞毒娘子了? !
! 也讓申瑀然錯愕,前天弟弟才說兩人是假鳳虛凰、各自演戲,怎麼這會兒把人給認下了,莫非……望向弟弟赤裸的上半身以及凌亂的床單,他把人給吞了? !
那日他問過璟然,宮裡有公主,府裡有繼母,他身邊還有姨娘、通房,韓希帆有沒有可能不計較名分願意做妾?
是他自己說韓希帆有感情潔癖,而璟然這種「三心二意」的男子,在她的眼裡就是有瑕疵的次等貨啊。
既然如此還明知故犯? 他是想先上了再說,還是被徹底迷惑,打定主意破壞皇上和繼母的計劃?
天,如果是後者……他這樣搞是想搞死誰? 拒絕賜婚,等同於和世子之位絕緣,繼母積極了二十幾年的事,怎麼能讓他胡作非為?
劉章心頭也急啊! 主子果真被妖女給勾引了,他憂心忡忡地望著主子,不行,他們家主子只有公主才配得上,不是隨便女人都可以……心急火燎,他彎下腰一把將主子給打橫抱起來。
「你在做什麼?把我放下來!」璟然哪不知道這傻大個想做什麼,但他必須留在這裡等希帆回來。
劉章打死也不肯把主子放下來,近乎哀求地對璟然說:「主子,我們回當舖吧,劉先生和許多大掌櫃都在等您回去。」
阿章以為把璟然帶開就沒事? 申瑀然失笑,果真是個粗漢子,不過這種作法雖然有點呆,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男女分開一段時間,很多感覺便會自動消失。
然而劉章的行為卻把璟然給徹底惹惱了,他壓下嗓子,寒冽的語氣瞬間把劉章給凍成冰塊。 「原來你已經可以代替我作主了?行,要不要你來當主子、我來當奴才?嗯?」
一個上揚尾音,嚇得劉章飛快把他放回床上。
「主、主子……我是覺、覺得天底下美女很多,那個舞、舞毒娘子實在很、很普通,何況、何況公主的身分那麼高貴,沒有人不愛吃肉,喜歡吃素的啦,主子是太久沒碰到肉了,才會覺得吃素也會飽……」
這是什麼不倫不類的比喻? 璟然被他氣得頭頂快冒煙。
劉章的聲音越來越小聲,最後小到成了蚊蚋飛過,低調得很。
申瑀然嘆氣,看不下去的站出來解救劉章,人家是忠僕啊。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二哥先把我的腳醫治好,我再帶人往江南,把皇差給辦好。」
「待在這裡醫?」
「對,在這裡醫治。」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他找到機會說服希帆和自己一起下江南,只要到了那里辦完差事,天高皇帝遠,他愛怎樣就怎樣。
對,他改變主意了,希帆沒有知會自己就悄悄進城,她把他嚇得太厲害,他不想這樣嚇自己,兩個月時間太長,如果她再來一次,他的心臟會受不了,他不允許同樣的事再發生。
主子想留下? !
劉章滿臉的愁苦,怎麼辦? 妖女什麼都不記得,竟還有這麼強的功力? 難道主子中了她的蠱?
不行不行,他腦子不好,說服不了主子,還是快點回當舖裡把這件事告訴劉先生,讓劉先生好好想個辦法解決。
該死! 舞毒娘子果真不是普通妖女,人不在場,還能控制主子的心志,可見得她的功力遠遠在主子之上……
就在劉章滿腦子胡思亂想的同時,璟然發話了,「把櫃子裡的包袱拿過來。」
「是。」劉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打開櫃子把裡頭的包袱拿出來交給他。
璟然接手,他打算將《大遼史記》交給劉先生,讓劉先生先把碎羊皮給拼起來,看看那是否為藏寶圖。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包袱裡看見一封信,那是之前不曾存在的東西……
不安感越發濃厚,璟然手指頭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
璟然打開信封抽出信紙,他不認得上面的字跡,卻很清楚這封信是誰留下來的,他只讀了第一行字,心在瞬間就墜入谷底,她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了!
同樣的一封信,在接連讀過五遍之後,璟然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被一塊重鐵給壓碎,鐵塊掉下來的速度太快,他來不及感覺疼痛,心就已經被碾成碎屑,拾掇不起也縫合不了。
現在的他終於能夠理解希帆的感覺了。 那是被拋棄的痛,會嘔、會氣……是真正的痛!
在清楚嚐遍了這樣的痛苦之後,他明白自己被希帆拋棄了。
曾經,她不斷被男人欺騙,傾盡所能、付出所有之後,才恍然明白自始至終只是一場戲。 現在她對他也是這種感覺吧? 她恨他的謊言,嘴巴卻還要說謝謝。
那種強撐著自己的心,驕傲的命令自己別示弱,所以明明痛恨,卻還要講場面話,說自己不怨不怪,說誰也不欠誰,其實她極力想隱瞞的,是心底那個被他刨出的大傷口。
她身上沒有錢,卻還要豪氣地把所有的錢留給他,她要勇闖古代世界,卻斷了自己最後的一份支撐,這是要有多大的傲氣才做得出來這樣的決定。
他真的不懂,沒事那麼驕傲做什麼? 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為什麼知道真相時,不抓住他狠狠臭罵一頓? 為什麼要在他面前裝沒事、聽他滿口謊言?
明明是滿肚子的心疼,可這一刻全化成憤怒,璟然氣急敗壞,卻無處宣洩。
望著主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劉章的心跟著起伏不定。
他家主子是見過世面的,什麼大風大浪都碰過,從來沒人可以為難他,可是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他緩緩挪到璟然身邊,連吸氣都不敢太大口,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主子,皇上交辦的差事……」
「我們走!」璟然咬牙道。
啊? 剛剛不是不走,現在怎麼又變成……劉章反應不過來的愣住,但隨即心下一喜,主子的命令很好!
他樂瞇眼的彎下腰抱起璟然,企圖施展輕功以最快的速度把主子帶離開這個對他來說是瘴癘之地的地方。
劉章滿腦子想的是離開得越遠,主子就越安全,誰知他才要凌空飛起時,又聽見主子下令——
「把那三把椅子一起帶走!」
啥? 他哪有這等本事,能夠扛著主子和椅子施展輕功?
劉章不明白主子在想什麼,才剛想開口,璟然又道:「召集所有人馬,以梅花村為中心,派出十二組人往十二個方位尋找姜媛。」
他心裡想,希帆沒有錢、沒有車,只能靠兩條腿走路,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一、兩天內就能把她找回來。
到時他會向她好好解釋來龍去脈,告訴她,那天對二哥講的話只是想哄二哥安心留在京城,他還要向她解釋,這時代的男人習慣把所有責任一肩挑起,不習慣把問題留給女人憂心,所以他編出私奔的謊言純粹是不想讓她擔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3:25

私房妻 第二十八章

如果她想當女強人,不喜歡事事被蒙在鼓裡,沒關係,他會為她改。
璟然過度自信了。
他不知道希帆雖然沒有錢,卻有本事賺到足夠的旅費,不知道她進了城就立刻買馬買車買僕人,而在他發下命令尋人的此時此刻,希帆正在木匠鋪子裡簽下一紙契約。
用螃蟹車、吊籃、收納椅、活動式置物櫃……等等圖紙換得將近三千兩銀票,她不是靠兩條腿走路的,而出面張羅吃食的也不是她,所以璟然錯過希帆,她離開他越來越遠,多年以後再見面時,希帆已經認不得他了。
他找不到她!
希帆就像被風吹散了似的,找不到半點行踪,璟然派出的都是一流的高手,擅長隱匿追踪,可是半個月過去,都沒有任何人傳回令他高興的消息。
該死的,她到底去哪裡? 她一個穿越人,對這裡的一切都不清楚,她那麼笨,每回都被人騙,會不會……會不會她又被惡人……
想到這裡,他的心被狠狠的揉成團,然後舉出一百個例子來證明自己的問號。
他想,她那張臉就像蜂蜜,到處都會引來蒼蠅,她不會武藝、不懂輕功,萬一碰到惡霸無賴怎麼跑得掉?
他想,到處都有拐人的人口販子,要是她被抓走,依她的長相肯定會被賣進青樓妓院。
璟然越想越心慌,每個假設都讓他徹夜輾轉。  


劉章私下偷偷問申瑀然,「申二爺,主子生病了嗎?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就算喜歡她、想把她留在身邊,可也就是區區一個女人而已,犯不著為她寢食不安、日思夜念吧。」
申瑀然聽在耳裡,知道劉章的話錯了,韓希帆於他不是個區區的小女人,而是早在不知不覺間,她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三爺。」劉先生進屋,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
劉先生年約四十,仙風道骨,留著兩撇鬍子,炯亮的瞳眸充滿智慧,他對璟然而言亦師亦友,璟然從他身上學到的,不比自己祖父身上所學的少。
璟然放下筆,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寫的尋寶計劃上,畫了一名女子,那張憨睡的面容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是夢見什麼好事似的。
劉先生看見紙上的女子,心中微嘆,這回三爺是真的栽進去了。
三爺與申大爺和申二爺不同,申大爺長年在軍中,沒機會接近任何女子,對感情尚且懵懂,申二爺對女子的態度是寧缺毋濫,多年來不曾聽過他心儀何人。
而三爺,老是為皇上辦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時不時進出風月場所,一年年下來,他養成看不起任何女人的態度。
女人在他眼中是玩物,是標上價錢的東西,一夜風流不留痕跡,他不在乎女人的心思,把女人看成衣服,喜歡就多穿兩回,不愛便扔到一邊,他從不對女人上心,包括那個舞毒娘子。
之前京里曾傳出過小話,說姜媛看上他,可三爺對人家不屑一顧,引得姜媛大怒,放話要摘下他這朵花。
這事兒在京里傳為笑談,好好一個鎮北王府三少爺竟被女人形容成花兒,向來只有他採花的分兒,這次竟有人敢放話想要採他,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好戲,看三爺會不會臣服在姜媛的石榴裙下。
不管當時姜媛放的話是真心,還是為後來擄走三爺所做的佈置,他敢確定三爺對姜媛這個女人毫無興趣,否則不會下狠手殺死對方。
只是……後來聽申二爺說過發生在三爺身上的事後,他忍不住想,附在姜媛身上的是怎樣的靈魂? 怎會讓三爺深陷?
這些日子以來三爺魂不守舍,他強抑暴躁狂怒,試圖定下心為皇上的尋寶作謀劃,卻總是分心。 三爺的每個舉止他都看在眼裡,他很清楚,三爺正為韓希帆掛心。
劉先生心藏隱憂,萬一三爺拋下一切,抽身去尋找韓希帆,申老爺怎麼辦? 鎮北王府怎麼辦? 皇上會怎麼看待申家?
皇上多疑,會不會疑心三爺私吞寶藏,會不會認定申家把那寶藏拿去蓄養兵馬,圖謀大事? 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鎮北王府要怎麼收場?
不行,不能光是擔心,必須想出方法解決。
璟然接手湯藥,不顧湯藥苦澀,仰頭就像在灌陳年好酒似的一口氣喝下肚。
劉先生將蜜餞盒子送到眼前,璟然推開了,藥再苦也抵不過心苦……
心苦? 璟然微微一怔,原來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胸口絞的感覺就是心苦? 原來有把大斧在心口連續狠劈的感覺就是心苦? 向來視女人為無物的自己,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心苦?
要是早幾個月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他會以為對方瘋了,但現在,是的,他正為一個不知道從哪個時代來的女子而心苦。
劉先生說道:「三爺身上的毒全解了,申二爺說,再調養幾日便能返京。」
璟然點點頭,接著靜默不語。
「在想什麼?」劉先生的手落在璟然肩上。
璟然抬眸望向眼前的睿智長者。 從十二歲起,劉先生就跟在自己身邊,劉先生說,申老太爺是他的救命恩人,從現在起他自己的這條命是他的。
從那之後,劉先生一路輔佐自己,像長輩,也像父親。
劉先生隨時隨地提醒他應該要注意什麼,而自己防備任何人、算計任何事,卻從不把腦筋動到劉先生身上,他們有別人無法打破的默契,有牢不可摧的信任,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秘密。
「劉先生,我病了,我不知道這種病有沒有藥可醫?」璟然像無助的孩子般,緊緊拽住劉先生的衣袖。
多年來第一次,看著璟然現在的樣子,劉先生覺得他像個孩子。
「你哪裡不舒服?」拉起他的手,劉先生為他號脈。
「我心痛,它經常失序、狂烈跳動,我恐慌、害怕,以前的自信消失無踪。」
他的回答讓劉先生感到心疼。
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他身邊,劉先生目光溫柔的與他對視,他用沉穩的口氣問道:「你的心什麼時候會突然失序、狂烈跳動,又是什麼時候會覺得恐慌害怕?」
「在……」在想起希帆的時候,想她被人欺辱、自己卻不在她身旁;是作惡夢的時候,夢裡她與其它男人歡言笑語時。
劉先生拍拍他的肩令他回神,「與韓希帆有關,對不?」
見璟然久久不回應,他嘆道:「心病還得心藥醫,你這是犯了相思,再好的湯藥都救不了你。」
相思? 打死他,他也不相信這種病會找上自己,他身邊的女人不少,姨娘、通房和外面的露水鴛鴦……他的經驗豐富,他這種萬花叢中過日子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犯相思病?
但……他犯了,嚴重病著,在每一刻想到希帆時,心,都會忍不住疼痛。
有時候他真不服氣,了不起她聰明一點、想法多一點、說話有趣一點,又與眾不同一點點,憑什麼能駐進他的心,但事實就是如此,這些的「一點點」就是能讓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就是能讓他一個不仔細就分神,就是能讓他想起和她有關的點點滴滴,就是能讓他變得不像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怎麼可以讓她對他的影響一日一日的加劇。
回望劉先生,卻見劉先生莞爾不語,一雙眼睛帶著微微的悲憐望向他。
「劉先生,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
「什麼眼光?」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璟然倔強地別過臉,不願多看他一眼。
劉先生失笑,這傢伙從小就是個倔強、不服輸的,你越是說他不行,他越是要想盡辦法表現。
「我沒有同情你,事實上愛上一個女人,也不是件需要別人同情的事。」
璟然聞言猛地轉頭,與劉先生對視許久,之後忍不住長嘆、垂首,面對愛情,他無法倔強。
「怎麼了?」劉先生問。
「我很想否認自己愛上她,想嘴硬對您說我只是喜歡她,覺得她還不錯而已,就像喜歡文姨娘、喜歡表妹和永華公主一樣。
「但這是自欺欺人,我不會為了表妹整個晚上翻來覆去、長吁短嘆;我不會隨時隨地想念永華公主,不會拿筆無意識的畫下她的睡顏;我不會因為任何女人變得焦躁難安。
「我無法否認自己愛上她,即使痛苦難當,依然不悔。當然,我可以找藉口說我之所以無法將她放下,是因為她沒有照著我的心意走;我之所以想她、念她,是因為只有男人可以拋棄女人,女人不可以拋棄男人,在我還沒有說遊戲結束之前,她就不能抽身,她無權自作主張,她必須聽我號令……但是這些話全是狗屎,它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服。」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3:50

私房妻 第二十九章

「所以呢?」
「我必須把她找回來,不然這輩子我的生命再也無法完整。」
點點頭,劉先生續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愛她?沒有人可以取代她嗎?」
「沒有。」
「為什麼這麼篤定?」
「因為天底下再也沒有女人會像她那樣待我。」璟然發現,光是談論希帆,他就覺得好快樂。
「就我所知,不少女人都待你很好。」
「她們對我好是因為我的身分、地位、財富,如果我是個無權無勢又貧窮的瞎子聾子啞子,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可是她留下了,單純地喜歡我這個人,不貪圖我背後的東西。」
「也許,她別無選擇。」
「她不會別無選擇,您知道嗎,她光用搖椅和輪椅的兩張圖紙就換回一千二百兩,丟下我她可以過得更好,但她選擇留下,還把得來不易的六千兩拿出來付醫藥費。」想起二哥的獅子大開口,他眉心蹙緊,她身邊沒有錢,日子能過得下去嗎?
劉先生終於明白,韓希帆為什麼可以擄獲三爺的心。  


三爺是個敏感而聰明的孩子,從小就有極好的眼力,能夠輕易看透人心。 三爺很清楚自己的表妹有多膚淺、多無知而虛偽,她的溫柔、討人喜歡是有條件的,之所以對三爺好,是因為相信王妃會為親生兒子爭得世子之位,或許她不敢妄想正妃位置,卻對側妃之位深感興趣,而三爺的那些姨娘們的想法也跟那個表妹差不了多少。
三爺並不喜歡永華公主,但王妃的期盼、皇上的態度,讓三爺表現喜歡,即使他不贊同王妃許多行徑,卻無法割捨血緣關係,明知道她的所做所為令人厭恨,卻無法否認王妃再膚淺的行為全是為他謀算。
人人都說他叛逆,但其實上並不是,三爺是個表面叛逆,內心再溫順不過的男人,否則他不會自毀形象來為皇上辦那些齷齪事,他之所以如此,是想順從老太爺的意思,替申家的前程鋪路。
他也不會明知道表妹的想法還與之親近,他也只是想讓王妃開心,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在那個家裡,魯鈍無知的母親過得併不如意……
微哂,他對璟然道:「申老太爺曾經說過,你們三個兄弟三種性情,大爺最肖似他,能謀善斷、勇敢、不懼犧牲,在必要的時候,能夠比誰都狠。二爺表面上體貼溫柔,內心卻是再固執不過,從小到大雖未曾與長輩紅過脖子,但沒有哪件事是他想做卻無法達成的,否則鎮北王府哪容得下一個習醫的少爺?可到最後,申老太爺還是妥協了。」
璟然同意。 是的,祖父妥協,他為二哥找來師父,兩人交換的條件是二哥必須下場參加科考,那是二哥極不願做的事,可二哥不但點頭同意,還表現出一副專心赴考的模樣。 但是到最後,二哥利用了母親的私心阻止自己參加春闈。
祖父並不知道,二哥的師父不但醫術精湛,使毒的手法更是驚人,在他手下習藝,二哥怎會分辨不出母親為他準備的蓮子湯裡加了料?
二哥順勢而為,不過是為了順從自己的心意罷了。
母親不是聰明女人,偏偏私心重,以至於惹出這場禍端,從那之後,父親冷落了母親,便是自己也不待見她,二哥看不下去,才將實情告訴他。
「而三爺,總是表面上倔強,心裡卻柔軟無比。」
璟然苦笑,劉先生總是把事情看得透徹。 他生在權貴之家,比起一般平頭百姓享受了更多的自由和富貴,但他卻依然覺得受制。
他必須為了孝順,服從長輩的心意,即使覺得長輩的想法錯誤;他必須為了盡忠,假扮紈褲,好替皇上所欲鋪路,即使他不喜歡這種角色;他必須為了母親的期待,在皇上跟前掙臉面,即使他不想要鎮北王的爵位;他不喜歡權謀算計,不喜歡步步為營,不喜歡城府深沉……但他身邊的人,慢慢將他塑造成這種人,只因為他夠聰明、夠能幹,有足夠的條件完成眾人的期盼。
天曉得他多喜歡單純、喜歡輕鬆、喜歡直來直往,像梅花村的村民那樣。
雖然謀劃、算計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但他不喜歡人與人咫尺相鄰,心卻相隔遙遠,不喜歡與人相交心中只有經營,他喜歡讓腦子放空,聽著她說那些奇妙的事情,喜歡試著用她的邏輯思考事情……
只是從來沒有人在乎他的喜歡或不喜歡,而唯一在乎他的那個人,他卻失去她的音訊。
煩了、厭倦極了,他想立刻拋下所有的一切去尋找希帆,去找到自己要的單純,他要和她一起生活,像過去四十六天那樣,每天睡到她說的自然醒,醒來總有個懶女人又窩回自己懷裡,喃喃說道:再睡一下下就好……
想到希帆,璟然立刻陷進回憶。
她說:什麼樣的人最幸福? 單純的人最幸福! 也許和你一起,單單純純過一輩子,便可以輕易得到我尋尋覓覓的幸福。
她說:我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為喜歡我、愛我,還是別無選擇,但從今天起,讓我們一起努力吧,努力學會欣賞彼此、喜歡彼此,並且愛上彼此,如果哪一天發現,我們沒有對方就會不思飯食、無法安眠,那麼我們的愛情便水到渠成。
她說:生活幾十年的夫妻之間還存在著愛情,是件多麼美妙而甜蜜的事情。
如今他的愛情已經水到渠成了,那她的呢?
璟然再度發呆,只不過這回嘴角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發現三爺又神遊了,劉先生苦笑著搖頭,他清清嗓子拉回三爺的注意力。
「你們兄弟性子南轅北轍,二爺面軟心硬、三爺面硬心軟,每回三爺和王妃起爭執,嚷著要離家出走,可到最後真正出走的卻是從未與家人爭執過的溫和二爺。」
「二哥確實是這種性子。」所以要讓二哥承爵位,他沒有把握,只能籌謀再籌謀。
第一步,他必須安下二哥的心,將他留在京城裡,製造自己願意承爵、願意像過去符合眾人期待的假象;第二步,弄出一個無人可以反抗的情況,讓其它人逼二哥當上世子爺,從此鎮北王府再不是他的責任,屆時海闊天空任他翱翔。
「所以三爺想到辦法全身而退讓二爺承爵位了嗎?」
劉先生拋出話題,璟然頓時勾出笑意,總是劉先生知他最深……
【第十三章一屋子算計的人】
「三少爺回來了!」
一陣歡言笑語傳進內堂,正在喝茶的鎮北王妃王氏頓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推開在身後為自己搥背的姨娘,急忙起身。
「三少爺在哪裡?」揚聲,王妃聲音裡帶著抑不住的笑意。
「禀王妃,三少爺回自己屋裡了。」
「走,去璟園。」王妃下令,眾姨娘們跟著起身,簇擁著王妃離開。
胡雪芬也飛快整了整鬢間的碎發,輕聲問:「平兒,我的模樣還好嗎?要不要回去換件衣裳?」
「姑娘,先去璟園吧,若是讓張姨娘和文姨娘覷了空,把人給接走……三少爺可是將近三個月沒回來呢。趁著王妃在,能給姑娘撐腰,她們不敢造次,若是今晚能玉成好事,還怕王妃不替你主持公道?」平兒在胡雪芬耳畔低語,手指了指落在娘子軍後頭的兩個姨娘。
這話有理,表哥身邊有兩個姨娘和三個通房丫頭,正房嫡妻她不敢想像,有皇上寵愛的永華公主在等著,但如果表哥成了王爺,除了正妃之外,還有兩個側妃的位置,張姨娘、文姨娘不是簡單的角色,她們跟在表哥身邊多年,自己就算有姨母可倚仗,也不見得能爭得過她們,自己若是再不加把勁兒……
不多想了,胡雪芬揮手道:「走,咱們去璟園。」
平兒抿唇微笑,自家姑娘心思淺、好擺弄,若能替她謀個好身分,日後自己與三少爺……一抹紅暈浮上,前些日子有傳言道:王爺打算請封世子。
大少爺、二少爺常年不在家,而王妃的枕頭風天天吹,三少爺肯定能夠當上世子爺,屆時……想起王府裡那些享也享不完的榮華富貴,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自己,平兒垂下眼睫,藏住笑意。
另一廂,剛回到自己院落璟園的璟然,正聽通房丫頭若晴娓娓述說他不在府裡的這段日子裡,府裡發生的大小事情。
「……府裡有消息傳出,王爺想上奏摺請封世子,三少爺不在,王妃寢食難安,命人四處尋訪三少爺的下落,沒料到三少爺離府後沒幾天,大少爺返京,說是皇上恩准,要將大少奶奶接到邊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3:58

私房妻 第三十章

聞言,璟然點頭輕哂,大哥是接到他的信了吧。
大哥離家,他派人在暗處照看大嫂,當他發現母親給大嫂下絕育藥時,又加派人手將大哥的佩園防得滴水不漏。
絕育藥一次兩次被換掉,母親知道後仍不歇手,處處與大嫂作對,好好一個尚書府千金嫁進王府裡,卻成了可憐的媳婦受氣包。 大嫂是個溫順柔和的好女人,但祖父、父親不管後院事,沒有人替她撐腰,於是他才會寫封書信直達邊關。
是絕育藥之事讓大哥下定決心上奏摺,向皇上請求返京接走妻子的吧? 這樣很好,大嫂知書達禮、聰慧體貼,若是夫妻團聚、培養感情,不管是對大哥還是對大嫂都是好事。
「……此事王妃不允,以孝道為由想把大少奶奶留在府裡,大少爺周旋多日,後來是老太爺發了話,大少爺才順利接走大少奶奶。
「之前,佩園的陳姨娘和紫鴛雙雙傳出喜訊,王爺很高興,大少爺年歲不小,終算有後,可沒想到喜訊傳出沒多久,陳姨娘在院子裡就滑了一跤,把孩子給摔掉,而紫鴛昨兒個肚子莫名其妙疼起來,請了太醫,可是湯藥喝下去沒多久卻疼得更厲害,夜裡佩園不斷傳出慘叫聲,聽說大清晨紫鴛的肚裡掉了一塊肉下來,人現在還昏迷著,不曉得還能不能醒來……」
璟然越聽眉心皺得越緊,又來了,母親要到什麼時候才肯停止做這種事? 從小到大,他見多聽多、思空見慣,為了爭寵,後院犧牲多少無辜生命?
父親是男人,於他而言,那些女人就是個花錢買來的玩意兒,生生死死根本不放在眼裡。
父親心頭清楚,三個兒子都養在祖父那裡,母親動不得半分,便也樂意讓那些花錢買來的女人分去母親的注意力,可是母親現在動的是大哥的子嗣,自己怎能吞忍得下去?
希帆說:每個生命都是獨立個體,身為父母親,不能作主孩子的未來,不能替他們決定人生。
那次他們說寫的談話題目是「孩子」。 她說自己曾經想過,不要男人只要孩子,因為只要好好對待孩子,他便不會背叛自己。  


在她的自言自語間,他理解她的世界,也慢慢被洗腦,漸漸地,他越來越喜歡那個尊重人權、強調民主的自由時代,喜歡人人都能保有自己的看法,並且被尊重,喜歡不必為了忠孝節義處處委屈自己。
他享受聽她說話的時光,他懷念她的叨叨絮絮,他喜歡她在自己身邊走來走去,他一次兩次的幻想和她坐在搖椅裡聊天的場景。
然而就在他漸漸戀上這種生活的同時,她卻離開了。
留下一封看似豁達卻充滿委屈的信,那幾張紙把他的心給扭擰了,從此氣難平,像憋著什麼在胸口似的,連喘氣都痛得厲害。
希帆離開後,他雙眉深鎖,他無法因為藏寶圖之秘密解開而興奮,無法因為身體的痊癒而開心,他對所有的事越來越急躁、不耐,說不出的無明火日日在胸口燒竄,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自己似的。
這個病症越來越嚴重,他經常睡到半夜夢見她落魄、受人欺,因而驚醒;他老是事情做到一半分神,想起某個有她的場景;他經常望著那三把椅子回想她說過的字字句句。
他想她,想得心疼、想得心碎,想得心裡破了個大洞——即使他氣她。
他氣她,氣她超乎自己的意料,只能靠兩條腿走路的女人不應該跑得那麼快,不應該將所有暗衛全數派出去了,至今尚無半分消息傳來,她沒有錢、沒有武功,怎麼能躲過身經百戰的暗衛們?
第一次,他討厭她的聰慧。
他沒有病得這樣厲害過,即使神醫二哥在身側,他依然一天天的消瘦,雖然他能隱去心思、壓制暴怒,但他痛苦,每天每天都想脫去束縛、放下一切去尋她。
只是事情還需要一個收尾,劉先生說得對,既然要做,就要做個透徹、做到毫無破綻。
「老太爺近日里頻頻入宮,王妃四處打探消息……」
若晴話說到一半,守在門口的丫頭便揚聲喊道:「王妃萬安!」
璟然阻止若晴再繼續往下說,起身迎向剛進門的母親。
王妃進門便心急地拉住兒子的手,「璟然,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會被舞毒娘子抓去?滿京城上下都傳遍了,娘擔心吶。」
傳言,被舞毒娘子抓走的男人最後都會精盡人亡,她就這麼個兒子,要真是這樣,教她怎麼活?
「那不是事實。」
「所以呢?你是去了哪裡,整整兩個多月沒有半點消息。」
「皇后娘娘讓我出宮辦差,這事兒得暗暗折騰,不能透露半點風聲,可我名號響、風頭健,幾天不在京城裡鬧出點事兒,肯定有鬼,這才演一出戲欺騙別人,否則我消失兩、三個月,皇上心裡哪能不猜疑?」璟然把話說得不明不白又曖曖昧昧的,任憑母親去想像添油加醋。
過去他進宮,總是以皇后娘娘為名頭,進宮的次數頻繁了,大家都認定他是皇后娘娘最鍾愛的侄子,而皇上愛屋及烏,即便他惹下天大地大的禍事,皇上也會幫他兜著。
他沒估料錯,才三兩下功夫,母親就串出一篇故事來。
她想,兒子肯定是幫娘娘去整治后宮那些賤人,不曉得這回專擅后宮的又是誰? 當女人就是苦,一輩子都離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骯髒事。
「替娘娘辦完差事,你得收收心啦,關起門來好好唸書,別成天往外跑,待明年春闈拿個功名,以璟兒的聰明才智,肯定沒問題的,是吧?」
說完話,她等著兒子回應,但璟然卻不吭聲。
王妃皺眉,心頭一沉,這孩子怎麼這麼倔,都那麼多年過去了,還不肯放下? 那年璟然知道是她暗中下手,害得瑀然上吐下瀉錯過科考後,就揚言永不參加鄉試。
眼看兒子和自己的心越離越遠,她便有些後悔當年不應該把璟兒交給老太爺養的,若是自己親手帶大,現在怎麼會和自己離心?
她嘆氣,「我知道你心裡怨娘,可別人不明白我的苦心,你應該懂的呀,我一門心思不全是在為你考慮嗎?王爺偏心,總說佩然、瑀然沒有娘親在身邊照料,便處處對他們周到。但你曉不曉得,眼下還沒有分家,王爺已經將大半的家產記在佩然和瑀然的名下,府裡留下的不到四成,日後這份家產還得一分為三,到時你能分到多少?如果我再不為你多費點心,日後你可怎麼辦才好?」
這件事璟然知道,說穿了,這還是他向父親提議的。
當舖的收入多到令人咋舌,這兩年,在劉先生的建議下,布莊、票號、客棧……一間間的拓展,富可敵國的他怎會盯著鎮北王府裡的一點小東西?
「當年的事是我做錯,娘也悔不當初,王爺為此沒少對我冷淡,這些年連我屋裡都不肯進,難道我受的懲罰還不夠?我再壞,也從沒叫瑀然離開,他不想待在王府與我何干,可滿府老的、小的全把這件事怪到我頭上,我、我……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聽著母親的自怨自艾,璟然心生煩躁。
他知道那件事確實不能怪到母親頭上,但源頭在於她的私心啊,這種事從小到大,他已經看到厭煩了,多少次大哥、二哥將計就計,讓母親吃過不少暗虧,她卻始終學不乖,一意孤行。 要不是哥哥們看在自己的分上輕輕放過,這府裡的後院哪會這麼平靜?
就拿大嫂這件事來說,如果大哥狠心,把母親殘害申家子嗣這種事鬧到父親、祖父跟前去,他們不看重女人,卻看重子孫、門楣,恐怕母親再無法安坐鎮北王妃這個位置,也許家廟、也許古寺,下半輩子只能在青燈古佛面前度過。
他心底清楚,心胸窄、眼界狹隘不是母親的錯,因為她出身低微,所以目光短淺、見識有限,祖父曾經嘆道,當年京城里傳出父親克妻名頭,好人家哪肯把女兒嫁到鎮北王府,可父親年歲尚輕,總不能孤獨終老,於是祖父只好作主選了個祖上還不算差的人家,誰知舅家家道中落不過短短十幾年,就連教養子女也顧不上了,竟教出如母親這般心量小、眼皮子淺的女人,祖父還怪過自己眼光差,誤了父親。
沒有任何一個當兒子的樂意聽到這種話,可這話卻教他無從反駁。 不單是母親,舅家上下都是這樣的人,這門親戚一直是鎮北王府的心頭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4:29

私房妻 第三十一章

舅家要錢、要勢、要幫襯都是小事,最要不得的是他們無止無盡的貪婪,當初舅家一心想把表姊、表妹塞給他們三兄弟,甚至使出陰私手段,害得大哥著了道抵賴不掉。
母親的目的是想在大哥身邊安插棋子,試圖控制大房,因此在這件事情上頭使了把勁兒,鬧著非要大哥負責任,娶表姊為嫡妻。
府裡有母親、府外有舅家,他們合力逼迫大哥把這件事給認下,表姊甚至還在長輩的安排下演了出上吊的鬧劇。
祖父震怒,命令從不理會後宅家事的父親徹底調查事情始末,父親連夜徹查,還打死了母親身邊的大丫頭,才終於把事情釐清,之後父親將舅父、舅母和表姊請過府,他們喜孜孜地又大搖大擺地來府裡,以為申家終於低頭,願意認下這門親事,卻不知父親設了局,當著他們的面套出真相,狠狠掃了母親的顏面。
雖然父親沒有懲罰母親,但從那之後母親在府裡的地位一落千丈,要不是祖父看重自己,恐怕就算母親手段再狠,幾個姨娘也早就爬到母親頭上。
那天,祖父對舅家放話,想當通房就自己進門,不想當通房,王府甭說沒有嫡妻位置給一個七品小官的女兒,就是妾室之位表姊也沾不上。
最後一頂小轎把表姊給送進申家後門。
對於糟蹋自己名聲的女子,大哥心裡哪能不惱不恨,他自然連看都不願意多看表姊一眼,好好的女子,因為長輩的算計而毀去一生。
表姊進門,在第二年時懸樑自盡,這次是真的,花樣年華的表姊香消玉殞、走入幽冥,而雪芬表妹是表姊的嫡親妹妹,那件事讓母親在舅家抬不起頭,為彌補舅家,母親把雪芬表妹接回王府,這回母親學乖了,不敢在大哥、二哥身上算計,只能從自己兒子身上下手。
他親口答應母親,會娶表妹為妾室,但嫡妻自有祖父與皇后娘娘作主。
但是現在他不要了!  


以前不曉得自由會讓人多愜意快活,認為身為申家兒子,就該承擔責任、就該挺起肩膀,可是,這是還沒遇到希帆之前,如今的他只想為自己而活。
「璟兒,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如果連你也生娘的氣,你讓娘怎麼辦才好?」說著,王妃抹去眼角的淚水。
璟然強行壓下心頭的憎厭,凝聲對母親說道:「那件事情已經過去,母親就別再提了。」
「我哪裡想提,還不是你們一個個心裡都放不下。」王妃一面說,一面悄悄打量兒子,就算再沒眼光她也看得出來兒子的不耐,於是連忙轉話題,「璟兒,這些日子老太爺和王爺經常關門密談,聽說他們正在商談請封世子的事。」
「所以呢?」
「你大哥在軍中,前陣子又立下軍功,你舅舅說功高震主,當皇上的都怕臣子坐擁兵權,何況老太爺當年在軍中的勢力還在,就怕那些軍官見你大哥這樣能耐投了他。娘沒估計錯的話,皇上應該不會同意你大哥承爵位,至於你二哥,他常年不在府裡,如今更不知道流浪到何方,再加上他沒功名,也不曾在皇上跟前露臉過,自然也不是承爵位的好人選,這樣一來,能夠當世子的只有你了。」
母親的話讓他冷笑,她是把每個人都算計過了,可就是沒算到他想不想當這個世子爺。
那日,他是與二哥一起回京城的,二哥知道他思念希帆,深怕自己不顧一切恣意妄為惹惱皇上、拖累鎮北王府才跟他一起回來,路上二哥還諄諄囑咐,要他以大局為重。
他這一輩子都在為大局著想,卻從來沒有真正痛快過,這次他不再這麼做了!
他記得自己冷著臉孔問二哥難道不了解他,他是怎樣的性子,大局? 祖父從小這樣教導他們,但真正把祖父的話聽進去的,大概只有他了。
如果大哥在乎大局,就會棄武從文,免除皇上的猜忌;如果二哥在乎大局,就會接受祖父的安排;只有他,願意順從祖父顧全大局,做一些於朝廷有益、向皇上表達忠心,卻不惜毀掉自己的事情。
他二十二歲,不曾娶親。 清流名門的世家千金看他不上眼,因為替皇上做事的關係,讓他惡名遠播,而祖父和父親不願意將就低門小戶,母親這個前車之鑑讓他們深感後悔。
至於永華公主,人人都說皇上有意將最寵愛的女兒許配給他。
是真的嗎? 他不信! 他比較傾向相信皇上這是在抬高他的身價,好讓他有更大的空間幫皇上做更多的事,也是在吊著他的胃口,讓他誤以為皇上信任他,不曾對他有過疑心。
他最擅長的就是觀察人心,不至於忽略永華公主在對自己微笑時,眼底閃過的輕蔑。
這對父女合力演戲來欺騙他、欺騙眾人,他便也順勢演出傾心公主的戲碼,讓皇上相信自己上鉤了。
因此驕傲的他,不被女人在乎,也不在乎任何女子。
那天和二哥的談話,重重地敲擊了二哥的罪感惡,而他就是要這樣的結果,他忍不住想起二哥對他說過的話——
「對不起,辛苦你了。」申瑀然道。
「二哥別擔心,我會娶永華公主、會娶表妹、會當世子爺,所以二哥,回家吧,你離開後父親對母親的態度就大轉變,祖父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心裡其實是想你的,畢竟你是他一手帶大的。」他依然說謊,只為了把二哥留下。
「等你冊封那日,我就回王府恭賀。」他不願意繼母對他心存忌憚。
「烏藍山之行,我恐怕得離家兩、三個月,二哥就算不願意回王府,也請二哥多方關照。」
「我知道,祖父的腿腳好些了嗎?」
當時話題被轉開,他不介意,因為這番談話已經讓他確定二哥會留在京城,只要府中有任何「變動」,二哥就會實時現身……
「璟兒,你怎麼不說話?」見他遲遲不發一語,王妃有些擔心,璟然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吧,他可千萬不能再鬧出什麼亂七八糟的狀況,皇上和皇后娘娘那邊好不容易才鬆了口。
被母親的聲音拉回神,璟然說:「讓我當世子?我何德何能,文不成文、武不成武的,比起大哥,我連他一根小指頭也比不上,何況我別的才能沒有,打架鬧事倒是常有,我這種人當世子,難道不貽笑大方?」
「璟兒別妄自菲薄,京城有幾個親王世子不紈褲?你的人品才學不算差的了,更甭說宮裡還有個非你不嫁的永華公主。」
非他不嫁? 譏誚浮上眼簾,望住母親,他心道:無知的人真幸福。
王妃頓了頓後,續道:「過去你做的那些胡塗事兒,不就是年輕不懂事嗎?前幾天娘進宮去向皇后娘娘討旨意,娘娘允諾,會找個合適的時機與皇上提提,盡快把你和永華公主的婚事給辦了,等你尚公主,請封世子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娘進宮請皇后娘娘賜婚?」
璟然聞言心驚,該死,他不知道母親這麼大膽,竟敢私自決定這件事,他雙眉陡然皺緊,目光中透出一絲冷冽。 不管皇上和永華公主的真心還是假意,他都不能讓這賜婚一事成真!
「說錯了,不是娘娘賜婚,是皇上。」她笑著更正兒子的話,一抬頭才發現他的臉色不對。 怎麼了? 她又做錯事了?
更好了,現在皇上會怎麼想? 想他要邀功? 想他已經不耐煩這種地下角色,想用「君無戲言」來逼迫皇上把公主嫁給他?
不行,他不能讓母親的無知破壞他的計劃。 深吸了口氣,璟然跟王妃錯身往外走去。
王妃見狀連忙轉身道:「璟然,你要去哪裡?」
璟然沒回答,不料站在王妃身後的胡雪芬被平兒一推,順勢倒進走過來的他懷裡。
王雪芬欲迎還羞的仰頭望著他,抿唇淺笑,露出滿臉溫柔的說道:「表哥,對不住,我腳軟沒站穩。」
璟然沒看見她的溫柔,也沒發現她的慾迎還羞,他突然間又聯想起喜歡自言自語的希帆,最近他常常這樣一點點小事就會讓他想起她。
希帆曾說:男人是天生愚蠢嗎? 心裡老想著有便宜幹麼不佔? 老是相信女人的投怀送抱是碰巧,而不是有心的刻意製造。
她老是用老氣橫秋的口吻說:姊姊教你個乖,在愛情裡,女人的手段和腦筋比男人更厲害,勾引你、挑逗你,給你幾分甜頭嚐嚐,圖的是什麼? 是後續呀! 女人是天生的商人,往你身上丟一分感情,便得拿回你的三分愛意,給不起愛? 也沒關係,就拿有形的東西來彌補,鑽石黃金、美鈔名牌包都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5:20

私房妻 第三十二章

但每每她說一堆這種飽含譏諷的話之後,又會嘆息的說:別理我,我只是在醜化愛情,唯有將愛情眨得夠低,我才不會陷進去,因為……親愛的海倫公子,我好像有一點點喜歡你。
突然想起這些對話,璟然忍不住臉紅心跳,他很滿意希帆那麼早就喜歡上自己。
滿屋子的女人並不曉得璟然到底想起了什麼,只見他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明亮迷人的笑臉。 而還待在他懷裡的胡雪芬近距離看見,心兒怦怦亂跳,腦海裡不斷的繞著一句話——表哥很喜歡我呢……
於是她抓住他的衣襟,試圖更靠近他一點。
璟然對氣味相當敏感,胡雪芬身上的濃重胭脂味把他從回憶中拉回來,她身上的味道和希帆自然散發的淡淡馨香真是南轅北轍。
璟然臉上的笑意在瞬間消失,眼睛裡的冷冽瞬間將她凍結,教人害怕的目光讓胡雪芬不自覺的顫栗,他沒有出手拉開她,光是眼神就讓她嚇得退開幾步,軟掉的腳瞬間變得有力。
鄙夷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撣灰塵似的,他丟下話,「下回再發生相同的事,別怪我不客氣。」說完拂袖而去。
什麼? ! 那是表哥對她說的話嗎? 不可能啊,表哥對她一向很好,怎麼會說出這麼殘忍又惡毒的話? 剛剛表哥明明還笑著啊,表哥到底怎麼了? 像是被雷轟到似的,胡雪芬被震得動彈不得。
【第十四章君臣互玩攻心計】
「恕微臣萬萬不能從命!」
長揖,額頭貼在地板上,璟然不慌不亂,藏在衣袖下的臉孔甚至帶起微微笑意,因為他知道今日自己會大獲全勝,讓皇上依從自己的心意行事。
然而御書房裡的氣氛凝重,皇上板著一張臉,定定看著伏在地上的璟然,隨侍太監快步走到門邊揮退站在兩側的侍衛,侍衛們往外退開幾步後站定,太監這才退出門外並關上門。
站立在旁的鎮北王申晉融額間佈滿冷汗,臉色鐵青,視線不敢離開兒子,他不明白,璟然一去兩個月,回到京城竟搞出這等動靜,他以為替皇上辦成幾件差事就驕傲自滿,連皇上的臉面都可以掃了嗎?
蠢! 當年父親替大趙保住半壁江山,也不敢這般自驕自滿,不敢和皇上對著幹,忠言直諫是一回事,搨皇上耳光又是另外一回事,聰敏穎慧的他怎麼可能分不清楚?
申晉融身側有一張椅子,是皇上賜座給老鎮北王申老太爺的。
常年打仗,他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傷,年輕時還不覺得如何,年紀大了這才一一出現毛病,他站不久、跪不了,一雙腿雖然還不算廢,卻也好不到哪兒去,因此每回進宮皇上定會賜座給他。
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子,申老太爺臉上有藏也藏不了的驕傲。
他雖然希望孫子顧全大局不要駁了皇上的面子,但卻也不得不大贊孫子的聰明睿智和膽識過人。 他沒想到孫子竟敢當面拒絕皇上的賜婚,這可是他爹娘千辛萬苦求來的大喜事吶,他這副模樣不但掃了皇上的臉,也掃了他爹娘的顏面,日後恐怕里外難做人吶。
視線轉向兒子,發現兒子的局促不安,他忍不住微微搖頭,兒子的心機城府確實遠遠不如孫子,當年自己卸下職位,待在家裡教養孫子,這件事還真是做對了。
「想來,朕的公主還配不上你吶,怎地,看上哪家千金?說說,朕替你們賜婚!」
「傳言賜婚」這件事原本就是用來釣申璟然的伎倆,沒想到申璟然卻先來說不能從命,就算這事是假,自己的龍顏也拉不下來,他的寶貝公主是有哪裡不好,要這樣讓人駁顏面? !
賜婚兩字從皇上牙縫間迸出來,帶著一股凜然的寒意,如果璟然抬頭,將會看見皇上眼底射出的殺意,這會兒要是璟然和哪家有仇,直接把人家千金的閨名報上去,報仇定能順心遂意。
不過……這一切都是假的! 璟然清楚得很。
那不過是皇上想哄他——朕如此看重你,你居然還託大不依?
皇上正擺著一道局要讓他走,如果他能說得動皇上「回心轉意」並且不懲罰他,便能對大家證明皇上對他的重視遠遠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得上的,皇上要的就是往後他得加倍賣命為他辦事。
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辦差立功無賞更不能賞的原因是此功太陰私,不能言明,他賣命掙得的就只能是幾句沒啥用的「看重」。
他能夠理解皇上的矛盾,皇上既想用他,又怕鎮北王府坐大,所以不給他升官,不為他封爵,然後攪爛他的名聲。 認真想想,皇上對大哥不也如此,若以大哥立下的功勞論較,大哥不該只是五品小將。
只是一年、兩年尚可,長年下來,對他和大哥未免有些不公平。
為人作嫁那麼多年,他是該收手了。
「皇上誤會了。」
「誤會?你的意思是朕的耳朵不中用,你沒有求朕收回賜婚旨意?」
「臣是求皇上收回旨意,但原因不是皇上想的那樣,而是事關……」他抬起頭,瞄了父親一眼,一臉欲言又止的。
這對君臣默契十足,見璟然在申晉融身上飄過一眼,卻沒將眼神繼續往老鎮北王身上延伸過去,便能理解他想說的是什麼事。
皇上目光轉向申晉融,「申愛卿,你先退下。」
申晉融心知長期以來兒子一直在替皇上辦些能做不能說的事,皇上既然不欲讓自己知道,他本該迴避。
他很清楚自己的才智不如兒子和父親,能力也平庸,但也就是因為這樣,皇上才容得他承爵位,不過他處事待人極為圓滑,眼色相當好,雖不營黨結派,但與群臣百官交好,便是太子也得敬他幾分,所以他自覺還是有幾分本事能夠替兒子謀前程。
申晉融退下之後,皇上又是一雙冷眼對上璟然,大有一副「你講不出好說詞,就提頭來見」的態勢。
璟然不怕皇上的怒氣,他只知道在面對一個好戲子時,自己能做的就是比對方更入戲。
再度一個長揖,額頭直抵冰涼的白玉石地板,他沒有被皇上的肅然嚇到,再抬起頭時臉上帶著盎然笑意。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微臣已經找到寶藏的所在。」
「什麼?!」皇上擊桌而立,臉上又驚又喜,表情變化之快讓人咋舌。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璟然,手往前激動地指向璟然急急道:「你說什麼?!再講一次!」
「臣已經找到寶藏了,只是……」話說一半,這種吊人胃口的把戲璟然使得爐火純青。
「只是什麼?」
「微臣只花幾天便解開藏寶圖之謎,只不過這一路上危機重重。」
「好,你站起來慢慢說,把過程從頭到尾說清楚。」
皇上曾經派許多人去尋訪寶藏,不但沒有結果,還死傷無數,這回他根本不敢在申璟然身上抱存希望,沒想到他居然辦成了!
「是,回禀皇上,三個月前我查出舞毒娘子接近我和寶藏有點關係,於是我便殺死舞毒娘子,找一名容貌極其相似的女子假扮她,想釣出她身後的大魚,果然挖掘出一個令人意外的事實。」
「什麼事實?」
「原來宮裡有人也想要這筆寶藏,他在三個月前事先找上舞毒娘子,要她將我擄走問出寶藏的下落,之後再和假的薑媛聯繫,於是我們將計就計的配合著演戲,花了些時間把那位圖謀寶藏之人釣出來。」
「是誰?」
璟然不回答,卻從袖裡抽出一封信交給皇上。
皇上打開信封,只瞧一眼便恨恨將信揉成團,往火爐裡丟去,紙團一下子燃起,冒出幾縷黑煙。
璟然靜靜等著皇上的反應,他信裡面寫的是小太監李鐸,他是賢惠妃的人,而賢貴妃是塗伯障的女兒,依皇上的疑心病,牽絲攀藤,早晚會查到塗伯障頭上。
而為什麼他不直接寫塗伯障? 說過了,皇上疑心病重,他真的寫下塗伯障或賢貴妃,說不定皇上會懷疑他在替皇后剷除對手。
「啟禀皇上,和那女子接頭的是李鐸,口風極嚴,我讓她探探李鐸背後的主子是誰,但他個性謹慎,不多久便換人接頭,微臣深怕風聲走漏,便先按兵不動。」
「好,想吞下寶藏,也得有那個命享。」皇上眼中閃過凌厲殺意。
「那日出宮,我跟舞毒娘子……」
接下來的故事編造的成分佔八成,他從和假姜媛韓希帆離開京城講起,說希帆聰明睿智、家教不凡,兩年前他無意中救她一命,她立誓以此生來報答他的恩惠。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5:38

私房妻 第三十三章

是她找出藏在《大遼史記》裡的藏寶圖,是她把破碎的圖片拼湊而成,是她與他胼手胝足,在蠻荒的山區裡到處尋找寶藏。
山里有蠻族、有擅長蠱毒的高手、有天險、有瘴癘、有野獸,當時他帶了一百七十餘名手下,到最後逃出來的只有他和希帆兩人。
然而他身中奇毒,目不能視、口不能說、耳不能聞,若非希帆運用智慧,沉著冷靜的助他躲開無數次的危險,恐怕他無法活著回來見皇上。
「是誰解開你身上的奇毒?」
「是微臣的二哥申瑀然。二哥無心世子之位,早在多年前離家出走,他不願意留在府裡成為微臣的阻礙,為此璟然心存罪惡。多年來,我到處尋訪二哥下落,終算誠心動天,讓微臣查出二哥以金神醫的名號到處濟世救人,於是派人暗中保護二哥,恰也因為如此,救下自己一命。」
「韓希帆呢?現在何處?」若璟然所言為真,他倒真想見見這個奇女子。
「她將我交給二哥,報答過救命之恩之後便音訊全無。」璟然嘆息,「臣蒙皇上賜婚,將掌上明珠交到微臣手裡,臣只有感激涕零的分兒,哪有推拒之理?只是即便二度前往寶穴,希帆已經為微臣畫下詳盡的地圖,但臣依然沒有十足把握再次入寶山能夠全身而退。
「皇上的賜婚美意原是鎮北王府求也求不來的喜事,只是尋寶一路艱險萬分,當中變數太多,倘若臣有個萬一……、水華公主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不該為微臣耽誤終生。」
這是很好的說詞,再也找不到其它更好的了。
於是皇上被「說動」了,是啊,天底下哪個父母親願意女兒未出嫁便守上望門寡,璟然的考慮有其必要。
「好,非常好!」皇上滿臉含笑,轉頭望向申老太爺,說道:「愛卿,你有個好孫子啊。」  


「申家的子子孫孫願為皇上盡忠。」申老太爺起身,朝皇上深深一揖。
「朕明白鎮北王府的忠心耿耿,行,辦好這件差事之後,朕再下旨將公主許配與你。」
「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祖孫倆一起磕頭謝恩。
「別謝朕,這是你辛苦的功勞。說吧,需要多少人、儘管開口,等你將寶藏尋回立下大功勞,朕便準了鎮北王的世子請封。」
這回他把皇上的毛給摸得順透了,才令皇上開金口準了世子請封,否則他這個沒名沒分的紈褲子弟,不曉得還要當多久的混世魔王。
只是現在的他不稀罕、不在乎了,皇上想給,他還不樂意受呢。
「謝皇上恩賞!」
「這是你該得的。」
「啟禀皇上,此行人手宜精、不宜多,人太多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引起各方注意,臣打算到各個軍營裡挑選身手矯健,對蠻族、森林戰有經驗之人。」
「行。」皇上允下。
接下來璟然呈上尋寶圖,在圖紙上指指點點,把自己的計劃一一禀告皇上。
回程時申家祖孫倆同乘一車,閉目休憩的申老太爺突然張開眼睛,爍厲目光投向璟然。
璟然回望祖父,心知此事騙得了父親卻欺不來祖父。
申老太爺問,,「你打算把安插在軍營裡的自己人全拔出來?」
「是。」
「你想歇手了?」
「是。」
「為什麼?」
「祖父不覺得皇上屢屢試探孫子,他對孫子早就心存忌諱。」
這點他同意,璟然從小早慧,和幾個皇子一起玩耍,明明年紀最小,卻總是耍得皇子們團團轉、處處聽他號令,這在尋常人家裡不算什麼,但在帝王家是禁忌。
申家三個男兒,一個個都能幹,佩然不必說,璟然不必多講,而瑀然……他總說自己不如哥哥和弟弟,事實上他半點不輸他們。
他記得瑀然曾經問:「爺爺,您在軍中有勢力,爹爹在朝堂裡結交好友無數,如果我和大哥、弟弟都做大官,皇上不會想對付咱們家嗎?」
那是第一次,瑀然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他不想參加科考。
當時,瑀然只有八歲!
幾個孫子都比他睿智吶,這些年他才算看透人生,明白不可能把所有的好處全攥在手裡,他清楚,申家想從皇上身上得到尊榮富貴,而皇上卻想從申家手里奪回過去給的恩賞,只是苦無機會。
申家子孫越能幹,皇上就越猜忌,幾次他想勸兒子退隱,但兒子堅持留在朝堂替幾個兒子埋根基,沒想到孫子比兒子看得更透徹。
「你打算怎麼做?」
「藏寶處並不危險,我打算利用這次尋寶機會詐死。」璟然很清楚,任何事都躲不開祖父的眼,所以不打算隱瞞。
「為什麼?」
「孫子想過了,倘若我真帶著寶藏回京,君無戲言,皇上將被迫把公主賜婚給我,並讓孫子接下世子之位、進入朝堂。
「這些年孫子心中不平,老覺得自己被皇上冤了,依孫子驕傲的個性,有機會出仕,便再不可能隱埋才能,繼續庸碌一生,屆時鎮北王府在京中的地位將再升上幾級,樹大招風、功高震主,得罪皇上不說,為求平衡,日後大哥有任何戰績,皇上都可能因為擔心鎮北王府坐大而處處壓制,這對大哥不公平。」
「所以呢?」
「我詐死後,皇上為了感念我的尋寶功勞,必定會替鎮北王府封立世子。對皇上而言,最佳的人選是二哥,不是大哥,因為二哥醉心醫術,對朝廷政事不感興趣,我沒猜錯的話,
皇上會讓二哥領個閒差、坐領乾薪,一個碌碌無為的爹、一個無欲朝政的二兒子,再加上退隱的祖父和不在人世間的我,鎮北王府再也不會是皇上的心頭刺,屆時皇上便不會處處打壓大哥。
「太子性情溫和實誠,與皇上天差地別。朝堂上,有父親的好人緣為大哥鋪路,私底下,大哥與太子情誼深厚,日後大哥定會在朝堂上舉足輕重,申家門楣自有人爭榮競耀。至於母親,我不在了,她再也沒什麼好爭的,王府後院會安靜得多。」
「你倒是各方面都算到了,那你呢?」
「我有當舖、有人脈、有勢力、有數不盡的金銀,日子自然會過得暢快。」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
「是。」
申老太爺一揚嘴角,果然是令他驕傲的孫子,「很好,你每個細節都精算過了,但瑀然打死不現身,皇上如何能封他?」
「二哥是和我一起回來的,他答應過我,在我出京尋寶的這段期間會待在京城裡,關注王府。」
「他都回京了,還不肯回府看看我這個老頭子?」申老太爺嘆道。
「二哥心裡是記掛祖父的。」
「我明白。」
「祖父,等寶藏運回京城,我的死訊也傳回京之後,請祖父「大病一場」吧……」祖父不病,戲就不夠真,騙不了二哥回府,更騙不了皇上那雙眼,早說過了,要哄得過皇上,就得比他更入戲。
聽著璟然的話,申老太爺忍不住大笑,這孩子竟連他這祖父也算籲進去? 不過,他沒說錯,瑀然那孩子再孝順不過了。
【第十五章放下食堂老闆娘】
五年後,江南,燕子湖畔——
這裡是所有到江南的人都想一遊的地方,不單因為湖色風光吸引人,更因為那家食堂的老闆娘,美得令人驚艷。
那家食堂有個很奇怪的鋪名,叫做「放下」。
有人說:那是因為看到燕子湖,心裡有再多的事都會不自覺地想放下。
也有人說:見過老闆娘之後,再美的女人也會被放下。
不管是哪個說法,都沒有經過老闆娘的親口證實。
「放下食堂」主事者是一名姓韓的二十歲女子,有個四歲多的兒子,聽說丈夫去世後,為夫家所不容,被趕出門。 當時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懷上孩子,只好帶著嫁妝離開夫家,來到這個江南水鄉。
江南很美,湖光水色、地靈人傑,人人都說再醜的女子到這裡住個三、五年,也會染上一身溫柔婉約。
確實,老闆娘本就是個美女,在這兒住上這許多年,容貌不但沒有因為歲月而留下憔悴的痕跡,反而更增上幾分柔美。
她溫婉的笑容,總笑得顧客失心瘋,點了滿桌子吃不完的菜,讓食堂賺上一筆。 不過顧客也並不虧錢,因為放下食堂的菜僅此一家別無分號,能夠買到、吃到,都算賺到。
這天,老闆娘希帆握著兒子小憫的手,一筆一筆的教他寫字。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6:02

私房妻 第三十四章

她並不贊成這麼早教孩子寫字,但小憫鬧得厲害,子京受不了,跑到她跟前訴苦。
「主子,您不教小憫學寫字,他老是對著牆上的掛牌和菜單牌子自己亂寫一通,萬一寫錯了,以後要改就更加困難了,定下的錢也不好三不五時的改。」說罷,熱血衝動的好青年捲起袖子就要當小憫的師父。
讓子京教? 他那手爛字? 希帆額頭降下密密麻麻交叉分佈的黑線,於是她決定自己教。
但教了之後,才發現小憫真是個與眾不同、瀕臨絕種的稀有孩子。
她只聽說過給孩子玩具糖果、帶他們出門玩,孩子會樂得大叫,倒沒聽說過教寫字、讀書,孩子會像中樂透特獎似的瘋狂。
那天,小憫聽說她這個娘終於鬆口肯教他寫字,他竟高興得樓上樓下跑三趟,嗚嗚啊啊的大叫好幾回,她乍看之下還以為他是紅皮膚的印地安人。
生個稀奇孩子,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希帆不打算追究答案,反正不管是好是壞,都不能把他給塞回肚子裡從頭來過。
「主子,四月初六快到了,咱們又要賣泡菜餃子、酸辣湯和芋頭稞嗎?」
夏子京把賬本往希帆跟前一放,揉揉小憫的頭,他是小主子,照理說這麼做很不禮貌,但主子發話說小孩子不可以給他優越感,否則日後沒本事還自視甚高,就是人生重大悲劇。
優越感是什麼他不太確定,但他大概知道就是不能把小主子捧在掌心裡的意思吧,可是小主子這麼可愛,不疼他很難耶……
離題了,他們正在談的是四月初六的菜單。  


不知道什麼理由,主子堅持每年的這天,食堂裡只賣兩道小吃和一道湯品,小吃就是泡菜餃子和芋頭稞,湯是酸辣湯,已經好幾年了,年年一樣。
希帆看著子京滿臉的疑惑,淡淡地笑了。
與其說她是用兩菜一湯來紀念那個喜歡重口味的男人,不如說她是用它們來記錄一段愛情、一份感覺。
五年前的四月初六,她穿越來的第一天,遇見聾啞盲又不良於行的海倫公子,孤獨的她一天一點愛上靠在他肩膀上的感覺。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好男人,不曉得他的身分,初初穿越,她依賴上只能依賴自己的他。
很奇怪的邏輯,但她本來就是個奇怪的反骨分子,辯論社教會她站在反方立場看論點。
可是在梅花村里,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夫妻,照理說反骨的自己不可能理所當然的接受,她明明就覺得柳樹村那捲款潛逃的婦人沒有錯,身為新時代女性的自己,應該為了追求幸福跟著照做,但是她並沒有。
她認認真真把他當成丈夫,仔仔細細照料他的起居,然後一天一點愛上他,愛得難以自拔。
針對這一點,直到現在她還弄不清楚,當時的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傻? 只能歸咎穿越後會有一段腦袋混沌不清的適應期。
他和她在一起整整四十六天,她想,他們和四、六這兩個數目字很有緣分,他們在四月初六認識,四十六天后分手,小憫剛生出來的時候很小,只有四斤六兩重,有時候靈機一動,她想,他們會不會在四十六年後再次相逢?
倘若再見面,他們肯定認不得彼此了。
她在二十一世紀裡談過幾段戀愛,每次都以分手做為結局,那時候她想過,或許有一種人天生與愛情絕緣,不知是哪部電視劇裡說過的她忘了,只記得印象深刻,那句話是這麼說的——愛情是一種奇蹟,而婚姻是將愛情永久保存的方法。
也許是因為自己不喜歡魔術,所以始終無法見證奇蹟,也許是喜歡她的男人對於永久保存不感興趣。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也許」,總之在穿越之前,她已經斷了對婚姻的嚮往,她想起自己曾改弦易轍,對小米說:「借我幾隻精蟲,我去做人工受孕。」
那時覺得這種想法相當合理,既然沒有辦法讓一個男人對自己全心全意,那麼就把所有的愛放在孩子身上吧,毫無保留的愛他,傾盡全力的愛他,不求收穫地愛他、愛他、愛他,讓自己的一生不至於缺憾。
但結論呢? 結論是小米雖然沒有接受她的提議,卻也沒有收起計算機和手機,把辭呈放到她桌上,對她說「謝謝,再聯絡」,對於這點她深感慶幸。
這個念頭始終存在於她的腦海,只是還沒有累積足夠的勇氣去對一個生命負責,沒想到一場穿越,讓她圓了夢。
她遇見一個男人,談一段她不曉得算不算成立的愛情,然後沒有依賴進步的醫學科技,她懷孕了。
後來希帆才理解,勇氣是無法靠累積而足夠的,只要狀況碰上了,勇氣就會傾巢而出,支持你想做的任何事。
於是如同想像中一般,她把所有的愛,盡數放在孩子身上,毫無保留的愛他,傾盡全力的愛他,不求收穫地愛他、愛他、愛他,她想,自己的一生再無缺憾。
只不過,她依然錯估了一件事。
她以為和海倫公子之間的感情,是穿越後腦子混沌的關係,沒想到情況似乎不是想像中的那樣。
希帆以為自己會很快就忘記他,卻沒想到思念像把鑽地虎,越鑽越往她內心深處去,把那顆鮮紅的心臟絞成肉泥,然後每個輕微的跳動之間,痛得她齜牙咧嘴。
在愛情戰場上,她雖然不是無往不利的常勝軍,但至少不是毫無經驗的菜鳥。
她早已養出一顆強健的心臟,在愛情來臨時,她不會欣喜若狂,當愛情逝去時,也能帶著平常心笑看過往,她可以笑著和對方揮揮手,很有理智地說一聲:謝謝你帶給我的美好曾經。
不過,在離開海倫公子那天,她確實很瀟灑。
她留下一封信,寫著虛偽的感恩話,她說先轉身那個是贏家,她試著自我催眠,相信自己是徐志摩,可以理直氣壯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只是……剛走出梅花村村口,她就忍不住了,旁若無人地蹲在路旁大哭起來。
她從來不知道失戀會這麼痛,會像腐蝕性高強的鹽酸,侵蝕她每分、每寸知覺。
希帆以為兩人相交不果短短四十六天,如果這輩子能夠活到八十歲,這一段只佔了六百三十四分之一,化成百分比也不過是0.1577%,這麼小的部分,不應該對她造成太大影響。
但事實證明,感情似乎是無法用數字來計算。
因此腐蝕持續進行,心上的洞越來越大,神經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無法阻止、無法切除,幸好,她有小憫這個強力的止痛藥,看著他、疼著他,就會讓疼痛稍稍減輕,讓日子過得微微甜蜜。
從回憶中回到現實的希帆回答,「當然要賣,這幾天得開始備料。」泡菜醃製需要一點時間。
「知道了。」子京應下話後,走出房間。
子京和子晨是兄妹,子京二十,比希帆小兩個月,子晨是妹妹,剛滿十五歲。
當年離開,她攥著身上的圖紙前往木匠鋪子換得三千多兩。 有錢就想買車代步,誰知道馬車和她的福特不一樣,雖然不必考駕照就可以上路,但馬車性格得多,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駕馭的,而她是習慣讓機器服務的未來人類,無法理解動物的感情,於是一人一馬在大街上對峙起來。
直到子京喚住她。
他說:「小姐,你買下我吧,我會駕車。」
這是個相當吸引她的提議,除了車夫之外,她也需要衛星定位系統,而眼前的男生看起來值得信賴。
於是她點頭同意做回前世那種不人道、沒民主壓榨人的壞事情。
然後他又說:「但你必須連同我姊姊、妹妹一起買下。」
這就是得寸進尺了,並非銀子的問題,而是道德良知的問題,如果販賣人口會判死刑,那麼她就要連續死三次。
但迫於現實環境,她又點了第二次頭。
子京的姊姊叫子筠、妹妹叫子晨,子筠長得很漂亮,是松島菜菜子那種等級,可愛、美麗並且滿臉的天真無辜,這種雌性生物不管在哪個朝代都會備受歡迎。
而子京、子晨卻是又黑又瘦,兩人的頭髮是像稻草似的黃褐色,一副嚴重營養不良的模樣,子晨那缺了牙的嘴巴更是咳個不停。
三兄妹跪在大馬路上,身前一張草蓆覆蓋著一個男人,草蓆又破又短,死人的手腳都露出來了,上面已經長滿屍斑,腐爛的惡臭味讓人蹙眉,而草蓆旁邊豎著一塊木片,上頭寫著「賣身葬父」。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6:11

私房妻 第三十五章

字跡歪歪扭扭、缺橫少撇的,要不是希帆有豐富的看電視經驗,大概無法明白上面寫的是什麼。
她給了銀子,心裡卻是滿腹疑問,以子筠的長相要高價賣出並不困難,三姊弟怎麼會把老爸放到快長蛆?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從子晨嘴裡解開疑惑。 原來子筠和子京、子晨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子筠的母親是正室,子京和子晨的母親是繼室,換言之,子筠是所謂的嫡長女,在家中身分自然高人一等。
父親工作得意的時候,三個孩子的待遇相差不大,但後來子京、子晨的母親過世,父親生病、家道中落,子筠掌家,兩個小的雖沒被家暴,但心理承受的折磨沒有少過。
子筠不善理財,吃吃喝喝加打扮,家裡的錢很快就坐吃山空,她完全不理會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生活瑣事,只想靠著借貸度日,她一門心思全放在「如何趁著爹爹還能呼吸之前,趕緊尋個好人家出嫁」。
沒想到天不從人願,媒人剛進家門,爹爹就往奈何橋狂奔。
親事作罷、討債的又上門,她只好順從弟弟的意思賣身葬父。
父親知道長女性情,死前非要子京承諾絕對不丟下姊姊,所以子京開出的條件是「要就三人齊買,否則不賣」。
而這個該死的條件,阻止了子筠和富家老爺建立關係的大好機會。
總之到最後,希帆帶著兩女一男和一輛馬車離開了。
他們原本落腳的地方不是燕子湖,而是奉縣青湖,希帆盤下一家店,開起飯館,飯館的名字叫做「舞仙居」,她還特地花了錢,讓人在門口植上一排柳樹,可惜等不及它們長大,希帆就搬家了。  


事情是這樣的發生的。
子筠賣相好,物盡其才,希帆讓她在鋪面上招呼客人,也多躬她,生意剛開張,雖然稱不上客朋滿座卻也不算差。
希帆相當滿意,她沒想過大放大鳴、日賺斗金,女強人的日子前輩子她過得多了,此生她只想安安穩穩守著一間店、守著孩子好好過日子就行。
所以她和子晨在廚房裡掌灶,把櫃檯交給子筠、子京兩姊弟掌管,希帆到店面上的機會並不多,卻沒想到長相還是給希帆惹了禍。
子筠是什麼時候和錢大戶勾搭上,什麼時候兩人開始秘密交易,什麼時候談好條件,只要她幫忙把希帆擄回錢家,子筠就能當上姨娘。
這些沒有人知道。
也許是懷孕讓希帆有點嗜睡、有些遲鈍,才會缺乏敏銳的觀察力,總之直到那個失火的夜裡,她才曉得子筠比她弟弟妹妹嘴裡形容得更可惡。
其實具備現代靈魂的她,絕對認同人應該自私一點、主觀一點、少替別人考慮一點,她真的不認為子筠有太大的性格瑕疵,直到事發。
深夜大火,被迷藥迷昏的希帆睡得沉,要不是子晨、子京警覺,喊來左右鄰居把綁人的家丁給攔住,或許那個晚上她真的會進了錢家後院。
但她可不是被男人睡上一次就會死心塌地的女人,依她的個性,大概會弄個魚死網破,把錢大戶搞得家破人亡吧。
而也是那個晚上,子筠失踪了。
有鄰居告訴他們,曾經在錢大戶家裡見到子筠,聽說她沒當上姨娘,卻變成一個供人洩慾的通房丫頭,不過主母給了她一條好管道,說是只要能替錢大戶生下兒子,就可以晉身姨娘寶座。
錢大戶已年近四十,膝下猶虛。
那是子筠的選擇,希帆沒意見,她有意見的是錢大戶的無法無天,她想過要告官、想過要蒐集證據,也想過要大鬧一場。
但在確定當地的縣太爺龔宜璋是錢大戶的表親,年年受錢家供養,這裡的法律不是砍壞人而是照顧有錢人,希帆選擇退一步海闊天空。
雖然不能混得風生水起,不能像別人家的穿越女,一混就混進皇宮裡,至少她要混出一份安定生活,讓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
所以她搬家,都是江南、都是奉縣,卻從青湖搬到燕子湖。
湖是小了一點,風光湖色也略遜幾分,但是也有垂楊柳,也有歌女畫舫,春天依舊遍地鮮花,生活機能樣樣不缺。 放寬條件,燕子湖可以稱得上是個好山、好水、養人的好地方。
她依然經營飯館,不過名字改了,從舞仙居變成「放下食堂」,也許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安排一場大火,燒掉她和海倫公子的夢想。
「主子,咱們為什麼不直接把那幾樣菜放在菜單裡?」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的子晨開口問。
他們已經連續賣了四年泡菜餃子、芋頭稞和酸辣湯,口味好,生意更是好到讓人眼紅。
第一年,知道的人少,早上生意普通,下午就湧進人潮,把備下的餃子、芋頭稞和酸辣湯買光。 之後幾天,都有人上門來,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明年四月初六請早。」
第二年出現搶購人潮,中午不到,生意就結束了。 後面這兩年,情況更嚴重,清早店剛開張就有人排隊,他們的備料一年比一年多,卻還是不夠賣。
子晨不明白,這麼好賺錢的事兒,主子乾麼不天天做? 非要等到四月初六才賣一回?
希帆莞爾笑開,敷衍道:「物稀為貴,如果天天賣,能有這麼好的生意。」
才怪! 子晨吐吐舌頭,好東西就是會有人喜歡、有人愛。
「主子,我被鄰居嫂子念過好幾回,要不今年多做一點,嘉惠左鄰右舍好不好?」
希帆微笑,「料是你備的,問我做什麼?」
「太好了!」子晨一拍手,下樓準備告訴左鄰右舍這個好消息。
還是個大孩子吶,希帆嘆氣,低下頭繼續教兒子練大字。
她起了個大早,清醒的時候,月亮還斜斜地掛在天邊,依舊滿空星辰。
子晨說得沒錯,每年的四月初六,生意好到令人髮指,排隊的人龍從店門口一路排到湖畔,繞個幾圈再繞回來,大有百貨公司週年慶的感覺。
每年都有人因為買不到而發怒,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希帆能用上的辦法都用了,提高價錢、限量購買、發號碼牌……但情況並未因此而改善,他們只好多僱幾個熟識的鄰居來幫忙,因此每年的量都做得比前一年多。
廚房裡熱火朝天,包餃子的大嬸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一個個低著頭、兩手忙不停。
希帆拌著餡料,一盆一盆的,沒多久功夫就變成一盤盤水餃。
子京把蒸好的芋頭稞送到鋪子前面,一屜一屜、越堆越高,熱騰騰的稞、飄散出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
幾大鍋又酸又辣的酸辣湯熬成,刺激得滿廚房的人深吸好幾口氣。
忙碌時時間過得飛快,月亮西沉、太陽初升,金黃色的陽光從窗口射進來,亮了每張飽含笑意的臉。
辰時一到,子晨、子京和希帆不約而同放下手邊的活兒,走到鋪子前。
今天前頭需要更多人手,雖然鋪面不大,只有七、八張桌面,但門一打開就有人迫不及待進門佔位。
已經會認字寫字的小憫拿著菜單到各桌,讓大夥兒點餐,沒位子可坐的,有人選擇買回家,也有人選擇在旁邊等候,但前者佔了近九成。
泡菜餃子有人買生的回家,有人買煮好的,一路吃、一路走回去。
子晨負責下餃子,子京負責裝餐食,希帆負責結帳,有幫手小憫在,今年子京不至於忙到分身乏術。
「晨姨,第三桌要二十顆餃子、一碗酸辣湯和兩份芋頭稞。」小憫揚聲,希帆迅速抬頭朝第三桌望去多看兩眼。
為節省時間,通常一張桌子會坐三到四個人,就算只有單身前來,也會別人的期盼目光中讓出半張桌子。
但讓希帆特別注目的理由是,竟然沒有人去和他合桌? 是那人長得很嚇人還是氣勢驚人?
希帆沒時間深究這個問題,因為下一個排隊結帳的客人已經站到她跟前。
一個接一個,他們忙得連頭都沒辦法抬起來,直到午時剛過,子京大喊一聲,「不子意思,全賣完了,明年四月初六大家請早。」
幾聲零星的嘆氣聲傳來,希帆吐出口長氣,揉揉發酸的臂膀。
餃子是最早賣完的,訓練有素的子晨指揮若定,把廚房裡的大嬸們支使得團團轉,打掃廚房的、洗鍋碗瓢盆的、整理鋪面的,大夥兒都等著希帆算好帳給大家發薪水。
放下食堂平均一天的利潤是十幾到二十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足夠他們一家四口過上豐裕日子,每年還能存上幾百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6:42

私房妻 第三十六章

但每到四月初六這天,他們都能賣到二百兩左右,那可是平日的十幾倍呢,要不是主子一年只賣一天,說不定他們早就賺得缽滿盆溢,住大豪宅了。
手上的活兒都忙得差不多,大夥兒圍著希帆,看著她手裡的算盤打得答答響,二十雙眼睛全盯著那本帳簿,臉上淨是崇拜之情。
好厲害哦,老闆娘能文能武,既能下廚房又能算帳,娶到這種媳婦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真不曉得她的夫家心裡是怎麼想的,竟捨得把這麼好的媳婦給趕出家門?
希帆撥好最後一顆算盤珠子,把數字寫在最後一頁。
「各位大嬸、嫂子,今兒個共賣掉二百六十七兩,扣掉肉菜油炭和各位一人一兩的工錢,還有一百八十三兩,當中的一成就是十八兩三,今兒個來幫忙的有二十位,不如就提撥二十兩,除工錢一兩之外,大家再得一兩紅利,待會兒子京會算給大家。」
聽見希帆的話,大夥兒樂得直笑。
二兩銀子? 那可是一個好繡娘將近一個月的俸給,陳家丫頭在大戶人家從小丫鬟做到貼身丫鬟,月銀也就一兩銀子,她們不過來這裡幫個三、五天就能掙這麼多錢,誰不樂著?
人人都喜歡幫老闆娘做事,她不但慷慨,銀子給得大方,對人還親切得不得了。
真希望老闆娘改變心意,放下食堂天天賣泡菜餃子,那麼她們啥事都不做,就在這食堂裡待著,兩、三年功夫,人人都可以起大屋啦。
「各位嬸嬸嫂子,到我這裡來領銀子吧。」
子京嗓子一喊,圍著希帆的婦人們全靠到子京身前。  


希帆壓著後頸,仰頭轉動頭部,酸得好厲害,她有年紀了,禁不起這樣折騰,待會兒得泡泡熱水澡去去乏。
搗住嘴,打個小呵欠,希帆舉目望向舖裡,發現還有客人沒走。
是……剛剛那個自己多看兩眼的第三桌客人? 他從開張到現在都沒離開? 會不會坐太久?
小憫正興高采烈的在同他說話,他聽得很專注,目光聚在小憫臉上、身體微微向前傾,偶爾點點頭表示贊同,偶爾插入幾句話,幫助小憫接續話題,他是個滿分的傾聽者,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傾聽態度,都會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闔上賬冊,希帆朝第三桌的方向走去。
【第十六章重逢身邊有個他】
小憫說得眉飛色舞的,不曉得在炫耀什麼事。
「……我喜歡讀書,可不是因為裡頭有什麼顏如玉、黃金屋的。」
聽見這話,希帆差點兒噴笑,小屁孩,講話幹麼老氣橫秋的,就算有顏如玉在跟前,他也只是個小孩,要說他為顏如玉而唸書真是見鬼了。
「不然是為什麼?」
男人開口,希帆的視線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他發現了,卻依然認真地聽著小憫說話,假裝沒看見她,事實上,他一顆心跳得很激狂,眼睛雖然注視著孩子,耳朵卻細細傾聽她的腳步聲,期待她的反應。
希帆打量對方,他的臉微方,唇很性感,有讓人想一親芳澤的慾望,他的鼻樑很挺,一雙眼睛炯然有神,一對濃墨的斜飛劍眉安在額間,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她不是刻意的,但那張性感的唇……讓她想起另一個男人。
海倫公子,她沒見過他張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一雙像他這般吸引人、飽含智慧的眼睛?
輕搖頭、微吸氣,這種習慣不好,她不應該老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找和他相似的痕跡,何況……她找的是對的嗎?
雖然嚴重程度還稱不上眼盲,但她認人的能力的確很糟糕,同樣一張臉看上好幾次,方能記得住,要是離得久了,要再回想就有程度上的困難,而她與他已經分離足足五年了!
她想,自己根本不記得他的臉,那些尋找、那些相似,只是她幻想出來的思念。
男人在笑,與一個小孩對話,他用了相當大的誠意,難怪小憫喜歡他,會找他說話。
她總是忙,能靜下心來陪伴小憫的時間不是用來教導他、就是叮囑他,再不就是照顧他瘦弱的身子,很少有機會這樣聽他胡說八道卻聽得津津有味。
「我娘說,聰明的人是因為累積別人沒有的智慧,而書冊恰恰是那些聰明人寫的,把天底下的書都讀通、讀透了,我便也把天底下聰明人的智慧全給累積起來。」他自信滿滿的說。
好大的口氣,希帆鄭重懷疑,自己怎麼會養出這種小孩。
她走到桌邊,拍拍兒子的肩膀道:「小憫,別打擾客人了,先上樓去了。」
客人? ! 她居然說他是客人! 怒火沖上腦門,他把臉轉向她,刻意讓她看清自己。
她對他微笑,然後滿臉滿眼的……陌生? !
深吸氣,這時候他必須用極大的自製力來控住自己。 他不打女人的,更別說打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是申璟然,整整找了她韓希帆五年的申璟然!
她的陌生感導致他的心重創、情重創、感覺重創,他被莫名其妙地狠揍了好多拳,只能躺在地上苟延殘喘。
璟然咬牙望向希帆,一副想把她生吞活剝似的模樣,可希帆沒有半點知覺,彎著身溫柔地對兒子說話。
「小憫乖,你先到樓上寫字,娘把鋪面整理好就上去。」
這鋪子還算大,分上下兩層,樓下是鋪面和廚房,後面還有一塊不小的院子,樓上隔成四間房,原本子京、子晨、小憫和希帆一人一間剛剛好,但小憫一入夜就抱著枕頭敲開娘的房門,窩進娘的床鋪,抱著娘軟軟香香的身子,叨叨絮絮不停說話,而希帆往往聽著聽著就睡得不省人事。
即使如此,小憫還是不願捨棄親密的親子時光,於是希帆把小憫搬到自己屋裡,騰出一間空房租出去,包吃包住包打掃,比一般客棧貴了點兒,但熟門熟路的老客人都知道,怎麼樣也得住在放下食堂,不說別的,光是三餐吃食就比客棧好得多。
「他沒打擾我,我喜歡聽他說話。」璟然天外飛來一句,大掌握住即將離席的小憫的小手。
希帆愣了愣,這才回想起來,他是在回答自己前頭說的話。 她雖然後知後覺,卻在男子開口的同時,心臟引發七級地震,希帆迅速抬頭與對方相望。
多相似的聲音啊……
她又想起海倫公子了,想起當初兩人之間話題不斷,他們說到青湖、說到未來、說到孩子、說到……一些不可能實現的謊言……
不、不對,是錯覺,連臉孔都記不真切的自己,怎麼還能記得他的聲音? 沒錯,她不可能記得、不可能那麼深刻,是這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太好聽,以至於她把所有美好事物都與海倫公子歸類在一起。
希帆飛快否決自己的想像力。
順利留下小憫之後,璟然拉開椅子邀希帆入座。
希帆一愣,猶豫片刻後才坐下,她靠他靠得有些近,聞到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然後又是一怔,傻氣再度將她籠罩住。
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曾經這樣的味道與茉莉花香交融,伴她夜夜好眠,難道……又是錯覺? 她錯覺海倫公子回到自己身邊? 還是錯覺又將他認為是海倫公子?
有點混亂、有些遲鈍,她的腦袋不清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今天不斷當機? 難道是因為是四月初六,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小憫的聲音拉回她游離的心思——
「娘,大叔很喜歡白雪公主呢,他還問我小矮人是不是從倭國來的?倭國在哪兒?娘知道嗎?大叔說那裡的人生性殘暴、喜歡屠戮搶奪,是朝廷的心頭之患,可是咱們的小矮人性情善良,很樂意幫助白雪公主呀。」
「或許是白雪公主長得太美麗,就算小矮人性格殘暴,也忍不住喜歡吧。」子晨走過來插話。
她看看小憫,又看看這位客官,覺得他們長得好像。
希帆無法解釋小矮人的血統品種,只好回答,「不能一竿子打翻滿船人,誰敢說倭國就沒好人,難道咱們國家里個個都是好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很多時候立場不同、看法不同,就會出現不同的作法。
「好比那些沿海侵擾人民的倭寇,在咱們眼裡他們是賊、是強盜,可搶得金銀返家的他們,在鄉人的目光中就是替他們掙得幾餐飽飯的英雄,值得光榮、驕傲,因此面對洶湧波濤、面對朝廷官兵,亦不能教他們退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47:23

私房妻 第三十七章

「天底下人人都希望自己被讚揚、崇敬,沒有人天生立志當壞蛋,也許他們的行事於我們是傷,但於他們卻是生存下去的力量,如果不殘暴就無法生存,你我是否也會選擇殘暴?」
希帆被自己的滔滔不絕嚇到了,那是面對海倫公子才會出現的多嘴,為什麼面對一個陌生的客人她也……不對勁,今天的自己跳針又當機,應該送修。
「所以為了讓他們可以生存,朝廷應該大開方便之門,任由他們搶劫我們的百姓?」男人回話。
他沒有明說反對,口氣卻是擺明了不贊同。
希帆望向對方,她不想說話的,她努力不把他和海倫公子聯想在一起,她在心裡告訴自己:正常,快點恢復正常。
但是看著他,她的話就是不控制的溜到嘴邊,「不是,我們的百姓也有生存權,也有不受侵擾的權益。朝廷是用來做什麼的?用來保護人民、照料人民,如果發兵可以輕易解決燒殺擄掠的問題,當然很好,如果不行,為什麼不要繞點道兒想想其它辦法,天底下不是只有以暴制暴這條路,方法還很多。」
「換作你,你會怎麼做?」
「廣開通商口,讓兩邊的百姓以物易物、以財易物,交換生活所需,做好文化交流,不要把對方當成敵人,學習對方的優點同時,也讓我國百姓不至於談寇色變。」
「你講得很容易,做起來很困難。」
「是啊,如果不困難,百姓自己做就好啦,幹麼年年繳大筆稅銀養一堆文人官臣,不就是期待他們用聰明的腦袋來替百姓解決問題?」
子晨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認真說道:「我覺得主子的話不對。」  


「哪裡不對?」希帆失笑的問。
「主子說沒有人天生立志當壞蛋,可錢大戶天生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夏子筠更是個不知感恩圖報的壞蛋,不管他們立不立志,他們就是連骨頭都爛透了的大壞蛋,我要是主子,就絕對不放過他們。還有啊,咱們年年繳稅銀,養出的文人官臣,哪裡是用來替百姓解決問題的,根本就是用來欺世霸民的呀。」
子晨每次提到錢大戶和夏子筠,就恨得牙癢。
希帆苦笑,手指戳上她的額頭,「你啊,去當俠女算了,行俠仗義得看狀況的,我只求人家肯放過我,我還敢不放過人家?」人在屋簷下能不低頭? 難不成她的腦子比磚瓦硬?
「錢大戶、夏子筠,他們怎麼個壞法?」璟然望向子晨,他在兩人的對話中察覺「他的女人被欺負」的訊息。
子晨揚眉,她就等著有人問,好把那兩個壞人的歷史再說一百遍。
「錢大戶是個急色鬼,他瞧上咱們主子,可主子對他不假以辭色,他居然暗中串通夏子筠,裡應外合一把火把咱們的鋪子燒光光,還想趁亂擄走主子,幸好哥哥機警,沒教他們得手。
「可錢大戶不死心,仗著他有個當縣太爺的表弟,叫什麼龔大人的,哼,龔大人?我看龔小人還差不多,他們臉皮比牛皮還厚,死不要臉地三番四次登門,要不是怕了他,想躲開他們,我們又怎麼會從青湖搬到這裡來?咱們在青湖開的舞仙居可比這里大得多。」
希帆喟嘆,可不是嗎? 當初把錢全投進去,沒想到被一把火燒個精光,欲哭無淚啊。
鄰居好意收留,卻被錢大戶頻頻騷擾、撂狠話,若不是走投無路,她怎捨得那個……和海倫公子共同的夢想。
奉縣、青湖、舞仙居? 呵呵……他去了幾十趟的地方,他在那里長期置下人手,等著她去開店,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原來早讓人逼到離開。
好得很,璟然眼底閃過銳利,原來害得他瞎折騰這麼多年的人叫做錢大戶,他有個當縣官的表弟姓龔……是龔宜璋嗎?
在桌子底下的手緊握成拳頭,青筋暴露。
五年了,他週周轉轉把江南湖畔的食堂店家一一找遍,希望把她給找回來,沒想到一次次希望,卻一次次失望,讓他不得不轉移目標,把範圍擴大成全國飯館。
他查出她又賣給陳記木匠鋪幾張圖紙,換得三千兩銀。
三千兩足夠開一間大鋪子,因此只要傳出些許名聲的中、大型飯館,再遠,他都會親自一探究竟,他相信以她的手藝,定能把生意做得風風光光、舉世皆知。
沒想到,她窩在這個小小的湖畔、開一間不起眼的小食堂,而理由竟是三千兩換得的鋪子被一把大火給燒光了。
好啊,不給那個「大戶人家」一點顏色瞧瞧,這天底下還有律法嗎?
回想半個月前,劉先生提起這間放下食堂。
他說這家飯館的菜色特殊、口感不壞,但掌廚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應該不是他要找的人,但即便如此,只要有一點點可能,他還是來了。
他光顧過一回,確定不是希帆的手藝,他有張挑剔的舌頭,細嚼幾下真偽立辨。 但既是千里迢迢前來,他便把燕子湖畔的飯館全嚐一遍,可他失望了,像過去五年裡的每一次經驗,死心之餘準備前往下一站。
然他的運氣好,卻在臨行前,聽到兩個婦人正討論要到放下食堂幫忙的事。
一聽到「泡菜餃子」四個字,他的神經被勾緊,緊張得連話都無法說。
劉章見狀,連忙上前詢問,這才問出來每年的四月初六,放下食堂專賣酸辣湯、泡菜餃子和芋頭稞,她們還熱心地告訴他們,平日食堂的廚房是子晨姑娘在掌廚,只有每年這一天,大夥兒才可以嚐到老闆娘的真手藝,如果想嚐嚐,得天未亮就到食堂門口排隊。
四月初六,酸辣湯、泡菜餃子和芋頭稞,聽到訊息的那一刻,他幾乎能夠確定,韓希帆就是這家鋪子的老闆娘。
他的辛苦尋覓終於有了收穫! 天曉得他是怎樣地度日如年的。
於是他來了,從昨兒個子時就在鋪子門口等。
鋪子門口插上竹竿,拉起繩子,做出排隊路線圖,看見路線圖那刻,他心情飛揚,百分百確定就是希帆,不會錯了,因為那是「二十一世紀」人類的巧思,是百貨公司週年慶換來店禮時必須做的事。
只是走到鋪子前面,看見那裡立了張牌子,寫著限量供應,一人限購芋頭稞兩份、酸辣湯兩份、水餃二十顆。
上頭的字歪七扭八,應是出自男子之手,當時他像被大石砸上腦門似的,一陣嗡嗡作想,心裡頭想著的,不是「天底下有這種事,客人想買多少,店家就該供應多少」,而是「這字是誰寫的?她身邊有男人了」。
她曾經說過,兩顆頭的青蛙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街跑,把固執擺在同一個男人身上是腦殘行為,所以她已經把目標放在別的男人身上? !
她再不相信愛情,對於男人能玩就玩、不能玩就跑? 她一朝被蛇咬,從此吃蛇肉、吞蛇膽、背蛇皮包?
越想越怒,他繃緊下巴,準備好滿肚子的話打算質問她。
但是他看見一個小男孩,叫做小憫。 相信他,當他聽到這個名字時,他再度揚起狂怒。
沒錯,他還記得在從姜媛變成韓希帆的夜裡,她嘴裡喊的就是這兩個字,小憫是誰? 她的前男友? 她前世的情人?
他非常非常火大,直覺想擄走她、逼問她,要她把所有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可是小憫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蛋,連說話的神情、驕傲的態度、老氣橫秋的口吻……都一模一樣的像他……
不必滴血認親,他認下這個兒子。
然而他只開了個頭,小憫便叨叨絮絮地把家里人全給交代了。
歪七扭八的字是夏子京寫的,希帆是他和夏子晨的救命恩人,這些年希帆身邊沒有出現過別的男人,當然,有男人喜歡她,談了條件要她出嫁,她卻總是摟住小憫說:「我有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再也無法將就其次。」
兒子在她心中是第一、是最重、是無法取代。
這些訊息像兜頭澆下的冰水,在炎熱的夏季瞬間熄滅他的滿腹怒火,知道她生活裡沒有其它男人之後,他心安。
現在聽到錢大戶? ! 好得很,如果他不將姓龔的、姓錢的連根刨起,明兒個他就砍了自己,去當一條腿的人。
想起希帆被欺負,璟然怒火張揚,目光成了銳利刀子,瞥見他的眼神,希帆終於明白,為什麼其它客人不敢與他並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0:20

私房妻 第三十八章

他這是在生氣? 為什麼? 因為子晨嘴裡的老故事? 他是懷抱理想,專為世間打抱不平的俠士?
希帆苦笑搖頭,這個時代裡,不平之事多了去,獨自生活五年,看得多、見識廣,未來的人們為惡,還得扯條遮羞布擋一擋,就怕被肉搜、被輿論給壓得活不下去。
但在這裡,只要錢多勢大、地位高,想做壞事? 請明目張膽、大大方方,反正大家都膽怯害怕嘛,身為小老百姓,誰不明白禍從口出,誰不曉得自掃門前雪的道理?
五年,足以磨平她的性子,也足以教會她低頭,她可不想用自己的委屈惹來好打不平的蜘蛛人,怕只怕他挺身沒消滅萬惡根源,反而引來綠惡魔,本來只損失一片牆角,兩造打起來,她的家會變成殘垣斷瓦。
是啊,她也變成膽小的死老百姓,長年在屋簷下,她的頸椎已經發生病變,再也無法抬頭挺胸。
所以她實時阻止子晨,「別再講了,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曆,還提它作啥?」
子晨下唇咬白,吶吶說道:「才怪,前日……」
見她欲言又止,希帆發覺不對,催促道:「前日怎麼了?」
子晨嘆口氣。 「前日我與哥哥上街批貨,碰上錢大戶的貼身小廝,他認出哥哥,緊拽住哥哥的衣袖不放,說夏子筠想我們兄妹了,哼!誰信他的鬼話,夏子筠根本恨不得將我們給生吞活剝。
「哥哥說這兩日鋪子忙,先讓我別告訴主子,待四月初六過去再提,主子,你說……那個錢大戶會不會色心不改?」她憂心忡忡,把手指給扭成麻花卷。
看一眼也憂心忡忡的兒子,他還那麼小,就要為自己擔心? 捨不得吶,希帆嘆氣,把小憫攬進懷裡,問:「他那個當縣太爺的表弟中風了沒有?」  


「中風?」璟然不解,她怎麼突然在意起敵人的身體?
他一頭霧水,子晨卻噗地笑出聲,她橫希帆一眼,嗔道:「主子,這是在表現你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態度嗎?」
「像嗎?我其實是在苦中作樂。」她還以為自己的頭壓得夠低,就不會讓敵人看到自己,沒想到她的敵人是屬老鼠的。
璟然用手指敲敲桌面打斷兩人的話,問道:「有人可以解釋一下,縣太爺中風和臨危不亂有什麼關係嗎?」
他必須盡快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能決定下一步動作。
主子有事、婢子服其勞,子晨很樂意向璟然解釋。
「縣太爺姓龔,比水桶還胖,三個哥哥迭起來都沒有他壯碩,站著直喘,走兩步就得歇腿,坐到一把好椅子,三息之內必定入睡。
「我們離開青湖那天,哥哥問主子,咱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主子說縣太爺中風當天。我們把這事當成笑話,沒想到主子還記得。」
「所以只要讓縣太爺中風就行了?」別的不好說,只要扯到官場,他可以做的事就多了,一抹自信在眼底滑過。
「可以嗎?有法子讓縣太爺中風?!」子晨把對方的話當真,一雙眼睛瞠得又圓又亮。
希帆定定的望著對方,無法將他的話當玩笑,他似乎非常認真。
這樣不好,她不喜歡惹事,一個寡婦帶著兒子討一份平靜生活並不容易,她不想、更不願易惹出風波。
「你可千萬別做傻事,誰曉得錢老爺背後除一個縣太爺之外,還有沒有別人?說不定支持他胡作非為的是一整個勢力集團,咱們就一間小店鋪,幹麼去招惹惡徒?如果他們再來,咱們再搬家不就成了。」
「可萬一躲不掉呢?」
子晨的憂心忡忡感染了小憫,他雖沒插話,希帆卻感受到他的焦慮。
「還沒發生的事幹麼窮擔心?行了,別在小憫面前說這種事。」
她給子晨一個眼神示意,摟摟兒子,低聲安慰他,「娘可以處理的,娘會保護好小憫,小憫別擔心。」她伸手揉散兒子凝聚在眉間的憂鬱。
發完銀子的子京寫了張紅單走過來,朝希帆問道:「主子,這樣寫可以嗎?」
他把紅紙攤在希帆面前的桌面,上頭寫著,「賃房,供吃供住、專人負責打掃,環境清幽,出入分子單純,位於放下食堂樓上,交通方便,開窗即可欣賞整片湖光山色,意者請洽夏子京。」
為多添一些收入,既然小憫不樂意睡在自己房裡,年前,她就將兒子的房間短租出去。
租一天四百錢,等於一個月十二兩,連租一個月打折只收十兩銀,若是租一年、折扣更大,就收一百兩,算下來等於比單日租便宜四十四兩,這價錢和附近客棧的中等房差不多,只不過他們供應的餐點比別家要好得多,所以空房率並不高。
前一個房客才離開兩天,要不是這幾天太忙、沒時間貼招租單,房間早就租出去。
子京的字醜得讓人得花大把功夫辨認,希帆還沒完全讀懂呢,璟然已經快一步把紅單子攥在手裡,說道:「這房我租了!」
【第十七章記憶深處的香氣】
辛苦了好幾天,她以為自己會一覺到中午,沒想到……翻身看一眼窗外,初升的晨曦透過窗櫺向她展露笑靨,生理時鐘擅自替她定下清醒時間。
翻個身,希帆想繼續睡。
今天沒有開店,這是放下食堂的老規矩,四月初六之後,食堂會連休三天,讓大夥兒養精蓄銳,所以她今天不必早起。
只是,閉上眼睛,賴床賴老半天,她還是睡不著。
沒辦法,睡到自然醒的經驗已經離她很遙遠。 上次睡到飽、睡到清醒還可以翻個身繼續睡,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五年前吧,那個眼睛蒙著布條的海倫公子,有一雙長長的手臂,會將她圈著護著、緊抱著。
那時的她,一來剛剛穿越,對不熟悉的環境嚴重欠缺安全感,二來當慣女強人,壓力上身所以睡不好,夜半驚醒是常事。
可每回醒來,微微仰頭就會看見他冒出青髭的下巴。 這事不算好笑,可她就是會忍不住莞爾,也許是因為突然想到,生在現代的大齡剩女居然一個穿越變成已婚婦女。 被人標註上記號的感覺……說實話並不差。
她醒來,卻怕吵醒他,於是閉上眼,繼續享受他溫暖寬大的懷抱、享受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青草香,享受他獨特的味道,聽著他的心跳,分享他的體溫,他的懷抱是個會令人放鬆神經的窩巢。
然後過不了多久她又會睡著。 那時的睡到自然醒,多幸福……
懷小憫的過程並不順利,初期她壓根沒想到自己懷孕,帶著夏家三兄妹直奔江南,也許是路上顛簸得太厲害,也許是心被傷得嚴重,也許是面對新生活的艱難,讓她身心倶疲,好幾次她都差點失去小憫。
那時她常常在半夜作惡夢,夢見自己的肚子平掉了,一個穿著手術服的醫生走過來,滿臉遺憾地對她說:「別難過,你還年輕,想要孩子還有機會。」
很肥皂劇的台詞,但這句台詞卻讓她屢屢在夢中放聲大哭,醒來緊緊抱著棉被,仰頭對夜空道:「老天爺,如果祢聽得到我的祈禱,求求祢,讓我保有他,如果我這輩注定得不到愛情、得不到婚姻,至少給我一個可以疼、可以愛、可以無止境付出的孩子。」
也許是老天爺聽見她的聲音,也許是上天也有同情心,最終小憫平安降世。
即使他出生那個夜晚風雨交加,子京敲不開產婆家大門,他還是有驚無險地來到她身邊。
她抱著他,一次一次很有耐心地對他說:「不怕,我的小乖乖,風雨過去、彩虹出現,從現在起,你有我的愛護,有我全心全的意照顧。」
說這話的時候,希帆已經筋疲力盡,但是她看見他笑了,小小的嘴角微微一灣,像透了那個吃泡菜餃子的男人。
生產過程辛苦,撫養他的過程也不輕鬆,他多病多災,經常不明所以地夜哭,她白天忙、夜裡忙,精力透支,卻依然感到幸福。
是啊,雖然孤獨、雖然失去精神支柱,雖然想起海倫公子胸口依然痛苦,但是她有小憫,一天往她心裡傾倒幾分幸福,她相信自己可以撐過去。
微笑,深吸一口氣……她突然震驚住!
一股熟悉的氣味鑽進她的鼻息,這是……是記憶中那個男人身上的味道,那四十幾個從他懷抱裡清醒的早晨,都會聞到的味道。
久違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希帆猛然坐起身,轉頭四下張望,然後她在桌面上看見一盤滿滿的雪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0:47

私房妻 第三十九章

茉莉花? 沒錯,是純白芬芳的茉莉花香!
是誰? 誰在她的桌子上放下一盤芬芳? 跳下床,她赤著腳衝到桌邊,再次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不是幻想。
沒錯,就是就是,就是對花花草草不太懂的她所認得少數幾種花卉之一。
媽媽說它很廉價,往牆角下一栽,就會長滿園牆。
她很清楚,媽媽是在形容自己,一個堅強的、韌性的中國婦女。
她說:我希望你們長成高貴的蘭花、高潔的蓮花,不管是哪一種,都不要長成媽媽這種隨處可栽、可見的茉莉。
那時她在母親眼底看見一抹悲憐,那是對自己命運的不甘。
母親的表情讓她沉默,如果是現在,她會對母親說:媽媽,您不知道正是您這樣一株隨處可栽可見的茉莉花,傾盡一生的付出,方能造就我們三個兄妹的茁壯,那抹香甜的淡香,是我童年最美麗的味道。
當了媽媽,方才明白母親是世界上最辛苦、最偉大、最具挑戰性的工作,只是終生無薪、無勞保、無退休金,也沒有假期和升遷,這樣沒有「前途」的工作,才會被誤認為「只要子宮功能尚存的女性」都可以勝任。
事實上並不是,只有天使般的母親,方能造就滿懷感激的子女。
現在問題重回腦海裡,是誰把花擺在她的桌面上?  


希帆奔到門邊,一把拉開房門,恰恰遇上正一面在裙角抹去濕水,一面朝她走來的子晨。
「主子早,我正要上來喊你呢,我已經把菜挑撿好,灶火升起,就等你起鍋。」
她沒理會子晨的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問:「是誰放的?」
「什麼啊,主子在說什麼?」子晨被問得莫名其妙。
「我桌上那盤茉莉花是誰放的?」
「小白花的名字叫做茉莉花嗎?真好聽……」她還想多說個幾句,卻見主子表情不似平常般沉穩平靜,這才連忙回答,「花是我放的呀。」
「你在哪裡采的?」
「不是我采的啦,是咱們的新房客江爺采的,他說一大早到外頭溜達,看見有一大叢小白花,味道又香又甜,就採一些回來,我分成兩盤,主子屋子跟江爺屋子各放一盤。」
「咱們這附近有人栽植茉莉花嗎?」
「不知道耶,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它,我待會兒去問問江爺好了,看他在哪裡采的,主子喜歡的話,我讓哥哥天天去採一大盤。主子喜歡嗎?」
喜歡嗎? 答案無庸置疑,起初喜歡,是因為它像徵了自己的母親,後來喜歡,是因為在每個清醒的早晨裡,它的香氣和某個溫暖的懷抱結合,之後喜歡,是因為它被封存在自己的記憶裡,被歸類於「親人」那一欄。
只……媽媽是親人,海倫公子也是親人嗎?
搖頭後,猶豫須臾她又點頭,是,他當然是親人,他曾經是她的丈夫,是小憫貨真價實的父親,不是親人是什麼?
雖然可能……他並不願意承認。
現在的他娶了金枝玉葉,當上駙馬,榮華富貴的日子過得很舒暢吧?
想起海倫公子,希帆忍不住苦笑。
以為不會再傷、不會再痛,以為開朗的自己將會歡喜的向前走,不再頻頻回首,沒想到已經五年了,想起他,心仍然在熱火上煎熬。
不是有人做過數據統計嗎?
失戀的時間是熱戀的三倍,只要度過那一段期間,慧劍就會跳出來,斬斷所有牽絆人的負面情緒。
可是,四十六天VS.五年,時間已經夠長、夠久,她怎麼會依然放不下,依然疼痛?
子晨不明白主子怎會出現這樣的沉重表情? 主子一向開朗豁達的呀。
她的悲傷讓子晨憂心,回握希帆的手,她試著安慰,「主子,你不喜歡茉莉花的話,我馬上拿出去,就算得罪江爺,我也要同他說以後別在外頭帶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東西回來。」
希帆失笑,子晨弄錯她的意思了。
「不,我很喜歡、非常喜歡,它只是讓我想起親人,想起前塵往事,一起去問問吧,問問江爺在哪裡看到茉莉花,可以的話,去買下來種在我們家院子裡。 」說著,她往前疾走兩步。
子晨一把從身後拉住她,笑著指指她的腳,說道:「主子,別心急,你沒穿鞋耶……也沒洗臉。」
她沒想到,不過是一盤小白花竟會讓主子這般失態。
是哦,她在想什麼啊,不過是一盤小白花,難不成以為歷史重現? 海倫公子再度……不可能的,他有他的人生,那是一條永遠無法與自己交集的線。
見希帆不說話,子晨輕戳她的手臂提醒,「時間不早,主子該做早飯了。」
「你來吧。」廚房的事她早已經放手給子晨,她勤快又認真,再加上幾分天分,廚房的事交給子晨,她放心得很。
「不行啊。」
「為什麼不行?你不舒服嗎?」
「主子忘記啦,咱們月租十兩,可江爺指定主子親手做三餐,每個月給咱們一百兩。他是衝著主子的手藝住進來的。」
是哦,她忘記了。 「知道,我打理打理就下去。」
「我來幫主子!」子晨甜甜笑起。
希帆在早餐之前,把江倫給攔截下來,因為她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江爺可以告訴我,茉莉花是在哪裡采的嗎?」
希帆客客氣氣的請教,搬到江南多年,還沒見過茉莉花,要不是早在梅花村見過,她會以為茉莉花是外來品種,在這個朝代尚未傳入中土,可今晨她見到了,像碰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所有的回憶在瞬間氾濫。
「你不喜歡?」他似笑非笑的回問。
他的表情帶著譏諷,這樣對待人其實並不好,但他沒辦法抑制自己的怒氣,因為她認不出自己。
是,這幾年餐風宿露往來奔波,他曬出一身黑,他心急心焦,為了那個成日掛在心間的女人,夜不成眠,所以瘦成一把枯柴,嬰兒肥那種歧視成年男子的形容詞,已經無法套用在他身上,因此這兩年他不必戴上人皮面具,就可以在市井江湖行走,不怕被人認出。
但她不是別人,是與他同床共枕、房事激烈、想要一起做「最浪漫的事」的女人,別人有權認不出他,她不可以,他們的交情不一般,所以他同她賭氣,所以他自報姓名——江倫。
大趙國沒有「海」這個姓氏,否則他會自稱海倫公子,但江和海只差一點點,再怎麼笨,她也該能夠聯想的呀,可是她並沒有! ;
知道嗎? 子京經常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子晨更是落落大方地對他說:「如果不是確定主子是寡婦,我懷疑你是小憫的爹。」
瞧,所有人都看出端倪的事,韓希帆硬是看不出半點不對勁,這是怎麼搞的?
那天,他說他有個很要好的朋友,是鎮北王府的世子爺。 她的表情沒有分毫改變,像是聽見又像是沒聽見似的,她明明偷聽過他和二哥的對話,明明知道他叫申璟然,是鎮北王府的三少爺啊,可是她無感,這讓他情何以堪?
真的忘記他了嗎? 忘得那麼徹底?
就算當年他用布巾掩去眼睛和大半個鼻子,但為他洗澡時,她曾經親手解下巾子啊,她確確實實看過他整張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那雙獨一無二、濃得像潑墨似的黑眉毛,找不到幾個人與他相似的呀,她怎麼就認不出來? 一好吧,就算認不出他的臉,至少認出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與眾不同,可以輕易分辨的,可是她不懷疑,連提一句和海倫公子或申璟然有關的字眼都沒有。
太過分了,他們同床共枕整整四十六天啊!
他曾做過很多設想,假設她獨身,她身邊沒有其它男人,那麼他便要給她一個天大驚喜,告訴她,「我不當世子爺、不娶公主,我決定和你坐在搖椅里白首到老。」
倘若她身邊有了其它男人,而那男人沒辦法讓她快樂的話,他就將她遠遠帶走,他雖然吃醋〖不會計較,因為五年了……五年的光陰讓他明白,韓希帆對他申璟然有多重要。
倘若她有了丈夫,過得幸福快樂,他就壓制心中的情感,當個高尚的男人,在她家附近結廬定居,做她一輩子的好朋友,支持她、看顧她。
他假設過無數狀況,有些狀況讓他含上蜜糖,有些狀況讓他心痛到快死掉,卻怎麼都沒想到,結論竟是她認不出他!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1:06

私房妻 第四十章

不,更正確的說法是,她完全不記得他這號人物。
如果你是個男人,是個自尊心比天還高的男人,怎麼能夠忍受這種污辱,那是比用嬰兒肥形容他更嚴重一百倍啊。
「不,我喜歡,非常喜歡,我想請問你是在哪邊采的,很遙遠嗎?是路邊長出來的,還是人家府裡種的?」
希帆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她就是想要那株茉莉,彷彿有了它,她便能回到過去,回到濃濃的記憶裡。
「那是我朋友府上種的,離這裡……」他上下掃了她兩眼,道:「依你的腳程,約莫兩個時辰路程。」
那個朋友不是別人,是他本人申璟然,他在青湖有個房子,不是為了落腳,而是為了等待一個渺茫的希望,希望有一天,她突然想起兩人之間的戲言,跑到青湖開鋪子,那麼不管多久遠,他們都能再見上一面。
「你的朋友願意割愛嗎?」
他不答反問:「你想要?為什麼?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割愛,不過我知道附近有個花市,我可以陪你去逛逛,也許可以在那裡找到。」
如果她願意和自己出門,那麼再遠、再麻煩,他都會讓人到花市去賣茉莉花,她對自己的全然陌生讓他挫折不已,只能試著重新喚起她的熟悉。
可惜她反對,「我不要逛花市,我只想要你朋友的茉莉花。」
「為什麼非要茉莉花不可?」璟然追問。  


他告訴自己,只要她給的答案和海倫公子沾上一點點邊,他就立刻坦承自己的身分。
她回答,「它會讓我想起故人。」
心,突然鼓譟起來,她指的故人是他嗎? 她是想他、念他的、在乎他的,她沒忘記過他,只是自己變化太大,他痩了黑了醜了老了,上回劉先生見到他,不也說就算他站在皇上面前,皇上也認不出他。
沒錯,就是這樣。
希帆一句話,就讓他開始替她找理由,這一找,找得自己身心舒泰、通體歡暢。
「方便知道你那位故人是……」海倫、海倫、海倫,他的心帶著強烈的節奏,大喊相同兩個字,深情凝眸,期待她嘴裡吐出他想要的名字。
「是我母親。」她不好說出海倫公子,只好說自家老媽。
可她沒說謊,對茉莉花的喜愛是從小起的頭,只是對它香味的深刻,緣自一個男人溫暖的懷抱。
她不願意思念他,思念太辛苦,她想用花香來取代,但願每回想起他,只有甜甜的幸福感,遺忘他傷人的話。
她是個寬懷的女人,向來都是。
希帆沒想到,自己的說一半、藏一半,在不知不覺間又砍了他一刀。
悶悶地痛著,受傷的動物會反擊,受傷的他也不想讓她好過,於是他硬了脖子說:「我朋友對茉莉花愛逾性命,無論如何都不會轉讓!」
丟下話,轉開頭,繞過她離開,他不願意被她臉上的失望影響。
希帆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間生氣,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時,霎時覺得……他好像海倫公子……
不! 猛地搖頭,她瘋了,海倫公子的背至少是他的一倍半寬,兩人相像? 她應該把腦袋剖開洗一洗。
她握緊拳頭,對自己低喊:Stop! 韓希帆,停止在他身上尋找海倫公子的痕跡,他不是海倫公子,他是江倫,雖然只差一個字,但他們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人。
希帆下樓,問子晨,「小憫去哪裡?」
她一問,子晨滿臉神秘,似笑非笑的說:「小憫在院子裡呢。」
「在院子裡?」
她還以為他又窩到子京屋裡偷看書。
這孩子也不知道懂或不懂,老拿著四書五經背,她真怕那種教條式文學把小憫的腦子給弄僵了,不准他讀,他便假裝到子京屋裡,藉玩耍之名行背書之實,他是個怪小孩,絕對是!
「嗯,江爺在後院教小憫練功夫呢。」
「練功夫?怎麼可能!」
小憫是風多吹兩下、覺少睡半個時辰就要鬧頭痛的,他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他的懶是出了名號的,要不她也想逼他運動調身體。
練功夫? 不可能!
「厲害吧,光是這一點啊,我就衷心佩服江爺了。」
「怎麼一回事?」
「就早上啊,江爺採茉莉花回來,小憫見著樂了,也嚷嚷著說要去採花送給娘,江爺可惡著呢,居然嘲笑小憫的身子板兒,說他風吹兩下就倒,那花兒在很遠的地方,怕小憫還沒走到,人就先暈了。」
諷刺孩子? 要不得! 希帆皺眉問:「然後呢?」
「小憫最不服輸,一把抓起江爺就往外走,非要證明自己能夠走這一段路似的。江爺竟也任由小憫拉著往外,哥哥不放心跟著出去,果然小憫走沒多久就滿頭大汗,腿酸得走不動了,哥哥想把小憫抱回來,卻被江爺阻下,小憫不認輸,咬著牙,一面揮汗一面走,哥哥說,小憫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呢。」
是啊,她清楚自家兒子,那脾氣也不曉得是學誰的,什麼都吞,就是不吞輸,要逼他臣服? 很簡單,使個激將法就行,柔弱的身子卻配上一副巨人的靈魂,她真不知道要怎麼說他。
「所以小憫摘到花了?」
「哪能啊,那路程遠得很。不過江爺總算良心發現,一把抱起小憫,施展輕功像鳥兒似的一竄一飛,就飛得看不見了。哥哥心急火燎的,追不到人只好趕緊跑回來,拿一把斧頭劈開江爺的房間。」
「做什麼劈人家房門。」
「要看看他的行李在不在啊,萬一他是專門偷孩子的壞人,把小憫給拐跑了,可怎麼辦?幸好江爺的包袱還在,哥哥打開包袱,看見裡面有好多銀票,偷偷算了算,有好幾萬兩呢,這才放下心,幾萬兩,連咱們鋪子都能買下了,應該不會拐走小憫吧!」
這是什麼邏輯,有錢人就不會做壞事? 說不定他喜歡變童,願意花幾萬兩銀子……想到這裡,希帆笑了,笑自己發神經,江倫不是那種人……
他不是那種人? 突然間她頓住,她憑什麼認定他不是那種人? 是因為他有一雙正直而真誠的眼睛?
可她憑什麼相信? 連海倫公子都能騙人了不是嗎?
韓希帆,你又笨了! 不是早早說好,再也不相信男人的嗎? 你怎麼可以輕易便相信了他? 不是決定和男人保持距離,怎能一盤茉莉花就讓自己的心向他靠近?
問號一個接一個,問得連自己都無法回答。
但她會不會太無聊啊? 追究那個做什麼? 重點是小憫並沒有被拐走,他正平平安安地在後院練武功,她想盡辦法始終無法做到的事,有一個人為自己辦到了,她應該高興,而不是在這裡無聊地分析原因啊。
她不相信男人,不能阻止小憫相信男人。
她想和男人保持距離,不代表小憫也要跟自己一起,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傷口,讓小憫跟著畏懼這個世界,這對他不公平。
「^可我們還是不放心,在門口張望老半天,做什麼都沒心情。幸好不到半個時辰,江爺就把小憫給帶回來了,回來之後小憫像換個人似的,追著江爺教他武功,所以江爺換了衣服後,兩人現在還在後院折騰呢。」
言談間,兩人一起走進後院,希帆看見小憫在紮馬步。
也不知道練了多久,只見他小胳臂、小細腿抖得像坐上搖搖機,臉上的汗水一陣一陣的,沒下雨,身上的衣服卻濕透了。
子京捨不得,在旁一面向江倫求情,一面述說小憫大大小小的病歷,那個江倫也真狠心,面對這麼可憐心酸的敘述,連她這個旁觀者都動容了,他居然還能夠語帶鄙夷地對小憫刺激兩聲。
「還行嗎?不行的話就站起來,我知道你沒本事。」
餵,先生,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好嗎? 他沒知識,不曉得人身上百分之七十都是水組成的,汗流那麼多,不怕孩子脫水、中熱衰竭嗎?
不過她不得不佩服,才多久的功夫,他就摸透小憫的死穴。
她捨不得對兒子用的激將法,他卻用得徹底,小憫那股天生的倔強、不服輸的驕傲,被他踩得死死的。
小憫硬是咬著牙說:「我……可以!」
可以個鬼,才四歲的小男孩哪能這樣操? 可惜這裡沒有113婦幼保護專線,不然她就告死他!
希帆搶上前,打算扮演拯救兒子的天使,沒想到他搶快一步,把插在地上的香拔起來。
他對小憫說:「你還不錯,第一天就撐了一炷香的功夫,行!我收你為徒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1:18

私房妻 第四十一章

他高高在上的驕傲態度,聽得希帆很不爽。
他想收就收? 想收資優生入門還得發獎學金呢,他講得好像在施恩似的。
希帆尚未出聲抗議,就听見小憫用比江倫更驕傲的口吻問:「你第一次蹲馬步,也蹲了一炷香嗎?」
Very good! 驕傲得好、驕傲得妙,沒有靠娘就自己掙回場子,這才像女強人的兒子。
她暗暗給兒子加油打氣,千萬別讓人輕輕易易就壓低了氣勢。
希帆不曉得自己很矛盾,前一秒才覺得兒子太驢傲固執、容易吃虧,後一刻卻又認同他的驕傲。
不過這種事千萬別和當娘的爭,在天底下的母親眼裡,凡是兒子說的、做的、想的,都是全世界最好最優最棒的,就算兒子不夠好、不夠強、不夠棒,他的缺點也只有當娘的可以批評,其它人請閉嘴!
「是!」江倫頭抬得高高的,驕傲指數不比小憫少。
突然間,希帆揉揉眼睛,是她看錯了嗎? 怎麼會覺得江倫和小憫很像父子?
嗯,一定是她看錯,他都會覺得痩江倫和胖海倫是同一個人了,她辨認的能力比兩歲幼兒還差勁。
「你說你五歲開始學武,我現在才四歲,我四歲和你五歲做得一樣好,所以我比你厲害!」  


小憫的話令人拍案叫絕,希帆看著兒子的目光中充滿崇拜敬佩,四歲就會嗆人,五歲呢,就能開辯論會了吧! 如果他生在現代社會,肯定是跳級的資優生,兒子啊……娘以你為榮。
相較於希帆的得意,江倫額間佈滿黑線,他怎不清楚小憫的極限在哪裡,為了顧全他的自尊心,這才暗暗催動內力,讓那炷香飛快燃盡,時間連一半都不到,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反過頭來將自己一軍。
江倫無話可說,為了顧全兒子的驕傲,只能聳肩示弱。
「江叔叔,你說過,如果我比你厲害的話,就要給我獎勵。」
「是,你想要什麼?,」
「我想像剛才那樣,在天空飛!」
在天空飛? 希帆終於明白江倫是用什麼收服小憫,也許是高超的輕功,也許是嚇死人的武藝? 不管怎樣,肯定是厲害到小憫瞠目結舌,下定決心要成為像他那樣的英雄。
江倫二話不說,一把抱起小憫,飛身竄起,竄上屋頂,才一會兒功夫就飛得不見人影。
但是小憫銀鈴似的笑聲傳來,一陣一陣地亮了希帆的心。
那個老成的小男孩,幾時像這樣快樂過? 不自覺地,她的嘴角揚起,心也跟著飛揚。
這天小憫從外頭搭完「飛行傘」後轉進廚房裡,他從懷間捧出兩朵茉莉花,珍重地交到希帆手上。
茉莉花被壓得有些扁了,再加上被他的汗水濡濕,香氣已散。
見小憫發現,一臉沮喪,希帆摸摸他的頭說:「這是娘收過最好的禮物,謝謝小憫,我很喜歡。」
說著,她找來一本書冊,小心翼翼地將茉莉花壓在裡頭,她要將它的美麗永久珍藏。
小憫認真的說道:「娘,我會好好練武功,將來比江叔叔更厲害,就可以保護娘不被壞人欺負,也可以天天給娘摘最新鮮的茉莉花。」
「好,娘會耐心等小憫變成大英雄。」
她一把將兒子抱在懷裡,心裡感動無數。
她的決定沒錯,把愛投注在一個男人身上,時久日深,男人不但不會回饋,反而還會抱怨她的愛太重、太沉,迫得他無法呼吸。
但是把愛投注在孩子身上,他會一點一點記取、一點一點累積,他會明白,全世界最無私的愛與奉獻,來自於你。
當母親是人生最珍貴而美好的經驗。
【第十八章彌補的親子時光】
他真是痛恨自己。
那天說得斬釘截鐵,說「朋友」對茉莉花愛逾性命,絕不轉讓,結果呢,只不過見她悶悶不樂兩天,說話經常恍神,就忍不住讓阿章到青湖的宅子裡,把那幾株茉莉花全搬過來。
這算什麼? 人家看到茉莉花根本想不起他,他何必處處討好?
但,他就是沒辦法,無法對她的落寞視而不見,無法對她的哀愁不揪心,他自問:難道這就是她過去老是掛在嘴邊的那句「在愛情的世界裡,越認真的人越吃虧」?
在她認真的時候,他一篇哄騙二哥的話,卻也讓她傷透心,讓她留下一封假裝堅強的書信後離去。
暗虧,她吃透了。
現在輪到他在乎、他認真,輪到他吃虧了嗎?
但想想,他這樣子根本不算吃虧。
忍受孤獨、生下孩子的人不是他,想賺點小錢、還被權勢欺壓的不是他,整整五年,一個對這個時代完全無知的女人,賺錢、養家、照顧孩子……一步步走來步履蹣跚,沒人支持……這樣才叫吃虧。
於是他生氣她,又原諒她,他發脾氣卻又輕易說服自己的怒氣,他不是反复無常的男人,但在她面前,他變得既矛盾又反复。
三輛馬車在下午時分來到放下食堂。
現在不是午膳時間,鋪子裡只有兩、三個在喝小酒的客人。
阿章下車,走進鋪子裡復命,璟然接手一個包袱後掂掂重量,滿意地揚眉。
裡面有很多銀子,他記得她說過,天底下最適合女人的工作是什麼?
是shopping! 那會讓女人神采飛揚、精神奕奕,所以愛女人? 口說的不算,要怎樣才算? 很簡單,塞給她錢就行。
他經過很多次的猜測,用幾次的經驗做印證,以他的聰明才智終於拼湊起shopping是什麼東西。
所以這回,他的行囊裡帶了很多錢,可以讓她拚到手軟。
他給阿章下達幾個指令,幾箱東西被送往他的屋子裡,剩下的往後院方向抬去。
「這是什麼東西?」
子晨聽見動靜,從廚房裡走出來,指著劉章正在搬的東西問。
正在樓上陪小憫讀書的希帆,聽到動靜,牽著小憫一起下樓,走過樓梯轉彎處,就看見劉章正搬著……
腳步停下,腦子一下子被拽回過去的記憶裡。
她怎麼都沒想過還會再看見……曾經,她擁擁過、幻想過,曾經她計劃的人生里,有它們的影子長伴相隨,只是來不及實現便幻想破滅……
「這是搖椅,現在京城裡可流行著呢,幾乎每個大戶人家都有幾把,好像家裡沒有搖椅就不夠尊貴似的。」劉章一面扛著椅子往後頭走,一面對子晨解釋。
子晨好奇極了,跟在他身後問:「搖椅?是會搖的椅子嗎?」
「對啊,會搖。」
這會兒,劉章的視線才往上抬,接觸到子晨的那刻,她明媚的眸子一下子吸引住他的注意。
是個漂亮的大姑娘啊,不知不覺間,他黝黑的臉染上一層緋紅。
「椅子會搖?怎麼坐正?會不會一不小心坐上去就給摔了?」子晨看著造型奇怪的椅子,輕輕觸摸,長這麼大,她還沒見過這種東西呢。
「沒的事,坐起來可舒服著呢,待會兒我把椅子擺正,你上去坐坐,保證你一坐就上癮。」
劉章嘴裡說著大話,其實他也沒坐過,這兩把椅子是主子的心頭好,誰敢去「坐坐」?
只不過這會兒他色迷心竅,哪還記得主子。
他動作飛快,把椅子給往樹下一擺,笑著對她說:「你坐坐看,夏天熱,坐在樹下搖來晃去的,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他熱情地邀請子晨坐上去,子晨也不客氣,屁股往椅子上挪去,劉章推著椅背,幫她搖晃起來,一面搖、一面問:「怎樣?是不是很好?」
子晨還沒回答,璟然已經出現在院子口。
他冷眼看著自作主張的劉章,這會兒,劉章終於發現自己做了什麼胡塗事兒,扶著椅背的手突然定住,整個人僵在原地,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他心底哀嚎不已,自己怎麼會蠢到這等地步,這兩把椅子是主子和舞毒娘子……不,是韓希帆的定情物,這些年不管主子到哪裡,都要帶著這兩把椅子到處跑的啊!
五年了,主子居無定所,到處尋找韓希帆,只要聽到哪裡有館子、菜出奇的好,就會上門尋人。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四月初六的泡菜餃子大餐,讓主子找到韓希帆。
主子命令他回京城辦事,事兒很簡單,就是要把奉縣的龔縣令給活活踩死,小事一樁嘛,不需要他特地跑一趟,不過他得把消息帶給劉先生,再送一封信進鎮北王府給申老太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1:32

私房妻 第四十二章

消息送到,劉先生大樂,下令所有鋪子加發三個月月銀給伙計,慰勞各位多年來的辛苦。
主子啊,總算撥得烏雲見天晴,以後有人給他暖被窩了。
只是……他這人就是會得意忘形,心頭一樂,什麼禁忌都忘了。
完蛋了,這會兒如果請這位漂亮姑娘爬起來,豈不是太沒面子,可如果他死要面子,主子肯定會把他的里子全掏空。
左右為難啊!
正不知道怎麼辦時,小憫進了後院,看見那把搖椅,忙跑上前,張開雙臂迎向子晨,「我也要坐!」
「好啊。」子晨沒發覺氣氛不對勁,一把將小憫抱在自己腿上,圈住他的腰,轉過身對劉章說:「這位大哥,再幫我們搖幾下吧! 」
再搖幾下……嗎?
臉抽筋、手發抖,劉章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扁著嘴、苦起一張臉,二度望向主子。
可是……咦,主子不惱火了? 為什麼? 他的眼睛……柔得像水,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怎麼弄不懂?
劉章隨著主子的目光往下挪,定在小男孩臉上。  


只消一眼,天吶天吶天吶天吶,小小、小小小主子……一模一樣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
謝天謝地,他要飛鴿傳書,盡快通知劉先生,讓他捎封信給申老太爺,告訴他恭喜申老太爺、賀喜申老太爺,主子有後了! 二十七歲的老主子有後了!
「主子!」劉章眉開眼笑地衝著主子笑。
「還不快去把盆栽搬進來。」璟然瞪了自作主張的劉章一眼。
跟在主子身邊多年,這會兒自然明白主子這是饒過自己啦,他笑盈盈地往鋪子前面走去。
經過樓梯時,發現有個女人站在階梯上,他抬頭一看,啊,是那個魔女! 「姜媛……」
他脫口而出。
呃……不,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他猛然摀住自己的嘴巴,發現主子正臭著臉瞪他,唉,流年不順,怎麼今天一次兩次把主子給得罪了。
劉章的話讓希帆愣住。
他認識姜媛? 那他的主子呢? 他不會恰恰好也是姜媛的死對頭,專程來討債的吧?
不,如果是這樣,他老早就一劍結束她的性命,反正她不會武功,又不會使毒,好殺得不得了。
所以江倫並不認識姜媛? 所以只是這個男人見過姜媛?
既然如此……裝死就要一路裝到底。
她笑出一臉溫柔,回答,「我不叫姜媛,我姓韓。」說完,她翩然下樓。
這天晚上,姜家的後院變得很熱鬧,新搭好的棚架下,種了幾株嫩綠的葡萄苗,靠牆處植上一排石榴樹,另一邊多了好幾盆盛開的茉莉花。
這天晚上,希帆失眠了,她把小憫哄睡之後,走到院子,坐上搖椅,輕輕搖、慢慢晃,她在搖椅上懷念那段四十六天的戀情。
璟然的窗戶開著,由上往下,他看見溫柔的月光在她身上灑下銀紗。
她偏著頭,嘴邊噙著淡淡的笑意,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但願,她想到的那個人……是自己。
知不知道怎樣討好一個愛孩子的母親?
很簡單,你只要一直誇、一直誇、一直誇獎她的孩子就行。
那麼恭喜,你將會贏得她的好感、欣賞以及感激,如果你在賣保險,她一定會掏錢給孩子買保險,如果你賣益智教具,就算她的經濟有點小窘困,也會想盡辦法分期付款,把整套教具搬回去。
在這點上頭,江倫做得相當好,因此希帆對他非常滿意,再加上一個月一百兩的收益,她在他的三餐上盡心盡力。
她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雖然三不五時有人上門拜訪,卻沒見過他有什麼營生,只不過花錢挺凱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他動了心,只不過這些天,茉莉花香伴她入眠,睡得再好不過,而一段一段的夢境裡,都有一個教她舒心的男人。
那男人,這一刻是海倫、下一刻是江倫,在夢裡他們合而為一。
他們玩鬧嬉笑,他們聊天說話,他們做一堆一堆不知道是什麼,醒來卻會讓希帆發覺自己嘴角含笑的事,她在夢裡幸福著。
她不喜歡這樣,她早已堅定心情,她不要男人,是真的!
所以她把所有粉紅色的夢、幸福的夢、春夢……全歸功於茉莉花香,她告訴自己別擔心,很快地,茉莉花期將會過去。
事後子晨聽見江倫和劉章的對話,她才曉得那幾株隨處可見的茉莉花,竟花了他近千兩。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與他的關係不就是房東和房客?
不過,如果媽媽在場,她就會告訴她:媽,誰說茉莉花賤? 只要有人愛惜,它就是最尊貴的花丼.
江倫幾乎把時間全投在小憫身上,早起他教小憫武功,下午他教小憫習字唸書,黃昏他當起大孩子,領著小憫和他的玩伴們上山下海到處玩,夜裡他陪小憫說話、講故事。
只不過講故事的不是大人,而是小孩。
小憫的故事每個都匪夷所思,卻引人入勝,即使江倫年紀已經不小,也聽得津津有味,誰讓小憫有個穿越娘呢。
以前希帆忙碌起來,無法陪伴小憫的時候,經常對兒子感到歉疚。
小憫是個懂事乖覺的孩子,看見母親忙,不吵也不鬧,就在一旁玩自己的,乖得令她心疼。
現在有江倫,他把小憫的時間填得滿滿的。
於是小憫的笑聲多了、變得活潑開朗,經過十幾天的體能訓練,很明顯地,小憫的身體強壯很多,至少食量增加不少,也許是白天操練得兇了,夜裡往往一沾枕頭就睡得不省人事。
睡得飽、吃得好,他臉上長出兩團小小的菊花肉,令人忍不住想掐兩把。
看著兒子的模樣,希帆心想,也許所有的男孩子都需要一個男人的專心陪伴,才能健康長大。
食堂的生意不錯,廚房的事,早就交給子晨掌管,她帶著兩個鐘點大嬸,把廚房事、上菜的順序處理得有條不紊。
倒是鋪面上子京有些忙不過來,又要招呼客人、又要算帳,經常忙得一個頭兩個大。 最近他們正在討論招募人手的事,江倫聽見,就讓自己的小廝劉章出手幫忙。
剛開始,劉章臉上的勉強誰都看得出來,好像那份工作辱沒他的身分似的,但不知道江倫是怎麼和他溝通的,隔天他馬上換上一副親切模樣,熱情而且一勁地招待每個上門的客人。
前後差別是天與地、雲與泥。
後院還有一間小廚房,專用來做自家人吃的飯。
剛搬來時,根本沒有這間廚房,買鋪子的錢還是向錢莊借的,哪有餘錢興建廚房,就算後來生意慢慢上了軌道,希帆還是得在廚房裡忙,三餐往往大廚房裡隨便炒炒飯就解決了。
後來小憫出生,他的腸胃不好,許多東西都不能碰,再加上衛生問題,希帆才另外蓋了小廚房,幾乎都是用來做小憫的飯菜,現在為了驕客,小廚房的使用頻率變多了。
剛練完拳腳,江倫把小憫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走進廚房裡。
希帆忙得熱火朝天,今天菜單是鹵蹄膀、韓式馬鈴薯燉肉、煎魚、日式白玉子,炒兩個青菜再加上一個泰式海鮮湯,國際交流,中日韓泰全上桌。
幾天下來,她琢磨出江倫是個嗜辣、好酸、喜歡重口味、愛吃肉勝於青菜的男人,大概多數男人都是這樣吧,那是他們基因裡帶來的天性,所以愛激情、愛辣妹,愛所有可以刺激感官的事物,只是熱情來得急、去得也快,慢熟的女人才剛剛交出心,他們已經收回熱情。
唉,他們不懂,輕食淡菜才有益健康。
「有熱水嗎?」
江倫把小憫放下來,希帆看見小憫手上抱著乾淨的衣服,他們回房過了。
「有!要洗澡?等等,我把水送去浴間。」
「男孩子不必這麼麻煩。」
璟然目光在廚房裡尋過一圈,找來一個大木桶,把熱水和冷水往裡頭添,水加了八分滿,轉頭對小憫說:「脫衣服!」
小憫對他的話從不懷疑,三、兩下就把自己剝個精光,不似平常,非要賴著讓娘幫忙才肯脫。
江倫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從裡面倒出些許墨綠色的藥粉,他伸手往木桶裡頭攪了攪,再伸上來的時候,一隻手變成綠色的。
他要用這桶東西把小憫變成小綠人嗎?
希帆還沒有提問,他已經一把抱住小憫,把他往木桶裡塞進去。
「啊!」小憫尖叫一聲。 「我變成綠色的了!」
希帆也急了,她可不想當浩克的娘。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1:46

私房妻 第四十三章

她一把揪住江倫的手臂,「你在做什麼?!」
「這藥是強身健骨的,小憫的根底不好,用這藥粉泡三個月,就會脫胎換骨。」
「三個月?你的意思是要他頂著這一身綠,三個月都出不了門?」
「沒這麼嚴重,待會兒用清水洗一洗,顏色就會掉了。」
「你確定?」
「確定,這藥粉我小時候也泡過,瞧,我現在皮膚正常得很。」
廢話,皮膚會新陳代謝,就算當時他把自己染成青蛇,十幾年下來也會變回白娘子。
「希望你沒說謊,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的,你別讓他在玩伴們面前抬不起頭來。」
「放心。」他低下頭,對小憫說:「如果泡過藥澡,小憫變成小綠豆,那咱們就不出門,叔叔整天陪你玩,行不行?」
「行!」小憫回答的比老媽還豪氣。
「這藥我打算給你泡個一百回,天天泡一次,泡完之後好處很多。」  


「有什麼好處?」
「以後你的身體會變得強壯,不會生病,你的皮膚會比常人更乾爽、不黏膩,就算出汗也不會臭,還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青草香。」說這話的時候,他偷偷瞄了希帆一眼,希望她能夠想起什麼。
她不必「能夠想起什麼」,而是那個青草香始終在她最深刻的記憶中,不是香奈兒香水、不是麝香、不是花香……而是操場上校工剛剛割過草後的清新味道,是那種讓人吸進肺裡,貪婪得想要吸更大口的芬芳。
所以海倫公子也和江倫、小憫一樣,泡過這種藥澡嗎?
這藥在這時代裡廣為流行,每個男孩小時候都需要泡一泡,以求強身健體、長命百歲?
這儀式就像現代父母會在青春期給孩子喝「轉大人」一樣嗎?
這個認知讓她鬆口氣,原來如此,她才會出現嚴重錯覺,錯以為他是另一個男人。
如果璟然知道她的歸納,恐怕會氣到吐血。
希帆一邊做菜,一邊聽著廚房裡兩個男生的對話。
他們講得很起勁,都是男人會喜歡、女人缺乏興趣的話題,當然,如果這裡有人可以跟希帆討論她感興趣的話題,也是個奇蹟,因為她喜歡的話題是兩性、偶像韓劇、股票基金以及Gucci和LV.
江倫講了許多江湖門派的奇聞,講了各地特異風俗,這對在大量信息聚集時代里長大的希帆而言,實在算不上什麼,至少故事精彩度遠遠比不上金庸,但小憫卻聽得目不轉睛。 小孩子嘛,好哄!
不到半個時辰,希帆的菜做好,小憫身子也沖洗乾淨,但是……
希帆抓起兒子的手臂細看,怒!
「江倫,你騙人,顏色明明還在!」
「只剩一點點。」他的辯駁很虛弱。
「今天是一點點,連泡一百天后會累積多少個一點點,不行!小憫,衣服脫掉,娘再幫你洗一次。」她有嚴重潔癖。
「剩下的洗不掉,但是我敢保證,再累積也不會像剛泡的時候那樣。」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不泡,我們不泡了!」
希帆尚未抗議完畢,小憫便插嘴道:「娘,我要泡!」
「什麼?」
希帆沒聽清楚,兒子這是在反駁自己嗎? 江倫才加入他們的生活十幾天,兒子就把他的話看得比自己重要?
一點點的……被人拋棄的心酸在心裡氾濫,她緊抿雙唇,覺得一顆心受傷了。
見母親嘴角下彎,他拉拉她的衣袖說:「娘,我想要身體健康,不想要生病,我病了,娘就徹夜照顧小憫,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老是背著我偷偷掉眼淚,娘,小憫不要你傷心。」
原來是為她著想啊,幾句話就把她的心酸驅逐,卻讓她的眼酸、鼻酸迅速增長。
小憫知道啊,他知道自己有多辛苦,才四歲的孩子卻有十四歲的敏銳觀察,她的小憫是天才,絕對是天才!
將兒子抱入懷裡,希帆心疼孩子的心疼。
「娘,讓我泡藥澡,好不好?」他仰起頭看著母親。
嚥下哽咽,希帆點點頭,「如果鄰居玩伴笑你怎麼辦?」
「我會告訴他們,等我以後變成武林高手,千萬不要羨慕我。」他臉上的驕傲和江倫如出一轍。
她苦笑搖頭,「行了,來吃飯吧!」
一大一小聽見這話,樂得歡呼一聲,齊往桌邊跑去。
廚房裡有一張四方桌,菜煮好,端上桌就能吃了,子晨、子京和劉章得過了飯點,鋪子裡客人變少,才能把菜飯端到前頭去用。
小憫和江倫一左一右坐在希帆兩邊,拿起筷子搶攻那盤鹵成深色的蹄膀。
要不了多久功夫,希帆看著桌上的六菜一湯,有三盤幾乎空了,其它的三盤原封不動,再分別看看左右的小憫和江倫,她忍不住嘆氣,天底下的男人都有肉食恐龍的基因?
江倫和海倫一樣,都喜歡重口味、喜歡肉,軟軟的蛋和豆腐打死不碰,喜歡不喜歡之間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難怪小憫難教,明明身子不好就該多吃青菜水果,有足夠的礦物質維生素酵素,才能提升免疫力,但……她再有能耐也無法對抗男人體內的頑固基因。
她夾一筷子青菜放到小憫碗裡。
小憫皺眉,滿臉哀求地望向母親,她搖頭,無視他的哀求,小憫向江倫投去一瞥,意思是「叔叔也沒吃」。
希帆嘆息,所以說啊,身教重於言教。
為了兒子,教她做什麼她都會做,所以就算他和她不算熟悉,她還是伸過筷子夾一筷青菜到他碗裡。
受寵若驚嗎?
並不是,璟然苦惱地看著碗裡的菜梗子,表情和小憫如出一轍。
當年,他也被她逼著吃過蔬菜,只不過當時眼睛看不到,只能任由她布菜,等菜葉進了嘴裡,才曉得中招,他深怕放進嘴裡的東西吐出來惹火她,下一頓就沒東西可吃,只好硬著頭皮將青菜吞下肚。
現在……他是明眼人吶。
抬頭望向希帆,她堅定地回望他,眼球往右一轉,示意:孩子看著呢,請做個好榜樣。
目光對峙不過短短三息,他便敗下陣來,乖乖把堆在碗上面的青菜給放進嘴裡。
他一妥協,希帆馬上對小憫說:「你看,叔叔都吃了,小憫還不快點吃,媽媽的話你要聽,蔬菜裡面有豐富的營養和纖維質,多吃蔬菜身體才會健康,上茅房才不會太辛苦,乖,要多吃……」
這話傳進璟然耳裡,忍不住低頭笑開,沒變,她還是喜歡嘮嘮叨叨,說著相同的話。
暖暖的感覺襲上心頭,彷彿回到當年一般。
當一聲,小小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告訴他: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回到她的身邊,聽著她的言語,回到沒有算計的簡單生活,從今以後,每天都能夠過得輕鬆愜意……
這時,子京急急跑到廚房裡,打斷她的嘮叨,把溫馨的氣氛破壞殆盡。
「主子,不好了!」
璟然發火了,目光一凜,誰那麼不識相,竟敢打擾他的幸福?
看見子京,希帆心頭猛地一震。
這會兒正是用餐的時候,前頭正忙呢,子京哪有時間往後堂跑? 肯定是發生大事了,何況連劉章都跟進來……
她深吸口氣,雙手握拳,告訴自己定下心來。
「怎麼了?」她冷靜的問。
「那個陰魂不散的錢大戶抬著花轎上門,說主子是他未過門的婆娘,今兒個來迎娶主子。」
「迎娶?他腦子被驢踢了嗎?誰是他家婆娘。」揚聲,希帆怒不可遏。
這年代,只要敢放話就算數?
行啊,那她出去大聲宣告本人是皇后娘娘,看看皇上會不會把鑾轎給抬過來!
「別急,先出去看看。」
江倫握住她的手,大大的掌心將她的手裹住,那觸感、那份溫暖……她又錯覺了……
這不是好現象,但她不得不承認,他輕輕一握,便把安全感植入她心中。
頓時,她不害怕也不生氣了,突地神定氣閒下來,彷彿來鬧事的錢大戶只是個跳梁小丑,不足為慮。
璟然的目光與她對上,他略略點頭,沒說半句話,只拋出一個沉穩的目光,希帆便莫名其妙地相信這件事是小菜一碟,有他在,諸事都可以輕易解決。
璟然低聲對劉章吩咐幾句,劉章旋身往外快奔,然後他拉起希帆,揉揉小憫的頭髮,說道:「仔細看,好好學著,學著以後怎麼保護娘。」
「我會好好學的,叔叔!」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2:06

私房妻 第四十四章

【第十九章突來意外成好事】
喜娘、鑼鼓、喜轎……樣樣不缺,把放下食堂小小的鋪面塞滿了。
腦滿腸肥的錢大戶看見子京走出來,身後跟著他日思夜想的韓希帆,一顆心早已飛到九霄雲外,真是美麗啊,已經五年了,她不但半點不顯老,風華更勝。
得不到她,害他日思夜夢,夢想把她壓在身下,聽她呻吟、看她嫵媚地纏著自己,迫不及待了啊!
佳人在前,他想亮出自己的長處。
他的口袋很深,深到可以裝滿所有女人的三尺垂涎。
於是他大手一揮,揚聲道:「全部的人都給我出去!」
他放話,馬上有數名家丁跳出來,推拉拽扯,粗魯地將客人給趕出去,但好奇心人皆有之,雖然被趕出門,還是聚在鋪子前看熱鬧。
「錢大戶,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可以趕走我們的客人?!」子京不滿,上前一步怒問。
「別急,小哥兒,怎麼個子長大了,脾氣還是一樣拗?這麼急躁,怎麼能當個好掌櫃呢?放心,今兒個他們吃的全算在我帳上,看清楚了,這是一百兩銀票,夠吧!」
他終於有機會在希帆面前亮出自己的實力了,心裡有說不出的得意驕傲。  


有錢是唄? 好,不幫他花花,怎麼對得起天下百姓?
希帆走到他跟前,淺笑道:「一百兩怎麼夠?咱們這裡的菜已經漲價不說,錢老爺這一手,不但壞了咱們鋪子的信用,更壞了我的聲譽,這林林總總算起來,至少得一千五百兩。不知道錢老爺付不付得起啊?」
一千五百兩? ! 這是獅子大開口,搶錢吶!
錢大戶眼底透露出不捨,希帆捨不得對兒子激將,但對錢大戶可沒有任何心疼。
見他不語,她又道:「唉,這話不是白問了嗎?錢老爺的表弟是誰,是大名鼎鼎的龔大人,奉縣的縣太爺吶,不至於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吧?不過要是真的拿不出來,也沒關係,就請錢老爺寫張借據,小婦人上衙門找龔大人要,如何?」
語帶挑釁,希帆斜眼望向錢大戶,似笑非笑的眉目更添幾分嫵媚風韻,看得錢大戶心癢難耐。
他低笑兩聲,從懷裡拿出幾張銀票,全部迭在一起,往希帆面前揮兩下,說道:「給就給,一千五百兩買一個大美人,划算!」
希帆看也沒多看他一眼,劈手奪走銀票,瞟了眼裡頭的數字,好得很,當年被一把火燒掉的舞仙居花了她三千兩,這會兒總算收回小部分了。
她轉身對站在門口尚未離去的客人們說:「各位老爺、夫人、公子、小姐們,今兒個放下食堂招待不周,為補償大夥兒的損失,待會兒事情結束,一人贈銀五兩,希望下次有機會再上門照顧小店。」
錢大戶一口氣截下她的話,道:「沒這個機會了,咱們府裡可不興女眷拋頭露面,往後,你喜歡做菜,爺就為你蓋間廚房,你專心伺候爺兒就是。」
希帆旋身,望了一眼江倫,只見他神定氣閒地看著錢大戶打屁,連火氣也冒不出半點星子,他越是這樣,希帆越是覺得他成竹在胸。
揚眉一笑,有人給她撐腰,她便連幾年前那筆帳一起討了。
希帆不驚不怒,緩言回道:「我與錢府又不熟,怎能勞煩錢老爺為小婦人蓋廚房,難不成現在錢府改做廚房生意了?」
「你別死撐了,今日乖乖與爺回去,過去的事情本大爺大人有大量,不再追究。」
「是我腦子壞了,還是錢老爺瘋了?怎專挑沒人聽得懂的話說?小婦人與錢老爺一不沾親、二不帶故,與你回去?這話誰聽得懂? 」她不急不躁,江倫的表情給她吃下定心丸。
錢大戶捻捻嘴邊的長須,故作風流地甩開袖子,遞給媒婆一個眼神。
媒婆解意,站到鋪子中央,張開塗得鮮紅的血盆大口,鑼點未敲,大戲先行開唱。
「韓姨娘,你別倔強了吧,今兒個錢老爺帶一堆見證人過來,每一個都可以指認你是當年嫁進錢府的貴妾韓姨娘。」
提了個頭,她動作豐富、表情十足,比野台戲上的演員更盡心盡力。
她邁起小碎步走到鋪子門口,對那些等著領五兩銀子的顧客們說道:「各位鄉親,你們評評理,當年錢老爺看上韓姨娘,付一筆聘金給韓姨娘的爹娘,說好迎回家當貴妾,韓家收下銀子,韓姨娘就是錢家的人了,是這個道理吧?雖然錢府是有點兒理虧,可錯不在錢老爺啊。」
「錢府做了啥理虧事?」一名顧客很入戲,接著媒婆的話往下搭。
「錢夫人見韓姨娘容貌嬌俏,怕引來禍水,以至於遲遲不敢接韓姨娘奉上的茶,就這樣把韓姨娘的身分給吊著。
「可錢老爺心疼韓姨娘,供她吃好穿好住好,什麼珍貴對象半點都不吝嗇,全往她屋子裡堆,另一方面也不斷說服錢夫人接納韓姨娘的貴妾身分,誰曉得韓姨娘心氣高,一怒之下竟然逃跑。
「這些年來錢老爺四處託人打聽,這才曉得韓姨娘在這裡開了間食堂,總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響。
「韓姨娘,老身先同你道個喜,錢夫人已經鬆口,同意接你的茶、承認你的身分,錢老爺也說了既往不咎,當初逃跑的那件事就算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和我們回去吧。瞧!錢老爺多誠心啊,連大紅花轎都抬上門了。」
希帆想翻白眼,貴妾很了不起嗎? 真有女人這麼樂意當小三?
而且這戲比肥皂劇還不如。
她還沒發火,子晨已經憋忍不住的破口大罵,「你唱的是哪齣戲?誰收了錢老爺的聘金?誰要當什麼貴妾?你喜歡盡可以自己嫁進去,別往我們家主子身上潑髒水!」
「你們擺出這態度,是不打算認帳了,對吧?」
媒婆眼睛一勾,人群中立即有一個怯怜怜的小丫頭擠進門來。
看見希帆,她立刻往前一跪,連連幾個磕頭,是使了大力氣的,叩叩叩三聲,一下下全敲在眾人心上,惹出大家的同情心。
小丫頭一面磕頭,一面痛哭失聲,哭得一整個精彩絕倫。
她當自己是孟姜女,沒哭倒她韓希帆這座萬里長城不放棄嗎? 希帆不出聲,等著那丫頭做完戲,再來好好收拾修理。
「韓姨娘,求求您跟我們回去吧,當年您從府裡溜出去,全是奴婢的錯,老爺夫人氣得要把奴婢給發賣出府,是奴婢不好,奴婢沒將姨娘伺候周全,讓您受委屈了,奴婢該死、奴婢錯了,請姨娘給奴婢一個贖罪的機會……」
希帆看著對方,心中冷笑不已,講完故事便博取同情,不曉得下一招是什麼?
她不急不躁,笑眼望向錢大戶。
希帆的眼神教錢大戶有幾分心慌,覺得好像……好像自己是隻飛進蜘蛛網的小蟲子。
子晨、子京氣得跳腳,這臉皮是得有多厚啊,才能把沒影兒的事演得這麼真?
他們氣得臉暴紅,子京想衝上前把地上的人拽起來,狠狠揍兩拳,問問她說這種謊話,就不怕閻王爺割舌頭。
錢大戶招手,一對穿著破爛的老夫妻和夏子筠進門,老夫妻一個上前,便親親熱熱地想握住希帆的手,但卻被希帆躲掉了,冷眼看著老夫妻,猜測著他們的身分。
誰知不需要猜測,他們一下子就招供了——
「希帆,你怎麼變成這樣?不認夫婿已是天地不容,你現在連爹娘也不認了嗎?當初要不是你自己看上錢老爺,爹娘怎麼敢上門求錢老爺到咱們鋪子裡吃飯,又怎麼敢讓錢老爺相看你?
「如果不是你心裡喜歡,當爹娘的又怎麼能收下錢家的聘金,整整一萬兩吶,做人要講信義,你不可以出爾反爾啊。」
老婦人開口,也學那個小丫頭般的哭哭啼啼,滿腹委屈。
原來是演她爹娘來著,希帆恍然大悟。
這錢大戶找演員也不用點心思,長相不同、氣度不同,連講話的口音都不相同,他們要是生得出她這種女兒,天還真得下幾場紅雨來昭告世人天地間真的會有奇蹟發生。
戲演得認真精彩,門外觀眾當中也有人開始入戲,竟指指點點起希帆來。
有人出聲道:「老闆娘,既然錢老爺已經認錯了,你就跟他回去吧,女人家嘛,拋頭露面、養家賺錢多辛苦啊,這次回去,錢老爺肯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
利用群眾的力量? 不錯哦,確實是個好商人,難怪能當「大戶」。
錢大戶拱手,真誠道:「謝謝眾鄉親願意出頭說句公道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2:21

私房妻 第四十五章

他這麼一講,「說公道話」的人數突然倍數激增。
子晨越聽越氣,子京甚至揮手大聲反駁,「你們有沒有腦子啊,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挺身講什麼話?」
子京犯了大忌,得罪一個人是小事,但得罪一群人,就算是正方也變成反方,於是這會兒輿論的正義全往錢大戶那裡倒。
相準時機,夏子筠淚眼婆娑地走向子京和子晨,一手拉住一個,哭得像朵小白花。
「弟弟、妹妹,你們別犯胡塗呀,韓姨娘對你們再好,你們也不應該跟著她逃跑,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錢府的奴才,主子要你們生就生、死就死,契書上寫得明明白白,當初咱們簽下的是死契吶。
「你們知不知道逃奴會被官府判流放、砍頭的啊!子晨、子京,我已經向老爺求情了,如果韓姨娘願意回府,老爺就不會追究你們的錯,以後你們還是能繼續在府裡服伺韓姨娘的。」
子京冷笑,甩開夏子筠的手,怒道:「夏子筠,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為奴做婢,我真後悔答應爹爹的遺言,當初爹爹讓我不管到哪裡都帶著你、照應你,我照做了,卻沒想到竟給主子招來禍事。」
「你、你腦子昏了嗎?說什麼胡話?!」
子京的反駁讓夏子筠嚇一大跳,他向來在自己跟前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呀!
「我說胡話?你敢摸摸良心,再把這句話講一遍嗎?」
「我為什麼不敢?」  


「好,你說,爹爹在天上看著你呢!」子京怒指天空,凌厲目光射向夏子筠。
夏子筠本要開口發毒誓,沒想到子京一句話把她嚇著,她的眼睛瞄了瞄空中,好像爹爹真的在那裡似的,身子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的畏懼被眾人看在眼裡,頓時一面倒的輿論正義被拉回中間。
子晨也走上來冷冷的說道:「爹爹過世,家裡的錢都被你給揮霍光,債主上門,連爹爹的喪事都辦不成,若不是主子買下咱們姊弟三人,爹爹到現在還無法入土為安,主子不跟咱們簽契書,還與咱們姊弟相稱,天底下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人了!
「沒想到你不甘貧窮、性情浮誇,寧願進錢府當姨娘,也不肯靠著自己的雙手掙錢。你自甘墮落便罷,為什麼要與好色的錢大戶密謀,燒掉咱們在青湖畔的鋪子?
「你難道不知道那是主子的全部心血嗎?你真以為可以趁亂擄走主子,利用她得到你想要的地位?」
子晨有很好的學習能力,看著媒婆如何引起眾人的注意與同情,也學她走向看熱鬧的廣大觀眾面前。
她揉揉眼睛、吸吸鼻子,哽咽道:「各位伯伯叔叔、嬸嬸大娘們,我們在青湖畔的鋪子叫做舞仙居,如果你們有親戚住在那裡,可以好好打聽,當初鋪子是不是被燒,這件事鬧得很大,連官府都驚動了,只不過龔大人與錢大戶是表親,硬是將此事給遮掩過去。
「民不與官鬥,主子怕惹麻煩,這才帶著我們兄妹到這裡重開放下食堂,主子說放下過去的恩恩怨怨,那些對咱們不好的人自有天罰,咱們犯不著與他們生氣,拿別人的錯來處罰自己,是對自己最殘忍的事兒。
「沒想到我們都放下了,錢大戶還不肯放過。好啊,我就眼睜睜看著老天爺要怎麼懲罰你們,看你們走出這扇門時會不會被五雷轟頂!」
「五雷轟頂」四字一出,錢大戶不覺望一眼門外,心中怯懼。
子晨說得狠絕,咬牙切齒的表情讓夏子筠心頭大驚,她沒想到才短短幾年,懦弱又唯唯諾諾的弟弟和妹妹竟會長成這副模樣,他們長大了,再也不是可以被她掐在手掌心的孩子。
此話一出,原本一面倒的言論轉了方向,大家都在等後續發展。
小憫看看左右,牽著江倫走到希帆跟前,拉拉她的手,問道:「娘,你什麼時候給人家當姨娘了?爹爹怎麼從來沒說過?你不是說外公、外婆在你三歲的時候就死掉了嗎?為什麼又突然冒出一對外公外婆?他們和你、和小憫都長得不像呀,而且他們說話聲音好奇怪,小憫聽不懂呢! 」
小憫幾句話,句句都打在點上。
希帆一哂,不知道是江倫教他的,還是他自己想的,如果是後者,小憫一定是蘇格拉底轉世。
她摸摸小憫的頭,溫柔道:「小憫聽不懂,娘也聽不大懂呢,他們說的大約是哪個地方的口音吧,咱們是京城人,不明白是理所當然。」
轉過身,希帆對錢大戶說:「錢老爺,教您個乖,要找人假扮我爹娘,得往京城找去,不能在大街上胡亂拉一對夫妻,就讓我喊爹叫娘的。」
眼見謊話就要拆穿,老人家急中生智說道:「你這個不孝女,當初把你送到京城學手藝,你竟然就不認爹娘了?」
老婦人也是個精明的,話鋒一轉,順著丈夫的話往下說,「當初那名御廚說你有天分,要把你帶在身邊教你做菜,我們捨不得女兒,卻想著等你學成返鄉後,咱們可以在老家開間飯館。
「沒想到你嫌貧愛富,學會京話、開了館子,就連爹娘都不認了,你難得不記得爹娘有多疼你,從小到大,家裡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你,你現在這樣、這樣……太教人傷心了。」
說完,她哭得撕心裂肺,看得在場眾人心生不忍,忍不住又想出頭說兩句「公道話」。
「哦,原來是御廚教我廚藝的,那麼請問是哪位御廚?姓啥名啥、多大年紀?他教了我什麼菜色,讓我有本事出來開館子?」
一連串的問號問得老人家答不出話來,但光是他們臉上那心虛的表情,就讓人不得不猜疑他們話中的真實性。
「不會吧,你們連對方的姓名都不知道,就把女兒交給對方?萬一對方是拐賣孩童的壞人怎麼辦?
「最奇怪的是,疼愛女兒的父母連我會做什麼菜都不知道,居然會知道我心裡喜歡錢老爺,究竟是我臉皮太薄,不敢在爹娘面前表現手藝,還是我臉皮太厚,對著爹娘嚷嚷我想嫁給哪個男人?
「再說了,你們收下人家一萬兩聘金,那筆銀子可足夠你們穿金戴銀、吃喝到老了,怎會穿這麼一身破爛衣服出來扮可憐?
「如果你們真心疼愛女兒,當初女兒受那麼大的委屈,怎麼沒逃回家裡,卻跑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既然你們這麼疼我,早早把一萬兩還給錢大戶不就得了,何苦讓女兒背著逃妾的名頭,悲悲慘慘的過這麼多年?」
她一句接一句,把那對老夫妻給繞暈了,張口結舌的竟不知道要挑哪句話來反駁才好。
見他們無法回答,希帆再補上最後一腳。
「好吧,我問那些問題著實太欺負人,您倆年紀大、腦子不清楚也是有的,我就再問最後一句,請問,你們的女兒我,叫什麼名字?」
他們……還真的不知道,只說韓娘子……不會就叫做……「韓娘子吧?」
老婆婆開口,眾人笑了個仰倒,不必懷疑了,這兩個肯定是冒牌貨。
她和江倫、小憫並肩站在一塊,說道:「錢老爺,容我向您介紹,這是我家相公、這是我兒子,兒子今年四歲,我是在六年前成的親,錢老爺「家教」甚嚴是當地出了名的,人人都曉得錢老爺想迎妾納通房可以,但必須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怎麼可能娶一個當娘的女子回府當貴妾? 」
他是怕妻俱樂部成員,偏偏極好色,正室管不了,只好錢權一把抓,至於老公,哪個女人想要隨便!
「夫婿?不可能啊,當初她不是說她的丈夫死了?!」夏子筠驚喊一聲,失措地望向錢大戶。
這一喊等同於證明錢大戶知道希帆早已經成親,那麼以他的「家教」,此事就是假的。
好啦,事實真相出爐,這場鬧劇結束,但璟然並不打算完結,正好有這麼多的圍觀者,他可以趁機替自己創造一個新身分。
「各位鄉親,當年我從軍,敵軍來襲,我僥倖摔進山溝裡逃過一劫,但戰報傳回京里,所有人都以為那場戰役中無人生還,娘子以為我已經為國捐軀,傷心之餘離開京城。
「這些年我到處尋找她,想起當時曾與妻子的約定,待我卸下戰袍,便到青湖湖畔開一家舞仙居食堂,沒想到錢老爺好手段,逼得我妻子不敢在那裡營生,害我轉轉繞繞、尋尋覓覓好幾年,此仇江某人必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2:38

私房妻 第四十六章

「你是在威脅我?」錢大戶看向眼前的男人,卻在視線相對的那刻心生寒顫。 此人的目光太可怕,凌厲得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好說!」
錢大戶硬起底氣,道:「不管你是不是她的丈夫,我手中有與她的婚書,這是假不了的。」
錢大戶從懷裡掏出婚書,向他們揚了揚,頓時得意三分。
在這裡,貴妾是可以上家族祠堂的,因此成親時得到官府落印。
看著他手上的婚書,璟然的冷笑更甚。
原來他敢這樣囂張,是因為有這一手啊。
璟然箭步上前,一把奪過婚書,把上面的字句讀過一遍後笑道:「原來龔宜璋是這樣當官的,好得很,我還嫌他貪贓枉法的證據不夠多,沒辦法一口氣把他攔腰對斬,謝啦!回去告訴龔宜璋,三日之內,御史必定上門,讓他把脖子給抹乾淨,千萬別髒了絞繩。」
「你、你在說什麼?!好大的口氣!」
「我口氣大不大,你可以等著看,反正就三日功夫,難不成你等不及?如果你肯仔細說說,龔宜璋幫你弄出這張東西收多少銀子,也許我可以在御史面前替你講兩句好話,否則……抄家滅族這種事我還沒做過,有時間找個人來玩玩也不錯。」
他的態度篤定,口氣確實,莫非他真大有來頭? !  


就在錢大戶驚疑不定時,劉章剛巧進屋,對著璟然說道:「啟禀大人,吳知府已經領一百餘人到奉縣青湖抓拿龔宜璋論罪,不必等到三天后,今兒個晚上就能得到定罪的消息。」
這話對錢大戶而言,無疑是平地一聲雷,驚得他嘴巴闔不攏。
他有錢、龔宜璋有權,這些年他們兩人狼狽為奸,在奉縣幹下不少壞事,萬一龔宜璋被抓,肯定會把他供出來!
不行,他得趕緊回去想對策!
他急忙轉身,而蠢笨到不會看臉色的夏子筠居然還擋在門口。
「老爺,您不要她了嗎?那我還能升姨娘嗎?」
她的問題得到一個震天價響的巴掌,那聲音至少有八十分貝,足見是用盡力氣打的,夏子筠沒站穩,一個踉蹌,頭撞到門板上,再抬頭時半張臉已經腫成青紫色。
她的落魄引不起弟弟和妹妹的同情,她低下頭滿臉羞慚,飛快的追著錢大戶的背影離去。
事情到這會兒才算真正結束,子京招呼剛才的客人進來領銀子,多數人覺得希帆遭受無妄之災已經很可憐,他們都白吃了人家半頓飯,怎麼還有臉皮拿錢,眾人紛紛安慰他們幾聲,便離開舖子。
希帆送走滿屋子顧客後,湊近璟然身邊低聲道:「我們上樓談談!」話丟下,她轉身往屋裡走。
她腦子裡塞滿亂七八糟的東西,無法整理,但……她必須對他講清楚。
【第二十章皆大歡喜共白首】
她要對他講清楚什麼?
不,她應該對自己講清楚才對。
講清楚為什麼小憫拉著江倫走到跟前時,自己會順理成章指著他認做相公? 講清楚為什麼嘴巴講出那些話時,她的心情會出現雀躍? 弄明白她的狂熱出自何處? 難道她並不排斥他當小憫的現成爹?
不會的,希帆搖頭,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她喜歡一個人的自由,她發過誓,再不會浪費任何感情……
難道是空窗期太久,荷爾蒙促使她開始幻想男人,而他剛好走到自己跟前,因為比起現在所能接觸到的其它男人,他的條件好到爆表,所以她下意識裡拿他當不二人選? 還是因為小憫崇拜他、喜歡他,當媽媽的只要孩子開心,她便願意促使所有可能?
不對,她不想再要男人了,不想再要愛情了,她已經在感情的世界裡傷痕累累了。
她明白,愛情雖不全然是欺騙,但保存期限太短暫,短暫得讓人難堪。
她知道人類是感覺的動物,除非不付出真心,否則想在愛情世界裡悠遊,就注定要受傷害。
她累了、膩了、厭了、煩了重複同樣的過程,她已經說了又說,這輩子她有小憫就足夠,再也不需要男人……
但他……他是男人啊!
他是男人,而她是一個不需要男人的母親,她可以把生活應付得很好,她不……所以、於是、因此,她、她、她……
無數的問題、假設、推理,並沒有幫助希帆的腦袋清晰,她心裡還是一團亂麻,根本無法整理歸類和思考,但她很堅定,無論如何都要跟他說清楚。
打開門,在璟然進屋之後,她關上門。
希帆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我……有些話必須要和你說清楚。」
「你講,我會仔細聽。」
看著她猶豫躊躇的表情,他竟覺得好笑,再次相逢,她一貫的表現是游刃有餘,好像天大的事都難不倒她,怎地,錢大戶真把她給嚇到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小憫會拉著你加入戰局,但當時我靈機一動,拿你來當擋箭牌,所以……很抱歉。」
「我並不介意當你的擋箭牌。」事實上,他很樂意當她一輩子的擋箭牌,如果她願意多方嘗試,會發覺他耐操好用。
「謝謝你的大方,不過有些事,我想我們應該講清楚。」
「好,請說。」
他點點頭,望向希帆,臉上是一派專注傾聽的模樣,心裡卻暗笑道:有小憫這個小子在,他們之間恐怕永遠都講不清楚。
「小憫的父親是個不錯的男人,我很喜歡他,我想除了他,這輩子我不會喜歡其它男人了。」
她找了個爛到爆的開頭,但在智商急遽下降的當下,已經能算得上是中等反應了。
但好可笑,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拿海倫公子來當擋箭牌。
希帆的說法讓璟然眉開眼笑,原來在自己講過那樣傷人的話之後,她依然喜歡他,原來她喜歡自己喜歡到不會再喜歡其它男人?
她的幾句話,瞬間在他的胸口迅速膨脹,有了飄飄欲仙的幸福感。
「然後呢?」他問話的語氣飛揚輕快。
璟然熱愛她描述對海倫公子的感覺。
是啊,他也是這樣子呢,一個不小心,發覺除了她,再也無法喜歡上別的女人,然後尋尋覓覓,非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自己的心。
「他離開我們了,永遠的離開,再不會出現在我們的生命裡。」
說謊! 明明離開的人是她,明明讓他找到心力交瘁的人是她,明明是她不讓他出現在她和小憫的生命裡,都是她、全是她,她居然顛倒說詞、大言不慚。
「所以呢?」他的口氣丕變,不復方才的溫柔飛揚。
一會兒快樂、一會兒悲沉,她對他的影響力大到超凡。
「即便如此,他還是我和小憫最重要的人。你對小憫好,我很感激,我也認為在他成長的過程裡,有你這樣一位可以模仿學習的對像很好,但… …你再好,對不起,也無法取代小憫的父親。」
「為什麼不能取代?」
「因為我很愛他,即使他不在我身邊,我依然對他朝思暮想、思思念念,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他,我相信再沒有男人可以像他在我心底的地位,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佔據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她從沒有這樣堅定地對別人剖白自己過。
當然,她說得這麼堅貞,目的只有一個——徹底壓抑心底不實的期許!
愛情很美麗,但伴隨而來的傷害……那滋味,她嘗夠了。
過去單身便罷,現在有了小憫,她不願意起伏的情緒影響孩子,即使江倫是個條件好到讓人流口水的男子也一樣。
希帆的話讓他胸口升起一把無明火,他寒了聲調問:「你確定自己有那麼喜歡小憫的父親?」
「不是喜歡,是愛,我愛他,一生一世不悔。」
「你這麼愛他,為什麼連他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楚?」
啥? 他怎麼知道她記不得海倫公子的樣子?
「誰告訴你的,我哪有不記得。」她嘴硬的反駁,然後別過頭。
其實在別過頭的同時,她心裡正發虛……
不,誰說她不記得,她記得的,他圓圓的、白白的,臉上有著萬年不變的嬰兒肥,至於他的五官嘛……一條布巾掩住他的眼鼻……
不記得他的五官不能怪她,比起他的臉,她更記得他的身體,他很高、身體很結實,雖然當初不能行走,但她記得他的腿很健壯,胸膛很硬,雖然圓圓白白的,卻一點都不柔軟。
等等……做什麼? 她竟在這時候意淫自己的前男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2:50

私房妻 第四十七章

希帆並不知道,自己在意淫海倫公子時,嘴角微微往上翹,似乎在邀請對方親吻自己似的,她的眉眼分外柔和,淡淡的笑意添入兩分緋紅。
望著她的表情,璟然咬牙暗恨,該死! 他真想親她幾口。
在平時,他還可以勉力控制得住,但在她對他表現出如此無與倫比的愛意之後,他怎麼還能控制得住?
於是慾望加上沖動,璟然一把將她攬在胸前,由不得她抗議,低下頭攫住她的紅唇,給她一個熱烈的深吻,他吻上她的知覺、封住她的靈魂,害得她像落入陷阱中的小兔子似的,動彈不得。
唇齒交纏間,希帆的心狂跳著。
她分辨不出那是什麼感覺,是內分泌混亂、是愛情突襲,還是……
她變成暖陽下融化的冰淇淋,變成攀附在他身上的藤蔓,她不但不討厭這個吻,反而……喜歡?
是,是喜歡,她希望這個吻能持續,希望他能夠留在她身邊……
腦子更混亂了,他的吻把傻氣的她變成腦殘,讓她將他和海倫公子重迭在一起。
璟然的狀況並不比她好,他分不清楚自己心裡填塞的感覺,是狂喜、是小心還是忿忿不平,他只知道她的唇真柔、真甜、真美,和他記憶中的知覺重迭。
他想不顧一切將她壓在身下,用「激烈」的方法讓她理解,眼前的他就是她「朝思暮想、思思念念」的男人。


希帆不知道自己的錯覺從何而來? 她不確定他有沒有意思要取代申璟然,但是他、他怎麼能夠……怎麼能夠那麼像他? !
他的擁抱、他的氣息、他的動作、他的親吻、他的一切一切……沒有人樂意當替代品,可是他沒經過任何學習,就把替代品的角色做到十全十美。
她有良知道德,她是民主時代的人,她不會把任何人當成替代品,可是他……替代得幾乎取代真品,這讓她如何是好?
他似乎吻不夠似的,一陣緊、一陣松,綿綿密密的細吻、深吻,擷取了她所有的感覺,把她的良知、理智,把她的腦袋攪成槳糊。
她的血壓不正常、心跳不正常,連肌耐力也變得奇差無比,所以她的身子軟得只能依附在他身上。
當一個人在你身上變成麻糬,你是會知道的。
於是璟然清楚,懷裡的她已經為自己融化。
輕輕放開她,望著她嬌豔無比的面容,他有說不出的得意。
「你確定記得被你「朝思暮想、日日思念」、「愛得一生一世都不悔」的男人,長什麼模樣? 」
一句話,他迅速把她飛在六萬海里外的理智給拉回來。
「我當、當……」
突地,她像被掐住脖子的雞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想起來了,他為什麼要重複這個問題,為什麼給的是問號,但口氣卻異常篤定? 莫非他和申璟然……
答案縮回來,她決定閉嘴,等著他的回應。
「當然記得?」又是問號,但口氣咄咄逼人,他笑了,笑得有點醜,一根食指在她面前晃了又晃,他說:「你不記得了,不記得那個跟你有夫妻之實,讓你生下小憫的男人長什麼模樣。」
她只是不願意細想、只是想要活得簡單,並不代表她是個傻子,江倫的表情加上口氣,她要是再聽不出有鬼,就是真笨了。
希帆緩而慢之地回問:「你的根據是什麼?為什麼敢把話說死?」
璟然扯扯僵硬的嘴角,丟出一枚原子彈——
「因為我就是你的海倫公子!」
轟! 一秒爆破,希帆被炸得支離破碎。
一雙眼睛緊盯著他的臉,她努力回想記憶中的碎片。
怎麼可能? 他是海倫公子? 喀! 瞬間結凍,她的腦袋硬掉了。
不是玩笑? 所以第六感沒有錯? 所以熟悉有道理? 所以她不是因為他而作春夢,而是他原本就是她的春夢? !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不是記得我嗎?不是對我思思念念嗎?不是愛我不悔嗎?為什麼我站在你跟前,你卻認不出來?」
「呃……我有點眼盲,不太會認人,可是……可是你長得和海倫公子完全不一樣啊,他圓圓胖胖的、皮膚白白的,看起來就是個沒吃過苦頭的富家公子,可是你又黑、又乾、又痩,臉上還帶著風霜……」
想證明自己的話似的,她抓起他的手臂,道:「海倫手上哪會有這賁張的青筋?」
「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沒關係,我慢慢告訴你。因為你沒有和我商量,就裝豁達、遠離我的生命;你沒有當著我的面問清楚我的心意,就直接把我丟棄;這些年,我拋下京城的一切四處找你,我找遍江南每個湖畔,猜想也許你會在某個湖邊開一間飯館。
「我讓屬下到處去尋找好吃的館子,只要有人回報口味特殊、作法沒見過,再遠我都會親自趕過去,看看裡面的老闆娘是不是韓希帆。
「五年了,整整五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心裡有多煎熬?有沒有想過我有多擔心、多放心不下……你知不知道這一千八百多天,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是,我醜了、老了,當年那個二十二歲的男人歷盡滄桑,已經不再年輕了……」
他的嘴巴張張闔闔的,對她不斷的控訴。
「不對,你栽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要娶公主,你家裡有好幾個姨娘和通房,你要當了不起的世子爺,我親耳聽見你對你二哥說……」希帆替自己反駁,如果不是了解事實,她不會走。
「沒錯,你親耳聽見,可那些話全是我對二哥說的,不是對你講的,不是嗎?」
「所以呢,不算數?」
「我若不贊成二哥、附和二哥,不說我要娶公主、當世子,怎麼能夠把他騙回京城?怎麼能夠把他推上世子之位?怎麼能夠從朝廷裡脫身?又怎麼能夠不娶公主?我當然需要對他說假話!
「可是你呢?你連問都沒有問半聲,就把我丟掉。你沒想過我的想法,你只在乎自己的心情。你怕質問我的同時,會傷害自己的自尊心,你以為這樣叫做豁達,你以為先轉頭走開就比較瀟灑,可是你這麼做,白白浪費了我們之間的五年。
「這五年當中,我沒辦法好好睡上一夜。我好擔心你,一個穿越者,有沒有辦法適應我們這裡的世界?會不會被人欺騙?會不會一個念頭轉動,就隨便嫁給別的男人?我每天都提心吊膽,到處尋找你的下落……」
他不是多話的男人,可這一刻,他有滿肚子的委屈想傾吐。
五年,有多少男人可以為女人堅持五年? 他沒有放棄過尋找,他每天都告訴自己,如果老天爺讓韓希帆穿越,是為了讓他們相遇,兩人就沒有分開的道理,儘管這個說詞薄弱,他依然堅持!
「對不起,我無法理解你的邏輯,謊言和娶公主有什麼關聯?」
璟然苦笑,這麼複雜的事,光是三言兩語她怎麼能夠理解?
拉著她走到桌邊,他倒了兩杯水,他有長長的故事得說,他必須說得動聽、感人,說得她願意理解,他們之間的問題是誤會。
因為他不想等了,他打算今晚再度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
「我叫申璟然,是鎮北王府的三少爺,我有兩個哥哥……」
他從自家和朝堂開始講起,敘述鎮北王府在皇上跟前的微妙地位。
他說鎮北王府人才濟濟,皇上想用卻又忌憚,怕權勢滔天威脅了龍椅。
說完朝堂又說王府後院,說母親的私心、祖父的謀算、兄弟的感情,又說祖孫倆一致認定,低調才能守住平安,鎮北王府不需要一個公主來增光,不需要腦袋聰明、城府極深的他來承爵,鎮北王越是平庸、越能讓皇上心安。
只是,鎮北王妃無法理解他們的深謀遠慮。
他也講了自己的性格和心情,講述自己脫離朝堂的決心。
然後他告訴她,自己如何利用尋寶這件事來退隱,如何製造一場山難,讓自己從人間蒸發,那次,除了押送寶物回京的禁軍,他和他的人全數死於「山難」。
消息傳回京城,他猜得到皇上的心情。
他說他立下這麼大的功勞,皇上再不願意,也不能不封他為世子,不能不把公主嫁給他,但是皇上擔心吶,深怕在他的帶領下,鎮北王府強大到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所以他一死,皇上所有的問題就全都解決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3:05

私房妻 第四十八章

他的大哥在邊關,一個小小的五品將軍,也許終其一生都爬不到三品官位,任他再有能耐,也影響不了朝堂;他二哥擅長醫術,無心朝堂,讓這樣一個沒有心機、不擅長謀斷的人承爵,鎮北王府早晚會沒落,而他的死亡恰恰給了皇上台階下。
他全身而退,皇上免除了對鎮北王的猜忌,這是雙贏的局面。
聽完了一整件故事,希帆沒想到,過去他過的是那樣的生活,真辛苦啊,一個既要重用自己,又會猜忌自己的上司,那樣的日子她連一天都過不下去。
「那次偷聽之後,你應該知道我經營了一個「當舖王國」。 」
「是,你用一塊玉佩讓屬下找到你。」
他點點頭。 「當舖是生意,但更可怕的是明面上的勢力與暗地裡的力量,要不是我把當舖經營成這副規模,也許皇上還不至於對我猜忌至此。
「我「死」後,祖父「傷心異常」,將我的當舖全數交給劉先生掌理。 我利用那些銀子在全國各地開起不同名字的飯館,茉莉閣、韓氏小築、四十六日樓、希帆客棧、梅花村……每個名字都與我們之間有關。
「我希望有一天,你會因為好奇走進那些飯館,而我埋在飯館裡的密探會幫我找到你,沒想到時光匆匆,轉眼五年已過……」
聽著聽著,淚雙垂,他的思念教她心酸,他的無怨無悔教她心疼。
「我原以為就算沒有你,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後來才知道大錯特錯。我以為不過是一個女人,丟了就丟了,沒什麼大不了,那個時候的我多驕傲,驕傲得不肯承認我被你拋棄。
「我後來才明白,思念是多麼可怕的事,夜深人靜的孤獨感會教人窒息。所以我懂了,如果這輩子找不到你,我的生命便再也無法完整。」  


「你死了,你的通房和姨娘怎麼辦?」希帆問。
「你擔心她們?」
「對,同是女人,我能夠理解。」
「你說過,不要和小三分享男人,你說過,在男人要求女人忠貞之前,女人也有權利要求男人忠貞。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在腦子裡,為了你,我無法讓她們存在,所以我托祖父處理她們。」
「處理?」希帆皺眉,那口氣好像處理廢棄物似的。
他知道她的反感,替自己辯駁道:「從小到大,因為身分、因為替皇上辦差,我身邊有許多女人來來去去,她們有的美、有的聰明、有的才情……她們各方面都不輸你,但是當她們離開,我覺得無所謂、覺得理所當然,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別批評我,我知道你要說我不尊重女人。沒錯,我從小到大被教導的道理裡,沒有一條是尊重女人的。
「女人對我的用途是發洩慾望、是一晌貪歡、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也是配合我演戲的道具,沒有這個女人,還會有那個女人,我的生命裡從來都不缺乏女人。
「但是你教會我,女人也是人,是你告訴我,女人需要被疼惜,是你的心情讓我恍然大悟,除了能夠懷孕生子之外,女人和男人沒什麼不同。
「平心而論,剛開始我根本聽不下去,但我是「聾子」,不想听也得聽,知道嗎? 你有很好的說服力,所以我慢慢被你說服了。
「之後你離開,我暴跳如雷!我是個沉穩的男人,不輕易讓情緒外洩,但那陣子我煩躁不安,變得不像自己,但是皇差還是得辦,該走的計劃還是得進行,我必須先把京城裡的一切解決,才能夠專心一意尋找你,你能夠理解那種心情嗎?
「誰說只是一個女人,丟掉就丟掉了?誰說我可以在失去你的情況下安然度日?不可能,從你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病了,生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病。
「劉先生說那叫做相思,我還想反駁呢,但……是的,那確實是相思,因為我愛上你,愛得無法自拔!
「我必須找到你,心才能平靜;我必須和你在一起,才能夠幸福。希帆,這五年來我一直在練習一句話,不斷的重複練習,希望有一天能夠走到你面前對你說。」
「什麼話?」
「我愛你,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請嫁給我好嗎?」
希帆看著他,形容不出心中的感覺,這句話她在許多男人身上期待過,只是失望又失望,沒想到……沒想到一句現代男人不敢承諾的話,他這個古代男人竟然輕易地承諾了。
是的,她一直在等待這句話。
前世等不到,竟要穿越過數百年,才能在這個年代、這個男人嘴裡聽見,她激動得說不出話,盈眶淚水滑下。
「請嫁給我好嗎?」他再重複一次。
希帆點點頭之後又搖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 不願意嗎? 她亂七八糟的動作,把他的心吊起。
「對不起,我沒認出你,我真的不太會認人的五官。」
她的對不起把他的心給擰了。
「你沒錯,是我變了,我變得又黑又痩,又老又醜,何況當時我的眼被一條布條掩住。」
「四月初六那天,你的背影、你的口氣、你身上的氣味……所有的第六感都在告訴我,你來了,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我害怕希望,因為接在希望後面的往往是失望。
「我不斷告訴自己,申璟然是了不起的世子爺,你有公主和表妹,你早就忘記替你煮飯的韓希帆,何況你和我的原主有仇,要不是她,你也不會看不見,我以為離開你,是我所能夠寫下最好的句點。對不起,你說得對,我應該勇敢一點,面對面問問你的想法。」
是她的錯,她在男人身上受過太多挫折,讓她變得畏懼、退卻。
「沒關係。」
「我不敢相信,你是喜歡我的。」
「我對你說過我的夢想。」
「我以為你只是隨口說說。」
「我對你,從來沒有隨口說說。」
「我知道了、明白了,以後不會再犯傻。」
「你要記住,我對你講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
「我記住了。」
「那麼,我現在再認真講一次,我愛你,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請嫁給我好嗎?」
這回,她不搖頭了,她點頭又點頭,把頭點得像招財貓的手。
璟然擁她入懷,她頓時又聞到融洽到不得了的青草香和茉莉花香,心安定了,飄泊的心終於找到窩巢,她的背終於有地方可以依靠。
女人要求的不多,真的,只要一分安心、一份真情……
「希帆,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他不想讓自己心頭不舒服。
「你問。」
「你很喜歡二十一世紀的那個小憫嗎?不然為什麼你把兒子取名小憫。」
「我不懂,二十一世紀哪有小憫?」
「你穿越過來的那一天……」
他描述了那天的狀況,他以為她會準備長篇大論開解他的嫉妒,沒想到她聽完之後,居然哈哈大笑。
「怎麼了,我問得不對?」
「第一、小憫是因為我和他父親的愛情起頭是憐憫,我憐憫他不能說、不能聽、不能看見光明,之後憐憫慢慢轉化為愛情,所以兒子取名小憫。第二、二十一世紀那個男人叫做小米,米飯的米,他是我的下屬,雖然他和我住在一起,但他喜歡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我們是姊妹!」
一解釋完,希帆又放聲大笑。
他這是嫉妒呢,嫉妒她心裡裝了別人,呵呵呵,她笑個不停。
璟然被笑得有點窘,卻又無法阻止她的笑聲,看看左右,心裡一急,捧住她的臉封住她的唇,讓她笑不出來……
房門外,四顆頭顱貼在門板上,當希帆微微的呻吟聲傳出,子京一把抱起小憫,劉章摀住子晨的耳朵,全部匆匆跑到樓下舖面。
子晨和小憫一頭霧水,不明白聽得好好的,怎麼就不聽了。
子晨問:「我可以請教……」
「不行!」子京和劉章異口同聲說。
小憫看看兩個默契好到不行的男人,也跟著問一句,「我想問……」
「不准問!」子京和劉章再次表現兩人的默契。
被人同時大聲阻止,小憫扁了嘴想哭。
子晨也被兇得莫名其妙,她摟了摟小憫說:「乖,別理兩個壞叔叔,有什麼問題問晨姨。」
小憫吸了吸鼻子,噘起嘴,還沒發問,子京和劉章兩個人的臉像吞了大便,氣下不去,整張臉憋得通紅,拚命對他揮手。
小憫搞不懂他們在做什麼,他不理會的仰頭問:「晨姨,江叔是我爹嗎?」
呼……子京和劉章吐了口氣,原來是要問這個……
「就是、就是,他就是你爹,他已經找了你們整整五年了……」劉章和子京爭先恐後想要回答。
小憫滿臉疑惑地看著兩人,男人長大都會變得這麼奇怪嗎? 一下子不准問、一下子又要搶著回答,唉……他一定要好好唸書,長大千萬不能像他們這樣奇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6-11-30 00:53:40

【番外:約定相愛下輩子】 \

春天,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茉莉花香,風從窗外一陣一陣的吹進來,帶著慵懶的味道。
已經快中午了,希帆還賴在床上……哦,不,正確的說法是賴在璟然的懷裡。
她不在熟睡中,只是懶得起床,因為身邊的男人體力好到驚人,讓她像一灘爛泥動彈不得。
璟然環抱著她的腰,嘴邊的饜足笑意無法停止,他輕輕撫著她的背,輕輕地一下一下順著她的頭髮,他愛死這種生活、這種感覺了。
十年了。
一個人的人生沒有太多的十年,但他已經在燕子湖畔待上整整十年,十年當中,他過著輕鬆的生活,丟掉城府、放下算計,他說著簡單的話,應對著簡單的人們,他不曾這樣愜意過。
雖然有點小無聊、雖然少了那麼點刺激,生活不夠味兒,不過魚與熊掌本來就無法兼得。
這十年,朝堂風起雲湧、暗潮不斷,有人中箭落馬、有人毀宗滅族,也有人風光榮耀……所有所有的故事,他雖然沒有加入,卻不曾斷過音訊。
他有人脈、有傳遞消息的秘密組織,他也常常與爺爺通信,時不時當個幕後軍師。
於是在祖孫的合力策劃謀算下,二哥順利接掌鎮北王爵位,不具威脅性的王府在皇上面前寵愛不衰。  


五年前奪嫡之爭越演越烈,在大哥的暗中幫助下,兩年前太子終於拔得頭魁登上龍椅。
新君上位,大封朝臣,大哥被封為威武王,替自己爭得一個世承爵位,而這兩年仁慈的新皇重用祖父與父親,慢慢將朝政、各方勢力逐一收攏在手裡,待大事既成,祖父再度功成身退,辭隱朝堂。
為這樣一個知所進退的忠貞老臣,新皇大加封賞,並賜下「忠義傳家」的匾額。
這讓璟然不得不佩服,爺爺是個再精明不過的人,難得的是他不戀棧權勢,永遠知道在哪個時間點放手,可以得到最大的迴響,然後毫不猶豫的放手轉身!
都說一代君主一朝臣,申家如果沒有祖父,恐怕不會成為三代皇上皆看重的忠臣。
「我沒想過這樣的。」希帆仰起頭,對上他滿是胡碴的下巴,突如其來的說道。
他回過神,應道:「沒想過怎樣?」
「沒想過放下食堂變得這麼大,沒想過成為大老闆,沒想到會過這樣的生活。」
原本的一家小舖子,被璟然一擴再擴,成為擁有十三間鋪面的大食堂,然後「放下布莊」、「放下茶樓」、「放下古董」、「放下書齋」……五十家「放下」系列的鋪子,在燕子湖畔形成一個大商圈,吸引各方遊客,把一個江南不甚出名的小湖泊,變成觀光景點。
「是你說的,子京、子晨能幹,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足以發揮的空間。」
所以他讓子京管著整個商圈,把食堂交給子晨,讓他們都有足以發揮的空間。
希帆輕咬下唇,臉上卻是無奈滿滿。
對,她講過這話,鯨魚不該停留在淺水灣,蛟龍不該在泥溝裡輾轉,可是……她影射的人是他啊,不是子京和子晨。
五年前,京城里奪嫡大戰開打,申家爺爺幾次來信,要他返京助父兄一臂之力,可他打死不回去,還用她有孕不宜長途跋涉做藉口。
希帆認為,自己在申家已經成為黑名單人物了,她半點都不想當壞人親情的惡女人啊,只好多番勸說,誰曉得會勸出這樣的結果。
「你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我在講什麼?」
他痞痞一笑,將她摟個滿懷。
「我知道,你希望我上進嘛,放心,我有厚實的家底給咱們家女兒當嫁妝,給兒子們繼承,他們將來一個個都會成為富翁。」
「別轉移話題,你明知道我在乎的不是金錢財富,而返京也不是希望你封侯拜相,我想要你能和家人團聚,享受天倫之樂。」
「我有你、有兒子女兒,我每天都在享受天倫之樂。」她講一句,他封一句,就是不讓她的目的得逞。
希帆嘆氣。 他怎麼會是男版海倫,他明明就伶牙俐齒、讓人難以反駁的科南!
閉上嘴不講話了,她悶悶的,反正辯也辯不過他。
看著她的表情,揉揉她的長發,他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不過……她沒見識過她的婆婆,當真返回京城,恐怕迎接他們的是一堆年輕貌美、溫婉乖巧的通房丫頭,說不定連姨娘都娶進門,等著他消受,但是這種委屈他不允許她受。
微哂,璟然親親她的額頭,說道:「再生個兒子吧,大哥大嫂膝下無子,想從我們這裡過繼,我們生一個送給他。」
「生兒子送人,你當我是代理孕母啊,說生就生?」
不過,她還真的說生就生,標準的好母豬一枚,懷小憫的時候,也就兩天生產功夫,自從他亮出身分,她又莫名其妙成為他的娘子之後,一年一胎,當中還有一對雙胞胎,短短幾年功夫,她生出四男一女,加上小憫,他們共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
他們的生產報國真是讓人讚嘆咋舌,而要不是她曾經學過瘦身瑜伽,上過健康減肥,她的肚皮恐怕早已嚴重下垂,幅度可以與地板Say hello.
璟然沒等到她的反應,直接一個翻身,兩、三下就技術熟練地剝掉她的單衣。
俯下身,他的吻一路從她的肩頸往下滑,滑到她堅挺的豐腴上,含住一朵紅梅、輕輕吸吮,多年夫妻,他很清楚哪裡是她的敏感點,哪裡最能夠讓她興奮。
於是要不了多久,希帆細碎的呻吟聲傳出,她扣住他腰際的纖腿增了力氣,一個沉身,他們做起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的大事情。
太陽的腳步悄悄走過,激烈的運動走到尾聲,雲雨漸收,希帆臉上浮起一坨緋紅,她又變成棉花糖,軟軟地貼在他懷裡,誰說床舖是人類休憩的好地方,對她而言,床鋪和國小的大操場一樣,都是訓練體能的場所。
璟然滿足地撫著她的酥胸,一下又一下的親吻她的髮際,這個女人,他用一輩子都愛不夠,低下頭握住她貼在自己胸口的小手,他想再來一次……
這時,不懂事的小麼兒站在外面猛敲門,大喊,「爹、娘,你們快來,有一個叫太爺爺的老人家要把哥哥跟姊姊通通帶走……」
聞言,璟然眉頭微緊,翻身下床,而希帆的腿再無力,想到自家兒女要被人帶走,她也硬撐起身子,匆匆打理洗漱後,跟著璟然一起走進大廳。
大廳外頭羅列著十幾個孔武有力的大漢,大廳裡,一名白髮老者當堂坐著,小憫、小二、小三、小四和小五,親親熱熱地圍著老人家,女兒小五還被抱坐在他的膝上,一副親熱無比的模樣。
也不知道老人家說了什麼有趣的事兒,所有小孩都笑成一團,只有小麼兒氣急敗壞,想把哥哥和姊姊全拉回自己的陣營。
看見來人,璟然心中一嘆,果然……這回躲不過了。
他牽著小麼兒和希帆,走到祖父跟前。
希帆極其乖覺,不必老公介紹,她就猜得出來來者何人。
她推推小麼兒說:「乖,喊一聲太爺爺,太爺爺會喜歡你的。」
小麼兒遲疑地看了對方一眼,他真的是太爺爺? 不是來騙小孩出去賣的怪老頭?
申老太爺回望小麼兒,抿唇一笑,心中卻道:此子如此早慧,好生教導,日後成就必定非凡。
在母親的催促下,小麼兒乖乖地點了點頭,喊一聲太爺爺。
申老太爺摸摸小麼兒的頭髮,視線往下一滑,發現璟然緊緊握住希帆的手,頓時他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孫子在顧忌什麼。
頭抬起,視線與希帆對上,他打量眼前的女子。
不凡的容貌、優雅的氣度,那雙飽含智慧的眸子嵌著慈善,確實是個好女人,是配得上孫子的好女人,璟然雖然沒有一個好母親,但卻有好眼色。
他滿意地朝孫子點點頭。
這一點頭,璟然的神經線鬆開,他們是知己知彼、默契十足的祖孫,一個眼神便能理解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麼,所以他知道,希帆已經通過祖父的考核。
希帆拍拍小憫的肩膀,道:「小憫,你帶弟弟妹妹們下去,去請晨姨準備三桌席面送過來。」
「是,娘。」
小憫帶著弟弟妹妹們離開大廳,幾個被虎背熊腰的侍衛嚇得不敢亂動的下人,這才動作起來,送茶的送茶、遞果子的遞果子,終於有了大戶人家的景象。
待一切就緒,申老太爺開門見山的問:「為什麼不肯返京?沒接到我的信嗎?」
他寫過十幾封信,像催命符似的一封接著一封,那些信當中,還有幾封是逼著瑀然寫的,讓他把自己給說得病入膏肓、無藥可治,企圖將璟然騙回京城,沒想到這小子硬是不肯上鉤。
「接到了,但璟然不想。」
「為什麼不想?因為你娘?這些年的苦頭夠她吃了,只要你回去,我相信她會收斂的。」申老太爺瞄一眼希帆。
希帆乖覺理解,扯扯璟然的衣袖,朝著他微微點頭,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婆婆的個性再尖銳跋扈,面對「死而復生」的兒子,多少會改變吧!
她的動作讓申老太爺明白,心裡過不去的是孫子,不是孫媳婦,她不曾阻擋孫子返京。
看著樂觀的希帆,璟然苦笑不語,即使他已經猜到結局了。
「這回我帶來聖諭,皇上要你入京返朝,為朝廷盡心。」
果然! 就算他努力簡單的生活,但忖度時勢神準的能力,依舊不曾離開過自己。
他猜,倘若聖諭無法打動自己,那麼下一刻出現的就是聖旨了,再加上門外那十幾個彪形大漢……他恐怕想都別想能夠逃走。
「爺爺知道我忌憚的是什麼?」
他與爺爺對視,就算非回王府不可,他都要替自己爭取到最有利的條件。
「你母親那裡,有你爹管著,應該不至於太過分。」
「不夠。」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但如今將要面對母親的是希帆,這樣的保證遠遠不夠。
「你想要怎樣?」
「爺爺能承諾我,回府後,我院子裡的下人得由希帆作主,我不納妾、不娶平妻,更不能有通房丫頭。」他講得斬釘截鐵,沒有半點商量的空間。
「納妾是為著子嗣,你有這麼多兒子,自然沒道理非要逼你納妾,但如果是你母親心疼你,想多找幾個人服侍,又另當別論,終究是母親對兒子的心思,為著孝道,長者賜,不能辭。」
「沒錯,我不能辭,但爺爺能。」
「如果你母親一意孤行,怎麼辦?」
「兩條路,爺爺必須支持璟然搬出王府,另外立府,再不然,申家的宗祠缺人供奉,如果娘無事可做,可以吃齋念佛為家族祈求平安。」
他的話讓申老太爺瞠目。
這、這個不孝子啊! 居然為了老婆要趕娘離開王府,忍不住了,申老太爺再也憋不住笑意,立即仰頭呵呵大笑。
王氏失算了呀,當初不應該把兒子送到自己膝下養著,養得兒子不親娘,只疼老婆。
「爺爺能答應嗎?」璟然追問,他可不能讓祖父含糊帶過去。
「我能不答應嗎?行!你娘那裡我保證讓她造不了反。」
爺爺的保證讓璟然終於放下心中大石,他握住希帆的手,認真道:「你讓人準備準備,我們回京好嗎?」
希帆重重地點了下頭,鼻子酸酸的、眼睛澀澀的,心裡面有無數無數的感動想要衝出來似的。
因為祖孫倆的對話,讓她明白他不肯返京的癥結,原來全是為了她啊,她和婆婆的戰爭還沒開打,他已經先跳出來,一陣轟炸把敵方炸得無力反攻。
她韓希帆何德何能啊,她的運氣怎麼就那麼好,穿越一趟,不但找到「跑不掉」的男人,還找到願意一輩子對自己專情的男人。
回握他的手,她笑出一季春天!
為這個男人,她願意不當女強人、願意不用沖水馬桶、願意沒有、願意活在沒有捷運和飛機的時代裡,一輩子、兩輩子、五輩子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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