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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滿宅生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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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58:16
標題:
艾佟 -【滿宅生香】《全文完》
《
滿宅生香
》作者:艾佟
穿越人混到像她這樣失敗的也真是找不出幾個了,明明身為侯府庶女這起點不算低,加上她現代的本事,風頭無人能及,誰知眼睛被糊到蛤仔肉,優秀的未婚夫不要換個渣男,天天宅鬥鬥小三,還莫名其妙變成父母不詳的野種,因而被夫家遺棄,最後被誰殺死都不知……
再重生回到十四歲,這一世她定不會活得這麼窩囊!
低調過日子,下棋老是裝輸,才女名頭無緣了人緣卻變好,有事姊妹幫忙頂,善用調香本事,做香丸送禮打關係,開鋪子賺私房,父母叫她嫁誰就嫁誰,別再暗使心計換夫婿爭取勞什子婚姻自主權,不過想要保住這輩子的老公也是不容易,先是心高的貼身丫鬟想壞她姻緣,她嫁了之後婆母難搞,婆家祖母也愛刁難,瞧,她甫進門就送份禮──
“春花和春雨這對姊妹花體貼又靈巧,一定可以幫你伺候好世子爺。”
又是花又是雨的,是以為相公他被嬌妻滋潤得不夠缺乏春天嗎?
也不看看她這相公總說她是他的狐狸精,把他迷得心中唯有妻一人,可他才是心機重的狐狸王,表面是無業世子爺,其實是深得帝心的錦衣衛頭子……
欸,等等,如今她成了特務妻,想查出她的身世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58:47
第一章 重獲一世
寂靜的夜晚原是安寧祥和,可是隱隱飄浮空中的幽香硬生生為四下景色染上一股肅穆,連沉睡的人都感覺到危險逼近,然而,無論她如何掙扎,一次又一次的想張開雙眼,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當她息了念頭,眼睛卻衝破黑暗重見光明,不過,入目的竟是一把銳利的刀,在她還來不及發出求救的聲音,刀子猛然刺入她的心臟——
痛,撕裂般的痛楚蔓延開來,接著冰冷的死亡向她襲來,尖叫聲響起……
季霏倌倏然睜開眼睛,汗水淋漓的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小姐是不是又作噩夢了?”如萍急匆匆走進來。
氣息漸穩,季霏倌轉頭看著如萍,微蹙著眉道:“你喚如意進來。”
如萍很委屈的看了季霏倌一眼,嬌弱的應了一聲“是”,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如意急步走進來——
“小姐今夜又作噩夢了?”
“我不是吩咐你值夜嗎?為何又丟給如萍?”
“如萍搶著要值夜。”
“我是主子還是如萍是主子?”
季霏倌不曾如此嚴厲,如意嚇了一跳,連忙跪下來道:“小姐,奴婢錯了。”
“小姐,奴婢究竟哪兒做錯了?”在外間一直注意裡頭動靜的如萍,聞言忍不住沖進來也跪在床前。
“你真當我是小姐嗎?”季霏倌的口氣很溫和,卻透著一股冷冷的距離感。
“奴婢愚鈍,不知哪兒做錯了,請小姐告訴我,我一定改,以後再也不犯。”
季霏倌終於轉頭直視如萍,“我教如意值夜,你卻搶過如意的差事,你真的有將我當成主子嗎?”
“奴婢、奴婢只是……”
“說起來,有錯的是我,沒有將你們的規矩教好,以至於你們忘了分寸,喜歡自作主張,向來我不喜歡責罰你們,最多斥責幾句,你們當然不會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這絕對是季霏倌發自內心的感慨,回想前一世,若非她自以為是的縱出如萍的野心,如萍又豈會找機會爬上姑爺的床,想要取而代之?
她確實體悟到上一世的悲劇是自個兒的錯,以為是穿越女,比起資訊落後時代的古人還聰明,因此恣意張揚,籌謀換夫君,卻也換來短暫悲劇的一世。上天恩待,讓她重生回到十四歲摔倒磕了頭醒來之際,她也記取前世的教訓,行事變得內斂沉穩許多。
如今她已明白一個道理,在這不講人權、不講民主的時代,若是讓一個奴婢與主子站在平等的地位,不是鼓勵奴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嗎?她可以對奴婢好,盼著她們將來都有好歸宿,以真心待她們,但是不能讓奴婢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忘了她是她們的主子。
其實,低調過日子並非是委屈自己,而是一種保命的手段,過去她太驕傲了,不明白這個道理,重來一次,她不會再犯相同的錯。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如萍和如意同時道。
“你們就認定我不會追究今晚的事?”
“請小姐責罰。”
“如萍一個月不能進屋子,如意一個月不准值夜。”
兩人皆是大驚失色,“小姐……”
“有意見?”
如萍可憐兮兮地咬著下唇,不敢說話,今晚的事因她而起,若再惹惱小姐,她這個大丫鬟是不是要換人了?
如意是個心實的,倒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提出自個兒的擔憂。
“我不能值夜,如萍又不能進屋,夜裡誰來伺候小姐?”
“如葉。”前世,她從來就不喜歡如葉這種平凡得讓人記不住的丫鬟,可是重生之後,她從外貌協會跳脫出來,仔細觀察她這澄清院裡的每個丫鬟,發現四個二等丫鬟中年紀中最小的如葉很機靈,善於與人打交道,是個打探消息的高手。
“如葉?”如意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葉與你一樣手腳俐落,適合在夜裡伺候我。”她要提拔如葉,卻也不能讓如葉太惹人注目了,正如同她不想再重用如萍,也不會一下子冷落如萍,而是漸漸降低如萍在她面前的重要性……她無意因為前世的關係就否定如萍,不過對此人的懷疑已經種下,以後難以重用,只能觀察往後表現,再決定為她安排什麼樣的出路。
如意終於想起來了,“如葉確實手腳俐落,可只有十歲,就怕她伺候不好。”
“你仔細教導她,該做什麼、該注意哪些細節,幾日就可以上手了。”
“我覺得如心比較細心。”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你覺得一個月太少了,想再多加一個月嗎?”
“嗄……不是,小姐,我只是覺得如葉性子太野了,喜歡亂跑,老是不見人影。”
如意終於意識到小姐好像變了,自從小姐在生辰宴上,因為調合二房的二小姐和三小姐的爭吵,不小心被推倒磕到頭醒來後,就沉靜得好像忘了如何說話。以前多是如萍在身邊伺候,如今反倒她近身伺候的時間最多,而如心也可以進內室和小書房當差了。
如萍之前就跟她說覺得小姐變了,她以為是如萍在小姐跌倒時沒有伸手拉住,小姐心裡生出疙瘩,直至此時,她方才看出來小姐真的不一樣了。
“如葉閑著沒事做,當然會亂跑。”
雖然永甯侯府的姑娘過了十歲後,身邊配置的丫鬟會多一倍——兩名一等丫鬟和四名二等丫鬟,可是身為庶女,每次人牙子帶來賣身的丫鬟,送到她面前時已經見不到出色的,她索性挑選年幼的好調教,而如葉更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其他人看她年幼,又生得特別嬌小,自然忽略她,倒沒想到反而讓她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專長。
“小姐至少讓我跟著如葉三日,要不,讓如心跟著也可以。”
“如葉年紀確實小了點,不如讓如心搭配如葉,前三日兩人一起值夜,往後輪流,待你結束處罰,也加入值夜。”季霏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此時大概寅時了吧。“你們都出去,我想再歇會兒。”
如意和如萍應聲退出去。
季霏倌卻未躺下來,思緒重回前世福恩寺的最後一夜,究竟是誰要殺她?
前世,她費盡心機換了一個自認容易掌控的夫君——平安侯次子夏建枋成親之後,還勞心勞力應付平安侯府各房的亂七八糟,沒想到卻招來他的厭惡嫌棄,還因此讓刻意扮善良溫柔的如萍爬上他的床。不過,壓垮他們婚姻不全是因為她善於算計,以及如萍的破壞,更重要的是陳姨娘身邊的人爆出她非陳姨娘所生,換言之,她並不是永甯侯的女兒。
雖然陳姨娘堅持婆子被人收買誣告,可是無風不起浪,致使她在平安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最後甚至讓如萍藉著有孕一事,擔心腹中孩兒會遭到她謀害,煽動夏建枋將她趕至福恩寺,對外卻宣稱她主動去替家中長輩們祈福。
她死了,對誰最有益處?如萍嗎?不,她死了,如萍只是一個賤妾,不能扶正,而夏建枋卻一定會再娶繼室,若這個繼室是個宅鬥高手,如萍就慘了,因此對如萍來說,她不死反而更好。是夏建枋嗎?夏建枋真的很厭惡她,她死了,他應該很高興,但他不至於暗殺她。至於平安侯府其他人,實在沒此必要,她已遭夏家所有人厭棄,何必非要她死?
想來想去,她越覺得此事與自個兒的身世有關,可是,有何關係又著實教人想不透。前世,當爆出她非陳姨娘所生的事之時,她也找過陳姨娘,陳姨娘口口聲聲說嫡母容不下她,不過,以她對嫡母的瞭解,嫡母也許樂於侯爺後院少一個女人,但是她從來沒將這些姨娘放在眼裡,更何況有必要拿她的身世作文章嗎?
若說,前世她在福恩寺遭到暗殺乃因身世,她不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永甯侯的女兒,不但沒機會知道前世她死於何人之手,很可能這一世也會不明不白死於此人手上。總之,如今她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自個兒的真實身分。
隔日,季霏倌結束每日的晨昏定省,離開季老夫人的德暉堂,不聲不響地來到陳姨娘的春香居,正巧見到陳姨娘又對著最寶貝的木匣子發呆——木匣子裡面是一個系著兩個墨玉鈴鐺的墨玉葫蘆,墨玉葫蘆只有大拇指那麼大,而墨玉鈴鐺約是它的一半大,兩者放在一起顯得有些突兀。
“姨娘又在想外祖母了嗎?”季霏倌對這個匣子不陌生,陳姨娘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拿出來看了又看,可是,彷佛這裡頭藏了什麼秘密,害怕教人見到似的,果然,下一刻她就見陳姨娘急忙闔上匣子,收起來。
“你來了啊。”
雖然陳姨娘言明此乃其母遺物,季霏倌以前卻懷疑這與姨娘的初戀有關,不過有了前一世的經歷,如今她有不同想法——這會不會與她的身世有關?
“見著外祖母留給姨娘的匣子,就想起我出生的事,我是早產兒,當初情況想必很兇險吧?”
陳姨娘站起身,拉著季霏倌在軟榻坐下,而此時大丫鬟柚心已經送上一盞茶。
“倒也談不上兇險,只是提早兩個多月生下你,擔心你活不下來。”
季霏倌喝了一口茶,狀似隨口一問:“為何會提早了?”
“當時隔壁院落遭到竊賊侵入,我住的院落被驚動了。”
“隔壁院落住了什麼人?為何引來竊賊?”
“……我如何得知?除了住進驛館之時,為了院落的安排與那位官夫人碰了面,我們就再無往來交談。”
“是嗎?若是我,必會弄清楚隔壁住了誰。”
“……我只是個姨娘,人家可是有身分的官夫人。”
季霏倌可以感覺到陳姨娘無意間透露出的不安,知道自個兒不能再窮追不捨,以免教姨娘生出疑心,於是轉開話題,聊了一會兒眼下京城流行的衣飾圖樣,便告退回了澄清院。
她是否是永甯侯的孩子,最清楚的人莫過陳姨娘,可是她也知道想撬開陳姨娘的嘴巴太難了,這關係陳姨娘在永甯侯府的地位,所以前世,陳姨娘死咬著不放,如今她憑什麼在毫無蛛絲馬跡的情況下讓陳姨娘吐實?不過,無論如何總要搞清楚當時的情況。
她在陳姨娘這兒毫無進展,就只能從當初隨侍陳姨娘的人下手,眼前就有一個人——前世出賣陳姨娘的王婆子。然而若從府裡的人下手,就會教人察覺她在調查十四年前的事,這很可能會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想找到府外相關的人實在不易,離府的奴僕往往是遭了罪,不是送到莊子,就是賣給人牙子,因為主子恩賞放出府,或是自籌贖銀出府的可謂少之又少。可是,這是尋查真相最適合的一條路,她也只能試上一試。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如葉暗中調查半個月後,終於尋到石婆子,此人當時與王婆子同為粗使婆子,無法近身伺候陳姨娘,但終究親眼經歷那段驛館的日子,多少可以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在如葉安排下,季霏倌來到平民老百姓聚集的城南之地。
“石婆子,這位就是四小姐。”
石婆子恭敬的行禮,隨即請季霏倌上座,親自奉上一盞茶。
“石婆子,如葉想必已經告知我今日來此的目的。”季霏倌開口道。
“是,當初侯爺在武成侯的幫助下,終於如願從南都調職入京,此時陳姨娘已有七個月身孕了,理當留在南都將孩子生下來,可是陳姨娘怕侯爺一進京就把自己忙忘了,堅持可以跟著上路。我們到了宜津驛館,已費時半個月,侯爺和夫人覺得太慢了,又恰好陳姨娘身子不適,便決定他們先行進京,陳姨娘待身子好一點再跟上來。”
這一段季霏倌略有耳聞,可是知道得倒沒有如此詳盡。
“我們待了三日之後,陳姨娘就催著繼續趕路,可是陳姨娘的奶嬤嬤覺得應該多休息幾日,而此時驛館來了一位十分貴氣的官夫人,也挺著肚子要回京,準備在驛館休養半個月再慢慢北上。這位官夫人有幾名侍衛隨行,侯爺夫人連一個侍衛都沒有留給陳姨娘,陳姨娘覺得若能與她結伴同行更為穩妥,便改變心意待下來。”
季霏倌不由得心跳加速。“那位官夫人也有身孕了?幾個月?”
“不確定,不過我看樣子大約八個月左右。”
“那位官夫人答應跟陳姨娘一起結伴同行嗎?”
“我不知道陳姨娘是否向那位官夫人提起此事,不到三日,就發生竊賊闖入驛館一事,還好那位官夫人隨行的侍衛很厲害,將竊賊打跑了,只是,因為那一夜的驚動太大,那位官夫人和陳姨娘同時動了胎氣,生下孩子。”
同時生下孩子,且都是早產兒,只差半個月……“我聽姨娘說,生產的過程很兇險?”
“是啊,若不是那位官夫人的侍衛太厲害了,只怕無法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到兩個有經驗的接生婆。”
“這個我知道,後來呢?”
“那位官夫人待了五、六日之後,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
“為何要悄悄離開?她剛生下孩子,身子不是還很虛弱嗎?”
“我不清楚……對了,她離開的那日早上,曾經抱孩子來找陳姨娘。”
“抱孩子來找陳姨娘?”
石婆子點了點頭,“她們在房裡說了半個時辰的話。”
“她們說什麼?”
“不知道,當時連陳姨娘的奶嬤嬤都被趕到房門外。”
若非至關重要,那位官夫人何必在離開前特地去見陳姨娘?雖然不能肯定此事是否跟孩子有關,但是日前陳姨娘說不清楚對方的身分,這一點有待商榷。
“我剛出生時,石婆子可曾見過我?”
“小姐早產,身子很虛弱,陳姨娘保護得密不透風,甚至連我們起程離開時,還特地抬了轎輦進院子接陳姨娘和四小姐。回府之前,除了陳姨娘的奶嬤嬤,只怕沒有人見過四小姐長什麼樣子。”
季霏倌看了如葉一眼,如葉立刻送了一個荷包給石婆子,她交代石婆子若再想起什麼事,再讓人傳消息給如葉,便帶著如葉離開。
為了不教人知道她來這兒找石婆子,她刻意將府裡的馬車留在茶樓外面,讓駕車的老陳進茶樓喝茶聽說書,畢竟上書鋪子挑書需要很長時間,總不能讓人傻傻的在馬車上等人。因此這會兒當然只能步行回茶樓。
“小姐……”話到了嘴邊又打住,如葉一直謹記管事嬤嬤的教導,當奴婢的絕對不可乙太好奇了,可是搞不清楚狀況,做起事來又難以周全。
“我想找到那位官夫人,是因為姨娘曾經說過,若非那位官夫人找來的接生婆,她無法順利將我生下來。那位官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豈能連她的身分都不知道?”
這一點她老早就猜到了,嫡母恨不得陳姨娘不要順利生下孩子,絕不可能事先為她備下接生婆,而陳姨娘在宜津人生地不熟,若非有人相助尋了有經驗的接生婆,很難順利生下早產兒。
“原來如此……看樣子,若不回到宜津驛館查探,只怕找不到那位官夫人。”
沒錯,為今之計,只能試著重回當初出生之地,查閱驛館留宿名冊,還有找出當初的接生婆,說不定能查出更多的事情。正好一個月後她要隨祖母回老家參加堂哥婚禮,路上會經過宜津。
“小姐,這邊是往茶館,書鋪子在另外一邊。”
季霏倌連忙收住腳步,不好意思的對如葉一笑,走著走著,竟然忘了。“我們若不去書鋪子一趟,陳伯可能會擔心我們幹了什麼壞事。”
“這倒不會,陳伯並非心思活絡之人,只是不去書鋪子,萬一有人關心此事,發現小姐根本沒去過書鋪子,這就不好了。”
季霏倌讚賞的挑起眉,“你機靈。”
如葉嘿嘿嘿的笑了,神氣的揚起下巴,就在這時,一陣吵鬧聲傳來。
“你這個人真是不講理,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荷包被偷兒扒走了,並非有意白吃你的包子。”
“姑娘見了包子就往嘴裡塞,也不先掏銀子,這不是擺明吃霸王包子嗎?”
“我可是……笑話,不過幾文錢,我還會付不出來嗎?你派個人去前面的書鋪子請雲先生,雲先生會幫我付銀子。”
“若是姑娘真的認識雲先生,應該知道雲先生如今不在京城。今日姑娘若付不出銀子,就跟老頭子走一趟衙門。”
季霏倌如今嚴格要求自己——少管閒事,少引人注意,可是見人有難,且是這種只要用銀子就能解決的小問題,視而不見實在有違她的良心……念頭一轉,她便移動腳步走過去,掏出一錠銀子給包子店老闆。“老伯,夠嗎?”
怔愣了下,包子店老闆眉開眼笑的道:“夠夠夠,太多了。”
“剩下的就留在你這兒,以後若遇到有難的,老伯若能通融就通融。”季霏倌說著轉向急紅臉的榮清寧。“城南這裡龍蛇混雜,姑娘在這兒還是當心一點。”
“謝謝你,你是……”
“小事一件,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告辭了。”季霏倌可不想在這種地方曝露自己身分,還是趕緊帶著如葉去書鋪子。
榮清寧歪著腦袋瓜想了又想,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姑娘,沒有銀子就別站在這兒。”包子店的老闆已經認定她是騙子了。
榮清寧氣呼呼的做了一個鬼臉,轉身走人。若不是因為榮家有家訓,在外面行走不可將榮家的名頭掛在嘴邊,更不可做出讓榮家丟臉的事,要不她堂堂一個國公府的小姐豈會受到這樣的侮辱?
雖然重獲一世之後,季霏倌行事轉為低調,不喜歡出風頭,沒事更不會到人前亂晃,可是為了調查自個兒的身世,盼著從這些後宅的女人口中搜索到一點點十四年前的消息,她還是不願意錯過京裡權貴聚集的賞花宴。
不過,因為過去的高調,她的出現還是免不了引人注意,還好連輸了幾盤棋,得了一些冷嘲熱諷,她的光彩就漸漸暗淡下來,另一方面,因為她與人為善,總是笑臉迎人,倒讓以前總是對她敬而遠之的姑娘樂意與她親近了。
“你知道那幾個姑娘為何在棋盤上殺得六親不認嗎?”
開口的是齊瑩然,她是武成侯唯一的女兒,因此雖為庶女,卻深受寵愛,這與季霏倌的情況有點相似,季霏倌也是永甯侯唯一的女兒,不過季家其他兩房還有好幾個女兒,季霏倌在季家不如齊瑩然珍貴,而今能得老夫人疼愛,全是她自個兒爭氣、謀劃。
“為何?”她還真不知那些平日要好的姑娘為何此時廝殺得氣氛如此肅穆,不過,大夏從前朝到後宮都喜歡下棋,在權貴之間,藉著下棋展現自己是一種引人注意的手段,尤其對庶女來說,嫁誰掌握在嫡母手上,不能不逮著機會為自己爭得更多籌碼。
“你不知道幾位皇子要選妃了嗎?”
一頓,季霏倌覺得很困惑,“棋盤上爭得你死我活與皇子選妃有何關係?”
不曾見過她傻裡傻氣的樣子,齊瑩然的興致更高昂了。“今日有許多夫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說得上話,若能得她們青眼,爭不得皇子正妃,側妃也許有機會。”
原來如此,前世她恣意在這種場合將別人打趴了,惹得人人對她不喜,她只當她們小家子氣,輸不起,未曾放在心上,竟沒想到她教人誤會了。
“不過,她們只怕白費心思了,皇子側妃雖是妾,卻不是普通人家的妾,考慮的不見得比正妃來得少。”
“道理從來不是深奧難懂,可惜少有人能看透。”
齊瑩然驚奇的瞪大眼睛,“說得真好!”
武成侯府與永甯侯府有三代交情了,兩家孩子多有往來,不過季霏倌總是教人難以親近,齊瑩然雖有不少機會見著,卻不曾試著與她閒談,今日一聊之下,倒覺得是個可交的朋友。
“然兒,你怎麼躲到這兒?”人還未現身,榮清寧的聲音已經到了,可是一眨眼之間,便見到她擋在兩人前方,下一刻她似乎發現什麼,彎身將臉湊到季霏倌前面,驚喜的道:“真的是你!”
“你們認識?”齊瑩然好奇道。
“還記得前幾日跟你提起差點被拉到衙門的事嗎?當時就是她幫我解圍。”
齊瑩然立刻明白過來。“她是永甯侯府的四姑娘——季霏倌。”
榮清寧福身行禮,“季四姑娘,那日多謝你出面解圍。”
“你已經謝過了。”
“不夠,連恩人是誰都不知道,謝與不謝無異。”榮清寧再一次行禮。“我是榮清甯,從來沒想過會有偷兒敢扒我身上的荷包,害我進京之後第一趟出門就敗興而歸,除了一顆包子,什麼都沒吃到。”
齊瑩然補充道:“甯兒不久前才從邊關回京,她是榮大將軍的女兒。”
季霏倌知道榮大將軍,他是大夏鎮守西北最有名的大將,也是敬國公的弟弟。
此時,有丫鬟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不好了,湖邊有死人……”
死人……季霏倌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跳了起來,快步朝著湖邊的方向而去,齊瑩然和榮清寧見了也趕緊跟上。
當她們趕到湖邊,落水之人已經被救上岸了,可是人是昏迷不醒的。
“恐怕來不及了。”救人上岸的人搖了搖頭。
“慢著,我瞧瞧。”
季霏倌推開救人上岸的公子,一古腦的將她在現代所熟悉的急救方法搬出來——先保持呼吸道通暢,清除口、鼻內的泥沙,嘔吐物等,接著抱起她的腰腹,背上頭下的進行倒水這動作,然後再施作心肺復蘇術……此時她忘了自個兒身在何處,一心想救人,因為前世她忙著跟人家在棋盤上廝殺,以至於當她聽見此事,姍姍來此,已經錯過急救的黃金時間……
這溺水的女子應該是今日舉辦賞花宴的主人晉陽侯府的丫鬟,與她毫無關係,為何她非救不可?她心知自己,無非是想證明今生並非前世,雖然重獲一世,但是內心深處總擔憂擺脫不了前世,她需要經由某件事的改變來證實今生並非前世。
“咳!”溺水的人終於有反應了,而此時晉陽侯府的丫鬟也帶了大夫趕過來,季霏倌趕緊退開來,讓大夫進行接下來的處置。
此時她才發覺,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畢竟她剛剛對個姑娘又抱又親又壓的,做些奇怪的舉動後,居然把人救回來——不想出風頭的,結果還是大大的出了一回。
季霏倌恨不得將自個兒隱藏起來,可是有兩道目光實在太強烈了,她不由得抬頭一看——左孝佟——前世被她用計換掉的未婚夫君……
她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前世遭到暗殺的前一日,她在福恩寺後山的桃花林遇見他。
“你可以陪我下盤棋嗎?”
她為了擺脫他,刻意製造她與夏建枋有曖昧的假像羞辱他,逼得輔國公府退親,可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卻是平靜而溫柔。
她沒有問他為何出現在此,他是特地來找她下棋的嗎?反正,這些都不重要。她默默無聲的陪他在桃樹下對弈,這一戰,足足用了一個時辰,他第一次輸給她。
他對她一笑,起身道:“放了你自個兒吧。”
她怔愣的看著他轉身離開,半晌,緩緩的將目光移回棋盤上,竟見到黑色棋子排出一個字——和,他是要她與夏建枋和離嗎?
眼淚,悄悄滑落,他們明明早已成了兩條平行線,他卻一直將她放在心上……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他對她的情,今生無以回報,若有來世,她會加倍還給他。
“季四姑娘,你真厲害,竟然將人救活了!”榮清寧激動的抓住季霏倌。
“是啊是啊,真的好厲害,你是如何將她救活?”齊瑩然也好奇不已。
季霏倌怔愣地回過神來,連忙拉著榮清甯和齊瑩然往回走。“沒什麼,我曾經在莊子上見過有人如此救回溺水之人。”
“可以教我嗎?”
“我也是。”
“我只見過一次,自個兒也不熟練,今日能將人救回來,有一半是幸運。”
“我看你很熟練啊。”
“是啊,你就教我們吧。”
“好吧,我再想想應該如何將我所知道的傳授給你們。”
她已經走很遠了,可依然感覺得到那兩道強烈的目光,深深的,彷佛要將她刻在腦海……只論今生,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他想必不知道她是與他有婚約的未婚妻,他怎麼可以如此囂張的看著她?無論真正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但人前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怎麼會有如此唐突的舉動?還是說,他知道她是誰嗎?湖邊那麼多人,想必有人知道她的身分,他聽見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像個登徒子似的看著她,若是教人瞧見了,只怕閒言閒語跟著來,而吃虧的永遠是女子……
算了,她承認好了,其實她也不是很討厭他,比起前世,她覺得今生的第一次接觸好多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59:08
第二章 輔國公世子
在外人眼中,左孝佟沒有一官半職,只有“輔國公世子”這個頭銜,而輔國公如今在朝中地位遠不及敬國公。輔國公府與敬國公府皆是大夏開國功臣,可是到了第三代,兩家皆已從武轉文,唯有敬國公的弟弟榮熙明還手握兵權鎮守西北,單就這一點看來,敬國公的地位就在輔國公之上。
可是,在輔國公府和敬國公府的眾位子弟中,卻只有左孝佟進得了禦書房。外人看來,倒不覺稀奇,左孝佟棋藝精湛,是少數幾位被皇上視為對手的棋友,每隔幾日召他進禦書房下棋實屬平常,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種掩護,其實左孝佟是皇上暗中設立的錦衣衛頭子,專門為皇上搜索罪證、打探消息。
京中權貴子弟眾多,左孝佟在眾人眼中一點都不值得注意,無關能力,主因幼年時,他在宮中為四皇子擋下一箭,因為箭上有毒,致使他挨了箭的左腳微微變形,走路微跛。本朝例,身子有殘缺是不能當官的,左孝佟的情況稱不上殘廢,但是在旁人看來,如同一塊美玉有了瑕疵,再難教人記掛,當然不會想到皇上因為他救了四皇子,順勢藉著他建立長年在腦海構思的錦衣衛。話說回來,也多虧左孝佟夠爭氣,硬是在嚴厲的訓練中堅持下來,錦衣衛建制從一開始的百名,如今已有千人了。
左孝佟每次進禦書房,皇上總是拉著他先下一盤棋,毫無疑問,臣子不應該贏皇上,可是真要輸給皇上,皇上也不見得高興,尤其被皇上視為對手的棋友,因此他與皇上手談十之有九是和局。
“你如何做到不輸給朕?”皇上忍不住好奇的問。
“臣豈能左右輸贏?是皇上不願意贏了臣,臣能奈何?”
左孝佟在外人眼中總是冷冰冰的,可是在皇上面前他會適時扮演一個受寵的晚輩,這也是皇上對他的期待。當初若非他反應機靈,及時撲倒只有六歲的四皇子,四皇子很可能就活不下來了,而四皇子不但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更是皇上最喜愛的兒子,皇上對他當然會生出一份疼愛,若他在皇上面前過於嚴謹,倒顯得皇上與他不親近。
皇上瞪了他一眼,笑駡道:“你這個小滑頭!”
“臣已經定了目標——十戰十和,日後還請皇上手下留情。”
“不要,朕真的讓你十戰十和,朕的面子還掛得住嗎?”
“臣記住了,十戰九和,不敢再妄求。”
“怎麼不罵朕小氣?”
“不敢。”
“小四說你膽子可大了。”
“臣年長四殿下兩歲,若在四殿下面前還畏畏縮縮,豈不是教四殿下笑話?”
皇上命總管太監高平收拾棋盤,換上兩盞龍井。
品著茶香,皇上彷佛閒聊似的道:“汛期將至,朕已經決定讓小四隨工部去江南巡防,也讓小四查探當地官商勾結的情形。朕也知道,眾人盯著小四,小四什麼也查不到,此事還是得交給你。”
“是,只是皇上派四殿下去江南,會不會太冒險了?”四皇子看似溫文憨厚,實則敏銳深沉,不過終究還未成年,不清楚外面的爭鬥兇險。
“你應該知道朕一直想解除海禁,為了這事,朝堂上正反兩派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了,朕為此也陸續派了幾個官員前去瞭解沿海情況,終於有人給朕上了這麼一道摺子——沿海商人為了保住既得利益,不但勾結海盜危害沿海,還勾結官員上書表示海盜肆虐,不宜解除海禁。”皇上的眼神轉為銳利,顯然氣極了。“此事若是屬實,那也太可惡了,你不覺得小四應該藉此機會長點見識嗎?”
“也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不過,四皇子終究不曾遠行。”
“朕想讓你調動一支錦衣衛暗中保護,可行?”
這是不讓其他皇子知道的意思。左孝佟點了點頭,“臣可以派出五十名錦衣衛暗中保護,若是再多,很容易露了行蹤。”
“錦衣衛都是最頂尖的,五十名夠了。你比小四早一步出發,調查之後,別急著回來,就當出去遊山玩水,暗中將消息送回來就好。”
“謹遵皇命。”
回到輔國公府,左孝佟已經累壞了,可是偏偏有人不識相,非挑在此時打擾他,害他連泡腳的時間都沒有,又匆匆來到專門招待客人的觀月閣。
“雖然知道你棋藝精湛,但是也沒見過哪個人像你一樣,隔著幾日就進宮一趟,你倒是比大部分的官員更有機會見到皇上。”
敬國公世子榮青雲與左孝佟同年,又同為國公世子,還一起被選入宮中跟皇子們讀書,兩人的情誼自然比旁人深厚。
左孝佟唇邊掠過一抹苦笑,若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苦差事,這小子絕對不會羡慕。“你怎麼來了?”
榮青雲又羡慕又哀怨的心情立刻一掃而去,興高采烈的道:“明兒個我們去福恩寺賞桃花吧。”
左孝佟微微挑起眉,“你不會無緣無故找我去賞桃花吧?”
榮青雲作怪的擠眉弄眼,“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不說清楚,我可不會跟著你胡鬧。”
“賞桃花又不是逛青樓,怎能說是胡鬧?”
“你胡鬧的事情可多著,要我一一列舉嗎?”
榮青雲孩子氣的噘嘴,“你真是無趣!”
“非要等我回來,拉著我明日去賞桃花,絕對不是好事。”左孝佟還不瞭解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嗎?嚮往江湖俠客的灑脫自在,凡事只求隨性,今兒個見不到,明日再來,福恩寺的桃花林又跑不掉,如此堅持,必是有什麼事在後頭等著。
榮青雲靠過來,勾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很好奇永甯侯府四姑娘生得如何?”
“不好奇。”
榮青雲瞪大眼睛,“你拐我!”
“她生得如何又如何?”
“見了若是不滿,你就趕緊想個法子將親事退了。”
堂堂一個國公府的世子爺卻定下庶女為妻,這對京城的權貴而言可謂匪夷所思,可偏偏是高人指點定下的婚約,想來他也只能認了——左孝佟五歲之前,一直病懨懨的,國公爺為了讓他強壯起來,甚至破例讓他習武,不過病了又好、好了又病,總教人擔心哪日就一病不起。
後來在天圓寺遇見一位高人,說他命貴卻氣弱,必須配一個八字合又能旺夫的女子補運。輔國公夫人又不能到處找姑娘合八字,索性讓高人給個能幫兒子補運的八字,尋了兩年,終於找到永甯侯家出生不久的庶女。
只是雖說是高人配合的姻緣,可是輔國公夫人總覺得是老輔國公夫人朱氏設計的,遲遲不肯定下這門親事,直到隔一年,左孝佟在宮中出了事,輔國公夫人才急忙去定下這門親事,兩家交換信物。
“你也知道這門親事緣於何故,我不會退親。”
“你真相信那種無稽之談?”
“不是相信,而是不願父母為我擔憂。”
“好吧,就算不能退親,但是,你真的不好奇嗎?”
左孝佟推開榮青雲,反過來一問:“你如何得知她明日會去福恩寺?”
“她不是去福恩寺,而是去大公主的桃花莊。”
“福恩寺離桃花莊可遠著,如何從福恩寺見到她?”
“我二妹妹與她交好,兩人如今常有書信往來,二妹妹一直想上福恩寺看桃花,我告訴她有個捷徑可以從桃花莊上福恩寺,她便來了興致,直嚷著明日要拉著季四姑娘走一趟福恩寺。”
左孝佟伸手敲了一下榮青雲的腦袋瓜。“若她知道你在算計什麼,你就死定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你不會跑去向我二妹妹告狀吧?”
“過幾日我要去江南,明日不便跟你去福恩寺賞桃花。”
雖然這個傢伙經常出遠門,榮青雲聽到此事還是嚇了一跳。“為何要去江南?”
“我爹有意辦族學,讓我去江南幾個有名的書院考察一番。”
“伯父是不是覺得你太閑了,老是支使著你到處跑?”
左孝佟笑而不語。
榮青雲雙手一攤,“罷了,你都不在意她生得如何,我又何必替你操心?”
左孝佟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謝了。”
“別擔心,總會有機會在成親之前讓你見到她。”
他不擔心好嗎?左孝佟懶得跟他廢話,趕緊將人打發走,他好回房休息,接下來要挑選此趟任務隨行的人,以及暗中保護四殿下的五十名人選,至於明日……
前世她死在福恩寺,重回這裡,勢必會想起在死亡邊緣掙扎的一幕——死了,其實什麼感覺都沒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候生命一點一滴的消失。若是可以,她不願意踏進這裡,可是她又覺得自個兒應該找機會來此處瞧瞧,或許能夠查到什麼蛛絲馬跡,正好大公主東方昭夕宴請幾家權貴夫人千金,到她位於福恩寺山下的桃花莊賞桃花,而在受邀之列的榮清寧硬是拉著她來湊熱鬧。
看著綠意環繞的桃花莊,季霏倌若非親眼所見,還真看不出這兒藏了一座莊園。
隨著引路的丫鬟一路深入莊子,季霏倌簡直被眼前的景色迷花了眼,看得出來大公主非常用心打理這兒,難怪受邀的就那麼幾家……這會兒她不得不擔憂了,拉了拉身邊的榮清寧,低聲問:“大公主又沒邀請我,我來這裡好嗎?”
“沒關係,大公主說了,我可以多邀請幾個閨中密友一起過來,我也約了然兒,可惜然兒今日有事。”
“大公主對你真好。”
榮清寧用力點點頭,隨即又充滿了疑惑地道:“我回京不久,只見過大公主一次,可是大公主彷佛見到多年好友似的,待我如火般熱情,嚇了我一跳。”
“大公主可能對你一見如故吧。”
榮清寧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若說一見如故,我們連彼此的喜好都不清楚。”
若是如此,便有刻意交好之意了,何必?除非……“大公主看上你某位哥哥了?”
“別鬧了,大公主都三十三歲了。”榮清寧左右瞥了一眼,將聲音壓得更低,“你不知道大公主的事嗎?”
“什麼事?”
“大公主十三歲那一年,大夏和西夷終於結束長年爭戰,登基不到三年的皇上為了雙方和平,不得不將大公主送至西夷和親,可是不到三年,西夷因為內亂毀約,叛了我們大夏,大公主倉皇逃出西夷,經過三年方才回到京城。”
十三歲就被送去和親……季霏倌對這位大公主深表同情,皇上的女兒出身多麼尊貴,可是對婚姻的自主權比普通老百姓還小,甚至還被當成棋子擺佈……生活在這樣的時代,就是九五至尊,許多時候也不得不妥協吧?!
“皇家的女兒想再嫁人也不難吧?”
榮清寧同意的點點頭,“當時大公主不到二十,嫁人不難,可是嫁誰豈能由著她?皇上若是再將她嫁給不喜歡的人,還不如不嫁,沒想到就拖延至今了。”
此時,她們已隨著引路丫鬟走至湖邊的聽雨閣,接著守在外面的丫鬟便高喊——
“敬國公府二姑娘到,永甯侯府四姑娘到。”
樓閣裡面立刻走出一名丫鬟,帶著她們來到大公主面前,兩人立刻行禮問安。
“快起來吧,過來給本宮瞧瞧。”大公主親熱的向她們招了招手。
榮清甯和季霏倌一前一後起身上前,大公主歡喜的拉著榮清寧的手,接著轉頭看著季霏倌,當她看清楚季霏倌的容貌,臉色不由得一變,不過轉眼之間,又回復原來豔麗的笑容,教人不得不懷疑剛剛是一時錯覺。
“本宮還是第一次見到永甯侯府四姑娘,真是個美人兒。”
坐在大公主下首的夫人看了季霏倌一眼,笑道:“永甯侯府的姑娘都像老永甯侯。”雖然永甯侯是個美男子,但比起上一代的永甯侯還是遜色了一截,更別說如今的永甯侯只出了一個女兒,而季霏倌的五官未見他的影子。
“原來如此。”不過,大公主顯然有些急於打發她們的拍了拍榮清寧的手,“你們年輕人待在這兒一定覺得很悶,去外面找其他姑娘玩吧。”
“是。”兩人行禮告退。
“大公主今日好像不樂意見到我。”榮清寧不解的嘀咕道。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輕蹙柳眉,那是什麼味道?為何有一種相識的感覺?穿越之後,若問這副身子有何種特質令她驚豔,那就是異常靈敏的嗅覺,只要人的身上有使用香料,即使是多種香料混在一起,她也可以從味道認出此人。
“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間……”榮清甯突然想到季霏倌,接著發現旁邊的人不知道神遊何處,連忙拍了她一下,“你在想什麼?”
“沒事,我是在想,不知道今日來不來得及去一趟福恩寺?”
轉眼之間,榮清寧就將剛剛的煩惱拋至腦後。“我也正想問你,你能不能陪我去福恩寺看桃花林?聽說福恩寺有京城最美的桃花林。”
“福恩寺的桃花林確實很美。”
“你見過?”
“沒有,只是聽人提過,不過從這兒到福恩寺,就是坐馬車只怕也要半個時辰。”
“不必,大哥哥告訴我一條捷徑,你跟我走。”
榮清寧揮退引路的丫鬟,帶著季霏倌按著榮青雲提供的提示,一路走到桃花莊的後門,穿過後門,爬上蜿蜒而上的階梯,竟然就到了福恩寺後山的桃花林。
“沒想到桃花莊離福恩寺竟然如此近!”
因為屁股對屁股,而兩處的占地又相當廣闊,以至於會產生錯覺……難怪前世她在福恩寺的時候,不曾發現桃花莊的存在。
“回去得好好謝謝大哥哥,若非他指出捷徑,今日絕對來不成福恩寺。”
走進桃花林,季霏倌很自然的走在前頭,帶著榮清寧來到那一夜她與左孝佟下棋的涼亭,沒想到涼亭的石桌上正擺著一盤棋,黑棋、白棋羅列分佈……很可能先前有人在這兒下棋,或者是某人擺出來的殘局。
“哇!這兒的桃花林猶如仙境。”
榮清寧感覺整個人三魂七魄彷佛都被勾走,瞬間化成一隻彩蝶穿越在桃花林間,季霏倌見了一笑,目光不自覺再度落在棋盤上,仔細琢磨了起來。
“看到這些桃花,我突然想到桃花釀……不行不行,如此美景,我怎能只想到口腹之欲呢?我這個嘴饞的壞習慣真應該改一改……咦,你在看什麼?”榮清寧終於發現某人的心思完全飛走了。
“隨便看看……我們該走了,還沒向大公主辭行,我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
轉身走出涼亭之前,季霏倌忍不住手癢,順手拿起一枚白色棋子落下,然後才上前勾住榮清寧的手,拉著她走人。
當她們走出桃花林,左孝佟從涼亭左側的石碑後方走出來,踏進涼亭,看著石桌上的棋局,唇角不由得一揚,不過一會兒功夫,她竟將先生引以為傲的殘局解了……她,再一次令他驚喜,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到她,她又會以何種樣貌呈現在他眼前?他已經開始期待他們的下一次相遇。
從踏上湘州之行,季霏倌心情始終難以平靜,且越接近宜津,她像是著魔似的頻頻喊熱,搭船時,就站上甲板上吹風,坐馬車時,就卷起車簾吹風,巴掌大的臉兒吹得涼颼颼的,可是那雙眼睛更顯清亮了。
“小姐會著涼的。”如意都不知道自個兒嘮叨多少回了。這種暮春時節,天氣乍暖還冷,最易受風寒了。
“不會的。”她就是要著涼,不過,單是這樣子吹風,還不見得會生病,晚上還要不時踢被子,總之,唯有生病,她方能藉著養病之由留在宜津驛館,才有法子打探十四年前發生在這兒的事。
“我都聽見小姐在咳了。”
“有嗎?”
“小姐別想騙我,我聽得可清楚。”
“好了,我會當心,我的身體自個兒最清楚了,你不必擔心。”這副身體每次感冒都是先從咳嗽開始,接下來會發燒……距離宜津只剩一日的車程,若是在進入宜津之前就出現發燒的症狀,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下來。
計畫倒也順利,進入宜津之後,她果然出現發燒症狀,夜裡更是高燒不退,因為大夫嚴令不宜繼續趕路,季老夫人決定在宜津停留,待她身子好轉,她們再上路。
但季霏倌當然不同意,若是祖母跟著留下來,難免造成她的不便,因此即便病得昏沉沉的,她還是不忘了催促祖母先行上路。
“我可以自個兒留在這兒養病,祖母先起程去湘州吧。”
“別擔心,我們又不急。我瞧你平日身子可好得很,為何一出門就生病了?”
她們確實不急,因為季老夫人年紀大了,且多年未曾返回季氏老宅,這一趟足足提早三個月,如此一來,可以讓祖母跟許久未見的妯娌敘舊,而她也能夠藉此機會隨季家各房堂兄弟姊妹一覽湘州風光。
“這要怪我太過粗心了,沒留意北方與南方天氣差異,以至於招了涼,教祖母操心,真是對不住。雖說我們不急,可是老家那邊只怕等祖母等得很心急,祖母還是先起程去湘州。祖母留在這兒陪我折騰,萬一累著祖母了,我豈不是罪過?祖母也不必擔心我,這兒離湘州只有三日車程,所經之處皆為熱鬧城鎮,實在不放心,就留下兩名侍衛給我。”
這兒確實離湘州不遠,季老夫人也知道自己留在這兒幫不上忙,便同意了,最後,留下四名侍衛。
季老夫人一離開,季霏倌就讓如葉暗中打探消息,而自個兒當個安分的病人,彷佛兩耳不聞窗外事。
“小姐,如葉又跑不見人影了,你再不說說她,我真擔心她在外頭惹出麻煩。”這一兩個月,如萍已經感覺到如葉有取自己而代之的跡象,她雖心急,架不住小姐就是喜歡如葉,什麼貼身伺候的活計都交給她辦,還常跟她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這會兒人也不知跑哪裡去,真是仗著主子寵,沒了規矩。
“她年紀小,玩心重,將她拘在驛館,可能會悶出病來。”這趟她最不想帶在身邊的是如萍,可是在府裡眾人眼中,如萍是大丫鬟,過去她也一向倚重如萍,突然不帶如萍出門,難免教人多想。
“小姐為何將如葉帶來?”如萍隱隱約約有窺探之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姐好像隱瞞什麼事,可是三番兩次試著從如意口中套話,卻不見任何異樣。
如意聞言忍不住皺眉,道:“小姐想帶誰出門就帶誰出門,你多嘴問什麼。”
如萍可憐兮兮的咬著下唇,“我只是擔心如葉貪玩不懂分寸,惹出麻煩。”
“如葉是貪玩了一點,但不至於不懂分寸,更不會逞強。”
如意同意的點點頭,“如葉可機靈了,打不過人家,她溜得比誰都快。”
季霏倌噗哧一笑,“依你之言,如葉還真是沒出息。”
如意急忙搖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如葉很識時務。”
“是啊,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就會知道何事該做,何事不該做。”
季霏倌無意藉此暗示什麼,可是如萍近來遭到冷待,忍不住對號入座,認為小姐在指責她沒有當丫鬟的自覺。
如萍真是委屈極了,小姐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實在不懂哪兒惹小姐不開心,先是將她的差事分了,接著不時暗示她,她是一個不守本分的丫鬟,為此,她想了又想,始終想不明白,問小姐,小姐卻道:教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她都懵了,不是一直如此嗎?
季霏倌多少瞭解如萍的心情,可是她又不能挑明瞭說:你的胃口已經被我養大了,即使在你看來,你很守本分,卻完全沒意識到你的本分已經超越丫鬟的界線。她希望如萍能夠看透這一點,她們的關係就不會走向決裂……
無聲一歎,她擺了擺手道:“我倦了,你們出去吧。”
如意上前伺候季霏倌躺下,便拉著滿心不甘的如萍退了出去。
季霏倌並沒有急著追問如葉打探的結果如何,十四年實在太長了,想查到深入的消息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好在竊賊闖入驛館算是大事,在人們記憶中留下的痕跡相對深刻,或多或少還能挖到一點消息。
精神一轉好,她便帶著如意和如萍上街逛逛、上茶館坐坐,既然來到宜津,理當一覽這兒的風光,不過,最重要的是聽聽八卦流言,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當然,這種機會微乎其微,她並不抱太大希望。
眼看病好了,若不趕緊離開宜津前往湘州,可能會招來懷疑,季霏倌正準備喚如葉前來問話,如葉倒是先來了。
“你已經知道我們要離開宜津嗎?”
如葉搖搖頭,“今日終於有發現了。”
季霏倌兩眼一亮。“有何發現?”
“時隔十四年,驛館又曾經走水,當時留宿官員或其家眷的冊子已經尋不到了,不過那時候發生的這件竊盜案鬧得太大了,許多人還記得,甚至有人記得事後湘州華陽書院的山長夫人來打探消息。”
“湘州華陽書院的山長夫人?”
“是,只是年代已久,真的想不起那山長姓啥名誰,也沒人曉得那位官夫人的來歷。”
“沒關係,我們到了湘州,走一趟華陽書院,就可以知道那山長是誰了。”
原本還擔心打聽到的消息助益不大,沒想到竟是大有斬獲,如葉頓時覺得數日來的辛苦都沒了。“這麼說來,就可以找到那位官夫人了嗎?”
季霏倌笑著點點頭,即使如今華陽書院的山長已非十四年的那位山長,還是很容易查到對方的身分。不過,經由此人最終只能查到那位官夫人,並不能證明與她有血緣上的關係。“我不是讓你去查當初的接生婆,查得如何?”
“我只找到其中一位接生婆,她並不知道當時兩位夫人的身分,不過倒是知道兩位夫人都生了女兒,且都是早產兒,只是另外一位接生婆接生的孩子還算安好,她接生的瘦弱得像只貓兒,她心想孩子只怕活不了。”
“可知她接生的是誰的孩子?”
“她不清楚兩位夫人的身分,當然不知道接生的是誰的孩子。”
若按照這位接生婆所言,其中一個孩子很可能早就死了,也就是說,她是存活下來的那個孩子,至於她是誰的孩子,唯有找到那位山長夫人,查到那位官夫人的身分,才能進一步查探。
“累了幾日,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就離開宜津。”
“是,我去休息了,小姐也早一點安置了。”
送走如葉,季霏倌失神的面對緊閉的房門片刻,魂不守舍的轉身走回榻邊,可是剛剛坐下,強逼自個兒靜下心來,她就聞到一股不該出現在此的味道……
房裡有人!她全身寒毛一豎,下一刻便跳起身,接著往房門沖去,不過還來不及碰到房門,她就被強烈的男性氣息包圍住了,接著嘴巴被對方從身後捂住。
“對不起,我無意嚇你,可是我需要你引開外面的人。”
左孝佟?季霏倌轉頭看著他,為何他會出現在此?
“你會幫我是嗎?”他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與她相遇,可是又很高興此時遇見的是她。很奇怪,他就是有一種感覺,她不會對他袖手旁觀。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彷佛在問他:我為何要幫你?
“你認識我不是嗎?”
季霏倌還來不及推開他的手,回答他的問題,外面就傳來一陣騷動聲。
左孝佟看了她一眼,自動鬆開手,轉身隱藏到屏風後面。
季霏倌深呼吸了一口氣,準備打開房門,可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跑到放置箱籠的地方,從一個匣子裡取出一個香包,再跑到屏風後面,塞給左孝佟。“這個香味可以蓋過你身上的氣息。”她隨即又轉身跑了出去,打開房門走出去。
“怎麼了?”季霏倌大聲喊道。
早在院子亂成一團的幾個丫鬟和婆子匆匆來到她身邊,如萍神色慌張的道:“不知道,如意去瞧瞧發生什麼事了。”
下一刻,她們就見到如意帶著幾名侍衛走進來。
“他們說有竊賊闖進驛館,想要搜查房間。”
季霏倌臉色一沉,“我可是千金之軀,豈能由著你們隨意闖進我房間?”
帶頭的侍衛上前拱手道:“小姐,雖然失禮,但為了安全,請容我們搜查是否有竊賊。小姐放心,我們只在外面看一眼,不會踏進房內一步。”
季霏倌似乎猶豫不決,如萍不安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這也是為了安全,還是讓他們在房門外看一眼吧。”
半晌,季霏倌點了點頭。
幾名侍衛見了立刻散開來,分別在各個房門口徘徊窺探了一會兒,這才又退回院子,帶頭的侍衛再次向季霏倌拱手行禮道:“打擾小姐,請小姐見諒。”
季霏倌不予理會,轉身回房,同時對丫鬟婆子們下達命令,“都去安置了。”
當房門再度關上,季霏倌才知道自個兒剛剛有多緊張,心臟怦怦怦跳得好快,真擔心他們會硬闖進房裡。
“謝謝你。”左孝佟已經悄然無聲地站在她面前。
“你還是趕緊走吧。”雖然他們有婚約,可是若教人發現他在這兒,這也會毀了她的名聲。
“你不問嗎?”
季霏倌真的很想賞他一個白眼。“你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而這種會遭人當竊賊追捕的事必然很隱密,我還是少知道為妙,免得危及性命。”
左孝佟低聲笑了,“你知道我是誰?”
季霏倌忍不住瞪他。“你剛剛不是還很有自信,說我認識你嗎?”
“你見過我,當然認識我,但是我不確定,你是否知道我的身分。”
為何她有一種被拐的感覺?若非前世之故,今生她只是見過他一面,並不知道他的身分。
“我是否知道你的身分並不重要,你趕緊離開,別為我招來麻煩。”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很清楚我的身分,不過,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我是輔國公世子左孝佟。”
他轉眼之間已經退回屏風後面,接著從後方的窗子離開。
季霏倌懊惱的拍一下腦袋瓜,將來若他問起,她如何在匆匆見一面的情況下就知道他的身分,她如何回答?
好吧,她好像有點杞人憂天,也許他永遠不會關心這個問題,或者,待他們再次相遇,他已經忘了這個問題……
不想這些了,不過,為何他會落難至此?就前世的記憶,她會在湘州遇到他,可是因為她刻意的漠視,關於他的事她恨不得將耳朵塞住,除了輔國公世子這個身分,只知道他棋藝精湛,還因此得以進入禦書房陪皇上下棋……對他的事不清不楚的,其實這也不是壞事,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並不想扯在一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59:32
第三章 扮男裝,逛書院
左孝佟把玩著手中的香包,不時湊到鼻前一聞,這香味還真是濃烈,不過,正因為如此濃烈,當時進行搜索的侍衛才未察覺他的存在……她又一次令他驚喜,當時外面已亂成一團了,她竟然還能冷靜下來想到如何掩飾他的氣息。
“世子爺,左玄回來了。”左虎在房門外喊道。
左孝佟點了點頭,一旁伺候的小廝長茗即刻過去打開房門,左玄大步走進來。
“世子爺……哈啾!”左玄揉揉鼻子,抖了一下。“哪來如此可怕的味道?”
長茗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若非這個味道,前日世子爺就難以脫身了。”
左玄想起來了,聽說宜津知州手下有一個鼻子極其敏銳的異人,世子爺不得不親自潛入知州官邸查看帳冊,原想以世子爺的身手,又不曾使用香料,對方絕對不會察覺,沒想到竟然失誤了,對方的鼻子跟狗一樣靈敏,若非世子爺身手高人一等,只怕無法從官邸逃脫,躲進與官邸背對背的驛館,後來還得了未來的世子夫人相助。
左玄嘿嘿嘿的賊笑,“原來是世子夫人給的啊。”
長茗斜睨了一眼,糾正道:“未來的世子夫人。”若是教人聽見了,還以為世子爺已經成親了,生出麻煩,那就不好了。
“說吧。”左孝佟將香包收進匣子裡面。
“是。”左玄神情瞬間轉為嚴肅。“季四姑娘跟著季老夫人準備回湘州老家參加季家三房嫡長子的婚禮,來到宜津,季四姑娘就病倒了,不得不留在這兒養病,而季老夫人則先行前往湘州。”
左孝佟微皺著眉,“她生病了?”
“已經好了,昨日就出發前往湘州了。”
他見她確實氣色很好,倒不像生病的樣子。
“還有,季四姑娘身邊有個大約十歲的小丫鬟,待在宜津這幾日一直在調查十四年前發生在驛館的竊案。”
“竊案?”他躲進她房間時,她們主僕正在低聲交談,當時他一心關注外面動靜,並未留意她們在說什麼。
“聽說有幾名竊賊闖入驛館行竊,沒想到遇到高手,兩方激烈廝殺,結果珠寶首飾全部沒到手,倒是讓兩位懷有身孕的女子提早生下孩子。”
左孝佟似笑非笑的挑起眉,“竊賊闖入驛館行竊,可能嗎?”
驛館專供官員及其家眷或朝廷差役路過之時投宿,在此投宿的人多半行色匆匆,身上不會帶什麼家當,若是攜家帶眷舉家遷移必然入住客棧,驛館畢竟沒有客棧舒適,即使因為宜津是漕運的轉運站,驛館之大不下客棧。
總歸一句,沒有人喜歡招惹官府的,還不如挑客棧的商人下手。
“我也覺得奇怪,隔一年驛館還走水,毀了許多名冊,更顯得此事有異,可是宜津官衙匆匆了結此案,也無人為此狀告官衙。”
“宜津知州若非遭到脅迫不追查此事,就是被收買了。”
左玄略一思忖,同意的點點頭,“世子爺要追查此事嗎?”
“暫時不必,只是,為何她追查此事?”
“世子爺何不直接……我隨便說說。”左玄在左孝佟的冷眼下不由得脖子一縮。
“今晚就讓清風將消息送回京城。”
“是,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四處遊山玩水?”
長茗差一點一腳踢過去。“世子爺可不是來遊山玩水,世子爺還要去好幾個書院,要不,回去如何向國公爺交差?”
左玄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國公爺又不是不清楚內幕,何必交差?
“作戲不能只作一半。”世子爺的幾名近衛武功很高強,可是腦子卻不管用。
“是是是,就你規矩多。”
“我規矩不多,世子爺不知道會被你們照顧成什麼德性。”長茗對這幾個近衛一直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雖說耍劍舞刀的人粗糙了點,可是站在世子爺身邊好歹也要有個樣子,每一個都是粗壯的莽漢,硬生生將世子爺的貴氣優雅給破壞了。
左玄不敢再多言了,趕緊告退出去辦正事。這個長茗明明比他們年紀還小,可是卻像個老頭兒,簡直跟他爹同個性子刻出來的,不過終於可以理解,為何趙管事放心將世子爺交給兒子照顧了。
“世子爺,我讓左青要點熱水給你泡腳。”
左孝佟點點頭,閉目養神。
對季霏倌來說,湘州並不陌生,前世就是從這兒開始最大的錯誤,在此的點點滴滴還不時夢見。可是今生再也不一樣了,見面禮送上的是每人專屬的香包,已經贏得第一眼的好印象,接著待人謙和有禮,令人樂於與她親近,如此一來,別說祖宅季家的堂姊妹,就是來自岐州老二房的堂姊妹也喜歡她,對她熱情無比,還主動提議帶她四處遊玩……這完全不同於前世,前世是她吵著要飽覽湘州風光,堂姊妹在長輩的要求下不得不奉陪,還因此惹出搞丟她的鬧劇,堂姊們為此受罰,因此更恨上她了。
若說湘州何處教她不願意到此一遊,當屬寒潭寺的牡丹園,因為她就是在這兒遇見夏建枋。她對夏建枋沒有怨恨,打從一開始,她對他的心意就不單純,是她自個兒犯的錯,又豈能責備他無能,卻還忍受不住她的能幹?
經過一世,她才明白一件事——男人啊,面子比天高,內心卻又住著一個小孩子,無能的男人更是如此。
她想著自個兒在宜津拖延數日,按理已經錯過前世遇見夏建枋的時間,堂姊妹說要帶她來寒潭寺的牡丹園,她便也沒拒絕,只是即使重來一世,有些狀況可以事先預料,但她還是無法避開。
“真巧,你們今日來牡丹園為何不事先說一聲?我們也可以一起結伴同行啊。”季曜是老三房的嫡次子,如今在華陽書院讀書,而夏建枋因為隨先生遊學到華陽書院,兩人得以相識,進而成為好友。
“這會兒不是遇著了,何必特地結伴同行?”季芸倌是老三房嫡長女,年長季霏倌一歲,已經在相看夫家了。
“我們來了一個時辰了,正想去山下的陸家茶莊喝茶下棋。”
“我們也一起去吧。”季芸倌喜歡下棋,不久前又見識到夏建枋的棋藝,當然不願意錯過與他對弈的機會。
季曜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季芸倌,“你們不是還沒有進牡丹園嗎?”
“我們還怕沒有機會來牡丹園嗎?”
“你不怕沒機會,可是霏妹妹卻遠道而來……”
“霏妹妹,我們可以先跟二哥哥他們去陸家茶莊嗎?”季芸倌急切的拉著季霏倌。“你不知道夏大哥有多厲害,棋逢高手乃人生一大樂事。”
季霏倌強忍著內心的抗拒,笑著道:“我又不是明日就離開湘州,改日再來牡丹園也無妨。”
季芸倌連忙轉頭看著季曜,“霏妹妹答應了,我們可以跟你們去陸家茶莊了吧?”
“好好好,不過,我先幫他們兩位介紹。”
季曜轉身將後面的夏建枋拉過來,指著季霏倌道:“謹之,你還沒有見過我這位妹妹,她是季氏長房的四堂妹,隨我伯祖母從京城來此參加大哥的婚禮。”
“季四姑娘。”夏建枋溫文爾雅的行禮,唇角輕快的一揚,笑得比春風還明媚生動,凡是異性見了都忍不住心兒怦怦,不過,偏偏有人免疫。
“夏公子。”季霏倌溫和卻疏遠的回禮。
夏建枋眼中閃過一抹意外,還以為自己很受姑娘歡迎,沒想到今日栽了跟頭。
“我們走吧。”季芸倌迫不及待的拉起季霏倌的手走下寒潭寺前方的階梯,其他幾房的姑娘們連忙跟上去,再後面就是一大串的丫鬟婆子,可謂是陣容浩大。
季芸倌滿懷期待跟夏建枋切磋棋藝,季霏倌可沒有興趣,教如葉向陸家茶莊租買釣魚用具,拉著老二房最小的六妹季靈倌去不遠的池塘釣魚。
“沒想到霏姊姊會釣魚。”季靈倌是個吃貨,魚兒還在池塘裡游啊遊,她兩眼已經看得目不轉睛,如今見它們一隻一隻進了魚簍,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釣魚不稀奇,我還會做各種魚料理,有機會教你嘗嘗。”
“真的嗎?我最喜歡吃魚了,無論燒烤、清蒸、紅燒、熬湯……全都美味!”
“今兒個多釣一些,回去做給你吃。”
“好好好,我也幫忙釣魚,今日吃燒烤,明日吃清蒸的,後日吃紅燒的,至於熬湯嘛,大天來上一碗最好了……”
“聽者有份,你們可不能漏了我們哦!”季曜笑著走到魚簍前,看著魚簍裡,收穫真的很豐盛。“沒想到霏妹妹還是個釣魚高手。”
“這個池塘的魚兒被養得太肥了,跑不動……曜哥哥怎麼不下棋了?”美好的時光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不是避開了,為何還會出現這種擺脫不掉的狀況?沒法子了,只能盡可能漠視,人家自然懶得對她多看一眼。
“麗妹妹纏上大妹妹了,我們索性過來瞧瞧能否分幾條魚享用。”
季靈倌急忙搖頭,“不行,這是我們的,曜哥哥得自個兒釣。”
“釣魚沒問題,可是燒烤、清蒸……我可不行。”
“不必擔心,釣上來的魚交給霏姊姊,無論怎麼料理,全都難不倒霏姊姊。”季霏倌突然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
季曜歡喜的轉身看著後面的夏建枋,“我們要吃的魚全交給你了。”
夏建枋還來不及反應,季靈倌就搶著哇哇大叫,“曜哥哥真是可惡,竟然只想著坐享其成!”
“他就喜歡釣魚。不服氣,你也可以坐享其成啊。”
夏建枋不發一語的接過季靈倌手上的魚竿,季靈倌顯然捨不得宛若清風明月的夏大哥被當成奴才驅使,忙不迭的道:“我會釣魚,夏大哥坐著等著吃魚就好了……啊!曜哥哥為何打人?”她雙手捂著額頭,瞪向季曜。
“你只能在一旁湊熱鬧,真盼著你釣上來的魚塞我們的牙縫,天都黑了。”
“曜哥哥真是瞧不起人!”
季曜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噓”了一聲。“你再吵個不停,連他們兩個都別想釣到魚了。”
季靈倌擔心吃不到魚,這才安靜下來,不過,她顯然是個忙不下來的性子,一會兒跑到季霏倌身邊,一會兒跑到夏建枋身邊,無聲的一下喊“紅燒”、一下喊“清蒸”,看得季曜頻頻搖頭,無聲的罵她是“吃貨”。
季霏倌什麼都不管,專心釣魚,不過,也許是錯覺,感覺相距只有幾步之遙的夏建枋不時側頭看她。
總之,下棋的殺得昏天暗地,釣魚的成果豐碩,而最後在季靈倌等不及回府的堅持下,他們就近借用了陸家茶莊的小廚房,煮了一桌魚料理,將每一個人的肚子喂得飽飽的。
來到湘州有十日了,今日季霏倌終於可以喘口氣。
今日是華陽書院附屬的棋院舉辦年度競賽的日子,一連三日,由華陽書院的學生帶頭組隊,外人可以選擇加入其中一隊參賽,季家所有堂兄弟姊妹都去棋院了,有人參與賽事,有人觀戰,而她以身子不適為由留在府裡,也是想藉此靜下來籌謀接下來的事。
這幾年江南的幾個大書院流行開辦棋院,也對外開放,還為女子辟了一處獨立的院落,只須支付茶水費用便可加入。前世,她曾懷疑過這是某個穿越人士創立的,可是她當時並不關心這件事,她一心只想讓人見識自個兒的本事,後來如願大出風頭,卻將身邊年紀相近的姑娘都得罪了。
“以前小姐不是很喜歡下棋嗎?為何不跟季家其他小姐去棋院參賽?”雖已感覺到小姐不喜歡她多話,但如萍實在無法看著小姐錯過大顯身手的機會,小姐明明很會下棋,她可是親眼見過小姐陪老夫人下棋,老夫人大為驚奇,還說小姐若為男兒身,可以進宮當棋待詔。
沒想到小姐摔倒磕了頭醒過來,不但不喜歡下棋,每次下棋還必輸無疑,小姐推說磕了頭,腦子變鈍了,但她知道並非如此,小姐是不願意再跟人下棋了,這是為何?
“以前是以前,如今我不喜歡下棋。”
季霏倌十歲那一年染上風寒,遊走在生死邊緣,後來病好了,變聰明了,什麼都學得好,卻無人知道,季霏倌不再是原來的季霏倌,而是有人取而代之。穿越來這兒,在現代便是棋士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教古人刮目相看,她日日研究棋譜,然後適時在賞花宴的場合嶄露頭角,不過,為了讓祖母重視她,她花更多心思在書畫上,只因祖母是才女,也因此上一世直至來到湘州,在棋院展露鋒芒,她在棋藝方面的才能才大肆傳開來。這一世,她已經決定收起光芒,當然要避開棋院那樣的地方。
“就是啊,以前是以前,小姐這樣很好。”比起過去,如意更喜歡如今的小姐,雖然嚴格要求規矩,可是再也沒有那種難以親近的感覺,也不再令人有莫名的壓迫感。她沒有如萍聰明,不機靈,不過這些再也不重要了,只要守本分,小姐就會看重你,而這也是她唯一的本事。
“我是女子,即便才氣洋溢,也不能入朝為官。”這個道理明明很簡單,可是她卻付上一世的代價才認清楚,人從來沒有任性的本錢,想要日子過得好,得接受所處環境的遊戲規則。
“就算小姐不喜歡下棋,也可以看看棋院是什麼樣子,京城可見不到棋院。”如萍一直自認為與其他丫鬟不同,不單單因為她識字,更因為她所見所聞比其他丫鬟還多,因此對江南獨有的棋院她也是早耳聞過的。
她們遠從京城來到江南,如萍想看棋院也是可以理解的,季霏倌倒也不想責備她。
“我們還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日,總有機會拜訪棋院。”她必須去華陽書院一趟,屆時免不了要繞到不遠之處的棋院瞧瞧,不過,應該是不會遇見夏建枋,夏建枋今曰必然在比賽中吸引眾人目光,而她可沒有興趣跟著大夥兒繞著他打轉。
“比起棋院,我更想看華陽書院。”一直坐在窗邊打絡子的如葉突然出聲道。
季霏倌唇角漾起一笑,小丫頭與她越來越有默契了,知道何時找機會讓她正大光明去華陽書院。“我也很想看看華陽書院,可惜女子不便進入書院。”
“我們可以扮男裝啊。”如葉兩眼閃閃發亮,一看就是個貪玩的孩子。
季霏倌故意板起面孔,“你的膽子挺肥的,也不怕被人逮到了。”
如葉像只哈巴狗似的撲至季霏倌身邊,眨巴著眼睛道:“小姐,書院並未明文禁止女子進入,我們是不想給書院添麻煩,所以才女扮男裝,他們應該可以理解,即便看出我們是女兒身,他們也不會拆穿。”
“書院確實沒有明文禁止女子進入。”京城的書院每年都會舉辦文會,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唯一要求是留下一篇詩詞或字畫,京城貴女當然不會錯過這種湊熱鬧的機會。不過,江南的書院是否有這樣的風俗,她就不知道了。
“小姐答應帶我們去華陽書院?”
季霏倌似乎很難作決定,緊抿著嘴,左右為難。
“小姐,我們去華陽書院瞧瞧吧。”如葉已經開了口,如萍很樂於推一把。
如意不發一語,卻充滿期待的看著季霏倌。
季霏倌一臉很苦惱,“若是我們幾個堂姊妹女扮男裝浩浩蕩蕩去書院,太過招搖了,只怕進不了書院,再說如今我在這兒是客,想獨自帶你們出門也恐怕不行。”
“小姐可以去問問大姑娘。”
如葉困惑的看著如萍,“大姑娘?”
“是啊,大姑娘最熱心了,妹妹有求于她,她一定會幫忙。”
沒錯,季芸倌雖出自季家老三房,可既是嫡又是長,喜歡被所有的妹妹視為長姊敬重,你尊她敬她,她會照顧你,你想壓過她,她就排擠你……前世,如萍明明看得很明白,卻不曾有過提醒,由此便知,如萍從來就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思考的人,主子風光,她這個大丫鬟跟著風光,當然不在乎主子會不會得罪人……如今越看如萍,她就越明白,此人終究會背主,絕對不能留在身邊。
半晌,季霏倌終於點頭道:“好吧,我去求芸姊姊,教她偷偷帶我們去華陽書院。”
季霏倌為了去華陽書院求到自個兒面前,季芸倌當然二話不說攬下此事,為她們準備男子的衣服,安排馬車和帶她們進華陽書院的人,總之,季霏倌終於如願來到前世不曾走訪的華陽書院。
可是,即使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尋到山長問問題,她還是按捺住,待在季芸倌身邊,隨季芸倌將整個書院逛了一圈,將查探的事交給如葉。
瞧過華陽書院,熱愛找高手對弈的季芸倌很自然提議改道棋院,兩處相距不遠,步行約一盞茶的時間。
因為扮成男兒身,她們不便進入專為姑娘安排的院落,只能跟男子待在一處。
進到棋院,可以向任何人提出挑戰,不過,也許是前些天剛經過一場大賽,今日棋院裡沒什麼人,季芸倌只能拉著季霏倌當對手。
“今兒個你陪我下一盤吧。”
雖然有一百個不願意,季霏倌還是乖乖坐下,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句。“芸姊姊可記得手下留情。”
穿越來大夏之前,季霏倌可謂下了一輩子的棋,也一直覺得下棋是很快樂的事,可是這一世,下棋對她來說簡直是痛苦,因為她必須輸,且要輸得神不知鬼不覺,這種有違她本性的事,真是痛苦。
“霏妹妹,下一步棋有必要琢磨那麼久嗎?”季芸倌被季霏倌搞得快抓狂了,眼看就要落子了,她半途又將手縮回來。
季霏倌無比哀怨的歎了聲氣,“我也很想腦子一轉就知道落子在何處啊。”
“真是奇怪,我聽伯祖母說你很會下棋。”
“以前確實費心研究過,後來摔了腦子,下棋就不行了。”
“你為何摔了腦子?”
“也沒什麼大不了,姊妹意見不合發生口角,我一時沒有留意腳步就摔跤了,腦袋瓜撞了好大一個包,暈了好幾日才醒過來。”季霏倌可憐兮兮的雙手合十。“好啦,我認輸了,芸姊姊,我們別再下了。”
季芸倌一臉恨鐵不成鋼,瞪她一眼道:“你真是沒出息!”
“是是是,我沒有出息……”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抬起頭來,不由得一僵,因為正好對上左孝佟那帶著戲謔的目光,仿佛在告訴她:你要輸給對方,也不用如此作戲吧……這應該是她想太多了,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會下棋?
不過,為何他會出現在這兒?雖然前世他們第一次相遇在這兒,可是那是在棋院的年度競賽上,原以為這一世沒去,她就不會在這兒遇見他。
“夏大哥!”季芸倌也發現她們的觀眾了,可是她看見的是在另一邊的夏建枋。“太好了,終於有對手了。”
“左兄才是真正的高手。”夏建枋看了左孝佟一眼。
“我不與女子對弈。”左孝佟毫不留情面。雖然她們扮男裝,但方才觀棋了好一會兒,早把她們的對話都聽了去,更別說他本就識得季霏倌。
季芸倌不認識左孝佟,不在意他是否願意與自個兒對弈,此刻眼裡心裡只有夏建枋,馬上纏著他不放。“夏大哥陪我下一盤吧,若是再跟霏妹妹下棋,我會變笨的。”
季霏倌自動自發起身讓出位子,夏建枋不好再拒絕,便坐下與季芸倌對弈。
終於擺脫季芸倌了,季霏倌的心思立刻飛到如葉那兒。小廝不能帶進棋室,必須待在閣樓等候,而閣樓也擺了棋盤,方便小廝消磨時間。如葉不會乖乖待在閣樓,肯定找個舒適的地方等她。
看了一會兒,季霏倌便悄悄走出去,順著回廊,過了一道拱門,來到後面精緻幽然的花園,果然就見到如葉站在小橋上,睜大眼睛直瞪著池塘上的荷花,看得出來,這絕不是欣賞荷花姿容,而是算計著如何飽嘗美味。
走到如葉身邊,季霏倌笑道:“想吃荷葉糯米雞啊?”時序已入夏,荷花長了一池,綠瑩瑩一片荷葉襯著粉嫩荷花,十分喜人。
如葉轉頭對著季霏倌害羞的一笑,“不是,是蓮子。我已經忘了娘長什麼樣子,可是一直記得她給我做的蓮子甜湯。”
季霏倌要重用如葉,對如葉的出身當然也費了一番功夫瞭解。如葉不到三歲娘就病死了,不久之後爹娶了後娘,從此她就生活在後娘的苛待下,直到村子好心收留一位貴公子,卻引來滅村之災,她倉皇的逃了出來,而當時她不過六歲。可是,她不曾聽過如葉有過一句埋怨,因為如葉生性樂觀、凡事感恩,只記得自個兒何其幸運成為她的丫鬟。
季霏倌摸了摸如葉的腦袋瓜。“這幾日做給你吃。”
如葉兩眼放光,“真的嗎?”
季霏倌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我做的蓮子甜湯是否跟你記憶中的一樣,不過,可以保證好吃。”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記得那個味道,只知道很甜很甜,總之,就是很好吃,小姐做的也一定很好吃。”如葉開心的笑眯了眼,可是下一刻,神情一轉,再也不見原來的稚氣。
“如今華陽書院的山長並非小姐所尋之人,小姐尋找之人出自雲州,是雲州大儒,名喚秦儒生,于十四年前就離開華陽書院。”
秦儒生竟然在她出生那一年就離開華陽書院了……雖說過了那麼多年,她對於山長換人多少有心理準備,不過還是難掩失望的心情。“可知道去了哪兒嗎?”
“眾說紛紜,有人說病了,回鄉去了;有人說另謀高就,奔赴更好的前程;還有一說,因為得罪權貴,前去京城投靠友人。”
“得罪權貴?”
如葉頓時變得神秘兮兮,又很八卦的樣子。“說也奇怪,一提起此事,每個人都很隱晦很緊張,一直教我別問了,我猜啊,絕不是得罪普通權貴,說不定是皇親國戚。但我怎麼打聽也打聽不出來是什麼事,竟教深受士子敬重的大儒落荒而逃。”
季霏倌只在意能否找到人,其他一概不管。“別揪著此事不放,我們管不得。若他真的去了京城,倒也不難找到人。”
“京城那麼大,如何找人?”
“雲州大儒,還曾任華陽書院山長,若在京城應該會出現在京華書院。”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這也未必一定在那裡,只是可能性比較高。”季霏倌轉身準備回棋室,卻見左孝佟不知道何時站在拱門下,她不由得一怔。
如葉立刻跳到季霏倌前面,防備的看著左孝佟,“你是誰?”
“如葉,不可無禮,這位是輔國公世子。”
輔國公世子……這不就是小姐的未婚夫君嗎?如葉好奇的打量左孝佟,聽說他身有殘疾,不過,他還真是好看,比如萍姊姊她們喜歡的夏公子更好看,只可惜冷了點、剛了點,很難討姑娘喜歡。
左孝佟不理會如葉打量的目光,逕自走到季霏倌面前,如葉很識相的先到拱門外等候。
“你這個丫頭很機靈。”
“謝謝世子爺誇獎。”
“我不解,為何要假裝不擅長下棋?”
她一楞,不答反問:“世子爺為何有此認為?”他果然知道她會下棋,可是,他如何得知?
“福恩寺的桃花林,你破了先生的棋局。”
季霏倌倏然瞪大眼睛,“你在那兒?!”
“我的啟蒙先生陸先生路過京城,我陪他一起上福恩寺賞桃花,他見桃花林的石桌上擺了棋盤,玩心大起,便擺了琢磨許久引以為傲的殘局,想看看離京之前是否有人能破解,沒想到他與福恩寺上的大師聊了一個時辰,你就解了。”
“那位陸先生知道對弈的人是我嗎?”
“我沒說,你是不是應該謝我?”左孝佟調皮的對她眨了眨眼睛。
季霏倌怔楞了下,語帶懊惱的道:“我在宜津幫了你,你是不是忘了?”
左孝佟很無奈的雙手一攤,“好吧,我們扯平。不過,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要不哪日我不小心把你的底細洩漏了,這可就不是我的錯。”
從前世到今生,她覺得自個兒好像第一次認識他,原來,他也有孩子似的一面……前世,因為他們在棋盤上戰得煙硝味彌漫,也因為他又冷又硬的樣子,她認定他是個不容易掌控的男人,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他……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執念,夏建枋在她眼中格外順眼,更教她生出更換夫君人選的念頭。
“我又不能進宮任棋待詔,何必在這上頭爭強好勝?”
“有道理。”不過,他並不相信,無意爭強好勝也許有,但是絕不至於就此縮手縮腳,完全不給自個兒表現的機會。
她可不管他是否接受這個理由,問道:“你會信守承諾吧?”
“我可不想惹你生氣。”
一頓,季霏倌白晰的臉兒轉為緋紅,他這是什麼口氣,感覺好像在調戲她。
“我不會將你的底細說出去,可是往後與我對弈,你必須全力以赴。”他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就是不希望她在他面前隱藏自己。
“成交。”季霏倌答得很爽快,這有何困難?他們只怕成親後才有機會坐下來對弈,她當然也沒必要在他面前遮掩實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0:59:58
第四章 態度與眾不同
堂哥婚禮結束後,待新娘子回門,拗不過親戚們熱情相留,又住了一些時日,季霏倌這才跟季老夫人收拾箱籠回京,可是,為何多了兩方人馬——左孝佟和夏建枋?雖說他們在湘州期間曾上門向祖母請安,祖母因為擔心他們出門在外不懂照顧自己,熱情的邀請他們在老宅住下,當然,他們都婉拒了,畢竟他們身邊跟著不少人……總之,他們也用不著護送她們回去吧,前世,他們可沒有鬧出這一幕,為何今世全跑來湊熱鬧?
“他們昨日來辭行,說是今日返京,正巧我們也要回京,不如結伴同行。”季老夫人像個頑童似的對她擠眉弄眼。“這路上你們可以多相處。”
“祖母!”季霏倌害羞的臉紅了。
“佟哥兒看起來又冷又硬,不易相處,可是為人處事端正,屋裡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兒,是個好的。”季老夫人是真心疼愛季霏倌,雖說這門親事是季家高攀了,可是若所嫁並非良人,她絕不允許。
“他是輔國公世子,我哪敢嫌棄他不好?”
“佟哥兒小時候不是這個樣子,雖然體弱多病,但是逢人就笑,率性又熱情,很討人喜歡,要不皇上也不會將他召進宮陪四皇子讀書。不過誰也沒想到,因為進宮讀書,倒教他從雲端摔落泥裡,從此冰冷沉默,再也不笑了。”
他的腳為何落下殘疾,她略有耳聞,也知道她能以庶女的身分與他訂親,全是因為這個意外,可是卻沒想到他原來是一個如此熱情可愛的男孩,不過,祖母會不會越扯越遠了?
她只是不解回程為何多了兩方人馬……算了,她還是閉上嘴巴少說幾句,今日就當作巧合好了。
從湘州到宜津他們坐馬車,再從宜津搭船北上。
季霏倌不喜歡坐馬車,可是此行有外男,她不便坐在馬車外面,還好入秋了,暑氣不再逼得人頭昏腦脹,只是上了船,她說什麼也不願意待在艙房,艙房外空氣流通,又有美好的風光,為何要窩在艙房內?
這日到了商州,他們將船停在這兒過夜,還從岸邊的漁夫那兒採買了一些河鮮,弄了河鮮火鍋,吃了河鮮大餐。
用過飯,夏建枋突然來了興致,“左兄,我們來下棋吧。”
左孝佟不著痕跡的瞥了季霏倌一眼,難得配合度十足的點頭應允。
左孝佟能夠成為皇上的棋友,棋藝自然在眾人之上,不過夏建枋顯然在這上頭費了不少心思,氣勢竟然不在左孝佟之下。
季霏倌沒有興趣觀戰,可是連祖母都在一旁湊熱鬧,若她躲得遠遠的,豈不是太奇怪了?不過看著看著,她就看出樂趣來了,原來左孝佟是一隻狐狸,棋盤上的他顯得溫潤沉穩,讓人感覺不到殺氣,反倒是夏建枋氣勢淩厲,與外表的溫厚文雅截然不同,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沒占了上風。
不知不覺,她的目光落在左孝佟身上,左孝佟正好抬起頭望向她,兩人四目相對,她忙不迭的像個犯錯的孩子低下頭,可是心跳越來越快,真應該不管不顧的躲進艙房看書,要不宣稱身子不適也好。
過了一會兒,她好不容易從剛剛的慌亂之中平靜下來,季老夫人也來了興致了。“四丫頭,你陪祖母下一盤吧。”
左孝佟和夏建枋聞言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她,季霏倌真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可是她又不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道:“……是。”
他們下他們的棋,她們下她們的棋,互不相干,不過,她總覺得有人在監視她,害她不知道自個兒該如何下棋。
“四丫頭,專心下棋。”
季霏倌有一種被人家從火爐撈出來的感覺,不但全身紅通通的,還會燙人,害她都結巴了,還差點擠不出話來。“我……許久未下棋了。”
“許久未下棋也不至於不會下棋啊。”
“自從撞到腦子,我就變笨了。”她呐呐道。
“祖母倒覺得你更聰明了。”
季老夫人在永甯侯府是最有權威的存在,卻也是最沒有聲音的人,一來,長子太過懦弱,若她再處處指手劃腳,只怕他更不經事,更撐不起永甯侯府,二來,家和萬事興,她唯有一碗水端平,不偏頗任何人,方能避免在孩子之間製造更大的紛爭。
府裡的事她皆看在眼裡,但是未到不可收拾,她絕不出聲,也因此明知四丫頭在生辰宴上受了委屈,卻只送金銀首飾安撫,並未出言責備任何人。果然,這個決定是對的,她看著最聰明出色的孫女從張揚外顯變得圓融內斂,覺得自個兒可以完全放心了。
“我就是再笨,也是您的孫女。”
“祖母就是再偏心,也不能厚著臉皮吹捧,教人笑話了。”
她真的是啞口無言了。
“你啊,專心下棋就對了。”
好吧,當作身邊沒有半個人,專心下棋,熬過今晚就沒事了。
可是隔日,她就發現這是癡人說夢話,有一就擺脫不了二,再加上左孝佟刻意說動,她不但要陪祖母下棋,還要陪左孝佟和夏建枋下棋。
沒關係,她已經適應在棋盤上吃敗仗這件事,可是,某人偏偏不教她稱心如意。
“可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她真想一拳將他打暈了,還真是不曉得,他有這種逼得她想失控尖叫的本事。
其實,也不必他費心提醒她,對上他,她體內的棋士魂就會熊熊燃燒,他是一個讓人想要一較高下的對手,敷衍的態度不知不覺就會轉為認真……好吧,她必須承認,與他對弈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這段路程可以說是就在棋盤上廝殺中度過,仿佛轉眼之間,明日他們就要抵達通州碼頭,然後就各走各的。
站在船舷上,看著茫茫夜色,季霏倌的思緒已經飛到京城。雖然還不知道上何處找人,但好歹有個方向,唯願秦儒生就在京城,她可以見到他夫人。
“小姐,夜深了。”如意低聲提醒她。
季霏倌點了點頭,轉身準備回艙房,沒想到卻發現船舷上還有一個人——夏建枋,而他顯然在等她,不過,她無意跟他打交道,打一聲招呼就想閃人,可惜他的配合度不高,非要出聲阻止她的腳步。
“在湘州為何要假裝不擅長下棋?”
怔愣了下,季霏倌淡然的道:“夏公子誤解了,我只是對下棋不感興趣。”
“是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無論如何,皆與他無關吧。
“我有一惑,請你直言相告,你對我有何偏見?”夏建枋按捺不住的脫口問。從來沒有一個人令他如此挫折,他一靠近,她就迫不及待地走開,他都懷疑自個兒是瘟疫……瘟疫就瘟疫,她與左孝佟有口頭婚約,他們確實不宜親近,以免引來閒言閒語,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她疏離的態度,不喜歡她眼中沒有他。
“我不明白夏公子的意思。”
“除了我,你對任何人都溫和有禮,樂於親近。”
“我倒沒有察覺,若是對夏公子有失禮之處,還請夏公子見諒。”她真的不是故意對他“與眾不同”,只是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不經意之間就透露出來了……她終究不是一個生性內斂的人。
“若非對我有偏見,對弈時不應該刻意輸給我,不是嗎?”
“我對下棋不感興趣,難免不專心,並非刻意輸給人。”換言之,她絕不是針對他……
確實如此,可是,這話說來總有那麼一點心虛。
“你與左兄對弈倒是很認真。”
季霏倌忍不住皺眉,他怎麼糾纏不清?“我不想輸給他,他是皇上認可的對手。”
夏建枋豁然的笑了。“我也不想輸給他。”
季霏倌不在意他的心情因何轉變,只想趕緊擺脫他。“夜深了,我就不打擾夏公子。”
這一次她沒有再遭到攔阻,順利回到艙房。
長途跋涉是很累人的事,季霏倌一回到京城,整整三日精神萎靡不振。
恢復精神,她便迫不及待地準備下帖子給榮清寧,沒想到榮清寧搶先上門拜訪。
“你怎麼一去就是三、四個月?我想死你了!”榮清寧已經累積了一肚子的牢騒,一見到季霏倌,劈哩啪啦地全倒出來。“你不在京城,賞花宴一點樂趣都沒有,不去,伯母又嘮叨個沒完沒了,說我娘將我送回京城交給她,就是想為我尋一門親事,若我不讓那些夫人相看,人家哪敢挑我這個在邊關長大的野丫頭當媳婦?她也不擔心人家見了我,反而嚇跑了……”
“你要不要先停下來喝碗茶?”季霏倌真擔心她會喘不過氣來。
榮清寧終於記起來自個兒連一口茶都還沒喝,趕緊補充水分,繼續道:“我還未及笄,用得著如此著急嗎?我又不是醜八怪,總不至於沒人上門提親吧。”
“人家上門提親,你就嫁嗎?”
“當然不是。”
“所以,早早相看,挑個你滿意的如意郎君,這有何不好?”大夏女子通常十六到十八之間嫁人,及笄之後相看物件、訂親,說起來不遲,不過,她覺得早早做好心理準備也不是壞事。
榮清寧頓時啞口無言,好像有道理哦。
“我不在,不是還有然兒嗎?”
“然兒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如今被拘在家裡繡嫁衣。”
“然兒年初就及笄了,是該訂親了。”
榮清寧忍不住歎了聲氣,“長大真是討厭!”
“誰能不長大?可是,好日子有人過得苦哈哈,苦日子有人過得笑嘻嘻,凡事在人,若不懂得放寬心,事事都要算計籌謀,再簡單的日子也變得勞心勞力。”
前世,她明明可以不管平安侯府各房的亂七八糟,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可是她偏偏不肯安于次媳的身分,非要將一切掌控在手中,終於給別人有機可趁,將自己的人生徹底毀了。一個懂得過日子的人不是費盡心機爭得頭破血流,而是能珍惜所擁有的。
細細思量她的話,最後榮清寧點了點頭,將這個令人感慨的問題拋到腦後。
“我們九九重陽去登高,去臨仙閣喝菊花酒。”這才是榮清寧今日來此的目的。
臨仙閣可謂皇家林園,遇到重要節日或慶典,皇家會開放此地供京中權貴玩樂。
“九九重陽那一日,滿京城的姑娘郎君都出門了,我還以為你寧可待在府裡吃螃蟹、喝菊花酒。”
大夏男女大防並不是十分嚴厲,某些節日男女還可光明正大見面,吟詩對弈,譬如九九重陽,當然,這僅限於在大庭廣眾之下,男女私下躲在某處幽會,還是會招來流言蜚語。這與各家權貴的賞花宴不同,賞花宴只是長輩相看晚輩,男女各分東西,想瞧上一眼只能偷偷摸摸。
“我沒去過臨仙閣,聽說那兒像世外桃源。”
柳眉輕揚,季霏倌取笑道:“依我看,你去臨仙閣不是為了喝菊花酒,而是相看某位郎君吧?”
榮清寧心虛的臉紅了,“我是為了喝菊花酒……”
“敬國公府沒有菊花酒嗎?”
“你不會不知道臨仙閣的菊花酒特別不一樣吧?那是皇上賞下來的,京裡權貴有誰不想喝上一盞,盼著來年蒙皇恩。”
“這倒也是。”尤其早就遠離權力核心的沒落權貴,更是沒有人會錯過,永甯侯府就是一例,年年跑到臨仙閣湊熱鬧,不過,至今還是離皇上遠遠的。
“你究竟去還是不去?”
“去啊,怎能不去呢?我可是很好奇敬國公夫人為你挑了哪家郎君。”若非親事有眉目了,這個丫頭絕對不會這麼積極的拉她九九重陽去臨仙閣喝菊花酒。
嬌顏羞紅,榮清寧懊惱的一瞪,“你很討厭!”
季霏倌調皮的擠眉弄眼。“敬國公夫人倒也疼你,還允你先見上一面。”
“這是因為祖母的關係,祖母說嫁人是一輩子的事,總要自個兒心甘情願。”
“老敬國公夫人倒是開明。”
“是啊,祖母最開明了,要不,也不會將姑姑嫁給家無恆產的窮書生。”
“既然如此,你更不必擔心了,保證可以嫁個滿意的如意郎君。”
榮清寧嬌嗔的撅著嘴,“我哪有擔心?”
“是是是,不擔心。”季霏倌看了如葉一眼。
如葉立刻悄悄退到門外守著。
季霏倌優雅的喝了一口茶,緩和了一下心情,故作隨意的問:“對了,你可曾聽過雲州大儒秦儒生?”
榮清寧搖了搖頭,“怎麼了?”
“聽說他在京城,我有事相詢。”
“什麼事?”
“其實,我真正要找的人是秦大儒的夫人。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早產兒,當初姨娘生我時極其兇險,幸得一位恩人尋來有經驗的穩婆助產,否則姨娘與我已經是一屍兩命了,而這位恩人與秦夫人相識,姨娘想請秦夫人告知恩人的下落。”
“原來如此。”略一思忖,榮清寧有了主意。“我大哥哥如今在五城兵馬司,消息想必很靈通,況且是赫赫有名的大儒,一定可以幫你找到人。”
果然如她所料,雖然過去甯兒一直待在邊關,可是敬國公府實力雄厚,找個人實在易如反掌,除非秦大儒不在京城。季霏倌強忍著滿心雀躍,問:“可以嗎?會不會給榮大公子添麻煩?”
“不會不會,大哥哥最熱心了。”榮清寧拍了拍胸膛保證。“此事包在我身上,無論秦大儒身在何處,我一定讓大哥哥找出來。”
左孝佟的差事並未擺在明面上,回京也不必先進宮面聖,可是皇上一連三日以手談為由召他進禦書房,不單單是討論沿海官商與海盜勾結的情況,更是詢問他對此事有何見解,總之,他竟比回京覆命的欽差大人還忙,若非他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官職,皇上很可能將他留在宮裡。
接下來,他又要悄悄出城操練錦衣衛,待他可以歇下來喘口氣,已經過了七日了。
雖然累極了,倒下便可呼呼大睡,左孝佟在人前卻不曾透露絲毫疲憊,還能優雅煮茶,宛若世外高人似的。
觀月閣上,茶香嫋嫋,秋風宜人,再浮躁的心情也能沉澱下來,可是偏偏有人不懂得享受這份歲月靜好。
“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閒人,日日早出晚歸,見你一面比見巡城禦史還難!”左孝佟一回京,榮青雲就找上門了,可是直到今日才見到人,教他不禁懷疑領了皇命幹活的人究竟是誰。
“你忘了我有一個養馬場嗎?”為了方便自個兒四處幹活,左孝佟不能只靠父親掩護,於是弄了一個養馬場,沒想到養馬養出興趣來,養出來的馬兒足以跟西夷的戰馬相比。
“對哦,我都忘了你有個令人眼紅的錢袋子。”
“我的錢袋子還比不上你的奇玩古物齋,哪值得你眼紅?”養馬場不只是他的錢袋子,更是操練錦衣衛的地方,左孝佟可不想在這上頭糾纏不下。“對了,你怎麼進了五城兵馬司?”
“我爹隨口在皇上面前叨念了我幾句,皇上就讓我進五城兵馬司。”
左孝佟笑著點點頭,“皇上有眼光,五城兵馬司主管京城治安,很適合你。”
榮青雲狠瞪一眼,“你是說我很適合修理京城的軌褲、惡霸嗎?”
“敬國公世子的身分很管用。”敬國公府可是有個威震西北的大將軍,即便皇親國戚也不敢得罪敬國公府。
榮青雲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身分是管用,但他可不會傻傻的得罪人,尤其皇親國戚,一個比一個還會記仇,若是與他們結下樑子,豈不是給自個兒埋下禍患?
“這幾日你天天上門,有事?”
“哎呀!差一點忘了正事。”榮青雲賊兮兮的傾身靠向左孝佟,擠眉弄眼的道:“給你一個在永甯侯府四姑娘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
“你還真愛管閒事。”
“若不是為了你,我有必要自找麻煩嗎?”榮青雲冷哼一聲,斜睨著他。“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不在意娶回來的妻子不合心意。”
“她可是大師千挑萬選的對象。”
這個問題他們爭論過無數次,榮青雲也懶得在這上頭多費口舌,只問:“你真的不管她的事?”
“何事?”
咦?榮青雲饒富興味的挑起眉,剛剛不是還無動於衷,怎麼一轉眼就來勁了?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若有麻煩,很可能牽連到我,我不能不管。”
儘管左孝佟說得很理直氣壯,可是榮青雲太瞭解他了,自從救了四皇子留下殘疾,他就習慣冷眼旁觀看待世事,只怕天塌下來了,他還一副與己無關的姿態。榮青雲突然發現什麼似的兩眼閃閃發亮,直瞅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左孝佟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難道我所言不對嗎?”
榮青雲豁然開朗的拍掌,他終於知道了,怪不得今日一見到他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多了一種溫暖的感覺……即使看起來還是冷冰冰,但至少不再難以靠近。
“你有何意見?”
榮青雲嘿嘿嘿的笑了,“你是不是見過她?”
頓了一下,左孝佟只能避重就輕地道:“我在湘州有緣見到她。”
榮青雲笑得更賊了。“瞧你,想必對她很滿意吧?”
“你少廢話了,她到底有什麼事?”
“你就不能坦白一點……好好好,我說重點,她在找雲州大儒秦儒生。”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逗弄他,沒想到他冷眼一射,自個兒就孬了……榮青雲無聲一歎,這個小子就是有法子將人壓得死死的。
“雲州大儒秦儒生?為何?”
“好像是他的夫人有恩于季四姑娘的姨娘,季四姑娘想報恩吧。”
報恩?左孝佟若有所思的挑起眉,“若是赫赫有名的大儒,為何我不曾耳聞?”他手上有錦衣衛,更有一本皇上要他列名記下的名人冊,別說京裡各方人物,就是大夏各地能稱為人物之流的他都略有耳聞。
“我也覺得奇怪,如今我在五城兵馬司,京城若有這麼一號人物,我豈會不知?”
“說不定季四姑娘誤解了,此人並非赫赫有名的大儒。”
“我也不是沒懷疑過,可是即便季四姑娘誤解了,此人想必也是一號人物,五城兵馬司豈會沒有人識得他?”
“你進五城兵馬司還不足三個月。”
榮青雲驕傲的揚起下巴,“不足三個月又如何?五城兵馬司上下我都混熟了。”
“你已經將五城兵馬司上下都混熟了?”
“你不是說世子爺這個身分很管用嗎?我有意與人交好,有誰不買我的帳?”榮青雲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再三個月,京裡大小人物我保證至少識得一半。”
兩人一起長大,左孝佟很瞭解榮青雲,榮青雲的優勢不在於身分,而是他不拘小節的性子,可以輕而易舉跟人建立關係,無論高官權貴或是販夫走卒,他都有本事教人家以“兄弟”相稱。
“你已經打聽過了?”
榮青雲點了點頭。“沒有人聽過秦儒生這號人物。”
“若是如此,至少可以確定人不在京城。”
“我想也是。”榮青雲雙手一攤。“所以,此事我管不了了。”
“此事我會處理,你別再插手。”
榮青雲對他意外表現出來的熱心太感興趣了,忍不住問道:“季四姑娘究竟哪兒深得你心?容貌?性情?棋藝……不可能,聽二妹妹說,她在這方面不行,她在棋盤上只會被你殺得灰頭土臉,絕不可能吸引你的注意。”
“你又不是姑娘,成日琢磨這些,不覺得難為情嗎?”
“我還不是關心你。”
左孝佟笑而不語,關心當然有,但是三姑六婆的好奇心也絕對少不了。
榮青雲也知道自個兒的心思瞞不過好友,沒好氣的撇嘴道:“你就是小氣!”
左孝佟也不爭論,自顧自的繼續品茗。一扯上她,他確實很小氣,那份想獨佔她的意念隨著相識越深越強烈,她屬於他,關於她的一切,尤其她不想為人知曉的事,他更不願與人分享。
從前世到今世,季霏倌在大夏生活有七、八年,唯一適應不良的就是女紅,一個女子無論是否有才,女紅是不能不學習的技能,厲害的可以繡嫁妝,笨一點,好歹能繡荷包、繡帕子,然而她不管如何努力,始終在“笨一點”的邊緣徘徊——荷花依然是花,卻不是荷花,至於像什麼花,見人見智。
她真的不喜歡拿針線,這玩意兒總是跟她有仇似的,可是不同於前世,她不會再隨心所欲,該做的事一定要做,但求勤能補拙,說不定嫁人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將荷花繡成荷花,而不是不知名的某種花……
“啊……”季霏倌反應迅速的將手指放進嘴裡吸吮,真是該死,為何沒有一次不見血?她明明很小心、很仔細……
咦?今兒個會不會太安靜了?平時練習女紅,總有人看不下去跳出來指導她幾句,可是為何這會兒靜悄悄的毫無反應?
她轉頭看著精神萎靡不振的如意,“你怎麼了?昨夜作噩夢,沒睡好嗎?”
如意努力擠出笑容,難為情的道:“昨兒個吃壞肚子,夜裡跑了好幾趟茅廁。”
“你怎麼不早說?我讓人陪你去醫館。”這是一個沒有人權的時代,主子很少將奴婢視為人,因此奴婢沒有生病的權利,病重了,只能求主子恩典,放回家養病幾日,若無家可歸,主子索性將人打發到莊子,總之,主子不會請大夫給奴婢看病,奴婢都是靠彼此互相幫忙去藥鋪抓藥。
如意搶在季霏倌喚人之前搖頭道:“小姐,不必了,我沒這麼嬌貴,只是碰巧小日子來了,肚子喜歡作怪,早上起來已經好多了。”
“你確定?”
“我真的好多了,小姐放心。”
“好吧,若還是覺得不舒服,讓如葉陪你去醫館。你下去休息吧,讓……如萍進來伺候。”為了減少如萍在她身邊打轉,她將針線活全交給如萍,可是如葉想必溜出去打探消息了,而昨晚是如心值夜,這會兒能勝任在她身邊當差的只有如萍。
如意應聲退出去,可是如萍還沒進來,季琳倌倒是先沖進來。
“四妹妹,你聽說了嗎?京華書院仿效江南的書院建了一家棋院。”季琳倌是永甯侯府二房的嫡次女,姊妹間排行行三,年紀只比季霏倌大一個月。
怔楞了下,季霏倌不由得笑了,京華書院怎麼也開始“同流合污”了?她不記得前世京華書院有建棋院……也許有,只是當時她滿腹心思琢磨著如何換夫君,她與府裡的姊妹關係又不好,根本不會有人跑來拉她出門玩樂。
“不過,那兒比江南的棋院還壯闊,而且園子裡建了許多亭臺樓閣,可以坐在裡面邊賞景邊下棋……不說了,我們去瞧瞧吧。”
京華書院位於城外,占地廣闊,若是配上一個小籠子似的棋院,像話嗎?季霏倌拉住季琳倌,免得被她拖著往外沖。“三姊姊想下棋,我們將各府幾個好友邀來府裡,陪三姊姊下棋就好了,何必跑去棋院?”
季琳倌微皺著眉,“家中姊妹的幾個手帕交有多大的本事,我都摸清楚了,哪能比得上在棋院遇到的對手?”
季霏倌強忍著翻白眼的欲望,她又不曾去過棋院,如何得知棋院才能遇到對手?
“京中喜歡下棋的就那幾位官家千金,三姊姊豈會沒有跟她們交手過?三姊姊去了棋院,只怕遇見的也是她們。”雖說棋院有專供女子下棋的院落,可是養在深閨的女子不同于志在朝堂的男子,下棋的風氣遠不如男子,且女子出門不便,少有女子會特地上棋院下棋,換言之,三姊姊想上棋院找人下棋實在沒有意義。
季琳倌興致高昂的揚起眉,“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們要換裝。”
“換裝?”季霏倌覺得不太妙,千萬不是她想的那麼一回事。
“換上男裝,化身男子,我們不就可以隨意找人挑戰嗎?”
“三姊姊在開玩笑吧!”京城不同於江南,京城是在天子腳下,高門大戶的規矩嚴謹許多,若是教人發現她們是女兒身,傳了出去,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用擔心,有三哥哥和四哥哥陪著,他們會掩護我們。”
她可以不去嗎?“我還是覺得不妥。”
季琳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膽小?”
季霏倌一臉天真的眨著眼睛,敲了敲腦袋瓜。“我撞了腦子之後。”
“我不管,他們已經在外頭等我們了,你不去也不行。”季琳倌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一把將她從榻上拽起來往外走。
“慢著,我們還沒換裝。”
“上了馬車再換裝。”
她好想喊救命,有沒有人可以救她?這個時候季霏倌不由得羡慕前世的自己,人人恨不得離她遠遠的,有誰敢如此待她……好吧,無論何種人,皆有不如人意之處。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0:22
第五章 紫竹林之約
如同季琳倌所言,京華書院的棋院真的很壯闊,占地至少是湘州的兩倍以上,這也不難理解,帝都的書院若是太寒酸,豈不是太沒面子了,更何況是後來效尤的,好歹要做大一點,免得教江南的書院笑話。
因為壯闊,季霏倌擔心人滿為患的現象並未發生,甚至人潮稀稀疏疏,連一張熟悉的面孔都沒有見到,當然不會被人家拆穿身分……她真的很烏鴉嘴,怎麼會在這兒遇見他呢?
“夏二哥!”季英和季陽與夏建枋同在京華書院讀書,常有往來,而今日正是夏建枋相約,他們才會想到帶府裡的妹妹來棋院。
夏建枋向他們點點頭,接著向季琳倌和季霏倌問好。
“三哥哥果然沒有騙我,今兒個有高手陪我對弈。”季琳倌歡喜的道。
季霏倌微蹙著眉,難道今日是某人的陰謀?
“不敢當,若三姑娘不嫌棄,我倒是可以陪三姑娘下盤棋。”
“夏二哥客氣了,還請夏二哥賜教。”
季陽不喜歡下棋,今日不過是被哥哥拉來湊熱鬧,這會兒人家上棋盤廝殺,他可沒耐心在一旁觀戰。“你們下棋,我去釣魚。”
季霏倌笑了,“我跟四哥哥一起去釣魚。”
“不行,你要陪我下棋。”季英可不想落單,擋在季霏倌面前,阻止季陽帶走她。
“我哪能當三哥哥的對手?”
“祖母總是誇你,三哥哥對你有信心。”
“祖母不誇我,難道嫌棄我嗎?”
“我不管,反正今兒個你要陪我下棋。”季英和季琳倌果然是兄妹,一句“我不管”就將此事敲定了。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感覺,今日還真是身不由己,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幸好,情況並非如她想像的嚴重,不過是一盤棋接著一盤棋下,他們四人輪流換對手,而她從頭輸到尾。
看在旁人眼中,忍不住想對她搖頭歎氣,可是夏建枋看她的眼神卻閃閃發亮,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對手,她都可以輸得很有技巧,這不能不教人另眼相看。
“可以答應我,我們下次對弈你會認真相待?”這一盤棋結束之際,夏建枋用只能兩人聽見的音量道。
“夏公子想必對我有所誤解,我自認為今日已經盡力了。”她要輸得漂漂亮亮,豈能不認真周旋?
“我只要求無眾人圍觀之時你能認真對弈。”
這是說他們私下獨處時嗎?她與他應該不會有私下獨處的機會吧。
“這樣的要求很為難你嗎?”
“這有那麼重要嗎?”
“我想認真贏你一次。”就像左孝佟,贏得真真實實,證明她認真看待他。
季霏倌無聲的歎了口氣,這個男人是不是太彆扭了?贏了就贏了,何必在乎如何贏的?
“夏公子何必如此在意?”
“我就是在意。”
她懶得與他糾纏不清,索性答應他。“若有機會,我不會令夏公子失望。”若他真的很想嘗嘗輸給她的滋味,她不會吝嗇成全他。
夏建枋歡喜的笑了,“我們一言為定。”
雖然年紀小,如葉卻不是不諳世事,因為她眼睛很亮,大小事皆看在眼裡,譬如,左公子和夏公子都喜歡小姐、如萍姊姊很喜歡夏公子;還有,她耳朵很敏銳,不相關的事也聽進耳中,譬如,五小姐罵三小姐沒腦子,還妄想當皇家的媳婦。
總之,她凡事明明白白,當然清楚男女私下傳送書信不被允許,而左公子遞了一封信請她轉交小姐,這是很危險的事,即使他們有婚約,但只要傳出“私相授受”的流言,小姐以後嫁進輔國公府也會招來閒言閒語。
是啊,道理她懂,可是她不能不將信件交給小姐,左公子並非孟浪之人,若非急迫,應該不會透過這樣的方式聯繫小姐。
“哎呀!”如萍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地上,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指控著害她摔倒卻完全在狀況外的如葉。“你不長眼睛嗎?怎麼走路的?”
“如萍姊姊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何一路走到這兒竟害你跌倒了。”如葉真是無辜,雖然她一直在琢磨懷裡這封信,但是並沒有橫衝直撞,再說了,若是她走路不長眼睛,為何跌倒的不是她,而是如萍姊姊?眼前的情況看來,真正不長眼睛的應該是如萍姊姊。
“你……你是說不長眼睛的是我嗎?”
如葉很用力搖頭,“當然不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個兒為何害如萍姊姊跌倒。”若非如萍姊姊不長眼睛,這只有一種可能——如萍姊姊故意找她麻煩。
“你當然不知道,心神不寧,也不知道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人小膽小,沒本事做虧心事,不過,如萍姊姊如何知道我心神不寧?”
“你……”如萍羞惱的紅了臉,真是可惡……她的目光不自覺的瞥了如葉的胸前一眼,這個丫頭一直摸著胸前,想必藏了什麼,可惜沒能撞倒她,趁機將她藏在裡面的東西掏出來,反倒害自個兒跌了一跤。
“如萍姊姊別跟我生氣,我年紀小,做事沒你仔細,嘴巴也沒你伶俐,若是有哪兒做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教導我,我一定改,真的!”如葉狀似發誓的舉起手。
“你們別吵了。”如意站在門廊上看著她們兩個,見如萍還坐在地上,連忙過去將她扶起來,隨即轉頭看著如葉,“小姐讓你進去。”
“是,兩位姊姊,我進去了。”如葉提起裙子飛快的跑進去。
“這是何必?”如意與如萍相處最久,最瞭解如萍——看似柔弱,實則好勝。如今受到小姐冷落,如萍當然受不了,逮著機會就想修理深受重用的如葉。
如萍不耐煩的看了房門口一眼,“我看你臉色不好,你去休息,這兒交給我。”
“不必了……”肚子一陣絞痛,如意不由得抱住肚子,怎麼又疼了?
“你放心,小姐沒有喚我進去,我不會擅自闖進去,害你挨駡。”
“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小姐讓我守在房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去,這事就麻煩你,若是小姐喚我,你告訴小姐,我肚子不舒服。”
“知道了,去吧。”如萍推了一下如意,見如意飛也似的往茅廁跑去,她急匆匆跑到房門口,然後左右看了一眼,悄悄溜進側間。
此時,季霏倌已經看完左孝佟送來的信,將信放進熏爐裡,燒得乾乾淨淨。
“小姐,下次見到左公子,教他別嚇我了,我人小膽小,不適合幫他遞信。”
季霏倌好笑的挑了挑眉,“你人小膽小?”
“小姐看不出來嗎?”
季霏倌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既然人小膽小,就別跟如萍爭吵,如萍好歹是大丫鬟,嘮叨你幾句也人之常情,何必扯東扯西鬧得她不愉快?”
“我年紀小,沒想那麼多,下次再也不敢了。”
正因為如葉年紀小,季霏倌看她像妹妹,不自覺會站在姊姊的角度來教導她。“人與人相處,正面衝撞是最傻的方法,退讓,看似委屈,卻反而將自個兒立于安全之處,不會撞得頭破血流,明白嗎?”
細細思索,如葉點了點頭。“明白,可是好難。”她自認為今日對如萍姊姊的態度已相當圓融了,沒法子,誰教她那副作賊喊捉賊的姿態太明顯了。
“這一點,你們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如萍。”
“我以前覺得如萍姊姊好像沒有脾氣,如今……”如葉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說。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一笑,如萍以前很懂得如何以退為進,如今因為離她越來越遠,不由得心慌,失了平常心,當然無法保持大度。
“誰沒有脾氣呢?只是每個人的底線不同。”
“這個我懂。”
“好啦,你幫我遞個話給左公子,知道如何能見到左公子嗎?”
“嗄……知道,左公子說我只要在奇玩古物齋轉上一圏,他就會來找我。”
“你告訴左公子,九九重陽那日我會去臨仙閣,未時會前去紫竹林見他。”
如葉點頭應聲,可是下一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小姐,這樣好嗎?”
九九重陽那一日,京中權貴只怕都去了臨仙閣,她在那兒與左孝佟私會確實不妥,可是比起其他日子偷偷出去與他見面,這種情況下兩人私下見上一面更容易得到他人諒解。“我必須見左公子,左公子有秦大儒的下落。”
“左公子有……咦?左公子為何知道小姐在找秦大儒?”
“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有人多管閒事將此事透露給他。”
“有人……是敬國公世子嗎?”
季霏倌笑著點點頭,不過她不懂,左孝佟如何找到秦大儒?難道是榮青雲找到人,再請左孝佟轉告她嗎?不,左孝佟不會閑著當傳聲筒,應該榮青雲找不到人,又因為她與左孝佟有婚約,索性將這事丟給左孝佟。可是,榮青雲好歹在五城兵馬司,左孝佟又不領皇差,如何幫她找人?
“早知道左公子可以如此輕易幫小姐找到人,小姐何必麻煩榮姑娘?”
“我于左公子無恩,豈能拿這種事去麻煩左公子?”
如葉咯咯咯的笑了,“只要小姐開口,左公子絕不會拒絕。”
“不要胡說八道。”季霏倌嬌羞的臉紅了。
如葉調皮的湊到季霏倌面前,曖昧的道:“我看得出來,左公子將小姐放在心上。”
季霏倌懊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一個十歲的小丫頭懂什麼?”
撅著嘴,如葉不服氣的道:“我聰明啊。”
季霏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好,你最聰明了,別忘了趕緊去遞話。”
“知道了,小姐可還有話要說?”如葉很八卦的眨著眼睛。
季霏倌差一點賞她一個栗爆,果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如葉自知理虧的吐了吐舌頭,一邊轉身往外跑一邊嘀咕道:“沒話說就沒話說,何必瞪人?我去幹活了。”
過了半晌,季霏倌情不自禁地甜甜一笑。左孝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尤其在眾人面前,人家十句話,他有可能一句話都沒有,也因此他們一起從湘州返回京城,他在她面前說的話她都數得出來,可是,即使沒有言語,她依然感覺到他的目光,感覺到他的在意,感覺到他將她放在心上。
從前世到今生,她第一次對這個時代產生了依戀。
也許受到現代思想禁錮,她總覺得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因此前世,她努力將一切掌握在手上,可是得到再多,也得不到歸屬感;而今,她將過去放下,認清楚自己不過是這個時代一個平凡的女子,不求名聲富貴,只求安穩度日,卻沒想到因為他,她有了與這個時代產生連結的感覺,有了不曾有過的歸屬感。
其實,她是一個個人主義很強烈的人,不可以也不願意成為別人的附屬品,可是如今,她一點也不在意站在他的羽翼下,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是啊,能夠被一個人守護,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她想,一直這麼幸福的走下去。
臨仙閣位於京城東郊的圻山。
九九重陽這一日,巳時未到,圻山下就開始湧進一輛接著一輛的馬車。
從山下到臨仙閣,緩緩步行而上約兩盞茶時間,往常矜貴的夫人和千金下了馬車就會換上小轎,不過今兒個實在人太多了,若非上了年紀,所有的人都是漫步而行。
“今兒個真是熱鬧,城中的酒樓恐怕沒生意可做了。”榮清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盛況,覺得太好玩了。
“嗯。”季霏倌有些心神不寧。有過前世,她不但見識過九九重陽的盛況,更見識到女子如何借著今日向男子眉目傳情,平日再清高的貴女,今日都會拋開女子的矜持,向心儀的男子傾訴情意。
“你應該喝過宮裡的菊花酒吧,聽說特別香,真的嗎?”
“嗯。”
“我最喜歡菊花酒了,今日一定要喝個夠……不行不行,伯母再三叮嚀,今日我絕不能失態,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是百裡挑一,若是我將人家嚇跑了,伯母就要將我送回西北……可是,教我安安靜靜,我如何受得了?”榮清寧突然擔憂起來。
“嗯。”
咦?榮清寧轉頭看著身邊的人,輕輕推了一下。“怎麼了?”
“對不起,我在想事,沒聽見你剛剛說了什麼。”季霏倌抱歉的一笑。
榮清寧無所謂的搖搖頭,輕拍她的手安撫道:“我聽大哥哥說了,左世子這個人最重承諾,何況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一定會幫你找到人。”
“我知道。”
進了臨仙閣,可謂籠罩在一片菊花酒的香氣之中,每個亭臺樓閣都備了數壇菊花酒,還有各色由菊花做成的糕點,由一名太監和兩名宮女伺候。
季霏倌對菊花酒沒有興趣,但是既然來了,當然要順應風俗,來上一盞,再吃上幾塊菊花做的糕點,而榮清甯卻是連喝了三盞還意猶未盡。
“這味道真好,清涼甜美!”榮清寧緊盯著酒罈子,掙扎著是否再來一盞。
“你別喝了,醉了怎麼辦?”季霏倌拉住她,生怕她失控的泡在酒罈子裡面。
“我的酒量很好,就是喝下一整壇也不會醉。”
“是啊,一整壇菊花酒也不會讓你醉了,可是,卻會讓你酒氣沖天。”
“對哦,我都忘了。”榮清寧無比哀怨的將目光從酒罈子上收了回來。
季霏倌好笑的搖搖頭。“沒見過像你這麼能喝的人!”
榮清寧忍不住做了一個鬼臉。“這是我爹的錯,從小就偷偷拿酒喂我。”
“西北此時想必已經寒風刺骨,喝了酒是可以讓身體暖和一點。”
“我就知道你懂,可是伯母一點都不懂,老是嘀咕我不像個姑娘。”
“敬國公夫人也是為了你好,這兒畢竟是京城,即使姑娘家不擅長琴棋書畫,但至少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榮清寧低聲笑了。“好吧,你有理。”
此時,一名敬國公府的丫鬟急匆匆走過來,行禮問安後便道:“二小姐,國公夫人與邢夫人在前面的雲水亭,國公夫人請你過去向邢夫人問安。”
榮清寧不由得緊張的抓住季霏倌的手,希望好友可以陪在她身邊。
“這是你們兩家的事,我不便過去。”季霏倌捏了捏她的手。“這事還未定下,今日不過是晚輩問候長輩,禮數周到就好了,用不著想太多。”
“我怕……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
“若是你的,就是你的,凡事不要強求。”
“我也知道,可是……”
“你越在意,就越容易出錯,倒不如順其自然。”季霏倌再一次捏捏她的手。“去吧,不用管我,未時三刻我會自個兒下山,你在那兒等我就好。”
榮清寧點了點頭,深呼吸一口氣,跟著丫鬟去了雲水亭。
季霏倌挑了一個角落坐下,靜靜等候未時到來。
“小姐,我想去茅房……”如萍摸著肚子低聲道。
季霏倌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沒有如萍跟著,她更自在。今日跟她出門的原是如意,可是如意這兩日身子不適,而如心不曾跟出門伺候過,如葉年紀太小了,今日這樣的場合她們兩個都不適合近身伺候,最後只能帶如萍。
這時已經快未時了,陸陸續續有人離開下山,如萍還未回來,季霏倌心想待從紫竹林回來再來尋她就好,紫竹林在臨仙閣入口處不遠,往右那條是下山的路,往左的便是通往紫竹林,要到臨仙閣一定會先經過這裡,好在此時已無人上山,她走在一波下山的人群後,趁著無人注意,來到紫竹林裡。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竟在竹林間見到夏建枋。
“真巧。”季霏倌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你要見我嗎?”夏建枋滿心歡喜的道。
季霏倌怔楞了下,“我要見你?”
“你請人遞了紙條,約我來這兒見面。”
聞言一驚,季霏倌忙不迭的道:“我並未請人遞紙條給你……”等一下,她想起一事,前世為了逼輔國公夫人退了兩家的口頭婚約,她就是用這個方法設計夏建枋,讓兩人扯上關係,最後夏建枋不得不在永甯侯府的逼迫下娶了她……
她明白了,她被人設計了,而設計她的人是如萍!什麼去茅房,分明就是去傳紙條。
如萍喜歡夏建枋,而夏建枋對自己有意,這些事她當然是看得出來的,難道,如萍知道她今天要見左孝佟,卻故意將夏建枋引來好毀去她和左孝佟的婚約,如萍才能如願當她的陪嫁丫鬟跟進平安侯府?
但這不是這一世的她要的結果。
“雖然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是我並未請人約你在此相見。”季霏倌說完,匆匆轉身離開紫竹林。
“慢著,你等等我。”夏建枋急著將她攔下來,他想跟她說話,想讓她知道他的心意,因為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很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季霏倌當然不會理會他,可是沒想到一出了紫竹林,正巧遇見好些人往臨仙閣的方向走,她頓時一僵。
這是怎麼回事?此時眾人應該已經往山下離去,最多三三兩兩落在後頭,他們怎麼會回來?
眾人見她從紫竹林出來,雖是奇怪,倒也沒有多問什麼,偏偏夏建枋緊跟著從紫竹林走出來,這會兒眾人的表情就不對了,這樣還不明顯嗎?兩人顯然在紫竹林幽會。
原本眾人已經打算要離開,誰知道山下的馬兒集體腹瀉,眾人只好待馬兒好些或是家中另派馬車前來,先回到臨仙閣等著,誰知道會發現這等醜事。
季霏倌第一次如此心亂如麻,慌張的在眾人之間尋找那個令她安心的身影,很快的,她就找到左孝佟,可是他的目光很冷,像兩潭千年寒冰,她感覺自個兒的心一點一滴的沉入穀底,她知道他誤會了。
這時,榮清寧從眾人之中走了出來,若無其事的上前拉住季霏倌的手,“我不是一直囑咐你不能亂跑,你一定會迷路,如何?你果然迷路了吧!”
季霏倌強忍著哭出來的衝動,感動的看著好友,開玩笑的道:“我就是笨嘛。”
榮清寧從容不迫的帶著她離了人群,到一處亭子裡假意欣賞風景,低聲問:“你怎麼會跑去紫竹林?”
“為了秦大儒的事,我與左世子有約。”
“那夏二公子……”
“有人冒充我的名義將夏二公子約到紫竹林。”
榮清寧驚愕的瞪大眼睛。
季霏倌苦笑道:“你應該已經聽出來了,我和夏二公子同時遭人設計。”
“是誰?”
“即使我找到證據指證遭人設計又能如何?謠言已起,再難止息。”雖然恨不得將如萍的罪狀昭告天下,可是她不能,畢竟如萍是她的丫鬟,她不可能與如萍撇清關係,說不是她指使的,誰信?難道要她說就算要嫁,她也只想嫁左孝佟,而如萍卻愛慕夏建枋,妄想如上輩子一樣踢掉她這小姐上姑爺的床……她偏偏說不得。
榮清寧只是性子直率,並非蠢笨無知,很快就想通其中的道理,今日之事只怕是內賊所為,當主子的無法撇清關係。“怎麼辦?萬一輔國公府……”
季霏倌沒有言語。她的心情很亂,原以為這輩子自己安安分分的,應該就會嫁給左孝佟,沒想到……老天爺是在跟她開玩笑嗎?難道她終究擺脫不了前世的噩夢?
不,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嫁給夏建枋,不會跟平安侯府扯上任何關係。
回到永甯侯府,季霏倌將如萍打發回澄清院,便去了德暉堂,跪在祖母面前。
“你怎麼了?”季老夫人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季霏倌無法解釋,索性保持沉默,不發一語。
季老夫人看了伺候了自己近一輩子的紀嬤嬤一眼,紀嬤嬤立刻明白過來的退出去打聽消息,她隨即用眼神指示大丫鬟春盈上前扶起季霏倌,可是季霏倌卻堅持不起來。
“你悶不吭聲,祖母如何為你拿主意?”
季霏倌還是不說話,這事還是經由他人解說,更能道出眾人對此事的想法。
季老夫人顯然知道她的用意,擺了擺手示意春盈退下。“你這個丫頭還真固執,難道真的由著旁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都不解釋嗎?”
“我也想聽聽別人如何說。”
季老夫人明白她的心情,左右結果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傳言,因此她更在意別人如何說,不是想方設法地為自個兒解釋。
過了一會兒,紀嬤嬤回來了。
紀嬤嬤湊近季老夫人耳邊低聲說了一會兒,季老夫人的心情一點一滴沉入穀底,待紀嬤嬤退到一旁,她忍不住出聲訓斥,“你怎會如此糊塗?輔國公夫人一直想退了這門親事,今日你竟然親手將退親的理由送給她!”
挺起胸膛,季霏倌坦然無愧的直視季老夫人,“祖母還不瞭解霏兒嗎?雖然霏兒不聰明,但不至於如此糊塗。”
“祖母罵你糊塗,是因為你不應該跑去紫竹林,難道不知道此舉容易招來有心人設計陷害?”季老夫人不只是相信季霏倌的品性,更相信自個兒的眼睛,從湘州回京,她一路上看得清清楚楚,霏兒對夏二公子絕無一丁點女兒家的心思,倒是夏二公子對霏兒有幾分情意。
“我去紫竹林是為了見左世子。”
“什麼?”
“左世子約我在紫竹林見面。”她考慮過後,為了不想道出秦儒生之事,還是決定說了點小謊,其實是她約左孝佟見面不是他約她,但不管誰約誰,反正就是沒約夏建枋就是。今日她要過祖母這一關,她就不能不道出左孝佟,而她相信,祖母若真的求問他,他必然會為她掩護紫竹林之約的真相……很奇怪,她就是相信他不會隨意說出她的事,即便今日他可能也誤會她了。
從夏建枋變成左孝佟,季老夫人可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此事的關鍵在輔國公夫人的態度。“左世子為何約你在紫竹林見面?”
“我還未見到左世子,就見到夏二公子。”言下之意,她並不知道左孝佟因何約她相見。
“他約你見面,你就去見他嗎?”
“左世子並非孟浪之人,若非有事,他何必約霏兒見面?”
季老夫人倒是無法反駁,左孝佟確實是一個有分寸的。“既然左世子約你見面,他就不可能不去紫竹林,可是,為何去的人是夏二公子?”
“霏兒不清楚,但是夏二公子有言,有人假借霏兒的名義遞紙條給他。”
眼神轉為銳利,季老夫人瞬間就想明白了。“今日陪你去臨仙閣的丫鬟是誰?”
“如萍。”
“如萍是個懂事的。”
“是啊,我也認為如此,如萍有必要阻止我嫁給左世子嗎?難道她希望我嫁給夏二公子?”
季老夫人的反應在季霏倌的預料中,她不是不知道如萍在眾人面前的形象有多好,若想將如萍藏在面具底下的心思曝露出來,她不能強行將罪名栽在如萍頭上,而是引導別人發揮想像力。
季老夫人微蹙著眉,詢問的看了紀嬤嬤一眼,從湘州一路到京城,紀嬤嬤一定留意過每個丫頭,若是如萍有那樣的心思,紀嫂嬤不會沒有察覺。
紀嬤嬤再度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接著又退到一旁。
“你懷疑如萍喜歡夏二公子?”依照紀嬤嬤的觀察,如萍對夏建枋確實有愛慕之意,但不能斷定她因此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甚至為此做出背主之事。
“霏兒愚鈍,豈會知道如萍的心思?不過在湘州時,倒是聽說丫鬟們都很喜歡夏二公子,甚至還期待夏二公子能夠看上她們,討回去當妾。其實,這其中有芸姊姊的關係,芸姊姊總是在丫鬟們面前誇讚夏二公子棋藝精湛、風采翩翩。”
“單憑如此,並不能指證她對夏二公子懷著不該有的心思。”
季霏倌雙手撐地,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祖母,如萍伺候霏兒這麼多年了,霏兒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她會背主,可是今日之事,無論是否她在其中耍了手段,她已經在霏兒心裡種下懷疑的種子,往後霏兒不但很難信任她,甚至身邊發生什麼事都會懷疑與她有關。”
這一點季老夫人無法否認。“你想如何處置她?”
“霏兒不願意單憑自個兒的懷疑就打發她,想必她也不服氣,可是,她不能當霏兒的陪嫁丫鬟。”
雖然早就打定主意不讓如萍當陪嫁丫鬟,但是如何名正言順,她一直費心琢磨,如今如萍自個兒把機會送上門,她若不好好利用,就是個傻子。
這會兒季老夫人倒是沒有遲疑的點點頭,一個有異心的丫頭確實不適合當陪嫁丫鬟,若是遭有心人利用,不但傷了霏兒,還會禍及永甯侯府。
“祖母,今日之事……”
“這要看輔國公夫人的態度。”
“左世子應該不會讓輔國公夫人退了這門親事。”
季老夫人微微挑起眉,“你對左世子倒是很有信心。”
“若不是左世子,我不會去紫竹林。”
“無論真相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名聲受損了,輔國公夫人只怕無法容忍。”
沒錯,要不然,前世輔國公夫人不會在左孝佟的反對下還強行退了這門親事。
“輔國公夫人若退了這門親事,你也只能嫁給夏二公子了。”
季霏倌忙不迭的搖頭道:“我不要,若我因此嫁到平安侯府,平安侯府會如何看我?將來我在平安侯府只怕無法立足。”
季老夫人無奈的歎了聲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難道你不嫁人嗎?”
“我寧可不嫁人。”
有過前世,嫁人對她來說是很累人的事。這樣的時代,成親不但是兩個家庭的事,還是兩大家族的事,小三、小四、小五……一堆小字輩的小妾、通房更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就是夏建枋看似不好女色的樣子,成親之前也有侍妾;可是,也因為這樣的時代,女子不嫁人只有一條出路——絞了頭髮當姑子,她可不願意,因此別無選擇,她必須嫁人,不過若是教她嫁到平安侯府,她寧可將頭髮剃光。
“胡鬧!”季老夫人惱怒的道。
“祖母,我不要嫁給夏二公子。”季霏倌懇求的看著季老夫人。
半晌,季老夫人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只道:“輔國公夫人還未上門,此時也不必想太多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0:43
第六章 她是他的狐狸精
回到澄清院,季霏倌就足不出戶,也不見任何人,靜靜等候輔國公府的反應。
無論她願意與否,只要輔國公夫人上門退親,她只有一條路——嫁給夏建枋。祖母疼愛她,也清楚她在這種情況下嫁進平安侯府處境有多艱難,可是對永甯侯府這種沒落的權貴來說,每一門親事都是一個翻身的機會,沒了輔國公府,若不能找到另一門更顯貴的親事,她當然只能嫁給夏建枋……
不,她不嫁!就算要她亡命天涯,她也不嫁!
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她一定可以說服祖母,嫁進平安侯府對永甯侯府沒有幫助,還不如暫時將她送到莊子,靜待更好的機會。
雖然她足不出戶,但是她必須弄清楚那日發生的事,如萍如何搞鬼,又如何得知她與左孝侈約在紫竹林見面?如葉不會告訴任何人,更別說是如萍了,如葉不喜歡如萍,認為如萍過於矯情,為人不誠懇。
不是如葉,唯一的可能就是如意,當時如意若偷偷溜進側間,勢必聽見她吩咐如葉說要與左孝佟約在紫竹林見面一事,只是,如意是個實心眼的,教她守在房門外,她絕不可能溜進側間。
想來想去,此事還是得從如意身上查起,不管怎麼說,若非如意身子不適,如萍不會有機會陪她去臨仙閣。可是,如何查起呢?
“小姐,心裡有不愉快的事,你可以說出來,別悶在心裡。”如意已經聽說臨仙閣發生的事,見到季霏倌這兩日吃不好睡不好,看起來更瘦弱,覺得很心疼。
她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如意倒是先開口了,正好。“不要,若是你跑去告訴如萍她們,我真的沒臉見人。”
“小姐,我的嘴巴最緊了,主子的事絕對不敢亂說。”如意神情嚴肅,生怕季霏倌誤會她。
季霏倌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別緊張,我知道你不會亂說主子的事,可是丫鬟之間難免互通有無,說上幾句,提醒一下,這乃人之常情,即使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也不會怪你。”
如意堅定的搖搖頭。“我懂得分寸,絕對不會私下議論主子的事。”
“我知道了。”
如意很慎重的舉起手,“小姐不信,我可以發誓。”
“我怎麼會不信呢?我相信你,真的。”季霏倌將如意舉起的手拉下來,隨即閒聊似的道:“你與澄清院哪個丫鬟最要好?”
“如心。”
這倒是令季霏倌很意外,“我還以為你與如萍最要好。”
略一遲疑,如意小心翼翼地道:“我腦子不好,比不上如萍聰明伶俐。”
季霏倌失聲笑了,“誰說你腦子不好?又是誰說如萍聰明伶俐?”
“這還用得著誰說嗎?我看得出來。”
“好吧,即使你沒有如萍聰明伶俐,這也不表示你們不能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如意搖了搖頭,“我腦子不好,想得不多,如萍太過聰明伶俐,想得太多了。兩人想得不一樣,如何湊在一塊?”
想了想,季霏倌同意的點點頭,“如此說來,你與如萍不應該住一間房。”
“我與如萍是大丫鬟,當然要住一間房。”丫鬟皆兩人共用一間房,除了主屋,最好的房間當然給大丫鬟,即便她們自個兒不願意住,也免不了鬧出閒言閒語,總有人吃味眼紅。
“兩人想得不一樣,住一間房豈不是相對無言?”季霏倌完全是開玩笑的口吻。
“這倒不至於,我們會說說家人的事,偶爾還會說府裡其他丫鬟的事。”一頓,如意接著又補充道:“其實,如萍待我很好,像我近來老是鬧肚子疼,她還托人去藥鋪幫我抓藥,又幫我當差。”
對哦,她怎麼忘了呢?近來如意老是身子不舒服……不,應該是鬧肚子疼,只是如意沒說清楚,她也沒問明白,以為是天氣漸冷,如意身子不適。
緩了一口氣,季霏倌狀似迷惑的道:“這我就不懂了,你經常在我這兒當差,她要如何幫你當差?”她可沒見到如萍過來她面前伺候。
“有一次小姐命我守房門,因為突然肚子絞痛,急於上茅房,她就代了我一回。”
季霏倌聽到這裡,聯想到一事,感覺整顆心沉入穀底——雖然知道設計她的人是如萍,但是不曾想過如萍可以如此自私自利,為了掌握她的一舉一動,不惜傷害一起共事那麼多年的姊妹。
“如意,你可曾想過近來為何老是鬧肚子疼?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是吃了什麼不適合你肚子的東西?你可曾聽過落花生是好東西,可是有人卻因為落花生引發過敏導致死亡?”
如意驚愕的瞪大眼睛,“有這種事?”
“對啊,你想想看,每次鬧肚子疼之前都吃了什麼?”
皺著眉,如意喃喃自語的細細回想,“安置前我不敢多吃,擔心積食,最多會喝上一盞花茶……最近倒是常常喝紫蘇茶……對了,每次喝過紫蘇茶之後,我就會鬧肚子疼,不過並不嚴重,吃過藥就好多了。”
“紫蘇葉可治許多身體不適的症狀,甚至可以當魚、蟹等海鮮料理的配料,也有調味和解毒的功效,你這個丫頭怎麼會喝紫蘇茶?”在她看來,如意是那種將喝水當解渴的人,完全沒有養生的觀念。
如意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不懂這些,是如萍在喝,我只是跟著喝。”
“如此說來,是如萍教你喝紫蘇茶?”
如意點了點頭,頓了一下,不安的問:“紫蘇茶有問題嗎?”
“紫蘇茶本身沒有問題,至於你為何喝了紫蘇茶之後鬧肚子疼,我看你還是跑一趟醫館,請大夫把個脈……讓如葉陪你去好了,如葉一定很清楚哪家醫館的大夫比較厲害,別擔心銀子,銀子由我支付。”
她已經想明白了,不是紫蘇茶有問題,而是如萍在紫蘇茶裡面放了瀉藥,譬如巴豆,不多,只要讓如意肚子不適,沒法子好好當差,如萍好藉此取代如意的活計,從而窺探她這個主子的一舉一動,尋機作怪……她一直覺得上輩子是自個兒養大如萍的野心,如今看來,其實是如萍為奴為婢的不甘心吧。
如意能夠當到大丫鬟,還不至於蠢笨無知,她也察覺到其中不太對勁。“小姐,難道是如萍……不可能,她不會做這種事的!”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只是覺得若有疑問,還是讓大夫為你診個脈,確定身子是否健壯,以免你的肚子老是被折騰,怪可憐的。”
撇開如意對如萍的情感不說,如意是個實心眼,一旦如萍對她使壞心眼的種子落在她的心田,她勢必會對如萍生出防備,這就不好了。如今,她還不能動如萍,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實質的證據,若將此事鬧大,如萍狠下心來製造假像,讓她這個主子成為一個不願意承擔責任的加害者,自己也是討不了好,將來想動手收拾她就更難了。
“對不起,讓小姐操心了。”
“傻瓜,平時都是你們伺候我、照顧我,見到你們病了,身子哪兒出了問題,我難道能坐視不管嗎?”
“小姐待我們真的很好,不像……”如意連忙停住,再扯下去,就是議論主子了。
“我待你們好,你們也會待我好,不是嗎?”
“是。”如意很用力的點點頭。
“好啦,你派個人去找如葉,我有事交代她。”雖然不能立即處置如萍,但必須緊緊盯著,主動掌握她的一舉一動,最好能找到機會解決掉她,要不至少防止她再一次對如意出手,畢竟誰也無法保證下一次她會不會傷人性命。
九九重陽過了三日,輔國公夫人莫晴吟方從丫鬟的口中得知臨仙閣發生的事。
莫晴吟就生了左孝佟這麼一個兒子,自幼天資聰明,可以說是她的驕傲,偏偏身子骨不好,後來為了救四皇子傷了腳,從此遭人嘲笑是個殘廢的,最後還不得不定下一個庶女當妻子。
這事一直是她心裡的痛,一個庶女憑什麼嫁給她的寶貝兒子?她不甘心,只要一有機會,她一定退了這門親事,四年多前她有過一次機會,可惜失敗了,為此她懊惱不已,那個丫頭未免太幸運了,竟然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這幾年,她盼著老天爺可憐一個當母親的心,再給她一次機會,沒想到機會真的送上門了,而且是一個讓她理直氣壯的機會,兒子都二十一了,如今身子越來越健壯,何必靠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延命呢?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退了這門親事。
“永甯侯府的信物給我。”
四年多前季霏倌染上風寒,病得差一點死掉了,莫晴吟擔心兒子會招來克妻之名,於是心急的拿著信物去永甯侯府退親,沒想到一個月後季霏倌竟然病好了,她只好又上門交換信物,不過就因為這件事,兒子覺得她行事太過衝動,便要求保管永甯侯府的信物,這會兒她想去永甯侯府退親,也只能先來知會兒子。
左孝佟看了急驚風一般的母親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提筆練字,隨口一問:“娘為何討要永甯侯府的信物?”
“我要退了這門親事。”莫晴吟生得很嬌小,性子又蹦蹦跳跳的靜不下來,以至於年過四十了,看起來還像個姑娘。
左孝佟終於落下最後一筆,放下狼毫筆,審視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方才抬起頭直視母親,“這是為何?”
“你還問我為何?九九重陽那一日,她與別的男子在臨仙閣的紫竹林幽會,被眾人逮個正著,如今名聲臭不可聞,你還敢娶她嗎?”
“這是誰說的?”他沒有隱瞞之意,也知道母親遲早會聽見此事,可是母親身子畏寒,入秋之後就不愛出門走動,外頭的閒言閒語不可能短短幾日就傳進她耳中,原本他想這事傳到母親這兒已經多日之後,早錯過鬧事的時機。
莫晴吟惡狠狠的瞪大眼睛,“這事在京城已經傳遍了,我還會不知道嗎?”
“娘在酒樓或是茶館聽見的?”左孝佟狀似不經意的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丫鬟琴音,琴音看似安分的低著頭,不敢打量主子。
“我哪會上那些……我從哪兒聽來的不重要,鬧出這樣的醜聞,她絕不能嫁給你。”
“娘能不能先坐下來?喝盞茶,我們母子再慢慢說。”左孝佟走到炕上坐下,準備親自煮茶。
“不必了,你將信物交給我就好。”
左孝佟轉頭看著琴音,“你讓長茗進來伺候。”
莫晴吟聞言皺眉,“長茗笨手笨腳的,哪懂得伺候人?”
“我覺得長茗很好,至少他不會拖拖拉拉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琴音抖了一下,連忙退了出去。
“你這孩子也真是奇怪,如花似玉、細心體貼的丫鬟哪兒不好?為何偏愛臭烘烘的小廝呢?”莫晴吟一直很擔心兒子好男風,可是看他與身邊的小廝和侍衛相處,並未有任何奇怪之處,也就釋懷了。
這時,長茗正好走進來,忍不住舉起手聞了又聞,沒有臭味啊。
“娘,長茗和長楓都很愛乾淨。”
不是如花似玉、細心體貼的丫鬟不好,而是她們的眼睛全盯著“姨娘”的位置。因為他身有殘疾,人人看他仕途無望,丫鬟哪個願意在他身邊伺候?為了不想讓母親將她們送到他身邊,人人搶在他面前出醜、鬧笑話,直到後來他有了養馬場,從此人人看他有了錢途,丫鬟們又爭著在他面前亮相了,各個春色無邊、姿態萬千。
他在這些丫鬟身上看盡各種面孔,明白現實的殘酷,實在不願意她們虛偽的在身邊伺候,只是待在府中時,小廝不便在內宅走動,只好同意母親在他院子放上兩名丫鬟。
長茗點頭附和,“是是是,世子爺不喜歡臭烘烘的味道。”
莫晴吟惱怒的一瞪,長茗趕緊縮至一旁,將自個兒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別再跟我扯東扯西,信物給我就是。”
“娘只聽丫鬟說,難道不聽兒子說嗎?”
“事已至此,還用得著說嗎?”
“我必須說,因為是我約她去紫竹林見面,只是半路出了事,來不及赴約。”
莫晴吟不敢置信的瞪著雙眼,“你傻了嗎?她害你丟盡臉面,你還為她掩護?!”
“娘,這是事實。”
“這事奴才可以作證……”長茗當然要附和主子,可是夫人那雙眼睛好像要冒火了,害他恨不得變成啞巴。
若非自己這個國公夫人的身分,莫晴吟一定會拿東西砸人。“好吧,就當你約她見面,可是,為何約她見面?”
“娘不喜歡這門親事,老想著退婚,我想讓她心安,想告訴她,待明年她一及笄,我就娶她進門。”
“你約她見面,她就去了嗎?如此說來,她也是個不知道輕重的姑娘,我啊,一輩子都不會喜歡她,她嫁進輔國公府絕不會有好日子……慢著,你剛剛說了什麼?明年她一及笄,你就娶她進門?”莫晴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對,我要早一點將她娶進門。”早在湘州,他就察覺到夏建枋對她的情意,可是他並未放在心上,沒有人可以從他手中搶走她,卻沒想到發生紫竹林的意外,流言蜚語恨不得將她從他身邊帶走,他突然驚覺到自個兒不能再等了,還是儘快將她安置在身邊為妥。
莫晴吟激動的站起身道:“我不准!”
“娘不是盼著我早一點成親嗎?”
“我是盼著你早一點成親,但不是她,如今又鬧出這樣的醜事……”
“娘,我已經說了,那日是個誤會,而我,誰都不要,只要她。”
睜大眼睛用力瞪著他,見他目光強硬堅決,半晌,莫晴吟焦躁的走過來走過去,難以相信的嘀咕道:“那個庶女是狐狸精嗎?怎能將你迷得神魂顛倒,連顏面被人踩在地上,還是堅持娶她?”
“娘,除了庶女這層身分,你一定會喜歡她。”見到夏建枋跟在她後面從紫竹林出來,他承認自個兒嫉妒得快抓狂,恨不得將她抓進懷裡,明明白白告訴眾人,她是他的……真的如娘所言,他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絕不可能!”
略微一頓,左孝佟的口氣轉為溫和,“娘不希望兒子幸福嗎?”
莫晴吟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就這麼喜歡那只狐狸精嗎?”
“她不是狐狸精,她是一個很聰明、很善良的姑娘。”
“若不是狐狸精,能有本事抓住你?”
左孝佟索性閉上嘴巴,好吧,季霏倌是他的狐狸精。
“好,你如今有本事了,娘對你莫可奈何,可是你聽好,無論你多喜歡她,我都不會接受她,以後別妄想我會對她和顏悅色。”莫晴吟說完氣呼呼的轉身往外走。
“娘,別忘了將琴音帶走,我不用出賣主子的丫鬟。”
莫晴吟停下腳步,恨不得回頭臭駡兒子一頓,可是終究忍住了。算了,兒子自從有了殘疾,性情就變得古怪,不喜歡溫柔漂亮的丫鬟,喜歡惹是生非的庶女,她還能如何?還不如等季家的庶女嫁過來之後,好好教導一番,雖是從姨娘肚子生出來的,但也不能學姨娘一樣像個狐媚子,當妻子的一定要賢慧大度……
念頭一轉,莫晴吟的心情頓時轉好,原本停滯的腳步再度邁開。
“太好了,終於將那個丫鬟趕走了。”長茗開心的道。伺候主子的丫鬟成日只想著如何打扮,別說世子爺看得礙眼,他們這些小廝、侍衛看得也是渾身不自在。
“我可不是為了你。”
“知道,世子爺心裡就只有未來的世子夫人。”長茗撇嘴道。
“教長楓跑一趟敬國公府,我要見榮世子。”左孝佟隨即低頭專心煮茶。
已經過了五日了,輔國公府一點退親的意思也沒有,紫竹林的事是不是落幕了?
季霏倌感覺繃緊的神經緩和下來,可是,卻也無法真正安心,說不定輔國公府還在內亂,對於是否要退親未能達成共識……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值得開心,這至少表示一件事——左孝佟不願意退親。
這時,榮清寧下了帖子給她,邀請她去敬國公府的溫泉莊子住上幾日,季老夫人覺得她出去走走也好,便同意了。
“禁足”十日之後,季霏倌終於飛出籠子了。
坐上敬國公府的馬車,季霏倌忍不住對榮清寧做了一個鬼臉。“你再不出現,我真擔心自個兒會悶壞了。”
榮清寧歪著頭瞅著她,“我瞧你的樣子挺好的嘛。”
“難道我要哭天喊地尋死覓活嗎?日子總要過下去啊。”
“事情都過去了。”
“是嗎?我還以為閒言閒語至少要一個月才會歇停。”
“我倒覺得閒言閒語沒什麼大不了,總會消退,重要的是輔國公府不會退親。”
季霏倌不自覺的抓住榮清寧,“你大哥哥說輔國公府不會退親嗎?”
點了點頭,榮清寧忍不住逗弄道:“有左世子護著你,輔國公夫人還能如何?”
提及未來的婆母,季霏倌可笑不出來。“輔國公夫人一定很討厭我。”
“輔國公夫人不知道你的性情、為人,以後成為一家人,瞭解你後就會喜歡你。”
季霏倌聞言苦笑,若能經由日常生活的相處來贏得輔國公夫人的認同,那就太好了,可惜根據她的瞭解,輔國公夫人最不能容忍的是她庶女的身分,除非她不是永甯侯的女兒,而是那位官夫人的女兒,否則她永遠擺脫不了庶女的身分。
“別想太多了,事在人為,不是嗎?”
“是啊,反正我要嫁人還早得很,何必想東想西給自個兒添愁?”
“不早了,我有預感,這會兒左世子一定急著將你娶回家。”
季霏倌嬌羞的紅了臉。“你別瞎說。”
“我們來打賭。”榮清寧拉著她的手,準備跟她拉勾。
她急忙將手抽回來,“別鬧了。”
“我沒鬧你,要不要跟我打賭?來嘛來嘛,又不會要你的命……”
兩人一路笑鬧,到了莊子,已近午時。
下了馬車,榮清甯拉著季霏倌一路來到位於莊子後面的梅香園。
“進去吧,有個人在裡面等你。”榮清寧曖昧的推了一下季霏倌。
略微一頓,季霏倌終於反應過來,立時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想飛奔進去見他,又覺得膽怯不安。
“再不進去,那個人只怕會心急的沖出來抓你。”
季霏倌嬌嗔的瞪了榮清寧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走進梅香園。
季霏倌遠遠的就看見左孝佟,他背對著她,站在一棵梅樹下,身著滾著狐狸毛的黑色斗篷,看起來英姿勃勃,實在不像身有殘疾的人。
走著走著,她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靜靜看著他,單單看著他,不曾有過的認真……他仿佛工匠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傑作,看起來完美,卻冰冷剛硬……若非幼時在宮中發生的意外,他只有前者,沒有後者,更不會留下那道瑕疵,這個男人就會是天之驕子……這樣想來,那個意外並非壞事,天之驕子說不定只是另外一個紈褲子弟,不會是如今這個內斂剛強的男子,就好比她若非有前世的悲劇,又如何懂得為人處事的道理。
左孝佟早就察覺到她來了,只是,他在等她開口,偏偏她悶不吭聲,只好轉身過來,緩緩走到她面前,“為何不說話?”
季霏倌咬著下唇,千言萬語,可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可憐委屈的樣子,心一軟,伸手將她拉進懷裡。
嚇了一跳,她直覺的想掙脫他,他卻抱得更緊。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她頓時安靜下來,由著他的氣息將她緊緊圍繞,這些日子的不安漸漸消散。
半晌,左孝佟緩緩的放開她,細細道來。
“那日,我的丫鬟接到你丫鬟遞來的消息,說你有事耽誤,請我慢兩刻鐘過去。後來就傳來山下的馬兒全部腹瀉病倒的事,原本準備離開的人紛紛折回來,過不久,就見你與夏二公子一前一後的走出紫竹林。”
因為母親下令,那日他不得不帶丫鬟去臨仙閣,也因此遇見此事的人不是長茗,否則以長茗謹慎的性子,必然直接將人帶到他面前,由他親自審問,也許能提早察覺此事有異。也正因為如此,他看出琴音這樣的丫鬟是個禍害,不能留在身邊。
“我的丫鬟好像對夏二公子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想要阻止我嫁進輔國公府。”
“你呢?”
微微蹙眉,他的問題讓她覺得胸口悶悶的。“我為何要捨棄你嫁給他?”
“是啊,你如此聰明,怎麼會捨棄我嫁給他?”
“不是因為我聰明,而是因為……”因為他才能讓她感到幸福。
“因為什麼?”他故作冷靜的聲音出現了一絲急迫。
季霏倌孩子氣的撅著嘴,“不要告訴你。”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當然,立刻招來她的怒視,他連忙打住,很誠懇的道:“我也不知道自個兒怎麼了,這幾日總會不自覺的想一個問題——你會不會覺得夏二公子比我好?我想娶你為妻,但我不願你有絲毫勉強。”
垂下螓首,季霏倌低聲道:“只嫁你,不勉強。”
雖然早就知道了,除了他,這一世她不會嫁給任何人,可是直到此刻才確定,她想要抓住這個男人,無論將來會遇到什麼困難,她都不放手。
左孝佟唇角上揚,歡喜的道:“待你及笄,我就娶你進門。”
季霏倌倏然抬起頭。
“我不要等了,早一點將你娶進門,免得有人覬覦你,動起歪心思。”
臉兒紅了,她羞答答的道:“我哪值得別人動歪心思?”
他一直知道她很美——有時嬌豔,如同綻放的牡丹;有時沉靜,如同空谷幽蘭;有時清冷,如同驕傲的寒梅……各種風貌,無論哪一種,都令他心動,可是,他沒想到她還可以更美,美得像個誤闖凡間的仙子……他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渴望,就像飛蛾想撲火那般強烈……
左孝佟咽了口口水,轉身背對她,努力壓下那股蠢蠢欲動,她是他的寶貝,絕對不可以輕薄。
正了正自己,覺得神色已經恢復了,左孝佟再度轉身面對她,轉移話題,“你為何要找雲州大儒秦儒生?”
一頓,季霏倌坦白道來,“我真正要找的人並非秦大儒,而是想經由他的夫人找到十四年前與姨娘同在宜津驛館生下孩子的官夫人。你有秦大儒的消息?”
左孝佟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倒也沒追問,只道:“有,也可以說是沒有。”
“為何?”
“先皇最小的弟弟成王看上秦大儒的女兒,想要強行納她為妾,秦大儒動用關係鬧到皇上那兒,當時皇上皇位還不穩,不敢得罪成王這個皇叔,不願插手此事,只道成王必須得到秦家姑娘首肯。秦大儒只好匆匆帶著妻女離開,說是要到京城投靠友人,可是成王並未在京城逮到人,一說,這只是秦大儒刻意放出來的假消息,一說,有人暗中相助他們躲過成王的追捕,逃到無人相識的地方。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助他們的人應該是皇上。”有機會他定會探問探問皇上。
季霏倌失望的垂下雙肩,沒想到忙了一圈,最後還是找不到人。
“雖然如此,想找到他也不是不可能。”
季霏倌的眼睛又亮了,“如何找起?”
“秦大儒一生以孔夫子為目標,他絕對離不開書院。”
她不解,“可進了書院,他就會曝露行蹤,他有可能冒這樣的風險嗎?”
“成王貪圖美色、喜新厭舊是眾所周知的事,當初只怕追捕不到一年,心思就歇了。而今都過了那麼多年,秦家姑娘也可能早已嫁人,秦大儒自然不會再提心吊膽過日子。不過,畢竟得罪過成王,成王在世一日,消聲匿跡方為上策,只能繼續隱藏身分過日子,因此想將他挖出來,可能要費點功夫,一年半載免不了。”若是皇上派下來的差事,便能全力去追查,事情就容易多了。
“沒關係,能夠找到人就好,我可以等。”
“這事交給我,我定會幫你找到人。”
“好,我等你的消息。”季霏倌依依不捨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出梅香園。
“你可別忘了先想好,我找到人,你要如何答謝我。”
頓了一下,可是過了半晌,她再度邁開腳步離去。屆時說不定她已經嫁給他了,還要如何謝他?不過,她會對他很好很好,一如前世她臨死前許下的承諾。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1:09
第七章 不要太好奇
雖然還沒找到秦儒生,但是有了左孝佟的保證,更重要的是,輔國公府不會退親,季霏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也能好好享受溫泉莊子上的生活。
她與榮清甯簡直玩瘋了,兩人甚至爬到樹上摘橘子,親手做了橘子糕點、橘子醬,若非兩邊府裡的人都派人過來催促,她們還捨不得回去。
回到京城,閒言閒語也淡了——這是當然,京城總是有新鮮事,就是某位權貴家的小妾偷人,也熱鬧不了一個月,況且輔國公府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永甯侯府四小姐與平安侯二公子“私會”臨仙閣紫竹林一事就再也不吸引人了,不過,季霏倌還是盡可能留在府裡不出門,此時對她而言,處理如萍的問題最為重要。
紫竹林的事情過後,如萍就變得很安靜,尤其輔國公府上門商議成親的日子,如萍更像是離了水的魚兒,失去了生命力。季霏倌見了,不覺心軟,即使知道這個時代沒有“人人生而平等”的思維,可是骨子裡她依然無法將丫鬟視為物品處置。
季霏倌看著如萍送來的繡品,真是左右為難。既然祖母已經答應不讓如萍跟著她去輔國公府,她又何必非要將如萍趕出永甯侯府?可是,她不帶如萍去輔國公府,如萍會如何反應?長期以來,如萍在丫鬟之中可謂眾星拱月,如今不能跟著她陪嫁,如同當眾甩了她一巴掌,面子如何掛得住?如萍會不會因此生出恨意,想法子興風作浪傷害她?
“小姐難道放著不管嗎?”如葉知道她在想如萍的事。
“你認為如何處置比較好?”
如葉忙不迭的搖頭道:“我又不是小姐。”
季霏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個小丫頭會不會太容易緊張了?”
“這是規矩。”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略微一頓,如葉坦白道來,“我不知道如何處置最好,但可以確定一件事——她不能繼續留在小姐身邊,太危險了,難保她不會再次為了自個兒的私心出賣小姐。”
“這些日子讓你乾娘盯著她,不是說她很安分嗎?”
“安分,是因為心虛,可是發現自個兒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卻沒有得到懲罰,她不知會不會生出更背主的想法,比如小姐根本沒膽子處置我,我何必怕小姐?她不但不會收手,出手還會更狠。”
季霏倌瞪大眼睛看著如葉,這個小丫頭想法未免太成熟了吧!
“小姐覺得我杞人憂天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個小丫頭的腦子真是驚人!”
如葉苦惱的歪著頭,“這是誇我還是貶我啊?”
“誇你,不過才十歲,想法就好像活了一輩子的人。”
如葉看著如萍的繡品,目光卻落入時間的長河,回到過去。“那一夜,好多人,像兇神惡煞,他們不管村人不過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不斷揮著大刀,到處都是尖叫、鮮紅的血……爹將我藏在櫃子裡,告訴我,不能出來,要活下去,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多愛我……我以為他們都走了,藏在草堆裡,聽他們說著:真是可惜,整個村子都滅了,竟然還讓人跑了……真好笑,我們好心收留人,最後卻白白為人家搭上性命。”
季霏倌心疼的摸了摸如葉的頭,“已經過去了。”
回過神來,如葉將目光轉向季霏倌。“我知道過去了,可是我永遠忘不了一件事——有時候太過善良會引來不可收拾的禍患。”
“可是,若不是在逃難的途中遇到你乾娘,你也不可能活下來;若不是人牙子有一顆憐憫的心,也不可能將一個只有六歲的丫頭帶到我面前。”因為需要有人盯著如萍,她才知道如葉有一個乾娘蘇嬤嬤,蘇嬤嬤因為家鄉遭到洪水淹沒,只好一路乞討尋求棲身之所,沒想到兩人就此遇上,後來結伴來到京城,找上人牙子,盼能一起賣身進大戶人家為奴以求溫飽,而人牙子也是個好人,知道她們的處境,願意帶著她進永甯侯府試試有沒有機會。
皺著眉,半晌,如葉點了點頭,“好吧,若非乾娘善良,我絕對活不下來。”
“如葉,你也沒錯,太過善良不見得是好事,只是如萍伺候我那麼多年,若我完全不為她著想,豈不是太薄情了?”
“小姐心地善良,是我們當奴婢的福氣。”如葉清楚府裡每個主子的性子,沒有人像小姐一樣,不曾輕賤她們是奴婢,如萍姊姊太傻了,不懂珍惜,將來一定會後悔。
“我不是心地善良,只是你們過得不好,我很難心安。”
“小姐就是善良。”
“我不會帶如萍去輔國公府,祖母已經答應我了。”
如葉松了一口氣,如萍姊姊一顆心撲在夏二公子身上,難保不會為了夏二公子再惹出什麼麻煩。可是,如萍姊姊是一個驕傲的人,怎可能接受小姐將她留在永甯侯府?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主子道:“如萍姊姊肯定受不了,不知道會不會因此鬧出什麼夭蛾子?”
“盯緊一點,只要有證據,她就會接受我的安排。”
如葉做了一個鬼臉,“最近見到如萍姊姊,覺得她好像新進府的丫鬟。”太安分了,想要抓她的把柄,還真是難啊。
“只要有野心,絕不可能安分。”
“小姐成日關在府裡,她哪有機會生出野心?”
“我也不想成日關在府裡,可是就算我不怕閒言閒語,也不能不顧慮左世子。”雖然左孝佟什麼都沒說,但是她不希望成親前給他添亂。
如葉恍然一悟,隨即捂著嘴笑。
“你笑什麼?”季霏倌害羞的臉紅了,嬌嗔的一瞪,轉而道:“好啦,你不用擔心,機會很快就來了。”不過,她寧可如萍什麼都不做。
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之後,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按理,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是誥命夫人的事,與未出閣的姑娘無關,更是與那些未婚配的貴公子無關,可是皇后娘娘喜歡熱鬧,還喜歡當月老湊對兒,豈能不藉此機會將未成親的郎君和姑娘招進宮?因此,季霏倌幸運的得到這麼一次進宮的機會。
雖然她這樣的小人物沒有機會在皇后娘娘面前亮相,但是既然進宮緣于皇后娘娘的生辰宴,當然要準備禮物,而姑娘家準備的禮物大部分是繡品,她無意標新立異,不過她的繡品實在拿不出手,索性自製香丸。
在現代,她成為棋士是因為父親,而她學習製作香丸是因為母親,除了下棋,她的心思都用於研究製作香丸。
皇后娘娘生辰宴的前三日,她終於制好香丸,放在木盒子裡面,還做了一個緞面書箋,上面注明香丸所含的成分,還有作用。雖然香丸必然經過層層查驗之後才會送到皇后娘娘手上,皇后娘娘也不見得會用這些香丸,畢竟宮裡的人總是特別害怕被人家逮著機會下毒,即使事實往往證明有本事下毒的人皆出自宮中……總之,她還是特別查訪皇后娘娘的性情、喜歡的味道,製作出這些専門屬於皇后娘娘的香丸,期盼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其實,她送皇后娘娘自製的香丸,也是考慮到將來她若不是永甯侯的女兒這事情曝光,永甯侯府可能會討回她的嫁妝,因此她手上不能沒有自個兒的銀子。成親之後,她想開一間販售香丸的鋪子,好為自個兒積攢私房錢。
“好冷好冷!”如葉蹦蹦跳跳跑了進來,抖著身子,好像要將身上的寒意抖掉。
“怕冷你還到處亂跑。”如意連忙遞了一個手爐給她。
如葉做了一個鬼臉,“我就是靜不下來嘛。”
季霏倌笑道:“沒長大的孩子。”
“小姐太寵她了。”如意故意酸溜溜的道。
“如意姊姊也很寵我啊。”如葉撒嬌的勾住如意的手。
如意輕哼了一聲,“我是不想跟你這個小丫頭計較,免得人家說我度量小。”
“你用不著太寵她了,該計較的還是要計較,要不,遲早會成了野猴子。”
“小姐!”
“我是為你好,姑娘家沒規矩,如何嫁人?”
“我才十歲!”
“十歲又如何?將來還是要嫁人啊。”
如葉突然曖昧的一笑,“我看是小姐想嫁人了,老是將嫁人掛在嘴邊。”
季霏倌羞紅了臉,作勢要打人,“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
“小姐明明很想嫁人……好好好,是我想嫁人,可以嗎?”如葉一副很無奈的歎了聲氣,然後推了如意一把。“如意姊姊,我幫你買了很多吃食,放在如心姊姊那兒,你去吃,這兒我來伺候就好了。”
“知道了,你仔細伺候,我出去了。”雖然不清楚小姐究竟安排如葉做什麼事,但是如意已經習慣小姐單獨跟如葉說話,如此支開其他人,她也不以為意。
如葉靠近季霏倌身邊,低聲道:“小姐,乾娘看見如萍姊姊去藥鋪買巴豆。”
季霏倌臉色一沉,“我不是說了,只要有野心,絕對不會安分。”
“乾娘花了點銀子撬開夥計的嘴巴,夥計說,這不是她第一次買巴豆。”
“將她買巴豆的日期明確記下來。”
“乾娘都記下了。”
“請蘇嬤嬤盯緊一點,這兩日她一定會找機會對如意下手。”
“小姐不如藉此機會將如萍姊姊攆到莊子。”
“除非她對我出手,當場逮個正著,我不可能不管不顧的將她攆到莊子,你不要忘了,如萍的父親在府裡的莊子當大管事,在咱們永甯侯府是有體面的人。”祖母當初將如萍給她,就是因為如萍有個能幹的父親,府裡各房的丫鬟婆子多少會給如萍幾分臉面,有如萍在她身邊,丫鬟婆子也不敢太過刁難她這個庶女,只是如今這也成了她處理如萍最麻煩的地方。
如葉苦惱的想了想,“小姐要不要跟如意姊姊提個醒?”
“如意剛來我身邊的時候笨手笨腳,我並不喜歡,也多虧如萍細心照看、教導,如意方能在我身邊待下來。後來如蘭嫁人,我決定提拔如意當一等丫鬟,更是因為如萍為如意美言,所以,如意對如萍有一份特殊情感。若沒有將證據攤在如意面前,如意不會相信如萍要害她,可是當我們在她心裡種下懷疑的種子,她又會對如萍生起防備心,如此一來,豈不是打草驚蛇?這就是我不敢向如意坦白的原因。”
“難道這一次還是要讓如意姊姊受罪嗎?”
“總要受點罪才會相信,不過,提醒蘇嬤嬤,不要太多了,一點點就好了。”
如葉顯然不明白此話何意,看起來很困惑。
“因為先前的事,這一次她不會只在紫蘇茶裡下藥,糕點也會加一點,或是其他吃食……總之,什麼都一點,若全吃下了,如意就有苦頭吃了。”雖然那日自臨仙閣回來之後,她未曾問過如萍一句話,可是心虛作祟下,如萍一定認定她起了疑心,也因此安分了一陣子,不過這一次為了能代替如意陪她進宮,她定會再次出手,行事自然會周全,以確保萬無一失。
“我懂了,就是讓如意姊姊只吃一種,別吃太多了。”
“對,蘇嬤嬤應該知道怎麼做。”
“我知道了,可是如此一來,如萍姊姊還是會代替如意姊姊陪小姐進宮。”
“這一次如萍打錯如意算盤了,雖然進宮可以帶一名丫鬟,但是丫鬟會被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只能在那兒喝茶吃點心,而這一次我原本就打算帶你進宮,好讓你跟其他府裡的丫鬟聊聊,看看能否能打探到秦大儒的消息。”
如葉大大松了口氣,“我真擔心如萍姊姊又鬧什麼夭蛾子,連輔國公世子都壓不住。”
如今兩家已經正式交換庚帖,若是再鬧出不好的傳聞,輔國公世子還能不在意嗎?
“宮裡藏著各方人馬的眼線,若非宮裡的人,豈有本事在宮裡鬧出夭蛾子?”
各方人馬……如葉抖了一下。“宮裡這麼可怕嗎?”
季霏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可怕,只要安分守己,牢牢記住宮女姊姊交代的每一句話,還有,凡事不要太好奇了。”
如葉瞪大眼睛,“這還不夠可怕?”
“你別擔心,進了皇宮,我保證你連東張西望的力氣都沒有。”
如葉雙肩垮了下來,“小姐越說我越害怕。”
這個小丫頭最會裝模作樣了。季霏倌無意拆穿她,只道:“知道怕是好事。”
“小姐別擔心我,我不會給小姐丟臉。”
“好,我不擔心。”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為對皇宮與生倶來的排斥,她對於這次進宮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可應該不會吧,她低調不引人注意,怎麼會惹上麻煩?
前世,季霏倌也有進宮參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當時還被點名跟四公主下了一盤棋,名聲打得更響,可是,卻讓她的人緣更差了。這一世當然不會發生這種事,如今她可沒有棋藝方面的才名。
其實,在皇后娘娘面前亮相也不是一件好事,不小心被人家惦記上了,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家指婚,當正妻的話也就罷了,倒楣的話淪為侍妾,還得歡歡喜喜的等人家抬入府……好吧,這是她的偏見,對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說不定當皇子的妾是很有前途的出路。
“你得罪了大公主嗎?”榮清寧拉了拉季霏倌的衣袖。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這是笑話嗎?“我豈敢得罪大公主?”
“是啊,你向來不張揚,就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得罪,怎麼可能得罪大公主?”
頓了一下,季霏倌不是很滿意她對自個兒的評價。“我怎麼從來不知道我是如此八面玲瓏?”
“這是八面玲瓏嗎?”
“嗯。”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得罪,這不是八面玲瓏嗎?
“我絕無此意……不過仔細想想,你也算得上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
“我的身分能得罪人嗎?”榮清寧的身分比她高貴多了,撇開嫡庶的問題,單看她那個長年為大夏鎮守西北的父親,連公主對她都要禮讓三分。
再過幾個月,榮清寧來京城就一年了,加上好友不時分析解說,她已經看清楚這個繁華的帝都有多麼殘酷。“不是你的身分不能得罪人,而是聰明人絕不得罪人,誠如你所言,就是最上頭的那一個寵個女人都有權力上的考量,何況我們呢?”
“所以,我乃俊傑,識時務,非八面玲瓏。”
“這與八面玲瓏有何差別?”
季霏倌無言了,這位姑娘的腦子有時候是完全轉不過來。
“慢著,我們是不是扯遠了?我明明在跟你說大公主……雖然不可能,可是,我總覺得你得罪她了,她看你的眼神有一股怨氣。”
“怨氣?”她覺得好笑。
“我不會看錯。雖然我從來不認為她性子好,但至少笑臉迎人,就是面對與她合不來的四公主她也笑得出來,唯獨看見你的時候眼神就不對了,想笑卻笑不出來。”
季霏倌不會認為榮清寧眼花了,可是,大公主為何對她會有滿腔怨氣?不過,先不說是不是怨氣,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可以確定,大公主看她的眼神確實不尋常,好像一直在變化,這意謂什麼?大公主對她的感覺很複雜?
說起來,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大公主,大公主對她不至於有如此複雜的心情吧,唯一的解釋,她很可能勾起大公主內心深處的某段記憶……難道她那個侯爺爹與大公主有曖昧?
“不說這個,我們去御花園走走,聽說御花園有許多珍貴的花,即便如今天寒地凍,也可以看見各色花朵錠放。”
雖說宮裡嚴禁亂跑亂闖,但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設在御花園旁邊的錦繡樓,就是為了方便受邀的臣子及眷屬可以在御花園遊玩。
“御花園今兒個有許多花是從暖房搬出來的。”季霏倌隨著榮清寧出了錦繡樓。錦繡樓裡衣香鬢影,香氣熏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進了御花園,風兒冷颼颼的吹來,榮清甯因為碰到季霏倌暖呼呼的手,這才想起一事。
“哎呀!我忘了帶手爐了,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她自認為身強體健,不需要那些保暖的東西,可是這兩日有點咳嗽,伯母就擔心的從早叨念到晚,今兒個若是不小心招了涼,伯母豈不是要將她拘在房裡一個月?千萬不要,她會悶死。
榮清寧回頭去拿手爐,季霏倌趕緊縮到可以抵擋寒風的假山後面,從這兒能看見來往的人。
不過假山後面還是有點冷,所幸不久就聞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她腳步就要跨出去之際卻又突然縮回來——不對,這不是清寧的味道,而是……
轉眼之間,她就見到大公主帶著一名宮女行色匆匆而過。
她告訴如葉,宮裡最重要的行事準則——凡事不可太好奇了,可是此人是大公主……不知為何,這個女人讓她很想一探究竟。
咬了咬下唇,季霏倌豁出去的跨出腳步,順著香味慢慢跟過去,很快的,她就尋到大公主的身影,生怕被發現,她不敢太靠近,就近鑽進一個石洞,豎起耳朵。
“他要回來了?這是真的嗎?”大公主的情緒太激動了,完全忘了控制音量。
“是,他們此時應該起程了。”
“他終於死心了,是嗎?”
“聽說……李夫人吵著回家。”
“她還知道回家?”大公主輕蔑的“哼”了一聲。“這真是笑話!”
侍衛沒有說話,顯然不知道如何回應。
“回到京城,留下兩個人盯著就好了,免得驚動人,還有,任何時候,有他的消息即刻回報。”
“是。”
是誰?季霏倌不自覺動了一下,這一下竟然踩到枝葉,發出聲響,很輕,可是足以在此時人煙稀少的御花園製造出驚人的動靜。
“是誰?”大公主急忙一喊。
完了,難道她今日要命喪在此?季霏倌慌張失措的用雙手捂著嘴巴。
“是誰?還不出來!”大公主又是一喊。
她又不是笨蛋,出去必死無疑,不出去還有一線活命的機會,可是下一刻,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向她逼近,應該是那個侍衛身上佩帶的香包散發出來的味道,也就是說……她的心一點一滴沉入穀底,今日真的是她的死期……
“喵!”一隻貓兒突然從樹叢後面跳出來,從侍衛前面跑過去。
“殿下,是一隻貓。”侍衛顯然松了口氣,今日這樣的日子鬧出人命總是不好。
“這兒怎麼會有貓呢?”大公主好像無意追究這個問題,緊接著道:“走吧。”
過了一會兒,季霏倌緊繃的心情終於隨漸漸淡去的香味放鬆下來,太好了,命撿回來了……不行,她還是趕緊回錦繡樓,這裡太危險了。
可是,她的腳步正要跨出去,某人從後面捂住她的嘴,她不由得一僵。開什麼玩笑,剛剛逃過一劫,怎麼又來一個?
腦子一片混亂之間,一股熟悉的氣息鑽進鼻子,瞬間她平靜下來,因為她已經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
“別說話。”
左孝佟話落,季霏倌就聞到那名侍衛的味道,立刻也明白她再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宮裡的人果然狡猾,竟然玩這一招,若非左孝佟阻止,她已經自投羅網了。
侍衛仔細檢查一番之後,再一次離開了,左孝佟終於鬆開手,季霏倌轉身面對他。
“你怎麼如此莽撞?”左孝佟低聲責備,“若非我派人暗中看著你,今日你很可能會失足落水而死。”
他不說,她都忘了,侍衛不會讓她血濺宮中,而是將她打暈了,丟進寒冷的湖裡淹死,如此一來,她的死就可以歸於意外落水而亡……季霏倌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這種死法實在太蠢又太難看了。
“我不能今日就娶你進門,你能否別再教我擔心掛念?”臨仙閣的意外教他怕了,她雖然聰明,卻過於善良,不知人心險惡,連身邊的丫鬟起了賊心都沒有察覺,若他不派人盯著她,真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落入危險之中。
“我……一時好奇……”季霏倌羞得臉兒都紅了,可是,又覺得好甜蜜,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在意她,這種被人珍惜疼愛的感覺真好。
“皇家的人是不容侵犯的存在,對他們不要有任何的好奇心。”
“我知道,可是大公主……她好像很討厭我,而我又沒得罪她。”
左孝佟微皺著眉,“是嗎?”
“也許,我就是生得特別不討她喜歡。”
“別想太多了,離她遠一點,知道嗎?”
季霏倌點了點頭,“我也不是特別留意她,今日是巧合……糟了,甯兒……”
“沒事,我已派人遞話給她,將她留在錦繡懷,你只要記住,你一直與我在一起,與任何人無關。”
雖然令人害羞,季霏倌可不敢有任何意見,今日之事絕不能傳出去。
“我送你回永甯侯府。”左孝佟將她披風的兜帽戴上。
“我不回錦繡樓嗎?”
“這會兒回錦繡樓容易引人注意,還是直接回永甯侯府,榮二姑娘會將你的丫鬟送回永甯侯府。”
左孝佟理直氣壯的牽起她的手,她心兒怦怦跳,完全不敢掙扎,由著他熟門熟路的帶她出宮。
從宮裡回來之後,季霏倌倒未惦記著大公主和侍衛談論的內容,反倒是大公主對她的不喜,始終教她難以釋懷。
原先,她還以為大公主與她那侯爺爹有私情,如今聽見大公主殷殷期待某人回京,他們想必沒有關係,既然不是她的侯爺爹爹惹的禍,再來就是她的姨娘了。眾人看她,是陳姨娘生的,不喜歡她,自然是對姨娘有意見,遷怒到她身上。
為了確定她的猜測,這日離開季老夫人的德暉堂,她便來到春香居。
“你來得正好,這是姨娘多年為你積攢的嫁妝,你來瞧瞧。”陳姨娘熱情的拉著季霏倌在軟榻坐下,幾上擺著一個匣子。
自從輔國公府與永甯侯府交換庚帖,確定左孝佟與季霏倌的親事,陳姨娘在府裡的地位就“揚眉吐氣”了,如今人人爭相巴結,難免教她連走路都生出風來。
季霏倌看也不看匣子一眼,只道:“你們都出去,我想跟姨娘說些體己話。”她已經認定自個兒並非永甯侯府的姑娘,對公中那份嫁妝,還有祖母添的,她都沒放在心上,更別說陳姨娘只是一個小官家的庶女,陳家不會給她多少嫁妝。
陳姨娘的大丫鬟柚心和如意應聲退了出去。
“什麼事?”陳姨娘不自覺坐直身子。不知何時開始,她對這個女兒多了一種道不明的懼意,仿佛深藏在內心的秘密被她看穿似的。
“我想將如萍留給姨娘。”
陳姨娘驚訝的瞪大眼睛,“如萍不是你最得力的大丫鬟嗎?”
“如萍的爹是莊子上得力的大管事,我想如萍還是留在府裡比較好。”
“也是,不過,如萍肯定想跟著你去輔國公府。”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瞧了陳姨娘一眼,“姨娘,主子是我,不是如萍。”
陳姨娘怔楞了下,不自在的道:“我只是想,有如萍跟過去伺候你,我更安心。”
“我身邊的丫鬟各個都很好,不差如萍一個。”
“這是當然,四姑娘會調教丫鬟。”
“這事先別說出去,姨娘知道就好了。”
陳姨娘張著嘴巴又閉上,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
“姨娘認識大公主嗎?”
一怔,陳姨娘好笑的搖搖頭,“大公主是什麼身分,我又是什麼身分,我豈能認識大公主?”
“爹可曾在姨娘面前提過大公主?”
“我不曾聽過侯爺提起大公主,倒是聽見夫人提過,聽說大公主是個巾幗英雄,很得皇上寵愛……你為何問起大公主的事?”
“我在宮裡遇見大公主,大公主待我很客氣,我還以為姨娘認識大公主。”
“大公主待你客氣應該是看在榮二姑娘的面子吧。”
“姨娘為何覺得是因為甯兒的關係?”
“我聽說,當初大公主能夠順利從西夷逃回來,乃因為大公主遇見榮大將軍派去巡邊的騎兵隊。”
“原來如此,我不曾聽甯兒提過此事。”
“榮二姑娘是個好的,你要多跟她往來。”
季霏倌胡亂的點點頭,看了一下陳姨娘為她積攢的嫁妝,便起身離開。
走出屋子,季霏倌在廊上站了一會兒,困惑地想著:若非因為姨娘,大公主對她的怨氣從何而來?
“王婆子,昨晚我兒子打了一壺酒回來,我特地留了一點給你。”
王婆子?不就是前世揭穿她非陳姨娘所生的那個婆子嗎?季霏倌看著守著春香居大門的王婆子,此時正喝著另外一位婆子遞來的酒。
待那位來送酒的婆子離開,季霏倌走過去。“王婆子。”
“什麼事……四姑娘!”王婆子嚇得整個人差一點跪在地上,難得偷喝一碗酒,為何如此倒楣的被逮個正著?
“你不是伺候姨娘很久了嗎?”
王婆子松了一口氣,原來小姐不是怪她當差的時候偷喝酒。“是,從侯爺納了姨娘,老奴就一直在姨娘的院子裡伺候。”
“所以,你是跟著姨娘從南都來京城的?”永甯侯府的爵位是大夏立國之初,季家先祖跟對主子得來的,可惜一代不及一代,後來先皇將皇城從南方遷到北方,永甯侯並未列在先皇看上的權貴之中,便只能繼續守在南都,直到武成侯得到皇上賞賜,她那侯爺爹才在武成侯的幫助下來到京城。
“是,雖然老奴不是家生子,可是沒有家人,也就跟著一起進京。”
“當初姨娘在宜津驛館生下我時,你也在場?”
怔楞了下,王婆子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是,平日伺候姨娘的全留下來了。”
“我聽說那夜生產的過程很兇險,你們是不是都嚇壞了?”
“是啊,還好四姑娘福大命大,有驚無險。”
“從南都到這兒,你跟著姨娘至少有十五、六年了,怎麼還是個粗使婆子?”
“……老奴沒本事。”
“好好當差,我會勸姨娘將你調個好差事。”
王婆子瞪大眼睛,歡喜的拱手拜道:“謝謝四姑娘!謝謝四姑娘!”
季霏倌轉身出了春香居。
理論上,主子會重用跟著自個兒多年的奴才,可是因為心虛,姨娘卻冷待王婆子,也難怪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老實說,她很矛盾,若是王婆子出賣姨娘,她的身世之謎就能夠順理成章地水落石出,問題是,她找到親生父母,陳姨娘在永甯侯府的日子也到了盡頭……
即使姨娘不是她親生母親,姨娘卻用心教導她,真心將她當成女兒疼愛,她豈能不管姨娘將來的日子好或不好?只要左孝侈幫她找到秦大儒,相信她的身世之謎遲早會水落石出,又何必靠王婆子出賣姨娘追查真相?
說起來,王婆子與她尋找的石婆子都是粗使婆子,王婆子所知道的事理當與石婆子一樣,可是,為何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這可不是小事,王婆子若非握有什麼證據,又豈會無端做出這樣的指控?可惜,前世她因為如萍的背主,根本無心關注王婆子憑什麼指控她非永甯侯府的孩子,要不這一世追查起來,應該能省事許多。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2:28
第八章 嫁入國公府
接下來忙著準備過年,季老夫人一聲令下,季霏倌必須跟在嫡母永甯侯夫人身邊學習管家,自然無心惦記著大公主的事,一直到元宵,永甯侯府的兄弟姊妹一起去看燈會,竟然教她看見大公主。
雖然大公主總是笑臉迎人,好像很親切的樣子,但是很奇怪,她就是感覺不到這個女人身上有溫度,唯有見到她時,情緒有了變化,身上的溫度也隨之忽冷忽熱……要不是親眼見到,她絕無法想像這個女人會燃燒著熱情如火的光芒,瞬間年輕了十歲,看著都想讚歎生命的美好……是誰的本領如此之大,教大公主春心蕩漾?
季霏倌順著大公主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一個高大俊逸的男子,不過,他並非與大公主四眼相對,而是略低著頭注視身邊的女子,這不就是三角戀嗎?難怪大公主不再嫁人,她心有所屬,可人家身邊已有另外一個女子……
她突然覺得很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子可以逼退大公主?可是,當她想看清楚正專注研究手上燈籠的女子,有人往她前面一站,擋住她的視線。
“你想引起她的注意嗎?”左孝佟迅速抓起季霏倌的手,在人群裡面鑽來鑽去,最後拐進一條巷子裡。
“不是再三叮嚀,離她遠一點嗎?”左孝佟實在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她看起來守禮重規矩,可是骨子裡卻很隨性,根本不知道要小心危險。
“我離她很遠啊……好吧,也許不夠遠,可是我保證,她沒心思留意我。”
“你確定?”
“你沒瞧見她的眼神,熱烈如火,教人不敢想像她是身分尊貴的公主。這會兒她眼中只有那個男人,見不到其他人。”季霏倌眼底閃爍著八卦的光芒,真的好想知道是哪位男子可以挑動大公主的芳心……不不不,她對他身邊的女子更有興趣,若非絕世美女,也必然有什麼特別之處。
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興致高昂的樣子,像個小孩子似的,他就是氣她,轉眼也煙消雲散。
“大公主沒心思留意你,但身邊的侍衛皆是她的眼目,回到公主府之後,在大公主面前提一下,你就被盯上了。”
她怎麼忘了公主身邊有甩不掉的跟屁蟲?季霏倌不安的問:“有如此嚴重嗎?”
“當初要送大公主去西夷和親,皇上特地從禁衛軍中挑選大公主的侍衛隊,他們皆是侍衛當中最頂尖的高手。”他若不嚇唬她,往後以身涉險的事她絕對不會少做,這不是教他成日為她擔心受怕嗎?
“我只是無名小卒,不值得這些侍衛大哥注意吧?”
話雖這樣說,但她整個人蔫了,看起來可憐兮兮。左孝佟見了心疼,卻不能不教自個兒硬著心腸,該叮囑的話還是要說。
“大公主不是個簡單的女人,當初她能夠從西夷逃回來,不單單因為她身邊有數十名高手,且她還是唯一與皇子們一起習武的公主,除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其他皇子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
季霏倌驚訝的瞪大眼睛,“大公主習武?”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皇上還是親王,特別疼愛她,因此她喜歡騎馬射箭,皇上便請府裡的武師父教導她。”
皇上特別疼愛?可需要公主和親時,還不是將她推出去。季霏倌無聲的歎了口氣,皇家真是一個沒感情的地方。
“記住了嗎?對她,就是一丁點的好奇心也不該有。”
季霏倌咬了咬下唇,一副很委屈的說:“她看我的眼神充滿怨氣。”
“怨氣?”
“我不是說過她討厭我嗎?喜歡或討厭,有時候與性情有關,倒也無所謂,可是,為何對我有怨氣?你說,若有機會我怎能不想多瞭解她?”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甯兒這麼覺得的。”甯兒是那種缺乏想像力的人,因此這話的可信度很高。
左孝佟與榮清寧有過幾面之緣,但是接觸不深,倒不好推斷其中的真實性,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她對你有怨,你更應該避著她。”
“放著不管嗎?”
“管,怎能不管?不過,我來管,我不允許她傷你一根寒毛。”他霸道的眼神宣告對她的所有權、對她熾熱的情感。
怦怦怦……心跳得好快,臉兒都紅了,季霏倌突然伸手遮住左孝佟的眼睛,生怕自個兒忍不住撲過去親他,嚇得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就不好了……古人可是很保守的。
左孝佟拉下她的手,看著她,癡癡的,仿佛要將她整個人融進身體裡面。
季霏倌羞答答的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還好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趕緊轉移話題。
“糟了,我突然不見,姊姊妹妹們一定急死了。”
“不急,季家的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嗄?”
“長茗已經告知你的丫鬟,待會兒我會送你到飄香樓與季家人會合。”左孝佟不等她反應過來,不知從哪兒生出一個扁平的木匣子,遞給她。“這是你的及笄禮。”
“我的及笄禮?”
“我知道你下個月就要及笄了。”換言之,她不到三個月就要嫁給他了。
“你如何知道……”她突然意識到自個兒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他們兩府一兩個月前才交換庚帖,他當然知道。
“凡能打聽的,你的事我都知道。”第一次見到她,他就特別留意她的事。
“那你知道的一定少之又少。”如今她在人前可不曾輕易透露喜怒哀樂。
“是嗎?以後我再一一與你細細討教,保證教你大吃一驚……走吧,我們再不去飄香樓,季家的人真的要擔心了。”
雖然捨不得今夜就此結束,可是為了她的名聲,左孝佟還是趕緊將她送回季家人身邊。
回到永甯侯府,進了澄清院,季霏倌迫不及待地打開木匣子,見到一支牡丹玉簪,牡丹花雕刻得嬌豔動人,她見了很喜歡……其實,她最喜歡牡丹,喜歡牡丹的盛氣淩人,可是重來一世,她低調不張揚,因此她對牡丹的喜愛未曾表現人前……為何他會選了牡丹?
“為何不是蘭花,而是牡丹?”如葉也有相同疑問,在她看來,蘭花更適合小姐。
不過如葉說起蘭花也令她困惑,“我衣服上的花紋都是蘭花嗎?”
“不是,小姐不曾特別要求,因此府裡每次裁制新衣,皆以時下流行為主。”
“那你為何覺得應該是蘭花,而不是牡丹?”
“小姐有如空谷幽蘭。”
不錯嘛,小丫頭還知道空谷幽蘭,可是……季霏倌疑惑地道:“我——空谷幽蘭?”
如葉用力點點頭,非常崇拜的道:“小姐人品高雅,有如空谷幽蘭。”
“真是感動,我都不知道自個兒在你心目中如此美好。”她真是汗顏,她一直不太喜歡高雅的蘭花,感覺太不食人間煙火了。
“小姐就是空谷幽蘭,可是,為何世子爺給小姐選了牡丹?”如葉真的很苦惱,世子爺會不會太沒眼光了?
“我也很想知道他為何選牡丹。”
如葉兩眼一亮,“這還不簡單,明日我去問世子爺。”
嚇了一跳,季霏倌連忙制止如葉,“你可別亂來。”
“小姐不是想知道嗎?”
季霏倌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小丫頭一個!”
“小丫頭好啊,就是跟牛大哥說說笑笑,也不會有閒言閒語。”
季霏倌似笑非笑的挑起眉,“誰是牛大哥?”
“牛大哥在馬廄當差,他跟我同時賣進府裡,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人很好,很機靈,也很會打聽消息。”如葉滿懷期待的眨著眼睛,好像在說:小姐,請你也把牛大哥收到麾下吧。
“他在馬廄當差,是不是懂馬?”
“是啊,還好牛大哥懂馬,要不他在府裡一輩子也別想熬出頭。”
少爺小姐分嫡庶也就算了,當奴才的能否得到主子重用,也要看父母是誰,實在很悲哀。季霏倌略一思忖,道:“他沒法子當陪房,不過,你可以請蘇嬤嬤認他當乾兒子,以後我就比較容易找機會將他弄出去。”
如葉大大的咧嘴笑了,“謝謝小姐。”
其實,應該說謝謝的是她,若非如葉,想要查出她的身世之謎根本無從著手。季霏倌笑而不語,將左孝佟給她的及笄禮收好,思緒不知不覺又飛到大公主身上。
大公主心愛的男子究竟是誰?單看大公主從西夷逃回來,就知道大公主不是那種會向命運屈服的人,為何沒有將心愛的男人從那個女人身邊搶過來?
唉,真是好想知道究竟為什麼啊!
過完年,永甯侯府就忙著幾位姑娘的及笄禮,季霏倌是庶女,及笄禮很低調,不過因著祖母疼愛她,還是讓她下帖子邀請幾家親近的姑娘過府賀她生辰。
及笄禮過後,季霏倌真的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專心備嫁。雖然她並非今年及笄的季家姑娘當中最大的,但是左孝佟已經二十二了,她不得不搶在眾姊妹前頭出嫁。
成親前,她也處理了如萍的問題,當然,她早預料到如萍不會乖乖就範,倒不是如萍非要跟她去輔國公府,而是沒有成為陪嫁丫鬟這件事,嚴重傷了面子,以後待在侯府,難免會讓不喜歡她的人拿此事作文章。不過,她可沒算計到如萍會來這一招——咚一聲就跪下來了,兩眼瞬間含淚,楚楚可憐的好像被婆母欺負的小媳婦。
“小姐,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不帶我去輔國公府?”
“你的父母都在侯府,你還是留在這兒吧。”人比人氣死人了,這如萍睜眼說瞎話的本領真是讓她望塵莫及。
“我父母可以給小姐當陪房,將來給小姐管鋪子。”
“陪嫁的鋪子都有管事,且是經營好手。”她一直知道如萍聰明,卻不知道還精明過頭了,竟然動她陪嫁鋪子的歪腦筋!
其實,姑且不論她是否為永甯侯的女兒,兩間鋪子分別是祖母和嫡母添的,若非管事自己求去,誰敢動他們?
“既然是小姐的陪嫁鋪子,總要握在小姐手上,小姐還是儘早安排自個兒的人進鋪子,以便將來順利接管鋪子。”
“別人給的東西,是人家的心意,我豈能貪心的成日算計?”
“我也是為小姐好。”
頓了一下,季霏倌歎了口氣,“如萍,你真的是為我好嗎?”
“我當然是為小姐好。”
季霏倌將炕几上的信丟到如萍前面,“你看過了之後再告訴我,你真的為我好嗎?”
如萍看了季霏倌一眼,打開信封,取出信箋,細細看來……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因為上頭不單單寫著她做過的事,且清楚指出她哪一日去藥鋪子買了多少巴豆,還有哪一日大夫從她送給如意的吃食中查出巴豆。
“這些事,我原本不想挑明。十歲那一年我生病醒來之後,祖母就讓你跟著我,你聰明伶俐,我也一直很倚重你,可是這不表示你可以超過主僕的界線,決定我應該嫁給誰、不嫁給誰。若你明白告訴我,你喜歡夏二公子,我可以想法子將你送到夏二公子身邊,但是你不該為了成全自個兒對夏二公子的心思,想要我改嫁夏二公子。”
怔楞了下,如萍結結巴巴的想為自個兒辯解,“我……不是,我是為了小姐,左世子身有殘疾,他配不上小姐。”
季霏倌聞言不由得冷笑,“沒有人配得上誰或配不上誰,你能保證我嫁給左世子不會幸福?你又能保證我嫁給夏二公子就會幸福嗎?”
“我……”
“無論嫁給誰,幸福與否在於我,而不是你,你憑什麼決定我應該嫁給誰?不要為自個兒的私心找藉口,我還不至於傻得任你擺佈。”季霏倌擺了擺手,懶得再跟她多費口舌。
“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過去姨娘那兒。”
如萍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完了,一切都完了!
看到如萍淒涼悲慘的樣子,如意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不由得心軟,出聲安慰,“你好好伺候陳姨娘,說不定將來有機會回到小姐身邊。”
那日若非蘇嬤嬤阻止她吃下如萍送來的吃食,當著她的面親自將吃食裝入食盒送到醫館查驗,她絕不相信如萍如此自私、可怕。自那之後,她根本不願意跟如萍待在一個房間,更不想說上一句話,這是這些日子來她第一次主動對如萍開口。
半晌,如萍冷冷的看著如意,“可能嗎?”
確實不可能。如意忍不住道:“你做了那些事,還能期望小姐將你留在身邊嗎?”
“我是為了小姐好,左世子身有殘疾,配不上小姐。”事已至此,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一心為著小姐的說法。
“左世子身分尊貴。”
“小姐嫁給左世子一定會後悔!”
“你又知道小姐嫁給左世子一定會後悔?”
“你等著看吧,小姐一定會後悔!”
如意搖了搖頭,不想再多費唇舌了,起身離開房間。
如萍恨恨的咬著牙,喃喃自語,“我一定會教小姐後悔今日的決定!”
日子未到,忍不住盼著,可是如今近在眼前了,季霏倌卻開始緊張起來。
說起來,輔國公府比永甯侯府簡單多了,永甯侯府住了三房,各是妻妾兒女許多,而輔國公府只有一房,左孝佟還是輔國公唯一的嫡子,爵位穩穩落在他頭上,至於輔國公的後院雖有兩名姨娘,卻是繼母硬塞的,不得輔國公歡心,她們生的兒女年紀還小,在輔國公府的存在感極低。換言之,輔國公府的衝突不在於各房子嗣的利益,而是輔國公和夫人與其繼母朱氏的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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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2:53
輔國公夫人不喜歡她,偏偏她嫡母是輔國公夫人的堂妹,兩人自幼不和,且嫡母還一直巴結朱氏,與朱氏交好。可想而知,她嫁進輔國公府後會夾在朱氏和婆母之間,日子絕不可能太順遂了。
不過,有左孝佟在,她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她是不是對他太有信心了?總覺得遇到困難,他會擋在她前頭,一如元宵那一夜,他護著她。
道理她都懂,只是要踏入新家庭,難免會心生不安。
成親前,陳姨娘不得不來履行當娘的責任,彆彆扭扭的遞了一個包袱給季霏倌。“這是壓箱底,晚上一個人看。”
季霏倌知道是春宮冊,便將包袱往旁邊一放。
“以你的身分能夠嫁給輔國公世子,這是你的福氣,你可別跟世子爺耍性子。”
“我知道。”
陳姨娘對季霏倌的感情很複雜,想親近她,卻又不自覺想避開她,看著她,眼前就會浮起那張與季霏倌有幾分相似的面孔,且越大越相像……她不是有意偷人家的女兒,是那位官夫人自個兒說了,除了那官夫人本人,她不可以將孩子交給任何人,而她已經在宜津驛館守了一個月了,總不能教她繼續傻傻的等下去吧。
這一切都只能說是命運使然,那位官夫人將女兒托給她,而她又正好失去女兒,要不,她如何敢讓那位官夫人的女兒冒充自個兒的女兒?
沒錯,這是當時最好的選擇,若她不將霏兒當成自個兒的孩子,霏兒要以什麼身分待在永甯侯府?她們是互蒙其利,並沒有錯。
季霏倌見陳姨娘很掙扎,幾度張開嘴巴又閉上,不由得充滿期待的問:“姨娘有話告訴我嗎?”
“……沒事,你在輔國公府要好好過日子。”
“我會好好過日子,姨娘也是,但是切記,凡事不要跟嫡母爭。”
因為她即將嫁進輔國公府,那個侯爺爹又開始注意到姨娘,經常夜宿春香居,可想而知,姨娘近日眉目盡是風情,不過,這不見得是好事,侯爺爹當然喜歡美色,可是比起權力,美色就變得不重要了,也因此嫡母的顏色不如幾個侍妾,卻沒有一個侍妾能夠超越嫡母,而嫡母對庶子庶女自然不會苛刻,從而贏得賢名。只是,一旦侍妾威脅她的地位,她還會表現得如此大度嗎?
陳姨娘不悅的臉一沉,“這哪敢跟夫人爭?”
“我只是提醒姨娘,嫡母再大度,也無法容忍姨娘受寵。”
“侯爺要來我房裡,我能夠將侯爺往外推嗎?”最近夫人看她不滿,她也知道夫人的心結,可是比起夫人,侯爺更重要。
“姨娘是不是覺得侯爺比夫人還重要?可是在我看來,夫人比侯爺更為寬容,姨娘對夫人比對侯爺好還實在,更別說內宅歸夫人管轄,內宅有事侯爺絕對不會插手。”在季霏倌看來,侯爺爹做任何事都是站在利益考量上,而夫人多少有憐憫心,在她面前示弱,她至少不會趕盡殺絕。
“我又沒招惹夫人,難道夫人還能跟我過不去嗎?”陳姨娘不以為然道。
“姨娘能保證永不犯錯嗎?”
陳姨娘沉默半晌,最後只道:“你在輔國公府好好的,姨娘也會好好的。”如今,就算那位官夫人找上門,她推說當初託付的女兒沒有活下來,對方也無法反駁,畢竟是早產兒,養活孩子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而唯一知道秘密的人只有她的奶嬤嬤,奶嬤嬤早在多年前就病死了。
季霏倌張開嘴巴又閉上,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恐怕不只是因為王婆子遭到冷待,更是因為姨娘越來越張揚,致使夫人難以容忍,王婆子才會生出膽子投效夫人。
氣氛越來越僵硬,陳姨娘實在是坐不住,這才想起今日還有一件事,隨即取出懷裡的荷包遞過去。“這個給你。”
季霏倌取出荷包裡面的東西,是她一直很好奇的墨玉葫蘆。“這不是外祖母給姨娘的遺物嗎?”
“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最後還是要傳給你。”
“不是還有一對墨玉鈴鐺嗎?”
“這是一套,我們母女各留一樣。”雖然她很害怕這個東西會不小心曝露人前,四姑娘的身世再也藏不住,可是霸佔一個母親留給孩子的東西,她始終無法心安,索性先給一樣,待她臨死前再交出另一樣。
季霏倌看著墨玉葫蘆,越來越相信這個東西絕對與她的身世有關,至於姨娘為何只願意給她一樣,倒是不難理解,對姨娘來說,她是姨娘在永甯侯府立足的根本,只要有可能讓她身世曝光的東西或事情,姨娘都會有所保留……老實說,姨娘願意交出一樣,這已說明姨娘是個有良心的。
“將來姨娘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我總會盡力幫助姨娘的。”
“這是當然,我們是最親的人。”
她們真的是最親的人嗎?該說的她都說了,姨娘還是不願意吐實,她又能如何?
季霏倌終於穿上嫁衣嫁給左孝佟,這可以說是這個身體原主出生不久就命定的姻緣,卻走了兩世才結為連理。
前世的一切明明還近在眼前,清晰又鮮明,可是此時,她只覺腦子一片空白,還有說不出的緊張。
是的,她好緊張,即使不是不懂男女之事,她還是覺得這是第一次……沒錯,她要視為第一次,第一次真心渴望跟一個男人共度一生,第一次想要躲在一個男人的羽翼下,第一次想去瞭解一個男人的全部,第一次想為一個男人生兒育女……什麼都是第一次,因此她要花上十二萬分的精神。
入了洞房,坐帳、撒帳、撤帳之後,坐上床,季霏倌感覺心情漸漸平靜,也許是喧鬧聲不見了,新房裡也沒有吵著看新娘子的聲音……聽著幾位嬤嬤一個接一個,如同唱戲般的贊禮聲,她都還沒在腦子裡面消化一遍,蓋頭的大紅銷金帕就被挑起,然後,她的眼睛就對上左孝佟熱烈如火的目光……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此凝結。
不過,一旁伺候的嬤嬤們並未允許他們停留此刻,接著引他們喝合巹酒,用子孫餃子,新郎倌就被趕去敬酒,而她在嬤嬤們的伺候下,卸下沉甸甸的鳳冠還有頭飾,再將一張唱戲似的臉兒洗淨,最後喝上一碗左孝佟請廚房事先備下的冰糖燕窩粥,接過如意為她準備的遊記,等候左孝佟敬完酒回房,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累了,書才看了沒一會兒眼皮就垂下來,腦袋瓜跟著晃過來晃過去……
“今日是不是累壞了?”
季霏倌驚醒過來,見到左孝佟滿是心疼又愛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揚起一笑。
“先前準備的遊記太無聊了。”
“你喜歡遊記?”
“倒不是,只是從遊記上可以看見許多地方的風土民情,感覺天地很大很遼闊。”
“天地確實很大很遼闊。”
“新郎官和新娘子該用長壽麵了。”有位嬤嬤出聲提醒,免得他們一直閒聊下去。
什麼?怎麼還沒禮成?兩人相視一笑,趕緊在嬤嬤們的伺候下用下一碗,再由著她們伺候他們擦臉,撤下面碗、筷子,送上一串吉祥話,好不容易禮成了,將新房留給兩位新人。
左孝佟靜靜的看著季霏倌,終於,她成為他的妻子了,這一刻感覺好像等了一世之久,等得他惴惴不安,擔心會殺出一個程咬金,將她搶走了。
“你不要一直看著我。”季霏倌羞答答的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我要一直看著你,看著你一輩子。”左孝佟拉開她的手,圈在自己兩掌之間。
“我變成老婆子,很醜。”
“我也會變成老頭子,難道你就不看我嗎?”
“……”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季霏倌抽回手,掄起拳頭,嬌嗔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前。“你很討厭,欺負人!”
“我讓你欺負回來,你要如何欺負我,我都由著你。”左孝佟曖昧的眼神教人一看就知道他所謂的“欺負”是什麼意思。
季霏倌可沒有被他嚇退了,繼續道:“我將你捆起來也可以嗎?”
左孝佟似乎來了玩興,伸出手,“你捆啊。”
這一次季霏倌差一點被嚇到了,懊惱的拍掉他的手。“你別鬧了。”
“好,我不鬧你。”左孝佟溫柔深情的撫挲著她的臉,覺得有件事一定要事先向她坦白。“第一次見到你,你穿著一件繡著牡丹的斗篷,可知道那是什麼時候?”
“不是晉陽侯府的賞花宴嗎?”她終於知道他送自己的及笄禮為何是牡丹簪子了,不過,那日到了晉陽侯府,她就將斗篷解下來交給如意,他應該沒瞧見,且斗篷的花紋應該是桃花,為何會變成牡丹?
左孝佟笑著搖搖頭。“更早,大約四年前。”
“我十一歲的時候?為何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季霏倌歪著腦袋瓜想了又想。這一世,雖說因為前世的記憶,她第一眼就認出他,可是事實上他擁有一眼就教人難以忘記的俊美容貌,只是不苟言笑,“美色”就打了對折,總之他那股冰冷剛硬的氣質非尋常人所有,真的很難教人忘記。
“我見到你,你沒見到我。”
“你在哪兒見到我?”
“城南,有個七、八歲大的偷兒摸了你的荷包,被你逮個正著。”
仔細回想,季霏倌點了點頭,“好像有這麼一件事。”
“你抓到那個偷兒,還義正詞嚴地狠狠訓她一頓,最後卻將你身上的銀子全給那偷兒。”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沒有反對這門親事。
其實,他從來不在意自個兒能活多久,因為毒傷,他的腳留下殘疾,人人看他的眼神盡是同情,上好的美玉有了裂痕,誰能不可惜?除了臉皮夠厚的榮青雲、當初為他所救的四皇子,他不與任何人往來,他不要活在別人同情的目光下,當然,他也沒必要非娶高人命定的女子為妻。
後來,皇上重用他,他努力證明殘疾不會困住自己,直到他再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因此,他認為應該娶自個兒挑選的姑娘為妻,不久之後,他就在城南看見她。
他見過太多美人兒了,當時她還稚嫩,容貌還稱不上吸引人,可是她正氣凜然的模樣令他印象深刻,而真正教他上心的是她最後的舉動。後來她上了永甯侯府的馬車,他才打聽到她的身分,知道她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開心極了,真是太好了!
“我完全記起來了,你是不是嚇到了?我竟然對一個偷兒說了一篇大道理。”
“後來知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覺得自個兒真幸運,我的妻子正直又善良。”
“不是的,我沒那麼好。”前世為了不嫁給他,她傷了他的心,這豈是正直又善良之人會做出來的事?
“你很好,真的很好,老天爺肯定覺得有愧於我想補償我,要不,我如何能夠擁有你?”
季霏倌忍不住靠過去親了他一下。“何其幸運的人是我。”
眼神轉為深沉,左孝佟將她撲倒壓在身下,聲音略帶著沙啞,“你知道我盼著這一日有多久了嗎?我都快憋壞了。”
她緊張的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我怕。”
“別怕,一切有我。”
是啊,一切有他,她有什麼好怕的?
果然,她很快就忘了害怕,因為他太溫柔了,仿佛將她當成稀世珍寶一樣,用他的吻,他的手一點一滴將她帶入璀璨的欲望之河,甚至撕裂般疼痛傳來的那一刻,也未曾教她有絲毫的退縮。
汗水交織,熱情如火,情意繾綣,季霏倌忘情向他敞開自己,他歡喜、愛戀的更加放縱深入其中,動作隨之越快越猛烈,每一次的撞擊好像就是盡頭,恨不得她就此將他緊緊留住。一次又一次,在激情熱烈的撞擊中,兩人一起攀向最高峰,癱軟在彼此身上……
按照一般程式,新婚第一日的流程是這樣——先給直系的親長磕頭敬茶,聽幾句訓詞,然後認旁系親戚,接著開宗祠入族譜,中間得空吃頓飯。可想而知,這一套禮數走下來,新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男子還好,體力夠,女子就慘了,更別說前一夜被折騰得夠累了。
總之,季霏倌已經準備好了,咬著牙撐過這一日就是了,可是她沒想到,還沒跟婆母正式交鋒,枕邊人卻先找她麻煩。
“你身邊沒有丫鬟伺候嗎?”季霏倌不介意為夫君更衣,只是事先一點預備也沒有,又不曾做過這種事,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伺候他更衣。
“有啊,可是不熟,不喜歡她們靠近我,如何能夠讓她們為我更衣?”成親之前,他又換了丫鬟,而且一次換兩個,沒法子,誰教她們心思動得太過活絡,兩人竟然先內訌打了起來。
季霏倌差一點傻了。“不熟?”
“她們剛來不久,我連名字都還沒記住。”
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說,這會不會太扯了?來一個新的就罷了,為何全是新的?
不過不急,如葉應該在打聽府裡的情況了,應該晚上她就可以掌握清風軒的狀況。
“你幫我更衣。”
她能夠說不好嗎?沒關係,第一次難免手忙腳亂,下一次會更好,可是……季霏倌嬌嗔的一瞪,“你不要一直看著我,這教我如何為你更衣?”
左孝佟不解的眨著眼,“我看你,你為我更衣,這不是兩件事嗎?”
“這……哎呀!不管啦,要我為你更衣,你就不准看著我。”
“我也很想管住自個兒的雙眼,可是,誰教你如此誘惑人。”他真的是情不自禁,越看她,越覺得她嬌媚動人,如同豔麗盛開的牡丹。
她知道男人的體內都住著一個孩子,可是真的沒想到他也會耍賴。季霏倌故意板起面孔道:“你再不正經,我不理你了哦。”
“我哪有不正經?”不過,他不敢再肆意看她,乖乖讓她為他更衣。
待兩人收拾好了,左孝佟的大丫鬟琴香已經帶著如意擺好了早膳。
季霏倌見了一怔,左孝佟拉著她坐下來用膳。
“時候還早,我們先吃一點。”
“可是……”
“不吃點東西,待會兒磕頭敬茶時撐不住暈倒了,我可會心疼。”左孝佟親自給她夾了一塊棗泥糕和一塊山藥糕,再遞了一碗餛飩給她。
“我哪有如此嬌弱?”季霏倌嬌羞的臉紅了,趕緊低頭吃早膳。
簡單用過早膳後,略略洗漱,再端茶淺啜,左孝佟細心叮嚀,“娘的性子又簡單又彆扭,若是娘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我可以明白她的心情。”婆母與她的嫡母爭了大半輩子,最後卻要娶她的庶女當媳婦,這能不嘔人嗎?就是她這個穿越人士,也會覺得很冤,倒不是糾結在嫡庶的問題上面,而是跟你的敵人當親家,滋味太難受了。
“雖說是高人配合的姻緣,但是娘總覺得這其中有老夫人的痕跡,輔國公府以後就是我的,若是我的媳婦兒可以任由老夫人拿捏,老夫人在府裡豈不可以橫行霸道?”
“老夫人如今在府裡不也橫行霸道嗎?”年紀最大,又占著“母親”的身分,連國公爺都要恭恭敬敬吧。
“如今是娘掌中饋,府裡重要的管事嬤嬤都是娘的人,她難免不方便。”
眼睛骨碌碌的一轉,季霏倌低聲的打趣道:“要銀子、要東西不方便嗎?”
左孝佟輕聲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這種事別說出來,我都替她難為情。”
“我又不掌府裡的中饋,她拿捏我也沒用啊。”
“輔國公府遲早要交到你手上,若是你早早為輔國公府生下子嗣,娘的心思全撲在孫子身上,中饋勢必更早交到你手上。”
聞言,季霏倌不覺得害羞,只感到驚愕,“她已經在算計我的肚子了?”
“不只是她,娘也是,娘盼著孫兒也有一、兩年了,你早早為輔國公府生下子嗣,中饋就會交到你手上。”
她突然有一種感覺,盼著她生小孩的不是兩個女人而已,還包括他……別鬧了,這會兒懷孕,明年生孩子,她不過十六歲。
“你想要掌中饋嗎?”
“還是不要,我怕她們會失望。”如今她處事求圓融,但不表示她是軟柿子。
“真是可惜。”左孝佟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他們的孩子不知道像他,還是像她?或者,兩個都像……他很想早一點看見。
“世子爺、世子夫人,時候不早了。”如意進來提醒他們。
兩人趕緊重新整理衣裳,手牽手出了房門。
“待會兒千萬別幫我說話,知道嗎?”季霏倌小聲提醒左孝佟。
“為何?”
“你幫我說話,婆婆會更不喜歡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卻為了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與自個兒敵對,哪個母親受得了?
左孝佟皺著眉,“看著妻子挨駡,我豈能不作聲?”
“你可以幫我出聲,不過是在私底下,母子兩人關門說話的時候,而且要留意,別讓婆婆覺得你偏心,白養你了。”
左孝佟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真是麻煩!”
“是啊,很麻煩,要不,你索性冷眼旁觀,什麼都別管。”
“我不容許任何人欺負你,就是最敬重的爹娘也不行。”左孝佟很男子氣概的道。
季霏倌甜蜜蜜的一笑,“我相信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應付得來。”
“是,你如此聰明,怎會應付不來?”左孝佟調皮的靠過去撞一下她的額頭。
她吃痛的倒抽一口氣,懊惱的對他撅嘴,他見了歡快的笑了,接著保證道:“你放心,若要幫你說話,我也會挑選時機,不會給你添麻煩。”
她知道他懂得分寸,倒也不再多費唇舌,打起精神來進入今日真正的戰場。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3:29
第九章 婆母刁難
雖然老夫人朱氏是長輩,可是這個場合,父母卻是排在最前面,畢竟沒有父母,哪來的子女,因此順序是——輔國公、夫人,然後才是老夫人。後面當然還有其他長輩,接下來是平輩,最後是晚輩,不過禮數比起前面三位簡單多了,況且輔國公沒有兄弟,妹妹又遠嫁南方,平輩只有左孝佟的庶弟和庶妹。總之,偌大的廳堂顯得空空蕩蕩,不過,看在季霏倌眼中,倒覺得輕鬆多了。
一個丫鬟上前擺了蒲團,夫妻兩人磕頭行禮,季霏倌隨即從丫鬟遞過來的託盤上端起茶盞,雙手捧起茶盞高舉過頭。
“父親請用茶。”
輔國公左述新與左孝佟有幾分相似,但是性子截然不同,此刻臉上笑容和藹可親,更別說知道兒子有多喜歡這個媳婦兒,當然是頻頻點頭道好,再快快的喝了茶,連一句教誨之言也免了,便在託盤上放了巴掌大的紫檀木盒。
季霏倌接著給輔國公夫人莫晴吟敬茶。
“母親請用茶。”
莫晴吟已經打定主意不喜歡這個媳婦,尤其見她生得豔若牡丹,更是不滿意到了極點,這明明就是迷得男人神魂顛倒的狐狸精,怎麼不是呢?今日無論如何,要先來個下馬威。
“娘,老夫人還在等著。”
莫晴吟懊惱的瞪了兒子一眼,有你這樣胳臂向外彎的嗎?沒有我,有你嗎?
莫晴吟百般不願的接過茶盞,輕輕抿了口,咬牙切齒的道:“你既嫁入我左家,就當謹記我左氏祖訓,遵守我左氏家規,絕對不能辱沒我左氏門風,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可再發生,更重要的是要賢良大度,早早為左家開枝散葉。”
這是在暗示她要幫夫君納妾嗎?男人若想納妾,還用得著女人張羅嗎?季霏倌打定主意不會主動幫夫君納妾,可是面上還是恭謹平靜地道:“兒媳謹記母親教誨。”
“佟哥兒是悶葫蘆,凡事擱在心裡,你要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觀其言行,知道他的心思,別教他受了委屈。”
左孝佟是悶葫蘆?季霏倌用眼角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是嗎?他確實不是多話的人,但不至於有話不說……這該怎麼說呢?孩子對父母總是缺乏坦誠。不過,她依舊恭謹平靜的說:“兒媳定當將母親的教誨謹記在心。”
“佟哥兒是男人,男人要在外頭做大事,不是成日繞著女人打轉,連著幾日見不到人也沒什麼大不了,你不要為了這點小事跟他吵嘴。”
“兒媳謹記母親教誨。”季霏倌突然感覺很無力,婆母對她真的很不滿意,要不也不會有那麼多事情交代。
“還有,佟哥兒……”
“夫人,孩子要慢慢教,才會記得牢,今兒個你一口氣說完了,明兒個她忘了,你得再說一遍,豈不是累壞你了?”左述新帶著討好笑意看著妻子。
莫晴吟惱怒的回瞪一眼,兒子已經倒戈了,他也來添亂,真是可惡!不過,她還是放下茶盞,在託盤上放下一個紅色荷包,道:“去給老夫人敬茶吧。”
朱氏也很想藉這個機會給季霏倌下馬威,可是更樂於跟莫晴吟唱反調,因此很爽快的接受磕頭敬茶,什麼話也不說,便送上一個紅色荷包。
接下來認親過程就簡單多了,當然也沒有人會再嘮叨,季霏倌備下的回禮都是實用而周到,氣氛和樂融融。
再來就是開宗祠入族譜。
左家畢竟是開國功臣,左家祠堂很威嚴,可惜子嗣不盛,看起來很冷清。
死人不會說話,宗祠祭拜這一關很快就過去了,倒是接下來吃飯的問題又是一個戰場。
新婦進門,要服侍家中一眾尊長,從上菜、擺碗、安箸直到立侍,這根本是體力的考驗。
“娘,我們平日沒有這樣的規矩。”左孝佟實在忍不住了,娘非要如此折騰他的寶貝媳婦兒嗎?
不過這話一出口,立刻為他招來嬌妻警告的一眼,不是說過要他冷眼旁觀嗎?
可惜太遲了,某人已經逮住機會添亂。
“是啊,想當初你嫁進門,我也沒讓你立規矩。”朱氏樂呵呵的扯莫晴吟後腿。
莫晴吟冷冷一笑,“我都忘了,老夫人怎麼還記得?”
“我們是一家人,規矩多了反倒變得不親近,不是嗎?”換言之,朱氏將莫晴吟當成一家人,莫晴吟卻沒將霏倌當成一家人。
莫晴吟恨恨的咬牙切齒,“皇家最講究規矩了,難道皇家的人也不親近?”
皇家的人確實不親近,可是說不得。季霏倌不得不承認,婆母的戰鬥力不輸老夫人,難怪老夫人占著長輩的身分,卻未曾處在上風。不過,她此刻最該關心的並非此事,而是如何在兩邊皆不得罪的情況下度過這一關。
朱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撲過去咬莫晴吟一口。
“規矩當然重要,但是賢妻也知道,有人站在一旁伺候,我就覺得飯不香,佳餚進了嘴裡都沒了滋味。改日你再立規矩,今日就免了,可好?”
國公爺的聲音很溫和,再配上那張溫和可親的笑顏,瞬間讓緊繃的氣氛緩和下來,連季霏倌都不能不說,她這個公爹真是了不起。
因為左家人口少得可憐,只要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曰子,不分男女全部坐在一起用膳,要不,這會兒國公爺也沒法子當潤滑劑。季霏倌忍不住在心裡歎息,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天天有公爹鎮著,她的日子還會不好過嗎?
兩個女人有了臺階可下,當然不再堅持己見。
眾人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了,可是沒了衝突,這頓飯也不見得還留有香味,總之,各懷心事,各有謀算。
新婚第一日能夠安然度過是好事,季霏倌卻不敢期望接下來的日子也能如此,婆母明擺著要她立規矩,至於老夫人,也不會因為與婆母敵對就放她一馬,哪日她落單了,老夫人絕對會狠狠咬她一口。
可是出乎她意料,回門之前,婆母竟然偃旗息鼓,除了嘴巴上的刁難,倒也沒再要求立規矩折騰她。
難道婆母決定改變作戰計畫嗎?
不管如何,婆母絕不可能就此收手,必有下一步行動,而當媳婦的只能靜候她出招,並默默祈求攻勢不要太過猛烈。
但沒想到回門之後,左孝佟竟然不顧婆母的反對,拉著她去了莊子。
“你是不是存心給我添亂?”當著婆母面前,季霏倌不敢反對左孝佟,因為婆母最難以容忍的就是媳婦反抗兒子,無論你基於何種理由。可是上了馬車,她就不能不跳腳了,今日之事與她無關,然而婆母必會將責任落在她身上。
“別生氣,我也是奉命行事。”左孝佟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
季霏倌怔愣了下,“奉命行事?”
左孝佟指了指上頭,“聽說益州那兒的山賊勾結官員,放縱山賊搶劫商隊,致使西方邊關買賣成效不彰,因而影響開放北方邊關買賣,皇上政策無法推行,幾次派欽差前去,卻什麼也查不到,沒法子,只好動用錦衣衛。”
許久,季霏倌完全反應不過來,錦衣衛不是明朝……好吧,她早就學會別將大夏與腦子裡面的歷史扯在一起,有些地方一樣,有些地方又不一樣,也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
“我就是負責錦衣衛——這是皇上建立的暗察人馬。”
半晌,季霏倌終於擠出聲音,“你……不是無業遊民?”
“無業遊民?”
“就是沒差事的人。”
“外人看我確實沒差事。”
雖然她的思緒還是很混亂,但是總算明白了。“難怪新婚第二日你就進宮,皇上還給了很多賞賜。”
其實,她不應該過於驚訝,若單單只是輔國公世子,他不會一點點紈褲子弟的氣息都沒有,甚至他身上還有一種經過磨練的銳氣,這豈是一個空有身分的貴公子能夠擁有的?還有,他承諾過幫她尋找秦大儒,這就表示他並非沒有本事之人。
“皇上突然覺得新婚是很好的掩護,不得不在新婚第二日就召我進宮議事。”
原來如此,她還抱怨皇上太可笑了,哪有在人家新婚第二日還召進宮下棋的?“如此說來,皇上老是召你進宮下棋,是為了……”
左孝佟點了點頭。“我的腳有殘疾,沒有人相信我能夠從事武職,再說了,輔國公府在祖父那一代就從武轉文,誰也不會將我跟武官扯上關係。”
“當初你去宜津,也是為了……”
“對,暗中為皇上辦差事,明面上卻必須找其他理由。”
“這事還有誰知道?”
“父親。”
她明白了,以前是公爹掩護他,而今他成親了,最適合幫他掩護的人當然是枕邊人。這倒是小事,真正教她擔心的是——“上次你在宜津差一點……你的差事是不是都很危險?”
“那倒不會,畢竟是暗中行動,不容易成為目標,可是,”左孝佟頓了一下,看著她的目光轉為擔憂,“皇上有意借著這次的事將我放到明面上。”
“什麼?”季霏倌激動的差一點用吼的,還好左孝佟及時捂住她的嘴。
“皇上將我擺在明面上,最重要的是方便我有權力執行搜索、逮捕之事,不過,原來在我手下的人還是會隱身在暗處。”換言之,皇上要讓錦衣衛包含兩股勢力,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明面上的先從禁衛軍裡面挑選,而他由暗轉明,以便暗中的勢力可以借著他支援明面上的勢力。
季霏倌推開他的手,擔心道:“這不是讓那些為非作歹的官員將目光對著你?”
“我擺在明面上,你的夫君就不是一個沒出息的人。”
“我不在乎。”她伸手圈住他的腰,想到自個兒有可能失去他,她就害怕。不要,名利權力算什麼,真正可貴的是生命,失去生命,什麼也沒有了。
他以為能夠娶她為妻,他就很滿足了,直到此刻才知道,原來他對她很貪心,不單單只要擁有她的人,還要擁有她的心,要她將他放在心尖上,如同他將她放在心尖上。左孝佟感動的將她摟得更緊,低頭深深吻著她的額頭。“我不會有事。”
“我怕,我不要失去你。”
“你別小看我,我很有本事。”
季霏倌不發一語的將螓首埋在他的胸前。
“你相信我,若我連保護自個兒的本事都沒有,如何護住你?”
過了一會兒,季霏倌抬起頭看著他,伸手撫摸他堅毅俊朗的臉,“我知道,任何一位有志氣的男子都不願意毫無出息,我不能幫助你,至少不該拖住你,可是對我而言,你活著就夠了。”
“我知道,可是,我想成為一個讓你引以為傲的夫君。”
歎了聲氣,季霏倌悶聲道:“我若是跟皇上搶人,皇上肯定會殺了我。”
“為了你,我會保重自己。”
撇開皇命難違,她也不能阻止他,男兒志在四方。“既然皇上要借著這次的事將你放在明面上,為何還要我去莊子掩護你?”
“在皇上正式下旨指派我差事之前,我要先到益州暗中調查。”
“我能為你做什麼?”
“你照顧好自個兒,別教我擔心。”
季霏倌懊惱的撅著嘴,“這話應該是我說的。”
“我一旦擺在明面上,難免會有人打你的主意。”
“輔國公府不是有侍衛嗎?”這一次他們出門就有二十名的侍衛跟著,他既然要暗中去益州,就不可能明晃晃的將這些人帶走。
“雖然有輔國公府的侍衛,但是無法近身保護你。你身邊的丫鬟都不錯,尤其如葉,是個機靈鬼,不過她終究手無縛雞之力,我再安排兩個人給你,分別比如葉大一歲和小一歲,兩人身手很好。”
“這……是不是太小了?”她突然覺得自個兒有虐待孩童的嫌疑。
“你認識其中一個——簫兒,她就是當初你在城南遇到的偷兒,另外一個是簫兒的妹妹錦兒。”
季霏倌覺得很不可思議。“你收留了她們?”
“你要簫兒正大光明做人,但是她年紀還小,家中又有妹妹弟弟要養,而我手上有錦衣衛。雖然錦衣衛沒有女子,但是將來皇上會不會有其他想法也說不定,我索性姊弟三個都收留,安排武師父訓練他們,沒想到他們還真有練武的天分,再過兩年,簫兒的弟弟就可以進入錦衣衛了。”
“當初我也知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可是府裡丫鬟買賣有固定的規矩,我那時又為了如葉惹得嫡母不開心,嫡母認為年紀小的丫鬟根本伺候不好我,我也不敢再討要年紀太小的丫鬟了,除了將身上的銀子全給她,實在無能為力幫她。”
“你願意對她伸出援手,已經不容易了。在城南不可以隨便對乞丐或偷兒伸出援手,你幫了一個,可能會引來一群,那是很危險的事。”
“我當時並未多想。”回去當然就挨駡了,從此認清楚這個時代不能隨便幫人。
“當時因為有永甯侯府的馬車在旁邊,你的丫鬟又及時拉你離開,因此沒有釀成大禍。”左孝佟刮了刮她的鼻子。“雖然莽撞,但是讓我看見你的心很美。”
“我不會亂來了,凡事會在腦子裡先想一遍。你不要掛念我,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
“我向你保證,一定平平安安,一根毛發都不少。”
“若是做不到呢?”
左孝佟將一隻手伸直,耍寶的說:“我讓你捆了,任你宰割。”
季霏倌嬌羞的一瞪,“你很討厭,就會欺負人。”
“除了你,我還能欺負誰?你就犧牲一點,讓我欺負吧!”
他的目光越來越曖昧,她又羞又惱,索性將腦袋瓜埋在他胸前,逗得他哈哈大笑,沖淡即將分別的愁緒。
為了掩護左孝佟,季霏倌當然不敢獨自一個人到處亂跑,可是什麼都不做,又很容易胡思亂想,索性利用這個時間好好撰寫她的香丸鋪子計畫書,還有鑽進廚房搗鼓吃食。前世她忙著四處張揚展現自己,想吃現代美食,她就指揮如萍下廚,如萍還藉此本事勾搭上夏建枋,這一世她很自然的養成自個兒動手的習慣,做著做著,倒也做出了樂趣,說不定將來她還可以開一間專賣現代美食的鋪子。
總之,她盡可能讓自己忙碌,免得一直惦記著左孝佟,連夜裡都沒法子好好睡覺,甚至還夢見他滿身鮮血,嚇醒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3:58
雖然前去益州,快馬也要三日左右,還要暗中調查事情,這一趟很可能要花上半個月,可是過了十日還不見左孝佟,季霏倌難免心生擔憂。
老天爺顯然覺得她擔憂還不夠,這個時候輔國公府來了人。
“少夫人,夫人要你們立刻回府。”邵嬤嬤是莫晴吟身邊最得力的,莫晴吟會派她過來,也就表示她一定要將他們帶回去。
“世子爺去打獵,還未回來,待他回來,我會催世子爺趕緊回府。”季霏倌努力裝無辜地陪笑道。
邵嬤嬤顯然不相信,皺著眉道:“少夫人剛剛嫁進輔國公府,就纏著世子爺待在莊子不回去,這事傳出去對少夫人也不好。”
“邵嬤嬤,世子爺真的去打獵。”
“好吧,老奴就在這兒等世子爺回來。”
“世子爺也不知道何時回來,可能入夜回來,也可能明日回來,或者後日。若是邵嬤嬤要等到世子爺回來再回府,母親遲遲見不到邵嬤嬤,可能會擔心發生什麼事,邵嬤嬤還是先回去,讓母親知道我們的情況。邵嬤嬤放心,我保證世子爺一回來,立刻收拾東西催促世子爺回府。”
邵嬤嬤想想也對,今日夫人沒見到她回去,很可能會擔心。“少夫人,老奴見你是個明事理的,你可別任性,世子爺一回來,就趕緊催著世子爺回府。”
“我知道,我懂分寸。”
邵嬤嬤終於告辭離開,而季霏倌覺得自個兒好像被大象踩過去一般,整個人癱了。
“少夫人回去一定會挨駡。”如葉無奈道。
“沒關係,世子爺一定會護著少夫人。”簫兒對左孝佟很有信心。
“母親已經派邵嬤嬤來催我們回去,今日回去,或者過兩三日再回去,我都要挨駡。”
換言之,這點小事她沒放在心上,如今她唯一掛念的就是左孝佟的安危,也不知道他查探的事情是否順利。
又過了一日,還是未見左孝佟的身影,季霏倌不安的感覺越強烈了,夜裡睡覺都是半夢半醒,不時翻來覆去。
“少夫人,世子爺回來了。”簫兒輕輕推了季霏倌一下。
季霏倌驚醒過來,倏然坐起身,“什麼?世子爺回來了?”
簫兒點了點頭,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少夫人小聲一點,雖然我讓如意姊姊吸了一點迷藥,讓她睡得又香又甜,可是難免有一些人的身體異于常人,明明可以睡上一夜,偏偏半個時辰就醒過來了。”
“你為何給如意下迷藥?”
“我怕如意姊姊嚇壞了,還是我和錦兒陪在少夫人身邊。”
季霏倌馬上反應過來,“他受傷了嗎?”
“沒事,少夫人別擔心,不過是小傷……少夫人別急。”簫兒趕緊為跳下床的季霏倌更衣,然後帶著她來到後面一處廂房,錦兒站在外面等著她們。
“少夫人,世子爺流了好多血,真是嚇死人了……啊!”錦兒被簫兒狠狠賞了一個栗爆,眼淚立刻飆出來,兩隻手抱著頭。
“我怕嚇壞少夫人,騙說是小傷,你一句話就將我的努力全毀了……你這個小笨蛋,不理你了!”簫兒趕緊追上早就沖進去的季霏倌。
季霏倌無視房裡其他人,眼中只有坐在床上的左孝佟——他臉色蒼白的像個鬼,讓她的心都揪在一起了,下一刻,眼淚就嘩啦嘩啦地滾下來。
“別哭……已經沒事了……”左孝佟的聲音很虛弱,不難看出來他傷得很重。
季霏倌努力教自個兒平靜下來,要不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走過去,她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想碰觸他纏著白布的胸前,可是白布上刺眼的鮮紅教她害怕弄疼他,半途又將手收回來。
“沒事了……只是不能動……傷口會裂開……”
咬著下唇,季霏倌努力將眼淚吞回去,問道:“為何會傷得如此重?”
緩了一口氣,左孝佟軟綿無力的道:“皇上挑了一支禁衛軍給我……這宣示他調查益州之事的決心……有人怕了,派出死士……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沒想到對方如此膽大妄為,我未有防備。”
“一般官員如何會有死士?”除了皇親國戚,誰有本錢養得起死士?好吧,富可敵國的巨賈也許有可能,不過,商人不與政治扯在一起,沒必要養死士。
“是啊,此人是不是很笨?竟然……為了殺我這個無名小卒,動用死士……這豈不是將自個兒曝露出來?”原本,皇上根本沒有懷疑這次的事與皇家的人有關,躲在後面的人大可將地方官員推出來扛罪,如今可好了,不但招來皇上的目光,好不容易栽培出來的羽翼就此被剪除了。
“無名小卒?看樣子,有人察覺皇上召你進禦書房下棋並非如此單純。”換言之,有人由此推斷皇上很看重他。
“皇上將我擺在明面上,不會再經常召我進禦書房。”
“能夠進禦書房的人是不是不多?”
“皇上是愛書之人,不喜人家隨意進入禦書房。”
季霏倌歎了一聲氣,“即使皇上待你如一般臣子,你也不可能像一般的臣子。”
他明白了,因為他能進禦書房,這已經說明他與一般的臣子不同。
“答應我,以後一定當心再當心,要不然,我會生氣哦。”
見她故作生氣的樣子,左孝佟笑了,點了點頭。“嗯,不生氣。”
“好啦,你休息了,我會在你身邊守著你。”
季霏倌小心翼翼讓左孝佟躺下來,看著他閉上眼睛沉沉入睡。
為了照顧左孝佟,季霏倌索性也將自己的東西搬過來,住進這間廂房,累了,就直接趴在一旁睡覺,當左孝佟再次醒過來,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他抬起手,輕柔的撥開她紊亂的髮絲,撫著她的臉……痩了,下巴都尖了。
從小到大,他曾擔心過自個兒會死在外面不能回來,這一次他真的很害怕,因為知道她在等他,知道她牽掛著他,若他不回來,她會如何?她會傷心難過,而娘會責備她是掃把星。因此,他一定要回來,他要守護在她身邊,一輩子。說真的,若非如此強大的意念,面對那麼多死士,他根本撐不下去。
季霏倌感覺到他的碰觸,倏然睜開眼睛,見到他溫柔而心疼的目光,她對他揚起一笑,連忙起身將他扶起來坐著。“肚子是不是餓壞了?”
左孝佟點了點頭,“餓壞了。”
“你等著。”季霏倌快步走出去,過了一會兒,端了一碗痩肉粥和蔬菜回來。
她伺候左孝佟用了膳,再請長茗請來錦衣衛專屬的大夫為他換藥、喝下湯藥,她又要了一盆熱水為他擦拭臉、頸項和手。她發現他是很愛乾淨的男人,雖然不佩帶香包,但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皂香,也因此在宜津時他會曝露自己的行蹤。
“那是什麼?”左孝佟好奇的看著幾案上那一大堆紙張。
“我開鋪子的計畫書。”季霏倌不好意思的一笑,將幾案上的紙張整理好。
“你要開鋪子?”
“我要開一間賣香丸的鋪子,我可以量身打造屬於個人的香丸,保證那些名門千金趨之若鶩,銀子滾滾而來。”經營鋪子一定要有特色,有特色才能吸引有錢人,而商品才能夠賣到更好的價格。
瞧她兩眼射出來的光芒,比金元寶還吸引人……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原來她是個小財迷。“這是個好主意,不過,為何想開鋪子?”
“女人家總得攢點私房錢。”
“你缺銀子?”
“不是,身邊多放一些銀子,將來人家要賑災什麼的,我就可以慷慨一點。”
左孝佟聞言笑了,“賢妻想要慷慨,夫君豈能置身事外?鋪子的事交給我了。”
季霏倌兩眼一亮,“可以嗎?我的鋪子不用太大,我的銀子不多。”
“我有銀子,也有善於管理鋪子的管事。”
“不行不行,我用你的人就夠了,不用你的銀子。”
“我的就是你的。”
這句話聽起來真是令人全身舒暢,季霏倌忍不住咯咯歡笑,不過,還是很堅持的婉拒,“不行,這豈不是成了你的鋪子?”
左孝佟也不跟她爭論,索性給她一迭銀票,就也不必管鋪子究竟是誰的。
“明日我們就回去。”
“不好吧,你的傷口還沒好。”
“若是教人發現我在這兒,我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除了那幾個丫鬟,莊子上的人都以為你出去打獵未歸,而長茗和你那幾位侍衛,我讓他們分別藏在幾個地方保護你,應該可以撐上幾日不會教人發現你。”
想了想,左孝佟退讓道:“好吧,我們三日後回去。”
季霏倌遲疑了一下,點頭應允,能夠養好傷再回去最好,但是那要花費許多時日,在莊子上待太久的確也不妥當,安全更重要。
三日後,天未亮,他們就悄悄從莊子起程回輔國公府,而左孝佟過門而不入,直接進宮面聖。如今他是領了皇差的人,回來第一件是進宮,這也讓季霏倌不得不獨自回去面對婆母,下場會如何?絕對不會太好。
“你好大的膽子,不是不回來嗎?”莫晴吟從來沒有看一個女人如此不順眼,這分明就是一個魅惑男人的狐狸精,怪不得兒子整顆心撲在她身上,在莊子裡待了半個多月,還不理會她頻頻派人前去莊子催他們回來。
“不敢,夫君去打獵,媳婦只能守在那兒等著他。”
“他跑去打獵,將你獨自留在莊子上?”莫晴吟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這個狐狸精竟敢在她面前睜眼說瞎話,她的寶貝兒子會捨得將她單獨留在莊子裡?
“是,母親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莊子上問話。”
“你可知道佟哥兒最討厭什麼?”莫晴吟冷冷一笑。“打獵。”
糟糕,左孝佟怎麼沒有提醒她?
“皇上每年都會舉辦秋獵,舉凡京中權貴子弟都會出席,唯有他從不參加,你知道這是為何?因為他曾在宮中中毒,傷了腳,落下殘疾……還是說,你連他的腳受傷不便都不知道?”莫晴吟的眼神滿是嘲諷,她的寶貝兒子費心將人娶回來,結果人家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的腳受傷……”
“既然知道,若他真的想去打獵,你就應該阻止,不是嗎?”
“我……不能阻止夫君要做的事。”
“好啊,他去打獵,為何我沒見到你們帶獵物回來?”
“我……我以為府裡不需要,索性留在莊子上。”她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的嘴巴笨死了,即使府裡不需要,她也不能空手回來,再說,也要送一些回永甯侯府……她的腦袋瓜被婆母繞暈了,婆母丟一句,她就趕緊回一句,被婆母耍得團團轉,她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今日難收場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如此可笑至極的話。”
她也覺得可笑至極,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也收不回來了。
“你打定主意繼續跟我胡扯,就是不肯說實話嗎?”
“母親請相信媳婦,媳婦不敢胡扯。”她好想哭哦,怎麼有一種越來越鑽進死胡同的感覺?人果然不能說謊,扯到後來,覺得自個兒都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
“若我能證明你胡扯呢?”
緩了一口氣,季霏倌決定搶回主導權。“母親不喜歡媳婦的心情,媳婦能夠理解,可是,為何要將媳婦說成隻知纏著夫君,不知輕重的狐狸精?媳婦出嫁時,家裡父親也曾再三叮囑,出嫁從夫,媳婦片刻不敢遺忘,夫君說要打獵,媳婦只能順從,至於夫君是否去打獵,還是另有他事,豈是媳婦能過問的?母親不滿夫君和媳婦逗留莊子不回,待夫君回來,母親當著夫君的面問明白,夫君必會給母親一個滿意的答覆,母親以為如何?”
莫晴吟突然傻了,怎麼覺得情況變了,跪著的是她,坐著的是狐狸精?
“母親以為如何?”季霏倌再問一次。
莫晴吟急著轉頭看邵嬤嬤,不知道如何繼續狠狠踩著這個媳婦。
邵嬤嬤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用眼睛示意:夫人,別忘了你是婆母,咬著她將婆母的話當成耳邊風,遲遲不歸,其他的別管了。
可是,她對夫人一點信心都沒有。夫人就是這個樣子,只要對手氣勢高那麼一點,她就忘了先前做好的萬全準備,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母親,媳婦真的想好好孝順您,不惹您生氣,可是,您至少要給我機會,不是瞧我這兒不好、那兒不對,好像我一無是處。”
“我就是看你這兒不好那兒不對,不行嗎?”
“我已經成為左家的媳婦,母親卻不願與我好好相處,這不是為難自個兒嗎?”
“你你你……等佟哥兒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問他,這樣像話嗎?”莫晴吟實在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索性耍賴說:“邵嬤嬤,將她拉去祠堂跪著,派兩個粗使婆子守在外面,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進祠堂見她,也不准她離開祠堂。”
季霏倌一點也不喜歡祠堂那種地方,可是,反抗有用嗎?沒有,只能會惹得婆母氣得跳腳,倒不如爽快地接受懲罰。
季霏倌不敢反對,但簫兒可無法坐視不管,世子爺有交代,她要寸步不離的保護少夫人,因此若是少夫人必須關進祠堂,她也要跟著進祠堂。
“你別急,回來,這會兒即使能如你所願沖進去,你不過是給少夫人添亂,一點幫助都沒有。”如葉緊緊拉住簫兒,這個在莊子裡長大的丫頭真的很難溝通,還好另外一個比較沒主意,要不她一個人如何應付兩個?
“難道我們就站在這兒看著嗎?”
“若想進去,也要偷偷溜進去。”如葉賊兮兮的一笑。“你不是有迷藥嗎?”
世子爺說過,如葉聰明機靈,果然如此,竟然知道她會用迷藥。“這種情況下不容易使用迷藥,而且一次兩個婆子,有一點麻煩。”
“真可惜,我一直想見識一下迷藥的威力。”
簫兒忍不住瞪她一眼,“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如葉敲了敲腦袋瓜,像在自言自語的道:“祠堂有窗子嗎?”
“應該有吧,我們去找找。”
兩人偷偷摸摸順著祠堂的週邊尋了一圈,除了正門旁邊有個小窗子,其他三面都不見有窗戶。“這可怎麼辦?”
“少夫人要受苦了,裡面伸手不見五指,又陰冷,待上一日,一定會病了。”
簫兒忍不住抖了一下,雖然餓過、冷過,但是身邊始終有伴,不曾孤伶伶一個。
“但願世子爺可以早一點回來,少夫人就可以少受一點苦。”
“等等,我想到了,我們可以去找世子爺啊。世子爺告訴過我,長茗哥不能跟著世子爺進宮,通常會守在宮外的茶樓,若是有急事找他,可以去那兒找長茗哥,長茗哥會想法子請人遞消息給世子爺。”簫兒是一個很有行動力的人,念頭一轉,便急匆匆的想要出府。
“你不要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慢一點好不好?”如葉趕緊拉住她。“世子爺進宮是為了正事,可不是單單陪皇上下棋,少夫人不會答應你去打擾世子爺。”
簫兒懊惱的跳腳,“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如何是好?”
“不能驚動世子爺,但一定要搶在夫人前頭見到世子爺。”
“什麼意思?”
“夫人恨不得將少夫人一直關在祠堂,可是世子爺一回來,就會知道少夫人被夫人關進祠堂,世子爺一定會進去祠堂將少夫人帶出來,所以,夫人為了不讓世子爺知道少夫人在祠堂,必然派人守在府門口,等世子爺回來,直接將人帶到明遠堂。”
簫兒一臉崇拜的看著如葉,“沒錯,你真的太聰明了,可是,我們如何搶在夫人前面見到世子爺?”
“當然是找長茗哥啊。”
簫兒糊塗了,“你不是說不能打擾長茗哥嗎?”
如葉真的很想往她的腦袋瓜上敲下去。“我是說不能打擾世子爺,不過跟長茗哥在一起,當然能夠搶在府裡其他人之前見到世子爺。”
簫兒恍然大悟的點頭道:“對哦,世子爺出宮會先去找長茗哥,我們跟著長茗哥等著,等見到世子爺,再告訴他少夫人被夫人關進祠堂的事,世子爺回府第一件事當然是進祠堂將少夫人帶出來。”
“帶出來恐怕不容易。”
“為何?”
“少夫人是被夫人關進祠堂,要離開祠堂,也應該是夫人放她出來,怎麼可以跟著世子爺出來,這不是讓事情更難收場嗎?”
簫兒頓時懵了,這樣還不行嗎?
如葉見了她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不是對世子爺很有信心嗎?若連這麼一點小事世子爺都解決不了,如何護住少夫人?不用想太多,我們只要搶在夫人面前見到世子爺就好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4:26
第十章 長者賜,不可辭
莫晴吟總覺得將季霏倌關進祠堂不太妥當,可是教她反悔將人放出來,這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而且,正因為面子,這件事絕不能輕易算了,至少要將人關上一日一夜,要不福遠堂那個老太婆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狠狠踩她一腳。總之,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她想將人關上一日一夜,她的寶貝兒子必然會反抗,所以,在兒子知道媳婦兒被關進祠堂之前,她要搶先將人帶來明遠堂,然後在他面前上演可憐的慈母大戲,挑起他的愧疚感,讓他乖乖待在這兒陪他。
她對自個兒的主意真是滿意極了,連忙派了兩個婆子去府門口守著,一個負責逮人,一個負責擋下清風軒的丫鬟,而接下來,她可以輕鬆愉快喝茶吃點心,等著婆子將兒子帶來明遠堂。
可惜,計畫永遠跟不上變化,尤其她的計畫更是常常半路出狀況,氣得她想吐血。
“夫人不好了,世子爺去了祠堂了。”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莫晴吟差一點從榻上滾下來。“世子爺為何跑去祠堂?”
“不知道,世子爺好像還未進府就知道少夫人在祠堂。”
“你沒告訴世子爺,我要見他嗎?”
“說了,可是世子爺只教我滾遠一點,他自個兒一路沖到祠堂。”
莫晴吟氣得跳腳。“反了反了!你去傳我的話,若沒有經過我同意,那個狐狸精膽敢踏出祠堂一步,我要世子爺休了她!”
“夫人,這樣不妥。”邵嬤嬤連忙出聲道。
“我就是要佟哥兒休了她!”莫晴吟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
“夫人,將少夫人關進祠堂這件事原就不妥。”
“你還不趕緊過去傳我的話!”莫晴吟推了婆子一把,完全不理會邵嬤嬤的提醒。
婆子沒法子,只好又趕緊奔向祠堂。
莫晴吟冷哼一聲,一副很有氣勢的道:“她若膽敢違背我這婆母之命走出祠堂一步,我非要將她送回永甯侯府不可!”
邵嬤嬤真想用雙手將眼睛捂起來,來個眼不見為淨,按照過去夫人與世子爺的交手經驗史,夫人永遠是世子爺的手下敗將。夫人要調教少夫人也沒錯,可是,何必為此跟世子爺杠上?世子爺看似無欲無爭,卻是個極難纏的,要不,夫人不會送了那麼多丫鬟到他身邊,最後又被送回來。
走過來走過去,莫晴吟已經快按捺不住,想親自沖到祠堂瞧瞧,這時婆子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她敢離開祠堂嗎?”莫晴吟興致勃勃的好像在聊八卦似的。
婆子大大的喘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莫晴吟嘿嘿嘿的笑了,“她也知道怕了是嗎?”
“少夫人並沒有離開祠堂的意思。”
“她要我請她離開祠堂嗎?”
婆子頓了一下,面有難色,“少夫人沒有明說,但確實有這個意思。”
“這會兒她有苦頭吃了,我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將她關進去,豈會輕易放她出來?”
“少夫人的意思是說,凡事要守規矩,沒了規矩,就會生亂,既然是夫人下令將她關進祠堂,當然要由夫人下令將她放出來。”
“她那張嘴巴倒是挺會說的嘛!”莫晴吟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不過,她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打動我的心,我就是要將她關上一日一夜。”
“可是,世子爺也在裡面。”
莫晴吟怔楞的眨了眨眼睛,“什麼?”
婆子快哭出來了。“世子爺陪少夫人在祠堂裡面跪著,無論我如何勸說,世子爺完全不聽。夫人又不是不瞭解世子爺,世子爺決定的事,誰敢多說一句呢?”
莫晴吟臉色變了。“他瘋了嗎?他的腳怎能跪呢?那個狐狸精就由著他跪嗎?”
“少夫人好像不清楚世子爺的腳不能跪,不過,少夫人也勸著世子爺不要跪,說是祠堂太陰冷了,擔心世子爺身子受不了,可是,世子爺堅持說,少夫人不離開,他就不離開。”
“這個孽子,為了一個女人如此折騰自己……他真是生來氣我的!”
莫晴吟氣呼呼的沖了出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已經跑進祠堂,站在兩人面前,見到左孝佟緊緊挨著季霏倌,好像怕她傷害她似的,頓時失控的大罵道:“為了這個狐狸精拿自個兒的腳開玩笑,讓娘傷心難過,你還真夠狠!”
左孝佟深情的看了季霏倌一眼。“娘,霏兒是我的妻子,與她同甘苦共患難本是天經地義。”
“你休了她,她不是你的妻子,你就不必與她同甘苦共患難。”
季霏倌真是傻眼,她的婆母真如左孝佟所言,性子又簡單又彆扭,簡直就是個奇葩……
話說回來,其實挺可愛的,雖然很令人傷腦筋。
“再過一年,娘就要當祖母了,有些話不應該隨意脫口而出。”
“她哪兒值得你當成寶了?”
“我又哪兒值得娘當成寶?”
“你是我兒子,我辛辛苦苦將你生下來。”
“她是我妻子,我心之所系、心之所戀。”
莫晴吟惡狠狠的瞪著左孝佟,可兒子是她的軟肋,她心疼兒子,兒子心疼妻子,她還能如何?終究鬆口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回去!”
此時,祠堂外面早就悄悄備了兩頂小轎,聽到她下達的指令,兩列人馬立刻沖進來,兩個扶左孝佟,兩個扶季霏倌,轉眼間,祠堂只剩下莫晴吟和明遠堂的丫鬟婆子。
雖然兩人是夫妻,有過最親密的行為,可是季霏倌不曾伺候左孝佟沐浴,更不曾直視他光溜溜的身子,當然不知道他的殘疾是什麼情況。
“我自個兒來就好。”左孝佟抓住季霏倌的手,不願意她看見他略微變形的腳,雖知她不會在意,但是總盼著在她面前沒有那道瑕疵。
神情轉為委屈,季霏倌像在撒嬌似的道:“左孝佟,當別人在我面前提起你的腳,而我竟不清楚其中狀況,你知道我有何想法?我想,我沒有資格大聲告訴所有的人,我的夫君是我心之所系、心之所戀,因為,我連這麼一點點小事都不知道。”
“除了我娘和長茗,沒有人真正清楚我的腳……有多醜。”左孝佟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右腳上,有時,連他自個兒都不願意面對。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咦?我怎麼記得沒有多久以前,你還說過這樣的話——將來我變成老婆子,很醜,你還要一直看著我。”
“那不同。”
“如何不同?”
“我們一起變老變醜。”
季霏倌耷拉著臉,喪氣的道:“我看啊,你還是按著婆母的意思將我休了吧。”
“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嗎?你不覺得自個兒分得清清楚楚的嗎?因為你這樣,我也這樣,兩人都不吃虧,彼此包容乃天經地義,若你那樣,我不那樣,我們是不是就不應該彼此包容?這是願意同甘苦共患難的夫妻嗎?”
左孝佟頓時啞口無言,雖無此意,但是聽起來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可曾想過,若非那留在腳上的醜陋,我根本沒機會嫁給你。如此說來,你的醜陋卻是上天給我的恩典,不是嗎?”
半晌,左孝佟緩緩的鬆開手,不過,看得出來他身體依然很緊繃,顯然還是很不自在。
季霏倌不看他的表情,慢慢的卷起他右腳的褲管,看見他不願意面對的醜陋……其實,比她想像的還好,不過比正常的腳痩一點,皮膚像她在現代所見過的異位性皮膚炎。
季霏倌不發一語取了紅泥小火爐上的茶壺,在水盆裡兌了一些熱水,濕了巾子,小心翼翼的為他熱敷。
顯然很疼,左孝侈微皺著眉,但是不發一語。
許久,直到他漸漸放鬆下來,季霏倌忍不住問:“平日疼嗎?”
“除了天氣轉變,酸疼會劇烈一點,平日倒是還好。”
“怎麼會有人膽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宮中傷人?”
“宮中的人膽子都很大。”
“當時,你怎能毫不遲疑的替他受罪?”
“他小我兩歲,總是喊著佟哥哥的跟在我身後打轉,我那時明明看見利箭射過來,豈能不管?可惜當時還年幼,速度不夠快,要不我應該可以避開。”
其實,他很慶倖對方並沒有取四皇子性命的意思,因為四皇子死了和四皇子殘了,兩者的含意截然不同,後者好歹還有兄弟之情,真要被揪出來,皇上不會追究到底,可是從此四皇子就廢了。不過,人生總是有無數的意外,他的犧牲讓一向天真的四皇子看清楚宮中的醜陋,從此強大自己,更得皇上喜愛。
嘴一撇,季霏倌忍不住嘀咕,“你立下如此大的功勞,皇上卻還折騰你,皇上也太不厚道了吧。”
聞言,左孝佟噗哧一笑,“皇上的重用被你說成折騰,皇上知道的話應該很惱吧。”
季霏倌輕哼一聲,“男人與女人就是不同。”
“怎麼說?”
“男人就想著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女人難道不想嗎?在我看來,女人是驅使男人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左孝佟刮了刮她的鼻子。“女人比男人還狠。”
“如此說來,我若不狠狠驅使你,豈不是太對不起我自個兒了?”季霏倌故意耍狠道。
“好,我任你驅使,要我為你做什麼?”左孝佟哪有遭到威脅的樣子,兩眼放光,簡直就是一匹盯上綿羊的餓狼。兩人還是新婚,他卻半個多月獨自躺在床上,沒能抱著嬌妻,沒能好好的將她吃幹抹淨,這實在太委屈了。
季霏倌嬌嗔的一瞪,連忙將他褲管放下來。“你的傷未好,還不知道安分一點。”
“你不要驅使得太用力,我應該應付得來。”
這會兒臉更紅了,季霏倌索性不理他,收拾好後轉身上床。
“霏兒,不想我嗎?”左孝佟撒嬌的跟過來。
“受了傷就應該乖一點,要不,以後不准受傷。”
“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皇上還特地派御醫為我診治,敷上宮裡最好的藥,如今我又生龍活虎了,真的!”不過,他卻不敢緊緊的貼上她,他的傷口還是禁不起劇烈運動,可是若由她主動,傷口就不容易裂開了。
季霏倌只是挑起眉,沒有戳破他的謊言。在莊子裡,大夫明明說得很清楚,他最好養上半個月,當然,大夫沒有明著說嚴禁房事,不過,卻也暗示避免傷身的事。
“我好想你。”左孝佟的聲音變得可憐兮兮的。
“大男人撒嬌不害羞嗎?”
“我連最醜陋的傷痕都教你瞧見了,我在你面前還用得著害羞嗎?”
季霏倌後悔了,真應該讓長茗幫他熱敷,見不到他最不願意呈現人前的軟弱,他還知道收斂,如今可好,猛虎出柙,他豈不是要無法無天?
“霏兒……”左孝佟按捺不住的整個人貼上她的背。
“你不要亂動。”
“好,我乖乖不動,我等你。”
季霏倌感覺有一群烏鴉從頭上飛過去,他有必要像一個準備接受欺淩的小媳婦嗎?
好吧,她投降了,受了傷的男人更需要安慰,今日若不滿足他,他真的會變成小媳婦,況且他稍早英武的沖進可怕的祠堂,將她從一片黑暗之中拯救出來,她伺候他也是應該的。
老實說,剝光一個男人的衣服,挑逗他,取悅他,這是令人難為情的事,可是,躺在身下的男人配合度太高了,一下子就熱血沸騰,頻頻催促她做這個做那個,什麼高難度的事都讓她試了,簡直將她當成女奴驅使,害得她原本擔任騎士該有的威風蕩然無存……男人和女人的差距在此時可謂一覽無遺。
總之,男人很滿足,而她累得像一隻狗……好吧,這樣的評價也不對,她的身心靈其實樂在其中,滿足的層級都衝破天了,不過,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累到骨子裡的滋味。不管如何,接下來她要不管不顧的大睡一場。
撫著季霏倌汗濕的頭髮,左孝佟低聲道“今日你受的委屈,我會還你公道。”
頓了一下,季霏倌很不甘願的睜開昏昏欲睡的眼睛,“什麼?”
“以後絕不容許娘再將你關進祠堂。”
季霏倌輕聲笑了,“母親只是鬧脾氣,我不會跟她計較。”
“若是娘一鬧脾氣就將你關進祠堂,性子再好也會被她折騰沒了耐心。如今天氣好,若是冬日,關進祠堂不到半日你就會病倒了。我絕不能再冒險讓你進那種地方受罪。”
“母親愛面子,你若是為了今日的事跟她鬧上了,她對我的心結只怕更深了。”
“你放心,我會讓爹出面。”
季霏倌一臉懷疑,公爹看起來就是一個不愛管事的人……也許該說,他不喜歡得罪人,感覺很沒骨氣,不過,這很有可能只是假像,就好像左孝佟,看起來很冷,骨子裡卻是很熱情的男人。
“你別小看爹了,爹最懂得應付人。”
季霏倌懶得再說了,因為她真的好累好累,只想閉上眼睛睡覺。說實話,誰願意動不動被送進祠堂?那兒的氣氛陰森森的,讓人從頭頂寒到腳底,不舒服極了,左孝佟能夠讓她免於進那種地方受苦,她當然樂意。
接下來的日子,輔國公夫人真的變安靜了,季霏倌不得不重新評估輔國公,不過,她也不會天真的以為從此天下太平,婆母對她的不喜歡清清楚楚地寫在眼中,教她立規矩可不手軟,若是過些日子婆母再找她麻煩,她一點也不奇怪。
不管如何,婆母能夠暫時消停總是好事,她可以將心思放在清風軒,搞清楚這兒的每一個人;還有,左孝佟幫她找到鋪子了,地點很好,可是比預期的還大,不過在左孝佟一迭銀票的支持下,她就將鋪子訂下來,並安排如葉跟著管事學習,一來方便如葉在外頭走動,二來由如葉負責中間的聯繫,又考慮如葉年紀小,需要有人照應,索性連蘇嬤嬤也派出去了。
忙碌剛剛告一段落,她可以喘口氣了,朱氏卻突然喚她到福遠堂。
季霏倌都快忘了朱氏的存在,這些日子她一點聲音也沒有,感覺好像她是一個靜悄悄不惹事的人,萬萬沒想到她是在等待出手的時候,而且一出手就是送出兩個女人……聽說,她也是用這招對付國公爺,可是左孝佟非國公爺,這一點她不知道嗎?
“春花和春雨是一對姊妹花,體貼又靈巧,一定可以幫你伺候好世子爺。”
春花、春雨……朱氏是盼著這兩個丫鬟為左孝佟帶來春天嗎?她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左孝佟,以後別在其他人面前板著臉,要不人家還以為他被嬌妻滋潤得不夠?
“她們要伺候世子爺?”季霏倌非常恭敬的詢問朱氏。
“她們是幫著你伺候世子爺。”
“老夫人,我必須弄清楚她們是我的丫鬟,還是世子爺的丫鬟?”
朱氏怔楞了下,口氣變得有些不耐煩。“她們是幫著你伺候世子爺。”
她終於知道老夫人何以鬥不垮簡單又彆扭的夫人,因為老夫人也差不了多少。
“我的丫鬟已經很多了。”言下之意,她不需要幫手,至於她們兩人對“伺候”定義的分歧也不必言明。
“她們是要伺候世子爺的。”朱氏沒想到她如此愚笨,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兩個丫鬟是給左孝佟暖床的。
“若是世子爺的丫鬟,我就不能收了。”季霏倌一副很無奈的道。
朱氏懵了,大概沒想到她會拒絕。
“我不敢插手世子爺的事,還請老夫人見諒。”
朱氏總算反應過來了,“內宅的事原本就是你作主的。”
“可是,她們要伺候的是世子爺,這事當然必須世子爺同意啊。”季霏倌看起來天真無邪,好像完全不明白朱氏真正的用意何在。
朱氏忍不住惱了。“沒見過你這麼笨的,男人在外,女人在內,你在世子爺身邊多放兩個丫鬟伺候,那是你體貼世子爺,世子爺怎麼可能不願意?你將她們帶回去,世子爺就會將她們收了。”
季霏倌驚慌的搖頭,“世子爺很彆扭,我不敢在他身邊隨意放丫鬟。”
“你這個笨驢子……”
“出嫁從夫,我一定要問過世子爺的意思,世子爺點頭了,我立刻來老夫人這邊帶人回去,老夫人覺得如何?”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她竟被人家當成笨驢子!
朱氏張著嘴巴,卻是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她拒絕,卻也不是真的拒絕了,只要左孝佟點頭,她就點頭,她是賢良,問題是,左孝佟絕不會收福遠堂送過去的丫鬟。
季霏倌在兩雙哀怨的目光下,輕輕鬆松地離開福遠堂。
“少夫人拒絕老夫人,老夫人會不會恨上你了?”如意擔心道。
“難道你認為我應該收下她塞過來的丫鬟?”
如意搖了搖頭,“那兩個丫鬟一看就知道是不安分的。”
簫兒看了四周一眼,確實沒有其他人,她可以安心說話,便點頭附和道:“對,妖妖嬈嬈的樣子,鐵定會鬧夭蛾子的。”
“我不怕老夫人,倒是擔心……”季霏倌忍不住歎了聲氣,今日這一出只怕是序曲,真正的重頭戲在後頭。
“擔心什麼?”如意和簫兒一顆心頓時提得高高的。
“這對婆媳為了此事鬧上了。”
頓了一下,如意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今日之事會提醒夫人,夫人也會想法子給世子爺送丫鬟。”
“怕什麼?今日少夫人不就回絕了嗎?”除了世子爺和少夫人,簫兒的眼中根本看不見任何人,也因此季霏倌嚴禁她在外人在場時開口說話,就怕她惹禍上身。
如意輕扣簫兒的額頭,“夫人不同于老夫人,就像少夫人不同于世子爺,懂嗎?”
簫兒眨了眨眼睛,搖頭,“少夫人不就等同于世子爺嗎?”
季霏倌聞言噗哧一笑,如意也忍俊不住的笑了。無論季霏倌或左孝佟,于簫兒皆為恩人,以性命效忠,而他們是夫妻,夫妻是一體的,少夫人當然等於世子爺。
“我哪兒說錯了?”簫兒很苦惱的搔了搔頭。
如意拍了拍簫兒的肩膀,建議道:“改日見到如葉妹妹,你再問她,少夫人是否等同于世子爺?她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簫兒聞言兩眼一亮,滿懷期待的看著季霏倌。
“好吧,不知道鋪子準備得如何了,明日如意就帶簫兒過去瞧瞧。”以前在永甯侯府,祖母和嫡母管得不嚴,只要有人跟著,上街不是難事,如今是輔國公府的媳婦,莫說輔國公夫人不喜歡她上街,更重要的是她跟夏建枋鬧過不好聽的傳言,若沒有左孝佟陪伴,她上街很容易招來不必要的揣測和猜忌。
如意歡喜的點點頭,好久沒有上街了。
“少夫人不去嗎?”
“我怕一出門,府裡就亂了,還是安安分分待在府裡吧。”
抿著嘴,蕭兒失落的道:“我還是留在府裡陪少夫人,錦兒陪如意姊姊上街。”
“錦兒比較小,如今又迷上下廚,還是她留在府裡陪我好了。”
簫兒這才咧開嘴笑了,“好,那我陪如意姊姊去找如葉妹妹。”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當主子竟然沒有丫鬟自由,這像話嗎?
自從被夫君循循善誘規勸了一番,莫晴吟就一直悶悶不樂,可是一聽見季霏倌拒絕老夫人塞給兒子的丫鬟,她的心情瞬間從穀底爬出來,忍不住要大笑三聲,朱氏吃癟,她就開心。
“還以為狐狸精會被老太婆拿捏住,沒想到老太婆竟然反過來栽在她手上,看樣子,季家這個娃兒也不是很討人厭。”莫晴吟樂得手舞足蹈。
“我瞧少夫人是個有主意的,要不世子爺也不會如此喜歡。”邵嬤嬤樂意見到夫人與少夫人和平共處。
一提到這一點,莫晴吟就蔫了。“佟哥兒向來眼高於頂,為何會如此迷戀她?”
邵嬤嬤可不奇怪,國公爺不也對夫人情有獨鍾嗎?
“我送過去的丫鬟不好嗎?”莫晴吟實在想不明白。
邵嬤嬤強忍著不反駁,夫人送過去的丫鬟能夠與少夫人相提並論嗎?
“夫人忘了紅煙和紫雲嗎?”大丫鬟東菊連忙出聲道。
邵嬤嬤皺著眉看了東菊一眼,這個丫頭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好處?真是不聰明,若是教世子爺知道她在搞鬼,下場很可能是掉進湖裡淹死。
莫晴吟兩眼一亮,“對哦,我都忘了紅煙和紫雲了。”
因為接連被兒子退貨,大受打擊,她索性請人牙子留意姿色上等的丫鬟。兒子帶著媳婦兒去莊子時,人牙子已經將人送過來了,她見了也很滿意,可是兒子遲遲不歸,兩個丫鬟就只能待在明遠堂做針線活,後來又鬧了祠堂的事,她們更是完全被她拋到腦後。
“世子爺為何三番兩次將夫人送過去的丫鬟退回來?說明白了,還不是因為世子爺不喜歡人家管清風軒的事,過去能夠留在清風軒的丫鬟和婆子都是長茗親自從人牙子那兒挑選的。”
莫晴吟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東菊見莫晴吟猶豫了,連忙道:“可是,世子爺房內總不能只有少夫人啊。”
這一點莫晴吟非常認同,“沒錯,那個狐狸精總有不能伺候的時候。”
“夫人將人直接送到清風軒,世子爺不會收下,可是塞給少夫人,少夫人今日才拒絕老夫人送的丫鬟,少夫人勢必也不會收下。我怕夫人白忙一場,為此鬧得不愉快,這樣就不好了。”邵嬤嬤實在不願意夫人老是跟世子爺鬧得不愉快,這不過是讓福遠堂的老夫人樂壞了。
東菊冷哼一聲,“夫人又不是老夫人,少夫人怎能不收下夫人賜的丫鬟?”
不過,莫晴吟卻沉默了,沒錯,若收下她賜的丫鬟,狐狸精很難向老太婆交代,況且,既然可以堵老夫人的口,難道不能堵她的口嗎?到頭來她不僅白忙一場,還教老太婆樂上一回,除非……
東菊見莫晴吟沒有反應,不由得心急了,可是在邵嬤嬤嚴厲警告的目光下,她終究不敢再多言。
想來想去,莫晴吟實在沒有主意,只能求助邵嬤嬤,“邵嬤嬤,有何法子讓狐狸精不得不收下我賜的丫鬟?”
邵嬤嬤無奈的歎了聲氣,“若夫人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少夫人自然不便拒絕。”
莫晴吟恍然大悟,摩拳擦掌的道:“東菊,教紅煙和紫雲準備一下,還有,請少夫人過來。”
東菊歡喜的應聲退了出去。
莫晴吟手指輕輕敲著幾案,理由她已經想到了,不過,那個狐狸精會如此輕易就範嗎?
經過祠堂的事,她再也不敢輕看這個狐狸精——想想也是,兒子看上的女人會是笨蛋嗎?可是,萬一她耍賴,堅持不要帶走兩個丫鬟呢?
季霏倌就在莫晴吟越來越忐忑不安的心情中緩緩來到。
“我看你身邊伺候的人太不懂規矩了,我賜兩個丫鬟給你。”莫晴吟決定先發制人,讓季霏倌沒有思考的機會。
東菊顯然明白她的意思,立刻退出去,然後帶著早就準備好的紅煙和紫雲走進來。
莫晴吟將紅煙和紫雲仔細打量一回,非常滿意,便道:“她們是紅煙和紫雲,以後就跟在你身邊。”
紅煙和紫雲婀娜多姿的上前行禮,“奴婢見過少夫人。”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季霏倌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老天爺是嫌她今日太過順遂嗎?“母親,我房內不喜歡用不熟悉的人。”
莫晴吟臉色一沉,“長者賜,不可辭。”
“是,可是,我真的不喜歡房內有不熟悉的丫鬟。”
莫晴吟的火氣上來了,“你是要拒絕嗎?”
“不是,只是有必要讓母親知道,我不可能讓陌生的丫鬟進入房內,免得房內出了什麼事,丟失了什麼東西,我就懷疑到她們頭上,這不是讓母親的面子掛不住嗎?”
莫晴吟瞬間火氣盡消,不是拒絕,而是有她的規矩和習慣,這不是大問題。“不能進房,那就待在房門外伺候。”
目的達到了。季霏倌唇角微微一勾,欣然同意,便帶著兩個丫鬟回清風軒。
“如意,將我這兒的規矩說清楚。”季霏倌看也不看那兩個丫鬟一眼便走入房內。
簫兒忍不住對兩人做了一個鬼臉,快步跟上主子。
“是。”如意看著紅煙和紫雲——她們根本沒將自個兒當成丫鬟,下巴抬得高高的,教人真的很想搖頭歎氣,連姨娘的邊都還沒沾上,就如此趾高氣揚,也不怕死得快。“你們剛剛都聽見了,你們只能站在房門外,若是有違,踏進房內一步,二十個板子。”
“若是世子爺要我們進去呢?”紅煙驕傲的挺起胸部,對自個兒可是很有信心。
“是啊,我們來這兒可是為了伺候世子爺。”如今順利踏進清風軒,紫雲眼中只有左孝佟,哪還有其他人。
“夫人是將你們賜給少夫人,少夫人的丫鬟守的當然是少夫人的規矩。”如意不屑的哼了一聲,也不理會紅煙和紫雲氣得跳腳的樣子,逕自轉身走進房內。
“如意姊姊為何皺眉?”簫兒調皮的戳了戳如意的額頭。
如意懊惱的拍了一下簫兒的手,走到季霏倌身邊,不安的低聲道:“她們待在房門外,世子爺還是會見到她們。”
“她們就是待在婆母的院子,世子爺也看得見,重要的是世子爺要不要看見。”
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有小三小四,甚至小五小六,要求男人只守著一個女人,太不實在了。前世,她覺得夏建枋老實,結果他們成親沒多久,他就跟如萍對上眼了;這一世她不想在這種事上跟自個兒過不去,男人若不想守著一個女人,就是用鐵鍊也拴不住他。
“世子爺只看得見少夫人。”簫兒很有信心的道。
如意好笑的“哼”了一聲。“你很瞭解世子爺嘛。”
“世子爺說了,少夫人的命如同他的命。”
一顆心都融化了,季霏倌甜蜜的說不出話來。
簫兒沒好氣的再一次對著外面做鬼臉。“那兩個別教人整得屍骨無存就好了。”
“別胡說八道。”
“這兒又沒外人。”
如意傷腦筋的搖搖頭,“有些話說不得,尤其關乎人命的話。”
錦兒也道:“對,不當的話容易落人把柄,萬一有人藉此生出事來,你就成了替死鬼。”
左孝佟將簫兒姊妹也當成錦衣衛訓練了,不過錦兒是妹妹,凡事有姊姊站在前面,就少了簫兒衝鋒陷陣的精神,倒更懂得保護自己。
簫兒很認真的想了想,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好啦,不管她們,只要守住我的規矩就好了。”季霏倌開口道。
夫君如今越來越有出息了,她們這樣的丫鬟必然越來越多,若是將心思放在她們身上,她豈不是累死了?還不如由著她們放肆,為自個兒招罪。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4:56
第十一章 一曲鳳求凰
用過晚膳,在院子走上半個時辰,左孝佟便興致勃勃的拉著季霏倌下棋,可是棋盤剛剛擺好,突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
“房門外為何站著兩個丫鬟?”
終於問了!季霏倌一副很八卦的看著他,問:“漂亮嗎?”
“漂亮?不記得了,就是覺得奇怪。”
這可有意思了。季霏倌饒富興味的傾身向前,“哪兒奇怪?”
“無人伸手推也會摔倒,不見風吹,眼睛卻跑了沙子進去,眨個不停。”
怔楞了下,季霏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奇怪?”
“不奇怪啊。”
左孝佟看起來好像遭到嚴重打擊的樣子。“為何不奇怪?”
“你知道她們從哪兒來的嗎?”季霏倌故意頓了一下,接著很慎重的宣佈,“母親擔心我身邊伺候的人沒有規矩,便賜了兩個丫鬟給我,可是我不喜歡房內有不熟悉的丫鬟,要求她們只能待在外面伺候。”
“你身邊伺候的人不懂規矩,她們懂規矩?”左孝佟早猜到兩位丫鬟的來歷,倒沒想到娘會拿“規矩”當藉口,不覺得難為情嗎?懂規矩的會站到自個兒摔倒?
“早上老夫人也想送我兩個丫鬟,可是言明是伺候你的,我不敢作主替你收下。”
這會兒左孝佟全明白了。“以後遇到這種事,直接推給我就好了。”
“婆母又不是將丫鬟賜給夫君,而是賜給我。”
“你就把人放在外面不管嗎?也不怕她們礙著你的眼。”
“她們別壞了我的規矩,我倒是無所謂,你呢?”季霏倌調皮的歪著腦袋瓜,好像關心又好像打探,“礙著你的眼嗎?”
“礙眼,她們就交給我處置吧。”左孝佟對丫鬟一向沒有耐性。
若是他能處置,當然好,可是,丫鬟是賜給她的,出了什麼狀況,豈不是算在她頭上?
季霏倌忍痛的搖搖頭,“不好吧。”
兩眼睜得又大又亮,左孝佟滿懷期待的問:“擔心我會被她們勾走嗎?”
“若是她們有本事將夫君勾走,無論放在哪兒都是一樣。”雖說避免落入危險最好的方式就是閃遠一點,可她們的身分是丫鬟,非青樓女子,還真難躲開。
神情轉為嚴肅,左孝佟宣示道:“今生今世,我只會有一個妻子——就是你。”
季霏倌怔住了。
以為她不相信,左孝佟趕緊又道:“若非我心所愛,我不會讓她靠近我。”這是因為他有潔癖,並非他受傷之後才如此,不過受傷之後更為嚴重就是了。
“為何?”基本上,節操屬於女人,非男人所有。
“小時候我經常生病,身上總有藥味,丫鬟當我是可憐蟲,言語、態度難免輕慢,我因此對她們生出厭惡,後來受了傷,對人有了心防,更是不願意她們靠近我。”
季霏倌心疼的靠過去抱住他,原來,他是一個心裡傷痕累累的小男孩。
左孝佟緊緊回抱她,半晌,拉開兩人的距離,溫柔而堅定的撫著她的臉,道:“相信我,今生我只想守著你。”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的丫鬟出了事,難道我能置身事外嗎?”
“我向你要人,你將丫鬟給了我,過些日子,她們惹出什麼事,如何與你有關?”換言之,他不會立刻處置她們,她自然可以撇得乾乾淨淨。
季霏倌擔憂的皺著眉,“如此一來,你豈不是要跟母親鬧不愉快?”
“我們母子也不是第一次為了這種事鬧不愉快。”
“過去是過去,如今可不同了。”兒子未成親時,母子是兩人世界,可是兒子成親後,母子就成了三人世界。
“是啊,過去我顧念情面,以至於娘從不看重我的心意,如今我也該說清楚了。”
“母親又要罵我狐狸精了。”季霏倌覺得好哀怨。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我的狐狸精。”
季霏倌用下巴指了一下外面。“那兩個才是狐狸精吧。”
“我都不記得她們長什麼模樣,她們哪有資格當狐狸精?”
“瞧你說的,我豈不是應該謝謝母親誇獎?”見左孝佟很認真的點點頭,季霏倌一副咬牙切齒的想撲過去咬他。
“狐狸精有何不好?我喜歡就好。”
“我也想得到母親的認可。”
左孝佟一把將她拉過來,圏在懷裡。“別擔心,終有一日,娘會看見你的好。”
若她一直是永甯侯的庶女,有可能嗎?不過,季霏倌還是笑著點點頭。“好,我等著那一日。”
這些日子,莫晴吟總要問上一句——“如何?昨日有沒有聽見清風軒鬧出什麼事?”
“沒有,清風軒一如往常。”東菊也很想知道紅煙和紫雲的情況如何,每日親自上清風軒打探消息,可惜,清風軒的規矩很嚴,下人不可隨意進出清風軒,她無法見到紅煙和紫雲,只能拉著守門的婆子旁敲側擊。不過,既然沒有任何吵鬧聲傳出來,想必她們在清風軒過得很好。
莫晴吟歡喜的看著邵嬤嬤,“若是那個老太婆知道佟哥兒收下我送去的丫鬟,肯定氣炸了。”
略微一頓,邵嬤嬤提醒道:“夫人是將丫鬟送給少夫人。”
“她又不是笨蛋,豈會看不出來紅煙她們是要伺候佟哥兒的?”
“少夫人硬是假裝不懂,夫人又能如何?”
東菊不以為然的道:“紅煙她們又不是沒手段,豈會勾不住世子爺的目光?”
莫晴吟同意的點點頭,“她們生得天仙兒似的,佟哥兒怎麼可能視而不見?佟哥兒肯定將她們收了,過些日子就會抬她們當姨娘。”
天仙兒?邵嬤嬤覺得她們是狐狸精,而天仙兒是少夫人……這些日子仔細在一旁觀察下來,她覺得少夫人不但聰明,性子又好,要不世子爺也不會疼得像命似的。總之,她認為有這樣的少夫人是輔國公府之幸,偏偏夫人為了永甯侯夫人,鑽進牛角尖裡不肯出來。
“是是是,若非夫人抬舉,紅煙她們豈能成為姨娘?她們一定會孝順夫人。”東菊一想到紅煙她們的承諾,將來會讓她表哥進世子爺的馬場,她就笑得闔不攏嘴。
“夫人,不好了……”明遠堂的一個二等丫鬟東玫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怎麼如此不懂規矩?”邵嬤嬤訓斥道。
東玫咽了口口水,微微顫抖的道:“那個……紅煙和紫雲被打死了!”
莫晴吟驚嚇的跳了起來,“什麼?”
“紅煙……偷窺世子爺外書房的機密文件,至於紫雲……在世子爺的茶水裡面下春藥,世子爺教人將她們打死了。”東玫嚇得心臟怦怦跳,因為主子仁慈,輔國公府沒有打死丫鬟這種事,沒想到世子爺……一次兩個……太可怕了!
“紅煙怎可能無緣無故跑到外書房?”東菊也嚇壞了,這事會不會牽連到她?
莫晴吟馬上反應過來,“對對對,清風軒離佟哥兒的外書房可遠了,紅煙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跑去外書房?”
“夫人趕緊喚少夫人過來問清楚吧。”東菊趕緊提醒。
莫晴吟連忙點點頭,“東玫,請少夫人過來。”
“是,夫人。”東玫再度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邵嬤嬤,佟哥兒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再不喜歡,也不至於打死啊,一次兩個……不會的,佟哥兒性子冷了點,但是心腸很軟……”莫晴吟急得手腳都冷了,若是屬實,這不就是兒子對她的警告嗎?
“夫人別急,丫鬟是賜給少夫人的,怎麼可能無端跑去世子爺那兒?”邵嬤嬤趕緊扶著莫晴吟坐下,為她重新沏了一盞茶。
喝了一盞茶,莫晴吟感覺心情平靜多了,而此時季霏倌也到了。
“紅煙和紫雲呢?”莫晴吟心急如焚,索性直接問重點。
怔楞了下,季霏倌反應過來,“世子爺說外書房缺兩個丫鬟,我見她們在清風軒也沒事做,便將她們給了世子爺,世子爺就帶去外書房了。”
莫晴吟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佟哥兒將她們帶去外書房?”
“是啊,世子爺好像是帶她們去整理那兒的花草。”
“整理花草?”莫晴吟覺得好像被打了一巴掌,眼冒金星,兩個天仙般的姑娘竟被當成粗使丫鬟使喚,這不是存心打她的臉嗎?
“世子爺要帶她們去外書房,媳婦不敢說不好。”
莫晴吟還有什麼不明白,這是兒子的手段,警告她,不准再插手清風軒的事。
季霏倌不著痕跡的看了邵嬤嬤和東菊一眼,兩人臉色都很蒼白,東菊更是快要暈倒的樣子……難道出了什麼事?
莫晴吟突然發出哀嚎,“我真是命苦,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兩個天仙般的人兒他也下得了手,他怎能如此狠心?”
季霏倌傻住了,這唱的是哪一齣戲?什麼兩個天仙般的人兒……紅煙和紫雲嗎?天仙落到她們那樣的等級應該會氣得吐血吧。
“丫鬟是賞給你的,你為何要給他?”莫晴吟覺得好委屈,當娘的被兒子如此狠厲的羞辱,她還要活嗎?
季霏倌唇角抽動一下。“我以為母親更希望兩個丫鬟去伺候世子爺。”
“我才捨不得丫鬟去伺候那個孽子!”
季霏倌真不知如何回應,總不能堅持說婆母原先是恨不得將兩個丫鬟送到世子爺床上吧。
“我真是命苦啊……”
這會兒她就當聽眾好了,直到一把年紀還像個孩子似的婆母哭訴累了,放她離開這才作罷。
回到清風軒,季霏倌越想越不對,肯定發生什麼事。
“簫兒,你讓錦兒去外書房打聽一下,紅煙和紫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簫兒應聲退出去。
“世子爺是不是對紅煙和紫雲出手了?”如意低聲問。
季霏倌點了點頭,感覺相當不安。“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處置,會不會出手太重了?”
“少夫人別擔心,世子爺有分寸的。”
是啊,左孝佟是有分寸的人,可是,該狠的時候絕不會心慈手軟,要不,皇上豈會將錦衣衛交到他手上?不過,畢竟只是兩個狐媚子,還不至於將人殺了……可是,為何她的心如此忐忑難安?
季霏倌閉上眼睛,靜靜等候,直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倏然睜開眼,見簫兒悶悶不樂的嘟著嘴巴,不禁一怔。“怎麼了?”
簫兒簡單的敘述了一下事情經過,不過,紅煙和紫雲的死對她一點衝擊都沒有,倒是府裡私下議論的閒言閒語令她耿耿於懷。“她們為何說少夫人是妒婦?世子爺殺了兩個不安分的丫鬟,與少夫人有何關係?”
季霏倌久久無法言語。
如意知道季霏倌關心的是人命,而非那些言論,不由得擔憂的道:“少夫人,這不是你的錯。”
季霏倌輕輕的搖搖頭,“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簫兒不服氣的“哼”了一聲,“若她們肯安分,世子爺豈會殺了她們?”
紅煙偷窺外書房機密、紫雲在茶水裡下春藥——這兩件事與左孝佟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不信,左孝佟對外書房的重視遠超過清風軒,誰能在那裡動歪心思?
“少夫人,事情都發生了,多思無益。”如意安慰道。
“我也知道,只是心裡頭……”季霏倌輕輕捶了一下胸口。
雖然不清楚兩個壞丫鬟死了主子何必難過,可簫兒知道她仁慈,便趕緊想法子為她解悶。“少夫人想不想看我舞劍?我舞劍很好看哦。”
季霏倌很給面子的看著簫兒,不過目光卻道:舞劍可以說是一種舞蹈,你行嗎?
“少夫人不相信我舞劍好看嗎?”
季霏倌嘿嘿嘿的一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換言之,試試看就知道了。
簫兒樂得沖回房間拿劍,給主子舞劍。
看著無精打采的倚著窗子坐在軟榻上的季霏倌——此時她頭上已無金簪首飾,任由青絲披泄在肩上,因此顯得格外脆弱,左孝佟想著剛剛進房之前,簫兒拉著他說的那一大串話,不由得苦惱了,應該如何寬解她呢?
想了想,他再次轉身出了房門,交代簫兒一些事,又折了回來。
左孝佟走過去,在季霏倌身後坐下,伸手將她緊緊抱住,困在自個兒的懷裡。“是不是覺得我很殘酷?”
季霏倌咬著下唇不發一言。雖然不喜歡那兩個妖妖嬈嬈的丫鬟,可是前些日子還鮮活站在她面前的人就這麼死了,她實在難以釋懷,畢竟她擁有二十一世紀的靈魂,人命對她而言不分等級,她們不應該如此輕賤的任由別人打死。
“你想罵我就罵我,想打我就打我,你別悶不吭聲。”左孝佟討好的道。
半晌,季霏倌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在想,難道沒有更適合處理她們的方式嗎?不想見到她們,將她們轉賣出去就好了啊。”
“我不是要她們非死不可,只要她們肯安分,過些日子與外書房的侍衛對上眼,我給她們出嫁妝,讓她們風風光光嫁了都可以,問題是,她們的心太大了,先是收買娘身邊的大丫鬟,許以將來的好處,到了外書房,又一直找機會撲到我身上,煩不勝煩,逼得我不得不提早設局誘使她們犯錯。”頓了一下,左孝佟接著道:“至於你說,將她們轉賣出去就好了,這樣的下場不見得更好。”
季霏倌不解的轉頭看著他,“為何?”
“她們是經過特別訓練的,人牙子必然會將她們賣到青樓,難道你覺得這樣的出路對她們比較好?”
季霏倌怔楞了下,“她們是特別訓練過的?”
“我要處置她們,就必須弄清楚她們的來歷,免得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很深的無力感,當她們將自個兒交到人牙子手上的時候,她們的人生已經由不得自個兒作主了。
“也許比起死亡,她們更樂意進入青樓賣身,不過,她們來過輔國公府,我不能讓她們再進青樓那種地方,免得她們被人利用了,你懂嗎?”
季霏倌軟趴趴的點點頭,顯然不樂意承認他的決定是對的。
“還生我的氣嗎?”
“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覺得人命太輕賤了。”
她們的出身輕賤,她們的命就輕賤。左孝佟終究沒有脫口而出。他一直覺得她太過善良了,可是這種善良並非天真無邪的善良,而是出於一種憐憫,正因為如此,她美好得讓他擔心自己配不上她。其實,他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必要的殘酷是他處事的鐵則,要不他如何擔當錦衣衛指揮使?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左孝佟帶她下榻,尋了披風為她穿上。“入秋了,夜裡有點涼。”
“我的頭髮……我們要去哪兒?”
季霏倌只能用手梳理一下頭髮,因為左孝佟已經拉著她沖出去,經過側間時,如意慌忙的丟下手上的針線活想跟上去,左孝佟伸手制止,教她待在這兒就好。
“慢點,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若不是他拉著她,她一定跟不上他的腳步。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左孝佟稍微放慢下來。
季霏倌好笑的道:“如此神秘,你萌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若是你喜歡,今晚你給我一個獎賞,如何?”左孝佟曖昧的對她眨一下眼睛。
季霏倌羞紅了臉。“你以為我如此容易討好嗎?”
“若有機會,我當然要試上一試。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待會兒你可別耍賴。”
“我又沒答應你。”
“你不是覺得自個兒難以討好,我若成了,豈不是該得到獎賞?”
“這根本是耍賴。”
“我就是耍賴,你還能如何?”他已經讓她忘了不愉快的事,這就夠了。
季霏倌輕哼了一聲,“你別高興得太早了,我不會輕易滿足你。”
左孝佟不再多言,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兩人踏著月色,不疾不徐地來到明月樓——這是輔國公府最佳賞月之處,可以俯瞰府裡最大的花園和荷花池,而此時明月樓四面簷下已掛上一整排宮燈,夜晚瞬間成了白晝似的,卻又多了白晝沒有的朦朧意境。
“喜歡嗎?”
季霏倌不自覺的點點頭,發出讚歎,“好美哦!”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左孝佟忍不住得意了起來。
季霏倌嬌嗔的斜睨了他一眼,“姑娘家都會喜歡,有必要如此得意嗎?”
“這還不滿意嗎?沒關係,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香丸鋪子已經準備好了,明日我帶你過去瞧瞧。”
這可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可是季霏倌很快就想到一件事,笑容瞬間轉為狐疑,“為何我的鋪子好了,你卻比我還早知道?”
因為管事是他給的嘛!但這話左孝佟可不敢脫口而出,還是搬出最後的法寶,將她推到左側的幾案後面坐下,自己則坐到右邊的幾案後面。
“這會兒又想做什麼?”
“別急,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向侍立在入口的長茗點了點頭。
長茗轉身從左青手上接過一把七弦琴,將七弦琴送上左孝佟前面的幾案。
這太不可思議了,季霏倌兩眼瞪得像銅鈴似的。“你……會彈琴?”
左孝佟微微揚起下巴,“你不會以為我是武夫,認為我不會彈琴吧。”
“倒也不是,不過……”除了兩人私下的時候,他總是給人一種冷淡的距離感,她很難想像他詩情畫意的樣子……好吧,這是偏見,沒有規定音樂家必須長什麼樣子,而且琴棋書畫本來就是古代傳統文人所推崇和必要掌握的四門藝術,他也是文人,只是不走科舉路線,又跑去做那種武職的差事。
“總覺得這與我相距甚遠,是嗎?”她未免太小瞧他了吧。
“今日能聽夫君為我彈一曲,乃賢妻之幸。”季霏倌還是識相的趕緊轉移焦點。
不再言語,左孝佟隨意的撥弄琴弦,叮叮咚咚,顯然在尋找許久未有的熟悉感,過了一會兒,就見他神色變了,目光閃爍著熱烈纏綿的情感,接著他為她彈了一曲〈鳳求凰〉——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唯有千里共嬋娟。因不滿,鴛夢成空泛,故攝形相,托鴻雁,快梢傳。
喜開封,捧玉照,細端詳,但見櫻唇紅,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長。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
季霏倌感覺自己的心被他的愛滿滿包覆,無論他做了什麼,至少他對她的愛是真真實實的,她應該滿足了。
季霏倌的鋪子開張了,取名“香馨閣”。因為左孝佟暗中幫忙,再加上榮清甯和齊瑩然幫忙推銷,季霏倌接到不少單子,為某些貴女設計專屬的香丸,香馨閣的知名度很快就打開來,而她也完全從紅煙和紫雲的事件中走出來。
當季霏倌忙著鋪子的事,深受打擊的輔國公夫人消停了,而老夫人朱氏顯然樂於見到某人丟臉,對她的咬牙切齒又變回笑臉。
季霏倌心想,日子說不定可以這樣平平靜靜過上幾個月,可世上最常發生的事就是突發狀況。
“不是明日才來,為何今日就跑來了?”季霏倌與鋪子的聯繫全靠如葉,因此如葉每隔十日進府一趟。
如葉請如意帶著簫兒出去,如意見她神情凝重,二話不說拉著簫兒出去,季霏倌見到這種情況也知道發生大事,便放下手中的香料。
如葉喘了口氣,直截了當的說了,“牛大哥今日跑來找我,春香居的王婆子向夫人告狀,小姐非侯爺之女。”
根據前世來看,此事必然發生,不過應該再晚上一年,如今她嫁給左孝佟,因為左孝佟的寵愛,她在輔國公府地位很穩固,且在出嫁之前,讓姨娘將王婆子調到小廚房當差,為何王婆子還是背叛了姨娘?
“小姐,這究竟怎麼回事?”如葉聰明機靈,不難猜出此事的真實性。當然,小姐就是小姐,她不在意小姐是不是永甯侯的女兒,再說有世子爺護著,沒有人可以傷小姐一根寒毛。
她不再是前世的季霏倌,關於她的身世,她遲早得面對,如今不過是提早而已。
“王婆子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去找嫡母告狀,知道原因嗎?”
“牛大哥不是很確定,但牛大哥提起一件事——如萍姊姊認了王婆子當乾娘。”
“什麼?”
“我也嚇了一跳,牛大哥還說,如萍姊姊認了王婆子當乾娘不久之後,王婆子就跑去夫人那兒告狀。”
季霏倌失聲一笑,天意嗎?她不得不將如萍留在姨娘身邊,沒想到因此讓如萍從王婆子那兒得知她的身世,藉此捅她一刀……無論如萍是先發現她的身世,再認乾娘,或是先認乾娘再發現她的身世,總之,如萍成了今世揭發她身世的禍首。
“王婆子憑什麼認定我非侯爺的孩子?”
“她說,親眼見到姨娘的奶嬤嬤抱著一個死去的嬰孩葬在宜津城外的山坡上,奶嬤嬤在墓前哭得很傷心,還教孩子來世生在一個好人家。”
莫怪王婆子相信她非侯爺之女,若非親手埋葬的嬰孩是姨娘所生,奶嬤嬤何以哭得如此傷心?
她突然覺得松了一口氣,再也沒有任何懷疑,她是那位官夫人的女兒。
“姨娘如何反駁?”
“咦?小姐為何知道姨娘會反駁?”
季霏倌好笑的斜睨了她一眼,“姨娘若承認了,不就等於承認將別人的孩子當成侯爺的孩子嗎?這種混淆血統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除非,王婆子是接生婆,而我身上有胎記可以證實她所言屬實。”
如葉恍然一悟的點點頭。“不過,姨娘只說奶嬤嬤是幫隔壁院子的官夫人埋葬孩子,因為心疼孩子出生沒幾日就死了,才會如此傷心……總之,聽起來沒有說服力,如今府裡都在私下議論小姐非侯爺之女。”
“祖母和父親如何看待此事?”
“老夫人壓下此事,倒是侯爺偏向夫人,認為小姐非他的女兒。”
“祖母偏愛我,不管真假,我已經嫁到輔國公府,我的身分會牽動輔國公府和永甯侯府的關係,因此她必須壓下此事;至於父親,我相貌不像父親,也不像姨娘,父親對我的身世生出懷疑乃人之常情。”
頓了一下,如葉忍不住問:“小姐是不是也認為自個兒非侯爺之女?”
“是啊,因為這個。”季霏倌取出隨身荷包,掏出裡面的墨玉葫蘆。
“這是什麼?”
“這個墨玉葫蘆還系了一對墨玉鈴鐺,姨娘將墨玉葫蘆給我,自個兒留下墨玉鈴鐺。姨娘說是外祖母留下來的遺物,可姨娘是庶女,姨娘親娘的娘家只是普通老百姓,讀過一些書,但家中連點薄產都沒有,試問,如何能有這麼貴重的墨玉?況且姨娘還有哥哥,外祖母也應該將遺物留給舅舅,而非姨娘,不是嗎?”若非這個墨玉葫蘆,她還真難解釋何以懷疑自個兒的身世。
“我明白了,小姐就是因此懷疑自個兒的身世,從而調查當年出生諸事。”
“是啊,姨娘不可能向我坦白,我只能暗中去調查。”
“萬一,證明小姐非侯爺之女呢?”
季霏倌戲謔的挑了挑眉,“你怕嗎?”
“小姐都不怕,我怕什麼?”
“就是啊,何必怕呢?當永甯侯的女兒也不見得多好,只是嫁妝要吐回去,如此一來,我手上的財產只剩下香馨閣,你可要好好經營。”
“我只是個跑腿的。”
“你出息一點,以後跟你的牛大哥去東都開一間香馨閣,如何?”
“小姐別胡說,牛大哥和我如今是兄妹……真的嗎?小姐要讓我們去東都開香馨閣?”
如葉前一刻還又羞又惱的像個小姑娘,下一刻已經興奮的像個俠女。
“對,東都是離京城最近的大城,繁華程度不下京城,很適合開分鋪,且離京城近,方便照應。過些日子,我就讓世子爺將你的牛大哥弄出來。”
如葉激動得跪下來磕頭。
“起來,不要隨便給人磕頭,磕壞了如何是好?你努力為我掙銀子,多掙一點。”
如葉嘿嘿嘿的笑了,起身道:“沒想到小姐是個小財迷。”
“你不喜歡銀子嗎?”
略一遲疑,如葉坦白道來,“不能說不喜歡,但是又覺得夠用就好了。”
季霏倌讚賞的點點頭,“不錯,你是個心寬的。”
“小姐,這事早晚會傳出去。”如葉提醒道。
“別擔心,我會處置,倒是請牛大哥多留點心,我可不想讓永甯侯府欺上門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如萍若想藉此事整死她,不會輕易罷手,接下來,勢必會再找機會興風作浪。
“我知道了,若有事,我會立刻遞消息進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5:40
第十二章 如萍的報復
雖然有祖母坐鎮,她非永甯侯之女一事暫時不會傳出府去,但是季霏倌不願意左孝佟從他人口中得知此事,決定自個兒先坦白。
她知道,左孝佟不在意她是否為永甯侯之女,不過,總不能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清楚,萬一,她親生父親是個罪臣呢?左孝佟如今深得皇上重用,若是她的親生父母會連累他,他真的能夠無動於衷嗎?人人想當權貴,可人人總是忘了,獲罪的權貴比平民老百姓還不如。
季霏倌特地挑了睡前的時候,這時人的防備心最弱,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坦白,左孝佟卻好像沒聽見,頻頻用手為她拭汗。
“很熱嗎?為何你流了滿頭大汗?”
“……今日穿得比較多。”
“我來看看……還好啊,今早見到娘,我看娘像一顆粽子。你不知道娘有多怕冷,不到冬日就要燒炭盆,沒事不出門,就喜歡窩在炕上看傳奇小說,這時她最懶了,什麼都不想管,老夫人最愛利用這時候噁心她,我的庶弟庶妹就是這樣子生出來的。”左孝佟裝模作樣的將她圈進懷裡,直接用雙手感覺她衣服厚度……此時她只著肚兜和小衣,他當然要趁機鑽進去摸一把……這細膩滑嫩的觸感,宛若絲緞一般,怎能不上癮呢?
季霏倌知道自個兒找錯理由了,上了床,衣服快脫光了,還穿得多?不過,除了厚著臉皮將剛剛的失誤拋至腦後,她還能如何?她努力針對他說的話提出見解,“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左孝佟細細品味,笑了,“還真是女人為難女人。”
她怎麼越扯越遠了?不行,還是趕緊拉回。“我剛剛說的事,你可聽清楚了?”
“嗯。”左孝佟顯得心神不寧。
“嗯?”季霏倌唇角抽動了一下。“還有呢?”
“這真是人間美味,又香又好吃……”
季霏倌終於意識到自己胸前淪陷了,羞惱的輕捶某人的腦袋瓜。“左孝佟!”
“輕一點,不怕將我打笨了。”
“你認真一點。”
“永甯侯沒多大的出息。”左孝佟很高興可以吐露真實的感覺。
季霏倌稍稍松了口氣,他果然不在意她是不是永甯侯的女兒,不過,他是不是應該關心一下她的親生父母是誰這問題?
抬起頭看著她,左孝佟的眼神很溫柔,卻又調皮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真是開心,你遇到事情就來找我。知道嗎?這是第一次覺得你完完全全屬於我,我們真的是夫妻,是一體的。”
今世得此夫君,她已經夠了。“我與姨娘長得不像,與永甯侯差得更多,我早就懷疑自個兒的身世。姨娘身上有一個墨玉葫蘆,系著一對墨玉鈴鐺,姨娘宣稱是外祖母的遺物,可是平民百姓不該有如此貴重之物,且姨娘又老是對我藏著掖著,我更深信那東西與我的身世有關。”
“無論你是誰的女兒,你是我的妻子,而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個妻子。”
“若我親生父親是罪臣呢?”
“若你親生母親是當初在宜津驛館與陳姨娘一起生下孩子的官夫人,你親生父親絕非罪臣。”他早就猜到她尋找那位官夫人事出有因。
略一思忖,季霏倌立刻明白過來。“罪臣不能住驛館。”
“若是被押解進京的罪臣當然會住驛館,可是罪臣的家人不可能住驛館,還在驛館生下孩子,再說了,當初她帶了不少侍衛,只怕也不是一般的官夫人。依我推測,你母親很可能是隨你父親進京述職,但是大腹便便,行動緩慢,索性讓你父親先進京,她再隨後跟上。”
季霏倌將自個兒調查到的事細細向左孝佟解說一番,而一直令她耿耿於懷的是——“雖然不清楚親生母親為何將我託付給姨娘,但是,她不是應該回來找我嗎?她不可能不清楚姨娘的身分就將我託付給姨娘,萬一姨娘起了賊心,將我帶走呢?”
“也許,闖進宜津驛館的竊賊是要殺你親生母親。”
一陣寒意襲來,季霏倌往左孝佟的懷裡一縮。“你是說,我親生母親為了引開竊賊,將我託付給姨娘照顧,而她已經遭到不測了,因此無法回來找我。”
“這個可能性很大。”
“我親生父親呢?”
“這就說不準了,一種可能,他以為你跟親生母親一起發生意外;另一種可能,他知道你親生母親將你託付給姨娘,可是不知道姨娘的身分,以至於找不到你。”
季霏倌咬了咬下唇,悶聲道:“我會不會一輩子不知道他們是誰?”
“不會,我一定會找到秦大儒。”
“你已經找了快一年了,找得到嗎?”
“再多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找到。”如今他有官身,在有些事上行動難免不便,手上能派出去的人又有限,想找個刻意隱藏行蹤的人當然更不易。
季霏倌不再言語,只是將自個兒深深埋在他懷裡。老實說,她不敢懷抱任何期待了,但也知道,無論花上多少時日,他說到就會做到,而她只能盼著好消息早早傳來。
無論永甯侯府是否相信王婆子的指控,必然會遣人過來請她回去一趟,果然等了三日,永甯侯夫人莫尚湘就派身邊的林嬤嬤過來遞話,隔日,季霏倌就帶著如葉和簫兒回了永甯侯府。
祖母顯然不願意見她,避到溫泉莊子,而永甯侯原本就只會躲在後面吆喝,當然不會出現,季霏倌自然只見到莫尚湘。
“前幾日聽見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春香居的王婆子說你並非侯爺之女。”莫尚湘等著看好戲的瞅著季霏倌。若非只有一個庶女,又忍不住想狠狠踩莫晴吟一腳,她絕不會為季霏倌訂下輔國公府這門親事,沒想到兩家一交換庚帖,陳姨娘就以為自個兒可以爬到她的頭上撒野,成日纏著侯爺……可惡的賤妾,也不看看自個兒是什麼身分,以為可以取代她嗎?如今摔下來了就別想再爬起來。
季霏倌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母親此話何意?”
“陳姨娘生下來的孩子不到幾日就死了,她擔心此事被知道了,很可能被侯爺攆出府,便抱了別人的孩子充當自個兒的孩子。”
季霏倌怔楞了下,“姨娘不會做這種事,是不是哪兒弄錯了?”
莫尚湘冷哼了一聲,“王婆子親眼見到陳姨娘的奶嬤嬤抱著一個死去的嬰孩葬在宜津城外的山坡上,奶嬤嬤在墓前哭碎了心,還教孩子來世投胎到好人家。當然,也不能因此就認定姨娘生下來的孩子死了,可是,偏偏你與侯爺和陳姨娘都不像,侯爺信了。”
“王婆子有可能說謊。”換成是她,也會做相同的推論,但是平心而論,孩子一定像父母嗎?這倒未必。
“王婆子為何要說謊?”
“王婆子會不會對姨娘有怨?”
“王婆子為何對陳姨娘有怨?”
她說一句,莫尚湘就反駁一句。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覺得此事太突然了,若是王婆子所言屬實,為何當初不說?過了十五年了,如今說出來,目的又是何在?”她不樂意當永甯侯的女兒,但是也不想放過心懷惡意的揭發行為。
莫尚湘嗤之以鼻,“王婆子能有什麼企圖?”
“這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她是因為某人煽動,或者某人許了她什麼好處。”
莫尚湘根本沒有想到季霏倌所謂的某人是如萍,心虛的以為是在暗示她,不由得臉一陣白一陣紅。雖然早知道這個丫頭刁鑽得很,但沒想到如此難纏,硬是讓她從有理變成無理……算了,與其糾纏著沒完沒了,索性直接說出今日目的。“你已經嫁進輔國公府,侯爺並不想讓你的身分曝光,但是也不能將別人的女兒當成自個兒的女兒。”
“父親難道不怕錯了嗎?”
“你去勸勸陳姨娘,最好說出實情,要不將來找到證據,她只有死路一條。”莫尚湘沒好氣的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去春香居了。
季霏倌今日來這兒的目的也是為了規勸陳姨娘,而她只是單純想知道真相。
她出嫁前,春香居可熱鬧了,如今冷冷清清的,這就足以說明一件事——府裡的人都相信王婆子。
“夫人請你回來的?”陳姨娘淡漠的看了季霏倌一眼。
“姨娘想必知道母親請我回來的目的。”
“勸我承認你不是侯爺的女兒,是嗎?”陳姨娘唇角冷冷的抽動了一下。“你可想過,若你不是侯爺的女兒,你會如何?”
“我不會如何,我唯一在意的是真相——我究竟是不是侯爺的女兒?”
抬起下巴,陳姨娘驕傲的說:“你當然是侯爺的女兒。”
“姨娘是不是覺得過了十五年了,絕對查不出真相?”
陳姨娘瞪著季霏倌,忿忿的道:“你寧可相信他們,也不願意相信我嗎?”
“姨娘最好想清楚,若是最後查證我並非侯爺的孩子,季家不會放過你,但是你若坦白,我會請季家高抬貴手,將你從這兒接出去,你可以住在世子爺的莊子上。”
陳姨娘像發瘋似的哈哈大笑,同時搖著頭。“季霏倌,沒見過你這樣的傻子,若是我今日只說你並非侯爺的孩子,夫人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你,不是我,別忘了,她給了你不少嫁妝,她可心疼死了。”
“你覺得永甯侯府的嫁妝很希罕嗎?”
“沒了永甯侯府的嫁妝,你還能在輔國公府立足嗎?”
“若是姨娘擔心我在輔國公府無法立足,那倒是不必,世子爺對我很好。”
陳姨娘的眼神轉為憐憫,“你別相信男人,男人最現實了,若你不是永甯侯的女兒,輔國公世子根本不會將你放在眼裡。”
“你以為我是永甯侯的女兒,世子爺就會看重我嗎?”這一次換季霏倌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陳姨娘。“姨娘覺得侯爺很有出息嗎?事實上呢,侯爺的威風只有在內宅,一旦出了永甯侯府,他連個掌握實權的四品官都比不上。”
陳姨娘一怔,沒想到季霏倌如此看待永甯侯。
“真正傻的人是姨娘,即使我不是侯爺的孩子,侯爺也不敢將此事說出去,因為侯爺怕得罪輔國公府,從此少了一個靠山。”
沒錯,侯爺是一個很現實的人,可是事情一旦證實,人的嘴巴更是管不住,這恐怕不是侯爺可以阻擋得了的,到時候霏兒在輔國公府……只要不承認,輔國公府就算聽到什麼風聲也不能如何。
“姨娘,你自個兒也看得出來,如今沒有人站在你這一邊,何不說出實情?”
咬著下唇,陳姨娘終究搖了搖頭。“你是侯爺的女兒。”若是霏兒不是侯爺的女兒,就不是她的女兒,她會徹底失去霏兒,失去她唯一的女兒。
季霏倌無奈的歎了聲氣,不想再多說什麼,只道:“姨娘再好好想清楚,若是改變心意,派個人傳話給我,這件事由我出面。”隨即起身走出去,對著守在門邊的柚心道:“好好照顧姨娘,若有什麼事,派人遞話給我。”
“是,四姑奶奶。”柚心欠身回房。
“小姐,你看。”如葉用眼神指向站在院子梧桐樹下的如萍。
季霏倌轉頭望去,如萍得意的對她冷笑。果然,王婆子告狀一事是她惹出來的。
這一刻,她不知道該為如萍感到悲傷還是可笑,因怨恨自個兒被留在這兒,心生報復,想讓她不好過,可是,損她就能利己嗎?如萍完全忘了,她曾是季家四姑娘最倚重的丫鬟,若是她以“王婆子告狀”向侯爺夫人示誠,想要投靠夫人,她就成了背主之人,夫人豈敢用她?但願她沒這麼傻。
季霏倌低聲問:“如葉,有法子在這兒找到其他眼線盯著她嗎?”左孝佟已經答應她將牛大哥弄出去,以後牛大哥就無法遞送消息給她。
“牛大哥應該找得到人。”
“好,這事就托給他了,我們回去吧。”季霏倌完全漠視如萍的存在,優雅從容的帶著如葉和簫兒離開。
雖然永甯侯有意隱瞞她的身世,況且陳姨娘不承認,就不能證實她不是永甯侯之女,可是有了前世的經驗,季霏倌也知道,即使沒有得到證實,這件事也會傳出去,至於誰傳出去,前世她一直認為乃是嫡母所為,不過如今,她冷眼旁觀,不能不問:嫡母如此做有何意義?難道她因此被休了,或者前世與安平侯府徹底翻臉,對永甯侯府更好?再說了,未經過證實的事,以嫡母善於隱忍的性子,豈會如此莽撞傳出去?
看著如葉呈上來的紙張——上面記錄如萍這些日子的一舉一動,季霏倌有了新的想法,也許,前世將此事傳出去的人是如萍,至於如萍如何得知,這要歸功如萍的好人緣。
如萍一向與人為善,人緣極好,也因為是大丫鬟,更突顯她謙虛有禮,前世甚至仗著她識字,練了一手好字,幫永甯侯府的丫鬟婆子小廝寫家書,試問有誰不喜歡她?如萍在眾人眼中雖然沒有主子的身分,卻被視為主子一般敬重,即使不在永甯侯府,也容易得到永甯侯府的消息。
“小姐還好嗎?”如葉關心的看著季霏倌,無論如何,小姐與如萍主僕一場,如今見到如萍狠心想逼死她,她心裡會有多難過啊。
“沒事,這是牛大哥寫的嗎?”季霏倌打起精神敲著幾案上的紙張。
“是,牛大哥擔心忘記了,又怕我說得不夠仔細,索性寫下來。”
“雖然牛大哥認了蘇嬤嬤當乾娘,但你們畢竟不是親兄妹,你還是可以嫁給他。”
“小姐!”
“你瞧他的字多端正,不難看出他的品性——極好,將他讓給其他姑娘可惜了。”
“我年紀還小,牛大哥都二十一了。”
“哦……相差十歲嗎?確實多了一點,可是男人年紀大一點更懂得疼愛妻子。”
如葉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賊賊一笑。“我懂了,怪不得世子爺如此疼愛小姐。”
季霏倌舉起右手在如葉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你這個臭丫頭!”
如葉雙手抱著額頭,控訴的瞪著季霏倌,“小姐很愛欺負人!”
“你就犧牲一下,可能過不了多久,明遠堂就會傳我過去了。”
如葉嚇了一跳,“小姐認為此事已經傳到國公夫人耳中嗎?”
季霏倌將紙張丟進炭盆裡面燒掉。“你知道如萍為何選擇大廚房散播我的事?因為大廚房的採買每日都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人,而這些商販彼此都有互動,我的身世就這麼巧妙的傳進輔國公府的大廚房,然後再傳入明遠堂,很快就會有人上夫人那兒告狀了。”
“這會不會太厲害了?”
“但願我杞人憂天,商販的嘴巴並非如此不知輕重,還未證實的事就忙著爭相走告。”
季霏倌的話剛剛落下,沒想到輔國公夫人派來傳喚的人就來了。
季霏倌調皮的對著如葉眨了眨眼睛,連忙走出去,並讓如意去幫她取來一件斗篷。披上斗篷,便帶著如意和簫兒跟著傳喚的人去了明遠堂。
“我問你,為何聽人說你並非永甯侯的孩子?”莫晴吟真是個急性子,總是等不及季霏倌行禮問安就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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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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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4 01:06:04
莫晴吟若是好友,她會慶倖,直來直往,不會害死你的腦細胞,可偏偏是她的婆母……
季霏倌很無奈的歎了聲氣,“媳婦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是,姨娘堅持我是侯爺的孩子,難道我能質疑姨娘嗎?”
“這麼說,真有婆子向莫尚湘告狀,說你不是永甯侯的孩子?”莫晴吟顯然受到嚴重打擊。她是沒心眼,可不是蠢笨無知,這種不知從哪個旮旯兒傳來的消息,通常別有居心,絕不能真的擱上了心,可是,此事攸關媳婦的身世,她不能不當一回事,總覺得問一下也好,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莫尚湘?季霏倌差一點笑出來,婆母真的很不喜歡永甯侯夫人,連名帶姓的這樣叫她。
“可是,姨娘堅持我是侯爺的孩子。我想,是不是我或姨娘得罪了人,教人借著某些猜疑算計我們?”
“可惡!太可惡了!永甯侯府實在欺人太甚!”莫晴吟的耳朵塞住了,聽不進任何一句話。這太不象話了,兒子娶了庶女,已經不得了了,如今還娶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見莫晴吟激動得跳個不停,季霏倌很擔心她會不小心摔跤,連忙安撫道:“母親別急,姨娘堅稱我是侯爺的孩子,而父親也沒有不承認我是他的孩子。”
“不行!絕對不行!輔國公府怎能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媳婦?”
季霏倌很想告訴莫晴吟,她絕非來路不明的媳婦,可是也知道這會兒閉上嘴巴方為上策,還好不久,左孝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娘,可否將媳婦兒還給我?我們說好了,今日她要為我做栗子糕。”左孝佟仿佛不知道季霏倌為何在此,單純回來見不到嬌妻,趕緊尋了過來的模樣。
莫晴吟撲過去扭住他的衣襟。“你來得正好,你要如何處置此事?”
左孝佟好笑的拉下她的手,“娘別急,什麼如何處置此事?”
“這個狐狸精根本不是永甯侯的女兒。”
“不是永甯侯的女兒不是更好?娘不是很不喜歡永甯侯夫人嗎?”
莫晴吟怔愣了下。“你這個臭小子,你想耍你娘嗎?這兩件事豈能混為一談?我是不喜歡莫尚湘,可是我也不能要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
臉色一沉,左孝佟也不再裝傻了,“真相還未大白之前,娘不該輕言羞辱霏兒。”
“她不是來路不明的野丫頭,那她是誰的孩子?”
“若她真的不是永甯侯的女兒,我一定會找到她親生父母。”
莫晴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還護著她?”
“我是她的夫君,我當然要護著她。”
“不行,你要休了她!”
“不可能!”左孝佟目光掠過在場的丫鬟婆子,又問道:“娘從何得知此事?”
莫晴吟很自然的看向東菊。
東菊驚嚇的縮著脖子,感覺左孝佟的眼神如利刃般要將她千刀萬剮,可是,又不能不回話。“這是……大廚房都在議論此事,我……無意間聽見的,覺得……還是告訴夫人比較好,免得夫人遭人蒙蔽。”
東菊感覺雙腳快支撐不住了。因為紅煙和紫雲的事,這些日子她在夫人面前說不上一句話,今日聽見此事,認為這是重新贏得夫人重視的機會,沒想到世子爺……世子爺真的對少夫人寵到骨子裡了,少夫人根本是世子爺的逆麟,完全碰不得……這會兒後悔是不是太遲了?
“輔國公府的丫鬟應該清理了,成日只會道主子是非,遲早會引來禍患。”先前兩個丫鬟的死讓霏兒消沉了一陣子,他只能強迫自個兒容忍這些不安分的丫鬟,可是,有人偏偏活得不耐煩。
“東菊也沒錯,聽見有人在議論,當然要告訴我,免得我遭到蒙蔽。”
“娘,若不是踩著我的屍體,誰也別想碰霏兒一根寒毛。”左孝佟強悍的拉著季霏倌離開。
“孽子……”若非邵嬤嬤連忙上前攙扶,莫晴吟已經雙腳一軟跌坐在地。“我真是命苦啊,為何生了一個滿心都是媳婦,沒有娘的兒子?”
邵嬤嬤扶著莫晴吟坐下,就事論事的規勸道:“夫人,請恕老奴直言,不過是傳言,你就嚇得要世子爺休了少夫人,若此事真的鬧到永甯侯府,那才是笑話。”
莫晴吟稍稍冷靜下來。“好吧,我是大驚小怪了點,可是,若是真的呢?這會兒莫尚湘肯定在看我笑話。”
“永甯侯夫人可沒資格看夫人笑話,一個小妾抱著別人的孩子充當侯爺的孩子,還養了十五年,甚至將她嫁進輔國公府……夫人啊,永甯侯夫人才是真正的笑話。”
莫晴吟兩眼一亮,“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這事說起來是永甯侯府的家醜,永甯侯府不會主動鬧出來,夫人何苦自個兒先跳出來大鬧?鬧得大夥兒都難看,最傷心的可能是世子爺。”
莫晴吟雙肩垮下來。“那個狐狸精太厲害了,竟然迷得他看不見任何人……這也罷了,我已經習慣了,可是一想到莫尚湘有多可惡,我就咽不下這口氣。”
邵嬤嬤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為她最清楚莫家這對堂姊妹的糾葛。莫尚湘在各方面都優於莫晴吟,偏偏莫晴吟嫁得比莫尚湘好,莫尚湘在嫉妒心作祟下便四處破壞莫晴吟的形象,在她巧舌搬弄下,莫晴吟成了粗鄙無知的女人,而莫晴吟不善於交際,因此絕少出席京中權貴的宴會,待知道此事,她已經難以為自個兒扭轉形象,因而自幼就相爭愛比較的堂姊妹更是水火不容。
莫晴吟覺得此事不能就此算了,只能尋夫君要主意。“邵嬤嬤,派個婆子去門房那兒守著,國公爺一回來,就讓他來我這兒一趟。”
回到清風軒,房門一關,季霏倌就撲進左孝佟懷裡,緊緊抱著他。
“真好,今日竟然如此主動。”左孝佟一副很滿足的道。
季霏倌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我若天天如此主動,你就嚇死了。”
“每日都能享受最嬌豔、最可愛的狐狸精主動撲進懷裡,為何會嚇死了?我應該覺得快樂似神仙。”
他看得出來,她骨子裡是一個很冷清的人,喜歡掌握自個兒的命運,不喜歡將未來交在別人手中,而他一點一滴融化她的剛硬,越過她的防線,直至如今,她終於會主動尋他,主動擁抱他……這真的很不容易。
半晌,季霏倌輕輕柔柔的道:“謝謝你。”
“為何要謝我?我們是夫妻,是一體的。”
“你可曾聽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是現實最常見到的寫照,無關對錯,只能說人是自私的。前世,這件事情爆發時,夏建枋可是很高興終於有機會將她驅逐。
“我不會。”
“我相信你,我也不會。”從前世走到今世,深深明白今生的她何其幸運,有個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夫。
左孝佟低頭親吻她的發頂。“不用擔心娘的事,娘不要媳婦,卻不能不要兒子。”
“母親可能爭不過你,但是日日爭鬧不休,總是不好。”
“有爹在,娘不會吵得太凶了。”
“若是公爹也認為你應該休了我呢?”
左孝佟堅持的搖搖頭,爹不曾想過休了傻妻,又豈會教他休了聰明的嬌妻?
季霏倌微微抬起頭,戲謔的瞅著他,“公爹肯定是你的小跟班,要不,你為何對他如此有信心?”
左孝佟聞言哈哈大笑。“見到爹時,我得問一下,爹是否將自個兒看成小跟班?”
季霏倌懊惱的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別亂來。”
左孝佟抓住她的手,深深一吻,突然迸出一句,“說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怔愣了下,季霏倌急切的瞪大眼睛,“找到秦大儒了?”
左孝佟對她大大的咧嘴一笑,“左青已經發現他的行蹤了,可是擔心驚嚇到他,來不及問話就教他跑了,正在尋機會接近他。”
“他在哪兒?”
“雲州。我們一直認為他不會回故鄉,那兒太危險了,卻忘了那兒有最能護衛他的秦氏一族力量,只要危險靠近,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就消聲匿跡。”
“道理向來很簡單,可是人們偏偏喜歡想得很複雜。”
略一品味,左孝佟點了點頭,“自以為聰明,是嗎?”
“是啊,姨娘也是,事已至此,她卻堅持不道出真相。”
“也許,她認為這是保護你的方式。”
頓了一下,季霏倌有些愧疚的道:“我倒沒想到。”
“我不知道姨娘對你如何,但是如今她在永甯侯府的處境應該不好,是否道出真相差異不大,可是她不承認,輔國公府便不能以你非永甯侯之女休了你,無論你在輔國公府處境如何,你終究是輔國公府世子夫人。”
她突然覺得心很酸,在她內心深處,她可能覺得姨娘是自私的,若不是她可以代替死去的孩子,姨娘如何在永甯侯府立足?可是,她忘了一件事,若是姨娘一開始就道出真相,她如何以外人的身分在侯府裡住下來?當時姨娘“狸貓換太子”也許是不得不為。
“待此事水落石出,你接姨娘出來,找個地方安頓她。”
季霏倌點了點頭,“我知道,她待我的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其實,即便姨娘對她不好,她也不會不管姨娘,她就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左孝佟覺得這件事情不重要,趕緊拉著她上床打滾,也許明年他就可以升格當爹了。
在外人看來,輔國公如此俊逸的男子娶了一個各方面都很平凡的女子為妻,真是太委屈他了,可是他卻覺得自個兒何其幸運,他的妻子很簡單,很容易滿足,他只要說上幾句好話,她就像吃了糖,連笑容都變甜了,在她面前,他從來不用當個多了不起的人。
不過,這個簡單又容易滿足的妻子,也不是不會使心眼,只是手段拙劣,譬如現在,她明明心急火燎的派人將他請了過來,可是他來了,她卻什麼也不說,只是溫婉的遞茶盞遞巾子。
“今日夫人對夫君如此溫情脈脈,教夫君不知如何是好,還是請夫人直言,夫君如何為夫人效犬馬之勞?”左述新一臉誠惶誠恐的看著莫晴吟。
莫晴吟醞釀好的心情瞬間沒了,懊惱的捶了他一拳,“我平日待你很粗暴嗎?”
“打是情,罵是愛,夫人就是粗暴,也是對夫君用情至深。”
莫晴吟滿意的點點頭,可是下一刻她突然反應過來了,“我真的對你很粗暴?”
“夫人剛剛不就一拳打在我身上了嗎?”左述新瞬間變得無比哀怨。
莫晴吟慌張的伸手揉著他的左胸,心疼的問:“很痛嗎?”
“夫人的纖纖玉手一揉,再也不痛了。”左述新一副很享受的道。
頓了一下,莫晴吟終於意識到自個兒上當了。“左述新,你在耍我嗎?”
“我就是向老天爺借膽,也不敢耍夫人。”
這會兒沒了裝模作樣的心情,莫晴吟直截了當的說:“永甯侯府陳姨娘身邊伺候的婆子跑去莫尚湘那兒告狀,陳姨娘的孩子生下來沒幾日就死了,季霏倌根本不是永甯侯的女兒,侯爺覺得此事應該如何處置?我兒子可是未來的輔國公,怎能娶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你說是不是?若是佟哥兒不休了季霏倌,永甯侯府還以為我們好欺負,你說是不是?佟哥兒如今有官身,娶個王侯之家的嫡女當繼室也成,說什麼也不能繼續委屈佟哥兒,你說是不是?我都想好了……”
“吟兒,你不是要問我如何處置嗎?”左述新忍不住打斷她。
莫晴吟連忙坐直身子,“是,侯爺要如何處置?”
“兒子有何說法?”
莫晴吟沒好氣的冷哼一聲,“他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怎麼會願意休了她?”
“他不願意休妻,你能拿他如何?”
“我跟他吵、跟他鬧,直至他休妻。”
“你吵、你鬧,豈不是教老夫人看你笑話?”
莫晴吟頓時啞口無言。是啊,老太婆自個兒生不出兒子,就恨不得肚皮爭氣的女人都跟孩子吵鬧不休。
左述新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佟哥兒是個有主意的,若非他想做的事,誰也無法勉強他,你何苦跟他對著幹?在我看來,與其盼著佟哥兒休妻,還不如盼著媳婦兒趕緊為左家開枝散葉。”
“我不甘心,我的兒子怎能娶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
左述新微微挑起眉,“你確定她來路不明?她說不得會有更高貴的身分?”
“更高貴的身分……這像話嗎?哪個高貴人家會不要孩子,送給一個姨娘?”莫晴吟覺得這真的太可笑了。
“這世上的事太難說了,當初你豈會知道兒子進了宮,從此留下殘疾?再說了,難道陳姨娘已經承認媳婦兒不是永甯侯的孩子?”
莫晴吟的氣勢瞬間消了一半,“她當然不承認。”
“既然不承認,媳婦兒還是永甯侯之女,你這會兒操心來路不明太早了吧。”
莫晴吟孩子氣的撅著嘴。“侯爺偏心!”
“兒子是寶,我是草,你的心更偏。”
莫晴吟生氣的撲過去咬他的下巴,“我對你還不好嗎?你怎麼可以嫌棄我?”
“我哪有嫌棄你?我只是說了實話。”
左述新將妻子摟進懷裡,湊過去吻個不停,將她一張嘴巴吻得再也說不出話,最後索性上床打滾,不過,這不代表他已經說服她接受兒子的決定。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6:38
第十三章 找到親生父母
同一個屋簷下,莫晴吟聽見傳言,朱氏當然不會一點聲音都沒聽見。
朱氏一得知消息,立刻火速傳喚莫晴吟到福遠堂。
“你可聽說永甯侯府的事?”
朱氏看起來就像個愛八卦的婆子,倒是莫晴吟像個大家閨秀,坐得端端正正。
“不知道老夫人是指哪一件事?”
“你掌管輔國公府中饋,府裡因為這事已經吵翻天了,你怎會不知?”
吵翻天了?莫晴吟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個老太婆是恨不得吵翻天了吧。
“我看是福遠堂的丫鬟婆子太吵了,明遠堂的下人可沒這個膽子。”
“你……好,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聽說,季霏倌不是永甯侯的女兒。”朱氏深深吸了一口氣,童嬤嬤說了,若不是她控制不住脾氣,莫晴吟這個笨媳婦哪能在她面前趾高氣揚?
“這是誰說的?”
“陳姨娘身邊伺候的婆子說的,陳姨娘的孩子出生沒幾日就死了,是陳姨娘的奶嬤嬤親自將孩子葬了,後來就從附近的農家抱了一個孩子冒充是永甯侯的孩子。”
咦?先前為何她沒聽見後面這一段?莫晴吟突然覺得很困惑,若說季霏倌是抱來的,陳姨娘怎能如此輕易抱到一個孩子代替永甯侯的孩子?孩子出生的月份若是相差太多了,莫尚湘豈會被陳姨娘蒙在鼓裡?
見莫晴吟沒有反應,朱氏不耐煩的道:“你為何不說話?”
“一個婆子突如其來的幾句話就想否認主子的身分,這像話嗎?”
朱氏驚愕的瞪大眼睛,“你不相信?”
“永甯侯府不發話,傳言就只是傳言,豈能當一回事?”莫晴吟看著朱氏的表情仿佛在說:可憐啊,怎麼不用點腦子?竟然任由一個婆子擺弄。
“無風不起浪。”朱氏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若是有人不懷好意想陷害陳姨娘或佟哥兒媳婦呢?”
“有誰想陷害陳姨娘或佟哥兒媳婦?”
莫晴吟差一點送上一個白眼。“我如何得知永甯侯府的事?”
朱氏的火氣已經不斷的往上竄,有些無理取鬧了。“若是此事屬實呢?”
“永甯侯未將佟哥兒媳婦從族譜除名,她就是季家的孩子。”
“若是永甯侯將佟哥兒媳婦從族譜除名,這就會鬧得滿城風雨了,你應該在此事未鬧大之前先讓佟哥兒休了她。”
莫晴吟微蹙著眉,“因為不經證實的傳言就要休了佟哥兒媳婦,這不是很可笑嗎?”
“此事關係著輔國公府,我要休了她。”
佟哥兒不願意休妻,你能如何?莫晴吟可不會抬出兒子來堵朱氏的嘴,這只會讓朱氏笑話她怕兒子,她要自個兒挺起胸膛豪氣萬千的說:“她是我的兒媳婦,我若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傳聞就讓佟哥兒休了她,這只會顯得我又無情又蠢,我可做不來。”言下之意,老夫人你就喜歡幹又無情又蠢的事。
朱氏兩眼暴凸,看起來快暈過去的樣子,伺候她的童嬤嬤連忙跳出來說話。
“夫人,請慎言。”
“我不能不實話實說,若是任由老夫人幹出這種又無情又蠢的事,這是不孝。”見到朱氏全身顫抖的抓著童嬤嬤,莫晴吟趕緊收斂的說:“老夫人別生氣,此事攸關輔國公府的名聲、我們的臉面,媳婦不能不謹慎行事。”
半晌,朱氏終於擠出話來,“你給我滾!”
莫晴吟很樂意趕緊滾……不是,是走,福遠堂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死氣沉沉的,除非腦子不正常,沒有人想待在這裡。
福遠堂的風波不過短短一日就傳遍輔國公府每個角落,包括季霏倌耳中。
三日前,季霏倌覺得自個兒與婆母的關係前途堪慮,如今她們竟然站在同一陣線,這好像在作夢一樣。當然,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婆母改變立場了,這其中絕對有老夫人的功勞。對婆母來說,第一敵人是老夫人,老夫人往東,她就一定要往西,換言之,是老夫人將婆母推到她這一邊的。
總之,婆母為了她跟老夫人鬧得不愉快,她總要做點什麼表達謝意,而她最擅長的是下棋和做香丸,婆母對下棋沒興趣,她就只能製作專門屬於婆母的香丸。
不過,她完全沒有預料到一種狀況——婆母不見得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這是什麼?”莫晴吟防備的看著邵嬤嬤從季霏倌手上接過來的木匣子,好像那裡面會跑出妖魔鬼怪似的。
季霏倌覺得有一群烏鴉從頭上飛過去,就是向老天爺借膽,她也不敢在婆母面前惡作劇吧。“這是我特地為母親調製的香丸,母親聞聞看,是否喜歡這樣的香味?”
莫晴吟突然想起邵嬤嬤提起的香馨閣,最近非常火紅,別說貴婦千金,就是王孫公子也是喜歡得很,而香馨閣的東家很可能是季霏倌。
“為何特地為我調製香丸?”莫晴吟的口氣還是不客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聽世子爺說,母親平日喜歡熏香,可是一直尋不到喜歡的香味。我對此略懂一些,便問了世子爺關於母親日常的喜好,調製了專屬於母親的香丸。母親可以先聞聞看,是否喜歡這樣的香味?”
“對此鑽研多年的師傅都沒本事做出我喜歡的香味,你豈能做到?”莫晴吟對季霏倌一點信心也沒有,即使香馨閣為她所有。
“母親先聞聞看,若不喜歡,我可以再試試。”
“不必了。”話是這樣說,不過,莫晴吟倒是打開木匣子聞了一下香丸的味道……兩眼不由得一亮,這個味道甜甜的,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很合她的心意。
季霏倌一眼就看出來莫晴吟很喜歡,可是總要客氣的詢問:“這個香味適合天氣寒冷時使用,不知道母親還喜歡嗎?”
“勉強可以。”莫晴吟看起來有些彆扭。
“過些日子,我再給母親調製適合天氣暖和的香味。”
頓了一下,莫晴吟的神情軟化了下來。“這香味還分天氣?”
“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偏好,但是想想,若是天氣炎熱時,聞著過於濃烈的香味,是不是會更心浮氣躁?”
仔細想想,莫晴吟同意的點點頭,“難怪夏日時,我就不喜歡平日習慣的香味。”
“春日來臨,我再給婆母調製稍微輕爽一點的香味。”
莫晴吟滿心歡喜的點頭應允,這會兒看她竟然覺得賞心悅目……其實,只要她的親生父母不是罪犯,都勝於她是永甯侯的庶女……好吧,她承認自個兒最大的期望——兒媳婦與莫尚湘一點關係也沒有,兒媳婦就是個農家女也無妨。總之,她終於甩掉莫尚湘這個自以為是又小鼻子小眼睛的壞女人。
“今日怎麼如此開心?”自從“並非永甯侯之女”一事鬧出來,左孝佟就不曾見過季霏倌笑得如此燦爛,感覺有一點嫉妒,不知道是哪個人或哪件事有如此大的本事可以逗樂她……沒關係,待會兒就換他逗樂她了。
“你猜猜看?”季霏倌興奮的像個孩子似的。
“人?事?”
“前者。”
左孝佟腦子轉了一下,開玩笑似的道:“難道是我娘?”
季霏倌驚訝的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怔愣了一下,左孝佟覺得難以置信。“真的是我娘嗎?我想府裡就這麼幾個人,而白日在府裡的就只有老夫人和娘,比起老夫人,娘的機會更大……娘究竟做了什麼事教你如此開心?”
“不是母親做了什麼事教我開心,而是我做了什麼事讓婆母變得和顏悅色。”
“娘真的對你和顏悅色?”這太稀奇了,可是又令人歡喜。
季霏倌用力點點頭,將今日去婆母那兒的事詳細敘述一遍。
“沒想到娘竟然如此容易就教你收買了。”雖然知道香馨閣生意做得很火紅,可是他沒想到娘也吃這一套。
撇了撇嘴,季霏倌做了一個鬼臉,“這哪是如此容易的事?”
左孝佟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是是是,不容易,是你太厲害了。”
“其實,母親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你也是,娘對你稍稍和顏悅色,你就如此開心。”事實上他比她還開心,一個是辛苦將他生下來的娘親,一個是自己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愛妻,當然盼著她們能和睦相處。
“她對我和顏悅色,是因為我這個人,難道不值得開心?”無論是永甯侯的庶女,還是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婆母都不滿意,可是這種情況下,婆母還願意接納她,這就表示婆母內心深處是喜歡她這個人……也許前世被平安侯府否決得太徹底了,這一世格外在意別人對她的感覺,因此骨子裡明明很驕傲,卻硬生生的將自個兒變得暗淡無光。
左孝佟深表同意的點頭,“開心,當然值得開心,不過,我若是告訴你一件事,你會更開心。”
怔了一下,季霏倌反應過來的瞪大眼睛,“左青回來了?”
點了點頭,左孝佟神情轉為嚴肅,季霏倌不由得跟著正襟危坐,他見了反而說不出話,她不禁心急的頻喊道:“快說啊!”
他忍不住笑道:“你輕鬆點,這是好消息,別繃得這麼緊,好像天要塌了。”
這會兒她如何輕鬆得起來?她就要知道親生爹娘是誰了。“你趕緊說啦。”
“好好好,秦夫人說了,當初她去宜津驛館是探望牧州知府李大人的妻子,也就是敬國公的妹妹榮月華。”
萬萬沒想到要找的人竟然出自相當熟悉的敬國公府,可是,她又覺得很困惑。“我不曾聽甯兒說過她有個姑姑。”
“她病了,李大人還為了她辭官,兩人離開京城有十幾年,榮清寧出生不久就去了邊關,只怕不曾見過她……其實,就是榮青雲也是很小的時候見過她。她是榮老夫人最大的牽掛,也是最深的痛,榮老夫人為了她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也因此這十幾年榮家絕口不提她。若非我提起,榮青雲也忘了有這位姑姑存在。”
她明白了,難怪榮清寧從不曾下帖子請她到敬國公府喝個茶、賞花遊玩什麼的。“她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榮青雲也不是很清楚情況,榮月華在敬國公府是個禁忌,根本無從問起,不過他答應我,一定會打探姑父和姑姑如今身在何處。”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至少比我們預期的還好,她活著,不是嗎?”
是啊,活著,失去的可以再找回來,真相也可以大白。季霏倌既期待又害怕。“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在哪裡?”
“無論在哪裡,如今知道他們是誰,終究會有相見一日。”
季霏倌點了點頭,可是又忍不住說:“我好想儘快見到他們,他們長什麼樣子?我像不像他們?他們為何不來找我?他們有沒有……”
“別急,只要榮青雲一打探到他們的下落,我會儘快讓你見到他們。”
“我……其實很害怕,害怕他們忘了我。”若非忘了她,為何不來找她?
說起來,她是穿越來的,並非這具身體的原主,她對血脈的相連應該很薄弱,可是,也許有過前世,她與季霏倌早就融為一體了,就是十歲前發生的事,聽人家提起,她也有身在其中的感覺,喜怒哀樂如此鮮活,分不清楚究竟是她自己,還是原來的季霏倌。
“不要胡思亂想,你母親將你託付給陳姨娘,自身引開盜賊,這就足以說明她有多愛你。你要相信,他們不來找你必然有不得已的原因。”
“是,他們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父母,不可能不要我……”季霏倌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伸手抓住左孝佟,“他們應該是我的親生父母吧?”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傷腦筋的敲了敲她的腦袋瓜。“你別再折騰你的小腦袋瓜了,一會兒是風,一會兒是雨,嚇壞自個兒很樂嗎?”
“我有什麼法子?你摸摸看……”季霏倌抓起他的左手放在左胸。“我的心臟怦怦怦跳得好快,真的很緊張,能怎麼辦呢?”
這不是在誘惑他嗎?他的娘子真是太可愛了,不好好踩躪她……不是,疼惜她,豈不是太對不住她了?
左孝佟看起來就像一隻口水快滴下來的餓狼。“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你忘了緊張。”
“什麼法子?”
季霏倌思緒太亂了,完全沒有意識到某人心思邪惡,直到某人伸出魔爪,轉眼之間,她的衣衫只是可憐兮兮的掛在身上,根本無法遮掩春色,某人的腦袋瓜更是直接貼上了,她終於發覺要發生什麼事。“左孝佟,你這是什麼爛法子……”
“你沒看見我很忙嗎?乖一點,別吵。”
他很忙跟她有什麼關係……不對,她很快就跟著他一起忙得昏天暗地,思考能力盡失,只能嗯嗯唔唔,不過,總算是忘了緊張。
這一次,老天爺沒有再讓季霏倌承受漫長等待,榮青雲很快就打聽到消息了。
李政年初就帶著榮月華從江南回來了,只是一直住在敬國公府位於武山下的莊子——此地相當隱密,在敬國公刻意隱瞞下,也只有榮老夫人知道此事,不時去莊子陪女兒和女婿住上幾日,而榮青雲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消息,正是因為榮老夫人從莊子回來,身邊伺候的嬤嬤不小心在榮青雲面前露了口風。
季霏倌都快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快要見到他們了,可是這一刻,不安又襲上心頭,他們真的是她的親生父母嗎?陳姨娘待她很好,不過永甯侯實在不是一個好父親,一年裡父女相見次數屈指可數,永甯侯對兒女的期待只有一件事——能夠為他結交到什麼樣的權貴。
若他們是她的父母,又究竟是什麼原因阻止他們與她見面?
“我警告你們,姑姑病了,膽子很小,你們絕對不可以靠近他們……你別瞪我,誰教你不說清楚為何要見姑姑和姑父?祖母和父親將姑姑和姑父保護得好像花瓶兒似的,就是我娘都不能上莊子打擾,何況是外人,若非你是我的好兄弟,我都懷疑你要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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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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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4 01:07:00
榮青雲覺得好委屈,自從答應幫忙打探消息,他也不知道問了多少遍,可是左孝佟永遠都是那麼一句——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這會兒不是時候到了嗎?他還是不知道,這教他能不擔心嗎?
左孝佟忍不住送上一個白眼。“我何必陷害你?”
“是啊,你比我有前程,我陷害你還差不多,可是,這事若教我爹知道了,他一定會將我送到西北。”
“你放心,敬國公將你送到西北,榮大將軍一定會將你送回來,紈褲子弟沒有資格在鐵面將軍的麾下。”
這話前頭明明聽了多舒心,可是轉眼就將他踩進泥裡。榮青雲齜牙咧嘴,恨不得撲過去掐人。“我如今在五城兵馬司好歹也是一號人物。”
“有出息了。”左孝佟很給面子的讚賞道。
“只要有心,我也可以做得好。”
“是啊,不過,你能否閉上嘴巴?”左孝佟的目光始終留意著季霏倌。原本想緩和氣氛,可是她實在太緊張了,什麼話也聽不見,一直盯著官道。
榮青雲感覺好哀怨,遭到某人利用完了,一腳被踹開。
雖然很想安靜下來,可是轉個頭,榮青雲又忘記了,再一次囑咐,“不要忘記,遠遠看著就好了,若想見他們,一定要先遞帖子,得到同意,方能登門拜訪。”說穿了,榮青雲根本不相信他們來到這兒只為了見上一面,必然有其他目的,問題是他們……不,應該是她與姑姑、姑父能有何牽扯?看得出來,今日真正想見姑姑和姑父的人是季霏倌。
“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你,不會不經允許就上門求見。”
榮青雲瞥了季霏倌一眼,“嫂子呢?”
“她豈是你這麼不懂分寸的人?”
榮青雲很想大聲抗議,直覺告訴他,季霏倌是個闖禍精,臨仙閣的紫竹林就是最佳的例子,可是某人的眼神警告他,若他繼續囉唆個沒完沒了,拳頭就揮過來了。
這時,期待已久的馬車聲終於傳來,季霏倌不自覺地往前走一步,左孝佟緊緊挨著她,生怕她太過激動失了控制。
榮青雲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道:“我們能不能躲到樹林後面?”
左孝佟沒好氣的瞪人,“我們已經在樹林後面了。”
“那個……嫂子……”榮青雲很委屈的將嘴邊的話咽下。
馬車停了,一位俊逸非凡的男子先從馬車下來,接著伸手扶著裡面的女子下馬車,兩人相視一笑,手牽著手走上通往莊子的石板路。
季霏倌一看見他們,就知道自己是他們的女兒,她與榮月華有五分相似,尤其眉眼間簡直像極了。
左孝佟也看出來了,不自覺地握緊季霏倌的手。
不拘小節的榮青雲也察覺到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季霏倌,一會兒又轉去看榮月華,這是怎麼回事?
季霏倌很快又發現一事,李政就是元宵夜教大公主看得熱烈如火的男人。
“是誰?”
季霏倌不知自個兒何時掙脫左孝佟,只是滿腦子被一個念頭占住了——走到他們面前,將他們看個仔細。
李政連忙將榮月華拉到身後,可是當他看清楚季霏倌,不禁脫口喊道:“囝囝!”
囝囝是榮月華的小名,也是榮月華懷孕時對孩子的稱呼,因為她一直覺得會生女兒,便跟李政說,女兒的小名也取囝囝。
聽到李政喊囝囝,榮月華不禁從他身後走出來,看著走向他們的季霏倌,眼淚情不自禁地哮啦嘩啦滾下來。
李政嚇了一跳,慌張的連忙取出帕子為妻子拭淚,“華兒,怎麼了?”
“囝囝……”榮月華喃喃自語的不停念著,眼睛看著季霏倌,卻又好像不是看她,然後下一刻,就見到她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李政喊了一聲“華兒”便抱起她,快步朝著莊子跑去。
季霏倌想追上去,又不敢追上去,不知所措的看著左孝佟。
“我們還是跟過去瞧瞧吧。”左孝佟詢問的看著榮青雲。
榮青雲遲疑了一下,終究點了點頭,三個人趕緊追過去。
榮月華一昏倒,莊子上的管事立刻派人送消息回敬國公府,下午,榮老夫人就趕過來,沒想到還未見著女兒,就先見到榮青雲和左孝佟。
“你們為何在此?”榮老夫人不看左孝佟,而是看著自個兒孫子,為了擔心有人打擾女兒和女婿,她索性宣稱這個莊子賣了,以免府裡有人上這兒遊玩,他怎麼會來?
“我也是糊裡糊塗,還是左世子來說吧。”榮青雲也是一頭霧水,光憑長相說姑姑與季霏倌是母女,沒有人不會相信,可是,實在沒道理啊。他有滿腹疑問,偏偏左孝佟悶不吭聲,滿心滿眼都撲在季霏倌身上,而季霏倌又緊緊跟著姑姑和姑父,他還能如何?自我安慰答案總會揭曉,這下祖母來了,左孝佟總不能再不說話了吧。
此時,左孝佟當然不會再悶不吭聲了,眼前這位可是敬國公府子孫們敬重著的老祖宗。
“老夫人可否知道,十五、六年前,因為竊賊闖入宜津驛館,永甯侯府的陳姨娘與李夫人同時生下女兒?”
“永甯侯府的陳姨娘……這又如何?”
榮老夫人當然知道那一夜宜津驛館的事,不過,並不知道當年同時在那兒產女的還有永甯侯府的姨娘。
那一夜遭到竊賊攻擊,女兒就察覺並非如此單純,認為對方是沖著她來的,於是暗中派了一名侍衛趕回敬國公府求救,可是當他們的人趕去救援,女兒已經離開宜津驛館了。
救援人馬匆匆忙忙尋著其他侍衛留下來的線索一路追查,最後只找到摔落山崖的女兒,而奶嬤嬤、兩名丫鬟和其他侍衛全都死了,出生沒多久的外孫女更是下落不明。
這些年,他們也試著尋找孩子的下落,可是宜津驛館一場大火燒毀了許多線索,他們甚至連個可以詢問的物件都沒有,最後也只能當孩子死了。
“前些日子陳姨娘身邊的一個婆子向永甯侯夫人告狀,陳姨娘在宜津驛館生下來的孩子不到幾日就死了,季家四姑娘根本不是永甯侯的女兒。”
榮老夫人眼神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左世子何不直接說明白。”
“季家四姑娘,也就是拙荊,她有可能是李夫人託付給陳姨娘的女兒。”
“你是說,離開宜津驛館前,華兒將剛剛出生的女兒託付給同時產女的陳姨娘?”
“身為一個母親,若懷疑竊賊是沖著她來的,她豈不是應該將孩子留在安全的地方,而自個兒將敵人引走?”
“這是你的猜測,還是你有證據?”榮老夫人是一個行事謹慎的人。沒錯,女兒自幼習武,膽識過人,遇到困難不會坐以待斃,而是想方設法保全每一個人的性命,尤其在懷疑竊賊的目標是自個兒的時候,她更不可能將孩子留在身邊,只是,她也不會隨意將孩子交給不認識的人。
“陳姨娘堅持拙荊是永甯侯的女兒。”
“既然如此,左世子夫人怎能懷疑陳姨娘?”榮老夫人完全就事論事,無論如何,從小將你撫養長大的親娘堅持你是親生的,孩子怎能再生出疑心?
“拙荊相貌與陳姨娘和永甯侯皆無相似之處,而那位婆子言之鑿鑿,永甯侯府人人皆相信拙荊非永甯侯之女。”雖然知道榮老夫人只是不想弄錯了,左孝佟還是覺得不高興,霏兒可以不是永甯侯的女兒,也可以不是李夫人的女兒,他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出身,只是因為她想找到親生父母,他想幫她找到。
“祖母,若是您見了左世子夫人的相貌,您也會認為她是姑姑的女兒。”榮青雲忍不住跳出來道。有了宜津驛館那一段,他相信她們一定是母女。
這會兒榮老夫人的表情終於變了,“真的嗎?”
榮青雲用力點點頭。“姑父一見到左世子夫人還喊了一聲“囝囝”,姑姑因此哭得好傷心,這才暈了過去。”
榮老夫人聞言一陣激動,“囝囝是華兒的小名。”
“原來如此。”
“老夫人,拙荊今日原是想遠遠的看李夫人一眼,卻也沒想到她們的相貌如此相似,因此她才會一時忘情出現在李大人和夫人面前。”
“我可以見她嗎?”榮老夫人的態度完全改了。
“左世子夫人守在姑姑身邊,祖母想見她得再等一會兒。”
榮老夫人轉頭看著身邊伺候的齊嬤嬤,“剛剛管事不是說了,大夫有言,華兒因為太激動一時受不住暈過去,不久就會醒來,你去瞧瞧,華兒醒來了沒有?”
齊嬤嬤應聲退了出去。
“左世子,老身可以請教你一些事嗎?你們如何找到華兒?你的夫人性情如何?她喜歡什麼……”榮老夫人有一大串的問題。以為死去的外孫女活過來了,且近在眼前,豈能教她不好奇?
“老夫人別急,聽晚輩慢慢說來。”左孝佟接著細細道來他們如何尋人。
雖然還未證實,但是李政已經認定季霏倌是自己的女兒,失而復得的女兒,好像在作夢一樣,如今,她如此真實的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與妻子初嫁時簡直一個樣。
“敬國公府的侍衛趕去宜津救回華兒後,華兒一直陷入昏迷,長達三個月,醒來了之後,她忘了在宜津那段日子……不,應該是忘了她嫁給我之後的日子,變回十七、八歲的華兒,從此她的心智一直停留在此。
“因為孩子當時不在身邊,我們推斷孩子不是被抱走了,就是早在遭到追殺的途中意外而亡,可是,我不肯輕易相信孩子死了,那是我和華兒期待已久的寶貝。待華兒身體狀況好一些,我便辭了官,帶著華兒到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試著尋回華兒失去的記憶,也試著尋找孩子。
“兩年前,我們遇到一名神醫,醫術精湛,他說華兒身體很好,得的是心病,想喚醒她沉睡的過去,只能靜待醫治心病的藥。”
今日來此,季霏倌能夠解開許多疑問已經很滿足了,不敢期待認回親生父母,可是若能確定身世,總是好的,不過親生母親如今的景況,也不知要等待多久才能夠讓他們與她相認。
“我們若是早一點回到京城,就可以早一點見到你。”
季霏倌說起自個兒為何對身世起疑,如何尋找真相,又是如何在左孝佟的幫助下查到他們身上,再透過榮青雲找上門。
“今日我沒將墨玉葫蘆帶身上,不能教李大人確認是否是李夫人的。”她出門不敢將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萬一弄丟了,口說無憑。
“你應該喊一聲爹了。”若非女兒都大到嫁人了,李政恨不得將女兒抱進懷裡。
“姨娘堅持我是永甯侯爺的孩子,不願意說出真相。”
“漫長的十五、六年已經失去了,我不想再錯過更多的時間。”
“爹……”這聲爹一喊出口,她眼眶也微微紅了,“您不怕認錯女兒嗎?”
李政看著還閉著眼睛的榮月華一眼,再看著季霏倌。“囝囝看似與華兒只有五分相似,但是與華兒初嫁我時卻是一個樣。”
對哦,她都忘了,如今沒有現代美容科技的發達,年歲的增長絕對會改變容顏,變化的大小不一,往往取決於氣質、胖瘦等問題。
“我是岳父的學生,岳父看我有讀書的天分,可憐我家貧,便收留我住在敬國公府,我因此遇見華兒,我們兩個一見傾心,相約我金榜題名再娶她為妻。我當上了狀元郎已經二十二了,華兒十八,像朵牡丹,嬌豔動人,京城的男兒有誰不羡慕我,娶了敬國公府文武雙全的寶貝。”
從他們手牽著手踏上石板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們一定相愛,果然如此。
“我在翰林院待了一年,覺得沒什麼意思,還不如當個地方官,真正為百姓做點事,華兒無異議的支持我。我們先去了海寧,不到三年,皇上就將我調到湘州,我們在那兒認識秦大儒夫婦,後來皇上又將我調到塘江,我們就是在塘江有了你。此時皇上想讓我回京城。”
季霏倌已經聽出父親很受皇上喜愛,人家是五年一任,考績評了個優,通常是留任,想升上去,關係要有,想坐上要緊的位置,要加上皇上的喜愛,而父親完全沒有五年一任的問題,且都是皇上親自指派,可見得皇上多看重。
“我不放心華兒一個人待在塘江生孩子,可是華兒大腹便便,行動不便,於是我們商議分開行動,我先行回京,她在後頭慢慢跟上。因為敬國公府派了八名侍衛護送,我就放心先行回京,卻沒想到她卻差一點死在宜津,我們的孩子也不見了。”
“這不是爹的錯,誰知道會在宜津驛館發生那樣的事。”
“就是啊,我和華兒向來與人為善,從來沒有得罪人,誰會如此殘忍,意圖殺害華兒和腹中的孩子?可是,宜津官府執意說是竊賊闖入驛館,而老夫人認為華兒的情況不宜糾纏此事,我們只能放棄追查。”
對了,她一直沒有留意此事,宜津的官員為何要匆匆結案?她娘親出自敬國公府,她父親深受皇上看重,宜津的官員不是應該努力查清楚案子,好巴結敬國公府和她父親嗎?匆匆結案是因為後頭牽連到大人物,要不,就是某位大人物施壓……這個案子越想越不單純。
“爹不要擔心,娘一定會想起來的。”
李政點了點頭,“我一直相信你就是醫治她心病的藥,既然你回來了,她當然會想起過去的事。”
是啊,娘一定會想起來,母女相認,她才能夠進李家的族譜。
榮月華一醒過來,季霏倌就放心的跟著左孝佟離開莊子。
“他們是我的父母,真好。”雖然累壞了,季霏倌閉著眼睛卻睡不著。“可是,明知道他們是我的父母,卻不能相認,不能大聲說我是李家子孫,我心裡好難受。”
左孝佟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將她摟得更緊。“你要相信,她必會想起當初期待你出生的點點滴滴,她如何在危難之中將你生下來,你們一定會相認。”
頓了一下,季霏倌忍不住擔心道:“若她一輩子想不起來呢?”爹認為她是醫治娘心病的藥,可是,她快十六了,又不是剛初生皺巴巴的小娃兒,哪能幫助娘回憶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不會的,她今日見到你不是哭得很傷心嗎?”
好吧,她也相信若非臍帶相連的血脈關係,娘不會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哭得淅瀝嘩啦,不過,想找回過去的記憶,總覺得好像光著腳丫子爬過險峻高山,十分困難。
“我是說萬一,萬一呢?”
“你這顆小腦袋瓜為何不能安靜一點,老愛胡思亂想?”左孝佟傷腦筋的輕敲一下她的額頭。“沒有萬一。”
季霏倌好委屈的嘟起了嘴巴,“我擔心嘛。”
“擔心不過是自尋煩惱,何苦呢?”
季霏倌搖了搖頭,坐直身子。“不行,我得想個法子撬開姨娘的嘴巴。”
“你不是已經好話說盡了嗎?”左孝佟覺得一般的手段根本對付不了陳姨娘。
腦袋瓜兒一轉,季霏倌期待的看著左孝佟,“若是告訴姨娘,我已經找到親生父母了,姨娘會不會道出實情?”
“沒有證據,你與敬國公府的關係最好不要說出去。”
“為何?”
“永甯侯必然藉此機會向敬國公府要好處。”
季霏倌瞬間蔫了。“永甯侯在你心目中的評價真差。”
“自從我成了錦衣衛指揮使,他可是好幾次找我喝酒。”
季霏倌驚愕的瞪大眼睛,“真的嗎?”
“這種事你用不著知道,我權力不大,無法對誰應該坐哪一個位置指手劃腳,他找我喝酒也不過是想看看我這兒有沒有關係可以利用。”
“敬國公有能力幫他,是嗎?”
“應該說是已逝的敬國公。老敬國公曾經指導當今皇上學問,可以稱為帝師,不但是如今的敬國公,就是老敬國公最得意的學生李大人,與皇上都有同窗之情。如今敬國公的孩子都很平庸,也缺乏野心,敬國公這一脈算是後繼無人,因此皇上重用敬國公,也格外珍惜驚才絕豔的李大人,當初才會不斷提拔。”
季霏倌不由得一歎,若是皇上不要太看重了,沒有動不動就提拔,也許就不會發生宜津驛館的悲劇了。
“不管是榮老夫人還是敬國公,皆是行事謹慎沉穩之人,若沒有證據證明你是李夫人的女兒,他們會對此事保持沉默。”
她贊成敬國公府的做法,還沒確定就鬧得滿城風雨,很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萬一還有人跳出來認父母,那豈不是亂七八糟?
“你有法子可以讓姨娘吐出實情嗎?”
“陳姨娘有許多考量,若非死到臨頭,她只怕不會吐出實情。”
“死到臨頭……有了,能不能讓她以為自個兒快死了,她心疼我不知道自個兒的親生父母是誰,便決定道出實情。”她還是相信姨娘對她的疼愛是真心的。
“要不是病入膏肓,她怎麼會以為自個兒要死了?”
季霏倌又蔫了。“就是啊,除非我和姨娘一起面對危險,瀕臨死亡。”
左孝佟微微挑起眉,“這倒也不難。”
季霏倌兩眼一亮,“你有主意?”
“你邀請陳姨娘上山祈福,我再劫持你們,給你們說真心話的機會?”
季霏倌歡喜的點點頭。“明日我就邀請姨娘上山祈福。”
“不急,你總要給我三日時間準備。”
季霏倌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突然想起一事。“哎呀!我都忘了,姨娘也不是想出門就可以出門,這事必須經過永甯侯夫人同意,也不知道夫人會不會刁難?”
“你是輔國公世子夫人,永甯侯夫人還是要賣你面子。”
“好,我去安排,就定在三日後。”
此時季霏倌根本沒想到,永甯侯夫人給她面子,陳姨娘卻避不見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7:30
第十四章 姨娘被擄走
大公主東方昭夕的書案上,經常可見一幅畫,畫中之人乃是二十二歲以狀元之姿贏得當今皇上贊了一句“驚才絕豔”的李政。與大公主不相熟的人見了畫會嚇一跳,可她身邊伺候的人卻見怪不怪,大公主從十歲那一年溜出宮遊玩巧遇李政,就一見鍾情迷上了他,可是李政沒身分沒地位,剛剛拜在敬國公門下,住進敬國公府,而她還年幼,也不可能請求父皇指他為駙馬,只能按捺住,經常找機會出宮偷看他。
東方昭夕只要有機會就會向李政表白,但是她年紀太小了,況且李政也有了心上人,更不可能將她當一回事,轉眼就忘了,直到他高中狀元,娶了榮月華,她氣呼呼的找上他理論,他方才記得有她這麼一號人物存在。
李政好言相勸,可是驕傲尊貴的大公主豈容他拒絕,糾纏不休,要求他休了榮月華,再來娶她,搞得李政頭痛不已,就在這時,朝堂上為了是否與西夷和親吵翻天了,而東方昭夕開始被拘在宮裡學規矩。
對李政來說,噩夢結束了,可是東方昭夕並沒有死心,甚至皇上決定將她送到西夷和親,她還企圖逃離,想去找李政,求李政帶她離開,不過此時的李政已經去了海寧,而她終究被送到西夷和親。
粗暴的西夷王怎能與俊逸非凡的李政相比?她痛恨西夷王,一心一意想逃離,沒想到還真讓她等到機會——西夷的皇子為了爭權爆發內亂,後來還提出攻打大夏。若非她早有逃離的準備,否則根本也逃不出西夷。
逃出西夷,順利離開邊關之後,東方昭夕並沒有立刻回京,而是跑到塘江,只因為想見心上人一面。她見到了,然而見他眼中只有另外一個女人,她嫉妒、憤怒,想到她在西夷過得如此艱苦,心心念念要回來找他,他怎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她要殺了榮月華,沒了榮月華,他就會看見她。
可是,他很保護榮月華,榮月華身邊又有敬國公府安排的侍衛,她根本沒法子靠近,後來她只能先回京城,派人盯著,等候機會行動。
沒想到機會來得很快,李政被父皇調回京城,榮月華因為有孕在身,行動不便,不得不跟他分別回京。
可惜,老天爺對她太殘忍了,她不但沒有殺死榮月華,還落下一個把柄在榮月華手上,若非榮月華病了,忘了,宜津驛館的竊盜一案真相就藏不住了。
“大公主,林夏求見。”門外的下人稟報道。
“進來吧。”東方昭夕將書案上的畫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
林夏走進來,在書案前站住,拱手行禮。“李大人的莊子昨日來了兩位客人,輔國公世子和世子夫人。”
大公主命人監視李政和榮月華一事一直是林夏負責統籌,原則上十日進公主府報告一次,除了遇到特殊狀況,今日便是如此。
東方昭夕眼神一沉,“季霏倌去找李政和榮月華?”
大公主自始至終都知道,當初在宜津驛館與榮月華有接觸的孕婦便是陳姨娘,因為擔心引人注意,破壞她原本假借竊盜之名的手法,她沒有讓人殺了陳姨娘,只是在永甯侯府留了眼線,留意陳姨娘。當永甯侯府傳來有個婆子報料季霏倌非永甯侯之女,她就猜到了季霏倌是榮月華的女兒。
榮月華跳下山崖之前曾說,已經將從她身上偷得的證物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她就猜想是在孩子身上,只是孩子身在何處,她找遍宜津,並未找到一個那樣大小的女嬰。直到如今,她方知榮月華將女兒交給陳姨娘,而陳姨娘的女兒死了,榮月華的女兒成了陳姨娘的女兒。
為了毀掉證物,她必須殺掉季霏倌,可是輔國公府有個左孝佟——一個難纏的人物,她只能按捺住殺了季霏倌的念頭。再說了,榮月華將女兒交給陳姨娘,證據必然也是交到陳姨娘手上,殺了季霏倌,不見得可以滅了證物,還不如先找陳姨娘問清楚,若不必殺人就可以毀了證物,這不是比鬧大更好嗎?
不過,她還沒找上陳姨娘,季霏倌就先找上李政和榮月華,這又是怎麼回事?
“是,李夫人一見到輔國公世子夫人就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
“卑職後來找了大夫打探,說是太過激動了。”
東方昭夕聞言一驚,“難道她想起來了?”
“今日一早,李大人依舊帶著李夫人去天泉居喝茶聽說書,卑職看不出來李夫人有任何變化。”
東方昭夕松了一口氣,第一次見到季霏倌,她遭受的驚嚇也不小,季霏倌長得與當年的榮月華相似極了,榮月華豈會毫無感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嗎?”
“莊子四周都有侍衛,卑職不敢太靠近了。”
“有法子收買莊子裡面的奴才嗎?”
“莊子裡面的奴才全是榮老夫人特地挑選,我怕安排人一靠近就會立刻讓榮老夫人察覺。”因為十幾年前差一點失去女兒,榮老夫人對女兒和女婿的保護更嚴密了。
東方昭夕想了想,決定道:“還是先找陳姨娘問清楚本宮的東西在哪兒。”
“大公主,要不要先暗中找找看?”林夏認為最好別驚動人。
東方昭夕同意的點點頭,若能不驚動任何人就取回證物,那是最好。“你看著辦,總之,儘快將此事了結。”
林夏應聲退了出去。
東方昭夕重新在書案上攤開一張紙,再度執筆畫了一張李政的畫像。她對李政的執念已經深入骨子裡了,若她得不到他,他就不能擁有幸福,就像她一樣。
季霏倌覺得好沮喪,整個人懶洋洋的趴在炕几上。姨娘那顆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難道避著她就可以不必面對她非她親生女兒的真相嗎?真的很令人火大,她要不要索性直接沖回永甯侯府,揪著姨娘的衣襟逼問事情的真相?
“少夫人別再生氣了,姨娘並非真的不願意跟你一起上山祈福。”如意連忙倒了一盞茶給季霏倌。“不過有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姨娘看起來好像受到驚嚇,不時探頭查看外面,還喃喃說著有人在監視她。若非如此,她一定會答應跟少夫人上山祈福。”
“有人在監視她?”
“我問柚心,柚心說姨娘這幾日睡得不好,老是作噩夢。”
季霏倌不由得歎了口氣,“把事實說出來不就好了嗎?何苦為難自個兒呢?”
頓了一下,如意小心翼翼地問:“少夫人真的不是侯爺的女兒嗎?”
“國公府裡已經傳開了嗎?”季霏倌坐直身子。她無意隱瞞,但也沒有特意提起,反正將來真相大白,眾人就知曉了,此時何必多言?因此除了如葉,她身邊的人都不知道。
如意點了點頭,“夫人為了少夫人跟老夫人鬧得不愉快,一開始眾人只是議論紛紛,覺得不可思議,後來有人起了好奇心,跑去福遠堂打探,就有消息傳出來。”
“別擔心,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在府裡的地位。”
“我們不擔心,知道世子爺會護著少夫人。”簫兒搶著道。
季霏倌好笑的戳了戳她的額頭,“你究竟是世子爺的丫鬟,還是我的丫鬟?”
“我當然是少夫人的丫鬟,可是少夫人什麼事都聽世子爺的,我當然要跟著少夫人聽世子爺吩咐啊。”
“誰說我什麼事都聽世子爺的?”
“少夫人不是老說出嫁從夫嗎?”
季霏倌頓時傻了,如意忍俊不住的爆笑出聲,贊道:“簫兒變聰明了。”
簫兒歡喜的點點頭,“我也覺得自個兒越來越聰明了。”
“小姐……少夫人……”如葉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如葉妹妹,你已經不是輔國公府的丫鬟,不可以這樣隨隨便便跑進來。”簫兒不只變聰明,還越來越有當大丫鬟的氣勢。
“妹妹我今兒個沒閑功夫教你道理,你先閃一邊。”如葉一把將簫兒推開,神情嚴肅的看著季霏倌,“陳姨娘上山祈福途中遇到盜賊,被擄走了。”
聞言一驚,季霏倌整個人跳了起來,“什麼?姨娘不是不跟我上山祈福,為何自個兒突然上山祈福?”
“不知道,聽說陳姨娘為了上山祈福,昨晚在夫人的院子裡跪了兩個時辰,後來因為侯爺回來見到了,覺得礙眼,就答應了。”
“沒道理啊。”如意搖了搖頭。“姨娘才拒絕跟少夫人上山祈福,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自個兒上山祈福?”
季霏倌同意的點點頭,“沒錯,而且非上山不可,這只有一種可能……”
“陳姨娘要見某人。”如葉接道。
“姨娘早就與娘家斷了往來,在京城也沒認識的人,姨娘要見誰?”如意不解。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葉,知道姨娘上哪兒祈福嗎?”
“福恩寺吧。”
一提到福恩寺,季霏倌不自覺的想到大公主的桃花莊,那兒有條通往福恩寺的捷徑,換言之,大公主若跑去福恩寺殺個人,也很容易製造不在場證明……太好笑了,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人家可是尊貴的大公主……
她無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不對,她差一點忘了元宵夜見到的那一幕,若是大公主迷戀她爹,宜津驛館的竊盜案會不會與大公主有關?
“小姐,我覺得陳姨娘突然上山祈福應該與小姐的身世有關。”如葉猜道。從得到消息,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若沒有小姐,陳姨娘實在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誰會要見她?
“姨娘帶了誰?”
“柚心和柚彩。”
季霏倌松了一口氣,“我得回永甯侯府見如萍一面,她有可能知道姨娘去見誰。”
“陳姨娘並沒有重用如萍啊。”
“陳姨娘當然不會告訴如萍什麼,但是如萍很懂得鑽營,也許會知道些什麼。”
如意點頭附和,“即使如萍不確定姨娘去福恩寺見誰,也可能知道姨娘為何去那裡。”
“我覺得如萍不會老實告訴小姐。”如葉不是存心潑冷水,而是實話實說,還記得那次陪小姐回永甯侯府,如萍看小姐的眼神充滿了怨恨。
是啊,如萍恨不得她急得跳腳,可是還是見到了人再說。“無論如何,我必須回去一趟。”
“這會兒都快酉時了,你要去哪兒?”左孝佟正好回來了,如意她們三個立刻很有默契的退了出去。
見到左孝佟,季霏倌的不安頓時煙消雲散,整個人撲過去勾住他。“姨娘今兒個去上山祈福的途中被盜賊擄走了。”
左孝佟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不先幫我解下斗篷嗎?”
季霏倌連忙幫他解下斗篷,又弄來熱毛巾給他擦臉和手,並解說她的猜測。
左孝佟拉著她在炕上坐下。“你別著急,這會兒急匆匆的跑過去,不是明擺著告訴永甯侯府的人你在府裡有眼線嗎?”
季霏倌怔住了,對哦,她怎麼忘了呢?永甯侯府還沒送消息來,她就知道姨娘出事,永甯侯府必會追查消息從哪兒流出去,而先前她讓左孝佟將牛大哥弄出來,已經間接告訴永甯侯府牛大哥是她的人,他們只要將與牛大哥交好的奴僕抓住拷問一番,牛大哥安排的眼線就曝露出來了……這倒也無所謂,就怕他們因此受罪。
“我很擔心姨娘,如意說,姨娘懷疑有人在監視她,最近夜裡都會作噩夢。”
“姨娘已經被擄走了,這會兒你著急也沒用。”
“可是,如萍有可能知道姨娘為何突然上山祈福。”
“這件事交給我。”
季霏倌一臉的迷惑,難道他出面會比她更妥當嗎?
平時明明很聰明的人,某些時候卻傻得讓人發笑。左孝佟逗弄的靠過去吻一下她的唇,“不能光明正大,就只能偷偷摸摸——這種事左玄最擅長了。”
季霏倌恍然大悟,“我真是糊塗,怎麼沒想到呢?”
“你若是直接找上門,那個丫鬟恐怕也不會對你坦白吧。”
“凡事總要試試看。”
“左玄一定會讓她開口說出實話。”
一頓,季霏倌忍不住道:“教左玄不要對她下手太重了。”
左孝佟不悅的“哼”了一聲。“她想要設計你嫁給夏建枋,你還要我對她客氣?”
“我不是嫁給你了嗎?”
左孝傳無聲的用眼神抗議,這是他努力堅持,可不是她的功勞。
季霏倌索性像無尾熊貼在他身上,使勁的撒嬌,“這輩子,我就對你一個人好。”
左孝佟微微揚起眉,“就這樣?”
季霏倌紅潤的小嘴忙碌的在他臉上親來親去。“這輩子,我就愛你一個人。”
“這不是應該的嗎?”
這個男人真的很愛計較!不過季霏倌可不敢說真心話,這一次連雙手都用上了,還很狗腿的說:“好啦好啦,你要我多愛你,我就多愛你。”
“我要你?不是你心甘情願?”
“我當然是心甘情願,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嗎?我最愛你了,真的很愛很愛。”季霏倌的聲音越來越嬌嗲,仿佛要將他的骨頭融了。
不過這一招還真有用,左孝佟的眼神越來越溫柔,聲音也變得低啞,完全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樣,“再說一遍。”
“我最愛你了,真的很愛很愛,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這一次她展現誠意的化口號為行動,扒開他的衣服,整個腦袋瓜埋進去,努力取悅他……她突然覺得自個兒真像忙碌的小蜜蜂,可是,她竟是為了“仇人”忙成這個樣子,這是不是太了不起了?算了,這種事真正得到樂趣的還不是他們夫妻兩個,何必太計較呢?
如萍不知道自個兒的人生何時出了差錯,只記得當她發現小姐不曾視丫鬟為奴才,而希望她們每一個人都有美好的將來,她就生出改變命運的念頭,然後,一個接著一個的渴望從心底冒出來,再後來……
“我再說一遍,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不會危及你的性命,反之,若不肯好好配合,就別怪我管不住手,我這個人不懂得憐香惜玉。”黑衣人手上的刀子在如萍的臉上拍了一下,又重新抵在她的脖子上。
“可是,我不知道陳姨娘為何突然上山祈福,真的!”
黑衣人搖了搖頭,手上的刀子往下一壓,如萍頓時感到一道刺痛傳來。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知道她收到一封信。”她顫抖的說。
“什麼信?”
“我不太清楚……啊……信上好像提及知道她的秘密。”如萍感覺得到血流出來了,害怕在她的四肢百骸間擴散開來,她會不會因為血流光了,然後死了?
“你還知道什麼事?”
“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是上山祈福的事,其他的事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什麼都不……好好,我說,我說……這幾日陳姨娘總是疑神疑鬼,認為有人想偷她的東西。”
黑衣人聞言兩眼放光,“偷她的東西?她有值錢的東西嗎?”
“她哪有值錢的東西?若是有,也是偷了人家的東西。”
“是啊,連人家的女兒都可以偷了,也沒什麼不能偷的。還有嗎?”
“昨日侯爺與夫人吵了一架,可以嗎?”
“他們吵什麼?”
“侯爺看上一個nv支女,鬧著要納妾。”
黑衣人笑了,笑聲充滿了諷刺。“這位侯爺也太不象樣了,nv支女是什麼?只要你有銀子,就是將她綁著玩她也由著你玩,竟然想納進府裡當妾,他腦子是不是都裝馬兒吃的草?瞧他這副蠢樣子,永甯侯府豈能不敗,你說是不是?”
如萍很“矜持”的點點頭,就怕不小心碰到刀子,血流得更快。
“瞧你長得還不錯,還是趕緊找人嫁了,別耗在這個沒有未來的永甯侯府……我警告你,凡事不要太好奇了,還有,嘴巴閉緊一點,要不黑白無常很快就會找上你。”差點忘了他不是來這兒三姑六婆閒磕牙的,還是趕緊收刀走人。
雙腳一軟,如萍癱坐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眼淚無聲流下。
她真是悔不當初,若她安安分分跟著小姐,不要一心想著當夏二公子的妾,至少還可以由著自個兒挑選夫君,如今她的未來全在父親身上……不,是侯爺夫人身上,父親一心一意巴結侯爺夫人,而侯爺夫人只會利用她的親事,不會為她挑個上進的好夫君。
雖然姨娘遭擄一事,季霏倌的第六感指向大公主,可是單單因為她的懷疑就將矛頭指向大公主,這也過於武斷,況且這其中營有許多令她困惑不解的地方,尤其左玄將打聽到的消息遞進來,她更覺一個頭兩個大。
“陳姨娘的秘密當然是你的身世,可是,除了李夫人和當時一直守在陳姨娘身邊的奶嬤嬤,還有誰知道李夫人將孩子托給陳姨娘?”左孝佟撫著下巴思索道。
“若說,當初闖入宜津驛館的竊賊真是要殺害我娘,他們一定事先查探過驛館的情況,必然知道姨娘住在我娘隔壁的院落。”頓了一下,季霏倌傷腦筋的搔了搔頭。“可是,為何要擄人?姨娘的秘密與他們有何關係?”
“重要的並非姨娘的秘密,這不過是他們引出姨娘的誘餌。”左孝佟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想想看,若他們直接闖進永甯侯府擄人,那會如何?”
“五城兵馬司有麻煩了。”
“五城兵馬司不算什麼,這事還會鬧得更大。雖然永甯侯府沒落了,但在京裡還是有點人脈,何況又是輔國公府的姻親,盜賊直接闖進去擄人,京兆尹不能不管。再說了,如今的京兆尹是皇上欽點的,不管誰的案子落到他手上,他都敢辦。”
季霏倌明白了。“姨娘在上山祈福中途被擄走還比較省事。”
“是啊,真正的問題在於,對方為何要擄人?他們想要什麼?”
咬著下唇,季霏倌想了又想,兩眼突然一亮,“左玄不是說了,這幾日姨娘總是疑神疑鬼,認為有人想偷她的東西?”
“你是說,姨娘身上有對方想要的東西?”
季霏倌歡喜的點點頭,可是下一刻,她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肩膀垮了下來。“可我一點都不明白,為何事隔十五、六年才想要取回東西?”
“這只有一種可能,當時不知道東西在陳姨娘身上。原本,他們只想悄悄取回東西,可是找不著,只好出此下策,將人引出去,再擄走。”
“當時不知道,如今又為何知道……”季霏倌顯然找到關鍵點,看著左孝佟,而左孝佟似乎也想通了。
“因為你的身世曝光。”
“對方要的東西應該在我身上,可是一個小娃兒哪有本事保管東西,我娘當然是一起托給姨娘,對方不能確定姨娘有沒有轉交給我,索性直接擄了姨娘問明白……對了,墨玉葫蘆!”季霏倌連忙取下隨身荷包,掏出裡面的墨玉葫蘆。“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墨玉葫蘆嗎?墨玉葫蘆應該系著墨玉鈴鐺,可是姨娘只願意將墨玉葫蘆給我。”
左孝佟點了點頭,取過墨玉葫蘆仔細打量。“墨玉是和暗玉中的一個名貴品種,色濃質膩,紋理細緻,光潔典雅……這個墨玉葫蘆確實貴重,非平民老百姓能有,若非富貴潑天的商賈,只怕是宮中賞下來的。”
“宮中賞下來的?”
“對,不過就我所知,皇上那兒也不多,很少拿這物事當賞賜,反倒是家財萬貫的商賈更容易取得墨玉。”
“我以為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如此寶貝,卻是壞人的東西,實在嘔人。
“若是李夫人給你的,李大人想必見過。”
“我上次在爹面前提過墨玉葫蘆,爹並沒有特別的反應。”
“若是李夫人為你準備的,李大人沒有特別記住也是很有可能,不過,只要是李夫人的東西,李大人應該會見過……”左孝佟突然想起一事,神情變得很嚴肅。“最近你不可以獨自出門。”
季霏倌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遲疑了一下,她還是道:“姨娘不會說出東西在我這兒,很可能會矢口否認見過這個東西。”這是一個娘親對女兒的疼愛。
“若是如此,姨娘倒還聰明。”
季霏倌擔心的抓住他的手,“他們會殺人滅口嗎?”
“我不敢保證他們沒有斬草除根的念頭,可若是可以,他們應該不想殺人,陳姨娘好歹是永甯侯的姨娘,過於惹眼,殺了人難免將事情鬧大,況且你非姨娘所生一事已經傳出來了,一不小心,反而將宜津驛館的竊盜案扯進來,這就得不償失。”
“他們會將姨娘藏在那兒?他們會不會因為找不到東西,一怒之下殺了姨娘?”
左孝佟安撫的握住她的肩膀。“你別急,明日我們去莊子找李大人,確認墨玉葫蘆是不是李夫人所有,也藉此確認我們的猜疑是否有誤。”
是啊,不是娘給她的,就是敵人的,也能藉此查到對方的身分。
“囝囝。”雖然第一次“相認”之後,榮月華未再見到季霏倌,可是,不知是否因為血脈相連,一見面,“囝囝”這聲呼喚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我想看你,可是政哥哥說你嫁人了,我不可以隨便找你,我好心急哦,不知道你何時會來看我。”
“我也想……娘親。”季霏倌看著李政,不知道喊“娘親”恰當嗎?她知道她親娘的認知一直停在十七、八歲,可是相對這個年紀的姑娘,她娘又顯得稚氣純真,這可能是因為爹十幾年來過於小心翼翼呵護的關係。
李政輕輕點了點頭。
季霏倌松了口氣,拉著榮月華關心的問:“這幾日娘親過得好嗎?身體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不好,沒見到你;身體很好,沒再暈倒了。”榮月華隨即掏出一個繡著牡丹的荷包,遞給季霏倌。“給囝囝,見面禮。”
怔愣了下,季霏倌害羞的笑了。“我沒有給娘親準備見面禮。”
“娘親給囝囝見面禮就好了。”榮月華看了李政一眼,李政點頭回以一笑,她趕緊催著季霏倌。“囝囝看,喜歡嗎?”
季霏倌連忙取出荷包裡面的東西——一對冰種翡翠玉鐲,清亮似冰,給人一種冰清玉瑩的感覺。
“你娘親將所有的首飾匣子全搬出來,挑了好幾個時辰,終於選定這對鐲子。”李政笑著解釋,寵愛的轉看著榮月華,伸手將她頭上歪斜的步搖扶正。
季霏倌覺得整顆心都軟了、暖了。雖然失去懷孕生子的那段記憶,娘親她依然想要傳達愛孩子的那份心,這就是母愛。“謝謝娘親,囝囝好喜歡、好喜歡。”
“囝囝戴上,娘親看。”
季霏倌將鐲子遞給榮月華,榮月華歡喜的為她戴上,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滿意的點著頭。“囝囝戴著好看。”
“真的好看嗎?”
榮月華笑著點點頭,轉頭看著李政,頻頻說“好看”。
李政點頭回應,同時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提醒她,“你不是一直嚷著要為囝囝作畫嗎?以後想囝囝的時候,囝囝又沒法子來這兒看你,你可以看畫像。”
“嗯,我要為囝囝作畫,還要為囝囝做白糖糕、栗子糕。”榮月華拉著季霏倌。“娘親做的白糖糕和栗子糕最好吃了,給囝囝做很多,帶回去吃。”
“好,囝囝會吃光娘親做的白糖糕和栗子糕,不給別人吃。”季霏倌挑釁的向左孝佟揚起下巴。
左孝佟嘀咕的念了一句,“小氣鬼。”
榮月華見了咯咯咯的笑。“娘親也給囝囝的夫君做很多白糖糕和栗子糕。”
“謝謝娘親。”左孝佟連忙起身拱手行禮。
榮月華笑得更歡快了,然後撒嬌的拉了拉李政的手,便帶著丫鬟去廚房做糕點。
李政目送榮月華出了香滿閣,慈愛的看著季霏倌道:“那日華兒醒來,竟然吵著要找囝囝,我嚇了一跳,問她,知道囝囝是誰嗎?她不知道,可是看到囝囝,她就想到,若她能夠為我生一個孩子,孩子一定會像囝囝一樣,我就告訴她,囝囝就是我不見的孩子,她就接受了。以前,我只要嘗試跟她提起宜津驛館的事,她就會受不了的尖叫,可是如今,她好像意識到自個兒是個母親,變勇敢了,還主動問我那一夜在宜津驛館發生的事。”
“娘親有何反應嗎?”
“她一想到就頭疼,我就教她別想了。”
“那一夜想必驚濤駭浪,害怕想起乃人之常情。”季霏倌連忙取出放著墨玉葫蘆的荷包遞給李政。“這是我上次跟爹提過的墨玉葫蘆,今日特地拿來給爹瞧瞧,這可是娘親的東西?”
李政取出荷包裡的墨玉葫蘆,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我不曾見過這個東西,不過,華兒有一塊墨玉,是先皇賜給岳父,岳父給了華兒。”
“娘親會不會拿那塊墨玉請人雕刻成墨玉葫蘆和墨玉鈴鐺……對了,這個墨玉葫蘆原來系著一對墨玉鈴鐺,姨娘留下墨玉鈴鐺。”
“鈴鐺?”
“是,墨玉鈴鐺跟墨玉葫蘆應該是一對的,可是,擺在一起看起來很唐突。”
“華兒提過給囝囝弄一對鈴鐺,說是夜裡孩子有動靜,我們就可以聽見鈴鐺聲,可是我離開塘江時,我並未見到鈴鐺。”
季霏倌困惑的看著左孝佟,“若是那對墨玉鈴鐺是娘親給我的,為何會跟著這個墨玉葫蘆?”
左孝佟微微挑起眉。“也許,它們根本不是一對的,因為同為墨玉,且陳姨娘將墨玉鈴鐺系在墨玉葫蘆身上,你錯以為是一對的。”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季霏倌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
“有何問題嗎?”李政不解的看著他們兩個。
季霏倌還來不及解釋原由,榮月華已經跑回來,可是開心的笑容一看見李政手上的墨玉葫蘆便消失了,躲到季霏倌身後,目光瞪著墨玉葫蘆,罵道:“壞人!”
“壞人?”季霏倌看了左孝佟一眼,對方想要的東西就是這個墨玉葫蘆嗎?
“壞人!”榮月華還是死死的瞪著墨玉葫蘆。
李政連忙將墨玉葫蘆收回荷包,溫和的對榮月華一笑。“壞人跑掉了。”
榮月華歪著腦袋瓜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壞人跑掉了。”
李政將荷包還給季霏倌,伸手將榮月華拉過來。“白糖糕和栗子糕呢?”
“在蒸了,我要先幫囝囝作畫。”
榮月華隨即指揮丫鬟將紙筆硯墨擺到季霏倌對面的幾案上,然後走過去坐下。
“娘親可記得給囝囝畫得像仙人兒。”
某人不小心被口水嗆到,他個人覺得她當狐狸精比較好。
榮月華被逗樂了,咯咯笑道:“娘親的囝囝本來就是仙人兒。”
季霏倌瞪了左孝佟一眼,得意的揚起下巴。
“明明是我的狐狸精,還當什麼仙人兒。”某人小聲嘀咕。
季霏倌差一點撲過去咬人,他娘罵她狐狸精就算了,他跟著湊什麼熱鬧……算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懶得跟他計較。
季霏倌轉頭看著李政,輕聲問:“爹認識大公主嗎?”
李政眼中閃過一抹厭惡,淡漠的道:“認識,但不熟。”
“囝囝不要動,娘親沒法子作畫。”
“是,囝囝不動。”季霏倌連忙收回目光直視前方,手中收納墨玉葫蘆的荷包不自覺地捏得更緊,她確信宜津驛館之事是大公主所為,換言之,綁走姨娘的人是大公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8:04
第十五章 大公主的把柄
為了方便探視李政和榮月華,左孝佟帶著季霏倌暫時住到輔國公府的莊子。
回到莊子,季霏倌急匆匆的想跟左孝佟討論自個兒的猜疑,可是左孝佟一心上床運動,不管不顧的直接將她扔上床,不停重複著“我們生個小囝囝”吧。他實在禁不起誘惑,看著她與李夫人逗趣的互動,忍不住幻想她與小囝囝在一起的情景,總之,他越看他的狐狸精越可愛,再想想小小狐狸精……不是,是小囝囝,霏兒的縮小模樣,一定是粉粉嫩嫩迷死人了……他已經開始擔心,他這個當爹的以後要打跑多少好色之徒。
累極了,季霏倌一邊昏昏欲睡一邊抱怨某人,簡直是折騰人的高手……好吧,習武的人果然不同,體力好得太不象話了。
“為何問起大公主?”左孝佟眷戀的撫著她白裡透紅的肌膚,不時靠過去咬一口……他格外喜歡她嬌懶不想動的模樣,特別撩人,令人想蹂躪……今日玩得太過了,還是收斂一點好了。
“你不累嗎?”她真想一腳將他踹下床,可惜力氣耗盡了。
“我還可以再累一點,你要不要試試看?”
“左孝佟,再鬧,我就踢你哦!”
左孝佟輕聲笑了,若她有力氣踢他一腳,他還會由著她癱著不動嗎?他調皮的捏了捏她的耳朵。“我也不想鬧你,只是你很在意大公主的事,我就順口問了一句。”
大公主……季霏倌驚醒過來,連忙擁著被子坐起身。“差一點就忘了……還記得我在宮裡無意間聽見大公主和侍衛的談話?”
“無意間?”左孝佟不客氣的乾笑幾聲,明明是刻意跟過去偷聽。
可想而知,立刻招來某人嬌嗔一瞪,他很狗腿的趕緊改口,“好好好,無意間聽見到,那又如何?”
季霏倌簡述他們談話的內容,做了一個結論,“大公主一直派人監視我爹娘。”
左孝佟同意的點點頭。“看起來的確如此,不過,這是為何?”
“當然是為了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
“為何要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
“因為他們有可能危及她。”
略一思忖,左孝佟微微挑起眉,“你是想說,他們有可能知道大公主的秘密,大公主必須嚴密控制他們的一舉一動,以免他們做出什麼危及她的事,可是,他們自個兒渾然不覺,是嗎?”
“知道大公主秘密的人是我娘親,你忘了嗎?我娘親失去了好多年的記憶。”
一頓,左孝佟眼神一沉,“你真正想說的是,宜津驛館竊盜案乃大公主所為?”
“沒錯,就是她。”她幾乎可以肯定大公主不但想殺了娘親,還親自動手,而兩方交手時,大公主不小心遺落貼身的東西——墨玉葫蘆,這就成了能指證她犯案的證據。
“殺人要有動機,為何要殺李夫人?”
“我在元宵夜見到大公主,當時她癡癡看著的男人就是我爹。”
這會兒左孝佟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今日你提起大公主,是想確認李大人與大公主是否有過一段情?”
“我不認為他們有過一段情,他們的年紀有點距離。”
“大公主單方面迷戀李大人?”
季霏倌撇嘴道:“你是不是很難相信?”
“這倒也不是,我當皇上的棋友有許多年了,偶爾還是會聽見皇上懷念這位驚才絕豔的狀元郎,充滿讚賞,也充滿遺憾。不過,一如你所言,他們的年紀有點距離,且大公主深居宮中,怎麼會迷戀上李大人?”
“這位大公主看起來就是個不安分……啊!好痛!”季霏倌雙手捂著被彈疼的額頭,覺得很委屈。“這是事實嘛!”
“她可是皇家人。”
“若非對象是你,我豈敢亂說?”
左孝佟滿意的笑了,不過,還是要嘮叨一下。“這種話最好別掛在嘴邊,以免養成壞習慣,不經意就脫口而出,惹禍上身。”
季霏倌孩子氣的嘟著嘴,“知道了。”
“即使當初宜津驛館的竊盜案是大公主所為,只要李夫人無法尋回失去的記憶,你也沒辦法用墨玉葫蘆來指證大公主的罪行。”
“這是為何?”
“你知道大公主的墨玉葫蘆如何落在李夫人手上嗎?”
季霏倌頓時啞口無言,是啊,無論她有多少猜測,終究只是猜測。
“你先別想大公主的事,若非謀逆,想要動她還真不容易。”
這個道理她明白,人家的父親是掌握天下人生死大權的九五至尊,她還能如何?大公主就是殺人了,皇上也會想法子包庇,只因為皇家臉面丟不起。
“生氣了?”
季霏倌蔫蔫的搖搖頭,“不是,覺得很悶、很委屈。”
“如今大公主也沒招惹你,你就視而不見吧。”
“她怎麼沒招惹我?姨娘不是還在她手上嗎?”
“若這一切如你所猜測,陳姨娘確實會在大公主手上,不過,大公主名下的莊子不少,不容易找到人。”
靈光一閃,季霏倌很自然的脫口道:“桃花莊。”
略微一想,左孝佟就知道她為何會認為藏匿地點在桃花莊。“陳姨娘在前往福恩寺的途中被擄,送到桃花莊最為方便,可是,大公主經常在桃花莊設宴請客,大公主豈會把人關在那兒?”
季霏倌揚起下巴,很有信心的道:“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左孝佟被她逗笑了。“這可新鮮了,我還不曾聽過這種說法。”
“你不知道大隱隱朝市嗎?你相信我,大公主一定將姨娘藏在桃花莊,要不,你打聽一下,大公主最近是不是不曾在桃花莊宴客?”
他還是半信半疑,可是為了討好嬌妻,仍是附和她,“好好好,我去查查看,不過,若真的在桃花莊,有點麻煩,桃花莊很大,想進去救人不太容易。”
季霏倌賊兮兮的一笑,“你可以從福恩寺的桃花林進入桃花莊。”
“我倒是忘了福恩寺有條通往桃花莊的秘徑。”
“當初建造桃花莊的人肯定是有情人藏在福恩寺。”
“胡扯。”
“你不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嗎?”
左孝佟捏了捏她的鼻子,“福恩寺是什麼樣的地方,不可隨便亂說。”
季霏倌做了一個鬼臉,神情轉為嚴肅。“答應我,你一定要將姨娘救回來。”
“別擔心,”左孝佟溫柔的撫著她緊蹙的眉,直到舒展開來,他保證道:“我知道,姨娘就是有錯,也是護著你長大。若非她將你當成自個兒的孩子,我還不見得能娶得到你,如此說來,她反倒是我的恩人。只要能找到她,我一定會將人救出來。”
聞言,季霏倌松了一口氣,他說到就會做到。
“你為何老是為別人操心?”左孝佟忍不住酸溜溜的道。“累著自己怎麼辦?”
“我不是有你操心嗎?”
“那我呢?”
季霏倌靠過去吻他一下,甜滋滋的道:“你有我啊,最重要,排在第一位。”
左孝佟滿意了。“還算識相。”
“我一直都很識相,你還有哪兒不滿意?”
“這個嘛……你的身子再健壯一點,我就更滿意了。”
身子……仿佛有一盆紅色染劑從頭頂澆下來,季霏倌瞬間成了紅人,這個滿腦子都是好色的男人……嬌嗔一瞪,轉身背對他躺下來。
左孝佟馬上粘過去,靠在她耳邊吹氣,“我盼著你身子健壯一點,不好嗎?”
“走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左孝佟低聲笑了。“我在想什麼?”
“別吵,睡覺……左孝佟,你在做什麼?”季霏倌懊惱的拍打他不安分的大掌。
“你不是要睡覺嗎?”他不過是接受她的邀請,有何不對?
“我睡我的覺,你睡你的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嘴巴被某人堵住了,再也發不出聲音,最後當然又是被徹底蹂躪一回。
東方昭夕不擅長也不喜歡下棋,因為討厭輸的感覺,可是父皇偏偏喜歡下棋,不但皇子公主,就是後宮的嬪妃們也跟著鑽研棋藝討好他,以至於她在父皇面前顯得更不起眼……若非她是第一個孩子,父皇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要不,當初如何捨得將她送至西夷和親?
雖然不喜歡下棋,但煩躁鬱悶時,她卻又愛下棋,不過,她是與自個兒對弈,輸也是輸給自己,誰也不能笑話她。
東方昭夕將目光從棋盤上抬起來,看著站在一旁的林夏。“如何?看到那些小東西滿地爬,她是不是招了?”
林夏搖了搖頭。“我刻意讓那些小東西當著她的面互相攻擊撕咬,她還是堅持沒有見過墨玉葫蘆。派到永甯侯府的眼線又尋了機會進去搜一遍,依然找不著墨玉葫蘆,也試著向陳姨娘院子的丫鬟婆子打探,不曾有人見過墨玉葫蘆。”
臉色一沉,東方昭夕抿了抿嘴,“難道本宮弄錯了,榮月華並未將墨玉葫蘆連同孩子交給陳姨娘?”
“李夫人會不會故意誆騙大公主?她未曾從大公主身上偷得任何東西,只是大公主巧合丟了墨玉葫蘆,便以為是她偷走的。”
東方昭夕搖了搖頭,“榮月華不會說謊。”
林夏略微一想。“還有一種可能,墨玉葫蘆自始至終都在李夫人身上,李夫人故意誤導大公主。”
“這倒不是不可能。”當時,一聽見榮月華從她身上偷了一樣東西當證據,她就慌了,就怕李政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待榮月華跳下山崖,她急急忙忙尋找孩子的下落,根本沒想過追到山崖下給榮月華搜身……那個時候她若追下山崖,就會發現榮月華被樹叢所救,並未摔死,她就可以一刀了結了那個女人……如今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不如卑職潛進莊子搜看看。”
東方昭夕連忙搖頭否決,“不好,這兒可是京城,一旦驚動了敬國公府,麻煩就大了,況且,如今還多了一個左孝佟——他是父皇為下一任帝王栽培的左右手,不但聰明,而且手段夠狠,相當棘手,不可以輕易跟他對上。”
略微一頓,林夏提出自個兒的看法,“其實,就算有墨玉葫蘆也不能證明什麼,最重要的是榮月華無法指證當初大公主意圖謀害。”
“沒錯,墨玉葫蘆是本宮的又如何?本宮推說早就在宮裡丟了,或者送給榮月華都成,可是,誰能保證榮月華不會突然想起過去的事?”
“有卑職盯著。”
“盯著又如何?真要想起來了,我想再出手殺她,已經不是當初那麼簡單了。”當時榮月華已經懷了八個多月的身孕,竟然還有能力與她交手……她太疏忽了,因為李政是個文弱書生,她完全忘了榮月華自幼與榮熙明一起習武,若非女兒身,敬國公府不會只有榮熙明這個武將。
“這麼多年來,一點想起來的跡象也沒有,只怕再也想不起來了。”
“應當如此,可是……”自從季霏倌出現,就有一股不安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不過,季霏倌雖然容貌豔麗,卻不引人注意,因此她漸漸放下了,萬萬沒想到,季霏倌竟然不聲不響的找上李政和榮月華……總之,她就是覺得這個丫頭很危險,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麼事。
“大公主,卑職以為不如先將陳姨娘殺了,留著總是麻煩。”
“本宮知道留著是個麻煩,但是若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她,要是不小心將宜津驛館的竊盜案再一次扯出來,後患無窮。”
“想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法子處理掉她,不就好了嗎?”
東方昭夕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再等上幾日,若是她還堅持不肯說出實情,一把火燒了。”墨玉葫蘆沒有拿回來,她總覺得不踏實。
“是,卑職會盡力逼她說出實情。”
東方昭夕揮了揮手,示意林夏可以退下了,再度將目光落在幾案上的棋盤,拿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還以為十五、六年前,她與榮月華已經分出勝負——她沒贏,但也沒輸——
她沒有得到李政,而榮月華今生今世只能當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們回京後,她也想過將林夏的人全撤回來,可是沒想到戰火再起……
榮月華,你就一直當個長不大的孩子,別逼我殺你。
為了討好婆母,更為了得到婆母的允許在莊子住上一段日子,季霏倌很勤奮的動手做針線,給婆母縫抹額,不意此舉竟然教婆母對她另眼相看,當然,她的針線慘遭婆母批評到一文不值。不過,也許正因為她的愚笨,反倒顯出她的誠意,婆母才會越看她越順眼,狐狸精的光環終於從她身上消退了。
上一次做抹額,這一次做鞋襪,季霏倌真的是越做越起勁,假以時日,她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名繡娘……
“少夫人拿針線越來越有架式了。”如意贊許道。
“還有呢?”季霏倌滿是期待的眨著眼睛。
“哦……還有什麼?”
“譬如……難道沒有什麼嗎?”她總不能挑明問:荷花是不是更有荷花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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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8:34
如意實在不知所措,季霏倌終於接受殘酷的事實,整個人蔫了,果然,她繡的花依然教人看不出是何種花,不過,好歹看得出是一朵花,她是不是應該覺得安慰了?
見狀,如意已經猜出來季霏倌在期待什麼。“少夫人又不是成日與針線打交道,如今不再紮得兩手都是針孔,已經很不錯了。”
“我知道,我期待太高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那邊走水了”,季霏倌不由得眼皮一跳,隨即將手上的針線活一丟,下了炕,“如意,我們去外頭瞧瞧。”
如意正要取斗篷,簫兒已經沖進來,“少夫人,好像是福恩寺那邊走水了。”
“福恩寺?”季霏倌整顆心沉了下來,姨娘在福恩寺……念頭一轉,她已經沖了出去,一路跑向莊子最高處——四方樓。天色已經暗了,可是透過四方樓懸掛的氣死風燈照明,還是可以捕捉到黑煙升起之處,確實是福恩寺的方向,不過直覺告訴她,失火的地方應該是桃花莊。
“少夫人,別急,小心著涼。”如意已經拿著斗篷追過來,連忙為她披上。
“她真是太可惡了!”大公主竟然殺人滅口!
“少夫人,發生什麼事了?”簫兒也追過來了。
“姨娘很可能在那兒。”
這是有人要燒死陳姨娘,還是陳姨娘恰巧被盜賊關在那兒?如意臉色一變,又覺得困惑不解,“姨娘不是被擄了,為何在福恩寺?”
“難道盜賊將陳姨娘關在福恩寺?”簫兒嘴巴笨了點,但是腦子還算靈活。
“不是福恩寺,而是附近的莊子。”
“走水的若是福恩寺,這是巧合,但若非福恩寺,而是附近的莊子……”如意已經猜想到怎麼一回事了,不自覺抓住季霏倌,也不知道是擔心季霏倌受不了,還是她自個兒承受不住。不同于簫兒,在如意眼中,陳姨娘一直是主子。
“簫兒,去問問左青,今日世子爺會回來嗎?”雖然她相信左孝佟說到做到,可是這幾日他實在太忙了,她想見上一面都難,更不可能問起姨娘的事。今年皇上考核百官,竟然教他伺候一旁,還不時問他意見,此事一傳出去,便有不少人在他出宮時攔人,意圖打探皇上手中的黑名單,或者讓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他無法出城過來莊子陪她,又不想獨自回府,索性請榮青雲將他偷渡到敬國公府……總之,難保他不會忙到誤了姨娘的事。
簫兒應聲退下去。
“少夫人別擔心,也許只是巧合。”如意也知道這樣的安慰太過薄弱了,可是不說點什麼,又覺得心很慌。
季霏倌何嘗不是抱著這樣的期待——這只是巧合,可是……“我們回去吧。”
回到房內,簫兒也回來了。
“左青說了,明日世子爺休沐,今日世子爺一定會回來。”
季霏倌稍稍心定了,接下來只能等人,索性繼續做針線,可是天色黑了,她又心神不寧,實在沒法子做最不擅長的針線,不如讓如意備熱水沐浴,再拿本書窩在炕上等人,不過還沒等到人,就先等到瞌睡蟲,腦袋瓜搖搖晃晃,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向後,教人看了不免替她擔心下一刻會不會從炕上摔下來?
左孝佟看了好笑又心疼,輕撫她的臉。“累了就上床歇著,何苦折騰自個兒?”
季霏倌驚醒過來,一看到左孝佟,眼眶立刻紅了。“桃花莊走水了,姨娘……”
“沒事,噓,別說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左孝佟扶她下炕,再拿了斗篷為她披上,將房裡的燈火吹熄,過了一會兒,帶著她走向門邊。
季霏倌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問:“如意她們呢?”
“我讓她們都去歇息了。”
季霏倌點頭回應,便靜待他開了房門,帶著她往後門走。
出了後門,穿過一處竹林,他們來到一間農舍,推門而入,便見左玄守在一間房門口。
“世子爺、少夫人。”左玄行禮道。
“人醒了嗎?”
“醒了,不過,情緒依然激動,不讓任何人靠近一步,我請全嬤嬤守在一旁。”
季霏倌已經猜到屋內的人是誰了,擔憂了一夜的心終於歸位。
左玄為他們打開房門,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去。
房間很簡陋,可是很明亮,季霏倌一眼就看見在床上縮成一團的陳姨娘,看得出來她受到極大的驚嚇,教她不由得鼻酸,“姨娘!”
顫抖了一下,陳姨娘緩緩的抬起頭,看見朝她走來的人真的是季霏倌,眼淚嘩啦嘩啦滾下來,像個孩子似的喊道:“霏兒……”
季霏倌快步走過去抱住她,“沒事了。”
“好可怕……有好多蛇……”
“沒事了,他們再也傷害不了你了。”季霏倌強忍著想要破口大駡的欲望,大公主竟然如此變態,放蛇威脅。
“柚心和柚彩為了保護我……是我害了她們……”陳姨娘的眼淚落得更凶了,這些天猶如一場噩夢,兩個伺候多年的丫鬟擋在她前面,被盜賊一刀殺了,還有那個狹小的房間,她被緋在桌上,桌子底下仿佛蛇谷……陳姨娘連忙閉上眼睛,恨不得將那可怕的景象忘得一乾二淨。
“我會照顧她們的家人。”
過了好一會兒,陳姨娘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終於主動道出當年的事。
“我真的不是有意偷人家的女兒,那位夫人深夜偷偷抱著孩子來找我,跪在地上求我救她孩子一命,還再三交代,除了她本人,我不可以將孩子交給別人。後來我在驛館等了她一個月,侯爺派人催我趕緊進京,我只能先進京,反正她知道我的身分,若是她平安無事,她自然會找我要孩子。”
“姨娘不知道我親生母親是誰嗎?”
陳姨娘搖了搖頭,“她說,我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不過,我見她的侍衛比侯府的侍衛還要訓練有素、強悍精幹,不難猜出她是出身權貴。”
“即使姨娘不是生下我的親娘,我也不會不管姨娘。”
“我怕,我不能失去你。”陳姨娘不自覺的抓緊季霏倌,生怕她丟下她跑了。
“不會的。”季霏倌安撫的輕拍陳姨娘的手,第一次深深的感覺到姨娘不過是這個時代的悲劇,一個沒有孩子傍身的妾與奴婢並沒有兩樣。“那些擄走姨娘的人是不是在找墨玉葫蘆?”
“是,你怎麼知道?”
“這個不重要,為何不告訴他們,東西在我身上?”
“不行,若是你落到他們手上怎麼辦?你從小就怕蟲子,何況是蛇。”
季霏倌覺得心都融化了,這就是母愛,即使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那又如何?她真的很幸福,她擁有兩個愛她的母親。
“墨玉葫蘆是我親生母親交給姨娘的嗎?”
“對,連同墨玉鈴鐺一起交給我,因此,我以為兩樣東西都是你親生母親留給你的信物,也想過成親之前全交給你,可是又害怕我們母女的關係跟著斷得一乾二淨,後來還是私心留下墨玉鈴鐺,沒想到那些盜賊竟然沖著墨玉葫蘆來的。”
“姨娘可有將墨玉鈴鐺帶在身上?”
“我怕弄丟了,從來不敢帶在身上。那日我收到信件去福恩寺赴約時,覺得放在匣子裡面恐怕不妥,便系在高高的床柱上,若不仔細看,應該察覺不出來。”
“我會派人將墨玉鈴鐺拿出來。”
陳姨娘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霏兒好像全知道了,神情不由得轉為緊張。“你……找到親生母親了嗎?”
“是,可是,我不會不管姨娘,不過,姨娘如今只怕回不了永甯侯府了。”撇開混淆血統一事不說,姨娘遭到盜賊擄走等於失了清白,即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侯爺有找我嗎?”見季霏倌搖了搖頭,陳姨娘自嘲的冷笑,“我早該看清楚了,侯爺就是個薄情郎。王婆子出賣我,侯爺甚至連問都不問我,自始至終躲在夫人身後,如今我被盜賊擄走,他只怕也會認定我清白毀了。”
“知道就好,以後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
“我能去哪兒?”
“我幫姨娘安排一處莊子,若是姨娘想找點事情做,譬如做生意,我也可以安排……要不,姨娘跟蘇嬤嬤和如葉她們住在一起,彼此有個照顧,如何?”
陳姨娘沒意見的點點頭,能有個棲身之處就好了,倒是霏兒……“你怪姨娘嗎?”
“我明白,比起來路不明的孩子,當姨娘的孩子更有資格在永甯侯府住下來。”
“我的孩子一死,你就來到我身邊,你們又同是早產兒,我總會不自覺將你當成她,奶嬤嬤說這是天意,我就相信了。”
“若非姨娘,我不可能活下來,姨娘與我親生母親一樣重要。”是啊,她的生命是她們一起攜手護住的,她的生命缺了她們一個都不行。
陳姨娘的眼淚再一次嘩啦嘩啦滾下來。“我真是個傻子,一直擔心你不要我。”
季霏倌取出帕子為她擦去眼淚。“過幾日我先送你到蘇嬤嬤那兒,不過,無論接下來有何計畫,你必須耐著性子等我解決永甯侯府那邊的事情。”
“我什麼都聽你的……霏兒,我肚子餓了。”陳姨娘不好意思的一笑,一放鬆下來,終於感覺到饑餓。
“少夫人,我媳婦早就備了一鍋粥在廚房,我這就去端過來。”全嬤嬤連忙上前道。
季霏倌點頭道:“有勞嬤嬤了。”
待全嬤嬤提了食盒回來,伺候陳姨娘吃了一碗粥和幾樣小菜,歇下來,季霏倌方才跟著左孝佟回到莊子。
季霏倌無法言語的緊緊抱著左孝佟。
“如今確認自個兒是李大人的女兒,不是應該開心嗎?”
“我覺得姨娘很可憐,若不是身為妾,她今日也不必受這樣的罪。”
左孝佟覺得今日之事與她是否為妾沒有關係,可是嬌妻情緒低落,他不會跟她唱反調,只是安慰她道:“跟著你,以後她就有好日子過了。”
季霏倌嬌嗔的撅著嘴,“我還不是看你過日子。”
左孝佟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看你過日子還差不多,你開心,我就開心,你不開心,我就有罪受了。”
是啊,他真的對她很好。季霏倌踮起腳尖親吻他的下巴。“我會對你很好。”
“你多為我生幾個孩子比較實在。”
“好,你要幾個孩子,我就生幾個。”
“這可是你說的哦,我們這會兒就來努力吧。”
“左孝佟,你不累嗎?現在都什麼時辰了……”
某人很快就證明,他非但不累,還精神百倍,而房門外的丫鬟只能搖頭歎氣,兩位主子越來越不知道節制,還好如今在莊子,要不,夫人又要大罵狐狸精了。
有了陳姨娘和墨玉鈴鐺,季霏倌終於認祖歸宗了,不過,這件事並未公開,一來榮月華還未恢復記憶,二來大公主的事也未解決,季霏倌覺得暫時別公開身世比較妥當。這教滿心歡喜的榮老夫人鬱悶極了,外孫女失而復得,她恨不得熱熱鬧鬧一場,可是如今竟然連府內都不能張揚。
“難道只能等到華兒恢復記憶,我們才能告禦狀嗎?”榮老夫人得知讓女兒遭受如此災難的人是大公主,真是氣急敗壞,不敢相信竟有如此不知羞恥的公主,搶不了別人的夫君,索性痛下殺手,如今還在一旁虎視眈眈,也不知會不會再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簡直就是瘋子!
“我們面對的是皇上視如珠寶的女兒,若拿不出明明白白的證據,不問皇上是否願意給我們一個公道,我們也無法向皇上開口討公道。”敬國公說得很實在,他的兒子一個比一個沒出息,他還不是不准別人欺負。
“大公主是皇上的女兒,只怕有證據,皇上也不會處置她。”敬國公夫人更實際。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眾人紛紛將目光轉向左孝佟。
“沒錯,大公主是皇上的女兒,為了保住皇家的面子,皇上絕不可能公開她的罪行,而國公爺必須維護皇上的臉面,當然只能私下告禦狀。皇上基於對老敬國公的師生之情,不會讓老敬國公唯一的女兒白白受罪,勢必會懲處大公主,至於如何懲罰,這就是皇上的事,我們都不要過問。”
“你認為皇上不會包庇大公主?”雖然兒子榮青雲與左孝佟相熟,但他可是唯一可以進入禦書房的權貴子弟,敬國公為了避嫌,不曾與他往來,因此對他的瞭解皆出自他人之口,實在不知道皇上為何如此看重他。
“大公主如此踐踏皇家尊嚴,皇上豈會包庇她?”皇上為了顧及皇家的面子,凡事都要再三琢磨,又豈容他人放肆?
“你應該知道皇上對大公主心懷愧疚,對大公主格外包容。”
左孝佟不以為然的一笑,“國公爺有底線嗎?”
“當然。”
“如此,國公爺豈會認為皇上沒有底線?皇上的底線只怕遠高於國公爺。”人的地位越高,度量往往越小,無關胸襟大小,而是顧慮更多。
敬國公沉默下來。
“我們只要證明大公主犯罪,皇上就會給榮家一個交代,是嗎?”榮老夫人終於覺得胸口那股悶氣散了一半。
左孝佟點了點頭,卻又一盆冷水澆過來。“可惜,若是岳母無法記起過去,我們不能單憑墨玉葫蘆指認大公主就是當初宜津驛館的竊賊。”
眾人紛紛將目光轉向榮月華,這麼多年毫無進展,也許一輩子就是這個樣子。
“其實,若能讓大公主自個兒招了,根本用不著娘親出面指證。”季霏倌實在無法想像一輩子跟大公主活躍在同一個社交圈,明知道她是一條毒蛇,噁心又帶著攻擊性,還得對著她恭敬有禮,這豈不是更嘔人嗎?
“大公主怎麼可能自個兒招了?”敬國公夫人好笑的道。
“設個陷阱,誘她自個兒吐出實情,當然,若能在皇上面前抖出一切,那就更好了。”
季霏倌承認自個兒在現代看了太多沒營養的連續劇,忍不住幻想那種自招己罪的畫面。
這會兒連敬國公都覺得好笑了,“要大公主上鉤已經不容易了,還要皇上在場,這有可能嗎?”
“不想想看,又如何知道不可能?”這兒有那麼多人,難道一點主意都想不到嗎?
略微一頓,左孝佟第一個獻計回應嬌妻。“這也不是不可能,皇上每年入冬都要上天圓寺的天清池泡溫泉,尋高大師下棋,只是,為了不驚擾百姓,也為了避免有人心藉此作亂,皇上上天圓寺一向微服私訪,從來沒有明訂日期。”
榮老夫人眼睛一亮,“若是天圓寺,我倒是有些門路。”
“可是,皇上也不見得會配合我們。”敬國公很實在的道。
“我們只能賭一把,看老天爺是否站在我們這一邊。”
季霏倌看了左孝佟一眼,不相信他是投機分子,倒覺得他應該是有幾分把握了,不過,也難怪他有所保留,事情若成,眾人無話可說,若是不成,因此惹惱皇上,遷怒榮家,他豈不是被罵到臭頭了?如今她尚未正式認祖歸宗,還不算榮家的外孫女婿,算是個外人,不宜替榮家決定,因此話不能說得太滿了。總之,這事終究要榮家自個兒拿出主意,究竟要不要向大公主討回公道?
“老天爺當然會站在我們這一邊,華兒的公道不能不要回來。”榮老夫人看著大兒子,榮家是他當家。
敬國公看了榮月華半晌,終於下定決心。“總之,是個機會,明知真相卻悶不吭聲,這豈不是教人笑話了?不過,想讓大公主上鉤可不是如此容易的事。”
“這要看大公主最怕的是什麼。”左孝佟看著季霏倌。
季霏倌立刻明白過來,大公主不就是用這招對付陳姨娘嗎?
“沒錯,大公主最怕的就是娘親,凡是跟娘親扯上關係的事,即使知道是陷阱,她還是會上鉤。”當然,這也是因為大公主太自以為是了,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裡。
季霏倌走到榮月華面前,蹲下來,“娘親,囝囝想邀請娘親一位老朋友出來敘舊,可是,若是囝囝寫信給她,她只會當小孩子胡鬧,不理囝囝,所以,囝囝想請娘親代為寫信邀她出來,可以嗎?”
榮月華看起來很困惑,可是對女兒的寵愛顯然超越一切,終究點了點頭,“囝囝念,娘親寫。”
“好,不過,囝囝想先聽爹爹說故事,可以嗎?”季霏倌請求的看著李政。
李政無奈的點點頭,便牽著榮月華起身去了書房,而季霏倌當然是跟在後頭聽故事,再指使她娘親寫信誘敵。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9:16
第十六章 以後越來越好
東方昭夕站在天圓寺後山的下方,上去就是天清池——傳言可治百病,也因為如此,這兒成了皇家用地,別說市井小民,就是父皇的叔叔和兄弟,沒有父皇允許,也不能擅自使用。
“大公主,天圓寺住了一位大師,傳聞他是皇上的摯友,與皇上至今還有往來,萬一在這兒鬧出什麼事,傳到皇上那兒,那就不好了。”林夏一次又一次的勸阻,今日之事明晃晃是個陷阱,大公主實在不該冒險。
“本宮認得她的字,雖然沒有過去的鸞翔鳳翥,卻更符合她如今的軟懦。無論如何,本宮要確認她是不是想起來了。”
對東方昭夕來說,即使前面有陷阱,她也會走過去,沒法子,她對榮月華的憎恨深入骨髓,若非這個女人,李政的妻子會是她,是這個女人毀了她能得到的幸福。
“此事還是交給卑職吧。”
“不,本宮與她糾纏多年,如今正好做個了結。”唯有親手解決掉榮月華,她方能解恨,這也是她當初非要親自去宜津不可的原因。
“萬一她對大公主不利……”
“這些年她已經忘了如何使用刀劍,本宮一刀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卑職擔心有埋伏。”
“這兒可是天圓寺,敬國公府沒那個膽子敢在此對本宮動手。”東方昭夕舉起手阻止林夏繼續規勸,“本宮心意已決,你只要派人留意四周。”
主子執意赴約,林夏也只能目送主子上天清池,隨後再帶著下屬悄悄跟上。
天清池長久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給人一種如入仙境的感覺。
東方昭夕不喜歡這個地方,總覺得掌控不住,好像會發生無法預料的事。
“榮月華,本宮來了。”東方昭夕皺著眉轉了一圈,可是天冷了,溫泉散發出來的煙霧更為濃厚,有時候連自個兒的身子都看不清楚,更遑論他人。
“我早就在這兒恭候大公主了。”
東方昭夕遲疑了一下,這個聲音太年輕了。“榮月華?”
“不是我,大公主期待看見誰?政哥哥嗎?”
東方昭夕最討厭榮月華喊“政哥哥”,脾氣一下子就湧上來了。“榮月華,不要躲著不敢見人,你出來。”
“大公主身分如此尊貴,我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大公主為何要殺我?”
東方昭夕哈哈大笑,“榮月華,你何時將本宮放在眼裡?你當本宮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娃兒,覺得本宮很可笑,以為本宮不知道嗎?”
“大公主比我小,我當大公主是小妹妹,這有何不對?”
“本宮就是討厭你這個樣子,明明知道本宮想將李政從你身邊搶過來,你卻毫不在意,看本宮就像一場鬧劇,可笑至極。”
“政哥哥不在意你,我為何要在意?我從來不覺得你可笑,是你自覺可笑吧!明知道這不是屬於你的情感,卻還糾纏不清,最後不惜讓雙手沾滿鮮血,然後,你得到什麼?得到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得到永遠也無法抹去的恥辱,午夜夢回,豈不覺得自個兒很可笑?”
東方昭夕感覺自己的心被活生生剖開來,憤怒得想撲過去殺人。她開始瘋了似的轉圈子,想要將躲在暗處的人抓出來。
“榮月華,你沒有資格教訓本宮,出來,別膽怯的像只小老鼠躲著不敢見人!”
“我沒有躲著不敢見人,我一直在這兒,是大公主無法靜心看仔細。”季霏倌只是站在樹下,再加上刻意穿著白色衣裳,在迷蒙的煙霧之中反倒像是隱身了。
“你有膽子就走到本宮面前。”
“我沒有躲著不敢見人,但是我膽子也不大。”
“你……”
“大公主是否很懊惱當初假裝竊賊闖進宜津驛館殺人時未曾將我殺死?大公主為何不想想,也許是老天爺憐憫你,不願意你雙手染上鮮血,阻止你殺人?可是,你卻只想著一次不成再來一次,一路追殺,非要讓自個兒一生活在噩夢當中……你真的是太傻了。”
“若非你從本宮身上偷走了墨玉葫蘆,你不會有機會逃過一死。可惜,你不知道珍惜自個兒的小命,竟然還送上門,難道以為今日本宮會放過你嗎?這一次本宮絕對要殺了你……”
東方昭夕終於在繚繞的煙霧中找到目標,可是定睛一看,卻發現那並非榮月華,而是季霏倌,不由得驚愕的瞪大眼睛,“為何是你?”
“你要在朕的面前殺人嗎?”皇上威嚴的聲音響起。
“父皇!”東方昭夕倏然轉過身,看見皇上帶著總管太監高平、左孝佟和數名侍衛走進天清池,驚嚇的雙腳一跪。
季霏倌見了也趕緊跪下來,而真正躲在暗處的李政也不敢遲疑的帶著榮月華跪下來——
按理,今日他們不應該出現在這兒,可是榮月華也不知道怎麼了,寫完信之後,堅持她要跟女兒來天清池,李政也只能帶她過來。
侍衛手上提著宮燈,瞬間將整個天清池點亮了。
皇上看了眾人一眼,走到東方昭夕前面。“你以為殺人就像捏死一隻螻蟻嗎?”
“父皇,不是,都是這個女人……”東方昭夕轉頭看著跪在樹下的季霏倌,憤怒瞬間攫住所有的思緒,這個丫頭太可惡了,竟敢設計她……不可饒恕,她要殺了她!
念頭一轉,東方昭夕已經抽出藏在袖中的刀子,跳起來跑向季霏倌。
眾人沒有想到東方昭夕竟然真的當著皇上面前殺人,全都怔住了,還好左孝佟瞬間反應過來,立刻飛奔過去,在這同時,榮月華驚叫的聲音響起,李政連忙將榮月華抱進懷裡。
“東方昭夕!”
皇上怒極的吼叫聲讓她閃了一下神,左孝佟就借著這一瞬間抱住季霏倌,往旁邊一滾,躲過她的刀子,皇上隨即朝侍衛揮了揮手——
“給朕拿下這個逆女!”
東方昭夕失魂落魄的跪在皇帝面前。她太瞭解父皇了,父皇不會留她活命,不是為了當年宜津驛館的竊盜案,而是今日她完全不顧父皇的臉面,發瘋似的想在父皇面前殺了季霏倌……她就知道這個丫頭危險,沒想到今日真的栽在她手上!
“當著朕的面前殺人,你眼中還有朕嗎?”皇上對這個長女格外包容,這是因為當初不得不送她去西夷和親,心中有愧,可是,這不代表她能夠為所欲為。
半晌,東方昭夕試著掙扎的說:“父皇,兒臣是被那個丫頭氣壞了。”
皇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氣壞了就可以殺人,朕早就將朝臣全殺光了。”
“父皇,那個丫頭設計我……”
“你不但想殺李夫人,還親自動手,是嗎?”若是沒做,豈會遭人設計?
頓了一下,東方昭夕很委屈的說:“兒臣告訴過父皇,兒臣要嫁給李政,若是父皇當時答應兒臣,兒臣也沒必要殺她。”
“你以為朕是昏君嗎?”皇上氣得拿起幾案的茶盞,不過終究忍下來,沒有朝東方昭夕的身上砸過去。“你是一個公主,一出生就比別人尊貴,享盡權力帶來的好處,過得比別人還自私任性,難道你以為一輩子就這樣子?無論是誰,都有自個兒應該背負的責任,就是朕也不例外。”
“兒臣已經被父皇送去西夷和親。”東方昭夕忿忿不平的道。
“你從西夷回來,朕也答應絕對會挑一個令你滿意的駙馬爺,你拒絕了。”
“兒臣只想嫁給李政。”
“皇家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皇上終於忍無可忍的伸手一揮,幾案上的茶盞飛了出去,瞬間碎了一地,也濕了一地。
“兒臣有何不對?兒臣為何不能喜歡他?”
“你當然可以喜歡他,可惜,他眼中從來沒有你。你真是令朕失望透了,有錯,不知悔改,還囂張蠻橫,執拗得像個潑婦似的,愚不可及!”皇帝搖了搖頭,懶得再跟她多費唇舌了。“朕不想再見到你,你去皇恩寺吧。”
去了皇恩寺,那不是教她去死嗎?她根本無法忍受那裡清苦的日子!“父皇……”
“朕可以掩蓋你犯下的罪行,但是朕無法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獨斷,你踐踏的不只是皇家臉面,更是朕的底線。”不知有錯,終究會釀成大禍。
雖然知道此事已經成定局了,東方昭夕還是不甘心的道:“父皇,兒臣只是想得到所愛之人,兒臣究竟有何不對?”
皇上揮了揮手,示意高平將人交給侍衛長,送到皇恩寺。
揉了揉太陽穴,皇上疲憊的閉上眼睛,看起來好像睡著似的。
“皇上。”高平輕聲一喚,外頭還有兩個等著召見呢。
歎了聲氣,皇帝這才讓他去請左孝佟和季霏倌進來。
兩人低著頭,恭敬的行禮跪在皇帝面前。
“臭小子,朕知道你膽子很大,倒沒想到你簡直膽大包天。”皇帝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可是聲音聽起來卻有虛張聲勢的嫌疑,並不會讓人感到害怕。
臭小子?季霏倌嚇了一跳,皇上對左孝佟會不會太……隨便了?
“臣知罪,臣不該算計皇上,可是,臣不願意拙荊一輩子當個不明不白的永甯侯庶女,她是李大人和夫人唯一的女兒,也是敬國公的外甥女。”左孝佟不會在皇上面前隱藏自己的私心,這位皇帝不介意你貪心,皇上又不是給不起好處,但無法容忍你像聖人一樣毫無瑕疵,這會讓他覺得抓不到你的小辮子,駕馭不了你。
“你娶她的時候,知道她是李大人和夫人唯一的女兒嗎?”
“不知道。”
“當時不知道,這會兒你好意思計較?”
“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當然要計較。”
皇上竟然被他逗樂了。“你還真愛計較!”
“若是皇上,皇上能夠不計較嗎?”左孝佟越說越理直氣壯。
“臭小子,你是朕嗎?朕跟你計較,你敢跟朕計較嗎?”
“不敢,臣只是想讓皇上知道,臣不願意委屈拙荊。”
“不願意委屈……難怪小四老是在朕面前嚷著你沒出息,妻子都寵上天了。”皇帝將目光移向季霏倌,聲音轉為嚴厲。“抬起頭來,朕瞧瞧。”
季霏倌已經被他們之間的對話驚得汗流浹背,這是君臣嗎?她倒覺得像自家的晚輩和長輩。慶倖她還夠鎮定,記得抬頭回視皇上,不過很快又半低著頭。
“華兒……果然是華兒的女兒,真是像極了。”皇上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柔,若非屋內太安靜了,還聽不見。
季霏倌怔楞了下,終於想到外祖父是帝師,皇上與娘親當然相熟。
“皇上,臣只想為拙荊討回身分,還有為當初救拙荊性命的姨娘要回自由之身。”陳姨娘若想光明正大在京城生活,賣身為妾的文書就必須拿回來,不過,敬國公恐怕不願意為陳姨娘與永甯侯交涉,只能讓皇上下口諭了。
皇帝收回目光,狠瞪左孝佟,“你是不是太貪心了?”
“拙荊若不管視她如親生女兒的姨娘,豈不是教人寒心?”
皇帝冷哼一聲,“你算計朕,朕還要給你好處,這像話嗎?”
“臣一輩子給皇上做牛做馬。”
“不給你好處,朕還是可以一輩子讓你做牛做馬。”
“是,可是,皇上仁慈又慷慨,不可能連點好處都不願意給。”
“如此說來,若是朕不給你好處,朕豈不是不仁慈又不慷慨?”
左孝佟終於蔫了。“皇上就饒了臣吧。”
皇帝歡快的笑了。“朕不跟你計較,免得你嫌朕小氣。”
“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嘴巴上如此說道,心裡可不是如此想的吧。”
左孝佟索性閉上嘴巴不說了。
皇帝見狀,又不滿了。“為何不說了?”
左孝佟狀似很無奈的樣子。“皇上都不跟臣計較了,臣何必再言語?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就不錯嗎?”
“你可知道他是個小滑頭?”皇帝突然將目光轉向季霏倌,兩眼閃閃發亮,一副準備道人是非的樣子。
怔楞了下,季霏倌老實道來,“妾身的夫君有一點狡猾,但是重承諾,值得信任。”
頓了一下,皇帝哈哈大笑。“臭小子,這個妻子娶得好,多護你啊。”
這是當然,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知道善良的她值得一生相守。左孝佟滿心歡喜的看著季霏倌,恨不得將她抱進懷裡香一個。
“看得真是礙眼,滾了吧!”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左孝佟帶著季霏倌起身告退,可是到了門口,又回過頭關心道:“皇上,臣派人請四皇子過來陪你,可好?”
半晌,皇帝唇角微微揚起,點頭應了。
坐上馬車,季霏倌窩在左孝佟懷裡,終於覺得高高提起的心歸位了。
“是不是嚇壞了?”
“驚嚇不小,皇上對你的態度不太一樣。”
“這要歸功於四皇子。”
“你是四皇子的救命恩人?”
“這是主因,不過,也是因為四皇子夠聰明。四皇子明明是穩穩當當的太子,卻堅持皇上不立太子,因此四皇子在皇上眼中並非儲君,而是兒子,他們之間才得以保住父子之情。
四皇子與我交好,不時在皇上面前閒話家常抱怨我幾句,皇上看我就更像晚輩,而不是臣子。”
“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是覺得伴君如伴虎。”
“富貴險中求,唯有記住伺候的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上,就能保一世安康。”
“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能和你平安相守一生。”
左孝佟低頭吻她的發頂,承諾道:“好,平安相守一生。”
認了親生父母,又從皇上那兒給姨娘要到一個自由之身,季霏倌覺得很滿意了,不敢再有期待奢求,沒想到一來到敬國公府的莊子,得知更令人振奮的消息——母親受到刺激暈厥醒來之後,竟然什麼都想起來了。
“這是真的嗎?娘親想起來了嗎?”季霏倌忍不住捏臉,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
李政歡喜的點點頭,“她真的想起來了,也記得你,還急著見你,我不敢讓她知道你被皇上留住了,只道你也受了驚嚇,讓女婿先帶你回去。”
“爹是不是也很擔心?”季霏倌調皮的擠眉弄眼。“我們很好,沒事,世子爺會一一向爹說明,我先去看娘親,娘親呢?”
“折騰了一日,她累壞了,我教她先歇會兒。”
季霏倌轉身朝著寢房飛奔而去,可是到房門口又卻步了,失去記億時,娘親一眼就認出她,如今呢?
“囝囝嗎?”許是聽見動靜,榮月華開了口,聲音傳了出來。
“是。”季霏倌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正好見到榮月華急匆匆的想下床,趕緊快步上前。“娘,你躺著就好了。”
榮月華緊緊抓住季霏倌,貪婪的看著她,半晌,伸手緩緩撥開她左耳際的發,見到耳後一道近似花兒的胎記,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將她抱進懷裡。“囝囝!我的囝囝!娘還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囝囝了!”
“囝囝找爹娘找得好辛苦,若非夫君,囝囝很可能永遠找不到爹娘。”季霏倌叨叨絮絮的說起尋找身世的經過。
聽著聽著,情緒漸漸平穩下來,榮月華拉開季霏倌,溫柔的摸著她的臉、頭髮。“你在永甯侯府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很苦?”
季霏倌搖了搖頭,“姨娘將我當成親女兒一樣疼愛,老夫人也很疼惜我。”
“我知道永甯侯不好,可是情況緊急,除了陳姨娘,我又尋不到知根知底的人。”
“娘親如何知道姨娘的身分?”
“我身邊帶著敬國公府的侍衛,他們豈會查不出陳姨娘的底細?”
“我都忘了,若非他們,娘親也不可能活下來。”
“若不是當時我剛生了孩子,身子還很虛弱,他們不得不分心保護我,大公主的侍衛根本無法勝過他們,是我害了他們。”榮月華眼神一黯,當時那些侍衛無一悻免。
季霏倌安慰的握住榮月華的手。“娘親不要自責,這是他們的職責,只能盡力照顧他們的家人以補償他們的犧牲,相信敬國公府已經做了。”
“我知道,只是想到他們為了一個瘋狂的女人白白犧牲,覺得很不值得。”
“娘親如何發現行兇的人是大公主?是因為墨玉葫蘆嗎?”
“不是,是因為她身上的香味,我才會出手偷了她身上的墨玉萌蘆。”
香味……她想起來了,難怪初次相見,她覺得大公主身上有似曾相識的味道,那是前世臨死前聞到的味道……前世,想要取她性命的果然是大公主。
“娘親的嗅覺是不是特別敏銳?”
榮月華笑著點點頭。“只要人的身上使用香料,即使多種香料混在一起,我也可以從味道認出此人。”
“原來我這一點本事是傳承自娘親。”
“這些年,你受苦了。”雖然女兒不說,但是她也知道庶女的日子不好過,慶倖永甯侯夫人沒有隨隨便便將女兒嫁了。
“過去都過去了,我們以後要越來越好。”
“是,以後要越來越好。”
“我想為爹娘在輔國公府附近找間宅子,以後我可以常常回去陪你們。”
榮月華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你已經嫁人了,怎能隨意回來陪我們?”
“夫君很寵我,他會明白我想多多陪伴你們的心情。”
“夫君寵你,婆母應該會不高興吧?”
“不會的。”季霏倌一一道來輔國公府的點點滴滴——婆母心地善良、容易滿足,只是簡單直率了點;老夫人朱氏不長腦子,缺乏威嚴,偏偏又喜歡擺長輩的姿態……
母女兩個聊了一夜,聊到一起相擁而眠,而她們的男人則把酒言歡,暢談這些年在各地的所見所聞。
敬國公得到皇上的口諭,親自上永甯侯府解決季霏倌和陳姨娘的事,將季霏倌的嫁妝全數歸回季家,再由敬國公府備了一份嫁妝添在榮月華的嫁妝裡給季霏倌當嫁妝,而季霏倌正式改名李亦霏——這是榮月華原先為她取的名字,當然,即使沒有敲鑼打鼓地周告天下,她的身世還是快速傳開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09:39
處理完這些事,左孝佟和李亦霏才從莊子搬回府裡,一一向輔國公和夫人報告。
關於兒媳婦的身世,莫晴吟早就放下了,如今得知她是敬國公的外甥女,開心是有,但也沒有太激動,再說了,她的心思已經被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佔據,只怕李亦霏是皇上的私生女,她都左耳進右耳出。
“娘,以後你可不能再罵霏兒是狐狸精哦。”左孝佟以為今日最開心的人莫過娘親,如今娘親不但可以擺脫永甯侯夫人,更可以在老夫人面前趾高氣揚,不是應該眉開眼笑嗎?可是為何娘親的表情看起來很凝重?
莫晴吟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我早就不罵狐狸精了。”
左孝佟斜睨了妻子一眼,了不起,竟然在身世未公開之前就與狐狸精劃清界線……不過,他真的覺得狐狸精很可愛。
李亦霏得意的揚起下巴,只是,為何婆母看她的眼神很怪?“母親,您可有收到媳婦派人送回來的鞋襪和香丸?”為了避免跪祠堂的事再一次上演,這段日子她不時派人送東西回來,婆母會不會看到她拙劣的針線很吐血?
“你有心了。”
有心?這是誇讚她吧?可是,為何婆母的表情讓她覺得很沉重?
“娘,霏兒有哪兒不對嗎?”左孝佟忍不住問了。
莫晴吟突然嘟起了嘴巴,“不是說要去莊子生孩子嗎?”
生孩子?李亦霏轉頭瞪著左孝佟,難道他就是用這個法子讓婆母同意他們去莊子住嗎?
他又不是不知道婆母有多關心這件事,怎能拿這件事當藉口,若是她的肚子沒有動靜,婆母豈不是又要罵她狐狸精了?
左孝佟嘿嘿嘿一笑,“娘,生孩子又不是孵雞蛋,急不得。”
孵雞蛋?李亦霏唇角抽動了一下,這是什麼形容?
“你們去莊子住了兩個月了,好歹也要有一顆蛋在肚子裡面吧。”
咳!李亦霏真想翻白眼暈過去,為何她會從人類變成家禽?她一點都不想當雞,雞在現代時可是被影射為nv支女。
輔國公左述新深覺此言不妥,瞧,兒媳婦的臉色多難看啊,可是,他也知道賢妻腦子簡單,不過是順著兒子的話,沒有惡意,真要有錯,也是兒子的錯,生孩子扯到孵雞蛋,這太不象話了。不過,兒子說不得,他還是伸手拉了拉莫晴吟的衣袖。“夫人,他們成親還不到一年,不急。”
左孝佟可不服氣了,“爹如何知道霏兒的肚子沒消息呢?”
莫晴吟兩眼一亮,“有消息了嗎?”
“沒有。”
莫晴吟火了。“你耍我嗎?你們去了兩個月,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還期待一次兩個,來一對龍鳳胎。”
“娘,你會不會太貪心了?”不過,左孝佟的目光卻閃閃發亮,還不時飄向李亦霏的肚子,一次兩個——一個像他,一個像她,這真是太好了!
“娘就盼著你們能多生幾個,輔國公府熱鬧一點,氣死老太婆。”
這一次變成左述新咳嗽,後面那句何必說出來?福遠堂那一位也不是多壞,只是沒能生個孩子,心裡鬱悶,就見不得別人開心。
“娘放心,我們一定會多生幾個。”他們母子在這方面的想法一致。
“若想多生幾個,最好一次生兩個,生兩次,就有四個孩子,生三次……輔國公府豈不是吵翻天了?”莫晴吟對李亦霏的肚子懷抱著極大的夢想。
李亦霏仿佛看見一群烏鴉從頭上飛過去,而她越來越像只會下蛋的母雞。
“娘,不可能每一次都生兩個。”左孝佟比較實際。
“對哦,也沒聽過這種事,真是太可惜了。”莫晴吟擺了擺手,也不計較能不能生出龍鳳胎,最重要的是結論——“那就多生幾次好了。”
左孝佟很喜歡這樣的提議,笑得可開心了。“我可以向娘保證,以後我會更努力。”
“當然要努力,明年娘一定要抱孫子。”
這是母子之間的對話嗎?為何她覺得這應該屬於限制級的?她一直覺得婆母是個寶,如今發現,原來她的夫君也是個寶——兩個很搞笑的寶……
李亦霏突然覺得頭好暈,不由得伸手抓住左孝佟,左孝佟很自然的轉頭看著她,然後下一刻,她就覺得天地化成一片黑暗,在失去意識之前,她仿佛聽見驚叫聲響起,而最後一瞬間她想到的竟是——慶倖這對母子終於不再盯著她的肚子了。
錯了,李亦霏昏厥醒過來之後,發現不只是那對母子盯著她的肚子,連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盯著她的肚子,因為——她懷孕了。
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如此一來,婆母就不會覺得她去莊子住兩個月毫無“績效”可言,可是,有必要如此誇張嗎?肚子都還沒大起來,人人就繞著她的肚子打轉,做這個不行,做那個也不行,這不是要逼瘋她嗎?
好吧,這也不能怪他們,她肚子裡面的寶寶對冷清的輔國公府來說太重要了,胎兒還未在母親的子宮安全的住下來,理當小心一點,可是,過了三個月,接著是四個月、五個月、六個月……為何人人還是擔心她肚子磕著、碰著,就是福遠堂的老太婆……不是,老夫人也當她是花瓶兒……年紀大了,還是渴望熱鬧,成日跟某人對著幹已經沒什麼樂趣了,還不如盯著她的肚子,甚至太醫還說,這裡面有兩個……真是不可思議,竟然被左家母子給盼到了!
總之,她很生氣,她要抗議,又不是母雞孵蛋……雞的孵化期一般不過二十一天,她已經在輔國公府孵了六、七個月了,就連榮清寧都取笑她,比起她這個正在備嫁的人,想見她這個孕婦更是難上加難。
“今兒個誰惹我的……嬌妻不開心?”左孝佟簡直將李亦霏當成幼兒保護,連吃個東西都要親手餵食,讓她一見到他就想咬人。
“你。”其他的人都跑光了,李亦霏也只能對左孝佟發飆。
“我天未亮就去了馬場,後來進宮,這會兒才回來,如何惹你不開心?”左孝佟真的好無辜。
“我要出去玩。”
“外頭熱得像蒸籠似的,不好玩。”
“這兒難道不像蒸籠嗎?我不管,我也要去莊子住幾日。”
雖然過年前,爹娘就搬進城裡的宅子,可是天氣一熱,他們又跑去莊子納涼。爹已經答應到京華書院教書,按左孝佟的說法,再過幾年,爹就是京華書院的山長……總而言之,爹擔心娘親悶壞了,早早就帶著娘親去莊子玩樂,而她的夫君卻恨不得將她變成蒸籠裡面的小籠包。
“我最近很忙,沒法子陪你去莊子。”如今錦衣衛已經擴展成四千人的局面——三千在明,一千在暗,他又要分點時間在馬場上,畢竟馬場培育了大夏的戰馬,他忙得恨不得一日當兩日用,實在無法撥出多餘的時間陪她去莊子。
“你將我交給爹娘就好了。”
“我將你交給岳父岳母,娘就要抗議了。”
“你讓母親跟著我一起去莊子。”
“不行。”
“為何不行?”
“爹一日沒見到娘,他會覺得日子很無趣。”
“父親如今的差事是編書,不如讓他休息幾日跟我們一起去莊子。父親不是一直想跟我爹把酒言歡,討教各地風土民情,這不是一個好機會嗎?”爹娘和公婆可以說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他們湊在一起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不行。”
火了,李亦霏很想撲過去掐人,“為何還是不行?”
頓了一下,左孝佟帶著撒嬌的口吻說:“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怒氣轉眼之間煙消雲散,李亦霏嬌嗔的拉了拉左孝佟的衣袖。“還好不是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三月而已,忍一下就好了。”
左孝佟氣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李亦霏可憐兮兮的嘟著嘴,“你不覺得我已經變成蒸籠裡的小籠包嗎?”
“小籠包?我看你還是狐狸精……啊!”左孝佟捂著額頭,不難想像上頭被她彈出一個印記,她明明就是他眼中、心中的狐狸精,有必要如此計較嗎?
“若是我肚子裡面有女兒,她豈不是成了小狐狸精?”
左孝佟撇了撇嘴,小狐狸精又如何?小狐狸精不是更可愛嗎?
“我不管,我要去莊子住幾日。”
“你狠心丟下我不管嗎?”
“你不是很忙嗎?四皇子和雲表哥常常抱怨你不關心他們,正好我不在,你就多關心他們好了。”她是不是一個賢妻?瞧,這種人際關係的事她還為他打算。
“若是爹娘答應陪你一起去找岳父岳母,我就答應讓你去三日。”他知道她真的悶壞了,雖然有香馨閣,還計畫跟她姨娘開一間美味小點,賣各式各樣新鮮的糕點,可是,她其實更熱愛一望無際的田間風光。
三日……這是給孩子糖吃嗎?不過李亦霏還是點了點頭,先出了門再說,若是她賴著不走,他還能如何?
隔日,李亦霏順利跟公婆去了敬國公府的莊子,而這一住就是一個月……若非瀕臨抓狂的左孝佟上門抓人,她很可能就待在莊子生孩子。
不管如何,兩個多月後,她順利生下一對龍鳳胎,終於讓覺得委屈至極的左孝佟笑開了懷,當然,最得意的還是輔國公夫人莫晴吟,曾經讓她操碎了心的兒子如今不但活得健健康康,還深受皇上重用,更讓左家的子嗣越來越旺盛,她呀,正期待著兒媳婦的下一胎呢……
番外:三年生四個
一顆包子、兩顆包子、三顆包子、四顆包子……每次看著從自個兒肚子生出來的包子,李亦霏就想歎氣,她的生產力會不會太強了?三年多的時間生了四個孩子,這在大夏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莫怪京城的婆婆們對她熱情如火,而媳婦們對她咬牙切齒。為了避免早早淪落婆婆媽媽的族群,她要節育,危險期更是嚴禁左孝佟與她肢體接觸,就怕一不小心滾上床,然後又多出一顆包子。
左孝佟雖然覺得權益受損,但是更捨不得她經歷生孩子的疼痛,只能委屈配合,可是,偏偏有人無法體諒她不願意成為母豬的心情,此人乃是——
“娘親……”輔國公府的小霸王——二包子,哭得天崩地裂的撲進李亦霏懷裡。
“怎麼了?”李亦霏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三顆包子——他們正火熱的交頭接耳著,不知道在討論什麼,理智告訴她,他們絕對沒有本事欺負二包子。
“我要妹妹。”小霸王簡直是一個變臉高手,轉眼之間,她已經從哭包變成萌娃,李亦霏一直很遺憾女兒不是生在現代,要不六歲就如此善於裝模作樣,將來根本是註定影后加身。
“甯姨不是生了一個妹妹給你了嗎?”這幾年不單是她生了四顆包子,榮清甯和齊瑩然分別生了三顆和兩顆包子,而娘親也給她添了一個同胞弟弟,總之,她周遭的女人都在生孩子,不過很奇怪,全生了兒子,直到三個月前榮清寧終於生下女兒,章家高興得在滿月酒時大擺宴席。
“甯姨家的妹妹不是我妹妹。”
唇角抽動一下,她對孩子的教育一定有問題,兒子溫文儒雅,至少人前如此,而女兒武力值高、脾氣驚人,除非她忍無可忍的發火揍人,輔國公府裡根本無人壓制得住這個小霸王……不要,因為這個丫頭,她都快變成母夜叉了,再來一個,她可能會淪為潑婦;她明明擁有當貴婦的條件,為何要把自己搞成粗鄙的鄉村愚婦?
“娘不是告訴你,凡事不可過於計較,甯姨家的妹妹當然是你妹妹。”
“不是,她爹爹不是我爹爹,她娘親不是我娘親,所以她不是我妹妹。”
“這話是誰說的?”
“難道不是嗎?”
李亦霏張著嘴巴,看著眨著眼睛,努力賣萌的小霸王,許久說不出話來。她總是忘了一件事,這個小霸王的腦子轉得很快。
“娘親,我要妹妹。”
“為何要妹妹?”
“妹妹跟我一樣又香又可愛。”
李亦霏覺得臉抽筋了,這個小霸王還是個自戀狂。“哥哥弟弟不好嗎?”
“他們都是臭小子。”
“怎麼可以說哥哥弟弟都是臭小子?”
“祖母說他們都是臭小子啊。”
基於她的認知,李亦霏可以肯定一件事,“臭小子”絕對是婆母為了哄小霸王開心才脫口而出,可是如今婆母卻被小霸王推出來當擋箭牌……婆母應該更重視孫子,不過偏偏物以稀為貴,其他三顆包子遠遠不及小霸王受寵,就是福遠堂的老夫人也將小霸王視若眼珠子般疼愛。
“就算祖母說他們是臭小子,你也不能說,知道嗎?”
“為何不能說?娘親不是教導我要誠實嗎?”
見嬌妻已經瀕臨崩潰邊緣,左孝佟放下手上的書冊,走過去,從後面將左雲昤抱起來。
“昤兒比較喜歡娘親,還是喜歡妹妹?”
“當然是娘親。”
“為了生妹妹,娘親會有生命危險,你還要妹妹嗎?”
頓了一下,小霸王的目光轉為懷疑,“真的嗎?”
“爹爹何時騙過吟兒?”
小霸王歪著腦袋瓜,很認真的想了想,搖了搖頭,不過,她的目光中還是帶著懷疑。
“今晚要燒烤,外祖父他們快到了,我們陪祖父一起去接他們好不好?”
“好吧。”小霸王的口氣顯得很無奈,祖母說爹爹寵娘親寵到沒個邊,一得閒就粘在娘親身邊,夜裡不在宮中當值的話,就一定要抱著娘親睡覺,實在有損錦衣衛指揮使兼禁衛軍副統領的威風……扯太遠了,總之,祖母真是對極了,瞧,娘親要變臉了,爹爹就趕緊靠過滅火。
左孝佟顯然知道女兒腦子裡在想什麼,除了苦笑,大氣也不敢吭一聲,事實如此,他就是視妻如命,如何辯駁?
李亦霏終於可以安靜算香馨閣的帳了,可是目光卻萬分不舍的從對左孝佟耳語的小霸王轉移至三顆包子身上——他們依然熱鬧滾滾的交頭接耳著,完全無視遠去的小霸王,她不禁想,真的要生一個女兒嗎?若是再來一個兒子呢?這樣豈不是沒完沒了?
算了,她還是努力教好四顆包子,免得將來他們禍害別人……她當然知道貌美比顏醜來得好,可是,為何要一個個都生得像仙人似的?她已經可以預料到,他們將來會有層出不窮的桃花債,因此當務之急,她得教導他們如何避免遭人設計。
唉,當娘的真的好累哦!
全文完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4 01:10:07
後記:選擇
從一出生,人就習慣抓東西,抓了一個又一個,遇到必須取捨之時,方才捨棄你認為不需要或次要的,這似乎也成為人的一種思考模式,凡事喜歡掌控,這無關性格的強與弱,純粹是想得到那份掌握在手中的安全感。
可是,真的掌握在手上就安全了嗎?
人生之所以有無數的驚喜,是因為有無數的意外,算計再多,也敵不過一個突發的意外,而人生不就是因為如此才有高潮起伏嗎?只是絕大多數人都不喜歡高潮起伏,太過刺激了,心臟會負荷不了,而算計,往往也是盼著日子穩穩當當,佟是這樣的人,女主角季霏倌也是這樣的人,不過經歷一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兩隻手能夠抓取的東西是有限的,因此總有面臨取捨的時候,可是人捨棄的不見得是一個對的選擇,很可能因此留下遺憾,或者生出悔不當初的懊悔來。
選擇是人生經常要面對的問題,沒有人能保證自己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對的,我們只能期許自己成為有智慧的人,做出最好的選擇。季霏倌得到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她不再試圖當個主宰者,期待人生按著她的計畫而走,而是活在當下——我們都知道自己應該活在當下,但是腦子常常計畫將來,這就是人,煩惱還沒來,就先想好了,若說不對,也不全然正確,畢竟一個有計劃的人比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更討人喜歡,至少佟覺得是如此。
無論如何,但願每一個人都可以活在自己所擁有的每一刻、每一天,歡喜自在。
最後,祝大家新年快樂、豐富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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