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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芊芊 -【愛上窮小子】《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0:03     標題: 葉芊芊 -【愛上窮小子】《全文完》

愛上窮小子 作者:葉芊芊

這個叫紀淑芬的女孩,名字聽起來很乖巧,
但人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打從一開始,她全身上下就找不到禮貌的細胞,
活像不可一世的高傲公主;
偏偏公司急著要找年輕美眉來當總機,而她聲音甜美又不計較薪水,
只好期待她肯軟硬兼施、努力拉抬價錢,好提升公司的業績!
可是,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她到職三天以來,
總共只接到一張訂單,再這樣下去,大家肯定都要喝西北風了……
他不懂,她幹麼要惡整他呢?
紀淑芬是她的中文名字,在美國,大家都叫她約瑟芬。
寧可負天下人,絕不讓任何一個人負她,是她的名言!
因此她這次返台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念幼稚園時,
嘲笑她有一雙象腿的仇人——「窮小子」白雲威!
想不到他現在長相俊逸,而且還開了間快樂搬家公司,
但她有把握,絕對會讓公司改名為痛苦搬家公司!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0:41

 楔子

  暗夜,喝了杯熱牛奶,仍無睡意。

  再吞一顆安眠藥,想將瞌睡蟲殺個片甲不留!偏偏三更半夜裏,不知是哪個凸肚臍的短命鬼在打乒乓球?

  拿起桌上的手機,要員警來處理,結果卻莫名其妙地大吵一架。

  臺灣人真是沒幽默感,她只不過是撥錯電話號碼,接線生就大發雷霆,居然要告她謊報火警?!

  警察局和消防局同樣是服務民眾的公家機關,怎麼可以因為0和9的差異,就要無辜的小市民去吃牢飯?

  為了芝麻小事就想要鬧上法院,她反過來罵接線生是吃飽閑閑沒事幹的美代子!

  沒有助人為快樂之本的精神,就不要做公務員;做了公務員,就要體恤蒼生,愛民如子。就在兩人互罵瘋子之後,她掛上手機,決定求人不如求己。

  下了床,在絲綢睡衣外,再披了件貂皮大衣,然後撲蜜粉,抹口紅,噴香水,足蹬三寸半的高跟鞋……她是那種就算要去打架,也要打扮得美若天仙的騷貨。

  扭腰擺臀,搖曳生姿地走向電梯。

  電梯停在下一層樓,死都不往上升,一怒之下,她從樓梯間往下走。

  原來有人在搬家。

  中國人迷信看時辰求好運,這根本是狗屁不通!三更半夜製造噪音,妨礙鄰居睡眠,幹這種蠢事只會帶來厄運;特別是這戶新鄰居正好住她這個惡女樓下,她明天就去花市買一堆花草,放在陽臺上,讓他家天天下雨,以示薄懲。

  正當她這麼想之際,一個搬家工人從她眼前經過……

  額頭上有道明顯的弦月形疤痕,是她幼稚園時的仇人——白雲威!

  太好了!報仇的機會來了!這一口怨氣,十五年了,她仍然咽不下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1:09

 第一章

  「粒叫啥咪名?(你叫什麼名字?)」一個操著台語的歐巴桑負責面試。

  紀淑芬不客氣地說:「履歷表上有寫,你該不會不識字吧?」

  「偶識志,皆叫面赤,偶問啥咪,粒供啥咪。(我識字,這叫面試,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歐巴桑一臉的不悅。

  「我叫紀淑芬。」紀淑芬是中文名字,在美國,大家都叫她約瑟芬。

  打從出生後,她所接觸到的語言是美語和中文,八年級自選日語,是因為她喜歡吃生魚片,上了大學又選修阿拉伯語,則是因為害怕遇到恐怖份子,簡單地說,她是個語言天才,回到臺灣一年,聽同事有時候說台語,一聽就會。

  不過,同事當她是ABC,都是在罵她的時候才說台語,因此她所知有限。

  「粒矮曉供台語沒?(你會講臺語嗎?)」歐巴桑看著履歷表,除了名字之外,其他是空白。

  「不會,但聽得懂你在說什麼。」紀淑芬從柏金包裏拿出叢刊銼刀,銼平指甲。

  「阮加愛供台語,不曉供會吼人罵沒愛臺灣。(我們這裏要講臺語,不會講會被人罵不愛臺灣。)」歐巴桑有意暗示她沒被錄取。

  「拜託,族群平等不是臺灣現在正在努力的事嗎?」紀淑芬明白指出。

  歐巴桑不置可否,但面有難色地說:「粒供矮沒嗯對,嗯過……(你講得沒錯,不過……)」

  「沒有不過,你快點雇用我就對了。」紀淑芬催促地命令。

  「偶要問過頭家,由伊來乖定。(我要問過老闆,由他來決定。)」歐巴桑言明在先。

  紀淑芬冷哼一聲。「早說嘛!害我白白浪費那麼多口水。」

  看她揮舞著銼刀,一副小太妹的模樣,歐巴桑嚇得連喘氣都不敢。

  現在的七年級女生,肯吃苦耐勞的不多見,但是老闆有交代,公司需要年輕美眉,因為甜美有活力的聲音可以增加業績;她打從心底就不認同。

  這裏又不是檳榔攤,需要穿著涼快的西施來吸引豬哥客戶,可是老闆的指示她又不能不從……她有某種直覺,眼前的女生會給老闆帶來麻煩,不過她已經找到新工作,管不了這麼多。

  說到老闆,那個冬天喝涼水不會感冒的小器鬼,她就越想越生氣。

  賺了錢,只會往銀行跑,存錢像存命,生怕少一塊錢,就會掉一塊肉!公司裏夏天沒冷氣,冬天沒暖氣,連喝杯水都要自備,摳門摳到連門壞了都不修理。

  算了,她就去跟老闆說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女孩,不雇可惜,讓老闆知道,做老闆太刻薄,留不住好員工,反而會招來禍害;到時候,公司垮了,她就大大方方地送白花圈來恭喜公司關門大吉,善哉樂哉。

  撥了頭家的手機,告訴他有如他所願的應徵者上門。

  掛上手機後,歐巴桑開始收拾桌面。「頭家供,粒今罵丟上班。(老闆說,你現在就上班。)」

  「現在就上班?!」紀淑芬毫不考慮地搖了搖頭。「不行,我要去洗頭。」

  「洗啥頭?粒今罵金水啊!(洗什麼頭?你現在已經很漂亮了!)」歐巴桑一刻也待不下,只想趕快回家喝杯熱茶。

  「我跟美容師約好了。」紀淑芬要以最完美無瑕的面貌,讓仇人拜倒在她腳下。

  「出消對好。(取清就好。)」歐巴桑大為不滿。

  哪有人這麼不知潔身自愛?!

  「不成,食言而肥,你別想害我變大胖子。」紀淑芬堅持。

  歐巴桑迫不及待地說:「偶做到金天,粒賭好來接偶款康喟。(我做到今天,你正好可以接替我的工作。)」

  「還沒到五點,你應該還沒下班吧?」紀淑芬亮出手腕上的鑽石名表。

  歐巴桑眼睛一亮,心中懷疑她有可能來者不善。「下班時間啊沒猴……(下班時間還沒到……)」

  「那你更該留下來,有始有終。」紀淑芬打斷她的話,曉以大義。

  「偶厝裏有代志。(我家裏有事。)」歐巴桑急中生智,眼裏閃爍著敵意。

  紀淑芬拎著柏金包起身。「你家的事,與我無關。」

  歐巴桑氣急敗壞地說:「粒供這是啥咪喂?(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中國話。」紀淑芬扭頭就走。

  這個叫紀淑芬的女孩,名字很乖巧,人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打從一開始進來面試,全身上下就沒有一粒禮貌的細胞,活像她是大駕光臨的公主。

  是的,今天天氣是有點冷,但也不至於冷到要穿狐皮大衣。光看她那一身的名牌,顯然她不缺錢花,但她不懂,她幹麼要來應徵這份事多、錢少、時間長的爛工作?

  這個女孩的目的令人匪夷所思,不過這是老闆的事,與她毫無關係;可恨的是,她還要待到晚上九點,才能回家喝杯熱茶暖身……

  上班時間是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整整十二小時,月薪只有兩萬多,雖然說只是接電話,安排搬家時刻表和談攏價錢,工作瑣碎,平常也只有她一個人留守,但是老闆會檢查電話帳單,只要被捉到打私人電話,二話不說,把錢。

  這麼小器的老闆,卻生了一張帥得不得了的臉孔,再加上印了老闆頭銜的名片,不少女孩以為他英俊多金,前仆後繼地湧進公司。

  不過女孩們看到公司又小又破,再加上瞭解老闆的本性後,最後都紛紛打起退堂鼓。

  「不是有新來的小姐嗎?」穿著短袖的老闆回到公司。

  「伊去洗頭,堅持明那宰才來尚班。(她去洗頭,堅持明天才來上班。)」歐巴桑無奈地聳肩。

  老闆翻看工作表,漫不經心地問:「你有告訴她幾點上班嗎?」

  「伊沒門。(她沒問。)」歐巴桑據實以告,而她自己也懶得向她說請楚,免得浪費寶貴的口水。

  「那工作性質、待遇,和下班時間呢?」頭家蹙著眉,臉上表情是困惑不解。

  「伊攏沒門。(她都沒問。)」歐巴桑低著頭,隱藏幸災樂禍的神情:心裏暗爽自己「引狐入室」。

  ***

  「小三人呢?」紀淑芬張望了半天,忍不住開口問道。

  一個女孩邊替她洗頭邊說:「他失戀,躲在家裏哭。」

  「我們約好的,他怎麼可以放我鴿子?」紀淑芬一臉不滿。

  「二號設計師不錯,是我們店裏的第一王牌。」女孩安撫地指出。

  「叫她來,如果她吹得不好,我就撕裂你的嘴。」醜話說在前頭。

  「小姐,剛才的話,請當我沒說過。」女孩駭白臉,當她是個澳客。

  「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這樣會嫁不到好男人。」紀淑芬說話帶利針。

  仿佛被勾起傷心事似的,女孩噙著淚說:「你好厲害,我男朋友確實是吃軟飯。」

  「算了,就照你的意思,叫小二來。」紀淑芬決定網開一面,很怕女孩的眼淚滴到她頭上。

  經過十五年,她變本加厲的刁蠻無理。爸媽只要說她一句不是,她就反過來指控他們犯了重男輕女的惡行;爸媽只要手一高舉,她就拿起電話威脅報警,告他們虐待善良兒童。

  久而久之,她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

  一年前,她帶著外公留給她的遺產,自己一個人重回臺灣,買了棟豪宅,開除十個老闆,唯一稱得上是她朋友的,只有這間美容院的三號設計師。

  小三本名叫蘇立言,是個男同志,個性柔弱,動不動就淚流滿面,正合她意!她最喜歡跟娘娘腔的小男人交往,因為這樣可以突顯她大女人的威風。

  不過她回臺灣最大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找尋白雲威。

  當年,她中了嶽靖儷的計,讓那個臭小威嘲笑她有大象腿,此仇不報不行!後來她還刻意去做了抽脂手術,讓雙腿變得纖細,無奈後來脂肪又再度累積,回復象腿的原貌。

  她不但白花了錢,還挨了痛苦的手術,這筆帳當然得算在白雲威頭上!

  新仇加舊恨,讓她更想找到他,可是他已經不住在原來的地址,左鄰右舍也沒半個人知道他的下落……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遇到了他,知道他開了間快樂搬家公司。

  好一個快樂搬家公司!她絕對會讓他公司改名為痛苦搬家公司。

  寧可負天下人,絕不讓任何一個人負她,是她的名言。

  二號設計師讚美地說:「小姐,你的發質真好,又柔又細。」

  「那是當然的,我天生麗質。」甜言蜜語,沒有一個人聽了不高興。

  「像小姐這麼好的發質,很適合燙成波浪鬈。」二號設計師以賺錢為目的。

  紀淑芬有些遲疑。「我一向留直發,沒試過鬈發造型。」長期以來的習慣,很難說變就變。

  「鬈發會使小姐像茱莉亞蘿蔔絲,更加迷人。」二號設計師舌粲蓮花。

  「是羅勃茲,發音準一點,我可是一點都不想變成蘿蔔絲。」紀淑芬糾正。

  「抱歉,我英文不好。」二號設計師渾然不知大難臨頭。

  「就照你說的吧。」紀淑芬一心期待著,自己成為萬人迷的模樣。

  「小姐要用多少錢的燙髮藥劑?我們有——」二號設計師的話被打斷。

  「當然是最好最貴的。」錢是小事,美麗最重要,這是身為女人的通病。

  拿起時尚雜誌,任由二號設計師在她頭髮上卷來卷去,這時,正好來了個穿金戴銀的貴婦人,二號設計師立刻招來有經驗的小妹,匆匆交代了幾句,便轉向去服務貴婦人。

  不一會兒,紀淑芬滿頭的捲筒,包上毛巾,注入藥劑,然後蓋上燙髮罩。

  倦意襲來,她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看到周公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突然有陣刺鼻的焦味,讓她以為美容院失火了,不料一睜開眼,正準備要逃命,卻發現濃煙是從她頭上冒竄出來的,頓時整個美容院亂成一團。

  二號設計師和三個小妹七手八腳地移開燙髮機,拉著她去沖水,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秀髮被燙成爆炸頭,發尾分岔,發色焦黃。

  從鏡面看到自己的鳥樣,紀淑芬欲哭無淚,心中的恨意比頭髮還爆炸!

  都怪她沒有明察秋毫,二號設計師從一開始就說蘿蔔絲,已是不祥之兆,而她卻被她的花言巧語所迷惑;這下好了,原本還打算美美的去向白雲威炫耀,結果現在卻要醜醜的去見他,換他來嘲諷她,怨恨啊~~

  「對不起。」二號設計師充滿歉意。

  「一句對不起,就沒事了嗎?」紀淑芬勃然大怒。

  二號設計師求饒地說:「不收錢,算我對你的小小彌補。」

  「太便宜了!」紀淑芬咬著牙,從牙縫裏迸出一股陰氣。

  「你還可以免費來做一年的護髮。」二號設計師不寒而慄地顫抖著。

  「我要告你謀財害命。」只有乞丐才會要人施捨,紀淑芬要的是正義。

  二號設計師眼淚淌了下來。「我絕對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求你別告我……」

  「因為你的失職,把我的腦袋當成木柴燒,罪無可赦!」紀淑芬越說越生氣。

  「你要多少錢才肯原諒我?」二號設計師想不出別的辦法,只想到金錢萬能。

  「一百萬。」紀淑芬考慮了半響,自認是高抬貴手。

  「什麼?!一百萬?」二號設計師嚇得嘴巴張大,像咬了顆橘子的貢豬。

  紀淑芬鐵青著臉,決心告到底。「你嫌貴,那就等著去吃牢飯。」

  「五十萬行不行?」二號設計師苦苦哀求,砍價如砍腦袋般痛苦萬分。

  紀淑芬眸中充滿著殺氣。「我的頭只值五十萬嗎?」羞辱她,罪加一等!

  「我賠,我賠就是了。」二號設計師只好自認倒大榍,趕緊跑去銀行領錢。

  她看重的不是錢,她的存摺裏有三十個一百萬,不差這一個,她要的是懲罰。

  沒有人可以對不起她,爸媽不行,弟弟不行、朋友不行,幾個前任男朋友也不行!

  她在美國,算是聲名狼藉,凡是跟她沾到邊的人,都視她為瘟疫!在她搭上飛機來臺灣的那一刻,前來送行的家人和朋友,立刻在機場餐廳舉辦一場盛大的派對,還請來樂隊現場演奏,大家載歌載舞,狂歡到第二天。

  ***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上班?」白雲威一臉怒容。

  「我睡過頭了。」因為太難過了,紀淑芬到天亮才睡著。

  「那你為什麼不撥鬧鐘?」這麼爛的藉口,只會加深他的怒氣。

  她反過來理直氣壯地要脅他。「我沒鬧鐘,你要送我一個鬧鐘嗎?」

  「送鐘?這句話很不吉利!」嘴巴這麼壞,由她接電話,公司准倒閉。

  「既然如此,那你就送我鬧鈴。」鐘不好聽就改成鈴,換湯不換藥的說法。

  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兩人一見面就是吵架,但她進步了,而他卻明顯地退步了。

  他沒認出她,這點她毫不意外,因為連她都認不出自己原來的花容月貌。

  頂著爆炸頭,從停車場走到公司,不過是三分鐘的路程,對她行注目禮的路人不下三百個,簡直把她氣到身體快炸開兩半,跑出一隻異形來。

  也罷,在敵明我暗的情況下,有利於她為非作歹、無惡不作。

  十五年不見,仔細打量,他居然變得此她想像的還要俊逸,真是讓人不服氣!

  有點過長的頭髮不經意地垂落在額前,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掩蓋著弦痕。

  兩條橫切的劍眉之間,有一道淺顯的皺紋,反倒使他白皙的皮膚(這種膚色跟小時候差不多),增添了陽剛的魅力。

  她注意到他的鼻樑不規則地挺立,好像曾經斷過,八成是被人揍斷的,活該!但這又使他看起來像個頑強抵抗的鬥士。

  再加上黑邃的眼眸和堅毅的薄唇,還有因為從事勞力工作所擁有的健美體格……不可否認地,他是那種第一眼就能牽動女人心的男人。

  雖然她討厭他,在她的靈魂深處,仍然流露出一股壓抑不住的仰慕;只不過這種女性化的觀感,遠遠不及她對他存在已久、根深柢固的怨恨。

  在她眼中,他不是男人,而是她恨不得咬他肉、啃他骨、喝他血的仇人。

  「第一天上班就遲到,你還有臉要我送你禮物?!」白雲威冷言冷語的譏諷。

  「歐巴桑沒告訴我上班時間,該怪的是她。」推卸責任,一向是紀淑芬的專長。

  白雲威指責道:「是你自己沒問。」他最討厭女人有一張死不認錯的嘴。

  「我忘了問。」紀淑芬用腳勾了張椅子來坐,她討厭被罰站的感覺。

  「那你記得怎麼吃飯嗎?」白雲威對她的囂張感到忿忿不平。

  「如果我說忘了,你要喂我吃嗎?」紀淑芬反唇相稽。

  這個頂著爆炸頭的女孩,一點也不像李媽形容的——乖巧可愛。

  他懂了,李媽故意讚美她,是有意陷害他,想要丟給他一坨屎,讓他來擦屁股。

  她激起了他記憶中,一個最討厭的女孩的名字!

  他記得她叫約瑟芬,是造成他額上弦痕的罪魁禍首,但他並不記得她的長相;幼稚園時的事對他而言,有如八百年前的往事,他的心胸沒那麼狹窄,記恨到現在。

  除了那頭惹人厭的爆炸頭,她的打扮可以說是俗氣到家,不但臉像五顏六色的調色盤,就連衣著都像披著獸皮的怪物。

  老天!在臺北的路上會看到穿豹紋大衣的女人,通常只有在西門叮,唯有那裏徐娘半老的妓女,才會穿著如此俗豔的廉價衣著拉客。

  照他推算,她的履歷表沒寫上職業,肯定是不敢寫出她曾是個援交女。

  算了,她有心改邪歸正,他應該要給她一次自新的機會,做人不能太絕。

  事實上,他根本無法開除她,因為他急需要總機,而且她的聲音還算甜美,嘴巴又犀利,只要她肯軟硬兼施,向客戶一邊撒嬌一邊抬高價錢,絕對有助於增加公司業績,他就忍耐一下,對她好一點,一切向錢看。

  「沒問題,每次喂我侄女吃飯,我都是嚼了幾口再喂她。」

  「你侄女一定很笨,不懂得病從口入的道理。」紀淑芬一口咬定。

  「你如果不怕吃我的口水,我就勉為其難喂你吃飯。」白雲威騎虎難下。

  紀淑芬雙眉擰在一起,不容侵犯似地說:「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你想吻我?」

  「我對爆炸頭沒興趣。」白雲威算是寶刀未老,一出鞘就擊中她的弱點。

  紀淑芬面色慘白。「幸好,我也不想在色狼老闆手下做事。」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白雲威馬上命令道:「快去接電話!」

  「等一下又不會死人。」紀淑芬恍若未聞似的起身。

  「萬一是客戶打來,你會害我漏失賺錢的機會。」白雲威指責道。

  紀淑芬對他吐出雀舌。「那你不會自己接電話?你又不是沒長手。」

  看他們僵持不下,一名叫小伍的員工拿起電話,一邊記錄客戶的需求,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他們。

  他來公司三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老闆挨了悶棍,心中不禁感歎的想起孔夫子的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用在這時候,最適當不過了。

  白雲威氣紅了臉。「你的工作是總機,你不接電話,要去哪里?」

  「先喝杯熱咖啡,我才能發出甜美的聲音。」紀淑芬有無數多的藉口。

  「不用找了,公司裏沒熱水瓶、沒瓦斯爐,連廚房都沒有。」白雲威指出。

  「這是什麼爛公司?」紀淑芬打開公司裏唯一的一扇門,裏面是臭氣熏天的廁所。

  「你不滿意,大可拍拍屁股走人。」白雲威一副要揮劍斬亂麻的模樣。

  「我想走自然會走,幹麼要拍屁股給你看?」紀淑芬往門口走去。

  白雲威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要辭職,別忘了把皮包拿走。」

  「我是要去買熱咖啡。」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是定律。

  他望著她的背影,挺直的背脊,高昂的脖子,簡直像只打了一場勝仗的鬥雞。

  是的,她贏得非常漂亮,顯然她有備而來,才會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這間快樂搬家公司,除了老闆白雲威,還有小伍、小洪和老張三名員工,他們都是靠勞力吃飯的老實人,經過這一役,四個男人同時有感而發。

  「老闆,用這個女孩好嗎?」小伍牢騷滿腹。

  「沒辦法,沒有第二個女生肯來應徵。」白雲威有苦難言。

  「我總覺得她是個大麻煩,來歷令人起疑。」老張老神在在。

  白雲威點頭表示贊同。「我知道,門口那張征人啟事暫時不要撕掉。」

  「已經來不及了,我剛才進來時,那張紅紙早被人撕爛了。」小洪指出。

  ***

  「喂,你找誰?」所有人都不在公司,紀淑芬將腿蹺在辦公桌上。

  「請問這裏是快樂搬家公司嗎?」打電話來的是個客戶。

  「你打錯電話了,笨蛋。」掛斷電話,鈴聲又響起。

  「請問白雲威在嗎?」是個聲音溫柔的女性打來。

  紀淑芬流露出敵意地問:「你是誰?」

  「我是他同學,請問他在嗎?」聲音依舊溫柔。

  「他不在,你找他幹麼?」紀淑芬多管閒事般追問。

  「我想邀請他參加下個月的同學會。」聲音客客氣氣的。

  「他不去。」讓他人生變黑白,是紀淑芬窩在這鳥公司最大的樂趣。

  「小姐,你怎麼知道他不來?」聲音總算有點人性反應,變得不友善了。

  「他的工作排到明年,賺錢優先,是他的人生目標。」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對方搶在她前頭,狠狠地掛上電話。

  可惡!她在心中咒?一聲。

  這個打電話來的女生,八成喜歡那個混蛋,偏偏她這個人在閒暇時間沒有別的嗜好,就喜歡到湖邊走走晃晃,撿幾顆小石子,打散成群結隊的魚兒。

  壞心眼,見不得世間萬物談情說愛,是她引以為傲的優點。

  回臺灣一年,換十家公司,不是沒道理的。

  不少男同事見地面貌姣好,對她大獻殷勤,可是她卻專挑有老婆的老闆下手;毒手一出,搞得公司烏煙瘴氣,老闆娘來公司大吵大鬧,她以不願背負破壞家庭的罪名,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禁不起誘惑的有婦之夫,是她最瞧不起的男人!

  她深信,她那麼做是揭露男人的醜陋面,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讓那些自以為嫁入豪門就能高枕無憂的女人,瞭解到要看緊老公,絕不能掉以輕心,讓他們有機會偷腥。

  這麼好的震撼教育,她深信,那十個老闆娘對她一定是感激涕零。

  她的大恩大德,罄竹難書,以後她會寫回憶錄,把她的豐功偉業流傳下去。

  突地,響起國歌聲,是她手機特有的鈴聲,任何人聽到,都會對她肅然起敬。

  「淑芬,你害死我了!」是小三打來的,聲音嗚咽,大概又大哭過。

  「你死了,還能跟我說話嗎?」死人是不會開口,這是普通常識。

  小三氣急敗壞地說:「二號設計師是老闆娘,你害我被開除了。」

  「她差點害死我,她才該以死謝罪!」紀淑芬不以為然。

  「你……」小三對自己興師問罪的態度感到羞愧。

  「你等一下,我打給你。」花白雲威的錢,用公司電話撥打小三的手機。

  「你傷得嚴不嚴重?」小三真是個好男人,只可惜丘比特不喜歡同志。

  「幸好只是頭髮爆炸,頭皮沒爆炸。」大難不死,她肯定後福很快就來臨。

  小三關切地問:「你現在人在哪里?」他完全忘了自己失業的煩惱,反倒擔心她沒午飯吃。

  「在一間爛搬家公司上班。」紀淑芬據實以告。

  那間臭廁所,光是想到就想吐。

  「你程度那麼高,幹麼要委屈自己?」小三百思不解。

  「我高興,我唱國歌給你聽。」每次心情好,紀淑芬就會喉嚨癢。

  小三連忙阻止。「拜託,你的歌喉比雞被殺時的叫聲還恐怖一百倍!」

  「親愛的小三,我決定投資你開一間髮廊。」這是穩賺不賠,明牌股是也。

  「我寧可把時間用在找新男朋友。」小三以愛為重,堪稱天下第一癡情同志。

  多情總被無情傷,她每次都苦口婆心地開導小三,可是就算她舌粲蓮花,小三卻始終不為所動,害她氣得想咬掉舌頭,洩氣極了。

  她實在不懂,愛情是什麼玩意?居然能讓小三一身遍體鱗傷,還不知覺悟,一個勁地往火坑裏跳!

  以小三的手藝,存摺裏至少該有七,八個零,可是她偷看過,裏頭只有兩個零。

  小三每談一次戀愛,就把六位數的月薪存在男友的存摺裏,這種被騙財還能樂此不疲的愚行,在她看來,小三是中了太深的愛情毒。

  她應該去開個愛情勒戒所,保證報名的人如滾滾黃河,活活不絕,數鈔票數到手指長繭。

  不過,她對賺錢的興趣遠不如報仇的快感,光是聽到其他支電話響,卻不去接,讓他每損失一筆收入,她就增加一分快樂。

  說要投資小三,完全是基於道義,她害他沒工作,當然要想辦法替他安排生路。

  「你拿一張印著老闆頭銜的名片,保證有一堆男人投懷送抱。」

  小三考慮半晌,終於答應她的建議。「你說得有理,還是你聰明。」

  「新店面要離你原來那家店越近越好。」開除小三,等於向紀淑芬宣戰。

  「我才不要像你報復心那麼重!」天下太平、同志可結婚,是小三的心願。

  「這是命令。」紀淑芬大聲疾呼,公司裏的另外三支電話也像呼應她似地同時響個不停。

  「你那兒的電話聲一直在響。」小三顧左右而言他,很想掛斷電話。

  「管他去死!」抱著話筒不放,心裏想到的是天文數字的電話帳單。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1:43

 第二章

  「喂?你找誰?」紀淑芬沒好氣地問。

  「這裏是快樂吧?」聲音好像有些似曾相識。

  「是痛苦,你撥錯電話,笨蛋!」紀淑芬正要掛斷。

  「先別掛斷電話,我是小伍。」原來是小伍,打電話回來詢問客源。

  「我管你是小五還是小六!」紀淑芬明知他是誰,還用力甩上電話。

  都已經快下午一點了,卻沒人回公司,害她得當看門狗,她越想越生氣。

  一整個早上,沒接的電話有十六通,隨便罵人家笨蛋的有七通,也算是小有斬獲。

  能有這麼多電話打來,顯然快樂搬家公司有口皆碑。不行,她要讓他的碑成為墓碑,上面寫著:惹到母老虎,泣眠於此。

  如果能看到他淚流滿面,說實話,她一定要拉著小三去錢櫃,以四種語言,大唱國歌。

  趁著四下無人,她已經把公司翻箱倒櫃過一遍,大致瞭解到,小伍和小洪是外地人,每個月要匯兩萬塊回家,而老張也有妻小要養。這只能說是他們運氣不好,跟錯老闆,才會遭受池魚之殃!

  不過,白雲威的抽屜就上了鎖。雖然她手邊沒有「雞絲」,但是沒關係,因為她爸媽也常把抽屜上鎖,因此練就出她開鎖的好本領。

  她拿銼指甲刀撬開抽屜,從裏面的資料發現,他的學歷只到高中。

  這點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畢竟在幼稚園時,園長和嶽靖儷都認定他大有可為,結果他卻印證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名言。

  太爽了!現在的他跟她差距甚遠,她聰明絕頂,讀書跳三級,會四國語言,走幾步路就有錢領,提款機就在她家樓下,哪像他還得流血流汗地掙錢?

  她決定,中午要去吃生魚片,好好慶祝她越來越惡毒的心態。

  「你幹麼掛小伍的電話?」一聲怒吼打斷她的思緒。

  「小五是哪個小學五年級生?」佯裝迷糊是她的拿手戲。

  「人字旁的伍,你的同事。」一顆珍珠大的汗珠從他的眼睫滑落下來。

  真希望那是淚珠!只要他肯求饒,她或許會放過他。「他沒先自我介紹。」

  「你說痛苦是什麼意思?」他的下顎因憤怒而緊繃,剛硬的線條更令人心動。

  「我大姨媽來,正好在痛苦中。」眉一皺,眸中露出一抹楚楚可憐。

  「我打了三通電話回來,你為什麼都不接電話?」他咄咄逼問。

  「換衛生棉,難免會漏接幾通電話。」這是天衣無縫的藉口。

  他突然轉身面向窗外歎氣。「有沒有客人打電話來?」

  「沒有。」看著他結實的臀部,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電話有占線的時候。」他不想面對她令人透不過氣的眼神。

  「是打錯電話的。」不管他臀部有多棒,都不會改變她的報復心。

  他拿出心煩時才想抽的煙,吞雲吐霧。「打錯的時間超過一個小時!」

  「那個人想自殺,經過我的開導才打消了念頭。」她渴望能夠從正面看到他抽煙的模樣。

  「搞清楚,你是在搬家公司工作,不是在生命線。」一陣白煙縈繞著他飛舞。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錯之有?」如夢似幻的景象,讓她失神著迷。

  一直以來,她不抽煙,卻對會抽煙但不會抽太凶的男人有好感,她喜歡看修長的手指夾煙的模樣。

  有的男人抽煙像吸毒,那種看了就討厭;有的男人抽煙會給人一種不知失敗為何物的鬥士感覺,這正是她嚮往的。

  看著他的肩膀和體型,絕對會讓任何一個運動選手嫉妒!在半濕的T恤裏,他如磐石般堅硬的骨架若隱若現,這份粗獷感和他與生俱來的斯文容貌截然不同。

  還有,洗得泛白的破舊牛仔褲,緊緊地裹住肌肉線條優美的大腿,更是增添了幾分性感。

  當然,這些都不關她的事,他的身材好並不能代表什麼,況且在她的印象中,他曾經是個刺傷她幼嫩心靈的小惡魔!她永遠只記得別人的錯,卻忘了自己犯的錯更大更多;不過,此刻她的體內,竟不知怎地燃起了一小簇的火苗……

  不!她絕對不允許賀爾蒙在這一刻冒出來,搗毀她處心積慮的報復計畫!

  一股難以克制的慌亂,使得她在起身的瞬間,不小心讓椅子應聲倒地。

  「上班時間,你要去哪里?」白雲威回過身的同時,將煙蒂隨手彈到窗戶外。

  「吃午飯。」姿勢一級棒,但亂丟煙蒂是壞習慣;紀淑芬厭惡地想著。

  「叫便當來吃就可以了。」總機要隨時待命,是他立下的規矩。

  紀淑芬扶正椅子。「我不喜歡便當,我要去吃生魚片。」

  「你到底是來工作,還是來做大小姐?」白雲威質問。

  「吃飯皇帝大,恕我先告退。」紀淑芬回答得理直氣壯。

  「你買什麼?」白雲威打開車門,正要上車。

  「你是不是男人啊?」紀淑芬雙手提著大塑膠袋。

  「當然是,要我驗明正身嗎?」白雲威一手曖昧地伸向牛仔褲。

  紀淑芬臉紅地威脅道:「誰稀罕看你脫褲子獻寶?當心我告你性騷擾。」

  「我是要拿身分證。」白雲威掏出皮夾,手指夾著身分證飛快地晃一下。

  「重死了!你還不快幫我提袋子!」配偶欄是空白的,紀淑芬看得很清楚,

  「我要去工作,拜拜了。」白雲威扭動著鑰匙,用力關上車門。

  紀淑芬從塑膠袋裏拿出掃帚。「沒有紳士風度的爛傢伙!」

  白雲威關上車窗。「你也不是淑女,你是個巫婆。」

  一團白茫茫的廢氣從排氣管噴出來,還來不及罵三字經,車子已揚長而去。

  可惡的壞傢伙,是想害她得肺癌嗎?是他不仁在先,休怪她不義在後!

  要她來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烏龜不上岸的爛公司工作,她已經夠委屈了,竟然還得自掏腰包,買了一堆清潔用品,心不甘情不願地挽高袖子,褪去高跟鞋和絲襪,光著腳,戴上口罩,洗臭廁所去也。

  生平第一次洗廁所,紀淑芬不禁怨恨自己歹命,害人不成,先害己。

  這間廁所至少有一百年沒洗,先前的那個歐巴桑之所以會離職,肯定不是找到好工作,而是因為生病去住院!依她推算,是屁股開了一朵菜花,要動大手術。

  她可不想讓醫生看到她的屁股,只有她未來的老公能有眼福,就算將來要生孩子,她也會指定女醫生來替她接生。

  說到洗廁所,其實她完全是為了自己。她已經勘察過附近的地形了,離公司最近的西雅圖,要跑一百公尺,萬一西雅圖的廁所被佔用,必須得再跑三百公尺到麥當勞,萬一麥當勞的廁所也被佔用,那她肯定會尿褲子。

  洗完廁所後,回到辦公桌,拿出海報紙和麥克筆,寫下新生活公約:

  一、使用過的衛生紙要扔進垃圾桶裏,違者把衛生紙吃進肚子裏。

  二、上完小號要衝水,違者喝一口消毒水。

  三、上完大號要刷馬桶,違者用馬桶刷刷牙。

  四,如廁完要洗手,違者喝一口馬桶水。

  五、投擲濕的和幹的炸彈不准,一律用舌頭舔乾淨地板。

  大功告成,離下班時間還早,紀淑芬索性拿起遊戲機來打電玩,犒賞自己。

  由於玩得太專心了,她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走進來——

  「你在幹什麼?」

  「你想害我得心臟病是不是?」紀淑芬瞪大眼。

  小伍警告地說:「上班時間打電玩,讓老闆知道會被扣薪水。」

  「你要是敢告密,我就用針線縫你的嘴!」紀淑芬威脅道。

  「你會用針線嗎?」小伍雙手插在口袋裏,看起來像挑釁。

  「你想死嗎?」被他說中了自己的弱點,紀淑芬惱羞成怒的一拳揮了過去。

  正中小伍的下巴,力道之猛,使得他的下巴瘀青了一塊。「你為什麼打我?」

  「打你是手下留情,我還想殺了你。」紀淑芬從牙縫間迸出冷冽的殺氣。

  「你誤會了,其實我是想請你幫我縫褲子。」小伍脹紅臉,從口袋掏出針線包。

  打人手軟,紀淑芬只好勉為其難地接下針線包。「早說嘛!害我以為你想死。」

  「出門在外,沒有女人還真是麻煩。」小伍拿了個紙箱,走進廁所。

  「你把女人當傭人,難怪交不到女朋友!」紀淑芬言之鑿鑿。

  小伍歎氣道:「我不是交下到,而是心有所屬,看不上別的女人。」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還沒向你喜歡的女人表白。」紀淑芬顯得自信滿滿。

  「你真聰明,我的確說不出口。」小伍下半身圍著紙箱,拎著褲子走出廁所。

  這算什麼?她是來報仇的,結果又洗廁所又縫臭褲子,活像個雞婆。

  但小伍剛剛真的說中了,她確實不會用針線,但管他的,反正又不是參加繡花比賽,隨便亂縫就好;而且這個破洞正好可以當成白雲威的嘴巴,先練習一下,以備不時之需。

  至於她自己,確實是有不少男人追過她,但她沒有一次是認真的,都是抱持著玩弄的心態。

  她是不相信天打雷劈的,因為天底下有那麼多負心漢,真正死在雷公手掌下的,反而是冤死的倒楣鬼比較多,所以她認為報應通常不是來自天,而是人,因此只要在遇到被她傷害的人時,快逃就對了。

  小心不要被硫酸毀容,這才是她會擔心的事情。

  平常過馬路,她向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視馬路如虎口,深怕被那十個老闆開車輾過;為了怕目擊者來不及記下車號,她還在手機裏輸入那十個受害者的車型和車牌,方便警方追查。

  茶餘飯後,她最大的消遣就是搬弄是非!因為嚼舌根不但可以增加舌頭的靈活度,還可以使臉形變瘦一點,這是她經年累月、得來不易的美顏術;再說,她一向以幫助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為樂,那十個老闆娘就是她的見證者。

  小伍長得不差,只要穿西裝、打領帶,保證沒人看得出來他是搬家工人。

  而且他的膚色黝黑,不像白雲威曬不黑,身高又比白雲威高個兩、三公分,體格也比白雲威更壯碩,很適合去當猛男!這一行在美國很有賺頭,可惜他生在臺灣,跳脫衣舞會被人瞧不起,不過……她幹麼老是想到姓白的混蛋?!

  「你不說,怎麼知道對方會拒絕你?」紀淑芬大言不慚。

  「她是有夫之婦,但她婆家對她非常不好。」小伍滿眼的悲傷。

  「這很好,你要趕快去安慰她,讓她早點脫離苦海。」紀淑芬指出。

  「為了兩個小孩,她寧可守著破碎的婚姻。」小伍歎口氣,流露出真情。

  紀淑芬自告奮勇地說:「真是個笨女人,告訴我她的住址,我去開導她。」

  小伍猛搖頭。「不行,你跟她非親非故,你去會嚇壞她的。」

  「我長得像母夜叉嗎?」紀淑芬大為不滿,受不了自己的好意被踐踏。

  「臉不像,但頭髮很像。」小伍不懂得修飾辭匯,是道地的老實人。

  「這是燙髮燙壞的,一言難盡。」紀淑芬才不會讓人捉到她的笑柄。

  「不說了,老闆回來了。」一聽到門外有停車聲,小伍立刻閉嘴抿唇。

  「怕他幹什麼!」紀淑芬心一窒,針狠狠地紮進手指頭,血滴到褲子上。

  看著褲上的血跡,跟女人流的大姨媽神似,小伍差點兒暈過去。「完了!」

  紀淑芬趕緊把褲子扔給他。「拿去洗就好了。」她要出門去買OK繃,護手為要。

  ***

  「怎麼搞的?」白雲威大發雷霆。

  「你瞪我幹麼?」紀淑芬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白雲威怒不可遏地說:「三天了,怎麼只接到一張訂單?」

  「又不是我在當經濟部長,把經濟搞垮的。」紀淑芬指出。

  「你來以前,每天至少有一張訂單。」白雲威話裏夾槍帶棍。

  紀淑芬氣得咬牙切齒。「你說話客氣一點,掃把星對我來說是種羞辱。」

  「我不賺錢,倒楣的不是只有我,大家都沒飯吃。」白雲威怒潮湧向臉。

  「沒飯吃,可以吃面,換換口味也不錯。」氣死人不坐牢,是紀淑芬的本事。

  天啊!他有好幾年不曾如此憤怒過,長久以來,他一直很努力地克制火爆的脾氣,當初他還在讀高中時,就因為易怒而惹來不少的麻煩,打架滋事有如家常便飯,後來是母親猝逝,在天上保佑他,讓他痛改前非,才倖免牢獄之災。

  他並不是死愛錢的小器鬼,而是因為肩上有著沉重的壓力,才會使得他對錢斤斤計較。

  但是,此刻在他胸口,有股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知道是她在搞鬼,因為他有請朋友打過電話,結果卻被罵笨蛋……一個按捺不住,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雖然他從來沒打過女人,但現在卻很想把她吊起來,毒打一頓。

  看著她一臉毫無畏懼的表情,他簡直氣到快吐血了。

  這個女人比約瑟芬更可惡!

  他不懂,他跟她無冤無仇,她幹麼要惡整他?她是來為她兄弟報仇的嗎?

  「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粗!」小伍和小洪去工作,唯一在公司的老張趕緊出面打圓場。

  「讓他打,我好去醫院拿驗傷單。」紀淑芬只是表面逞強,其實胃已經嚇得抽搐起來。

  「淑芬,你就別再刺激他了。」老張搖了搖頭,連他都想教訓她。

  白雲威忿忿地鬆開手。「你想要敲詐我?門兒都沒有!」

  紀淑芬嗤鼻地說:「生意不好,拿員工出氣,可恥!」

  「明明是你把生意推掉。」白雲威一副勝券在握的自負模樣。

  紀淑芬不打自招地說:「我是拒絕了一、兩個客戶,但那也是因為他們出言不遜。」

  白雲威雙眸盛滿驚愕。「你真厲害,知道我手中握有錄音帶,搶著坦白。」

  「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找人刺探我?」紀淑芬是猜到的。

  「你為什麼要陷害我?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白雲威厲聲質問。

  「冤枉啊!老闆大人!我是忠心耿耿的。」紀淑芬呼天喊地。

  白雲威面無表情地決定道:「別再演戲,你已經被開除了。」

  「無緣無故開除員工,有違勞基法。」紀淑芬反咬他一口。

  「你……」白雲威指著她,彷佛想用手槍槍斃她。

  「電話響了,財神爺上門了。」幸好電話鈴聲及時救了她一命。

  紀淑芬以摻了蜂蜜似的甜美嗓音和客戶撒嬌,簡直像在0204上班的情色女郎。

  才掛上電話,緊接著又來一通電話,她再次如法炮製,輕輕鬆松就談成了兩筆生意。

  從表面看,她很專心的撒嬌,其實她的大腦激蕩洶湧。

  那個混蛋,居然找人刺探她,還錄音存證?!玩陰的一向是她的專利,既然他敢這麼做,那她就要比他更陰險惡毒!

  揚起一側的嘴角,原本應該是笑容的表情卻帶著一絲冰冷。

  以後接電話,她會更小心,只要一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她就用現在的語氣和態度回應;如果是一般正常電話,她就故態復萌,罵對方是撥錯電話號碼的笨蛋!斷絕他的生意,是她不變的決心。

  拿著兩張訂單,仿佛桌上有只蟑螂在爬,使力地用訂單壓死它。

  「你可以笑了吧?老闆大人!」紀淑芬強迫自己面帶可愛的微笑。

  白雲威雙臂環在胸前,以審判的目光打量她。「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不要墓地,我打算死後火葬。」紀淑芬有意玩同音不同字的小把戲。

  「你的企圖是什麼?」白雲威的聲音緊繃得像鋼琴上的弦。

  紀淑芬聳了聳肩。「很抱歉,我不會畫氣象圖。」

  白雲威直截了當地說:「你越是五四三,越顯得你居心不良。」

  紀淑芬一個傾身。「老闆大人,你想太多了,難怪你有白頭發!」

  一陣頭皮刺痛迫使白雲威咬緊牙根,拳頭擊向桌面。「你幹什麼?」

  「幫老闆大人拔白頭發!」在紀淑芬纖纖手指中掐著三黑一白的戰利品。

  「欺侮我,你很快樂,對不對?」白雲威表情陰沉得嚇人。

  「我是看中公司的名稱才來應徵的。」紀淑芬不承認也不否認。

  白雲威信誓旦旦地表明道:「總有一天,我會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有尾巴的不是女人。」紀淑芬以四兩撥千斤的口吻,反過來嘲諷他。

  白雲威起身走向外面。「咱們走著瞧!」他現在需要一根煙,吐出滿腔的怨氣。

  坐在位子上的老張,看起來像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其實他是以旁觀者清的角度,讓自己置身於火線之外,才能看清楚這場戰爭。

  嚴格來說,引燃導火線的是淑芬,可是這個頂著爆炸頭的女孩,怎麼會跟老闆有深仇大恨?

  李媽也真是的,自己找到新工作,卻扔下一顆不定時炸彈給公司!

  他不是不知道李媽不滿老闆,但她也不想想看,五十多歲的人,國語到現在還不會說,一接到操國語口音的電話,就像雞同鴨講一般,每次都把電話直接轉到他們的手機上。

  而且李媽還喜歡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偷聽收音機炒股票,賠錢就埋怨公司風水不好。

  想當年,李媽欠地下錢莊三十萬,利滾利變成三百萬,最後是因為那個放高利貸的頭兒認識老闆,看在過去曾是拜把兄弟的分上,答應李嫣只要償還本金就好;想不到李媽不知感恩圖報,債務還清,事情過去,就當放屁似的全都忘光光。

  「淑芬,你幹麼要惹老闆生氣?」老張按捺不住地問。

  「我沒有,是他懷疑我,不信任我。」紀淑芬打死不認錯。

  老張語重心長地說:「不管你跟老闆有什麼過節,請不要連累我。」

  「老張,我知道你要養家,我怎麼忍心傷害你?」紀淑芬一臉的無邪。

  「我老婆住院,我很需要醫藥費。」老張原來不打算說,但現在不說不行。

  「我借你,你需要多少錢?」紀淑芬有些不好意思,看來她真的是傷及無辜。

  老張不領情地說:「我寧可自己賺。」說完也走到門外,他也一樣需要抽煙解悶。

  ***

  「怎麼有台咖啡機?」一走進公司,小伍眼睛一亮。

  「不喝咖啡,我沒精神工作。」紀淑芬又伸懶腰又打呵欠。

  「我聽說昨天老闆差點動手打你!」小伍同情地看著她的臉。

  紀淑芬一臉船過水無痕的表情。「誤會一場,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真是鎮靜!」小伍咋了咋舌,心中想著,自己最好還是跟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紀淑芬走向咖啡機,回頭露出拉攏的笑容。「小伍,要不要來杯咖啡?」

  「我喝不慣洋玩意兒,我自備了熱茶。」小伍敬謝不敏,深怕她對他有意思。

  喝咖啡,不是喝冰的就是喝熱的,沒有人喜歡喝冷咖啡,而她買咖啡機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口福著想,沒有討好其他人的意思。這四天,每次她從一百公尺外的西雅圖買咖啡回來,喝不到三口,煙沒了,冷掉了,味道變了,難以入口。

  反正她有錢,與其求那個混蛋買咖啡機,不如她自己買,對她而言,這點小錢簡直有如九牛一毛。

  聞著香醇的咖啡味,她的戰鬥指數立刻大增!

  說實話,那個混蛋和小時候差了十萬八千里,小時候的他像只小老虎,現在卻成了病貓;嘴巴變笨,冷靜變陰沉,一點樂趣也沒有,無聊死了。

  眼一瞟,大老遠就看到他邊走邊吃白饅頭,真令人懷念。這個窮小子從小就窮,長大還是窮,人還沒進門,身上散發出來的窮酸味就飄進她的咖啡裏……她噘著嘴,快速地把窮酸味吹散,正要愜意地啜口咖啡,一聲怒吼響起。

  「是誰幹的好事?」白雲威手指著角落的咖啡機,眼睛瞪著她。

  「我!」要比眼睛大就來比,紀淑芬用力地瞠開眼皮,眼珠子又圓又亮。

  「下班後,把它帶走。」白雲威毫不留情地命令,口氣大得如刮颱風。

  紀淑芬輕啜了口咖啡,不疾不徐地頂撞道:「我喝我的熱咖啡,關你屁事?」

  「你用到我的電。」白雲威手一伸,拔掉電線,隨手亂扔。

  「電費我付。」人窮器量小,紀淑芬藐視地眯著眼。

  「你佔用我的辦公室。」白雲威雞蛋裏挑骨頭。

  「租金我分一半。」紀淑芬施捨當大方。

  這個混蛋,終於開始反擊了!她樂於接下他的挑戰書。

  聽聽他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在錢上面打轉,她真是可憐他。

  微不足道的窮小子,拿什麼跟她這種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爭強鬥狠?光是把存摺裏一半的錢換成五十元硬幣,就足以將他活埋!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他大概會含笑九泉吧?!能死在錢下,肯定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心願。

  好好笑哦,窮小子的悲哀。

  看著她的嘴角像用了瞬間膠,黏了一個令人看了就生氣的微笑,他終於明白,她開口閉口全是錢,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炫耀自己有錢,瞧不起他窮!

  窮是他的弱點沒錯,但是他有骨氣,這是她低估他的地方;他會讓她知道,錢不代表一切,更何況,她自己也不是完美無瑕。

  他老早就注意到,除了爆炸頭,她那兩隻腿粗得連相撲力士都無法雙手環繞,比神木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應該是她的弱點……他等待著機會,在最適當的時候,一舉擊潰她。

  「我看了礙眼。」白雲威神不知鬼不覺地設下陷阱。

  「你可以把眼睛閉上,或是把眼珠挖出來。」紀淑芬指出。

  白雲威一手舉起咖啡機。「你不帶走,就別怪我把它砸爛。」

  紀淑芬手指卷了一綹爆炸的發絲。「你砸,我有人證,要你賠錢。」

  「威脅得好,那我就放到門口,如果被偷走,算你活該。」白雲威大步地走到門口。

  「做老闆的心胸狹隘,永遠都發不了財。」紀淑芬冷嘲熱諷,以為命中要害。

  「我天生窮命,跟你無關。」咖啡機被放在門外,把發財機會讓給收破爛的。

  「有,我會幸災樂禍。」紀淑芬鼓鼓掌,笑容可掬,眼眸卻透著寒光。

  白雲威悠然自得地坐回位子。「你儘量大聲笑,大象腿。」

  一股羞惱的緋紅竄上紀淑芬的臉頰。「你說我什麼?」

  「說實話,你有一雙我見過最粗的腿。」白雲威刻薄地指出。

  「腿粗走路不怕摔跤,不怕骨折,頂好的。」紀淑芬自得其樂似的。

  白雲威揶揄地說:「看來你以後只能去動物園,尋找愛象的老公。」

  「你只能到非洲,找沒飯吃的黑人當你老婆,窮小子。」紀淑芬反擊回去。

  「黑人是世上身材比例最完美的種族,娶來當老婆不錯。」白雲威一臉「性」福。

  就在他們唇槍舌劍之際,門口停了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對方見機不可失,趕緊把咖啡機抱上車,然後快速地開溜。

  除了他們兩個,小伍、小洪和老張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基於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們三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

  誰要是蹬這渾水,誰就會倒大楣,這是他們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不過,第一次看到老闆發威,言辭犀利,辯才無礙,堪稱是男人之光!若不是不想自找麻煩,他們三人還真想大聲高呼——老闆萬歲!男人萬歲!

  反正今明兩天沒工作,今晚就買些沖天炮到淡水河邊,好好慶祝一下。

  正當他們三人在計畫美好的夜晚時,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們在幻境神遊。

  只見紀淑芬沖到門外張望,又沖了回來,目光朝他們掃射。「我的咖啡機呢?」

  「不知道。」他們三人異口同聲,臉上還附帶著「莫宰羊」的表情。

  「老天有眼,真的被偷走了。」白雲威仰著頭,感謝上蒼。

  「都是你害我的,賠我一台咖啡機來。」紀淑芬氣急敗壞。

  白雲威和顏悅色地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小偷?」

  「要不是你把咖啡機拿去放在門口,它也不會被偷走。」紀淑芬怒聲譴責。

  「你腿那麼粗,早點去把咖啡機抱進來,不就沒事了?」白雲威仍是無動於衷。

  紀淑芬老實地說:「腿粗不代表手粗,事實上,我手無縛雞之力。」

  「你都敢拔老虎鬍鬚了,還有什麼事難得了你?」白雲威反詰道。

  「你給我記住!窮小子!」紀淑芬像只臭蟲似的發狂,又跳又叫。

  「忘不了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有大象腿的女人!」白雲威豪邁地大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2:42

 第三章

  「什麼?!你有沒有說錯?」紀淑芬氣唬唬地大叫。

  「叫你去洗車,你就快去洗。」白雲威臉藏在報紙後。

  「我是來當總機,不是來當菲傭的。」紀淑芬下顎抽搐著。

  白雲威繼續看他的報紙。「我是老闆,老闆說的話叫命令。」

  一想到手指要浸泡在冷水中,紀淑芬就不爽。「萬一有電話……」

  「我會接。」忿忿移開報紙,白雲威眸中透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嚴厲。

  「車是你們在開的,應該你們去洗。」紀淑芬立刻將矛頭轉向善良的小伍。

  一陣寒栗從脊椎升起,小伍不敢不自告奮勇地說:「我沒事幹,我跟你一起洗。」

  「小伍,你去萬客隆買一袋衛生紙回來。」白雲威狠瞪了他一眼。

  「到隔壁的便利店去買,錢我付。」紀淑芬偏要挑戰他的權威。

  白雲威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沒人稀罕你的臭錢!」

  紀淑芬傲慢地說:「我的錢比你的身體香多了!」

  「我身上有汗臭味,你身上有銅臭味。」白雲威譏刺她龜笑鱉無尾。

  「好酸的味道哦~~是哪個窮小子在偷喝醋,嫉妒我有錢?」紀淑芬不甘示弱的回擊。

  可惡!這哪像領他薪水、坐他椅子,用他辦公桌、叫他老闆的員工該有的態度?他對她的惡行了若指掌,她不僅掛客戶電話,罵客戶笨蛋,還跟他唱反調,在她心中,他根本不是老闆,反倒像是她的奴才。

  他提醒自己,不要中了她的圈套。她分明是故意要惹他生氣,更巴不得他氣壞身體,甚至氣死,而他絕對不會讓她如願以償!

  他就不信,他會輸給大象腿……從前也有個大象腿的女孩,是他手下敗將,她也難逃他魔掌。

  老天!他開始喜歡和她爭鬥下去,制伏大象腿,似乎成了他的宿命。

  撩開額前的發絲,露出弦痕,這是他準備開戰前的習慣,渾身彷佛充滿了騰騰的殺氣。

  「你那麼討厭我的公司,門在那裏,你請自便。」白雲威露出冷冷的微笑。

  「我不辭職,你能把我怎麼樣?」大仇未報,說什麼都要嘻皮笑臉地賴定他。

  「那就廢話少說,快去洗車。」白雲威厭煩地揮了揮手,仿佛在趕蒼蠅一般。

  「小伍,順便買罐硫酸。」紀淑芬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壞模樣。

  「買硫酸幹麼?」成為夾心餅乾中的的果餡,小伍悔不當初。

  紀淑芬冷哼一聲。「洗廁所,不然你以為是要拿來喝嗎?」

  「買穩潔好了,免得有人發瘋,朝人亂潑。」白雲威提高警覺。

  「我喜歡用硫酸,誰買穩潔,以後就誰洗廁所!」紀淑芬撂下狠話。

  白雲威無所謂地說:「小伍,除了衛生紙,其他不用買,廁所臭就讓它臭。」

  「你屁股生瘡長膿,是你家的事,你不要連累我成受害者!」紀淑芬咆哮道。

  「我高興害你,我喜歡害你,你想怎麼樣?」白雲威挑釁地挑高眉尾。

  紀淑芬氣不過地咒?道:「我詛咒你壞心有壞報,將來生孩子沒屁眼。」

  「幸好男人不會生孩子。」白雲威對她齜牙咧嘴地一笑。

  「拜託兩位,別那麼愛吵架,吵得大家頭疼欲裂。」老張已經受不了了。

  「我有普拿疼,誰不舒服,誰就拿去吃。」紀淑芬從抽屜裏扔出藥盒。

  她不想讓任何人(特別是他)看到她一臉戰敗的表情,於是她硬著頭皮,到廁所裏接了桶水,倒了些肥皂粉進去,再扔一塊海綿和一條抹布進去,然後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脊,咬緊牙關,提著水桶快速通過辦公室,來到門外。

  看著載重一點二公噸的貨車,簡直像只渾身髒兮兮的龐然大物,真是令她感到怨歎啊……

  她是來報仇的,結果仇還沒報到,又多中了幾箭;新仇加舊恨,仿佛泰山壓在她胸口,讓她快喘不過氣來。

  但她不會就此退縮的,她向天發誓,她絕對會討回公道!

  卷起袖管,抓緊海綿,用力地擦拭車體,不一會兒,她發現她錯了——

  使出那麼大的力氣,車子不會有任何感覺,倒是她的手酸了,指甲斷了,手皮也磨破了。

  在這世上,有誰看過穿香奈兒洗車的女工?如果讓爸媽看到,連洗衣機都不曾甩過的寶貝女兒,此刻被人如此糟蹋,他們一定會痛哭流涕。

  她現在才知道,爸媽對她有多好,她不該經常惹他們傷心難過;只要她報完仇,她會立刻飛回美國,承歡爸媽的膝下,享受爸疼媽愛的溫暖。

  好不容易,車身都抹上泡沫,小伍也在這個時候拉了根水管出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把水管交給她,接著就走回辦公室去。

  該死的窮小子!她跟小伍才搭好友誼的橋樑,他就拿著無形的斧頭,把橋樑砍得稀巴爛,這件事得再記上一筆!

  有水管好多了,她很快就把車身沖乾淨,然後再用抹布隨便擦擦,接著來到駕駛座,呸呸呸,連吐了十幾口口水在方向盤和座椅上;如果她現在感冒不知該有多棒,那麼她就可以吐痰,讓他手上和屁股上都印證她說的話,生瘡長膿。

  「洗好了!」拖著疲憊的身軀,紀淑芬回到座位坐下。

  原本合眼的白雲威,突地睜大眼。「蠟上了沒?」

  「可惡!」紀淑芬忍無可忍地抓起桌上的筆筒。

  白雲威猝不及防,被數支原子筆打中臉頰。「你攻擊我!」

  「沒把你射死,算你幸運。」總算報了點小仇,紀淑芬爽在心裏。

  「你不高興的話,門在那兒。」白雲威壓抑怒氣,但胸膛卻劇烈地起伏。

  好性感的胸膛,紀淑芬心一怔,但是她馬上回過神來。「除非你給我一百萬的遣散費,我才走。」

  「你作夢!」這個數字,在白雲威聽起來,簡直像從地球到太陽的距離。

  「我的確需要睡覺。」紀淑芬頭癱趴在桌上,一股暗流在體內竄動。

  小伍實在不忍心看她受盡折磨,主動地說:「我去上蠟,讓她休息。」

  「你那麼心疼她,該不會是對她有好感?」白雲威狐疑地問。

  「我當她是好朋友,如此而已。」小伍回答得很誠懇,但不帶感情。

  「她才來四天,你們的關係進展頂神速的!」白雲威眼中掠過一絲促狹。

  「不瞞你說,我另有喜歡的女人。」小伍表明,聲音鏗鏘有力。

  「也對,我差點忘了,你不喜歡大象。」白雲威分明是指桑?槐。

  她實在沒力氣跟他吵架,而且她很懷疑,她嬌貴的身體還能承受多少折磨?更糟的是,她對他的身體產生某種奇怪的反應……

  他絕對不是她所見過身材最棒的男人,她曾經去看過男模特兒內衣秀,義大利男人堪稱是臉蛋和身材的雙料冠軍、男人中的極晶,可是他們並沒在她心湖激起一絲漣漪。

  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偏偏會是他?

  輕歎一聲,她決定不再想下去。她現在腦袋一片混沌,手臂酸軟無力,脊椎骨更是痛得直不起來,她必須找個時間到醫院做全身健康檢查,看看她是不是患了骨質疏鬆症?

  才合上眼皮,耳朵裏就湧進一陣嗡嗡叫聲,仿佛有一大群的蚊子正圍繞著她,商量要咬她的脖子,還是咬她的大象腿好?真是可惡,他明明知道她累壞了,卻毫不體諒她。

  不知道他壓低聲音,對著話筒,在跟誰說悄悄話?而且聲音中竟然有一股掩不住的溫柔甜蜜……

  她真犯賤,居然豎起耳朵偷聽?!

  「完了!」不料小伍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臉上帶著比失火還嚴重的表情,破壞了她的偷聽行動。

  白雲威細聲地說了聲對不起,輕放話筒,然後問:「發生什麼事了?」

  小伍誇張地說:「椅子濕透了!簡直像泡在大洪水裏!」但這的確是實情。

  白雲威轉頭瞪著紀淑芬,暴怒地問:「你洗車為什麼不關上車窗?」空氣中仿佛燃起一團怒火。

  「我看椅子髒,好心把它洗乾淨。」她仍然趴在桌上,氣若遊絲。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大象腿!」白雲威一掌拍向桌面。

  小伍趕緊打圓場地說:「要不要把車子開到修車廠,換兩張新椅子?」

  「去買四件雨衣,沒辦法開源,就要懂得節流。」白雲威咬牙切齒。

  ***

  「下班了!」白雲威手指輕彈著桌面。

  「我還想睡……」紀淑芬如夢囈般喃喃自語。

  「不行,這樣睡會感冒。」白雲威狠狠地踢了下她椅子。

  幸好她有堅毅的大象腿撐住。「我病死,正合你意,不是嗎?」

  「你死在公司,我還要賠喪葬費。」白雲威拎著她衣領,拉起她的頭。

  紀淑芬睜開遍佈血絲的紅眼。「別煩我,我真的很困,我已經四天沒睡飽了。」

  白雲威刻意眯著眼睛說:「我數到五,你不站起來,可別怪我對你不禮貌。」她的眼睛讓他覺得他好像欺侮了一隻小貓,罪惡感油然而生,因此他眯眼就是不想讓她從他靈魂之窗看到自責。

  他不是那種毫不講理的惡男,但也不是不跟女鬥的好男,他承認他有一點壞,不過她會有現在這種慘狀,全是她自己引起的。

  跟她和平相處比跟她敵對要困難多了,他一開始就嘗試過用軟性的溝通方式,但都沒有好結果;有錢人都是這樣,他們生來就有種根深柢固的優越感,習慣被人阿諛奉承,一有不如意,就用萬能的金錢擺平,令人不齒!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他的原則,依照他的推想,她以前肯定沒有遇見不吃她這一套的君子,所以才會如此囂張跋扈。

  既然她爸媽沒有好好管教她,那他就不客氣了,好好代替他們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從一數到五,她始終充耳不聞,於是他冷不防地把她抱舉起來,任憑兩隻大象腿又踢又踹,還是不放手。

  若不是他平日訓練有素,一個人就能抬起來比大象腿更重的鋼琴,他早就被她踢踹到月球上!不過鋼琴不會反抗,可是被大象腿踢踹幾下,保證會得內傷。

  「你幹什麼?」眼看掙扎沒有用,紀淑芬放棄消耗體力。

  「把你扔出去!」白雲威抱著她來到門口,伸手關燈。

  紀淑芬冷靜地說:「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輕放下她,白雲威按下牆上的鐵卷門開關。「你該減肥了。」

  「是你沒有擔當。」連她這麼瘦的女人都抱不動,當然是他的錯。

  「把雨衣穿上,我送你回家。」打開車門,從座椅上拿出兩件廉價雨衣。

  她拒絕伸出手向他乞討。「我自己會叫計程車,我才不想欠你一點人情。」

  他逕自穿上雨衣,出言恐嚇道:「萬一你在計程車上睡著,就成了大肥羊。」

  「我寧可被搶劫,也不願被你這只大色狼咬一口。」她反控他居心不良。

  他在胸口劃個十字架。「願上帝保佑,那個計程車司機不是象迷。」

  「等一下,窮小子,把雨衣給我。」她勉為其難地伸出手。

  「你早該乖乖聽我的話。」他把雨衣扔在她臉上,然後鑽進車裏。

  她忿忿不平地說:「那是因為你烏鴉嘴,說好的不准,壞的特別靈驗。」

  隨著車子發動,兩人都默不作聲,但是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放在方向盤上,她的心中有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快感——這快感不是來自報復,而是他手指上有她殘留的口水。

  她很矛盾,她簡直不敢相信怎麼會這樣?

  以往在電影中,看到女主角被男主角強行抱起來,反抗的表情都是一副軟弱無力的模樣,她總是嗤之以鼻,認為與現實不合,而且覺得女主角如果有心逃脫,只要大聲喊救命就好,但是她直到現在才知道,不喊的原因很複雜,而且是剪不斷、理還亂。

  對她來說,最讓她感到害怕的是這一刻。她怕他流露出善意的溫柔,她很清楚,她不怕他發火,也不怕他冷冰冰的,但是他的溫柔哪怕只有一點點,都會讓她渾身產生一種很深的無力感……

  這會帶給她不小的麻煩,不過她相信不久之後,她的大腦自然會想到妙計,現在她只是太累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但她的心為什麼狂跳,仿佛在抗議什麼一般?

  她的眼角餘光不時地瞟向他那俊秀的手指,她的身體甚至像火球般燃燒,因為他坐在她旁邊……好奇怪!她從來不曾如此失魂落魄過,更不曾為任何一個男人意亂情迷!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企圖平息一切的亂象,不過效果不佳。

  似乎是受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引誘,讓她整個人不對勁,這實在是讓她覺得好煩好煩!

  她真想不顧一切地跳車,就算被來車壓死上天堂,也比跟他在一起有如下地獄般難受的好。

  「你晚飯沒吃,肚子餓不餓?」白雲威突然開門。

  「快變餓死鬼了!」紀淑芬回過神來,以穩健的語調回答。

  白雲威放慢車速,奸讓她看清楚路邊的店家。「你想吃什麼?」

  「那間海產店的炒飯味道不錯。」紀淑芬手指指向前面的霓虹燈。

  「你喜歡炒飯啊!」純粹是戲弄她,白雲威沒有其他意思。

  看他嘴角有一抹賊笑,紀淑芬納悶地問:「你笑什麼?」

  「你不知道炒飯是什麼?!」白雲威驚訝極了。

  「就是把蛋跟飯炒在一起。」紀淑芬說。

  白雲威眉頭一擰,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是臺灣人!」

  「偶是,供台預馬ㄟ通。(我是,說台語也可以。)」紀淑芬立刻提高警覺,裝腔作勢。

  「那你應該知道炒飯的涵義。」除非她不看電視,但這似乎不太可能。

  「什麼涵義?」大部分時間,電視只是客廳裏的裝飾品,而且她向來只看探索頻道。

  白雲威小聲地說:「做愛。」從微弱的聲音中,不難聽出他有點羞於啟齒。

  「你這顆噁心芭樂!」他居然吃她豆腐?!一記粉拳擊中他下巴。

  「還說手無縛雞之力?打起來分明要人命!」他真是自找苦吃。

  停好車,他沒有陪她一起下車,而是搖下車窗抽起煙來,最近他的煙癮確實變得比以前強烈許多。

  他從未因為貧窮而自卑,可是現在他卻有一絲的無奈感。照理說,老闆請下屬吃飯,犒賞辛勞,跟一般請女孩子吃飯的約會無關,這是很平常的事,雖然她的辛勞有點美中不足,不過他知道她盡力了,但是他卻無能為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3:09

  一直以來,他沒有向任何人吐過苦水,也沒人曉得他一毛不拔的原因,不論是被罵鐵公雞,被罵小器鬼、被罵窮小子,他始終不在乎被誤解,而且心安理得。可是他連一盤炒飯都請不起,這點讓他著實覺得自己好窩囊,難怪她會那麼瞧不起他!

  是曾經有過幾個女孩倒追他,但交往的時間都不長,因為他有不吃軟飯的原則,所以約會時誰也不准花錢,時間都是約在飯後,地點全是免費的公園,交通工具是一部破舊的鐵馬,他的肩上總是斜掛著一壺裝著白開水的寶特瓶。

  一開始,那些女孩還能忍受,不過終究是敵不過坐在發出怪聲的鐵馬上,偶爾還要站在路邊等他修理鐵鏈的難堪場面,最後連再見都不必說,戀情自然而然就無疾而終……這些是他踏入社會以前的事。

  自從踏入社會之後,不管是暗示或是明示,他一律拒絕,讓自己成為愛情絕緣體,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

  由於沒有大學文憑,他只能出賣勞力,憑藉著刻苦耐勞的精神,在四年前開了這家快樂搬家公司,也算是小有成就。

  從彌漫的煙霧中,鮮明的往事歷歷在目,想起來居然會鼻酸!

  不想了,他最近心情老是怪怪的,像長了觸鬚的章魚,仿佛想捉住什麼似的……

  ***

  「這個月的電話費是怎麼回事P‧」白雲威把她叫到面前。

  看著帳單數字,紀淑芬毫無警覺地說:「三千零五塊,有什麼不對?」

  「這個手機號碼是誰的?」手指一指,正好落在小三的手機號碼上。

  「一個客戶的。」兩人要開店,難免要時常聯絡,但紀淑芬不便講明。

  白雲威斤斤計較地說:「你打給他三次,費用總共兩千一百五十六塊。」

  看著他眼中燃起兩簇怒火,無形之中,她的戰鬥指數也增加了,但她的心卻是酸酸的。

  距離他送她回家那段美好的回憶才過十天,這段期間他們仍然會鬥嘴,不過次數明顯減少許多,算得上是天下太平,舉國歡騰。她原以為敵意會慢慢消褪,但取而代之的會是什麼?

  她曾經想過,在這一段時間裏,她的眼神老是離不開他的背影,而她也只敢在他身後打量他,看著他那瘦長結實的身材,還有走路時,窄小的臀部擺動的弧線,總讓她滴下幾滴口水。

  他對她所造成的刺激,遠比她願意承認的多。每天,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她都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時的迷戀,賀爾蒙作祟使然,而此刻也證明事實的確是如此——他依舊是她這一生中最最討厭的窮小子!

  為了兩千一百五十六塊新臺幣發脾氣,真是快讓她大牙笑掉!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衝動地拿出三千塊,往他臉上甩,但現在她絕不會上當。

  她不會笨到去做動手的小人,讓他嘲笑她,還讓他賺三千塊,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豈是她如此聰明的女人會幹的事?

  「他是個難纏的客戶,我努力想說服他。」

  「成功了嗎?」連聾子都不會聽信她的謊話,他不屑地想。

  輕啜一聲,優雅的蓮花指往眼眶下一抹,裝悲哀地說:「失敗。」

  「你也有說輸人的時候?!」真想給她一拳,她總能挑起他蟄伏已久的暴力。

  「我又不是神,能左右每個人的想法。」她歎了口氣,狡猞從眼中一閃而過。

  「算我倒楣。」他只能生悶氣。「下次客人不要,你就不要強迫推銷。」

  「人難免會有搖擺不定的時候,我當然要盡我所能地遊說。」

  「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盡忠職守的好員工!」

  她笑容滿面地說:「你現在看出來,也不算太晚。」

  「去把大門坡璃擦亮!」總算讓他又逮到折磨她的大好機會。

  「我今天大姨媽來,不方便。」她的笑容僵在臉上,一時收不回來。

  「才隔十天,你有幾個大姨媽?」連啞巴都能說出比她更高明的藉口。

  「你記這麼清楚想幹麼?」這一次是真的來了,但誰會再相信放羊的孩子?

  「可憐你,一個月至少要包十天尿布。」毫無疑問地,這句話比響尾蛇還毒。

  她居然找不到比這更毒的話?只好氣悶地說:「我擦玻璃就是了,省得看臭臉。」

  她自掏腰包,跑去便利商店買穩潔和十份報紙。

  如果想將玻璃擦得亮晶晶,一定要這兩樣東西配合,用抹布是不行的;這是她在幼稚園時,嶽靖儷說的,她不僅牢記於心,竟然還身體力行!

  回想起來,她的人生深受嶽靖儷的毒害,中毒太深,迄今仍然無法根除。

  若不是為了跟她搶天下第一「帥男殺手」的頭銜,她不會跟在她屁股後面,走進那家幼稚園,也不會扮貧窮,跟蹤她去舊衣回收箱裏撿破爛,更不會因此而認識了窮小子,導致現在必須在這兒替他賣命擦玻璃。

  思前想後,嶽靖儷才是她真正應該要報仇的物件,但她不敢。

  兩人一比較,岳靖儷有如一隻千年老狐狸精,而她的修行頂多不過百年,更何況要是讓嶽靖儷知道她此刻的慘狀,鐵定少不了一陣羞辱。論嘴巴,她絕對說不贏;論惡毒,她是小巫見大巫。

  擦亮了玻璃,已經接近吃午飯時間。這些日子以來,她身兼丫鬟和長工,雙重苦命的角色,除了不用跟車搬家外,大大小小的雜事都得一手包辦;幸虧現在不是古代,如果他敢叫她去劈柴,她第一個劈死他,然後逃之夭夭。

  可悲的她,好久沒吃生魚片了,卻只能乖乖地叫便當吃,而且還要幫其他人叫。

  「小洪,你要吃什麼便當?」拿著原子筆和記事本,在門外找到漏網之魚。

  「我吃不下。」小洪背靠牆,望著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不停地長籲短歎。

  「幹麼一直唉聲嘆氣?」隔壁是間自助餐店,他站在這裏,分明是聞味解餓。

  小洪抱怨地說:「上個月的薪水少得可憐。」但這句話應該說給老闆聽。

  「四萬塊不夠你花?」偷看過每個人的薪水袋,使她對所有人的收入了若指掌。

  「扣掉固定開銷和房租,存不到五千塊。」小洪指出。

  「你存錢是想娶老婆是不是?」紀淑芬猜測。

  小洪上進地說:「我明年想考大學。」

  紀淑芬秉持著助人為快樂之本的美意,熱心地問道:「需不需要姊姊資助你?」

  「不需要。只要姊姊你不搗蛋,就謝天謝地了。」小洪轉身回公司。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好像他錢賺得少,是她一個人的錯?!

  不過,事實的確是如此。她不接電話還好,一接電話,就罵人家笨蛋,沒被對方告上法院,算她福大命大。

  好吧,她改過就是了。

  小洪是所有人當中年紀最輕的,從他胳臂上的刺青,不難知道他曾經有段不堪回首的荒唐過去;而且他有心向上,卻又不屑她伸出援手,這種骨氣實在難得。

  看在他的面子上,她就委曲求全的當個好總機吧!

  「糟糕!老張今天不能來!」白雲威皺著眉。

  「是不是他老婆病危?」小洪直覺反應,有厄運降臨。

  「你去吃鹽巴,消清口臭。」白雲威帶著苦笑地責備他。

  小洪搔了搔短髮,一臉歉意。「對不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老婆今天生日,他要在醫院當好老公。」白雲威眸中流露欣羡。

  「那現在怎麼辦?今天要跑兩個地方,臨時要去哪找人?」小伍急如熱鍋蟻。

  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但顯然三個搬家工人還是輸他。

  看他們愁眉不展,鐵樹見了也會開花,讓他們知道世上有奇跡!

  沒錯,她動了惻隱之心。她現在自比女超人,洗馬桶這種低賤工作她都做了,還有什麼事是她做不來的?不過就是搬幾張椅子,拿幾條棉被,小事一椿罷了。

  上個星期她就知道老張今天可能請假,當時她第一個看出他有心事,追問之下,得知他為了今天要不要請假而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她對他曉以大義,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過了這個生日,誰也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有下個生日……諸如此類危言聳聽的話,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老張總算聽進去了。

  咳了一聲,提醒大家把注意力轉向她這邊——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就在眼前。

  白雲威不客氣地說:「你喉嚨不舒服,自己不會去買喉糖?少來煩我們!」

  「你們要找的恩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紀淑芬心胸變寬大了。

  小洪的視線越過她。「你認識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是不是?」

  「鬼才認識他!我是說我!」這麼白癡,居然還想考大學?!

  「她一定是發燒,所以才會咳嗽。」小伍當她燒壞了腦袋。

  「你還放屁呢!我是指我……」紀淑芬還沒把話說完,就被打斷。

  白雲威說:「我知道,她想要我拿出醫藥費,看我痛苦,她最快樂。」

  「我自願幫忙,你們三個笨蛋怎麼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紀淑芬大吼大叫。

  「你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嗎?」這句話是小伍和小洪一起說,白雲威則是心有餘悸。

  「我現在孔武有力,不信你們問老闆!」紀淑芬舉起手臂,擠出小肌肉。

  小伍和小洪看傻了眼。「你是不是中邪?」這女人越來越邪門。

  「我行,我表演給你們看。」紀淑芬清理乾淨桌面,然後忽地鑽到桌下,背一挺,像只縮頭烏龜,走幾步給他們瞧瞧。

  真是精彩!臉不紅、氣不喘,全靠那兩隻萬能大象腿,立刻博得如雷掌聲。

  不待分派組別,她直接跳上白雲威的車,手裏還拿著棒棒糖舔,快樂得像要去遠足的小學生。

  ***

  來到指定的地址,車子開不進地下停車場,他在樓下跟管理員交涉怎樣停車才不會妨礙交通,而她則是抱著捲筒似的塑膠泡棉,上樓按門鈴。

  等了半晌,一個裝扮俗豔的女人,拿著手機,邊講股市行情邊開門,從她不停大罵笨蛋的表情看來,紀淑芬感覺自己好像是在照鏡子,真是嚇死她了!她不想跟這個女人一樣惹人厭,暗自在心中引以為誡。

  環顧四周後,她發現這家人根本就沒有要搬家的痕跡,用來打包的紙箱還放在牆角,家裏淩亂得像小偷剛剛走掉,結果發現沒有一樣是值錢的物品,敗興而歸。

  但不管她,她照著白雲威在車上教她的要領,先把有棱角的傢俱用泡棉包住。

  「有沒有搞錯?派個女人來搬家?!」女人掛上手機後大叫。

  紀淑芬邊做邊說:「這位美麗高貴的太太,我是女警出身。」

  「醜話說在前頭,耽誤我的吉時,我不付錢。」女人一臉的陰森。

  「既然怕延誤,為什麼事前不把該裝箱的東西弄好?」她反擊回去。

  女人死不認錯地說:「我忙著做股票賺錢,哪有時間弄這些瑣碎事!」

  為了避免被她敲竹槓,紀淑芬拿出手機拍照,邊拍邊說:「你家菲傭呢?是偷跑了,還是根本沒請菲傭?」

  「她在醫院照顧我媽。」女人裝模作樣,不過光聞她身上的香水味,就知道她是窮人。

  「據我所知,吉時是以床進大門的時間為准,對不對?」她繼續工作。

  「那是別人的說法,我是以全部的傢俱進大門為准。」女人強調。

  「麻煩你閃開,別妨礙我做事。」她正要包一隻花瓶。

  「小心!那是古董,明朝青瓷花瓶。」女人哇哇叫地提醒。

  她把花瓶屁股朝她。「這是贗品,下面印了中國制。」

  「我那死老公,居然把爛貨當成寶貝?!」女人氣唬唬地呼天搶地。

  「很多男人都這樣,把處女娶回家才發現老婆是妓女。」這話有刺。

  「這套法國沙發很貴,要上百萬,弄壞要陪。」女人表明自己也不好惹。

  「你那死老公又上當了,這是樣品屋專用的便宜貨。」她一眼就識破。

  「這是我特地從法國巴黎海運回臺灣的高級貨!」女人拉高嗓音辯解。

  「車工這麼粗,線縫得歪歪斜斜的,你被騙了。」她指給她看。

  找不到下臺階的女人,乾脆穿上高跟鞋,到外面避難。

  少了聒噪聲,她做事更俐落,快速地把紙箱用膠帶封好底部,然後走進臥房,把衣櫃裏亂七八糟的衣服先拍照存證,再扔進紙箱裏,接著把棉被和枕頭如法炮製。

  什麼巴黎貨、什麼高級貨,全都是二手貨!很明顯的,這個女人的動機並不單純。

  她終於知道,這個世上比她壞的女人長什麼樣子——就是一臉用粉都掩蓋不了的黑斑,比她死去的奶奶臉上的老人斑還多。

  真正的有錢人,臉是光滑細嫩的,像她奶奶生前一樣,天天都吃燕窩養顏美容,她決定要效法奶奶。

  這時,白雲威走了進來。「那個女人怎麼氣得鼻孔冒煙?」

  「打腫臉充胖子被我識破了,現在正惱羞成怒。」她解釋。

  「她每年搬家,千萬別得罪她。」他鄭重警告。

  「她滿屋子的地攤貨,似乎是有什麼陰謀。」她越想越可疑。

  他歎了一口氣。「她常藉搬家敲詐,同行早就把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她懊惱地說:「都怪我不好,接下【澳客】的單子。」人心真是要剖開肚皮看。

  「不知者無罪。」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眼神閃閃發亮。

  「趕快工作,免得中她的計!」她羞怯地別過臉,故意轉移話題。

  兩人很快地分開,重物由他處理,她負責打包。

  表面上,兩人都很專心地工作,私底下,兩人都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正產生某種程度的變化,而這變化深深觸動了他們的心,只是他想適可而止,不過她卻希望繼續下去……

  她終於知道了,報仇是假的,這十五年來,她一直牽掛著他卻不願承認,直到她想到報仇這個藉口,才下定決心飛來臺灣;一走出機場大門,她就跳上計程車,朝著記憶中的住址飛奔而去,但物換星移,那棟舊公寓早已變成了量販店。

  當然,她不可能在報紙頭版刊登尋仇人啟事,那不把他嚇死才怪!

  以她的個性,也不會去求助嶽靖儷,因為嶽靖儷是她的剋星,她絕對能夠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換她被嚇死。

  愛情在她早熟的心靈裏萌芽,這點嶽靖儷似乎知道,而她卻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大概就是她心甘情願被他欺侮的原因吧!

  有了這層醒悟,她彷佛喝了一百瓶蠻牛,整個人勇猛無比。

  看見她從後陽臺背著洗衣機,像背孩子似地走進客廳,嚇了他一大跳。

  「你在幹什麼啊?」他趕緊沖向她,想把洗衣機移到自己的背上,但被阻止。

  「你做你的,別管我。」她一步步地走到電梯間,多虧那兩隻大象腿幫忙。

  「看你這麼賣力,不給你加薪不行。」他對她又佩服又疼惜。

  「青蛙要從天上掉下來了!」這句話等同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意思。

  「這是美國俚語,你怎麼知道?」說不上什麼理由,他總覺得她是個謎。

  她甜甜地一笑,猶如沐浴在春陽下的嬌花。「我有ABC的朋友。」

  「我還以為你就是ABC。」他胸口緊緊地一窒,呼吸困難。

  「偶是正港ㄟ臺灣輪。(我是道地的臺灣人。)」她以輪轉的台語做為掩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3:41

 第四章

  「小伍,我何時可以休假?」紀淑芬無精打彩地問。

  「農曆七月,和除夕到元宵節。」還要過三十七天才能放假。

  紀淑芬手錘疼痛不已的纖肩。「奸累!這種休假合乎勞基法嗎?」

  「一年休假四十六天,比很多行業好。」小伍噘著嘴,旋轉原子筆自娛。

  「可是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一點娛樂也沒有。」紀淑芬大歎一口氣。

  小伍促挾似地賊笑。「我知道,你想去動物園看大象,你的同類。」

  「吃我一記大象飛腿!」紀淑芬正要劈腿,突然在半空中停住。

  白雲威從廁所裏出來。「上班時間,打情罵俏成何體統!」

  紀淑芬深感委屈地說:「我們只是在討論公事。」

  「頂嘴要記過扣薪!」白雲威無的放矢,脾氣莫名其妙的火爆。

  小伍像個怕老師的小學生,畏怯地舉起手。「我能不能說一句話?」

  「你想說句公道話,展現英雄救美是不是?」白雲威在雞蛋裏挑骨頭。

  明明是老闆主動要求大家和睦相處,但他自己卻沒做到,真是令人不解。

  昨天,他和小洪火速地完成他們手邊的工作,跑去找他們兩個,親眼看見淑芬不要命似的工作,但她畢竟是女人,天生力氣輸給男人,最後還是在四個人同心協力下,趕在吉時前完成,而且老闆還破天荒地請大家吃路邊攤。

  一人一碗陽春麵,另外再叫了一盤豆幹海帶,一盤燙青菜,一盤舌邊肉,這已經是老闆大方的極限。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席間老闆也對淑芬讚不絕口;不可否認地,他們兩人的關係有了顯著的改善,原以為從此可以耳根清靜,結果卻大失所望。

  是什麼事情使老闆心情不好?他和淑芬像往常一樣說話,偶爾他還會被天外飛來的大象腿踢中,這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今天卻大吼小罵……他懂了,他在嫉妒!難怪他急急忙忙地從廁所裏沖出來,顧此失彼。

  小伍冒著生命危險似地說:「是你的石門水庫沒關起來。」

  「石門水庫不是在桃園……」紀淑芬眼珠一轉,馬上臉紅起來。

  「把臉轉過去!」白雲威故作鎮靜,但拉拉鏈時卻顯得手忙腳亂。

  「我昨晚睡落枕,脖子扭到。」紀淑芬才不會錯過大飽眼福的機會。

  白雲威作勢要脫褲子。「你那麼喜歡看男人內褲,我就讓你看個夠!」

  「脫啊!」火辣辣的脫衣舞男秀,紀淑芬看過好幾次,但她最想看他表演。

  「小伍,你來脫!」白雲威自己沒勇氣死,找替死鬼幫他走黃泉路。

  小伍有點憤慨地說:「我不要!」幹麼要他犧牲清白之身?

  「對了,你為什麼想要休假?」白雲威適時地轉移話題。

  「把爆炸頭弄直。」簡單地說,女為悅己者容。

  白雲威冷冷地說:「沒人說難看。」

  紀淑芬一臉的悶悶不樂。「是不難看,而是醜斃了。」

  「你幹麼那麼在意外表?」白雲威懷疑她愛上小伍。

  「除了死的和瘋的,不在意才怪!」愛美是女人的天性。

  「給你一個小時,快去快回。」雖然怒火中燒,但他還是表現出君子風度。

  「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一個小時只夠洗頭抓癢,把頭髮弄直至少需要三個小時。」紀淑芬強調。

  白雲威突然一臉的悲痛。「我沒去過美容院,我的頭髮不是我媽就是我妹幫我剪。」

  紀淑芬迫不及待地探問:「看來你妹手藝不錯,她是在做美髮師嗎?」

  「做媽媽。」白雲威揮了揮手,示意她快去,他不想再說下去。

  他的眼中有著不可告人的傷痛,這使她的心兒緊緊地一縮。

  是小英,一定是小英出了什麼事!

  小英向來沒主見,不太會照顧自己,從幼稚園開始,他總是為了小英是她的跟屁蟲而感到生氣,但那是因為他並不瞭解她和小英之間是對等的朋友關係,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

  她從不曾把小英當丫鬟使喚,真正的丫鬟應該是現在她這副模樣,不是嗎?

  不過,她也承認,她自己見色忘友,對他的思念遠大于對小英的思念。

  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知道小英的近況?

  坐在小三特別推薦的港式髮廊,她一直苦思著這個問題。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瞭解他絕不會把經書拿給別人看,可是如果想從他口中套出來,就算把他的牙齒全拔掉,他也會咬緊血流滿嘴的牙齦,一個字也不肯說。

  此外,還有一個難題。她只能跟小英私下見面,而且懇求小英保守秘密,否則如果讓他知道她是誰,鐵公雞自拔毛的奇跡就會發生:在不觸犯勞基法的情況下,他會毫不吝嗇地給她一筆遣散費,拿著掃帚把她掃出公司大門。

  回復直發,走出髮廊,情況變得跟她是爆炸頭時截然不同——

  居然有人一邊開車一邊搖下車窗,伸出頭來對長髮飄逸的她吹口哨!

  頓時交通阻塞、喇叭聲大響,害她亂不好意思的,但臉上堆滿得意的笑容。

  纖手一伸,同時跑來三部計程車,她挑了部最乾淨的坐,心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反應。

  在她的幻想中,他肯定會匍匐在大象腿下,結果卻不然,他對她視若無睹,而是小伍大肆讚揚——

  「這位大美人是誰呀?」

  紀淑芬悻悻然地繃著臉。「少在我面前耍嘴皮!」

  「我真是有眼無珠,原來是淑芬,失敬。」小伍拱手致歉。

  「你想追她,現在還來得及。」白雲威像在慫恿,又像在威脅。

  「我去擦車子。」又要開戰了,小伍趕緊往門外沖,免得被流彈打死。

  「小伍心有所屬,他已經表示過了。」言下之意,他還沒表明心跡。

  白雲威冷嘲熱諷道:「移情別戀又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紀淑芬語帶挑逗地質疑他。

  「我還吃糖呢!」白雲威皺著眉,別過臉。

  ***

  「來!大家吃蛋糕!」老張不吝地分送幸福。

  「有愛情的味道哦!」小洪咬了一大口,唇上冒出奶油胡。

  老張笑呵呵地說:「都老夫老妻了,哪像你們年輕人把愛掛在嘴邊?」

  「小洪,奶油給你,我怕胖。」紀淑芬把奶油撥到小洪的碟子裏。

  「謝謝姊姊賜我口福。」小洪向來不長心眼,一根腸子直通太平洋。

  「姊弟戀,時下正流行。」白雲威看不慣她招蜂引蝶的行為,有意撻伐。

  「我才不喜歡老女人!」小洪搶著說,根本不知道自己比撲火的飛蛾還蠢。

  白雲威提醒道:「傻瓜,坐金交椅,可以減少三十年的奮鬥。」

  「我寧可坐板凳,金交椅給老闆。」小洪誤打誤中紅心。

  「給小伍,我差點忘了你們兩個交情匪淺。」白雲威說。

  小伍嚇得猛搖手推辭。「我喜歡坐布沙發。」

  紀淑芬按捺不住地說:「幹麼?我是椅子嗎?」

  白雲威從鼻子裏發出冷哼。「說你是椅子,還算客氣了。」

  「不然你想說什麼?」說她是給人坐的椅子,這是莫大的羞辱。

  「床或是馬桶,你喜歡哪一種說法?」白雲威嘴毒得令人不寒而?。

  「走啦!幹活去吧!」老張連忙拉著他,免得公司被黃線圍成命案現場。

  紀淑芬怒氣不斷地升高,但卻沒有人願意做沙包,讓她拳打腳踢,大家全都奪門而出,整個公司冷得像聽不見呼吸聲的太平間,一片死寂,她竟然會有種被拋棄的脆弱感?!

  突如其來的眼淚刺痛她的雙眼,她不得不承認,她愛他的程度遠遠超過她想像的那麼深,但她不懂,他是哪一點令她著迷?

  一個窮小子,嘴巴比毒藥還毒,心腸比鐵石還硬,她真是作踐自己!在美國,多少個比他帥的男人拜倒在她迷你裙下,就算看到大象腿,也會大加讚美,可是他卻無動於哀……她終於懂了,她就是喜歡他的骨氣,和毫不造作的誠實。

  他的表現令人捉摸不定,前天對她體貼入微,還有之前開車送她回家的友善態度,不料一轉眼,他就變了個人似的,折磨她的精神和肉體。

  說起來,好像都跟小伍和小洪有關,莫非……莫非他認為她有招蜂引蝶之嫌?!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沒錯!好吧,她就跟他們保持距離,看看他的反應再說。

  凡事要往好處想,這樣才能笑口常開,長命百歲。這是爺爺奶奶說的,但他們都沒活到一百歲就飛上天堂;不過,爺爺在見過天主之後,迴光返照了五分鐘,拉著她的手,告訴她,除了笑之外,長壽還有另一個秘訣——多運動。

  起身做國民健康操,正做到屁股朝上,臉朝下之際,走來一個腳踩在天花板上,倒著走的女人……不,是她人倒著看。回復正常,她正視著前方那個長相平凡,身材有點臃腫,髮型很明顯是在家庭美容院剛燙過,模樣呆板的女人。

  「小姐,請問你要搬家嗎?」紀淑芬拿出紙筆做記錄。

  「我是來找白雲威的。」聲音溫柔中帶了一絲敵意,很耳熟。

  「你是上個月打電話來,自稱是老闆同學的那位小姐,請問尊姓大名?」

  「我叫謝依玲,他人在嗎?」

  在她看來,這個謝依玲不夠資格當她的情敵。「他出差到台中,傍晚才回來。」面對不具威脅性的女人,她的態度向來和藹可親。

  「我把邀請卡留下來,希望不會掉進垃圾桶裏。」謝依玲人胖心胸小。

  「謝小姐放心,那天我不是有意對你不敬。」紀淑芬亂有禮貌的。

  謝依玲受寵若驚似地間:「你是吃錯藥?還是哪根神經不對?」

  「那天我大姨媽來,每次她來我就抓狂,希望你別介意。」

  「原來如此,我也有不對,我不該摔你電話。」

  「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請客。」她別有用心地賠罪。

  「不用,你的薪水不多吧?」這也是另有目的的刺探。

  這女人想知道公司賺不賺錢,紀淑芬心知肚明,故意說:「多得花不完。」

  「不簡單,鐵公雞終於拔毛了。」謝依玲一副要捉金龜子的模樣。

  要捉金龜子得去夜店。「節儉是美德,因為老闆想開分店。」她故意把窮小子說成胸懷大志,結果這個傻女,光是微笑,臉頰的肉都會顫抖。

  真想送她一面大鏡子,讓她看清楚自己跟癩蝦蟆有血源關係,尤其是求偶的時候,同樣都會兩頰鼓脹—憑這副尊容就想打他的主意,她實在佩服她進取的精神,這比在大男人主義氾濫的臺灣,立志做女總統,還要困難許多。

  心裏暗自嘲笑別人,搞不好會得內傷,她也要來微笑,釋放快樂。

  讓她瞭解美女是怎麼微笑的,除了要肉不顫、齒不露,還要有三分嬌羞、七分誘惑,這樣才能迷昏男人。不過……她試了很多次,他卻像個木頭人似的,一點暈頭轉向的表情都沒有。

  「他小器是不得已的,他要養他妹妹一家三口。」謝依玲若有所思地喃喃。

  「天啊!看不出來老闆還是個偉大的哥哥!」她的語氣充滿敬佩,演技渾然天成。

  謝依玲拉開白雲威的椅子坐下。「是命苦,都怪他妹妹自己遇人不淑。」

  「他妹夫是個怎樣的人?」若不是有求於她,真想一腳踹向她的大屁股。

  「遊手好閒的混蛋。」謝依玲歎了口氣,眼中完全沒有悲傷。

  「你坐一下,我去西雅圖買咖啡。」紀淑芬急急奔出去。

  「西雅圓不是要搭飛機才能到……」謝依玲來不及阻止,只好坐在辦公室等她回來。

  小英不應該像她說的那樣,笨到極點;她的心緊擰成一團,滿臉的痛苦。

  印象中,小英崇拜她、羡慕她,想跟她一樣做上流美人,這不是壞事,畢竟想嫁入豪門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是小英怎麼會嫁一個跟她小時候願望完全相反的男人?

  小英是怎麼被騙的?是那個男人長得太帥,還是太會說甜言蜜語?

  拿到咖啡,走到廁所裏(以免被老天爺看見),打開蓋子,吐了口口水進去,然後蓋好蓋子,火速地奔回公司。

  沒請癩蝦蟆喝馬桶水,她自覺做人還不錯,因為喝馬桶水會害人生病,可是喝她的口水搞不好能養顏美容!

  「她怎麼會嫁這種男人?」紀淑芬一臉急迫地回到主題。

  「看他家有錢,故意懷孕,逼他娶她。」謝依玲說。

  「既然嫁的是有錢人,為何還要靠老闆養?」紀淑芬百思不解。

  謝依玲啜了口咖啡,眼帶感激。「她進門不到五年,婆家就破產了。」

  「她肯定被當成掃把星,現在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紀淑芬心如刀割。

  「更慘的在後面,她生了兩個女兒,公公又中風死掉。」謝依玲越說舌頭越長。

  「她公公中風是天意,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紀淑芬義憤填膺。

  「她老公還逼她去陪酒賣笑,所以她帶著兩個女兒逃離那個家。」謝依玲一臉事不關己的輕鬆。

  「真不敢相信……」眸中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地淌流出來。

  「你哭了!」謝依玲不但不為所動,還有點幸災樂禍。

  紀淑芬哽咽地說:「同為女人,我最怕聽到婚姻不幸的事。」

  ***

  小三興沖沖地說:「過完年,店就可以開張了。」

  「什麼……哦,很好。」紀淑芬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看她人瘦了一圈,滿臉憔悴,小三關切地問:「你在想什麼?」

  「小三,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一聲沉重的歎息,紀淑芬雙手合十懇求。

  「十個忙都行。」這是他們相識以來,小三第一次看到她表情那麼痛苦。

  「幫我跟蹤我老闆。」紀淑芬從柏金包裏拿出手機,上面有白雲威的照片。

  帥哥最合小三的胃口,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小三反而還想請她幫忙替他牽紅線。不過小三的直覺向來神准,雖然說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但整個人卻像一鍋大雜燴,這不是她的格調,她故意打扮得俗氣豔麗,肯定有什麼目的!

  她似乎跟她老闆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某種關係;她委屈自己到那種身上流著汗臭味的搬家工人攪和在同一間辦公室,顯然也是為了她老闆……算了,小三認清事實,她嘴巴雖然不說,但她的身心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愛意。

  愛情的味道,小三一聞就聞得出來。「你想知道他什麼?」

  「不是他,我是想知道他妹妹的下落。」紀淑芬咬著唇喃喃。

  小三越想越覺得可疑。「那你為何不直截了當地去向他要她的住址?」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找他妹妹,繼而認出我。」紀淑芬有苦難言。

  「愁眉苦臉實在不像你!」小三突然伸出雙指,把她的嘴角強力往上拉。

  「我的嘴快被扯裂了!」

  兩個人打鬧起來,毫不在意別桌客人異樣的眼光。

  「請兩位不要大聲喧嘩!」穿著筆挺西裝的經理來到桌旁,小聲要求他們節制。

  紀淑芬變本加厲,調情似地摟著小三。「我們高興,你想怎麼樣?」

  「這裏是公眾場所……」經理有些惱怒,但臉上維持著紳士風度。

  「有哪條法律規定,在公眾場所不能談情說愛?」紀淑芬反詰。

  就在經理悻悻然離開之際,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她。

  在進入這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餐廳以前,隔著落地窗玻璃,白雲威觀察她至少有五分鐘之久,當時他和謝依玲正好路過,她和小三就坐在窗邊。

  他原本是打算請謝依玲去喝便宜的泡沫紅茶,但他的雙腳卻不聽使喚地走了進來;一走進來,他就後悔莫及——一杯要一百五十塊的飲料,向來被他視為搶劫。

  為什麼他會那麼在乎她跟誰談戀愛?

  他很快地厘清思緒。他瞧不起她,既然已經有要好的男朋友,在公司還不斷地勾引小伍和小洪,而最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明知道她是劈腿族,他卻仍然感到心痛……

  「真是好巧!」謝依玲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

  紀淑芬佯裝自若地說:「請坐,這裏剛好還有兩個空位。」

  「我們可不想做電燈泡!」白雲威拉著謝依玲,作勢要走。

  「你們誤……」小三急著想解釋,但一隻大象腿在桌下踢他的腳。

  「他是要我們別做電燈泡。」紀淑芬緊握著牛排刀,恨不得大開殺戒。

  「我跟雲威目前只是好朋友而已。」謝依玲言下之意,將來會大有進展。

  「兩位,請跟我來。」不識趣的經理見顧客上門,自然而然地過來帶位子。

  白雲威急著要離開。「我們只是來跟朋友打聲招呼,馬上就走。」

  「替他們安排最好的位子,帳單放我這。」紀淑芬有意羞辱他。

  「我又不是沒錢,用不著你雞婆!」白雲威惱羞成怒地咆哮。

  紀淑芬挑釁地瞪眼。「我好心請客,你擺什麼臭臉!」

  「臉臭總比你錢臭好!」白雲威齜牙咧嘴。

  經理深怕影響生意地說:「拜託兩位,要吵架請到外面。」

  「小三,我們走。」紀淑芬挽著小三的手臂,故意和他互別苗頭。

  「要去哪里?」小三覺得她這麼做,無異是拿石頭砸自己的大象腿。

  「去沒有人打擾我們的地方。」紀淑芬負氣地扔下三千塊,轉身欲走。

  「小姐!太多了!」經理攔住她的去路,擔心她事後去清基會告他貪財。

  紀淑芬惡毒地說:「剩下的錢,當是給你買安眠藥吃。」意思是叫他去死。

  兩人不發一語地走出餐廳,離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散散步正好可以排放怒氣。

  才走沒幾步,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但她絕對不會在小三面前落淚,她不想讓他看出來她有多愛那個窮小子。

  他對她乏善可陳,她卻愛得無法自拔,她向來嘲笑愛情使人盲目,她怎麼能承認她已經變成瞎子?!

  難怪他會對她無動於衷,原來他喜歡肉肉的女人……

  胖沒什麼不好,冬天當被子、夏天當水床,有了胖女朋友,在上和在下都能如魚得水,對男人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體位,光是想到這,她的腳下仿佛四分五裂一般,整個人搖搖欲墜。

  這種搖晃,連帶影響到小三一陣暈眩。

  看到前方正好有坨狗屎,小三趕緊扶正她,免得摔了個狗吃屎。「你還好吧?」

  「最近睡不飽。」紀淑芬牛頭不對馬嘴地解釋。

  「他們只是朋友而已。」小三了然於心。

  「他們是什麼,關我屁事!」紀淑芬比死鴨子還嘴硬。

  「那個女的不是你對手,你大可放心。」小三擅長安撫。

  紀淑芬避重就輕地說:「不是‘對腳’,我的大象腿向來所向披靡。」

  「他會走進來,完全是因為誤會你跟我在談戀愛。」小三語重心長。

  「他是聞到我的臭屁,他最喜歡當跟屁蟲。」紀淑芬需要時間思考他的話。

  小三如釋重負地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促狹。「我怎麼不知道你放屁?」

  「你那麼想聞,現在站到我身後去。」紀淑芬作勢從嘴裏發出屁聲。

  「饒了我吧!」兩人笑成一團,沒注意到背後確實有跟屁蟲……

  「哈啾!」小洪擰了團衛生紙。

  「我有三支雨傘。」紀淑芬拿出友露安。

  「謝謝,姊姊越來越善良了。」小洪投以感激的一笑。

  「你這是恭維我?還是諷刺我?」擺明是暗指她以前是惡女。

  「恭維,戀愛中的女人果然美麗又大方。」小洪語帶揶揄的口吻。

  紀漵芬不滿地嘲諷道:「我從來都不知道,咱們老闆大人是個大嘴巴!」

  「戀愛是好事,讓大家分享你的快樂,有何不可?」白雲威迅速地反擊。

  又杠上了!這是她最不想見到,但卻無法避免的情況,每天至少發生兩,三回。

  她知道他會如此尖酸,完全是因為他在吃醋!昨晚輾轉反側,小三的話在她腦中一直揮之不去。

  小三說得沒錯,他簡直像條橡皮筋,只要她輕輕一碰,他整個人就彈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妒意。

  她當小洪是弟弟、小伍是朋友,他卻不以為然,而且老是扭曲她,說句實話,這不就是他在乎她最好的證明?不過她不但不覺得高興,反倒感到困擾。

  她該怎麼做,才能改善他對她的態度?

  她看得很清楚,在他們兩人之間,有一個佈滿地雷的恐怖地帶,不要說踩錯一步,就連說錯一句話,光是吹出去的口氣,都有可能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

  她決定委曲求全,向他解釋也好、求饒也行,只要他肯接受她,甚至承認他是愛她的……

  「他只是好朋友而已。」紀淑芬像個在神前告解的修女,實話實說。

  「大庭廣眾下摸來摸去,這不太像好朋友而已。」白雲威指出,

  「我跟他向來如此,你未免太大驚小怪了!」紀淑芬強調。

  「在餐廳是這樣,那在房裏呢?」白雲威意有所指。

  紀淑芬逼不得已地吐實,「他是姊妹,你滿意了吧!」

  「同性戀也有尾巴!」白雲威根本聽不進去,無理取鬧地挑釁。

  「他的尾巴,是來戳你這種男人用的!」紀淑芬發火了,理智全失。

  大部分的男異性戀視男同性戀為男人中的敗類,尤其是服兵役的時候,只要發現部隊中有此特殊癖好者,上至長官下至小兵,不分晝夜地以操死男同性戀為他們的樂趣,所以這句話對正常男人來說,無疑是非常大的羞辱。

  老張趕緊拿出自備的耳塞,以圖耳根清靜;小洪則是火速地沖進廁所,隔了一扇門,至少能降低噪音;唯獨小伍做人太憨直,什麼準備也沒有,置身在槍林彈雨中,只能禱告,戰爭快點結束,早日重見天下太平。

  白雲威下顎緊繃,咬著牙齒發出格格的響聲。「你有膽就再說一遍!」

  「一遍就夠清楚了!」紀淑芬雖然表情是桀騖不馴,但心裏卻懊悔不已。

  白雲威冷哼一聲。「好男不跟女鬥。」她不敢說第二逼,顯然是認輸的表現。

  「換個話題,說說你的女朋友。」紀淑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她很好,肉肉的,但腿卻很‘細’。」白雲威加重最後一個字。

  紀淑芬帶刺地說:「你喜歡電線杆,看來你上輩子是狗!」

  老張看不下去,打圓場地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

  「我先唱首歌……」白雲威把手一卷,仿佛拿了支麥克風,清了清喉嚨,又朝手吹了口氣,仿佛在吹掉惹人厭的灰塵,然後引吭高歌。「大象,大象,你的大腿怎麼那麼粗,媽媽說大腿粗才是漂亮!」

  在幼稚園時,她曾被這首歌傷得體完無膚,但現在已經不會了。

  這就像出水痘一樣,只要冒過一次,終生就不怕感染第二次的機會。

  為了應付這首歌,她早有準備,可以說是擠破腦袋,嘔心瀝血想出來的大作。

  要比歌聲,紀淑芬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讓所有人甘拜下風。「我也有一首自創的歌曲……」她學著他以手當麥克風,所有動作如出一轍,然後以她特有的雞貓子叫聲唱道:「小狗,小狗,你的尾巴怎麼那麼短,媽媽說尾巴短真是可憐!」

  白雲威掏了掏快被震裂的耳膜。「大象腿!好好看門!」

  紀淑芬不甘示弱地說:「短尾狗!快快滾出去!」

  一間公司,最重要的就是和氣生財,這兩個人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

  他們都是聰明人,不會不曉得公司興亡,人人有責,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

  小伍畢竟是個旁觀者,他很快就想通,他們兩個不是因為討厭對方,而是因為喜歡對方才鬥嘴。

  追根究柢,最近的導火線就是他和小洪,她只要對誰好,老闆就火冒三丈,把她視為招蜂引蝶的放蕩女;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他很瞭解老闆會這麼想的苦衷。

  一個有骨氣的窮小子,這一生最怕愛上富家女,偏偏老闆就是愛上了,為了讓自己斷念,所以乾脆拒她於千里之外。

  淑芬也真是的,明明有顆聰明過人的腦袋,卻有一張衝動的嘴巴,她太容易被激怒,才會犯下口無遮攔的錯誤。

  他不是沒看見每次吵完架,她就一臉後悔莫及的表情;早知如此,她就應該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尤其是那可怕的歌喉。

  「淑芬,下次麻煩你別再唱歌!」小伍好言相勸。

  「你幹麼不叫他別唱歌?」紀淑芬勃怒。

  「他的歌聲比你好聽。」小伍指出。

  紀淑芬把大象腿抬到桌上。「你的頭有沒有比石頭硬?」

  「當我沒說。」看來她還在氣頭上,小伍決定明哲保身為要。

  「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處處維護他?」紀淑芬越想越嘔。

  「我是想幫你,你不夠溫柔,」小伍毫不猶豫,眼中透出一絲同情。

  紀淑芬陰沉了臉。「他對我那麼惡毒,我幹麼要對他溫柔?」

  小伍直截了當地說:「自古以來,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溫柔的女人。」

  「誰稀罕他喜歡!」這句話如針刺進她心,印象中曾經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你稀罕,你別想否認,我看得很清楚。」小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紀淑芬用力地反扭他的手。「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他?」

  「心眼。」她的反應擺明就是「見羞轉生氣」,不打自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4:20

 第五章

  「你在這兒幹什麼?」紀淑芬從便利商店買了瓶牛奶走出來。

  「兼差賺外快。」白雲威正好在馬路中央,劃分隔線。

  「你不用睡覺啊?」紀淑芬亦步亦趨地尾隨他。

  「睡兩、三個小時就夠了。」白雲威回答。

  紀淑芬眸中充滿擔憂地說:「睡不飽,開車很危險的。」

  白雲威沒好氣地瞪著她。「你不詛咒我,牙齒會痛是不是?」

  「人家是好心提醒你,你別老是往壞處想。」紀淑芬備感心力交瘁。

  「好心的大象腿,拜託你快回家睡覺,別妨礙我工作。」白雲威催促道。

  喉中一聲哽咽,她再也壓抑不住快奪眶而出的淚水,飛身住家的方向奔去。

  看著她近乎搖搖欲墜的身影從眼簾中消失,他厭惡自己地歎了口氣。

  他的理智要他逃避感情,但他的心不允許,他真是個卑鄙的小人!他做不到不去想她,他的身體甚至渴望跟她纏綿,可是他卻選擇以傷害她來武裝自己。

  過去那些離他而去的女孩子,在分手的那一瞬間,他可以將她們完全拋在腦外,更不曾失眠過一晚;唯獨她,連開始都沒有,他卻能在夢中不斷地勾勒出她的身影,不管她是微笑還是生氣的模樣,他都如數家珍。

  他並不指望她會瞭解到他的絕情是逼不得已,完全是為了她設想。

  以她脫離不了名牌的生活習慣,她是沒辦法跟他喝粗茶,吃淡飯,穿地攤貨,住小公寓,開貨車出遊,還有負擔妹妹一家三口的生計。

  像她這種要什麼、有什麼的富家女,絕對會找到下一個比他好太多的男人。

  忘了他,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忘了她?

  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恐怕永遠也不能,他知道,她是他心中最深的記憶……

  ***

  累了一個晚上,天一亮就趕到公司,她比他還早到,而且非常勤快地在掃地。

  一想到她把自己當菲傭,他心裏的不忍油然而生,但是轉頭看到他桌上有瓶蠻牛,他立刻拉長了臉。

  她到現在還不明白,他痛恨用女人的一毛錢。

  「這是幹麼?」那瓶蠻牛仿佛摻了迷藥,他連碰都不碰。

  「讓你清除疲勞,增強體力。」她正努力地朝溫柔的目標前進。

  他皺著眉,眼中怒火節節上升。「我很好,神清氣爽,體力充沛。」

  「騙人!你去照鏡子看你跟熊貓長得多像!」她的聲音撒嬌大過嘲笑。

  「我喜歡跟熊貓做親戚,關你屁事!」他不但不領情,反而對她嗤之以鼻。

  「你很不識抬舉!」憤怒在她的喉中爆發,但胸口卻傳來心碎聲。

  他冷酷無情地咬著牙。「沒錯,我討厭用女人的錢。」

  「我的錢沒毒……」講到一半,小洪剛好走進來。

  「老天!是誰得梅毒?」小洪大驚小怪地輪流打量他們。

  「就是你,嘴巴得了梅毒。」紀淑芬免費送他一個大白眼。

  小洪投降似地高舉雙手。「你們說你們的,當我穿了隱形衣。」

  「小洪,你昨晚熬夜讀書,這瓶蠻牛給你喝。」白雲威抬了抬下巴。

  「真是知我者,老闆大人也。」小洪如獲至寶地一笑,眼中充滿感激。

  「不准你喝!」紀淑芬負氣地奪過蠻牛,朝著白雲威扔過去。

  幸好白雲威從小身手矯健,逃過一劫。「你發什麼瘋?!」

  「沒打到你,算你狗命大!」紀淑芬語氣兇狠,但眸中淨是傷痕累累。

  「都是我沒拿穩,是我的錯,請你們別吵了。」小洪正打算蹲下身收拾,白雲威立刻厲聲阻止。

  「不許動!誰亂扔,就由誰來收拾!」

  接下來的一刻是令人窒息的沉寂,兩人的目光互瞪,像兩隻蓄勢待發的鬥雞。

  只要有一個疏忽,極有可能魂歸遺恨天。這是她心中的想法,一陣不寒而慄的顫抖竄過她全身。

  他雙臂交纏,眼神犀利如刀刃,一側的嘴角還不屑地斜揚,那張俊臉看起來非常可怕,簡直像張牙舞爪的惡魔。

  她想,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痛苦不堪,視線如被清晨的薄霧彌漫籠罩。

  從淚水迷蒙中,她並沒看見他的手指深陷肉裏,她被他偽裝的冷酷矇騙過去。

  她認輸地垂低臉,只見地上散滿了無數尖銳的玻璃碎片,仿佛是她破碎的美夢,她崩潰了,心中的創痛不是用言語或叫喊所能發洩出來,掃把一扔,飛快地沖進廁所,搗著嘴,讓淚水盡情地滑流下來……

  他軟硬都不吃,她背靠著門,整個人只剩下空殼般旁徨無助。

  看別人談戀愛似乎都很輕鬆快樂,為什麼她這麼辛苦?為什麼她這麼悲慘?

  于公於私,她自認已經盡了力,可是卻敵不過他處處刁難。

  他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莫非他一開始就認出她是約瑟芬?!

  他好陰險呀!故意按兵不動,其實心裏打著如意算盤,誓言要討回她在他額上留下的仇恨……

  一定是這樣沒錯!他越想摧毀她,她就越應該抬頭挺胸,不讓他擊倒。

  可是,想是很容易的,做起來卻十分困難,特別是她愛他愛到無力還擊。

  不知時間究竟過了多久,在黑暗中,除了感覺到眼淚的流逝,其他事全無感覺,門外傳來不少次的電話鈴聲,所有回電話的聲音都是小洪。

  他為什麼不接電話?他不是很在乎財神爺嗎?

  也許,他現在最在乎的是報仇,跟她一開始的心情一樣可惡!

  啪地一聲,一陣亮光刺痛她的雙眼,等她適應了光線,整個人嚇一跳!老天,她的眼睛腫得簡直像紅燒核桃一般!

  她趕緊扭開水龍頭,用大量的水沖淡紅腫,這時,門外突地響起小洪語帶關切的聲音。「姊姊,你還好吧?」

  「還沒死!你想找死是不是?」紀淑芬沒好氣地回答。

  「姊姊,我要用廁所。」小洪憋尿?到石門水庫快洩洪。

  「去馬路邊上。」紀淑芬霸佔著茅坑不拉屎,標準的壞心腸。

  小洪雙腿交纏,渾身一陣陣哆嗉。「你在廁所裏生孩子是不是?」

  紀淑芬毫不同情地說:「生金條,要不要我送你幾根金條?」

  「謝了,我只要馬桶就行了。」小洪拍著門板,苦苦哀求。

  「水桶給你用。」從門縫裏扔出一隻水桶,反正同樣都有個桶字。

  「好吧,我就將就著使用。」

  小洪拿著水桶到角落去,痛快地嘩啦啦。

  「你什麼時候才肯出來接電話?」白雲威踢著門,聲音顯得餘怒未消。

  「等你死出去!」紀淑芬回吼一聲,核桃眼中閃著冰冷的寒光。

  「你再不死出來,我就把門拆了!」白雲威語出威脅。

  「有本事就拆,讓大家以後看你光屁股上廁所!」

  「你別忘了,你的屁股一樣會讓大家看到。」白雲威冷聲揶揄。

  紀淑芬咆哮道:「你那麼想看女人的屁股,不會去買本花花公子嗎?」

  說時遲那時快,砰地一聲巨響,門板正好往她身上壓過來,害她變成肉餅。

  還是小洪伸出援手,把她從門下拉了出來,但她一點也不知感恩圖報,反而怪小洪如廁完沒洗手,是傳染腸病毒的元兇!如果她得病,要他賠醫藥費;還有萬一上報,另外得賠她精神損失和遮羞費。

  至於白雲威,把門踢倒就逃到車上,享受吞雲吐霧的樂趣,她卻沒勇氣跑去罵他……

  唉—她怎麼好意思讓他看到醜得半死的核桃眼?!

  ***

  「你的眼睛怎麼了?」剛進門的小伍嚇了一大跳。

  「被蜜蜂叮到。」紀淑芬咬著筆頭,一臉的沉靜。

  小伍看著躺在地上的門板。「你該不會是拿頭去撞廁所門?」

  紀淑芬目露凶光。「門是老闆踢壞的,別什麼壞事都賴在我頭上!」

  小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老是跟他唱反調,難怪他會生氣!」

  「你為什麼不說他老是刺激我?」紀淑芬呸了一聲,把原子筆當箭吐向他。

  小伍快速地閃躲,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做。「那是因為同為男人,我比你瞭解他。」

  「我比你早……早起床。」紀淑芬及時改口,但這句話聽起來非常缺乏說服力。

  小伍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

  打從她第一天開始上班,空氣中就有一股敵意的暗流存在,而且那時候,她看老闆的眼神像在看蒼蠅,巴不得一掌打死他。

  這種深仇大恨似的梁子,顯然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但他們兩人卻迸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火花,她的改變尤其明顯。

  她的眼神不聽使喚地流連在他身上,由恨生愛,表面上看是這樣,不過,事實卻不然。

  他看得出來她是壓抑不住,在面對摯愛時,很少人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在她心底深處,應該是老早就有一株幼苗,只是她刻意用充滿恨意的石頭掩埋它,但隨著時間的過去,它日益茁壯,突破重圍,她這時才發現讓它長大的生命力就是愛,而最令他感到好奇的是,這株幼苗是何時種下的?

  「原來你早就認識老闆!」小伍一口咬定。

  「別亂說話!」紀淑芬眸光閃爍。

  「我想我猜對了。」小伍感到得意洋洋。

  「小伍,你別忘了針線盒在我手上。」紀淑芬警告他。

  小伍拉了張椅子,挨著她身邊坐下。「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清朝。」這一定是上輩子的孽緣所造成,紀淑芬發出近乎悲傷的聲音。

  「你跟我說實話,我保證守口如瓶。」小伍高舉著右手發誓,眼神異常熱切。

  「追根究柢對你有什麼好處?」防人之心不可無,紀淑芬提高戒備。

  小伍迫不及待地追問:「我只是想知道,你認不認識他妹妹?」

  「難不成你上次跟我提到的女人就是她?!」紀淑芬恍然大悟。

  臉頰一陣發燙,小伍臉紅到耳根。「被你猜中了!」

  「你知道她住哪里?」叫小三辦事,跟石沉大海沒兩樣。

  「她常搬家,大概是在躲她老公。」小伍約略知道一點大概。

  「你放心,我已經請人調查她的下落。」紀淑芬只好繼續指望小三。

  「你還沒說,你怎麼認識他們的?」小伍像個想聽老師說故事的乖學生。

  「幼稚園……」紀淑芬把三個人的恩怨情仇,一五一十地講出來。

  此刻,回想起那段時光,她仿佛嘗到甜蜜大於酸澀的滋味。

  離開偶像——嶽靖儷之後,她原本想向她看齊,在美國尋找武學高手,但爸媽卻帶她去學芭蕾舞,穿著白色蓮蓬裙,頭戴亮晶晶的公主冠,粉墨登場,從一排小舞者望過去,她簡直像站在天鵝湖中的一頭大象。

  她永遠都忘不了,台下的笑聲如雷貫耳,害她的自尊受到嚴重打擊。

  就是這樣,讓她產生了報復心,她記住每一張笑得合下攏嘴的可惡臉孔!那些人全是同一個高級住宅區的鄰居,她不是在半夜去踢翻垃圾桶,就是在天還沒亮以前去澆水在報紙上,小小年紀就成為社區票選活動中,最不受歡迎的惹禍精第一名。

  三年後,嶽靖儷的爸媽再次拜訪,帶來她肖想很久的刺繡圖,從此她又回到崇拜嶽靖儷的迷惘中,一心一意要當帥男殺手,可是她一直不快樂。

  直到前幾天,她才明白,其實她的人生目標從頭到尾只有一個。

  在她六歲的時候,她就已經訂下了心願——今生要做小威的新娘!

  坦白說,早熟是件好事,她可以舉很多例子佐證,像是早生貴子,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睡早起身體奸,還有遲到早退也不錯,總比活到七老八十或是進棺材時,才發現自己從沒找到真愛,要好多了!

  「看來你比我癡情!」這是唯一的結論,小伍哈哈大笑。

  紀淑芬不層地撤了撤嘴唇。「我是來找他算帳的。」

  「少來了,你一直深愛著他。」小伍一語中的。

  紀淑芬不快地說:「我才不會再上你的當!」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小伍一頭霧水。

  就是「溫柔」那兩個字,害她拿熱臉去貼那個窮小子的冷屁股!

  她正要講,一張嚇人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心一驚,趕緊推開黏在她身邊的小伍;巨大的力量讓小伍摔了個四腳朝天,但誤會已經造成,再多的解釋都沒有用。

  從他妒紅的眼眸中,她看到一絲痛楚快速地閃過,她突然有股想唱國歌的快感。

  他比她想像的還要在乎她,這表示他的確愛她。

  瞭解到這一點,她好高興!只不過她不明白,既然郎有情、抹有意,就應該早日上床,以身相許才對,為什麼他遲遲不行動?想了一下,她懂了,是床的問題。

  他沒錢上賓館,又不好意思讓她躺在他的破床上。

  要解決這個問題還不簡單?她的床就是最好的選擇!又大又有彈性的雙人床,只要按一個鈕,還有增加情趣的波浪效果,再點幾根香精蠟燭,光線美、氣氛佳,保證讓他樂不思蜀。

  由此看來,她只要帶他回她家,所有的疑難雜症就可以一掃而空!

  但是,要用什麼方法帶他回家呢?

  煩惱真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我花錢請你們來談情說愛的嗎?」白雲威怒斥。

  小伍吃力地站起身。「對不起,以後不敢了。」

  白雲威目光冷冷地一掃。「老張人呢?」

  「醫院打電話叫他過去一趟。」小伍據實以告。

  「他太太怎麼了?」白雲威眉頭緊蹙,臉色凝重。

  小伍無奈地聳肩。「老張不肯說,叫我自己回公司。」

  「他叫你去吃屎,你就吃嗎?」白雲威簡直像吃了火藥似的。

  「我現在就趕去醫院。」小伍腳跟一轉,快速地抓起桌上的鑰匙圈。

  「我去就好,你跟小洪去工作。」這就是老闆的權利,他有權分派工作。

  表面上,他是關心老張,但他完全只是假公濟私地想要引開小伍,真是好個調虎離山之計呀!

  ***

  「謝謝你,淑芬。」老張靦腆地點頭致意。

  「老張,你要節哀順變。」紀淑芬鼓勵似的安撫。

  老張露出感激的微笑。「我知道,我會打起精神的。」講完這句話,老張便和小伍開著車,趕往桃園,重新投入工作。

  那天,老張的太太病逝,在守喪的第七天,大家都前往靈堂去弔唁。

  她從小伍口中得知,老張有兩兒一女,三個都還在讀書,而且都是申請助學貸款,因為老張賺的錢大部分都用在醫藥費上。

  她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錢多,包了五十萬的白包,名正言順地幫老張一家四口紓困,解決燃眉之急。

  但她並未因此而自以為了不起,助人為快樂之本,才是她的本意。

  不過,她這麼做對白雲威來說,無疑是種莫大的羞辱!

  在一個公司中,婚喪喜慶包禮最多的,應該是老闆才對,他覺得她是故意把他的面子踩在大象腿下。他咽不下這口氣,他要盡可能地教訓她一頓。

  「有錢真好!」這句話有如打開潘朵拉的盒子,釋出災難。

  紀淑芬嗅到濃濃的火藥味。「我去上廁所,小洪,幫我接電話。」

  「沒問題。」小洪點了點頭,視線停留在桌上的英文書上,佯裝專心。

  看她大步地往門口走,白雲威突然想到整死她的好妙計。「你要跑去哪里?」

  「西雅圖。」紀淑芬手正握在門把上,背後突地一陣冷風襲來,令她頸毛豎立。

  「公司裏就有廁所。」白雲威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手臂壓在門上。

  「我不想危害你們長針眼。」紀淑芬以可憐兮兮的眼神求饒。

  白雲威不為所動地說:「上班時間,沒我允許,不准外出。」

  「是,老闆大人。」紀淑芬回到桌後,搬起椅子。

  「椅子是用來坐的。」白雲威再次阻撓。

  紀淑芬心有餘悸地說:「我怕門倒下來,把我壓死。」

  「不准動椅子,壓死你算你活該。」白雲威的語氣像個暴君。

  「因公殉職要賠很多錢,我怕老闆大人會心痛。」紀淑芬有點生氣。

  白雲威露出惡毒的邪笑。「你繼續講,得膀胱炎和尿褲子可別怪我。」

  一連串的逼迫換來的是沉默。

  她不想一直跟他作對,只好乖乖地順從命令,

  進入廁所後,她先用抹布堵住被踢破的小洞,以防春光外泄;如果不是小洪在場,她反倒樂意讓他長針眼。

  但麻煩的是,昨晚的生魚片不新鮮,害她肚子痛。身為名門淑女,讓人知道她拉稀臭死人,真是丟臉丟到月球上I

  一陣嘩啦啦,帶水的臭彈一波接一波地投下去,四溢的臭氣,連她都被熏得快吐了,這時,廁所外傳來逃難的跑步聲。

  一想到待會兒要走出去,面對他的冷嘲熱諷,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靈機一動,裝病是唯一的選擇。

  於是她扭開水龍頭,往臉上潑灑水滴裝汗珠。

  一走出廁所,小洪果然不見蹤影,而他倒是很冷靜地坐在原位上,不過卻是以鄙夷的眼光看著她,讓她真想把他眼珠挖出來……

  早知如此,她當年就跟嶽靖儷學鐵沙掌,讓他知道藐視她的下場!但現在她只能表演老太婆的走路姿勢。「對不起,老闆大人,我要請病假。」她故作痛苦狀。

  「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他立刻露出關切的表情。

  她吃力地搖了搖手。「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堅持。」他起身走向她,不容拒絕地握緊她的手臂。

  「不敢麻煩老闆大人!」她整個人僵硬不動,深怕狐狸尾巴露出來。

  「照顧下屬,是做老闆的義務。」他毫無保留地表現出體貼入微的一面。

  「請老闆大人以公司為重。」她以大象腿勾住桌腳,像座四平八穩的泰山。

  「你就是公司的一份子。」他強調他只是出於一片好心,沒別的意思。

  這時,小洪傻呼呼地走進來,眼露好奇地問:「你們在幹什麼?」

  白雲威冷聲地說:「她身體不適,我要帶她去醫院。」

  小洪搔著頭問:「那去新竹搬家的事怎麼辦?」

  「你打電話告訴客戶,晚一點過去。」白雲威指示。

  「你們快去,請不要為了我耽誤賺錢。」紀淑芬曉以大義。

  小洪附和地說:「說得對,我們應該以公司的信譽為重。」

  「人命關天,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白雲威顯得有點生氣。

  「我媽替我算過命,活到一百歲不成問題。」紀淑芬乘隙擺脫他。

  小洪兩全其美地說:「我們開車順道載她到醫院門口,不就OK了?」

  真是聰明的孩子,這個建議正合她意!她拍了拍他的頭,預祝他金榜題名。

  在白雲威眼中,她的動作充滿曖昧,若不是體諒她人不舒服,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發覺自己變得越來越陰陽怪氣,看什麼都不順眼,做什麼都不順手。其實他不是很在意她跟別的男人要好,就算她不是處女,他也無所謂;即使她水性楊花,他還是喜歡她。

  真正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她太有錢了,他拿什麼配得上她?

  除了好看的外表,他骨子裏是個窮小子,他所憧憬的理想婚姻,是男主外、女主內的甜蜜小家庭,但光是要解決妹妹的難題,他就已經疲於奔命,存摺裏根本沒有多餘的錢養家。

  至於要他靠吃軟飯過活,更是萬萬做不到的事。

  他心裏很清楚,在她面前要擺出無動於衷,甚至是不屑的模樣,都必須付出很大的力氣。

  真正的他,是個可憐蟲,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編織與她共組愛窩的美夢,一走進現實的世界,他總是刻意與她劃清界線,以策安全。

  ***

  「查到什麼?」紀淑芬抱著心形抱枕,坐在沙發上。

  「他單身,一個人住。」小三戒慎恐懼地坐在長毛地毯上。

  「我要你查的是他妹妹的下落。」隔著桌子,大象腿很難踹到他。

  小三一無所獲似地聳肩。「除了工作和回家之外,他哪兒都沒去。」

  「早知道你辦事不力,我就找征信社幫忙。」紀淑芬咬牙切齒地斥責他。

  小三從桌下拿出一隻紙袋。「這就是微信社的調查報告,你自己拿去看。」

  厚厚的一疊資料,裏面記錄著他努力工作和毫無娛樂的悲慘人生,令她鼻酸。

  裏面還有不少張照片佐證。他經常穿著無袖的T恤,展露手臂上完美的二頭肌,讓她看傻了眼,手指在照片上來回地輕撫……她奸希望能親身體驗躺在他臂彎裏的感覺。

  有幾張照片的背景一樣,時間也差不多,都是他在便利商店裏面,向同一名女店員買煙。由於照片是從外往裏照,隔著貼在玻璃窗上的海報,女店員的模樣照得不很清楚,隱隱約約地,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小三早就注意到這幾張照片,以他多年的戀愛經驗,一個男人會經常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通常只有一種解釋——那個地方一定有吸引他的人!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乾柴烈火,他都是靠這樣的模式搭建愛情的橋樑,而且屢試不爽。

  看來她似乎察覺到她喜歡的男人是劈腿族一員,而他最能體會這種打擊:他前一任愛人就是被他捉姦在床,那種感覺真是教人生不如死!

  以她激烈的個性,他相信她極有可能用她的大象腿踹死他,所以他一開始就採取保命距離的坐法,完全是因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好奇怪,這家店離他住處滿遠的。」小三語帶暗示。

  紀淑芬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小英一定是在這家店打工!」

  「太好了!」小三松了口氣,幸虧他剛才沒亂說話,不然現在已命喪九泉。

  「明天一下班,我立刻過去找她。」紀淑芬打定主意,快樂地彈指。

  「你最近過得如何?」從她憔悴的面容看來,小三猜想她的愛情八成不順利。

  紀淑芬依依不捨地把照片放回紙袋裏,強顏歡笑。「老樣子。」

  「你確實老了好幾歲!」小三不客氣地說,其實是好心提醒。

  「你是不是想吃大象腿?」紀淑芬虛張聲勢地威脅。

  「別再逞強了,快向他示愛吧!」小三指出。

  「他是誰?」紀淑芬故作天真無知狀。

  「照片中的男人。」小三覺得她的演技可以獲得爛草莓獎。

  紀淑芬咬著指甲,難過地喃喃自語。「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小三自信滿滿地說:「從他看你的眼神,瞎子也感覺得出來他喜歡你。」

  紀淑芬不認同地歎氣。「他每天不是想把我活活氣死,就是活活累死。」

  「他在逼自己不要流露愛意,真是個蠢蛋。」小三打抱不平。

  「不許你羞辱他!只有我才行!」紀淑芬毫不領情。

  翻臉比翻書還要快的行為,這正是戀愛的表現!小三不會怪她,反而更加同情她。

  看她滿眼的煩惱,似乎找不到突破對方心防的好辦法,他們兩個還真是天生一對的蠢蛋。

  在她面前就有個免費的愛情顧問,她居然不懂得向他請教?!

  不是他臭屁,他的屁一向是香的,因為他除了渾身上下噴滿帶有花草味、「天然的尚好」的古龍水,如廁前後也會先噴點古龍水……他想說的是,以他在男人堆中打滾的經驗,他絕對能幫她解決心中的困惑。

  但他剛才已經碰了一鼻子的灰,可不想再自討苦吃,於是他起身走進廚房,從烤箱中取出散發著奶酥味的餅乾,放在插了朵紅玫瑰花的銀盤上。

  本來他是不打算請她吃的,但他樂於讓她分享愛的滋味。

  「你要不要來幾塊?」小三語帶炫耀。

  「你又戀愛了!」紀淑芬沒有胃口地搖頭。

  小三好心地說:「吃一塊,這餅乾能讓你振作起來。」

  「你教教我,怎麼樣才能捉住男人的心?」紀淑芬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你已經捉住了,現在你只要像我一樣就行了。」小三老神在在。

  「像你什麼?會做餅乾,還是會洗頭髮?」紀淑芬腦中一片混沌不清。

  「就是什麼都不要做,等他自己來按門鈴。」小三堅信,解鈴還須系鈴人。

  紀淑芬一臉的沮喪,簡直像只喪家犬。「那我可能會等到滿頭白髮的時候。」

  「你聽我說,你們之間問題的關鍵就在——他是個窮小子,你是個富家女,有天差地別的距離。」小三頭頭是道地分析。「不過感情的事就像水到渠成,越防堵越容易氾濫崩潰,一發不可收拾。」

  紀淑芬的喉頭因為突如其來的興奮和瞭解而緊縮,久久說不出話來。

  小三說的跟白雲威怪異的行為正好不謀而合!

  他從小就討厭她有錢,長大後依然如此。說句老實話,他常在吃她與小伍和小洪的醋,她原先以為這是毫無意義的,但經由小三開導,她猛然明白,他是因為不能愛她而生氣。

  仔細推敲,令他生氣的對象不是她,也不是小伍和小洪,而是他自己。

  沒錯,一定是這樣沒錯!他一直在防止自己愛上她,就像大禹的爸爸用圍堵法治水,後果卻是氾濫成災,因此她只要等待就行了!

  她有預感,她的春天很快就會來了,她感激地握住小三的手。「謝謝你,小三,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你該走了,萬一讓我男朋友看到你,會造成誤會。」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4:53

 第六章

  紀淑芬興沖沖地說:「太棒了!再過一個星期就過年了!」

  「趁現在沒事幹,把公司大掃除一下!」白雲威卻澆下一盆冷水。

  「遵命,老闆大人。」紀淑芬立刻起身,到廁所裏拿出穩潔去擦玻璃。

  白雲威不自然地牽動嘴角。「你居然沒頂嘴?!」不諷刺地兩句,心裏不爽。

  「我樂於從命。」紀淑芬整個人不僅充滿勤奮的幹勁,還有神采飛揚的快樂。

  白雲威一副陰沉不樂的樣子,突然靈機一動。「小洪,你過來。」

  「有什麼事?」小洪來到他身邊,臉上掛著「莫宰羊」的表情。

  白雲威手一伸,往他的手臂擰了一圖。「痛不痛?」

  「痛到快死了!」小洪脹紅了臉。「你幹麼捏我?」

  「證明你不是在作夢。」白雲威指出。

  「你不會捏你自己嗎?」受到無妄之災的小洪氣不過地咬牙切齒。

  「我是老闆,代我受罪,是做下屬的義務。」白雲威心安理得地強調。

  他是中了哪門子的邪?怎麼會視線一直跟著她迷人的體態,尤其是臀部移動?!

  看著她那被深藍色牛仔褲緊緊包裹的曲線,對他鼠蹊部造成的刺激,遠比他願意承認的還多;光是注視她就讓他身體的那個部位變得敏感起來,一股致命的熾熱穿身而過,令他的心駭然一窒!

  去他的!他無聲的詛咒。

  他不曉得該氣誰?是氣她引發他的遐思,還是氣他管不住自己的大腦?

  不可否認地,他的自製力越來越薄弱,他渴望她,甚至已經不只一次幻想在床上跟她纏綿……他好想扒光她,撫摸她傲人的雙峰,他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如果他還有一絲理智的話,他應該儘快開除她,永除後患。

  望著她擦好玻璃,深邃靈活的眸子飽含笑意地向他燒灼過來,害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立刻捉住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叫小洪跟他一起跳上車,迅速地逃到看不見她的地方,是他唯一能隱藏自己那個部位受到她影響而挺立的方法。

  時間慢慢地流逝,她沒有因為他不在而有絲毫怠情,照常勤奮工作。

  時至黃昏,明亮的玻璃映照著橘紅色的夕陽餘暉,小伍和老張同時回來。

  「嗨!大美女,我們回來了。」現在只有老闆不在時,小伍才敢耍嘴皮子。

  紀淑芬面帶高深莫測地微笑,「小伍,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公司變乾淨了。」小伍打量著四周,很機車地直接反應。

  「我是問你有沒有感覺到——春天快來了?」紀淑芬朝他眨了眨眼。

  「外面冷得半死,誰像你躲在屋裏用暖暖包,那麼好命!」小伍抱怨。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有了……」紀淑芬話還沒說完就被硬生生地打斷。

  「你有了幹麼對我說?你應該對搞大你肚子的男人說!」小伍大驚失色地糾正。

  紀淑芬壓低嗓音。「小聲一點!我是說我有了你心上人的下落。」

  「快給我——」小伍一臉悻悻然。「不,給我也沒用。」

  不管怎麼說,小莢目前的身分還是有婦之夫,就算她婚姻不幸福,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追求她,這是他的難處。

  他能如此恪守不破壞別人家庭的道德,令她大為激賞!好吧,壞人由她來當,雷公要劈就劈她。

  小英對她向來唯命是從,她有把握說服她離開黑暗的漩渦。

  為了不讓老張偷聽,兩人交頭接耳了一陣子,商量最適當的時機。

  假期有十六天,除夕到初一,孝順的小伍要回老家陪父母,至於不孝的紀淑芬,打算以越洋電話報平安了事: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他已經有一年沒見到出嫁的姊姊,但打鐵要趁熱,這種事不能一延再延。

  「初三,你覺得如何?」紀淑芬下最後通牒似地命令道。

  「就算用走的,我也會拼命趕回臺北。」小伍欣然地點頭。

  紀淑芬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咱們動物園見。」

  「等一下,初三花店可能沒開,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小伍愁眉不展,

  「我們是不期而遇,你只要在口袋裏放兩包壓歲錢就行了。」紀淑芬提醒。

  小伍喜上眉梢地說:「大恩大德,等事成之後再請你吃飯。」

  「萬一事不成,我就喝西北風?!」紀淑芬佯裝不滿地噘嘴。

  「不會的,我還是會請你吃路邊攤。」小伍拍胸保證。

  紀淑芬擔憂地問:「對了,你家人會不會反對?」

  「坦白說,我也不是我爸的親生兒子。」小伍透露道。

  他是在當兵前,才知道疼愛他的爸爸不是他生父,他和姊姊也不是同一個爸爸所生。

  他媽媽是原住民,年輕的時候因為家裏窮,不得已嫁給老芋頭,生下姊姊後就撒手人寰,留下微薄的遺產,但媽媽卻被他那可惡的生父騙財騙色;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媽媽帶著他們姊弟到南投的山上採茶,認識了種蘭花的繼父。

  繼父比媽媽還小三歲,兩人突破萬難地結成連理枝,繼父的蘭花事業蒸蒸日上,現在擴充成了南投有名的花園民宿。

  媽媽和繼父不只一次暗示他,希望他早日找到另一半,一起來學習經營民宿,如果情事進展順利,小英又不怕吃苦,他打算帶著小英和她兩個女兒,早日回到南投,讓媽媽和繼父安享晚年。

  「看不出來你媽是豪放女,你繼父是撿破爛的!」紀淑芬嘲笑道。

  小伍求饒地雙手合十。「我又不是老闆,對我說話別那麼苛刻!」

  紀淑芬難為情地吐舌。「對不起。」損人的壞毛病一時之間改不過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其實我謝謝你都來不及了。」小伍恭敬地一鞠躬。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這時,老張突然插嘴進來。

  「沒事。」兩人異口同聲,臉上同時有藏不住的快樂。

  「小英!」紀淑芬走進便利商店,囁嚅地輕呼。

  「約瑟芬!怎麼會是你?」白雲英驚訝地睜大眼睛。

  紀淑芬面帶微笑。「好久不見,你居然還能一眼認出我來!」

  白雲英打量地說:「你變漂亮了,但眼神沒變,還是那麼犀利!」

  「變漂亮的是你,前凸後翹的,害我看了好嫉妒!」紀淑芬投桃報李。

  「你真是無情,也不留美國地址給我,你怕我糾纏你不成?」白雲英埋怨。

  「當然不怕,是我剛出生的弟弟,誰哄他都哭,整天黏著我。」紀淑芬趕緊澄清。

  原本她以為她討厭害她離家出走的小嬰兒,但是一回到美國,情形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除了吃奶的時間,小嬰兒幾乎都躺在她懷裏,讓她沉浸在當姊姊的喜悅中,直到她想到要打電話給她,她已經搬了家,從此兩人失去聯絡。

  礙于現在是小英的上班時間,兩人只能閒聊到此,她就轉往隔壁的泡沫紅茶店等她下班。

  便利商店的大夜班都是由男工讀生看店,等了一個多小時,她再跟著她步行到不遠處的五層樓國宅。

  在騎樓下,一輛輛摩托車排列整齊,雖然是棟屋齡至少有二十年、又沒有電梯的老國宅,樓梯間的把手有些鐵銹,不過一階階的樓梯都有打掃過,更難得的是,沒有一家人亂放臭鞋子,住戶的品質比想像的好。

  入門之後,屋裏留了一盞小燈,小英的兩個女兒早就已經打理好自己,並且上床睡覺了,就像小英他們兄妹小時候一樣獨立。

  「請你將就一下。」白雲英從門邊的鞋櫃拿出洗到快脫皮的拖鞋。

  省去虛偽的客套,紀淑芬直截了當地說:「很抱歉,我找人打探你的遭遇。」

  「我是掃把星,希望不會把衰運傳染給你。」白雲英臉上掛著淒涼的苦笑。

  「放心,我是福星,上帝派我來把幸運分一半給你。」這個幸運就是條紅線。

  「上帝根本就不可能原諒我!」一聲哽咽,白雲英不由得悲從中來。

  「你這樣自暴自棄,伯母泉下有知會難過的。」紀淑芬指出。

  「我媽被我氣死……」一層薄霧湧上白雲英的雙眸。

  這是一段非常不堪回首的過去。

  在約瑟芬回到美國之後,媽媽工作的公司倒閉,好不容易在基隆找到新工作和住處,貧困的家境讓她耿耿於懷。

  上了國中後,她爆發了!她幻想麻雀變鳳凰,認為找個有錢人嫁,遠勝過努力讀書百倍,從此上網釣凱子,成了她生活的重心。

  她毫不在乎同學說她是拜金女,儘管媽媽和哥哥苦口婆心,但她一句也聽不進耳裏。有一次,她釣到大魚,跟開賓士車的網友見面,因為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兩人正要進賓館,被哥哥逮個正著。

  哥哥為了她打傷網友,鬧進警察局,她不但不知反省,反而罵他活該,最後這件事因為她未成年,網友撤銷傷害罪而不了了之。可是媽媽卻因此難過得生了場重病,她不僅沒乖乖地留在家裏照顧媽媽,居然還趁著媽媽熟睡跑去會網友!

  一看到網友開捷豹,她立刻跟他上床,自以為中獎,以懷孕逼他娶她,那年她才十五歲。

  媽媽在她婚後一年咽下最後一口氣,哥哥勉強讀完高中後,便開始自食其力,但她在懷第二胎時,接踵而來的壞運就像她的影子,不斷地糾纏著她,

  先是老公有外遇,再來婆家的事業始料未及地走下坡,公公意外地中風而死,婆婆把她們母女趕出家門;老公因為沒錢,外遇的女人拂袖而去,這時才回過頭來跟她們團聚,但卻經常喝酒動粗、逼她去陪酒賣笑,最後還是哥哥出面救走她們。

  偷雞不著蝕把米,這一切都是她嫌貧愛富的報應,她毫無怨言,只是一想到連累哥哥和兩個女兒跟她一起被老天爺懲罰,她的心痛到非筆墨所能形容……

  聽完陳述,紀淑芬面容嚴肅。「哭不能挽回過去的事,你要振作。」

  「我如果有你一半堅強就好了。」白雲英不勝唏噓地歎氣。

  「為了你兩個女兒,你要比我更堅強。」紀淑芬強調。

  「她們還要我儘早忘掉不愉快。」白雲英露出有女萬事足的表情。

  紀淑芬暗示地輕拍她的手。「有這麼好的女兒,你的幸福指日可待。」

  白雲英轉換心情地說:「瞧我多笨,連水都沒倒給你喝!」

  「我不渴。」紀淑芬百思不解地問:「原諒我好奇,你為什麼不離婚?」

  「他要三百萬才肯放過我,我哥正努力籌錢中。」白雲英沉重地一歎。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把錢看得比命還要重!」紀淑芬不知不覺中說溜了嘴。

  「你見過我哥了?!」白雲英眼睛一亮,從她微紅的臉頰看到隱藏不住的愛意。

  紀淑芬倒抽一口氣,有點苦惱地說:「你發誓替我保密,我才說。」

  「我發誓,洩漏風聲,下輩子罰我變豬。」白雲英高舉右手起誓。

  「我在你哥的公司做總機,但他沒認出我來,」紀淑芬坦承道。

  「他現在眼裏只認得錢的長相!」白雲英會心地微笑。

  這陣子哥哥來便利商店看她時,出現了一些異於平常的舉動,有時愁眉不展地歎氣,有時心不在焉地發呆,有時還買啤酒喝,一看就知道他有心事,問他他卻不說,此刻她終於明白他是為情所苦。

  真沒想到,哥哥居然會愛上他幼稚園時最討厭的約瑟芬?!約瑟芬也一樣,她也作夢沒想到她會愛上她幼稚園時最恨的仇人!

  真是有趣!以哥哥的牛脾氣,他對富家女避之唯恐下及,但月下老人真愛惡作劇,偏偏在他們的小指頭上系了條紅線。

  她很想撮合他們,可是她知道她只會越幫越忙,她相信以約瑟芬的鬼靈精怪,要捉住哥哥比甕中捉?還來得易如反掌。

  一想到約瑟芬將會成為她的大嫂,她猜想,他們的婚姻肯定會是——床頭吵、床尾和的情景。看來他們兩人互相是對方的俘虜,一個是嘴下敗將,一個是手下敗將,而分界點就在床。

  「我幫你出三百萬。」紀淑芬打破沉寂地建議。

  「不成,我不能平白無故拿你的錢。」白雲英一口回絕。

  「我是救急,不是救窮,你要為你兩個女兒著想。」紀淑芬強調。

  白雲英擔憂地說:「我很想,可是我無法向我哥交代錢的來源,他會生氣。」

  「就說是財神爺托夢,你買樂透彩中的。」紀淑芬早已想好天衣無縫的說辭。

  「我是那種走在路上只會踩狗屎的衰尾道人,他不會相信的。」白雲英正色道。

  「重要的是,只要你堅持,他就算不相信也拿你沒辦法。」紀淑芬極力說服。

  「就當跟未來嫂子借錢,以後再慢慢還你。」白雲英勉為其難。

  「你胡說什麼!」紀淑芬羞得滿臉通紅,眸中流露出甜蜜。

  ***

  「恭喜你!」白雲威帶著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孔。

  「也恭喜你新年快樂!」紀淑芬牛頭不對馬嘴地回應。

  「什麼時候請喝喜酒?」白雲威用腳勾了張椅子挨近她坐。

  「你想喝香檳?還是紅酒?」紀淑芬以為過年喝的酒叫喜酒。

  白雲威沒好氣地說:「我沒意見,喝什麼酒要看新郎的意思。」

  紀淑芬皺眉望著他,「新郎?!你是不是說錯了?應該是新年才對。」

  白雲威臉色一沉。「我沒說錯,我是在問你結婚的日子定好了沒有?」光是想到她跟別的男人有了結晶,他就難過得肝腸寸斷。

  他原以為她喜歡他,其實不然,她另有所愛,甚至已經到了論及婚嫁的階段,但是他不懂,她為什麼還處處表現出對他有意思的模樣?

  該死!他的胸口迸出熾烈的怒焰。他早該想通,富家女根本不可能看上窮小子,她們生來就有種目中無人的優越感,在她們的世界中,愛情不過是場貓捉老鼠的遊戲,用錢逼迫男人匍匐在腳下,是她們的樂趣,而且樂此不疲。

  像她這種從小被寵壞的任性富家女,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想得到,所以她才會一而再地挑逗他,只是為了證明她能輕而易舉地玩弄任何一個男人!一想到這,他彷佛感到有一條毒蛇正在啃噬他的心。

  他很高興自己沒成為大象腿下的受害者,不過他卻笑不出來。畢竟只要上了床,到頭來受傷最大的是她,而不是他。

  在得知她心有所屬的那一刻,他才發現他的心已是千瘡百孔,早知如此,他應該從她身上索取補償,讓她嘗到玩火自焚的痛苦滋味,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根本沒有人要跟我結婚!」紀淑芬沉重地歎口氣。

  「難道他不打算對你負起責任?!」白雲威難以置信地驚呼。

  紀淑芬一臉百思不解的茫然。「你口中的他是誰?負什麼責任?」

  「你別裝了,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白雲威以為她是羞於啟齒。

  「我真的沒有結婚的打算,至少目前是如此。」紀淑芬眼巴巴地看著他。

  「需不需要我出面幫你主持公道?」白雲威心情像坐由下而上的雲霄飛車。

  紀淑芬困惑地雙眉緊攏。「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就是把你肚子搞大的傢伙!」白雲威刻意壓低嗓音,為她保留面子。

  目光一移,她瞄到老張閃爍不定的眼神,裏面有擔憂和愧疚的複雜情緒……

  她懂了,老張是個好心的大嘴巴,他誤會那句「她有了」的話中涵義,以訛傳訛。

  從他滿載關懷的眼眸中,看到一絲深沉的痛苦掠過,一股熱流在她的胸口泛開來,全身上下的每條神經都因興奮而顫抖。

  長久以來,她守身如玉,漫長的等待和堅持全是為了與她心愛的窮小子重逢,偏偏他是如此地頑固,把她當成瘟神一般保持距離,她正愁找不到辦法勾引他,幸好老天保佑,給了她這麼難得的大好機會!

  她沒有說謊的打算,但她也不會說實話,不承認也不否認是唯一的妙計,讓他自投羅網。

  一聲喟歎,紀淑芬含糊地說:「不用了,我自己會應付。」

  「我最擅長修理不負責任的負心漢。」白雲威不放棄地自告奮勇。

  紀淑芬堅定地說:「謝謝你的好意,你還是回你家,過你的年好。」

  「屬下有難,我這個老闆不能眼睜睜地看你被人欺侮。」白雲威理直氣壯。

  「那你為什麼能欺侮我,而且還樂此不疲?」紀淑芬語帶促狹地反咬他一口。

  「你到底要不要我出手援助?」白雲威的表情嚴肅起來,但眼神卻有些狼狽。

  「萬一你的手受傷,不能工作賺錢,你會恨死我的。」紀淑芬欲迎還拒。

  白雲威深具信心地說:「就算他是柔道高手,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他有好幾個保鑣,雙拳難敵猴群。」紀淑芬面露擔憂。

  「我最喜歡教訓有錢的負心漢。」白雲威躍躍欲試似地摩拳擦掌。

  「先說好,萬一你受傷,我要照顧你。」紀淑芬保持鎮靜,不讓喜形於色。

  「這事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白雲威完全沒察覺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入圈套。

  「你不答應就算了。」紀淑芬兩手一攤,表明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這是一招險棋,他有兩種選擇,一是不管她死活,二是中計。

  她的內心一點把握也沒有,看著他咬著下唇,陷入苦思的掙扎表情,她困難地吞咽一口口水,感覺自己好像是個在路邊拉客的妓女,他的決定主宰著她的生命。

  成敗就在這一瞬間,強烈的「患失」使她眼眸潮濕發熱,她的胸部一陣緊縮,讓她幾乎無法正常呼吸。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她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的脆弱。她並不曉得她楚楚動人的模樣,激發出他天生喜歡保護女人的大男人心態,這大概就叫無心插柳柳成蔭吧?

  「好,我答應你。」凝望著她的眼眸,白雲威像被催眠般地點頭。

  「要住我家。」紀淑芬得寸進尺的要求,嘴角不經意地綻放微笑。

  「這似乎不太好吧?!」白雲威倒抽了一口氣,腦中響起危險的警告訊號。

  「我家有三張床。」看著他眼中露出猶豫,紀淑芬心一窒,趕緊解釋清楚。

  「好吧。」白雲威勉強同意,但心裏頭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失望。

  事不宜遲,紀淑芬刻不容緩地說:「他初四會來找我。」

  「找你幹什麼?」白雲威聲音緊繃地問。

  紀淑芬語帶保留地說:「當然是逼我拿掉。」

  白雲威粗暴地握拳。「這麼可惡!不揍扁他不行!」

  「說好了,不可以反悔。」紀淑芬心中湧起一陣陣的喜悅。

  「一言為定。」白雲威沒想那麼多,事實上,他現在思緒亂如麻。

  ***

  「媽媽!你聽我說!」來到大象區,小麗拉著媽媽的衣角。

  「不可以在阿姨面前咬耳朵,這樣不禮貌。」白雲英嚴肅地糾正。

  「沒關係,我知道她想說我有大象腿。」紀淑芬心裏有數,童言無忌。

  「阿姨,你怎麼知道?」小麗是小女兒,大女兒叫小美,兩個女孩個性回異。

  紀淑芬悲傷地苦笑。「阿姨從小就被一個小壞蛋嘲笑大象腿,一直到現在。」

  「要是誰敢嘲笑我,我就一拳打斷誰的門牙!」小美酷似她舅舅的翻版。

  「小美、小麗,講話不要這麼沒大沒小!」白雲英正色地警告。

  「女孩子就是要恰,長大才不會被人欺侮。」紀淑芬指出。

  白雲英眉頭輕蹙。「約瑟芬,你這是在教壞小孩。」

  「我說的是實話。」紀淑芬毫不客氣地唱反調。

  「我贊同阿姨的看法。」小美一副人小鬼大的早熟模樣。

  「我跟姊姊一樣。」小麗恰好跟白雲英小時候一樣,是個跟屁蟲。

  「小美、小麗,不可以把阿姨的話告訴舅舅。」白雲英鄭重地提醒。

  來到兒童遊戲區,小美和小麗玩起蕩秋千,紀淑芬和白雲英在一旁觀看。

  該死的小伍,遲遲不見蹤影,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紀淑芬在心中咒?著。

  人群像一窩螞蟻,他該不會是找不到她們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只能怪他們兩個沒緣分,枉費她處心積慮,安排了這一出戲。

  說句老實話,她的心已經飛到明天,小三的新男友是健身房的教練,答應要幫她教訓負心漢。

  她真是惡毒,要他下手越重越好,最好是把白雲威打得滿頭包。不過,她有特別交代,不能傷到他下半身,她的幸福全靠那個傳家寶。

  該有的道具都已經準備好了,冰箱裏有從大飯店送來的年菜,只要放進微波爐熱一下,她就能扮演賢慧;衣櫥裏有新買的薄紗睡衣,有助於她提升性感指數;還有粉紅色玫瑰花形的香精蠟燭,和一系列粉紅色的床套組合,增加羅曼蒂克氣氛。

  簡單地說,她迫不及待地期望明天——甕中捉?的大好日子。

  「辦好離婚手續了嗎?」思緒一轉,紀淑芬突然想到。

  白雲英憂喜參半地說:「好了,但我沒讓我哥知道。」

  「這麼做是對的。」紀淑芬眼睛猛地一亮。

  「真巧!在這兒遇到你,新年快樂!」小伍穿西裝打領帶。

  「他是我同事,小伍;她是小英小姐。」紀淑芬居中穿針引線。

  「你好,祝你新年快樂。」小伍脹紅了臉,整個人顯得異常緊張。

  「你也快樂。」白雲英若有所思地喃喃。「我們好像不是第一次見面……」

  小伍雙眼盛滿驚喜。「小英小姐記性真好,我們上次見面是在兩年多前,也是在這裏。」

  「當時你借了我一條手帕,我正好帶在身上。」白雲英取出撂疊工整的手帕。

  「不用還了,送給你用。」小伍堅持,但白雲英不依,紀淑芬注意到兩人的眼波在空中不斷地交會而激起的火花。

  連她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眉來眼去所隱含的意義,早已超過一見鍾情,顯然愛意早就存在,那條手帕正是愛的證物。

  在她窮追不捨的逼問之下,小伍只好從實招來——

  當初他剛來臺北,工作找得不是很順利,到動物園散心,正好遇見小英一個人坐在秋千上落淚,基於同病相憐的心態,他把手帕遞給了小英,然後就害羞地離開。

  不過,其實他並沒有走遠,只是害怕被誤會是登徒子,又擔心她會做出意想不到的傻事,於是躲在附近密切地觀察她,然後尾隨她搭上捷運,一路來到搬家公司的門口。

  那時搬家公司的玻璃門上貼著征人啟事,隔了兩天,他才硬著頭皮去應徵。

  接著是白雲英的告白——

  她說當時她正面臨要不要離開夫家的抉擇,那條手帕給了她無比的信心,讓她決定長痛不如短痛,雖然對失去父愛的兩個女兒感到歉疚,不過她們的父親從來沒給過她們父愛,離開是遲早的事。

  在哥哥那兒住了一陣子,她老公跑來大吵大鬧,甚至指控她偷人,要她拿出三百萬才肯離婚。為了讓兩個女兒安心讀書,哥哥幫她四處張羅住處和工作,從此她不再去哥哥的搬家公司,完全是因為怕她老公跟蹤。

  說完後,白雲英和小伍對看一眼,眼波交纏勾結。

  「原來你們兩個還有一段令人回味的往事啊!」紀淑芬揶揄道。

  「約瑟芬!拜託你別嘲笑我們了。」白雲英羞紅了臉,噘唇抗議。

  「小美、小麗,來跟叔叔拜年。」紀淑芬揮手招小姊妹過來領壓歲錢。

  小麗躲在白雲英身後,像只從樹後探出頭的好奇小兔。「叔叔新年快樂。」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小美顯得天不怕地不怕,直截了當地伸出手賺錢。

  「小美!你今晚要刷三次牙!」白雲英臉色丕變,厲聲斥責乞討的行為。

  紀淑芬打圓場地說:「你平常一點都不凶,怎麼今天專門凶孩子!」

  「叔叔正好有準備,一人一份壓歲錢。」小伍掏出紅包示好。

  很快地,小伍取得兩個女孩的信任,一起去玩蕩秋千。

  看他像個好爸爸似的,跟她們有說有笑,一股暖流頓時湧向白雲英的心湖。

  她一直期盼女兒們有朝一日能感受到父愛的溫暖,沒想到卻是由一個陌生人完成她的心願,此刻的心情有點複雜,除了高興之外,還有一絲絲的不安。

  不可否認地,她有兩個拖油瓶和一屁股的債務,她無法相信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笨到對她產生好感,他的出現可能只是巧合罷了;但是從他熾熱的眼神中,她看到真切的愛意,不過她的理智和感情卻矛盾地撕裂著她,幾乎要把她撕成兩半。

  令她擔憂的是,他的家人對她會有什麼看法?不難想見,他們肯定會極力反對!

  不被祝福的婚姻就像魔咒,她已經有過一次痛苦的經驗,她一方面警告自己別重蹈覆轍,一方面又強烈地渴望第二春來臨……

  紀淑芬打破沉寂地說:「郎有情,妹有意,看來是段好姻緣。」

  「我剛離婚,現在哪有心情談戀愛?」白雲英顫著唇否認。

  「那條隨身攜帶的手帕就是最大的破綻!」紀淑芬指出。

  白雲英臉頰發燙。「湊巧而已,你別胡思亂想。」

  紀淑芬咄咄逼人地說:「分明是睹物思情。」

  「也許小伍先生根本對我沒意思……」白雲英無助地歎口氣。

  「他有!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這是安排好的嗎?」紀淑芬不打自招。

  「你真雞婆,就算他對我有好感,他家人也未必會接受。」白雲英嗄聲說道。

  「這點你完全不用操心……」紀淑芬嘴角泛著微笑,對她述說小伍的身世。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5:27

 第七章

  「你醒了!」紀淑芬拖著有輪子的行李箱走進來。

  「我的頭好痛!」白雲威手按在太陽穴上,一臉痛苦。

  「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的。」紀淑芬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歉意。

  白雲威越想越生氣地說:「是他們太卑鄙!居然從背後偷襲我?!」

  「你安心的在我這兒養傷,他答應不再來騷擾我。」紀淑芬打開衣櫃。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白雲威心一窒。「你該不會答應他開出來的條件……」

  「我威脅要告他傷害罪,他嚇得屁滾尿流。」紀淑芬回過頭,促狹地眨眼。

  小三的新男友實在棒極了!帶了一些虎背熊腰的健美先生來充當打手,不過,白雲威也不賴,不虧是混過街頭的,打起架來毫不含糊:但雙拳終究難敵大軍壓境,不僅如她所願,打暈了他,還幫她把他抬到床上。

  謝過他們之後,她立刻硬塞了一顆安眠藥到他嘴裏,騙他是止痛藥,還說會打電話請醫生過來看他的傷勢,然後趁他難敵藥力睡著的時候,拿著他的鑰匙,拖著空行李箱,跳上計程車,直奔他的住處。

  她從他衣服少得可憐的衣櫃中取出換洗衣物,再回到她的住處,打算讓他住到元宵節,一起吃元宵。

  這真是個完美的計畫!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沒有罪惡感,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白癡,沒經過大腦考慮就答應她的條件。

  現在,不要說是起身下床,就算他喊救命,也不會有人聽到,這房子的隔音設備好到連槍聲都傳不出去。

  「那不是我的衣服嗎?」白雲威悠悠醒來,眼睛突地一亮。

  「我拿了你的鑰匙,從你住處帶來的。」紀淑芬坦承。

  白雲威越想越不對勁。「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掉入圈套裏?」

  「之前醫生給你吃鎮定劑,所以你現在腦袋不清。」紀淑芬謊稱。

  「醫生說我的傷勢嚴不嚴重?」看著她難過的眼神,白雲威深信不疑。

  「只要休養十天就沒事了。」紀淑芬將衣物井然有序地放好,然後走向他。

  白雲威驚駭地撐起身子。「有沒有搞錯?!這點小傷要休養十天?」

  「你快躺好,太激動對傷勢不好。」紀淑芬柔聲安撫。

  白雲威嘴硬地說:「不過是皮肉傷而已!」

  「不止,還有輕微的腦震盪。」紀淑芬加油添醋。

  「你從哪家醫院找來的蒙古大夫!」白雲威嗤之以鼻。

  紀淑芬輕推他的肩膀,示意要他躺平。「我去準備晚餐。」在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時,她已拉過羽毛被,並把被緣塞在他脖子。

  一陣暖流竄過全身,她的舉動使他想起媽媽——天底下最溫柔的女人。

  躺在生平躺過最柔軟的床上,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的賀爾蒙似乎在不斷地分泌,不過這並不代表他的大腦停止運作;種種跡象顯示,他的處境堪慮。

  頭疼欲裂和遍體鱗傷,使他像只掉人蜘蛛網的小蟲般動彈不得。

  這絕對是個陷阱!在跟她口中的負心漢見面那一刻,雙方都沒機會開口,就為了她不明原因的落淚而打了起來,到現在,他仍然不明白她打算如何面對肚中的生命?

  那個負心漢一點也不像她喜歡的類型,身材雖然魁梧,拳頭也很硬,不過卻有脂粉味,怎麼看他都像男同志,但她懷孕卻是不爭的事實。

  滿腦子的疑問加深了頭痛,此刻他根本無法再想下去,身心交瘁使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空氣中飄浮著淡雅的香味,他感覺到自己進入一個綺麗的夢境,夢裏都是她……那對令人癡迷的大眼睛在凝望著他,那張俏皮的嘴唇似笑非笑地糾纏著他,還有一絲不掛的曼妙身材喚起他的衝動,一聲粗喘,他從夢中彈坐起來。

  窗外一片幽暗,看來他睡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不過他非但不覺得神清氣爽,反而感到更疲累。

  剛才的夢真實得令他心虛,他不敢相信在自己的潛意識中,是如此地渴望扒去她的衣服,愛撫她全身上下每一時肌膚……

  驀地,門被打開,她彷佛從他夢中走出來,只不過穿了衣服。

  她推著一台古董餐車,上面放了插著紅玫瑰的花瓶,一根螺旋狀的蠟燭,同一系列的英國骨瓷盤碗,有牛排、麵包、海鮮濃湯和生菜沙拉,還有深紅色的餐巾,以及銀制的刀叉,空氣中彌漫了一股羅曼蒂克的氣氛。

  把餐巾攤開來,往他的衣領下一塞,手指如羽毛般輕拂過他的喉嚨,他立刻感覺到臉頰發燙!

  老天,他一定是中了她的蠱!他懷疑她的指縫中有蠱蟲,從他的皮膚裏鑽進來,害他渾身不對勁,特別是下半身蠢蠢欲動!

  他的心頓時跌入冰窖裏,強烈的理智警告著他——提防美人計!

  「睡得好嗎?」紀淑芬刻意投給他一個迷死人的微笑。

  「還不錯。」白雲威冷冰冰地說,擺明對她的所作所為不滿。

  紀淑芬叉起切成塊狀的牛排,哄小孩似地說:「來!嘴巴張開!」

  「我自己來,我的手又沒斷掉!」白雲威開口的同時,牛排硬被塞入。

  「好不好吃?」紀淑芬一副極需要被讚美的期待表情。

  「是餐廳大廚做的吧?」白雲威不得已地咀嚼幾口。

  「真糟糕!」紀淑芬冷不防地擰著他的耳朵。

  「你幹麼揪我的耳朵!」白雲威怒聲咆哮。

  紀淑芬睜大眼觀察。「我在檢查你的耳膜是不是有受傷?」

  「我的聽力沒問題。」白雲威推開她的手,火氣上升到喉嚨。

  「那你怎麼會沒聽見剁菜聲?」紀淑芬深受打擊似地歎了一口氣。

  他沒猜錯,餐車上的佳餚的確是從五星級飯店訂來的,不過她是不會承認的。

  為了表演佳餚是她做的,她特地拿著菜刀在砧板上又切又剁,還在手指頭上割了一條小傷痕,再用OK繃纏住,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在她賣力演出的分上,她理直氣壯地要求他美言幾句。

  白雲威不上當地說:「富家女手藝這麼好,很難教人相信!」

  「你現在知道我有做賢妻良母的本事了吧!」紀淑芬強調。

  「你打算以後怎麼辦?」白雲威轉換話題地追問。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紀淑芬拒絕回答。

  白雲威臉色凝重。「這種事不能拖。」

  紀淑芬避重就輕地說:「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雖然未婚生子不好,但扼殺生命更不好。」白雲威好心提醒。

  ***

  「你想幹什麼?」白雲威下顎緊繃。

  「我擔心你踢被子。」紀淑芬躡手躡腳地走近。

  白雲威不耐地說:「我又不是小孩,你回房去睡你的覺。」

  「我睡不著,你好像也失眠。」紀淑芬心事重重似地籲了口氣。

  看著她一臉煩惱,白雲威動了側隱之心。「你想找我聊天是不是?」

  「可以這麼說吧。」紀淑芬率性地往床上一坐,臀部刻意碰到他身側。

  雖然他的身子很快地往床裏挪移,但從窗外射進來的路燈,不難看到他眼中有一小簇的火苗竄動……

  這才是她三更半夜潛入房裏的目的!找他說話是藉口,她打的如意算盤是——主動鑽進被窩裏,製造生米煮成熟飯的機會。

  讓他療傷了兩天,這段時間她成功地扮演著護士和女傭的雙重角色;現在,該是她展現賢妻的重要關鍵!

  穿著低胸迷你睡衣,乳溝和大腿暴露在外,黑色薄紗使她的膚色看起來更加雪白可口,透明的質料讓她的曲線一覽無遺……她就不信不能瓦解他的心防!

  事實證明,這一招成功了。

  從他視線的焦點集中在她酥胸上,她知道他的克制力瀕臨潰決,為了讓他更進一步的大飽眼福,她一副出於好意地彎下腰,替他把被子的邊緣塞進身下,兩顆雪白的渾圓隨著她的舉止而顫抖,隨即聽到他發出咽口水的聲響。

  此刻,她相信他的心在旋轉,他的魂魄開始飛散,他的體內澎湃著激情。

  他快要招架不住,他快要投降了!她臉上保持著冷靜,佯裝不知道他的生理反應已到了一觸即發的險境,突然一個傾身,乳房停放在蓋住他胸膛的被子上,讓他整個人因強大的亢奮而燃燒起來。

  「你的臉好紅,會不會是發燒?」紀淑芬伸手探向他額頭。

  白雲威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她的手。「拜託你別老是動手動腳!」

  「我哪有動腳!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如你所願。」紀淑芬跨坐在他身上。

  「老天!你瘋了不成?!」白雲威分不出是不想還是不能,才會無法動彈。

  「我很正常,我只是想跟你聊天。」紀淑芬強詞奪理的硬拗。

  「那兒有椅子。」白雲威氣若遊絲地從牙縫裏迸出聲音。

  「我腳冷,不信你碰碰看。」紀淑芬雙腳往被裏鑽。

  「我去坐椅子。」白雲威努力地想撐起身體。

  紀淑芬撲身向下,雙手纏繞他的脖子。「你為什麼那麼怕我?」

  「我不是怕你,我只是希望你自愛自重。」白雲威全身像滾燙的火球。

  紀淑芬語帶挑釁地說:「你傷得那麼重,就算我想怎樣,你未必能配合找。」

  「你該不會是想逼我做現成的爸爸?!」白雲威奮力地反擊回去。

  「我沒你想得那麼惡毒!」紀淑芬眼神黯淡下來。

  白雲威充滿內疚地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我說錯話。」

  「是我自己不對,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紀淑芬悵然若失地沉吟。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才惡毒,居然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傷口上撤鹽巴?!

  看著她從他身上滑落到床邊,背對著他,雙手搗著臉,肩膀微微地顫動,很明顯的,她在哭。他情不自禁地伸開經由努力工作而鍛鏈出來的堅強手臂,緊緊地環繞著她,將她後背拉向他懷中的同時,一股熱流在他血液中沸騰起來。

  從她柔軟的嬌軀散發出來誘人的香味,使他頸間的脈搏急速跳動。平常跟她保持距離已是不容易,現在這種親密的身體接觸,讓他感受到一股勢如破竹的衝擊,幾乎將他的理智和情感狠狠地撕裂成兩半!

  他的雙手不聽使喚地在她身側來回游走,最後停留在她豐滿凸出的乳房,柔嫩的觸感使他的指頭衝動地夾住乳尖,他的喉頭迸出一聲粗喘,他為自己的欲火感到大為震驚。

  他怎麼能夠在傷害她之後,做出這麼無恥卑劣的勾當?深吸一口氣,他使出渾身的力氣抽回意猶未盡的手指。

  他的靈魂深處強烈地渴求和她融為一體,但他做不出來,因為她有了別的男人的骨肉。

  「你很討厭我是不是?」紀淑芬轉過身,雙眸盈滿激情。

  「沒有,但你找錯安撫你的物件。」白雲威冷酷地說,嗓音卻沙啞。

  「我沒找錯,是你沒發現我早就愛上你了。」紀淑芬坦然地示愛。

  白雲威指責道:「你如果真的愛我,你就不會跟別的男人上床!」

  「其實你是第一個上我床的男人。」紀淑芬右手往下一握。

  「管好你的手!」在欲望的煎熬下,白雲威惱羞成怒。

  「你想要我,就是最好的證明。」紀淑芬了然於心。

  「男人本來就是衝動的動物。」白雲威狡辯。

  紀淑芬渴望地逼近他。「求你吻我。」

  「不行,會鑄成大錯。」白雲威脖子僵硬地及時別過臉。

  「一個吻就好了。」紀淑芬苦苦哀求,柔唇在他臉上來回摩挲。

  「你很煩!」白雲威大叫一聲,猛力地推開她,臉頰上紅雲密佈。

  紀淑芬不死心,再次跨坐在他身上。「我就是喜歡煩你。」

  「你保證吻過後就乖乖去睡覺。」白雲威有條件的答應。

  「我發誓,吻過後我就乖乖地合上眼。」紀淑芬語帶保留的玄機。

  他只看見她右手高舉,卻沒發現她左手藏在背後,食指和中指比出反悔的交叉。

  捧著她的臉頰,原本他打算只是蜻蜒點水式的淺吻,但當他的舌滑入她口中,溫暖的芬芳使他迷失、使他沉醉,他饑渴得像一隻剛學會采花蜜的蜜蜂,吸吮著她的唇,從溫柔漸到野蠻,仿佛要吞噬她一般。

  隔著薄如蟬翼的睡衣,挺立的乳尖頂著他的胸膛,仿佛要逃離監獄,突破重重包圍的犯人,不斷地向他心中的厚牆進攻!他大口地喘著氣,長著繭的雙手像被催眠似地探了進去,肆無忌憚地揉捏高聳而懇求他愛撫的美麗花蕾。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強烈的生理需求存在,他也從不知道快樂是可以無止盡的。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在寂寞而辛苦的人生旅程中,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與她結合的瘋狂想法,充斥著他全身上下每一條神經,和每一個細胞。

  但他猶豫了。

  他需要多一點的時間,考慮是不是要接受她腹中的種?

  最後,不顧她的抗議,他依依不捨地在她的頸部留下一串綿長濕潤的吻痕,然後用力抽回雙手,壓制在脊椎下,清了清喉嚨裏餘波蕩漾的激情,下逐客令似地說:「你該去睡覺了!」

  「我已經合上眼睛,努力在睡了。」紀淑芬反而鑽進被子裏。

  白雲威不悅地拉長了臉。「我說的是回你房間去睡覺。」

  「這兒就是我的房間。」紀淑芬促狹地揶揄。

  「你賴皮!」白雲威氣唬唬地咬牙切齒。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紀淑芬打著呵欠。

  「太過分了!」白雲威暴跳如雷。「你別忘了你對天發過誓!」

  「我累了一天,你又有傷在身,不會有事的。」紀淑芬合上眼皮。

  「你敢說你心裏不期望有事發生?!」白雲威捉住她肩膀,用力搖晃。

  「你會這麼說,莫非你比我更希望發生那種事?」紀淑芬反咬他一口。

  白雲威義憤填膺地說:「我當然不希望,你別以為你可以激怒我!」

  「難道你一次也沒想要過?」紀淑芬以熾熱的雙眸盯著他。

  「想要什麼?」白雲威以瞠目怒視回瞪她。

  紀淑芬言簡意賅地說:「我。」

  除非她是死人,她才可能感覺不到剛才的吻帶給他多大的影響力!

  他身體的反應比她想像的還要激烈許多,他的手早已超出道德的界線,在她的胸部又搓又揉,簡直把她當成掉在洗衣機裏的衣服……她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令人興奮的一吻,熱血撞擊著她的耳膜,一顆心狂野地跳動。

  但她不懂、他為什麼不對他自己誠實一點?為什麼他不肯向籠罩在他們之間的情焰屈服?以男人的立場,一夜風流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損失可言,他幹麼非要多此一舉地反抗不可?

  如果說是為了她肚子裏的誤會,那麼她會明白地告訴他不用擔心,她不會逼他娶她。

  事實上,她已經無法再愛任何一個男人,在六歲那年,她就決定今生只愛他這個窮小子,而她現在想要的是,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他。

  她不想在人生走到進棺材的那一刻,埋葬的是老處女之身。

  「我對你毫無‘性’趣。」白雲威虛張聲勢地大吼。

  「你在說謊。」紀淑芬戳破似地冷笑。

  「沒有。」白雲威咬緊下顎,幾乎快把牙齒咬碎。

  紀淑芬四兩撥千斤地說:「那你就不用擔心我躺在你旁邊。」

  「你不走,我走。」白雲威氣得頭頂冒出青煙,忿忿地掀開被子。

  「不許離開我!」紀淑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身壓在他身上。

  「你別老是壓在我身上!」白雲威高舉著拳頭,一副要打她的兇狠模樣。

  「我要你,就這一次。」紀淑芬語氣堅定,外加手腳並用,雙管齊下。

  「不行,我不能讓你得寸進尺。」白雲威顫著唇,拒絕得很無力。

  紀淑芬俯低頭吻他。「就這一次,我保證不會逼你負責。」

  「你幹麼要作踐自己?」白雲威喘不過氣似的呢喃。

  「我說過我愛你,求你成全我。」紀淑芬哀求道。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下,睡衣突然從她的雙肩快速地滑落下去。

  這時,他的體內立刻燃起另一股新的欲火,看著那對白皙飽滿的乳房彈了出來,在他熱情的注視下,粉紅色的花蕾變得緊縮而挺立,似乎在懇求他愛撫……他完全投降了,在失魂顛倒的情況下,伸手捧住那對誘人的蜜桃。

  腰一挺,撐起上半身,將盛開的花蕾含入嘴裏,迫不及待地品嘗著。

  他的舌尖溫柔地在嬌嫩的肌膚上畫圓圈,牙齒輕輕地刮過堅硬的頂端咬齧。

  飽嘗她的甜蜜之後,四目交纏,在半空中迸出顯而易見的火花。他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迫切的渴望使他的手順著平滑的小腹而下,當他覆蓋在她濕熱的幽密時,他清楚地看到她跟中有一閃而逝的狡黠,但他已經無法自拔。

  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旋轉,她的吟哦一次比一次悅耳。

  他像是躺在烈陽當空的沙漠裏,全身上下被巨大的熱流包圍,渴得半死的迷路羔羊,而她則是一片水草豐富的綠洲!只有她才能解救他,狂野的奔騰瞬間集中在手指上,猛烈的節奏使她瘋狂,使她忘情地?喊,嬌軀開始搖搖欲墜。

  一個突然的後仰,她整個人翻滾到床邊,像只跳出水面的魚,雙唇微啟,身體不停地顫抖,欲仙欲死地掙扎著,他趕緊把握這一絲的時間,快速褪去他身上的衣服,並順便脫去纏在她腰間縐成一團的睡衣。

  「老天!你這是在折磨我!」白雲威分開她雙腿而坐。

  「是愛你才對!」紀淑芬如夢囈般低喃,但雙眸充滿愛意。

  白雲威撥開被汗水遮住她眼睛的發絲。「我想我控制不住了!」

  「我要你,現在。」紀淑芬雙手強而有力地圈住他的脖子,拉近距離。

  「你現在想後悔也來不及了。」白雲威吻著她的耳垂,吹拂著濃濃的熱氣。

  「我不會後悔,永遠不會。」紀淑芬倒是擔憂他會後悔莫及。

  「你真美……」白雲威愛撫著她柔嫩雪白的肌膚。

  紀淑芬眸光含淚閃爍。「謝謝你,這是你第一次讚美我。」

  「我老實告訴你,我從來沒嫌過你的大象腿。」白雲威明白表示。

  「說你愛我,就算是騙我也沒關係。」紀淑芬喉頭一窒,哽咽地要求。

  「我愛你。」白雲威脫口而出的同時,嘴角泛起真誠的微笑。

  這種甜言蜜語,他原以為要鼓起勇氣才說得出口,沒想到居然輕而易舉就從心靈深處跑了出來,而且說出來之後,他一點也不覺得是謊言,他甚至感覺到自己仿佛像從鐵籠裏掙脫出來的猛獸,全身充滿自由的喜悅。

  真相在他腦中逐漸成形,他終於明白,他是全心全意地深愛她!

  他已經不需要考慮要不要撫養她腹中的小生命,因為他打從心裏願意接納那個孩子,並且視如己出。

  他從來沒有如此需要過一個女人,也從來不曾害怕過失去一個女人。

  失去媽媽時,他有好一陣子食不下嚥,暴瘦十公斤,整個人像根火柴;但他無法想像沒有她、沒有愛的日子,以後漫長的歲月他會變成怎樣?一想到這,他像是擔心她會從他懷中變不見似的,緊抱著住她的嬌軀。

  「我也愛你,而且好愛好愛你。」紀淑芬忍住痛楚說。

  「我要進去了……」白雲威突然一個挺腰,很快地又煞車。

  看著他臉色瞬間蒼白,紀淑芬百思不解地蹙眉。「有什麼不對?」

  「你是處女!」白雲威明顯地感覺到她體內有一層薄膜,阻擋在其間。

  「不許你停止!」紀淑芬拱起臀部,往前挺進,迎向他停滯的男性象徵。

  ***

  「你這個騙子!」白雲威怒不可遏。

  「是你自己誤信老張的話!」紀淑芬一臉無辜。

  「你明明說你有了!」白雲威的唇不層地扭曲起來。

  紀淑芬澄清地說:「我是跟小伍說,我有了辦法幫他追求真愛。」

  「打我的那些人,是你找來的臨時演員對不對?」白雲威指證歷歷。

  「對,因為我愛你,我希望能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紀淑芬坦言不諱。

  愛是至高無上的神聖字眼,但從騙子口中說出來,簡直是不可饒恕的冒瀆。

  他早該知道,打從一開始她就在欺騙他!只有找不到工作,又沒有一技之長的人才會屈就小公司,她不需要工作就有花不完的錢,沒道理要這樣委屈自己。

  在他看來,她的腦袋裏肯定裝了某種不可告人的邪惡目的!

  仔細回想,她原本是來找碴的,不停地掛斷客戶的電話,客氣時說人打錯電話,不客氣時就罵人笨蛋,害他公司差點關門大吉,直到被他戳破,她才改變態度。但他確信她不是真心改邪歸正,而是另想別的辦法對付他。

  今晚的纏綿,只不過是意外的擦槍走火;她早就看穿他喜歡她,為了陷他萬劫不復,精心安排了這場騙局。

  不知羞恥地拿床當戰場、拿身體當工具、拿愛情當武器,不惜任何代價拿自己一生幸福作賭注的女人,是什麼樣的女人?

  太可怕了!她比他想像的更加可怕!

  憤怒在他胸口如驚濤駭浪,使他雙頰染成血紅一片。他真想揍她,但打女人不是他的嗜好,他只好克制地緊握拳頭,任由指甲刺進掌心,刺得他皮破血流,不過疼痛同時也令他異常的清醒。

  「就算是我誤會,你也應該解釋清楚。」白雲威言之鑿鑿。

  「關於這一點,我承認是我錯,對不起。」紀淑芬露出乞求原諒的神色。

  「光用一句對不起就想了事,門兒都沒有。」白雲威從鼻裏迸出冷哼。

  「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做?下跪,還是自殺?」紀淑芬臉色刷白。

  「別拿死來威脅我,我不會可憐你的。」白雲威不為所動。

  紀淑芬大聲辯護。「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我是因為……」

  「你沒資格說那個字!」白雲威冷酷地打斷她的話。

  「我是真心的。」紀淑芬低聲喃喃。

  「你還欺騙了我什麼?」白雲威氣勢咄咄逼人。

  「沒有。」紀淑芬虛弱地搖頭,看在他眼中像是心虛。

  「一定不止如此,你一定還瞞了我什麼事!」白雲威狂吼。

  紀淑芬忍不住地大聲質問:「你呢?難道你沒有欺騙我嗎?」

  白雲威驕傲地抬高下巴。「我做人向來誠實,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自欺欺人!你明明是愛我的,你敢否認嗎?」紀淑芬惱火地指出。

  從他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這是最好的保證!她的心情頓時轉憂為喜。

  她知道短時間之內,以他剛硬如鐵的個性,不可能立刻原諒她,存在他們之間的裂隙,已經在剛才的纏綿悱惻徹底的瓦解,只是他還不願意面對和承認罷了。

  在她體內,不僅還殘留著他的熱流,她還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愛的余溫。如果他不愛她,他大可以在被迫衝破那一層薄膜之後退出去,可是他沒有,他反而以溫柔的旋律前進,迷失沉溺在狂喜中。

  更何況,犯錯一次或許還能歸咎于一時衝動,但在同一個夜晚連續兩次巫山雲雨,就算是天底下口才最棒的男人,恐怕也無法找到重蹈覆轍的藉口。這只有一種解釋——他情不自禁地愛她,不只是身心,還包括靈魂。

  看著他心煩地燃起一根煙,拿起桌上的水杯當成煙灰缸使用,一縷薄薄的白煙冉冉飄到半空中,他只吸了一口,那張俊臉便陷入苦思的模樣,連香煙快燒到手指都渾然不覺。

  她從他指間取走煙蒂,扔進水杯裏。

  白雲威倔強地說:「窮小子和富家女,門不當戶不對。」

  「你搞清楚,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要嫁你。」紀淑芬提醒道。

  「少裝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白雲威自作聰明地反詰。

  紀淑芬正色地說:「法律又沒規定女人非要嫁給擁有她第一次的男人!」

  「那你要什麼?」白雲威撇了撇嘴角,表示不信任她的說辭。

  紀淑芬演技逼真地說:「我要的不是丈夫,而是情人。」

  「只有妓女才會隨便跟男人上床!」白雲威譏諷道。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她的心,她抬起手,奮力往他臉頰摑下去!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浮現紅印,她毫不後悔。

  他活該!誰教他要說出那麼無禮的話傷害她……但她的眼中卻閃著淚光,那一巴掌雖然澆熄怒火,卻也帶給她更大的痛楚。

  她彷佛聽到她的心正在大聲哀嚎,不過她拒絕讓淚水淌流,反而是以無比堅強的冷眸望著他殺氣騰騰的厲眸。

  他的下顎青筋暴突,彷佛快把牙齒咬碎似的,一陣顫慄貫穿四肢百骸,她開始擔憂他會不會出手揍她一頓?

  如果他真的動手,那麼維繫他們之間的愛將從此清失……

  「被我說中,所以你才惱羞成怒是不是?」白雲威努力壓制怒火。

  「不是,你遺漏了一個重要因素……」紀淑芬松了一口氣地解釋。

  「你的意思是,你看中的是我的身體?」白雲威臉上立刻有如烏雲籠罩。

  紀淑芬翻了翻眼皮。「你想到哪里去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可惡的女人!你居然當我是牛郎!?」白雲威的思緒鑽進牛角尖裏。

  「我沒說要付錢,我付出的是感情。」紀淑芬斬釘截鐵地糾正他。

  白雲威嗤之以鼻地說:「讓我明白的告訴你,我不稀罕你付出的是什麼。」

  「反正我已經說了,我不會要你負責的。」紀淑芬以退為進。

  聽到這句話,他應該高興的去買鞭炮來慶祝才對,可是他強烈地感到自尊心被她踩在腳下!這個墮落的女人,嘴巴說愛他,其實要的卻是性,他無法忍受自己只是讓她泄欲用的公仔娃娃。

  事實上,他期待她像天底下的女人一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男人不要拋棄它們,可是她卻背道而行。難道她是嫌他做愛的技巧不夠好?!如果真是如此,這比她剛才打他一巴掌,更令他悲憤不已!

  他忿忿地跳下床,顧不得光著屁股,撿拾地上散落的衣服。

  「我本來就不打算娶你,你別指望我良心不安。」白雲威虛張聲勢。

  「你放心,我是不婚主義。」紀淑芬一副求之不得、謝天謝地的模樣。

  「萬一你懷孕,我是不會認帳的。」白雲威猛地回過頭,惡毒地補上一刀。

  紀淑芬無所謂似地聳肩。「到時我會告訴孩子,他爸爸在西天。」

  「你真惡毒!居然詛咒我死?!」白雲威氣急敗壞地跺腳。

  「我不想跟你吵架。」紀淑芬雙手搗著耳朵。

  「你被開除了。」白雲威使出殺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5:55

 第八章

  「淑芬怎麼還沒來上班?」老張按捺不住地問。

  「她不幹了,我妹妹會來接替她的工作。」白雲威直截了當的回答。

  看他一臉鐵青,小伍不知好歹地鼓起勇氣問:「發生什麼事了?」

  白雲威目光一掃,像支淬毒的利箭射了出去。「你幹麼那麼關心她?」

  「基於同事情誼,沒有其他意思。」小伍輕描淡寫似的解釋。

  「你脖子上怎麼有草莓?」白雲威眯細眼睛打量。

  「我談戀愛了。」小伍露出幸福的笑容。

  「跟誰?」白雲威口氣像吃了火藥,滿臉的猜疑和妒忌。

  「個人私事,恕不奉告。」小伍抿著唇線,拒絕透露半點口風。

  會不會是那個水性楊花的大象腿?他被這個想法嚇到,心緊擰了一下。

  她這麼快就轉移目標,不再對他勾勾纏,他強迫自己當成好事看待,但他全身上下卻沒有解脫的感覺,反而是再一次感到遭逢莫大的打擊……一想到小伍享受她那誘人的胴體,他真想沖到小伍面前,掐住他可惡的脖子!但他的大腦卻在回味那一晚的纏綿。

  她的柔唇,她的酥胸、她的三角地帶,突如其來的亢奮使他心跳如擂鼓。

  從離開她家的那一刻到現在,他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賴在她床上,夜晚撫摸她的嬌軀,早上在她身旁醒來。

  為什麼他會沉迷她的甜蜜而不能自拔?難道他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毫無疑問地,他傻到以為見不到她就能恢復正常生活,可是他的心並不允許他再過那種孤單的人生。

  他不知道對她的情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為什麼會陷得那麼深?就算他現在想忘掉她,也已經來不及收回,何況他其實並不想收回。

  一聲輕喚打斷他混亂的思緒——

  「哥,很抱歉,我來晚了。」是白雲英。

  「在公司要叫我老闆。」白雲威擺起六親不認的嚴肅臉孔。

  掛在白雲英嘴角的微笑頓時僵在臉上。「老闆,對不起。」

  「我跟你介紹,老張、小伍和小洪。」白雲威敷衍了事。

  「大家好,我叫白雲英。」白雲英熱切地打招呼。

  白雲威眼尖地問:「你的脖子上怎麼有草莓?」

  「不關你的事,老闆。」白雲英羞紅了臉。

  「你該不會跟那個混蛋和好了?!」白雲威暴跳如雷。

  白雲英深吸一口氣,以平穩的語調說:「我跟他離婚了。」

  「你哪來的錢付離婚金?」白雲威眉頭皺起來,目光如寒冰。

  對他說謊,不只是良心不安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會采信!

  昨晚他陰陽怪氣地跑到便利商店,強迫她辭職,卻不說理由,直覺告訴她,他跟約瑟芬鬧翻了。她打電話向約瑟芬求證,電話始終沒人接,在狀況不明下,她需要一點時間思索該怎麼說,才不會弄巧成拙?

  從他等得不耐煩的表情中,她清楚地看見他眸裏有一絲痛楚;她有十足的把握,這種痛楚是失戀引起的。

  太好了!這表示他喜歡約瑟芬,此刻的心情正因為自己搞砸了而懊悔不已,趁這個機會,她乾脆實話實說,試探他反應如何?

  白雲英強而有力地說:「我不打算騙你是用樂透彩獎金付的。」

  「是誰付的?你的新男朋友?」白雲威追根究柢地問。

  白雲英聚精會神地注視他的眼神。「約瑟芬。」

  「你什麼時候跟她見了面?」白雲威感到納悶。

  「你早跟她見面了,但你沒認出她。」白雲英明白指出。

  「她……」白雲威恍然大悟,滿眼驚惶失措。「難道她是紀淑芬!」

  「沒錯,大象腿。」一個彈指,白雲英笑得很開心。「你都這麼叫她!」

  「你用她的錢?!你真是可恥又可惡!」白雲威拉長了臉,怒火從喉裏噴出來。

  白雲英理直氣壯地說:「朋友有通財之義,更何況她是我未來的大嫂!」

  「住口!」白雲威分不清是生氣還是心虛,使他脹紅了臉。

  「以後我會還淑芬的,老闆。」小伍突然挺身而出。

  「我家的事,沒你插嘴的餘地。」白雲威強調。

  「我和雲英打算結婚。」小伍語帶深情。

  現在是什麼狀況?!

  白雲威一時之間如墜五里霧裏,看了眼雲英,又看了眼小伍,兩人脖子上同時種了鮮紅欲滴的草莓,這種巧合只有一種解釋——顯然他們瞞著他秘密交往了一陣子。

  奇怪的是,為何他會有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小伍的戀人不是她,是雲英,他因此而欣喜若狂,但他卻已經斬斷了情絲……

  這件事不必明說,從她沒來上班,相信大家都猜得到;為了面子,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話,他必須想個辦法轉移焦點。

  「你對雲英是真心的嗎?」白雲威正色地問。

  「當然,我可以對天發誓。」小伍高舉右手起誓。

  「我也是男人,我哪會不知道男人發誓有沒有實效!」

  「只要大哥不反對,我願意現在就跟雲英去法院公證結婚。」

  「不急,我需要時間觀察你的誠意。」白雲威雞蛋裏挑骨頭地阻止。

  他刁難的語氣,讓白雲英心裏不是滋味。「你該不會是嫉妒我們相愛?!」

  「上班時間,不准公開談情說愛的規矩,你們最好記清楚。」白雲威指出。

  「好酸哦!是誰打翻醋?子?」白雲英調皮地捏著鼻子,語帶促狹。

  「注意你的措辭,以下犯上是要不得的。」白雲威對號入座。

  白雲英嘲笑地說:「可憐,羡慕別人有情,自己卻要裝無情。」

  「你被開除了!」白雲威惱蓋成怒地大發雷霆。

  ***

  「小英,你怎麼沒去公司上班?」紀淑芬訝然地問。

  「第一天就被老闆開除。」白雲英顯得若無其事。

  「怎麼會?」紀淑芬走進廚房,端出一杯咖啡。

  白雲英點了點頭道謝。「他吃到炸藥。」

  「到底是什麼事?」紀淑芬身雖在家,心卻在公司。

  「被我拆穿他愛你,惱羞成怒。」白雲英啜了口咖啡。

  聽到這句話,她毫不意外,不過胸口彷佛有成群的蝴蝶在飛舞。

  十天了,他狠心拋下她,不理不睬,但她相信他跟她一樣想念過去的美好時光。她並不懷疑他仍然愛她,只是她無法確定他還要生氣多久,才能收起固執的骨氣,回頭來找她?

  她甚至想自己先打破僵局,求他寬恕,可是小三極力阻止她衝動。

  小三的戀愛史如果寫成書,足以媲美金賽博士的性學百科全書,成為專治戀愛疑難雜症的寶典。小三擁有男兒身和女人心,比任何人都更瞭解愛情邏輯,簡單地說,就是投懷送抱的女人,在男人心目中,不值一塊錢。

  要成為價值連城的女人,只有一個方法——姿勢要比男人更高傲。

  這句話讓她有醍醐灌頂的感覺,她總算明白她犯的錯,在於床上的姿勢不對,應該是女上男下,這樣他才會珍惜她。

  她現在只能等待下一次結合為一的機會,讓他體驗到天旋地轉的高潮,再也捨不得離開她的床!但是,眼前最讓她放心不下的,是公司的營運怎麼辦?

  「你離開公司,誰接電話?」紀淑芬擔憂地輕蹙雙眉。

  白雲英沒心沒肝地說:「他本事大,用不著你操心。」

  紀淑芬突然眼睛一亮。「看來你跟小伍進展的速度比光速還快!」

  「沒你快,我們只到脖子,不像你遍及全身。」白雲英了然於心。

  「我現在是遍體鱗傷,這樣說比較正確。」紀淑芬一臉沉痛地歎口氣。

  「過幾天,他就會來向你求饒了。」白雲英柔聲安撫。

  紀淑芬憔悴地說:「我擔心他一輩子都不會來。」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白雲英鼓勵道。

  「我對他沒信心。」紀淑芬喉嚨一梗。

  「要不要我打電話嚇他?說你割腕……」白雲英建議。

  「不要!」紀淑芬急忙打斷她的話。「我不要他嚇出心臟病!」

  「我開玩笑的,不過你比我想像的更愛我哥!」白雲英挖苦地竊笑。

  「不說他了,你跟小伍何時請我喝喜酒?」紀淑芬深具技巧地轉移話題。

  「很難……」白雲英投給她一個悲傷的苦笑,然後向她解釋,從白雲威剛才的反應看來,結婚這件事恐怕要秉持長幼有序的規矩,先喝做哥哥的喜酒,才會輪到她這個做妹妹的請客。

  總而言之,紀淑芬會比她先穿上白紗禮服,好處是,她可以省下一筆錢,直接跟她借白紗禮服穿。

  節儉的美德,她不僅學會,而且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一籌。

  就在她們兩個互相取笑之際,門鈴聲冷不防地響起,兩人面面相覷。

  「你猜是誰在按門鈴?」白雲英黑亮的眼珠,骨碌碌地溜了一圈。

  「大概是我朋友。」紀淑芬猜是小三,不過她心中期望是別人。

  「你臉紅了!」白雲英促狹地嘲笑她的臉頰洩漏了心事。

  紀淑芬雙手合十顫抖地懇求。「拜託你去開門!」

  「好吧!就讓我去芝麻開門!」白雲英起身。

  「如果是你哥,就說我不見他。」紀淑芬補充地說。

  白雲英飛快地打開門。「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是小伍。」

  看著他們手牽手走近,紀淑芬一臉的不悅。「你跑來這兒幹麼?」

  「我也被開除了。」小伍和雲英肩腳相倚相偎地坐一起,狀似甜蜜。

  「怎麼回事?」紀淑芬心一妒,想去拿掃把出來,做出棒打鴛鴦的惡行。

  「他簡直像只瘋狗似的,見人就咬……」背著當事人,小伍毫不客氣地說壞話。

  事情是這樣的。小英走後沒多久,他看老闆大人叼著煙,一根接一根地抽,好心提醒他煙抽太凶會致癌,應該要適而可止,更何況抽煙不能解決事情,解鈴還需系鈴人,最好是他親自來這兒一趙,化解歧見。

  沒想到好心被雷劈,被老闆大人狠狠地數落了一頓,時間長達一個小時,中間完全沒有他說話的分。

  看著他嘴巴拼命地張張合合,他猛然發現他舌頭好長,而且還有駱駝的習性,說那麼多話,嘴不酸,喉不渴,反倒是他聽了耳朵痛。

  不過,從他莫名其妙的火氣看來,他的確是愛她愛到抓狂的地步。

  聽他說了那麼多,只有最後這一句話才是她要的,其他都是廢話。

  謝天謝地,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她應該趕快去找小三,吹洗秀髮,化個淡妝,噴些香水,換一套性感的家居服,做好迎接他的準備!可是眼前有兩個超大電燈泡,屁股黏在沙發上,四目忘我地含情脈脈交纏著。

  什麼嘛!真是不夠朋友,居然把她家當成愛情聯誼廳?!再這麼下去,天雷勾動地火,他們遲早會跑到地床上做愛做的事!

  她的床向來不外借的,要保留給自己做愛做的事,以備不時之需。

  「他是說氣話,你不要當真,快回公司去。」紀淑芬若有似無地催促。

  「除非他來求我,否則我絕不低頭。」小伍不知死活地拿喬。

  紀淑芬耳提面命道:「他是你未來的大舅子,跟他嘔氣對你沒好處。」

  「他這樣對你,你還處處為他著想,可見愛情真偉大。」小伍由衷地感到敬佩。

  「少囉嗦!快給我滾回公司去上班!」紀淑芬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小伍這時才恍然大悟。「我偏要留下來談情說愛,讓你看了心痛!」

  「你是不是想念被大象腿踹傷的滋味?」紀淑芬怒?。

  「有人在按門鈴,我去開門。」小伍趕緊落荒而逃。「老闆大人!」打開門後,他不禁高聲驚呼。

  「你來幹什麼?」紀淑芬面無表情,演戲是也。

  「我是來找我的屬下的。」白雲威強而有力地指出。

  紀淑芬目光冷得令人不寒而慄。「這裏沒有你的屬下。」

  「雲英、小伍,你們還不快回公司上班!」白雲威一聲喝令。

  「是,老闆大人。」雲英和小伍十指交纏,對她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就在他們關上門之後,空氣中頓時彌漫了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緊張氣氛。

  他來幹什麼?他的神情就像是來捉逃犯的員警,如果真是這樣,他的任務已經達成,但他卻依然杵在原地,不進不退,彷佛地毯上佈滿地雷,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他越是呆滯,臉部線條越顯得緊繃。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乖得像只狗似地匍匐在大象腿下?

  眼神一瞟,這才注意到他穿著黑色絲質襯衫,從上面數來有三個扣子沒扣,亂性感、亂迷人的!一股熱流在她小腹裏奔竄。

  他是有意誘惑她,她感到乳尖挺立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衝破胸罩的束縛,渴望他修長的手指快來愛撫。

  在沒得到她要的答案以前,她喃喃地祈求老天爺賜給她強大的自製力。

  「喂!你怎麼還不滾?」紀淑芬以冷酷的聲音下逐客令。

  白雲威咬著下唇,咕噥地說:「我有話對你說。」

  「你只有五分鐘的時間。」紀淑芬對表計時。

  「謝謝你幫小英脫離苦海。」好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開場白。

  「不客氣。」紀淑芬難掩失望,腸子都被他氣到打結。

  「你最近好嗎?」白雲威裝模作樣地保持冷靜。

  「很好。」紀淑芬臉上的微笑如曇花一現。

  白雲威傻呼呼地問:「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問我?」

  「沒有。」紀淑芬雙臂在胸前交叉,眸中有一小簇怒火。

  白雲威歎了口氣,滿臉的沮喪。「我想我該回公司上班了。」

  「再見。」紀淑芬真想拜黃飛鴻為師,使出無影腳把他踹到天涯海角。

  「我真的要走了。」白雲威黯然神傷地轉過身,但雙腳卻遲遲沒跨出一步。

  「Bye!」紀淑芬換用英文說,而且語氣顯得不耐煩,

  「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面。」白雲威欲走還留。

  「莎喲娜拉。」這次用日文炫耀一番。

  「難道你都不想挽留我?!」白雲威突地大吼。

  「要我抱你的大腿?!你作夢!」紀淑芬比他吼得更大聲。

  「好吧,那換我來抱你的大象腿就是了。」白雲威一個旋足。

  她一眼就洞悉他的企圓,而且有足夠的時間逃脫,但她卻不動如山。

  不出意料地,他堅強的雙臂鑽進她腿下,彷佛她是根羽毛,輕而易舉地將她捧在懷中,她一副反應遲鈍的樣子,屁股扭一扭,小腿踢一踢,有氣無力地掙扎……

  其實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增加身體的接觸和摩擦生熱(熱情的熱),因為她怕有前科紀錄的他會反悔。

  上次他只進到一半就想草草結束,若不是她效法豬八戒進屠宰場的犧牲精神,主動獻身,到現在她還是半個處女—這十天來,她過的就不會是躺在被窩裏回味無窮的日子,而是咬著棉被痛哭。

  很快地來到臥房,幸好她忘了關門,讓他用腳就能推開門。

  現在到了該表演驚悸的時候,表明她是被霸王硬上弓——

  「你想幹什麼?」紀淑芬粗喘著氣尖叫。

  「到你床上跟你親熱。」白雲威說。

  「不要臉!」紀淑芬被放到床上。

  白雲威立刻撲身壓制她。「求你別再演戲了!」

  「別碰我!」紀淑芬反抗地槌打他的胸膛,結果當然是無濟於事。

  「你明明想要我。」白雲威一手撫摸雙峰,一手滑到兩腿之間。

  「我沒有,你少自以為是!」甜蜜的折磨使她情不自禁地張開迎接。

  「小野貓,我很清楚你的反應。」黏膩蜜液如溫泉湧了出來。

  「住手!你快住手!」他的話讓她生氣,使出全力捉住他的手。

  白雲威狂野地抽動手指的節奏。「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紀淑芬夾緊腿。「你用強硬的手段逼我就範,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痛你,我只是太愛你了。」白雲威脫口而出。

  能夠大聲地說出事實,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也讓她緊繃的雙腿放開。他這時才明白他有多笨!

  他抗拒她、他傷害她,完全是因為他太愛她了,愛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真是沒膽,怕失去她才不敢表露心跡。

  一直以來,他壓根兒就不相信愛情,過去那幾段無疾而終的戀情,那些女人並不是因為他沒錢才離開他,而是她們感覺不到他的愛意,原來他的心早就被一個叫約瑟芬的小女孩佔領,這就是他無法愛其他女生,最初也是最終的答案。

  如果有前世,他和她肯定共坐在三生石上,對著天立下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誓言,所以他們才會在六、七歲的年齡,就懵惜懂懂地認定對方是彼此的歸宿,縱然兩人曾經抵抗過,但命中註定他們不能分割開來。

  雖然他們不是連體嬰,不過他們比連體嬰更加相互依賴。

  「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紀淑芬躺進他懷中,撒嬌地要求。

  「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白雲威心猿意馬,快速褪去她的衣服。

  「你不擔心別人笑你癩蝦蟆吃天鵝肉?」紀淑芬拱起下半身配合他。

  白雲威傾身吻她額頭。「娶個有錢老婆,減少三十年奮鬥,何樂而不為?!」

  「這麼說,你是為了錢才娶我?」紀淑芬吹毛求疵地嘟著唇。

  白雲威緊摟著她。「你就別再挑我不擅言辭的毛病了!」

  紀淑芬手指插進他發裏。「你這張嘴,是我所見過最惡毒的嘴!」

  「除了惡毒之外,我的嘴最大的優點是溫柔。」白雲威開啟她的唇辦。

  「等一下,我要高高在上。」小三的話言猶在耳,姿勢可以增強愛情指數。

  「遵命,老婆大人。」白雲威雙腿夾住她腰際,一個翻身,立刻展開進行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46:24

 尾聲

  「我早就知道了!」一抹賊笑掛在嶽靖儷的嘴角。

  「靖儷姊,你知道什麼?」紀淑芬帶著喜餅來拜訪她。

  嶽靖儷口無遮攔地說:「你們兩個,肯定是先上車後補票。」

  紀淑芬羞紅了臉。「都怪他,小器到連保險套都捨不得買。」

  「你有錢買,你卻不買,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嶽靖儷指出。

  「念在我幫你牽紅線的分上,你就行行好,別再對我吐槽了。」紀淑芬求饒道。

  「把我爸媽偷拿去美國送給你的刺繡圖還給我,我就守口如瓶。」嶽靖儷說。

  「沒問題,不過你已經是人妻,要那幅刺繡做什麼?」紀淑芬百思不解。

  「傳給我女兒,讓她繼承‘帥男殺手」的美名。」嶽靖儷哈哈大笑。

  這確實是無限光榮的傳家寶,紀淑芬心想。

  她也要找人刺幅一模一樣的繡圖……不,要用金線銀絲來繡,而且還要比嶽靖儷那幅破破爛爛的刺繡圖更好才行!她從小就不是她對手,只好把希望寄託在未來的女兒身上。

  輸的不只是她自己,還有老公。

  白雲威也比不上葉暉,現在葉暉已經是聞名臺灣的教育家,在臺灣開了二十間雙語幼稚園,還經常上電視宣導語言要越早學習越好。

  光看三個菲傭在屋裏端茶奉果,她真羡慕嶽靖儷過著女王般的生活。

  誰教她愛上窮小子!身分雖然還沒進門,人卻已經在他的公司。

  因為小洪突然辭職,跑去補習班念書,上進雖是好事,卻害她成了他的接班人,每天跟車搬家,做牛做馬,都不如做黃臉婆辛苦。

  要到何年何月何日,她才能像嶽靖儷一樣茶來張口,飯來張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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