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梅貝兒]愛夫心切(賢妻系列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7:19
標題:
[梅貝兒]愛夫心切(賢妻系列之二)[全文完]
愛夫心切
(賢妻系列之二)作者:梅貝兒
真是天大又莫名其妙的意外,她清醒後身分竟然成了「榮國公夫人」,
想她江冬秀本來是個身手厲害的殺手,現在困在這位嬌貴夫人的身體裡,
一雙三寸金蓮,連路都走不動,教她要怎麼飛檐走壁?
還有一雙手臂又白又細,拿過最重的東西是筷子,連劍都提不起來,糟!
最糟的是她可是未出閣的清白閨女,現在平白多了個榮國公丈夫,
她可不想跟個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就算他再有魅力也不成啊!
裝傻一陣子後她竟對他日久生情,但她怎能搶人相公啦!
盛永瀾看著意外後清醒的妻子,她一問三不知,只會傻笑,
意外前她明明就是個善妒蠻橫,心胸狹窄的女人,
意外後她卻變得「很不尋常」,粗魯了些、還多了天真,
以前的她只是他依約娶進門的妻子,很不討他喜歡,
現在的她卻讓他覺得很可愛,完全像變了個人。
原來,這個結縭五年的妻子,不是他以為的那個,
他自私地希望,現在的這個她可以永遠地留下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7:45
楔子
江冬秀覺得今天真是出師不利。
「不要再叫了!」她的耳朵都快聾了,舉起手中的長劍,一面威嚇面前這對主僕,一面觀察馬車外頭的動靜。「到了目的地之後,本姑娘自然就會離開,絕不會為難你們的。」
「啊……」江氏根本聽不進她的話。
她眯起秀眸嬌斥。「再叫就殺了你!」
這句話果然讓江氏馬上住嘴,可還是不忘端起架子。「你……你好大的膽子,可知我是什麼人?」
看了一眼中箭的左肩,幸好血已經止住了,江冬秀這才有心情反諷回去。「你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本姑娘又怎麼會知道。」
就因為這輛馬車正好打眼前經過,她才會臨時起意,請他們「順路」載自己一程,也好掩人耳目,藉此逃離後頭的追兵。
「你……」江氏為之氣結。「我可是榮國公夫人,要是敢傷我一根寒毛,保證讓你不得好死。」
江冬秀撇了下粉唇,心想這個女人的腦袋到底裝了些什麼,都死到臨頭,說話竟敢這麼狂妄,是真的不怕死,還是以為她不敢殺人?
「就算你是當今皇後也一樣,快點命令車夫讓馬車跑快一點,否則……」她又將劍尖指向對方。「要殺你可是易如反掌。」
見狀,江氏連忙將隨行的婢女拉到身前,好當作擋箭牌。「你……不要殺我……我還不想死……」
「夫人……」婢女頓時嚇哭了。
江氏嬌容一片慘白,朝布簾外頭吼道:「該死的奴才……讓馬車再跑……跑快一點……不然回去之後有你好受的……」
負責駕駛馬車的車夫不禁咽了下口水。「是……夫人……」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到女惡煞,只能在心裡祈求平安度過這一劫。
就在這當口,突然下起大雨來了。
「只要你不殺我……我身上的玉鐲子還有……珍珠發簪……銀鏈子都……可以給你……」江氏躲在婢女後頭打著哆嗦,顫聲地說。「要是還不夠……要多少銀子盡……盡管開口好了……」
聞言,江冬秀低哼一聲,眉清目秀的瓜子臉上淨是鄙夷之色。「這世上就因為有你們這種人,仗著有錢有權就不把人命當作一回事,才會造成那麼多可憐的孩子失去爹娘,成為孤兒。」
就像我和師兄們一樣。她在心裡默默加上一句。
盡管身為一名殺手,也只殺那些欺壓百姓良民的貪官污吏,為那些遭逢不幸的人們討回一個公道,不會濫殺無辜,而此時此刻也只想快點到達約定地點,和大師兄他們會合,可是這位榮國公夫人說話的口氣,讓人聽得很刺耳,江冬秀忍不住要嚇唬嚇唬她一下。
婢女也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自己的命再賤,也不想這麼早死。「夫人……嗚……奴婢不想死……」
「我可是主子,就算是犧牲性命,你也得要護我周全!」江氏硬是將婢女推到身前,要死也要別人先死。
見狀,江冬秀逸出一聲嗤哼,枉費這位榮國公夫人有張嬌艷美麗的好容貌,一顆心卻是這般自私醜陋,真是暴殄天物。
「你大可放心,本姑娘殺人有個習慣,那就是……」清秀的臉上泛起了輕蔑的冷笑。「喜歡從當主子的先下手。」
江氏立刻嚇得哇哇大叫。
「不要殺我……救命啊……」
外頭的雨勢不知怎麼的愈來愈大了。
轟隆一聲,突然雷聲大作,也將江氏的叫喊聲掩蓋了。
「駕!」車夫甩動韁繩,讓馬車往前奔馳。
就在雷電交加之下,只見一輛失控的馬車迎面衝了過來,把負責駕車的奴才給嚇得魂飛魄散,一下子反應不及。
「啊……」江氏和婢女的叫聲此起彼落。
隨著馬車的劇烈搖晃,江冬秀試圖要抓穩身邊的東西,不期然地,只見一道身影撲了過來,隨著江氏的尖嚷,兩人的額部就這麼硬生生地撞上。
「呃……」這個女人的腦袋比石頭還要硬。
接下來馬車一陣天旋地轉,在大小不一的驚呼聲中,江冬秀先是感到頭暈目眩,接著便短暫地失去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隱隱約約聽到幾個耳熟的男性嗓音,即便還沒有完全清醒,也認出這些人是誰。
「大師兄,是小師妹隨身的佩劍……」
幾道在雨勢中飛奔的身影陡地停下腳步,因為其中一人眼尖地發現被拋到馬車外頭的兵器。
「快看看她是不是在馬車裡頭?」
江冬秀動了動嘴唇,嘗試發出聲音。
「怎麼樣?」因為雨聲太大了,武麒不得不扯開喉嚨大吼。
待江冬秀撐開一條眼縫,隱約看見翻覆的馬車內有人影在晃動,接著像是把誰給拖到外頭。
「小師妹受了傷,已經昏過去了……」
「先帶小師妹離開這兒再說!」因為等不到人回來,心想多半是出事了,武麒便帶著師弟們立刻趕來接應,也幸好來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大師……兄……我……在這兒……」江冬秀抬起右手,氣若游絲地喚著。「我在這兒……」
武麒低喝一聲。「快走!」
大師兄,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再度昏迷之前,江冬秀不停地在心裡呼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8:05
第一章
京城 榮國府
「稟主子……」一名奴才來到寢房外,出聲通報。
「什麼事?」剛從宮裡回來的盛永瀾解下腰上的玉帶,交給身邊的貼身小廝,微微啟唇,嗓音透著沈穩和威嚴。
外頭的奴才躬著身。「夫人已經醒了。」
「我這就過去。」他眉頭微攏,想到昨天不慎發生意外的妻子,在昏迷了將近一天之後,總算恢復意識了。
「爺……」門外的奴才有些欲言又止。「聽伺候夫人的婢女還說……夫人清醒之後變得有些古怪。」
聞言,盛永瀾剛毅的面容頓時一凜。「把話說清楚!」
「聽說夫人……只是傻笑,說起話來還顛三倒四的。」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不過這種事誰也不敢亂說。
盛永瀾一面讓貼身奴才幫他穿上常服,一面思索,依據太醫的診斷,妻子只有一些輕微的擦傷,並未傷及頭部,之所以昏迷不醒,多半是因為驚嚇過度,應該不至於會發生這種情況才是。
無論夫妻感情好壞與否,江氏畢竟是他的正室,於情於理都得親自前往探望,這麼一想,盛永瀾便用力拉開門扉。
站在門外聽候差遣的奴才見到房門開了,連忙退到一旁。
高大身影跨出門檻,邁開步伐,前往另一座院落,不禁又想起與江氏結縭五年來,只有剛成親那兩個多月曾經同睡一室,最後實在無法再忍受她的無理取鬧,便搬出原本的院落,並非不尊重妻子,而是希望她能因此有所反省,可惜還是無法改善夫妻之間的關系,反而更加惡化了。
當盛永瀾來到妻子居住的院落,還沒走到寢房門口,就已經瞅見平日伺候的幾個婢女惶惶不安地站在門口,馬上加快腳步。
「爺來了!」
其中一名婢女如釋重負地嚷道。
盛永瀾踏進寢房,屋裡還有一名服侍最久的貼身婢女,滿臉惶惑地看著坐在案旁,正狼吞虎咽吃著點心的主子,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沈聲問道。
貼身婢女這才注意到來人是誰,立刻福身見禮。
「回爺的話,夫人她……她……」
聽她說得吞吞吐吐,盛永瀾便將凌厲的目光射向妻子,只見她垂著一頭青絲,以往嬌媚高傲的臉上堆著傻笑,唇畔還有點心的殘渣,不禁一愣,這麼粗魯的吃相還是頭一回在她身上看到。
他上前兩步,狐疑地問道:「夫人沒事吧?」
「這個好好吃……」聽到對方的詢問,她將手上僅剩一口的糕點塞入口中,傻兮兮地笑說。
妻子的神態和口吻讓盛永瀾又是一怔。「夫人可知我是誰?」
「不知道,你是誰?」她嘻嘻地笑問。
「那麼夫人可知道自己是誰?」他又問。
她傻乎乎地指著自己。「不知道,我又是誰?」
「夫人是被追封為安慶侯的懷遠大將軍江達之孫,如今是榮國公夫人,也就是我的正室……」盛永瀾一面向她說明身分,一面審視妻子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你明白我說的話嗎?」
完了!這個男人就是那位榮國公夫人的相公,也是最親近的人,一定會發現破綻,看出她們不是同一個人。她……也就是江冬秀臉上雖然還是掛著傻笑,心裡卻直冒冷汗。
想到半個時辰前,當她醒來發現自己從頭到腳變成另外一個人,而且躺在陌生的寢房內,身旁婢女成群,不過這些都還不是最讓冬秀感到震驚的地方,讓她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變成了榮國公夫人。
上一刻,她才因為任務失敗,沒有成功地除去目標,還不幸負了傷,為了躲避追兵,於是攔下一輛正巧經過的馬車,而裡頭乘坐的便是榮國公夫人,結果半路上卻發生了意外,接著下一刻,卻要面對這個詭異荒謬的狀況,今日換作是別人,只怕早就嚇暈過去了。
不過冬秀腦子動得也快,乾脆就傻笑,然後推說不知道就好,這可是她的拿手好戲,每次惹師父生氣,就會用這一招,總是讓他老人家好氣又好笑……驀地想到再也沒人會罵她了,她心裡既難過又懷念。
盛永瀾看著笑得傻裡傻氣的女人,結縭五年來,這神情可從來不曾出現在妻子臉上,若這是她原本的性子,也許他們夫妻之間也不會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反而會想多憐惜她。
因為他寧可娶一個天真單純、不解世事的妻子,也不想跟個心胸狹窄、自私傲慢的女人共度一生。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確定妻子的狀況。「你真的不記得?」
「我通通不記得了……」冬秀笑嘻嘻地回答,不過卻在暗地裡打量面前的高大男人。
只見他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和身形體格都和大師兄差不多,不過卻多了大師兄所沒有的貴氣,身上那件深色的纏枝寶相花紋織錦襴衫在華麗之余,更襯托出主人的身分,還有棱角分明的臉孔上嵌著一雙濃密雙眉,以及深邃銳利的黑瞳,此刻正緊迫盯人的瞪著自己。冬秀從小跟著師父和師兄們在江湖中行走,見的世面自然也多了,可以感覺得出對方不是易與之輩,提醒自己要謹慎應付。
他一把扣住冬秀的左腕斥喝。「快說實話!」
「唔……」好痛!
身為一名練武之人,遇到敵人襲擊,自然有所反應,冬秀出於本能地舉起右掌,打向對方的肩頭,不料面前的男人卻是不動如山,這才意識到這一掌綿軟無力,像在打蚊子似的,她偏不信邪,又試一次,卻還是無法撼動半分。
「打夠了嗎?」盛永瀾抿起薄唇斥道。
我的內力呢?冬秀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去一大半,這才想到現在這副身體不是屬於自己的,練了十幾年的功夫當然不存在。
「我……」瞪著自己的右掌,看來白皙纖小,別說劍了,只怕它的主人這輩子拿過最重的東西是筷子。冬秀不肯就這麼死心,於是試了一次又一次。「我要打……再打……」
在場的幾個婢女則是面面相覷,完全沒想到主子居然變成了傻子,全都是一臉無所適從。
「夠了!」盛永瀾力道加重,幾乎要折斷她的手腕。
冬秀痛呼一聲,像他這種會對女人動粗,尤其對方還是自己妻子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對這位榮國公的印像也更差了。
「好痛……放開我……」要是內力還在,早就把這個男人一掌打飛出去。
她十分確信跟這個男人合不來,若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不知會用何種殘酷手段來對付她?
「你真的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見妻子疼得又叫又跳,盛永瀾便松開手掌,也就信了幾分。
盛永瀾心想妻子再怎麼任性妄為,還不至於敢動手打他,那麼是真的變傻了?不過太醫曾經仔細診斷過傷勢,再三保證沒有傷到頭部,只有一些外傷,可是眼前的狀況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記得了!」冬秀生氣地嚷道。
他默不作聲地瞪著妻子,想要看出個端倪。
冬秀被那兩道深沈的目光瞧得背脊發涼,聽大師兄說這些豪門貴個個是心狠手辣,落在他們手上,不是被嚴刑拷打、就是腦袋不保,她可不想要那種死法,更不想莫名其妙地賠上一條小命。
「你走開!」她佯裝氣鼓鼓地叫道。
妻子的一言一行確實很不尋常,跟意外發生之前簡直是判若兩人。
「你們好好伺候夫人,等喝過湯藥之後,讓她躺下來歇著,或許睡個一夜腦子就會清醒些了。」是因為發生意外當時,受到極大的驚嚇才會導致神智失常嗎?盛永瀾也只能這般推測,看來還是得再請太醫過來一趟,好確認原因。
「是。」婢女們福身回道。
待盛永瀾轉身出去,冬秀頓時全身無力地坐倒在地,腦袋一片空白,心裡只想著為何她會遇上這種怪事。
「夫人沒事吧?」婢女趕忙攙她起來。
她被扶到了幾旁坐下,面對一張張小心翼翼的臉孔,只能先填飽肚子再另做打算。「我肚子好餓……我要吃飯……吃飯……」
想到主子胃口一向很小,這會兒吃了幾碟的點心,又嚷著肚子餓,在場的婢女們開始相信主子真的成了傻子。
「是,夫人。」貼身婢女使喚。「你們去把午膳端到房裡來……」
其中兩名婢女頷了下首,很快地出去了。
冬秀口中還是不停地嚷嚷。「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夫人再等一等……」婢女小心翼翼地安撫。
「我要出去玩……」她從椅上跳起來。
見狀,婢女們連忙將主子又按回椅子上。「夫人不可以出去……」
「走開……我要出去……」眼看身邊有這麼多婢女看守著,恐怕連房門都無法踏出去一步,冬秀只能在心裡乾著急。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直到用過了膳,也勉強地喝下湯藥,冬秀便躺在床上裝睡。
就這樣,一直等到子時左右。
寢房內安靜無聲,只有蠟燭發出細碎的嗶啵聲。
又過了一會兒,冬秀聽到房門被輕輕地帶上,擔任守夜的婢女出去了,多半是去小解,她馬上翻身坐起,然後盤腿運氣。
片刻之後,她滿臉沮喪地垂下螓首,連嘆了好幾口氣。
「還是不行……」因為這副身體完全不曾練過武,又何來的內力?「大師兄,快來救我……」
老天爺八成是看她不順眼,才會故意惡整她,這麼荒誕怪異的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連作夢都沒有想過。
嘆了一口氣,冬秀決定下床走動走動,躺太久也是會累的,誰知才踏到地面,來不及站穩,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就往前僕倒。
「我又忘了她有纏足……」看著腳上的三寸金蓮,她不禁泛出苦笑。「這一雙小腳要如何飛檐走壁?」
她是在一歲時被師父收養,加上從小跟著大師兄他們習武,自然也不曾要求自己像普通姑娘家一樣纏足,所以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寸步難行的滋味,現在才知道有多麻煩。
待冬秀穿上那雙繡工精巧的弓鞋,扶著身邊的東西,才得以行走。
好不容易走到鏡台前,她不禁看著銅鏡中反射出的美艷容貌,還有豐胸細腰的姣好身段,可以說是個無可挑剔的美人胚子,天底下沒有一個姑娘家不希望擁有這些。可是頂著別人的臉孔,真的很別扭,一點都不像自己,雖然原本的她只能算清秀之姿,可是看久了也是很順眼,而且已經習慣了,再說不是自己的東西,她可不能要,還是快點想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
對了!她的身體呢?
直到這一刻,冬秀才想到這個天大的問題。
「為何我會跑到這位榮國公夫人的身體內呢?」冬秀在鏡台前的圓凳上坐下,努力回想整個經過。
「我只記得……當時外頭正下著大雨,跟著雷聲大作,過沒多久馬車便失控了……咦?好像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起來了!」
冬秀終於憶起她跟那位榮國公夫人的額頭曾經狠狠地撞了一下,接著便暈了過去,然後就聽到大師兄他們的聲音,多半是過了約定的時辰卻沒見到她,所以才會出來找人,再下來……
「難道……真正的榮國公夫人跑到我的身體裡,讓大師兄他們救走了?」她臉色丕變,抬起手撫著當時相撞的額頭,萬萬沒想到會撞出這麼大的問題,恐怕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一定是這樣沒錯,他們都以為那個女人是我,卻不曉得……我和她在陰錯陽差之下……交換過來了……」冬秀驚愕地低喃。「要快點通知大師兄,可是得先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
這時,外頭又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應該是婢女回來了,冬秀搖搖晃晃的回到床上,又躺下來繼續裝睡。
一定要趕快交換回來!
她要快點回到原本的身體才行!
翌日中午,盛永瀾坐在書房內,沈著一張臉,令周圍伺候的奴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爺,那天跟著夫人出門的婢女已經帶來了。」一名奴才進來通報。
「讓她進來!」他眼中閃著寒意。
「是。」奴才轉身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名臉上有著好幾道挫傷,左手腕還因為骨折而用木條固定,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婢女,嗚嗚咽咽地進來。
「見過爺……」婢女跪倒在地,啜泣地說。
見這名婢女的傷勢確實不輕,跟她相較起來,妻子可就幸運多了,盛永瀾靜默片刻才啟唇。
「前天早上,夫人究竟是為了何事才會坐馬車出門?她一向喜歡乘轎,除非是出遠門,所以其中必有原因。」他沈聲地說。
婢女用右袖拭著淚水,怯怯地回道。「夫人出門之前交代過奴婢……要奴婢不能說出去……」
「你不說是嗎?」盛永瀾大喝一聲。「來人!把她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
她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這三十大板可是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爺饒命……奴婢說……奴婢說就是了……」
盛永瀾用力拍下座椅把手。「還不快說!」
「是……夫人聽說……聽說……」婢女瑟縮一下,吶吶地說:「小柳巷內住著一位法術高強的道士,能幫人消災解厄,所以專程……前去找他,可是夫人又不想讓人瞧見她去那種地方……才會乘坐馬車出門……」
「她找道士要消什麼災、解什麼厄?」
婢女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說:「夫人當時命奴婢先到外頭等候,所以……奴婢也不太清楚,不過臨走之前,聽那位道士說作這個法是在害人,若是不幸失敗,可是會反過來報應在他和夫人身上,夫人聽了不以為意,還說只要成功,會另有重謝……奴婢就只知道這些了。」
「你說那道士住在小柳巷?」盛永瀾冷聲地問。
她點頭如搗蒜。「是,奴婢不敢欺騙爺。」
「來人!」
於是,盛永瀾立刻叫來府裡的管事,命他領著幾名護衛前往婢女所說的地點,找到那名道士,再將人帶回,好當面問個清楚。
「那天雷雨交加,馬匹受驚,加上視線又不佳,才會導致兩輛馬車無端相撞,車夫也當場死亡……」盛永瀾想起當時得到消息,立刻帶人前往出事地點,正好見到當朝首輔瞿大人府裡的管事也帶了奴僕在那兒救人,所以才會做出這種猜測,只能說是一場無妄之災。
「你先下去吧。」他說。
婢女一面拭淚,一面從地上站起來,突然想到了件事,可不敢隱瞞。
「對了!爺,其實……其實那天馬車上除了車夫,以及夫人和奴婢之外,還有另一個姑娘在。」
「姑娘?」盛永瀾一怔。
「是,那姑娘約莫十七,生得清清秀秀的,不過可凶悍得很,也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突然攔下馬車,還把劍架在夫人的脖子上,硬逼著咱們送她一程……」婢女心有余悸地說。
他沈吟了下。「當時馬車上並未見到有其他人在。」
「那姑娘多半是趁亂逃走了。」她只能這麼想。
「這件事我會查個清楚,你先下去吧。」盛永瀾擺了下手說。
婢女吁了口氣,慶幸不用挨板子,於是又一拐一拐地走出書房。
「她到底去找道士作什麼法?又是想要害誰?」話才出口,他腦中馬上閃過一個念頭,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在這座府邸裡頭,妻子最無法忍受的只有一個人了,盛永瀾萬萬沒想到她會做出這般歹毒的事來。
「……她大概也沒想到最後害人不成,反而先害了自己。」
說著,盛永瀾不禁搖了搖頭,想起妻子過世的祖父懷遠大將軍江達當年平定邊疆亂事,江家從此備受朝廷恩寵,她便是在那種養尊處優的富貴環境中長大,也在那時,兩家的長輩作主,為他們訂下了這門親事。
當岳父和岳母相繼過世之後,皇上還恩封妻子為縣主,享受該有的禮遇,更讓她恃寵而驕,而兩家早有婚約在先,盛永瀾再不情願,也只能遵守,在妻子十七歲那一年迎娶進門,孰知成親不到三個月,便決定與妻子分房而睡,兩人連相處都難了,更遑論要培養感情。
在這當口,一名奴才進來通報,打斷了盛永瀾沈重又無奈的思緒。
「爺,太醫來了,已經領著他到夫人那兒去了。」
盛永瀾馬上起身往外走,找出妻子失常的病因才是當務之急。
待他來到妻子居住的院落,一踏進寢房,就見太醫已經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隔著紗帳,正在把脈。
他兩手背在身後,靜心等待結果。
而紗帳內的冬秀有些緊張,也跟著屏住氣息。
半晌之後,太醫終於把完了脈,從凳子上起來。
「情況很嚴重嗎?」見太醫神色凝重,盛永瀾不禁這麼猜測。
太醫蹙起灰白的眉毛,保守地回道:「下官不才,實在診斷不出夫人為何會神智恍惚、心神渙散……」
紗帳內的冬秀險些笑出聲來,因為是假裝的,當然診斷不出來了。
「不如先開一帖開竅活血的藥方子,讓夫人服用看看是否有所改善。」他硬著頭皮說道。
盛永瀾瞪著太醫半晌。「就只有這個法子?」
「是。」太醫不敢抬頭。
「……就先這麼辦吧。」為今之計,也只能試試看了,若是連藥物也無效,再想其他辦法。
太醫捏了一把冷汗。「是,下官會命人把藥送來,先告退了。」說完,便匆匆地出去了。
「夫人從昨日到現在的狀況如何?」他又開口詢問伺候妻子的婢女。
幾個婢女先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其中一個代答。
「回爺的話,夫人的狀況跟昨天差不多,不過……胃口倒是很好,吃得也比平常還要多,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聽了婢女的話,盛永瀾眉頭皺得更緊。「等藥煎好了,就讓夫人喝下,還有別讓她到處亂跑。」他正色地說。
聞言,冬秀真的傻了,可不想一直被關在房裡。
她掀開紗帳,大聲嚷道:「我要出去!」
婢女們趕忙按住她。「夫人別起來……」
「夫人快躺下來休息……」
冬秀作勢要下床。「屋裡很悶,我要到外面去……」
「你這會兒生病了,還是待在房裡,等好了再出去。」盛永瀾心想妻子不可能做出裝瘋賣傻這麼丟臉的事來,那麼是真的變傻了。
「我好得很,才沒有生病!」她馬上反駁,要是連房門都出不去,更別說逃出這座府邸。
看在妻子現在身子不適的分上,盛永瀾思索片刻,只好讓步,不再堅持。
「好,你要出去可以,不過得要讓這些婢女跟在身邊才行。」他不希望妻子又出事了。
見目的達到了,冬秀馬上露出傻笑。「你是個好人……」
聞言,盛永瀾更加斷定妻子真的傻了,這對她來說,已經受到相當重的懲罰,過去的事也不想再去計較。
「爺……」就在這當口,管事在房門外稟報。「首輔大人投帖拜訪,此刻在大門外等候。」
盛永瀾眉頭一攏,猜想著對方的來意。「快請他至大廳等候。」
「是。」管事馬上銜命去招呼貴客。
他又將目光調到依然笑得傻乎乎的妻子身上,少了原本的嬌蠻之氣,整個人的氣質也變了,實在很難想像同一張臉蛋,卻像是不一樣的人。
「若是想吃什麼盡管說,讓她們去准備。」盛永瀾像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殷殷囑咐。
「好,我知道……」她笑嘻嘻地說。
他突然有一種無奈的感觸。「雖然婚事是咱們兩家的長輩訂下的,無論你是什麼樣的性子,或是中不中意都得依約履行,可是這五年相處下來,不禁要想若現在這副傻乎乎的樣子才是你的本性,咱們夫妻或許還比較容易相處。」
冬秀頭一回聽到有人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個傻子,不過想起和那位榮國公夫人在馬車上的短暫相處,那性子確實令人不敢領教,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於是,在盛永瀾臨走之前特別囑咐婢女。「夫人若是要離開寢房,你們都要好好跟著,否則出了事唯你們是問。」
婢女們縮了縮脖子,自然遵命了。
見那個男人終於離開了,冬秀吁了一口氣,至少對方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起疑,接下來便是想辦法甩掉跟在身旁的婢女,逃出這裡。
一個時辰後——
盛永瀾親自送貴客到大門口,雖然與首輔瞿大人私下沒有過於深入的往來,不過此人身懷異能,能預知未來,連皇上都對其言聽計從,而對方又專程前來探視慰問,表現出相當大的誠意,無論那一天的意外是誰所造成的,已經不重要,也不想再追究了。
而盛永瀾對於妻子的「病情」同樣是只字未提,無論是暫時還是永久,都不想聲張,所以也特意叮嚀過太醫,對外一律說是受到驚嚇,需要靜養。
待貴客乘坐官轎離去,銜命前往小柳巷抓人的管事正好回來了。
「那名道士呢?」回到書房,盛永瀾蹙眉問道。
管事拱手稟明始末。「回爺的話,小的到了那名道士住的屋子,卻沒見到人,便問了街坊鄰居,才知道前天夜裡,他突然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官府的人驗過屍,並沒有他殺的嫌疑。」
「當真死了?」這個結果完全出乎盛永瀾的意料之外。
「衙門裡的仵作說是突然暴斃,小的還慎重地請街坊鄰居前往認屍,確定就是那名道士沒錯。」管事慎重地說。
難道就如婢女所聽到的,施了那個害人的法術,結果真的報應在妻子和那名道士身上,一個成了傻子,一個暴斃身亡?
盛永瀾從座椅上起身,兩手背在身後,踱了幾步,心想怪力亂神雖不可信,可是也未免太過巧合了。
莫非真是老天爺降下的懲罰,讓妻子改頭換面?
「有關夫人那天去找道士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他旋即下令,可不希望有閑言閑語傳出去。
「是。」管事拱手退下了。
待管事一走,盛永瀾重新落坐,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若妻子的病當真無法治好,他也會照顧她一輩子,這是身為夫婿的責任,只不過……
他忽然有了個念頭,妻子現在這副傻氣率真的模樣,可比過去討人喜愛多了,未必真是件壞事。
「大哥!大哥!」
書房外頭傳來二弟的叫聲,讓他沈下臉來。
嗓音方落,就見一名約莫二十四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跨進門檻,五官長相與盛永瀾十分相似,只是眉眼之間多了幾分輕佻。
「我聽說大嫂變成傻子了,是不是真的?」盛永繁劈頭就問,他早就看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不順眼,忍不住幸災樂禍。
盛永瀾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先質問去處。「這兩天都見不到人,上哪兒去了?」
「我……我去找朋友。」盛永繁隨便說了個理由。
「朋友?」盛永瀾對於這個親弟弟的喜好,可是清楚得很。「是愛玩鬥雞的朋友,還是喜歡狎妓的朋友?」
「就算去找他們又如何?」盛永繁頓時惱羞成怒。
「整天無所事事,成何體統?」身為兄長,不得不出言教訓幾句。「也不想想自己年紀不小了,該找點正經事來做。」
盛永繁歪坐在座椅上,語帶嘲弄地回敬道:「我跟大哥不一樣,一無爵位、二無官職,當然整天無所事事,不玩鬥雞、不狎妓來打發時間,還能做些什麼?」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盛永瀾怒氣勃發,一掌拍向座椅把手。
「我有說錯嗎?」他依舊不知悔改的大聲反駁。「大哥只不過早我出生幾年,就把榮國公這個爵位搶走了,爹娘在世時,口口聲聲都是稱贊大哥,如今又深受皇上倚仗,什麼好處都輪不到我……」
想到從小所受的委屈,人人都在自己面前誇獎兄長,盛永繁就滿肚子的火,而祖先立下的無數功勞,才獲得「榮國公」這個當今朝中唯一獲得世襲罔替的爵位,子孫繼承可以不用降一等,還領有免死鐵卷,這是無比的榮耀,但是這份榮耀永遠不是加諸在他這個次子身上。
「你根本是不知反省!」盛永瀾粗聲怒斥。
「我又沒錯,有什麼好反省的?」
「你!」他一把揪住二弟的前襟,從座椅上拎起來。「爹娘臨終之前,你是怎麼答應他們的?難道全都忘了?」
「那是因為他們不久於人世,我才答應會痛改前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記鐵拳打倒在地。
幾個奴才上前試圖制止。「爺息怒……」
盛永繁一手撫著被打腫的面頰,嘴角也破了。「讓他打!最好打死我好了,免得我讓他丟臉……」
聞言,盛永瀾握緊的拳頭因為壓抑怒火還微微顫抖著,不過並沒有再動手。「從下個月開始,月例減半,看你哪來的銀子去玩鬥雞、上青樓狎妓。」
「你……」他不禁面紅耳赤地怒瞪著兄長。「爵位是你的,每年還有俸祿銀米可以領,就連祖先留下來的家產也歸你管,住在這座府邸裡,從上到下,每個人都得看你臉色過日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這番話相當傷人,讓盛永瀾臉色陡地刷白,心也被刺痛了,可是並未收回已經出口的決定,寧可讓二弟恨他,也希望他能改掉玩樂的壞習慣。
他能做的只是轉身離去。
想起爹娘還在世時,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唯一的弟弟,總是叮囑要好好地照顧他,可是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讓二弟醒悟過來。
盛永瀾深覺愧對雙親的期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8:19
第二章
見狀,婢女們連忙將主子又按回椅子上。「夫人不可以出去……」
「走開……我要出去……」眼看身邊有這麼多婢女看守著,恐怕連房門都無法踏出去一步,冬秀只能在心裡干著急。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直到用過了膳,也勉強地喝下湯藥,冬秀便躺在床上裝睡。
就這樣,一直等到子時左右。
寢房內安靜無聲,只有蠟燭發出細碎的嗶啵聲。
又過了一會兒,冬秀聽到房門被輕輕地帶上,擔任守夜的婢女出去了,多半是去小解,她馬上翻身坐起,然後盤腿運氣。
片刻之後,她滿臉沮喪地垂下螓首,連嘆了好幾口氣。
「還是不行……」因為這副身體完全不曾練過武,又何來的內力?「大師兄,快來救我……」
老天爺八成是看她不順眼,才會故意惡整她,這麼荒誕怪異的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連作夢都沒有想過。
嘆了一口氣,冬秀決定下床走動走動,躺太久也是會累的,誰知才踏到地面,來不及站穩,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就往前僕倒。
「我又忘了她有纏足……」看著腳上的三寸金蓮,她不禁泛出苦笑。「這一雙小腳要如何飛檐走壁?」
她是在一歲時被師父收養,加上從小跟著大師兄他們習武,自然也不曾要求自己像普通姑娘家一樣纏足,所以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寸步難行的滋味,現在才知道有多麻煩。
待冬秀穿上那雙繡工精巧的弓鞋,扶著身邊的東西,才得以行走。
好不容易走到鏡台前,她不禁看著銅鏡中反射出的美艷容貌,還有豐胸細腰的姣好身段,可以說是個無可挑剔的美人胚子,天底下沒有一個姑娘家不希望擁有這些。可是頂著別人的臉孔,真的很別扭,一點都不像自己,雖然原本的她只能算清秀之姿,可是看久了也是很順眼,而且已經習慣了,再說不是自己的東西,她可不能要,還是快點想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
對了!她的身體呢?
直到這一刻,冬秀才想到這個天大的問題。
「為何我會跑到這位榮國公夫人的身體內呢?」冬秀在鏡台前的圓凳上坐下,努力回想整個經過。
「我只記得……當時外頭正下著大雨,跟著雷聲大作,過沒多久馬車便失控了……咦?好像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起來了!」
冬秀終於憶起她跟那位榮國公夫人的額頭曾經狠狠地撞了一下,接著便暈了過去,然後就聽到大師兄他們的聲音,多半是過了約定的時辰卻沒見到她,所以才會出來找人,再下來……
「難道……真正的榮國公夫人跑到我的身體裡,讓大師兄他們救走了?」她臉色丕變,抬起手撫著當時相撞的額頭,萬萬沒想到會撞出這麼大的問題,恐怕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一定是這樣沒錯,他們都以為那個女人是我,卻不曉得……我和她在陰錯陽差之下……交換過來了……」冬秀驚愕地低喃。「要快點通知大師兄,可是得先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
這時,外頭又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應該是婢女回來了,冬秀搖搖晃晃的回到床上,又躺下來繼續裝睡。
一定要趕快交換回來!
她要快點回到原本的身體才行!
翌日中午,盛永瀾坐在書房內,沉著一張臉,令周圍伺候的奴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爺,那天跟著夫人出門的婢女已經帶來了。」一名奴才進來通報。
「讓她進來!」他眼中閃著寒意。
「是。」奴才轉身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名臉上有著好幾道挫傷,左手腕還因為骨折而用木條固定,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婢女,嗚嗚咽咽地進來。
「見過爺……」婢女跪倒在地,啜泣地說。
見這名婢女的傷勢確實不輕,跟她相較起來,妻子可就幸運多了,盛永瀾靜默片刻才啟唇。
「前天早上,夫人究竟是為了何事才會坐馬車出門?她一向喜歡乘轎,除非是出遠門,所以其中必有原因。」他沉聲地說。
婢女用右袖拭著淚水,怯怯地回道。「夫人出門之前交代過奴婢……要奴婢不能說出去……」
「你不說是嗎?」盛永瀾大喝一聲。「來人!把她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
她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這三十大板可是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爺饒命……奴婢說……奴婢說就是了……」
盛永瀾用力拍下座椅把手。「還不快說!」
「是……夫人聽說……聽說……」婢女瑟縮一下,吶吶地說:「小柳巷內住著一位法術高強的道士,能幫人消災解厄,所以專程……前去找他,可是夫人又不想讓人瞧見她去那種地方……才會乘坐馬車出門……」
「她找道士要消什麼災、解什麼厄?」
婢女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說:「夫人當時命奴婢先到外頭等候,所以……奴婢也不太清楚,不過臨走之前,聽那位道士說作這個法是在害人,若是不幸失敗,可是會反過來報應在他和夫人身上,夫人聽了不以為意,還說只要成功,會另有重謝……奴婢就只知道這些了。」
「你說那道士住在小柳巷?」盛永瀾冷聲地問。
她點頭如搗蒜。「是,奴婢不敢欺騙爺。」
「來人!」
於是,盛永瀾立刻叫來府裡的管事,命他領著幾名護衛前往婢女所說的地點,找到那名道士,再將人帶回,好當面問個清楚。
「那天雷雨交加,馬匹受驚,加上視線又不佳,才會導致兩輛馬車無端相撞,車夫也當場死亡……」盛永瀾想起當時得到消息,立刻帶人前往出事地點,正好見到當朝首輔瞿大人府裡的管事也帶了奴僕在那兒救人,所以才會做出這種猜測,只能說是一場無妄之災。
「你先下去吧。」他說。
婢女一面拭淚,一面從地上站起來,突然想到了件事,可不敢隱瞞。
「對了!爺,其實……其實那天馬車上除了車夫,以及夫人和奴婢之外,還有另一個姑娘在。」
「姑娘?」盛永瀾一怔。
「是,那姑娘約莫十七,生得清清秀秀的,不過可凶悍得很,也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突然攔下馬車,還把劍架在夫人的脖子上,硬逼著咱們送她一程……」婢女心有余悸地說。
他沉吟了下。「當時馬車上並未見到有其他人在。」
「那姑娘多半是趁亂逃走了。」她只能這麼想。
「這件事我會查個清楚,你先下去吧。」盛永瀾擺了下手說。
婢女吁了口氣,慶幸不用挨板子,於是又一拐一拐地走出書房。
「她到底去找道士作什麼法?又是想要害誰?」話才出口,他腦中馬上閃過一個念頭,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在這座府邸裡頭,妻子最無法忍受的只有一個人了,盛永瀾萬萬沒想到她會做出這般歹毒的事來。
「……她大概也沒想到最後害人不成,反而先害了自己。」
說著,盛永瀾不禁搖了搖頭,想起妻子過世的祖父懷遠大將軍江達當年平定邊疆亂事,江家從此備受朝廷恩寵,她便是在那種養尊處優的富貴環境中長大,也在那時,兩家的長輩作主,為他們訂下了這門親事。
當岳父和岳母相繼過世之後,皇上還恩封妻子為縣主,享受該有的禮遇,更讓她恃寵而驕,而兩家早有婚約在先,盛永瀾再不情願,也只能遵守,在妻子十七歲那一年迎娶進門,孰知成親不到三個月,便決定與妻子分房而睡,兩人連相處都難了,更遑論要培養感情。
在這當口,一名奴才進來通報,打斷了盛永瀾沉重又無奈的思緒。
「爺,太醫來了,已經領著他到夫人那兒去了。」
盛永瀾馬上起身往外走,找出妻子失常的病因才是當務之急。
待他來到妻子居住的院落,一踏進寢房,就見太醫已經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隔著紗帳,正在把脈。
他兩手背在身後,靜心等待結果。
而紗帳內的冬秀有些緊張,也跟著屏住氣息。
半晌之後,太醫終於把完了脈,從凳子上起來。
「情況很嚴重嗎?」見太醫神色凝重,盛永瀾不禁這麼猜測。
太醫蹙起灰白的眉毛,保守地回道:「下官不才,實在診斷不出夫人為何會神智恍惚、心神渙散……」
紗帳內的冬秀險些笑出聲來,因為是假裝的,當然診斷不出來了。
「不如先開一帖開竅活血的藥方子,讓夫人服用看看是否有所改善。」他硬著頭皮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8:31
第三章
盛永瀾瞪著太醫半晌。「就只有這個法子?」
「是。」太醫不敢抬頭。
「……就先這麼辦吧。」為今之計,也只能試試看了,若是連藥物也無效,再想其他辦法。
太醫捏了一把冷汗。「是,下官會命人把藥送來,先告退了。」說完,便匆匆地出去了。
「夫人從昨日到現在的狀況如何?」他又開口詢問伺候妻子的婢女。
幾個婢女先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其中一個代答。
「回爺的話,夫人的狀況跟昨天差不多,不過……胃口倒是很好,吃得也比平常還要多,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聽了婢女的話,盛永瀾眉頭皺得更緊。「等藥煎好了,就讓夫人喝下,還有別讓她到處亂跑。」他正色地說。
聞言,冬秀真的傻了,可不想一直被關在房裡。
她掀開紗帳,大聲嚷道:「我要出去!」
婢女們趕忙按住她。「夫人別起來……」
「夫人快躺下來休息……」
冬秀作勢要下床。「屋裡很悶,我要到外面去……」
「你這會兒生病了,還是待在房裡,等好了再出去。」盛永瀾心想妻子不可能做出裝瘋賣傻這麼丟臉的事來,那麼是真的變傻了。
「我好得很,才沒有生病!」她馬上反駁,要是連房門都出不去,更別說逃出這座府邸。
看在妻子現在身子不適的分上,盛永瀾思索片刻,只好讓步,不再堅持。
「好,你要出去可以,不過得要讓這些婢女跟在身邊才行。」他不希望妻子又出事了。
見目的達到了,冬秀馬上露出傻笑。「你是個好人……」
聞言,盛永瀾更加斷定妻子真的傻了,這對她來說,已經受到相當重的懲罰,過去的事也不想再去計較。
「爺……」就在這當口,管事在房門外稟報。「首輔大人投帖拜訪,此刻在大門外等候。」
盛永瀾眉頭一攏,猜想著對方的來意。「快請他至大廳等候。」
「是。」管事馬上銜命去招呼貴客。
他又將目光調到依然笑得傻乎乎的妻子身上,少了原本的嬌蠻之氣,整個人的氣質也變了,實在很難想像同一張臉蛋,卻像是不一樣的人。
「若是想吃什麼盡管說,讓她們去准備。」盛永瀾像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殷殷囑咐。
「好,我知道……」她笑嘻嘻地說。
他突然有一種無奈的感觸。「雖然婚事是咱們兩家的長輩訂下的,無論你是什麼樣的性子,或是中不中意都得依約履行,可是這五年相處下來,不禁要想若現在這副傻乎乎的樣子才是你的本性,咱們夫妻或許還比較容易相處。」
冬秀頭一回聽到有人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個傻子,不過想起和那位榮國公夫人在馬車上的短暫相處,那性子確實令人不敢領教,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於是,在盛永瀾臨走之前特別囑咐婢女。「夫人若是要離開寢房,你們都要好好跟著,否則出了事唯你們是問。」
婢女們縮了縮脖子,自然遵命了。
見那個男人終於離開了,冬秀吁了一口氣,至少對方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起疑,接下來便是想辦法甩掉跟在身旁的婢女,逃出這裡。
一個時辰後——
盛永瀾親自送貴客到大門口,雖然與首輔瞿大人私下沒有過於深入的往來,不過此人身懷異能,能預知未來,連皇上都對其言聽計從,而對方又專程前來探視慰問,表現出相當大的誠意,無論那一天的意外是誰所造成的,已經不重要,也不想再追究了。
而盛永瀾對於妻子的「病情」同樣是只字未提,無論是暫時還是永久,都不想聲張,所以也特意叮嚀過太醫,對外一律說是受到驚嚇,需要靜養。
待貴客乘坐官轎離去,銜命前往小柳巷抓人的管事正好回來了。
「那名道士呢?」回到書房,盛永瀾蹙眉問道。
管事拱手稟明始末。「回爺的話,小的到了那名道士住的屋子,卻沒見到人,便問了街坊鄰居,才知道前天夜裡,他突然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官府的人驗過屍,並沒有他殺的嫌疑。」
「當真死了?」這個結果完全出乎盛永瀾的意料之外。
「衙門裡的仵作說是突然暴斃,小的還慎重地請街坊鄰居前往認屍,確定就是那名道士沒錯。」管事慎重地說。
難道就如婢女所聽到的,施了那個害人的法術,結果真的報應在妻子和那名道士身上,一個成了傻子,一個暴斃身亡?
盛永瀾從座椅上起身,兩手背在身後,踱了幾步,心想怪力亂神雖不可信,可是也未免太過巧合了。
莫非真是老天爺降下的懲罰,讓妻子改頭換面?
「有關夫人那天去找道士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他旋即下令,可不希望有閑言閑語傳出去。
「是。」管事拱手退下了。
待管事一走,盛永瀾重新落坐,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若妻子的病當真無法治好,他也會照顧她一輩子,這是身為夫婿的責任,只不過……
他忽然有了個念頭,妻子現在這副傻氣率真的模樣,可比過去討人喜愛多了,未必真是件壞事。
「大哥!大哥!」
書房外頭傳來二弟的叫聲,讓他沉下臉來。
嗓音方落,就見一名約莫二十四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跨進門檻,五官長相與盛永瀾十分相似,只是眉眼之間多了幾分輕佻。
「我聽說大嫂變成傻子了,是不是真的?」盛永繁劈頭就問,他早就看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不順眼,忍不住幸災樂禍。
盛永瀾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先質問去處。「這兩天都見不到人,上哪兒去了?」
「我……我去找朋友。」盛永繁隨便說了個理由。
「朋友?」盛永瀾對於這個親弟弟的喜好,可是清楚得很。「是愛玩鬥雞的朋友,還是喜歡狎妓的朋友?」
「就算去找他們又如何?」盛永繁頓時惱羞成怒。
「整天無所事事,成何體統?」身為兄長,不得不出言教訓幾句。「也不想想自己年紀不小了,該找點正經事來做。」
盛永繁歪坐在座椅上,語帶嘲弄地回敬道:「我跟大哥不一樣,一無爵位、二無官職,當然整天無所事事,不玩鬥雞、不狎妓來打發時間,還能做些什麼?」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盛永瀾怒氣勃發,一掌拍向座椅把手。
「我有說錯嗎?」他依舊不知悔改的大聲反駁。「大哥只不過早我出生幾年,就把榮國公這個爵位搶走了,爹娘在世時,口口聲聲都是稱贊大哥,如今又深受皇上倚仗,什麼好處都輪不到我……」
想到從小所受的委屈,人人都在自己面前誇獎兄長,盛永繁就滿肚子的火,而祖先立下的無數功勞,才獲得「榮國公」這個當今朝中唯一獲得世襲罔替的爵位,子孫繼承可以不用降一等,還領有免死鐵卷,這是無比的榮耀,但是這份榮耀永遠不是加諸在他這個次子身上。
「你根本是不知反省!」盛永瀾粗聲怒斥。
「我又沒錯,有什麼好反省的?」
「你!」他一把揪住二弟的前襟,從座椅上拎起來。「爹娘臨終之前,你是怎麼答應他們的?難道全都忘了?」
「那是因為他們不久於人世,我才答應會痛改前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記鐵拳打倒在地。
幾個奴才上前試圖制止。「爺息怒……」
盛永繁一手撫著被打腫的面頰,嘴角也破了。「讓他打!最好打死我好了,免得我讓他丟臉……」
聞言,盛永瀾握緊的拳頭因為壓抑怒火還微微顫抖著,不過並沒有再動手。「從下個月開始,月例減半,看你哪來的銀子去玩鬥雞、上青樓狎妓。」
「你……」他不禁面紅耳赤地怒瞪著兄長。「爵位是你的,每年還有俸祿銀米可以領,就連祖先留下來的家產也歸你管,住在這座府邸裡,從上到下,每個人都得看你臉色過日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這番話相當傷人,讓盛永瀾臉色陡地刷白,心也被刺痛了,可是並未收回已經出口的決定,寧可讓二弟恨他,也希望他能改掉玩樂的壞習慣。
他能做的只是轉身離去。
想起爹娘還在世時,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唯一的弟弟,總是叮囑要好好地照顧他,可是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讓二弟醒悟過來。
盛永瀾深覺愧對雙親的期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8:45
第四章
【第二章】
三日後
冬秀為了早一點適應腳上的三寸金蓮,一直練習著走路。不然別說跑了,連走都成問題,幸好她的資質和反應都不錯,劍法總是一學就會,連師父都不止一次誇贊過,所以不到三天就抓到竅門。
她踩著精致的弓鞋,愈走愈穩,不過可苦了身後一票婢女,個個氣喘吁吁,就怕把主子給跟丟了。
「這麼多雙眼睛在監視,真是麻煩……」冬秀小聲地咕噥。
不期然地,冬秀腦中靈光一閃,打算先松懈對方的心防,轉穩注意力,再乘機甩掉她們。
「榮國公……他晚上都睡在哪兒?」她隨口找個話題。
緊跟在身後的婢女回道:「回夫人的話,爺這些年來都一個人住在東邊的院落,晚上自然也是回那兒去。」
「太好了……」冬秀吁了口氣,害她每晚都在擔心這件事。
再怎麼說,她並不是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可不想和個只見過幾次面,甚至是其他女人的相公同床共枕,總算可以安心了。
婢女疑惑地問:「夫人說什麼?」
「呵呵,沒什麼。」她傻笑一下,然後加快腳步。
「夫人走慢一點……」
「夫人等一等……」
只聽婢女們在身後不停地嚷著。
冬秀冷不防地拐了個彎,直接跳進花叢中躲起來。
「……夫人昵?」
「夫人不見了!」
不見主子的蹤影,那些婢女急得四處尋找。
冬秀見她們都的遠了,才從花叢後頭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地往另一頭走去,不過才走沒多遠,已經兩手撐著膝蓋,香汗淋漓,拖著這副柔若無骨的身子,恐怕還沒踏出大門就會被抓回去了。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逃出這裡……」她一面喘氣,一面說道。「不然等大師兄他們離開京城就太遲了……」
她小心翼翼地眼觀四方,確定都沒有人,才再度往前走。
「夫人……」
這時,婢女們的呼喊又往這一頭過來了。
「糟糕!」冬秀暗叫不妙,出於本能地,一個提氣就要縱上高聳的屋檐,可是怎麼也跳不上去,試了一次又一次,也不過離地兩寸。
「我練了十幾年……我最引以為傲的輕功……」她感覺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沒有了內力,等於武功被廢,簡直是個噩耗。
「再去那邊找找看!」
「夫人……」
聽到婢女們的叫聲,冬秀只能望著屋檐興嘆,過去輕而易舉的事,如今卻比登天還難,可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垂頭喪氣,一手提著裙擺,立刻朝反方向跑,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大門。
她謹慎地張望四周,瞥見不遠處的月洞門,說不定就是通往院落外頭的出口,眼睛一亮,馬上提起裙擺,朝目標奔去。
當冬秀要跨出月洞門之際,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也正巧要走進院落,兩人就這麼四目相望,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啊!」她僵在原地。
真是可惡!這個男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這個節骨眼出現,就差這麼一步。冬秀不禁在心裡懊惱地啐罵。
盛永瀾也瞅見妻子錯愕的表情,接著見她身邊沒有婢女陪伴,不禁皺起眉頭問道:「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
「呃……我……」冬秀硬扯出一抹傻笑。「我出來散心……」看來今天的逃亡計劃宣告失敗了。
「散心?」他注意到妻子頭上的發鬢歪了,背子上還沾了幾片翠綠的葉子,連繡羅裙的裙擺也髒了,有些狐疑。
冬秀一律傻笑回答。
雖然這是她的拿手好戲,不過笑久了嘴巴還是會酸的。
凝視著妻子臉上那抹傻氣的笑靨,盛永瀾不禁在心裡嘆了口氣,如果這些年,他肯對她好一點,多讓她半步,多說幾句好聽的話哄她,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否就會有所改善?可是每每想到妻子說出口的話都是尖酸刻薄,句句都是夾槍帶棒,著實令人難以忍受,才會說不上兩句話就不歡而散。
何況夫妻之間的事不是單方面的對或錯,而是要互相忍讓,只是兩人個性上的懸殊和差異,怎麼也合不來,一直讓他相當苦惱。
不過妻子會去找道士作法害人這一點,盛永瀾不得不承認得負一部分的責任,明知她是個善妒、獨占欲又強的女人,卻無法將那個「秘密」告訴她,更加深了彼此的誤解。
「榮國公……」她又擠出傻笑。
「要稱呼相公才對。」盛永瀾板起臉孔糾正,在名分上,他們是夫妻,還是要照著規矩來。
等下輩子吧!她在心裡冷哼。
原本想回一句「你才不是我相公」,可是話才到了舌尖,卻因為這個男人的動作而打住,更忘了要躲開。
只見盛永瀾輕嘆了口氣,伸手取下沾在妻子發髻上的落葉,接著是肩頭上的,雖然只是小小的舉動,卻又蘊含著鮮少表現出來的溫柔。
「咱們成親這五年來,一直無法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也聽不進對方的話,現在的你又聽得進去嗎?」
冬秀僵著身子,有些尷尬地看著他。
「呃……」這些話別對著我說。
盛永瀾又深深一嘆,道出難得出口的真心話。
「見你現在變成這副模樣,又覺得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比起意外發生之前率直可愛多了……」這幾天下來也想了很多,和妻子最大的問題除了個性不合之外,更缺乏信任,有許多話寧可放在心裡也不肯對她說,所以彼此之間的裂痕才會愈來愈大。
眼看他們夫妻走到這步田地,他是否也該好好反省,也該做些退讓和改變?盛永瀾不禁有了這樣的自覺。
聞言,冬秀的臉蛋開始發燙。
「咳……呃……」這……是在誇贊她嗎?
「這麼說或許太過自私,不過若要我來選擇,真希望你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人傻一點,自然就不會有太多心眼,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也不會太斤斤計較,這樣日子也會好過些。」盛永瀾緩緩地說出心裡話。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妻子不需要美貌,也不必擁有好出身,只希望能與自己做對舉案齊眉、晨昏相伴的夫妻,可以分擔心中的煩惱,就像雙親一樣恩愛,當年娘過世不到三日,爹也在睡眠中離開人世,夫妻情深,就是不願獨活在人世,那卻是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婚姻。
聽到這兒,全身的血液直往冬秀臉上湧,渾身跟著不自在。
慢著!她有什麼好不自在?
這個男人以為此刻站在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把她當作別的女人才會這麼說的,可不是真的在誇贊她,不要搞錯了。
冬秀連忙提醒自己。
「……咱們也別老是見了面就爭吵,難道真要一輩子這樣過下去?」盛永瀾已經厭倦與妻子針鋒相對的日子,希望到此為止。
聞言,她忍不住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原本內斂剛硬的五官,透著明顯的無奈和疲憊,緩緩地吐露心聲。
還以為他是個霸道又不講理,說話老是喜歡用命令的口氣,對妻子的態度又很凶惡的男人,可是這一刻,冬秀卻被這番話給打動了。
原來這個男人不像大師兄總是大刺刺的,心裡有話就直說,而是用嚴厲淡漠來武裝自己,不但讓人窺見心底的柔軟,也不願被人看穿真正的想法,真實並不似外表那麼難以相處、不近人情。
要是他真正的妻子聽見了,一定也會受到感動的!冬秀不禁要這麼想,可是她又不是榮國公夫人,跟她說又有何用,害她不知怎麼有些良心不安,好像欺騙了人家的感情似的。
「其實……呃,我不是你的夫人。」看來對方也不是個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她猶豫了半晌,終於決定坦承了。
盛永瀾先是怔愕,接著是不以為然,像是她又在說傻話了。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雖然外表是她沒錯,可是……該怎麼說呢?」冬秀用一根纖指比著自己。「其實裡頭是另外一個人……」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他一臉疑惑。
「我是說真的,你要相信我!」冬秀大聲嚷道。
「夫人!」
「找到夫人了!」
負責伺候的婢女總算找來了,見到盛永瀾也在那兒,不禁嚇白了臉,擔心會責怪她們伺候不周。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冬秀又重申一次。
「好,那麼你是誰?」看在妻子病著的分上,便順著她的話問道。
「我本姓江……叫江冬秀……」為了取得這個男人的信任,冬秀不得不透露自己的姓氏和閨名。「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並不是你的夫人……只是我和她一個不小心交換過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8:55
第五章
聞言,盛永瀾沉吟一下。「太醫開的那帖藥方子倒挺管用的,至少已經讓你想起自己是誰了。」
「我說我真的不是……」冬秀簡直快氣死了,要是內力還在,就能賞他一掌來做證明。「你要相信我,你真正的夫人在別的地方……」
聽她愈說愈離譜,讓盛永瀾眉頭也皺得更深。「好,那麼有誰可以證明你所說的話不假?」
「當然有了,就是我的……」她陡地咬住舌尖。
慢著!萬一這個男人要求當面對質,接著又不小心查出大師兄他們就是官府在懸賞緝拿的要犯,豈不是自投羅網?雖然他們是在為民除害,不過所殺之人不乏一些狗官,要是被擒,一定是殺頭的死罪。
何況從小師父就千叮嚀萬交代,還要他們發下毒誓,無論將來是誰不幸被官府擒住,寧可一死,也不能供出其他同伴。
「你的什麼?」
「呵、啊,我忘了……」她不能說。冬秀傻笑著,其實是苦笑。
「忘了?」盛永瀾又是一陣錯愕。
「對,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冬秀這下真的好想哭。
他嘆了口氣,以為是妻子的腦袋還不太清楚所致。「帶夫人回房,該喝的藥不能少,一定要讓她全部喝下。」
「我不要再喝了……」她拚命搖頭,每天早晚都要喝那些苦死人的湯藥,原本沒病也喝到病了。
「夫人一定累壞了,還是回房歇著吧……」
「奴婢先幫夫人換件衣裳……」
於是,幾個婢女就這麼半攙半拉地架著她走。
「我……我可以自己走……」冬秀一面被人往前拉扯,一面回頭看著還站在原地的高大身影,無法提出人證,他是不會相信這麼離奇古怪的事,偏偏又不想把大師兄他們牽扯進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回到寢房內,冬秀只能任由擺布,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而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抵抗這五個婢女的力氣。
「藥已經煎好了,夫人快點喝下吧……!
「奴婢幫夫人把頭發梳理一下……」
片刻之後,冬秀全身上下已經重新打點好了。
「其實我不是你們的夫人……」她有氣無力地喃道。
婢女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當她在說傻話。
「你當然是夫人了,奴婢不會認錯的。」
「夫人這會兒生病了才會這麼想……」
她們反過來安慰主子。
「如果我說……我叫江冬秀,今年十七,還沒嫁人……」看著面前幾位婢女,應該也是最了解榮國公夫人的人了。「你們應該分得出來才對。」
伺候最久的婢女不禁掩唇笑了出來。「夫人這會兒已經想起自己的閨名,相信不用多久,就會記起所有的事。」
「是啊!至少夫人已經不像剛醒來的時候,見了人就只會傻笑,說話還顏三倒四的,這會兒倒是有條有理多了,太醫開的這帖藥還真是管用,只要多服幾帖很快就會痊愈。」
「說得沒錯。」其他婢女也附和。
冬秀從頭到尾只聽進其中一句話。「你剛剛說……說什麼?我記得自己的閨名,這是什麼意思?」
「夫人的娘家姓江,閨名便叫冬秀……」她們不約而同地看著一臉呆愣表情的主子。「是在十七歲那一年嫁給爺的。」
「你說她……她也叫江冬秀?」她有些結巴。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同名同姓,真的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冬秀馬上用了甩頭,應該只是巧合才對。
早知道那天就不要攔下馬車,先找個隱密的地方奴起來,總好過現在這般進退不得的狀況,此刻的冬秀真的是悔不當初。
見主子臉色慘白,婢女們互相交換一個眼色。
「夫人還是躺下來歇著……」只要主子別亂跑,又增添她們的困擾就好。
「我……」冬秀好想大哭一場。「我真的不是她……」
「是,奴婢知道。」婢女們隨口敷衍。
「夫人還是睡一會兒再說吧……」
冬秀被她們硬架到床上躺著,卻沒有一絲睡意,只能張大眼睛,瞪著帳頂發呆,如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大師兄身上,他們是一塊兒長大的,一定會發現那個「江冬秀」不是自己,說不定很快就會來救她了。
還是快點想辦法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讓一切恢復原狀,過了好久好久,她終於睡著了。
只希望一覺醒來,發現不過是一場夢。
崇德宮
身穿插有九章紋蟒袍的盛永瀾剛覲見過皇上,才步出德陽殿,正打算離開,就見迎面走來一行人,為首的便是當今太子,也是他最不想遇到的人。
「……這不是榮國公嗎?」簇擁著太子的大臣之中,有人瞧見了他,也讓所有的目光都定在盛永瀾身上。
他不得不拱手提禮。「見過太子。」
身為嫡長子,自然被立為王儲的太子昂起下巴,高高在上的睥睨,眼底淨是狂妄自負之色。
「真難得會在這兒遇見榮國公,該不會……是父皇宣你進宮的?他跟你說了些什麼?」太子立刻追問。
「回太子的話,皇上只是跟微臣閑聊了幾句。」盛永瀾說得雲淡風輕,不過聽在有心人耳中,卻像是故意在避重就輕。
太子低哼一聲。「就只有閑聊幾句?」
「是,太子。皇上聽聞數日之前賤內發生意外的事,特地宣臣進宮關切慰問。」他不疾不徐地回道。
「真的只是這樣?」太子多疑地斜睨。「父皇真的沒有提起「其他」的事,而想聽取你的意見?」
盛永瀾對於他口中「其他」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了然於胸,只因皇上至今遲遲不肯退位,而太子都己三十多歲,依舊還是一個「太子」,始終坐不了那張龍椅,心裡自然會著急了。
而他也聽到了不少風聲,知曉近年來,朝中許多王公大臣,甚至是後宮,紛紛在暗地裡使力,希望早日擁護太子坐上皇位,不過皇上一直無法作出最後的決定,退位更是遙遙無期。
「太子多心了。」盛永瀾垂眸說道。
盡管他反對太子即位,只是還不到公開表態的時候,過早和太子對立,並無任何好處,只能靜心等待時機成熟的那一天。
太子臉上透著陰鷙之色,陰陰地說:「本太子心裡可是記得很清楚,你和七年前遭到滿門抄斬的兵部尚書趙氏一門私交甚篤,和趙家長子還是八拜之交,榮國公應該不至於蠢到步上他們的後塵,和本太子為敵吧?」
他拱手一揖,不動聲色地回道:「太子多慮了。」
聞言,太子這才恢復笑臉,有意拉攏。「像榮國公這麼聰明的人,也應該聽過「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本太子往後可還有不少地方需要借助你,有空常到東宮來走動走動。」
說完,太子又帶著身邊幾位文武官員往前走,還能聽見那些大臣的對話,無非就是奉承和巴結了。
「……有七年前的那次教訓引以為鑒,還有誰敢和太子作對?」
「就連首輔瞿大人見了太子,都不敢太過放肆……」
「相信太子再過不久便能如願。」
太子得意的猖狂笑聲響起,讓正朝反方向而去的盛永瀾臉色倏地冷凜,橫在腰後的雙拳頓時掄緊。
跟暴戾好殺的太子相比,皇子之中還有更適合的人選,若真讓他即位,並非蒼天之幸、百姓之福。
只是想到七年前的那場悲劇,原本主張另立太子的那一派臣子,全都遭到鏟除,無一幸免,因此盛永瀾也就更加謹慎,不希望歷史重演。
酉時時分,盛永瀾回到榮國府。
「爺請喝茶。」小廝端著茶水進房伺候。
盛永瀾取下腰上的魚袋,想起皇上今日宣他進宮詢問妻子的狀況,畢竟江家僅剩她一個女兒,上頭的兄姊不是早麼就是病故,岳父岳母也不在了,念其祖父當年立下的功跡,當然會表達關心。
待盛永瀾換上常服,決定前去探視妻子,過去的疏忽和冷落,造成彼此嚴重的失和,這次她之所以發生意外,或許真是老天爺給予他們從頭來過的機會,更是一個轉機。
就在盛永瀾跨過月洞門,走進院落中,遠遠地便瞧見幾個婢女慌慌張張地四處奔走,讓他臉色一沉,立刻快步過去。
「怎麼回事?」他大聲喝問。
婢女們臉色都發白了,躬著身,連頭都不敢抬。
「夫人她……又不見了……」
「奴婢只不過是轉個身,夫人就跑了……」
他面罩怒氣地責問:「這麼多人看著一個,居然還看不住?留你們何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9:13
第六章
「奴婢如錯!」
「爺饒命……」
頓時,幾個婢女全跪下來求饒。
「你們再仔細地找,一定要找到夫人!」盛永瀾環視身處的院落,真要躲起來,一時半刻也很難找到,於是又朝身邊的奴才說:「再去多找幾個人過來。」
暫時逃過一劫的婢女們連忙起身,分散開來尋找主子的蹤影。
「她會上哪兒去昵?」他低喃。
想到妻子從小到大讓人伺候慣了,無論走到哪兒,都要有人在身邊服侍,也很少到屋外走動,可是意外發生之後,倒是經常一個人往外的。
「我不是你的夫人……」
盛永瀾腦中又響起妻子前兩天所說的話,旋即又覺得可笑,不該把她的傻話當真了,若真的不是,那麼眼前這個有著同樣外表的女人又會是誰呢?
當他走進小花園中,目光不由得在假山、涼亭之間移動,可惜依然不見半個人影,於是走過小橋,往另一頭走去,可是盛永瀾不禁猜想依妻子的腳程,應該不至於走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不期然地,前頭不遠的樹蔭之間,似乎有一些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盛永瀾下意識地邁開步伐。
而此刻的冬秀正手執一根細長的樹枝,上頭還有兩、三片葉子,比劃著已經練過幾千遍的劍法,每日練劍是她的習慣,只是如今失去內力,一招不到,已經嬌喘吁吁,連手臂都舉不起來。
「每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種日子我實在過不慣……一定要趕快把身子練壯些,才有力氣逃出去……」冬秀用袖口抹去額上的汗水,咬緊牙關,決定再重來一次。
就這樣,她把樹枝當成劍,一招一招開始練起。
盛永瀾站在不遠處看著妻子,驚疑不定地問:「你在做什麼?」
「哇!」冬秀被這道突然冒出的男性嗓音嚇了一大跳,要是她的內力還在,早就發現身邊還有別人。
如果沒有看錯,方才那些刺、抹、點、劈的動作很像是劍法,這讓盛永瀾疑心大起,因為據他的了解,妻子並不會武,盡管方才每一個招式都虛軟無力,卻又有模有樣,不像只是隨便揮動。
他一臉迷惑地上前。「方才你比劃的那些動作……」
聞言,冬秀心頭一驚,說出真相容易,可是萬一這個男人問起他真正的妻子身在何處,就得說出大師兄的事,可是又不確定會不會連累到他們,至少在確認盛永瀾值得信任之前,都還是不能說。
「這個……好像以前……在哪裡看過……可是又不太記得……」她一面傻笑,一面舉起樹枝亂揮幾下。
聽見妻子的回答,盛永瀾總覺得有些矛盾,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懷疑的種子已經悄悄種下了。
他向來就沉得住氣,可以慢慢地觀察。
「榮國公……」她趕緊轉移話題。
「要稱呼相公。」盛永瀾又一次糾正。
「呃……相、相公……」冬秀叫得好生別扭。「我可不可以到外頭去?」只要能踏出這座深宅大院,就有機會乘隙溜走。
「到外頭去做什麼?」盛永瀾困惑地問。
冬秀偏著螓首,笑嘻嘻地說:「因為外頭有很多好玩的,比這裡有趣。」
「府裡有很多婢女可以陪你玩。」他說。
她很想丟一顆白眼過去,那些婢女根本是在監視自己的行動,沒有一個能夠信任。「她們一點都不好玩,我要到外頭去。」
「等你的狀況好一點再說。」盛永瀾可不希望妻子又出事。
「我已經好了!」冬秀有些惱了。
盛永瀾只當妻子是在使性子,不過跟從前相比,卻不致讓他心生不悅,反而多了耐性來哄她。
「再過一陣子吧。」
聽他不肯答應,冬秀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都已經十來天了,大師兄他們還沒發現那個「江冬秀」不是自己嗎?而她又逃不出去,難道真要一輩子被關在這座府邸裡頭?
「不如這樣吧……」盛永瀾見妻子一臉不開心,不得不讓步,無非是希望她能重展笑顏。「你可以踏出這座院落,到府邸的任何一個地方,不過得讓婢女陪著,不許再故意甩掉她們。」
聞言,冬秀馬上轉憂為喜,眉開眼笑。
「這可是你說的。」至少也是一個機會。
「是我說的沒錯。」見她笑逐顏開,盛永瀾剛硬的臉龐也跟著柔和不少。
「那就這麼說定了!」冬秀一臉喜孜孜,緊繃的情緒也放松不少,很自然地流露出真性情。「心情一好,肚子也跟著餓起來了,待會兒可以吃上三碗白飯,要是再有只雞腿更好……」
雖然他們是干殺手的,不過收取的費用卻很少,因為委托生意的都是些受害的苦主,自然拿不出太多銀子,還是得要自食其力,諸如自己種菜以及養雞、喂鴨,樣樣都來。
盛永瀾不禁失笑,這番話真會讓人以為過去的她都不曾吃過好東西,可是聽來又是這般率真自然,令人莞爾,暫時拋去方才覺得矛盾和懷疑之處,只覺得意外發生之後,妻子真像是脫胎換骨,再也不復過去的盛氣凌人。
如果真的是老天爺讓妻子有了這麼巨大的改變,那麼盛永瀾也願意盡輕前嫌,努力去對她好。
他們這次要忘記過去的不愉快,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發現面前的男人又用著那雙深沉黝黑的目光盯著自己,冬秀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臉蛋,還有發髻,是不是又沾了東西。
「啊……我的耳飾……」好像掉了一邊,冬秀不禁低頭尋找,藉以逃避那兩道讓人不知所措的視線。
「掉了嗎?」他說。
「不見了……」冬秀總覺得事情的演變愈來愈無法掌握。
「算了,別再找了。」盛永瀾朝她伸出右掌,猶豫了下,最後還是牽起妻子的小手。
想到他們夫妻結纏五年,牽手還是頭一回,原本應該是最親近的枕邊人,實際上兩人的心卻距離遙遠,也不曾想過要這麼做,可是面對現在的妻子,他願意進一步去親近她,說來也真的很不可思議。
而這個看似平常,卻又透著幾分親昵的舉動,讓冬秀雙頰陡地一熱,想要把小手抽回去,可是對方又握得更緊,也不得不讓他牽著,感受到細嫩的手心貼著粗糙長繭的男性大掌。
「回去吧。」盛永瀾輕道。
這一刻,她連傻笑都裝不出來了。
這下該怎麼辦?這個男人對自己愈好,她就愈覺得事情不妙,得快點逃出這座府邸才行。
【第三章】
經過數日
冬秀又踏出居住的院落,不停地在府裡的每個角落走動,其實她的用意就是在「探門路」,這可是干殺手的基本功夫,先將地形摸透,才能在完成任務之後,以最快的速度消失無蹤。
「夫人每天走這麼多路不累嗎?」跟在後頭的婢女忍不住問。
「一點都不會累。」她傻笑著回道。跟練功比起來,走路不但不辛苦,也可以鍛煉體力。
跟在身後的兩名婢女互覷一眼,以前最討厭走路的主子,現在卻樂此不疲,真是讓人想不通。
沒有多加理會婢女的疑惑,冬秀仔細記牢每一條曲徑,以及通往何處,至少目前已經知曉大門的位置,接下來就是偏門,還有後門,最後便是觀察護衛早晚巡邏換班的時辰。
冬秀在心裡盤算,既然得不到外援,那麼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盡快找到大師兄他們,換回原本的身體,然後各回本位。
喘了一口氣,腳上的三寸金蓮已經不堪負荷,決定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這座榮國府還真大,要走幾天才走得完?」
「夫人在說什麼?」婢女聽不太清楚。
「沒什麼,只是有點渴了……」冬秀舔了下干燥的唇,又比了下前頭。「那座院落是誰住的?」
「那是二少爺,也就是爺的二弟所住的。」婢女回道。
冬秀頷了下頷首。「原來他還有個弟弟。」
就在這當口,說人人到。
就見盛永繁正好摟著他的侍妾,兩人一面走,一面打情罵俏地步出院落,似乎打算出門。
已經瞧見冬秀的侍妾連忙掙開盛永繁,朝她見了個禮。「夫人。」
「哼!」盛永繁見到大嫂,並沒有給好臉色。
「見過二少爺。」接著冬秀身後的婢女也趕緊朝他福身。
他旋即想到了什麼,便噙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來到冬秀面前。「我還道是誰呢,原來是大嫂……」
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五官輪廓和他的兄長確實有幾分神似,不過言語輕浮,目光閃爍,簡直像個只會吃喝玩樂、一無是處的公子哥兒,看起來就不是好東西,冬秀自然不但理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9:26
第七章
「聽說大嫂出了意外之後就變成了傻子,我還正想過去探望,瞧瞧到底是什麼模樣。」盛永繁似笑非笑地譏道。
「現在瞧見了吧?」冬秀不怒反笑。
若是以前,這個女人鐵定抬起下巴,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擺明了就是瞧不起自己,更不屑跟他說話,這會兒居然會開口附和,盛永繁不禁逸出冷笑,沒想到她也有今日這種下場,當然要把握機會奚落一番。
「看來是真的變傻了,這就叫做報應。」他諷笑地回道。
她嘻嘻一笑。「你才會得到報應。」
「你……」盛永繁頓時氣結。
「我沒空理你。」她還有要緊的事要去做。
聞言,他一個箭步,擋住冬秀的去路,想將過去所受的屈辱,一並還給她。
「我大哥從來就不曾喜歡過你,要不是長輩作主,也不會把你娶進門,所以這些年來才會跟你分房睡。」盛永繁反唇相稽,好為自己出口怨氣。「他想要的是個賢妻,就跟我娘一樣,憑你根本別想得到我大哥的心,這會兒又變成傻子,看你還能得蠢到幾時?」
「走開!」冬秀用看待瘋子的眼神瞪著他。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凡是瞧不起自己的人,他也不會讓對方好過。
冬秀作勢要走,不過盛永繁不想輕易放過她。
見狀,她索性伸出右腳,故意絆了下對方。
「啊……」盛永繁一個沒站穩,險些摔倒在地。
「二少爺小心!」侍妾連忙伸手攙住他。
「你這女人……」他當然知道凶手是誰了,怒氣攻心地掄起拳頭,就要往冬秀身上打了過去。
盡管現在的冬秀完全沒有武功,不過對付一個虛有其表的男人,還星綽綽有余的。她反應很快,一個偏頭,避開了拳頭,讓對方揮了個空,接著她又閃到盛永繁身後,撩起了裙擺,一腳踹向他的屁股。
只見盛永繁「哇」地一聲,跌了個狗吃屎。
「二少爺!」侍妾作勢要扶他,卻被盛永繁給甩開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怒紅了眼。「你是故意的?」
「對,我是故意的。」冬秀傻笑地說。
盛永繁又要衝上前去,被婢女們攔下來。「二少爺……」
「快來人哪?」她們快擋不住了,只好大聲求救。
「滾開!」盛永繁吼罵。
見他像是發了狂似的要撲過來,冬秀索性再補上一腳,直接命中對方的胯間,而盛永瀾果然當場臉色發白,捂住命根子,跪倒在地。
在場的兩名婢女和盛永繁的侍妾,以及聞聲趕到的奴才看到這一幕,全都不禁目瞪口呆。
「你……這個……」跪在地上的盛永繁痛到連話都說不全。
冬秀涼涼一哼。「像你這種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日子過得太順遂,才會吃飽沒事干,有閑功夫找別人麻煩。」
聽到這番再正常不過的話語,他先是怔愕,接著咬著牙根嘶道:「你……根本就不傻……」
「誰說我不傻的?」她又呵呵地笑著。
盛永繁一臉氣急敗壞地朝周遭的奴僕們吼著:「你們……都看到了吧?是這女人先動手的……」
「我才沒有動手,只有動腳。」冬秀裝傻地說。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說不出話來。
望向呆愣一旁的侍妾,冬秀虛情假意地關心一下。「他好像真的很痛,你快點扶他回去歇著。」
聞言,侍妾愣愣地點頭,「呃、是,夫人。」
冬秀兩手拍了拍。「我的口好渴,還是先去找水來喝。」說完,她像個沒事人似的,大搖大擺的走了。
「你給我站住!」身後響起盛永繁的怒咆。
聽見叫聲,她嘴角往上彎了彎,一點都不覺得內疚。
跟那些受到不白之冤而家破人亡的百姓相較,這些生來就比別人好命的豪門貴胄,是無法體會在困境中求生存的掙扎和痛苦。
要是敢再來惹她,冬秀絕對不會客氣。
盛永瀾才回到府裡,就聽說了不久之前發生的事,自然也包括妻子踢的「那一腳」,有些不敢置信。
「你確定是夫人動的手?」他露出少有的呆愣表情。
只見管事憋著笑意,故作正經地拱手。「回爺的話,有奴才和婢女親眼目睹全部過程,因此千真萬確。」
他心想那種粗野的舉動不像妻子會做的事,不過那是意外發生之前,意外發生之後就很難說了。
見主子還是一臉愕然,管事便將全部經過一五一十的稟明。「……小的聽說是二少爺先出言挑釁,想不到最後卻吃了悶虧,這會兒正在房裡大發脾氣。」
「他有什麼好發脾氣的?」盛永瀾冷哼一聲,不過還是移動腳步,前往二弟所居住的院落。
待他推開二弟的房門,就聽見一連串的咒罵聲。
「那個女人八成是想讓我絕後……我絕不會放過她的……」躺在床上的盛永繁忿怒地咆哮。
盛永瀾沉聲低斥。「你不會放過誰?」
見到兄長前來探望,盛永繁馬上想坐起身,不過扯到了痛處,立刻疼得臉孔扭曲。「除了那個得叫她一聲大嫂的女人之外還會有誰?他居然踢……踢我的……大哥,那個女人根本是故意的……」
他板起臉孔說:「那得先問你做了些什麼?」
「我、我什麼也沒做。」開口就先撇得一干二淨。「大哥,那個女人一點都不傻,全都是裝出來的,不信的話可以問當時在場的奴才,他們全都聽見了……」
「夠了!人必先自侮,然後人侮之……」盛永瀾義正詞嚴地斥責。「你若不先出言不遜,她又怎會無緣無故踢你?」
「大哥要相信我,那個女人根本不傻,而且比誰都還要清醒,其中一定有什麼陰謀,千萬不要被她騙了!」盛永繁對天發誓,絕對要揭穿那個女人的偽裝。
「你都幾歲的人了,還是只會推卸責任,何時才會長大?」二弟的態度讓盛永瀾感到痛心。
「大哥寧可相信那個女人,也不相信我?」盛永繁大感不平。
「因為我聽到的,跟你方才所言完全不同,要我如何相信?」見到二弟被堵得無話可說,盛永瀾深吸了口氣。「你大嫂那兒我也同樣會去問個清楚,往後我不希望再見到你對她有任何無禮的言行。」
「大哥!」見兄長轉身離去,他不禁憤懣地叫道。「你要相信我」
跨出房門的盛永瀾緊閉下眼皮,最後還是決定踺步離去,只希望二弟能記住這次「慘痛」的教訓,不要再犯。
接下來,他再度舉步前往妻子居住的院落。
對子妻子的意外之舉,盛永瀾並不氣惱,因為二弟確實應該受點教訓,讓他以後知道收斂,只是……有些遺憾自己並不在場,無法親眼見到。
這個想法讓他不由得失笑。
來到妻子的寢房前,前來應門的婢女神色有些不對。
「爺,夫人她……」
盛永瀾立刻皺起眉峰。「難道夫人又不見了?」
「夫人沒有不見,只是……這會兒正鬧肚子疼……」
聞言,他馬上往房內走,果然見到妻子躺在床上,湊近一看,似乎真的不太舒服,額頭還沁著薄汗。
「怎麼會肚子疼?方才吃了些什麼?」他問。
冬秀沒有心情回答。
要不是因為想快點把身體養壯,才有力氣逃出去,也不會拼命地吃,否則根本不會發生這種糗事。
「你們說!」盛永瀾索性問其他人。
另一名婢女面有難色地瞧了下擺在桌上的八、九個碟子,上頭的糕餅點心早就被人一掃而光,只剩下殘渣碎屑。
「夫人只是吃得太多,才會肚子疼。」
「奴婢已經拿了藥給夫人服下,應該很快就沒事了。」
聽了她們的解釋,盛永瀾不由得順著婢女的眼光看過去,愣了一愣。「那些都是夫人吃的?」妻子以前的胃口有這麼好嗎?
「是。」婢女老實回話。
盛永瀾用一聲輕咳來掩飾笑意。「這些東西府裡多得是,想吃隨時都有,不必急著一次吃完。」
「我當然知道……」冬秀嘴裡咕噥著,又感到一陣絞痛。「唔……」
見狀,盛永瀾很自然地在床沿坐下。「我看還是請大夫來一趟好了。」
「不用了……」她不想再喝藥。
他伸手探向妻子的額頭,這個動作讓冬秀全身一僵,方才還有些蒼白的臉色頓時漸漸染上嫣紅。
冬秀想起以前生病,大師兄也常這麼做,其他師兄更是輪流照顧,可是從來不會覺得難為情,這到底是怎麼了?
「再半個時辰若還是疼,就得請大夫。」盛永瀾正色地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9:35
第八章
她小嘴一開一合,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你不要……對我太好……」
「為何這麼說?」他不解地問。
「因為……」冬秀覺得自己欺騙了人家的感情,會有罪惡感。
盛永瀾不由得輕喟一聲。「或許你已經忘了,過去這些年來你總是抱怨我對你不好,也漠不關心,我想現在補償應該還不遲。」
「不、不用補償,我是說真的。」她又不是真正的榮國公夫人,這麼一來,只會增添困擾。
「在意外發生之前,我從未想過這些問題,甚至不可能說出要補償你這種話,可是意外發生之後……」盛永瀾實在無法釐清心中的感覺。「面對現在的你,卻可以坦然地說出口……」
分明都是他的妻子,是同一個女人,卻讓人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這令他不禁深感迷惑,可是也讓盛永瀾決定面對自己的心情,不想再重蹈覆轍,讓誤解再次橫亙在彼此之間。
愈是往下聽,冬秀的嘴巴就張得愈大,完全呆住了。
「也許這真是老天爺的刻意安排,讓咱們夫妻有機會可以從頭來過。」他是真心這麼想。
「你……我……」冬秀張口結舌地瞪著他,將這個男人說的話又仔細地想了一遍,確定真的沒有聽錯。
是自己讓這個男人想要從頭來過,而不是那一個「她」……冬秀臉色先是熏紅,接著又漸漸泛白了。
不對!不對!
這個男人的意思是妻子現在的改變讓他想要重新開始,不是因為知道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
「若要我說,我喜歡現在這副模樣的你。」盛永瀾輕笑地承認。
「你不能喜歡我!」她衝口而出。
盛永瀾一怔。「為何不行?」
「因為我……我……」又不是你的妻子。冬秀有口難言。「哎呀!」
他關切地問:「怎麼了?肚子還疼嗎?」
「嗯……好疼……」她索性把被子拉高,蓋住自己的臉。
看著妻子有些孩子氣的舉動,盛永瀾倒也不以為意,往後有的是機會和她慢慢說。「那你好好休息,再不行就請大夫,我晚一點會再過來。」
冬秀假裝沒有聽見,不知悶了多久,都快要沒氣了,才將被子拉下,那個男人已經走了,她卻整個人陷入心慌意亂之中。
「他只是以為自己的妻子變得不再那麼壞,也不再那麼討人厭,所以才會說喜歡……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我……」她試圖說服自己。
「總而言之,我一定要快點回到原本的身體裡頭,他們夫妻的事跟我無關……」冬秀明知不該把對方的話當真,還是會在意。「本來就無關不是嗎?」
要是那個男人知道在他妻子身體裡頭的是別的女人,還是個殺手,只怕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也不會說什麼喜歡的話了,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就被冬秀用力搖頭甩掉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
她愈想心就愈煩,索性又把被子往頭上一蓋,決定當只縮頭烏龜,暫時不去煩惱這個問題。
當天晚上,盛永瀾真的又來探望了。
「聽婢女說你沒有胃口,我讓廚子熬了粥,還是多少要吃一點。」他端著碗坐到床沿說。
冬秀連忙坐起身。「我自己來就好……」
「肚子還疼嗎?」
「不、不疼了。」冬秀真希望他不要對自己這麼好。
她才接過碗,就因為燙手,差點打翻。
盛永瀾趕緊接住。「還是我來吧。」
「我……」冬秀不禁滿臉困窘,也只能讓他喂粥了。
大師兄他們也曾經喂她喝粥過,可是卻不會像現在這樣,心髒仿佛就要從喉嚨蹦出來了,她將手心貼著左胸,好確定它還在原位才安心。
他探向冬秀的額頭。「怎麼臉這麼紅?」
「呃……這粥好燙……」
「那我把它吹涼。」盛永瀾舀了一匙,吹了吹才湊到她嘴邊。
冬秀一口一口地吃著粥,臉上的熱度不減反增,只希望快點吃完,好讓這個男人離開。
終於喂完了一碗粥,盛永瀾才淡聲說道:「二弟從小便認為爹娘只疼我這個長子,而疏忽了他,所以變得自暴自棄,連書都不肯好好地念,也不想考個功名,前兩年要我去幫他跟皇上討個三品官來當,結果我不答應,他對我也就更加怨恨了,我真不知該如何打開他心中的結,若他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你身為長嫂,理當管教一番。」
「你不生氣?」
他將空碗擱在案上。「若是能讓二弟得到教訓,那一腳也算是踢得值得。」
「你是個好大哥。」要是換作她,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不過顯然還做得不夠好,不只是兄長,連相公也是。」盛永瀾不禁自我解嘲。「今天你會變成這副模樣,我也難辭其咎,不管你會不會恢復,我都會一輩子照顧你的。」
這個男人沒有把責任推給別人,而是自己全部攬下來,讓冬秀心中對一些豪門權貴的刻板印像也漸漸改觀了。
冬秀咕噥一聲。「又不關你的事……」
愈是了解這個男人的長處和優點,就愈覺得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對像,可是這個好對像卻不是自己能喜歡的。
「好好歇著,我明天一早再過來。」他伸手協助冬秀躺下來說。
待盛永瀾帶上房門離開,冬秀卻是瞪著帳頂嘆氣,真怕他再這麼對自己好,就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不能心動,還是要想辦法跟另一個「江冬秀」交換回來。
五日後
炎熱的天氣讓人變得有些懶散。
冬秀在樹蔭下蹲著馬步,藉此鍛煉肌肉,這些每天要做的基本功夫,若是一天不做,就全身不舒服。
「夫人到底在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
兩名婢女在不遠處交頭接耳的,對主子的奇特舉動既納悶又不安。
「看來還是不行……」馬步蹲不到半刻,膝蓋就直發抖,冬秀不禁懊惱,卻也只能放棄,不再勉強。
她用袖口抹去額上的汗水,婢女見了連忙遞上手絹。
「……夫人用這個。」
接過質料上等的手絹,冬秀有些不太習慣地往臉頰上擦了幾下,雖然她是個姑娘家,可是從小跟著大師兄他們長大,也粗魯慣了,自然不會這般講究。
「多謝。」她笑吟吟地把手絹又還給婢女。
婢女愣了愣才回道:「夫人別客氣。」
「夫人不用跟咱們道謝。」另一位婢女說。
冬秀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應該的、應該的。」
兩個婢女不禁面面相覷,都胡塗了。
「夫人這是傻還是不傻呢?」
「是啊,不過比起以前,現在的夫人和氣多了。」
「我也覺得親切多了……」
將她們的竊竊私語全聽在耳裡,冬秀可以想像得出真正的榮國公夫人有多麼惹人嫌,那天在馬車上便已經見識過了,娶到那種女人為妻,也就難怪夫妻之間的感情不好……
她又甩了用頭。「他們感情好不好與我何干?那是人家的家務事,我……不過是個外人。」
沒錯!她只是個外人,冬秀提醒自己別牽扯進去。
心中突然一動,冬秀狀似不經心地詢問身旁的婢女。「呃……這個……你們夜裡都睡在哪兒?」
「夫人問這個做什麼?」婢女奇怪地問。
冬秀傻笑一下。「我只是想去看一下,你們能不能帶我去?」
因為這座府邸不只是大門,就連兩處偏門,還有後門都有人在看守,真是警衛森嚴,只得把腦筋動到其他地方。
這才想到一般大戶人家或是官宅,奴僕所居住的地方都有出入的小門,可以通到外頭,也可以送來、送菜進來,就不信真的固若金湯。
「夫人想看當然沒問題。」婢女不疑有他。
她差點大聲歡呼。「快點帶我去。」
「是,夫人。」
成功了!早知道直接問就好,白白浪費這麼多日子,冬秀小心按捺若興奮的情緒,在婢女們的帶路下,前往下人們居住的地方。
於是,她一邊跟著走,一邊偷偷記住地形,左彎右拐,走了一小段路,總算來到目的地了。
這個地方的房舍較為老舊,也很冷清,自然是男女有別,各占一邊, 中間有道高牆隔著。
婢女比了一下。「夫人,咱們就是住在這兒……」
「夫人,這兒又髒又亂的,看一眼就好……」
冬秀四處走動張望,就是想要找到小門。
「哇……我不要喝……」
陡地,女人的尖叫聲響起,讓冬秀很自然地循聲望了過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9:46
第九章
接著,一個年紀較長的婦人嗓音喝道:「你非喝下去不可!」
她停下腳步,想知道發生何事。
「夫人還是別待在這兒……」
「咱們快走吧……」
女人凄厲的哭叫讓冬秀有些不放心。「到底出了什麼事?」想到師父教過遇到不平之事要見義勇為、拔刀相助,不能袖手旁觀。
「夫人別進去……」
「夫人……」
冬秀自顧自地走進其中一間屋子,便見到一名美婢被個中年婦人壓在座椅上,還將藥碗湊到對方嘴邊,似乎要強行灌下。
只見那名美婢死也不從,不斷地掙扎叫喊著,就怕喝下去會一屍兩命。
「我不喝……我不要喝……」
「想活命就喝下去!」王大娘試圖扳開她的嘴。
「你們在做什麼?」冬秀氣衝衝地衝上前推開王大娘。
美婢見到她進門,馬上撲倒在冬秀跟前,聲淚俱下。「夫人救救奴婢……別讓奴婢喝下那碗藥……」
「夫人別管這事……」兩名婢女試著將主子拉走。
「那是什麼藥?」她一臉納悶,心想就算藥再苦也犯不著哭成這樣。
「夫人,這是打胎藥。」負責管理府中婢女丫頭的王大娘老實地回道。「是二少爺吩咐的,說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一定要打掉。」
「打胎藥?」冬秀先是怔愕,接著怒氣上升。「是……二少爺的?」先是仗著權勢玩弄人家,有了孩子卻不要,簡直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王大娘點了點頭。「已經兩個多月了,再不打掉就太遲了……」
「我要菜刀!」她面無表情地對身邊的婢女說。
主子的吩咐讓婢女愣住了。「菜刀?」
「對,給我菜刀!」沒有劍,菜刀也行。
於是,其中一名婢女只得去廚房拿了。「夫人,菜刀來了。」
才接過那把沉重的菜刀,冬秀險些拿不住,只得用雙手使勁地握著,接著又對王大娘說:「不要讓她喝那碗藥,我很快就回來。」說著,她便轉身往外走。
兩名婢女趕緊跟上。「夫人要上哪兒去?」
冬秀沒有回頭,只有丟下一句話
「當然是去「斬草除根」。」
【第四章】
冬秀想到自己的身世。
聽說她的娘親生前是在一位官老爺府中當婢女,不幸被那名官老爺看上,玩弄之後便如棄敝屣,更慘的是還發現懷了孩子,又讓夫人趕出府,好不容易才生下她,卻積勞成疾,昏倒在路上,被經過的師父給救了,最後臨終托孤。
所以冬秀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些只會糟蹋女人的豪門權益,仗著有權有勢就毀了一個女人的貞節,不禁怒火中燒,一心一意想著要教訓墨魁禍首。
她兩手緊握著菜刀,將它舉在胸前,這個畫面看來相當驚悚,沿路走來,引起奴僕和護衛的側目,可是沒人敢上前攔阻。
「夫人小心傷了自己……」
「還是先把菜刀交給奴婢……」
無視身旁兩名婢女的苦苦衷求,冬秀用一副擋我者死的驚人氣勢,直奔盛永繁居住的院落。
最先發現她到來的侍妾失聲叫道:「夫、夫人這是在做什麼?」
「你的主子呢?」她寒聲問道。
「他……他在……」侍妾見對方來勢洶洶,情況有異,趕緊就去通風報信了。「二少爺不好了……」
冬秀見狀,立即尾隨。
「二少爺不好了……二少爺……」
正在房裡生悶氣的盛永繁聽見侍妾的叫嚷,重重一哼。「你說誰不好了?心情已經夠糟了,還給我觸霉頭……」
「二少爺快逃!」衝進寢房的侍妾叫著。
「逃?你在說什麼?」他先是一臉不耐煩,可是當冬秀手握菜刀進門,活像要殺人似的,他臉色陡地大變。「你……你想做什麼?」
她舉起菜刀,二話不說就砍了過去。
「你瘋了!」盛永繁只能狼狽地滿屋子逃竄。
冬秀一臉氣呼呼地說:「等成為太監,看你還能怎麼糟蹋女人……」要是自己的武功還在,只要一劍就能斷了這個男人的「禍根」。
「你真的瘋了……」他一臉駭然地往外跑。「救命啊……來人哪……」
婢女們想要上前阻止,可是又擔心會被菜刀砍中,只能干著急。
「夫人冷靜一點……」
她聽不進任何勸告,依然緊追在後,像這種好色的男人犯了第一次,就會犯第二次,下回不曉得是哪個倒霉的婢女被他看上,甚或落得跟娘親一樣的下場,非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不可。
「快去通知爺!」
這時,不知哪個奴才這麼喊著。
而盛永繁則是一路跌跌撞撞,不敢停下腳步,往後瞄了一眼,就見大嫂又追來了,忍不住大聲呼救。
「大哥……大哥快來救我……」才跑了幾步,整個人僕倒在地,他又趕緊爬起來繼續逃命。
「站住!不要跑……」要是能使出輕功,一眨眼便可以追上,也不用跑得這麼辛苦!冬秀又氣又惱地思忖。
「不要過來……救命啊……」盛永繁對著愣在一旁的幾個護衛叫罵。「你們眼睛瞎了不成?還不快阻止她?」
幾個護衛這才回過神來,試圖上前奪下菜刀。
「不關你們的事,誰都不准過來……」冬秀已經香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而且腳又疼,還是不肯善罷干休。
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護衛也救不了自己,盛永繁已經嚇到腳軟,也跑不動了。「大哥救我……大哥快來……」
冬秀一步一步地逼近對方,全身上下散發著殺氣,對他嗤之以鼻的諷笑。「出了事只會叫你大哥救你,真是敢做不敢當……像你這種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用?還不如趁現在一刀讓你去見閻王……」
「啊……」見冬秀舉起菜刀,他只能兩手抱頭。
「住手!」
聽到奴才來報,盛永瀾火速趕到了。
「大哥快點救我……」盛永繁馬上連滾帶爬的躲到兄長背後,迭聲罵道:「這女人居然拿菜刀砍我,一定是瘋了……」
盛永瀾先是瞅著嬌喘吁吁的妻子,汗濕的頰上黏著幾綹青絲,兩眼因怒火而炯炯發光,看得出意識清楚,不像心神喪失的模樣,見她兩手還抓著菜刀,擔心她會先傷了自己,於是踱上前兩步。
「把菜刀給我!」他伸出右掌說。
她一面喘氣,一面說:「我、我沒有、沒有瘋,只是、只是太生氣了……」每回想到娘親的遭遇,就會失去理智。
「我明白。」盛永瀾接過妻子手上的菜刀說。
冬秀依然瞪視著躲在他身後的男人,不禁恨恨地嬌聲斥道:「就算是婢女,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你的親生骨肉,一句打掉就沒事了嗎?你到底是不是人?簡直比畜生還要不如……」
這番話讓盛永瀾臉上迅速地掠過驚訝、意外、不解、以及欣賞的表情,看待妻子的目光又跟之前不同了。
眼前的女子像是他的妻子,但又不是。
因為現在的她,與意外發生之前有著天壤之別,不只是性子,就連想法都讓盛永瀾不得不另眼相看。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你要相信我……」
難道她那天說的傻話是真的?
不可能!天底下不可能會有這麼荒唐的事,盛永瀾幾乎立刻否認這個想法,眼前這個女子分明就是他的妻子,不可能會是別人,可是……
若真有這個可能性昵?
盛永瀾一面沉思,一面用犀利的目光打量妻子。
「她不過是個婢女!」還沒有學乖的盛永繁回得可是理直氣壯。
聞言,冬秀又怒不可遏地衝上去。「你說什麼?」
「大哥快攔住她……」他一面閃躲一面嚷。
二弟的驚喊讓盛永瀾回過神來,眼捷手快地攔腰抱住妻子。「先冷靜下來!這事我自有定奪。」
「不要阻止我……我要再踢他一腳,最好從此絕後……」冬秀還沒意識到自己正被人摟在懷中,粗魯的伸長右腳,恨不得踹到對方。
「大哥聽見了嗎?她真的是瘋了……」
不待他說完,盛永瀾揚聲命令在場的幾名護衛。「將二少爺帶回房,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他踏出院落一步。」
「我沒有做錯事,大哥不能把我關起來!」盛永繁驚怒地叫道。
護衛們不敢違抗命令,將其左右架起。
「那個女人根本是瘋了,大哥別聽她的」
「帶走!」盛永瀾毫無轉圜地喝道。
直到二弟被帶走了,他才將目光收回,看著立於身前的妻子,見她怒氣未消,臉蛋通紅,盡管她擁有人人稱羨的美貌,可是盛永瀾從來不曾為其驚艷過,直到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來得動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8:59:57
第十章
若說她傻,方才那番話已經顯見她思緒清晰,又能明辨是非:若說她不傻,依妻子所受的教養,絕對不會認為打掉婢女腹中的胎兒是錯的,生在權貴之家,身分重於一切,而當主子的原本就有權力決定要不要留下。
莫非真像他所懷疑的……
盛永瀾不禁看著眼前再「正常」不過的妻子,心中掀起了波瀾,不過在沒有證據之前,也只能心存懷疑。
而此時的冬秀還怒瞪著叫聲傳來的方向。「哼!這回算是便宜了你……」下次見面可不會再輕易放過他。
「方才的行為實在太過魯莽,不只會傷了二弟,也會不小心傷了自己。」就算這個親弟弟有再多不是,還是他唯一的手足,盛永瀾不可能見死不救。
「你也認為他沒有做錯?」冬秀悲憤不已地問。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不是。」
冬秀氣到嗓音哽咽了。「你們這些人根本就視別人的性命如螻蟻,可以任意地踐踏……」師父之所以會教他們武功,無非是希望能鏟奸鋤惡,即便殺了人,將來會下十八層地獄,也是無怨無悔。
「這話又從何說起?」盛永瀾可不希望被她這麼誤解。
她吸了吸氣。「說了你們也不會懂……」
「……先回房去。」他不想在奴僕面前與妻子爭辯。「走吧。」
「唔……我的腳……好疼……」冬秀才移動一下腳步,便發現經過剛才那番折騰,一雙三寸金蓮就像有好多根針在扎似的,讓她舉步維艱。「慢點走……讓我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再回去……」說著,冬秀就要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
下一刻,盛永瀾索性身軀一矮,將妻子打橫抱起了。
「你……」這一剎那,她才意識到彼此之間太過親近,何況自己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怎麼能讓個男人抱著,就算這副身子不是屬於她的也一樣。「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盛永瀾以為她是難為情。「咱們是夫妻,不用擔心有人說閑話。」
「可是……我……我……」要是換作以前,有人敢輕薄她,早就一掌劈過去,直接了結對方的性命。「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去……」
懷中的妻子雖然令盛永瀾迷惑不解,但是卻不想放手。「你這麼叫嚷掙扎只會讓奴僕看笑話,就快到了。」
說得好像全是她的錯!冬秀不滿地仰頭瞪著他。
可是光憑自己現在的花拳繡腿,根本動不了這個男人一分一毫,也只能又羞又氣地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抱回寢房了。
回到寢房,冬秀坐在床沿,而且坐在最遠的床角,就是想盡量跟眼前的男人拉遠距離,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真是愈來愈不妙。
當盛永瀾身形微晃,她馬上戒備地嬌嚷。
「你不要過來!」
「我不過是想看看你的腳……」相較於她的抗拒,盛永瀾只覺得好笑。
「不必、不必!」聞言,冬秀猛搖著螓首,揚聲嬌喝。「你只要站在那兒就好,不要靠近我……」
這個男人以為她是他的妻子,才會對她好,又不是因為她是她,說到底,自己不過是個替身……
不對!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人家本來就是夫妻,介入的人是自己,壓根兒沒有資格抱怨。
這麼一想,冬秀便在心底發誓,就算這個男人對她有千般的好,也絕對不能動心,要盡快把他還給真正的榮國公夫人。
可是眼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不禁要擔心拖得太久,便再也無法跟另一個「江冬秀」交換回來,不就一輩子要頂替別人的身分過日子了?
盛永瀾見妻子一臉堅持,只得在幾旁坐下,先和她談論方才的事。「有關二弟的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處理?」冬秀擔憂地喃道。
他一臉正色。「既然懷的是盛家的骨肉,自然要留下來,等二弟成了親,有了正室,再把孩子交給正室來扶養,至於那名婢女……就收她當妾,還能看著孩子長大成人。」
這番處理算是合情合理,讓冬秀找不到理由反對。
「你覺得如何?」盛永瀾帶著幾分試探的意味問道。
冬秀馬上點頭如搗蒜。「就這麼辦。」
回答的同時,也很高興他願意這麼做,這個男人雖然出身權貴,不過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也不會搬出對方不過是個身分低下的婢女,不配生下孩子之類的托辭來當借口,已經是相當難能可貴了。
見妻子滿意地笑了,剛毅英俊的臉龐也柔和不少,看著她的眼神也漸漸改變,變得有了熱度,更有了感情。
「接下來……該談談咱們之間的事了。」他言歸正傳。
「咱們之間有什麼……啊!」話才出口,冬秀這才警覺得捂住紅唇,想到方才氣到忘了要裝傻,這個男人八成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身分了,得趕緊想辦法補救,她連忙露出傻笑。「呵呵,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盛永瀾緩緩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深沉的雙眼宛如盯住獵物般,牢牢地鎖住她。
「二弟說得沒錯,你根本就不傻……」
看著他走向自己,冬秀開始坐立不安。
「因為意外發生之前的你,絕對不會同情那名婢女的遭遇,甚至說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她有些心虛,腦子飛快地轉動,想著該如何解釋。
盛永瀾來到妻子面前,由衷地說道:「可是方才聽你斥責二弟的那席話,真的讓我感到十分意外。」
坐在床沿的冬秀,因為他的逼近,身子跟著緊張地往後傾。
「我……」才吐出了個字,冬秀的手肘便被只男性大掌握住,接著從床上拉了起來。
「若真是老天爺垂憐,讓我的妻子變得如此善良,懂得為他人著想,我要為此感謝上蒼……」說著,盛永瀾將她攬進懷中,緊緊地按在胸口。「現在的這個你,才真正地令我心動。」
他……他在說什麼?
原本想要掙扎的冬秀聽見他的話,頓時傻了、呆了。
「這樣的你也才是我想要的妻子。」他由衷地說。
冬秀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心虛,還是慌亂失措,或者……該說是高興,只覺得眼眶發熱,好像有什麼在凝聚著。
從小她就跟著師父和大師兄他們一起東奔西跑,雖然備受疼愛,可那只是親人般的感情,內心深處,總希望將來有個人不計較自己的出身,全心全意地對她,再生幾個孩子,那該有多幸福。
這個願望連自己都不敢奢求,只能偷偷地擺在心底。
可是這一刻聽到盛永瀾說想要她這樣的妻子,明明心裡也清楚他只不過把她當成另一個「江冬秀」,可是冬秀偏偏抗拒不了這句話帶來的溫暖和慰藉,原來自己也是被需要的,還是有人要她。
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自欺欺人,冬秀不禁要笑自己傻,真的好傻。
不過欺騙別人的感情怎麼說都是不對的,更不該隱瞞這麼重大的事情,冬秀深吸了口氣,想要將真相說出來。
「你……你先聽我說……」
「你想說什麼?」盛永瀾稍稍放開臂膀,低頭看她。
「其實……我……我……」她紅唇一開一合,說不出話來。
為何說不出來?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一次了,為何這回吐不出半個字?你快點說啊!
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才能活得心安理得,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這可是師父的教誨,冬秀在心裡不斷地催促。
「別急,慢慢來。」
才望進盛永瀾那雙深邃又帶著縱容的黑眸,等待著她開口,話都已經在舌尖打轉了,就是不聽使喚。
「我、我一點都不好……」冬秀害怕他在得知真相之後,眼神會轉為冷淡,甚至嫌惡,便又把話咽了回去。
盛永瀾不禁失笑。「對我來說,現在這樣的你夠好了。」
「可是……」冬秀明知這麼做是錯的,卻又貪戀著有人對她好,舍不得這種被人關愛的感覺,那是大師兄他們無法給予的。
看著欲言又止的妻子,盛永瀾再度擁她入懷,道出真心話。「只要是現在的這個你就夠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就算不是自己原本的那個妻子也無妨,雖然他還需要證據來證明這個猜測,可是那又如何?
他只想要眼前這個「她」。
聞言,冬秀心中的感情戰勝了理智。「只要現在這個我……真的就夠了?」
「沒錯,只要保持現在這副模樣就好。」盛永瀾衷心地說。
她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終於下定決心。
「好。」冬秀用力頷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0:08
第十一章
聽她答應了,盛永瀾不禁收緊臂彎,摟得更緊,不管懷中的女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妻子,想要留下「她」的意念也更強烈。
「這可是你說的。」
「嗯。」被盛永瀾擁在懷中,那是種天塌下來也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就連體溫、味道和心跳都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這就是喜歡嗎?
都已經告訴自己多少遍,不能對這個男人動了心,可還是管不住自己,冬秀不禁懊惱,不過她絕對不會霸著不還的,只是在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之前,讓她偷一點幸福過來。
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啊!差點把它忘了……」她陡地記起那碗打胎藥。「要是太晚去,說不定又會硬逼著那名婢女喝下去……」
盛永瀾輕頷下首。「別慌,我來處理。」
至於二弟,確實不能再放縱下去,等他當了爹之後,或許能夠多些責任感,願意定下心來,思考自己的將來。
於是,盛永瀾命人去把管事找過來,要他立刻去擋下那碗打胎藥,並且安置那名懷了身孕的婢女,直到平安生下孩子為止。
接下來,他便親口將自己所作的決定告訴二弟。
被兄長軟禁在自己寢房的盛永繁還在氣頭上,又聽到得收個婢女為妾,更加忿忿不平。
「這種事大哥應該先問過我,而不是獨斷獨行……」
盛永瀾怒哼一聲。「自己干的好事還有臉說?」
「她不過是個婢女,憑什麼……」
「就憑她肚子裡懷的是你的骨肉,是盛家的血脈,由不得你否認,相信爹娘在世,也會贊成這個做法的。」盛永瀾打斷他的話,口氣也越發強硬。「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盛永繁氣紅了眼。「既然大哥都決定了,又何必來問我?」
「的確不必來問你。」他痛心疾首地說。
見兄長就這麼拂袖離去,盛永繁只能摔東西出氣。
踏出二弟居住的院落,盛永瀾神情陰郁,令人不敢接近。
一名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鬟遠遠地見到他,不禁心生畏懼,只好站在五、六步遠的地方等待被他發現了。
「有事?」終於察覺到她的存在,他才收起怒容。
小丫鬟咽下了口唾沫。「是……是周姨娘想請爺過去一趟。」
盛永瀾一聽,馬上舉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來到位於府裡最僻靜的院落,這裡沒有假山流水,也沒有亭台樓閣,只有一個院子,幾棵老松,以及木魚聲。
聽著木魚聲,盛永瀾跟著放慢腳步,直到在小佛堂外站定,他沒有出聲打擾屋裡的人,只是佇足凝聽。
片刻之後,木魚聲停止了。
「爺來了。」一身樸素妝扮的周氏從小佛堂裡出來。
他「嗯」了一聲。「靖兒呢?」
「在他房裡。」她說。
盛永瀾屏退了跟在身旁伺候的奴才,不想讓外人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聽丫鬟說你有事要找我?」
「是。」周氏輕領頷首。「自從得知夫人發生意外之後,妾身便一直想去探望,可是又擔心會惹她不高興。」
「她受了一點小傷,已無大礙,不過忘了一些事,性子也跟以前不太一樣,或許休養一陣子就會恢復了。」他簡單地說明。
周氏頷了下螓首。「那麼妾身就放心了……對於夫人,妾身一直深感歉疚,因為妾身和靖兒的存在,讓你們夫妻不和,還經常為這事爭吵。」
「這事與你們無關。」
她笑嘆一聲。「同樣身為女人,妾身能夠了解夫人的心情,若真的萬不得己,還請爺把所有的事告訴她,讓夫人明白咱們之間一直以來都是潔白的,「姨娘」這個身分不過是個掩飾,只是為了保護妾身和靖兒。」
「這件事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要告訴她,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盛永瀾想到這些年來,妻子處處刁難周氏,更以為靖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簡直是恨之入骨,可是這樁「秘密」愈少人知道愈好,即便是枕邊人,也無法信任,所以他一直守口如瓶。
不過盛永瀾怎麼也沒想到妻子居然會走旁門左道,暗地裡尋求道士的幫忙,這是自己始料未及的,盡管人證已經死了,無法得到親口證實,不過她容不下周氏,視其為眼中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答案已經很明顯。
「我和靖兒的爹不只是一塊兒長大的玩伴,還是八拜之交,在趙家被滿門抄斬之前,我對他發過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你們母子,那麼就一定會做到。」一旦決定的事,他便不會更改,更不會反悔。
「可是爺……」周氏委實過意不去。
盛永瀾正色地道:「只要太子的勢力一日未除,危機依舊存在,當年你雖然尚未嫁進趙家,可是靖兒確實是趙家的子孫,依太子的多疑和殘忍,絕對會斬草除根,永除後患的,所以這件事只要你知我知就夠了。」
「是,妾身明白了。」她不再多說。
這麼多年來,周氏唯一的心願便是兒子能夠平安長大,成年之後,將身世告訴他,更希望到時太子已經失勢,能夠認祖歸宗,而自己則削發為尼、長伴青燈,但求來世與靖兒的爹再續夫妻緣分。
【第五章】
經過一夜的輾轉難眠,冬秀還是早早就醒了。
雖然她無法將真相說出口,不過還是得盡快跟大師兄他們聯絡上,等到和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到時會誠心誠意地跟盛永瀾道歉,請求他的原諒。
這也是冬秀唯一想到的兩全其美法子,既可以和他多相處幾天,又能將身體還給原來的主人,所以就容許她保有這小小的私心吧。
可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出不去。
「我……我想出門,很快就回來了。」她問著身邊的婢女。
婢女們互望一眼。「爺交代過,讓夫人待在府裡,暫時別出門。」
一聽,冬秀的心情更低落了。
就在這時,房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了。
「爺。」在房裡伺候的婢女福身見禮。
盛永瀾目光卻定在一臉心事重重的妻子身上,踱上前去,瞅著她黯然的神色,輕聲地問:「在想些什麼?」
「呃……沒想什麼……」她擠出傻笑。「只是覺得很悶,想要出門走一走,可是她們說你不准。」
「要是真的悶,府裡這麼大,又有花園可以散心,不需要出門。」他說。
「可是……我保證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很快就回來……不會很久的……」冬秀說得有些結結巴巴。
「有什麼事非得出門不可?」盛永瀾疑心地問。
她傻笑一下。「也不、不是很要緊的事……」
「那麼在府裡散心就好。」盡管心中懷疑她並不是江氏,不過還是要有證據,見她又急著出門,看來事有蹊蹺。
難道「她」想要離開?
盛永瀾深深地瞅著面前的女子,若真是這樣,要如何才能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這座府邸?留在他的身邊?
「可是……她們老是跟在後頭,看了就心煩。」她要先擺脫這幾個婢女的監視才行。
端詳著妻子片刻,盛永瀾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以後你不想要她們跟著,只要說一聲就好。」在這府裡,還有眾多奴才、護衛看著,不至於走得出大門,也就順著她的意思。
「真的嗎?」冬秀心中一喜,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子是,他轉向隨伺在旁的幾個婢女,別有用心地說:「往後就聽夫人的吩咐,她不想你們跟著,就去忙別的事。」
婢女們應了聲「是」。
冬秀委實松了一口氣,那副表情自然也落進盛永瀾眼中。
「……若真悶得慌,就跟我去一個地方。」思索片刻,他心中一動,想到了個法子。
她隨口問道:「什麼地方?」
「跟我來!」他牽起妻子的手說。
冬秀不曉得這個男人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只能被他拉著走,又瞥了一眼握著自己的男性大掌,最後還是沒有掙開。
沿路上,冬秀不止一次偷瞧身邊的男人,想像著將來有一天知曉真相,用著無比憤怒輕視的眼神看著她,就好難受,不過這既然是自己的選擇,那麼自然也要一並承受。
「就是這兒!」
這句話把冬秀的心思拉了回來,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樓閣外頭,立在眼前的門扉還慎重其事地上了大鎖。
她不解地仰起頭,看著身旁的盛永瀾。「這裡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0:19
第十二章
「這間屋子裡頭擺著我爹娘生前所用的東西,還有他們珍藏的寶貝……」盛永瀾從袖袋內取出一把用黃銅打造的鎖匙,開啟扣在門上的大鎖,然後輕輕地推開門扉,裡頭的光線有些陰暗。「進來吧。」
「可……可是……」她又不是他們家的媳婦兒。
盛永瀾索性又牽起妻子的手,拉她進屋。「娘在過世之前說過,將來你若是看中哪一樣東西,都可以送給你,就當作她這個婆婆送給媳婦兒的見面禮。」
只要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或許就會願意留下來,而這裡對自己而言相當重要,也是最能表達誠意的。
「不、不用了,我沒有資格……」冬秀搖著頭說。
「你是盛家的媳婦兒,當然有這個資格了,除了你,沒有別人。」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句話把冬秀逼到了死胡同。
這個男人對她愈好,她就愈舍不下。
「我還是頭一回帶你來這兒。」盛永瀾淺笑地說。
冬秀怔了一下。「你說以前……我都不曾來過?」
「說來好笑,成親這五年,我從來沒想過要帶你來這兒,可是現在……我卻想要讓你看看爹娘留下的遺物,跟我一同懷念他們。」這是真話,過去面對江氏,他原本的妻子,盛永瀾深知她的性子,可不想聽她說風涼話,甚至用一張嫌棄的嘴臉來看待這些東西,所以連提都不曾提過。
「我真的……可以來嗎?」冬秀害怕再這樣下去,就會想永遠留下來,不想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了。
「那是當然。」盛永瀾眼底閃過一絲柔情。
「你不要對我太好……」這會讓她寧願當個替身,也不想把這個男人還給另一個「江冬秀」了。
見到面前的「她」臉上動容,眼中還噙著淚光,若是本來的江氏,不可能光憑這些話就被討好了,這樣的女子又教盛永瀾如何不喜歡。
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會用盡一切來對「她」好的。
「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他說。
於是,冬秀便到處摸一摸、看一看,當然不會真的想要拿走,它們原本就屬於這裡,不是她這個外人可以擁有。
冬秀並沒有發現身後的男人正緊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待她抬起螓首,不經意地瞥見牆上懸掛著兩把劍,一把是較長的男劍,另一把是較短的女劍,彷佛一對相愛至深的男女相互依偎著。
對於擅長劍法的冬秀來說,看到好劍,總會忍不住手癢。
「這把短劍是我娘生前所用的護身兵器,還是我爹命人為她打造的……」察覺到妻子的目光,盛永瀾伸手將它從牆上取了下來。「我娘雖是官家千金,不過卻不愛女紅,而是喜歡習武,他們還在世時,可是經常一起切磋刻法。」
「我可以……看看嗎?」她禁不住心中的渴切。
「當然。」他將女劍遞給冬秀。
用兩手接過那把女劍,重量比冬秀想像中的還要輕,看來確實是特地打造,好符合主人的要求,就不知使起來順不順手。
「我想娘在天之靈,也會很高興你看上它的。」見妻子兩眼發光,盛永瀾不難看出她有多喜愛。
冬秀一怔,連忙把手上的女劍塞回給他。「我不能拿……」
「為何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教她怎麼說。
「你喜歡這把劍不是嗎?」盛永瀾審視著妻子臉上的掙扎。
「不是我的東西不能拿……」冬秀苦笑一下,就跟這個男人一樣,他是別人的相公,還是不能搶。「我要回房去了。」
說著,冬秀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伸手攔住。
「你不拿,娘會很失望的。」
「可是……」
「拿著!」盛永瀾不由分說地道。
「那我收下了……」冬秀實在拒絕不了,只能接了過去。
「好。」
「我真的收下了,以後要我還,我也不會還。」冬秀可把醜話說在前頭。
「絕不會叫你還的。」嚴厲的男性臉龐多了濃濃的笑意。
「那麼它是我的了。」她將女劍抱在懷中不放。
盛永瀾見她明明喜歡得緊,又不肯老實承認,這副既別扭又可愛的樣子,更加讓人心動。
他輕笑一聲。「它是你的沒錯。」
「嘻嘻。」冬秀欣喜若狂地看著手上的女劍,開心地笑了。
「其他還有喜歡的嗎?」
冬秀連想都沒想就搖頭。「沒有了、沒有了。」做人可不能太貪心,拿走這把女劍已經夠多了。
「那就回去吧。」他專注地看著妻子雀躍的表情,若有所思。
「好……等一等!」冬秀環顧了下屋內,基於禮數,還是要跟這把女劍原本的主人說一聲。「我要把它拿走了,多謝。」還有,也諸多多原諒,拿走了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見「她」如此誠懇有禮,這是江氏身上沒有的優點,也讓盛永瀾更加喜歡。
只不過他還是想知道「她」究竟是誰?來自何方?又是為何會跑到江氏的身體裡頭這等怪事?
如果直接問「她」,會不會反而把「她」嚇跑了?
於是,在回去的路上,盛永瀾依舊不動聲色地觀察身旁的這個女人,決定以靜制動,暗中觀察。
當天晚上……
冬秀老早就把婢女趕回去睡覺,不讓她們守在房裡,直到整座府邸安靜到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才偷偷摸摸地起身。
只見她披著一頭青絲,在微弱的燭光下穿上衣裙和背子,腳上踩著弓鞋,拿下懸掛在床頭的女劍,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忍了一整天,冬秀都快忍不住了。
待她關上房門,站在廊上,往天上看了一眼,慶幸今晚的月光明亮,於是信步走到距離不遠的空曠之處。
「先小試一下……」她單手握住劍鞘,深吸了口氣,用右手握住刻把,唰的一聲,將劍身抽出。
在月光映照之下,只見劍身雖薄,卻十分鋒利。
冬秀先將劍鞘擱在地上,右手握緊劍把,在半空中揮動了幾下,確實十分順手。
「果然是把好劍……」說話的同時,她渾然未覺有人在看著自己。
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的高大男人,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也如他所期待的,到了半夜,冬秀真的有所行動了。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在月光下揮舞女劍的嬌秀身形,盡管每個一招式都有氣無力,不過卻毫不馬虎,可見得是長年累積下來,絕不是光看幾次就能學得會,所以更加確定那一天是在說謊。
為何不敢坦承呢?
是不敢說?或是擔心說了他也不會相信?
無論答案為何,現在這個「她」確確實實是個練家子……
慢著!盛永瀾腦中閃過一道思緒,似乎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對了……
盛永瀾想起意外發生之後,他問過那天隨行的婢女,聽她提起當時還有位陌生姑娘在馬車上,是在半路上遇到,而且硬要他們順路載她一程,據說對方還是名用劍高手,自己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
莫非兩者之間有所關聯?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你要相信我……」
「我本姓江,叫江冬秀……只是和她不小心交換過來……」
他把目光再度調到正努力揮劍的女子身影上,如果那一天所透露的只字詞組是千真萬確,「她」和江氏真的同名同姓。
「要是內力還在就好了,不然空有一把好劍又有何用?」冬秀一時動作太大,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我的腰……好疼……」
不動如山的高大身影依然遠遠地看著,直到冬秀又回到寢房內,這才從黑暗中踱了出來。
「你究竟是什麼人?」盛永瀾望著緊閉的門扉,想著婢女口中那名約莫十七的姑娘,當日為何攔下馬車?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只要現在這個「她」是自己想要的,身分和來歷根本無關緊要。
沒錯!不管這個女人是誰,他只要她。
想了又想,盛永瀾決定等「她」主動說出真相。
翌日
原本天氣還好好的,過了中午卻下起雨來了。
屋裡的悶熱和濕氣讓冬秀渾身不舒服,以前的她還可以靠練劍來抒發,如今卻只能呆坐在房內,心情更不好了。
想著,她便起身往外走。
「夫人要上哪兒去?」婢女急問。
冬秀丟下一句話。「出去走走。」
「可是外頭下雨了……」
淋雨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頂著榮國公夫人這個身分,萬一著了涼,在身邊伺候的婢女可會受到懲罰。
「夫人……」婢女拿了把傘追過來。
「把傘給我,你們不要跟過來。」說著,冬秀便走進了雨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0:29
第十三章
她一手撐著傘,沒有目標的胡亂走著,更不在乎裙擺和弓鞋都被雨水濺濕,活到十七歲,冬秀自認沒做過虧心事,生平第一次騙人,良心真的很不安。
待冬秀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此刻穿著用上好錦緞所做的寬袖背子,以及染成榴紅色的百褶裙,天天都是錦衣玉食,不過騙得了別人,可是卻騙不了自己,這些原本不該是她享有的富貴生活。
「大師兄他們還沒發現那一個「江冬秀」不是我嗎?怎麼可能呢?還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她將小手伸到傘外,掬了一把雨水,想到意外發生那天同樣是這種天氣,心情怎麼也定不下來。
老天爺也真會整人,竟給她出了這麼大的難題。
唉!冬秀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這些日子下來所嘆的氣,可比之前十七年還要來得多。
她在雨中站了許久,腳都酸了,才往回走。
當冬秀走進廊上,把傘收起,就見伺候她的幾名婢女全低著頭,滿是惶恐地站在寢房外頭。
原本一臉不豫的盛永瀾,見到冬秀終於回來,緊繃的線條才放松下來。「剛剛上哪兒去了?」
「只是去散心。」她說的也是實話。
盛永瀾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前,語出關切。「要散心也別挑下雨天出去,萬一染上風寒就不好。」
「只不過淋了一點雨,不會這麼嚴重。」冬秀干笑地回道。這個男人愈對她好,她就愈是內疚。
「先進房再說。」盛永瀾輕擁著她的肩說。
本來有些涼意的雙頰,因為這個男人的親昵舉動,血液又猛地往上衝,讓冬秀臉蛋染上一片緋色,趕緊垂下螓首,就是不想讓他看到。
他回頭朝婢女下令。「去沏壺熱茶過來!」
「是。」婢女如獲大赦地出去了。
冬秀才在床沿坐下,就見盛永瀾取來干淨的面巾,為她拭干發鬢上,以及額上的水珠,臉上的熱度更高了。
「我……我自己來……」說著,就要伸手搶過那條面巾。
「讓我來。」盛永瀾不禁凝睇著她臉上的困窘和羞赧,面對這樣的「她」,心中泛起陣陣柔情,這種心情還是頭一遭。
從小他便知曉和江氏訂親的事,於是把心中的期待投注在對方身上,不料成了親之後,夫妻感情難以和諧,也讓盛永瀾感到失望、厭倦,不再奢望和她做一對琴瑟和鳴的夫妻。
直到「她」的出現又讓自己生起一絲希望,不管「她」是誰,又是何出身,那都無關緊要,只要「她」願意留下就夠了。
聞言,冬秀只好把手縮回去。「榮國公……」
「該叫相公。」
「如果有一天……發現我騙了你……」她吶吶地問。「你會怎麼做?」
盛永瀾瞅著她臉上的愧色。「我會先問明原因和理由再作決定。」看來「她」之所以不敢坦白相告,是還不信任自己。
「如果是有原因和理由……」
他微微一曬。「如果情有可原,我自然不會計較,也會原諒你的欺騙。」希望這麼說能得到「她」的信任。
「嗯……」冬秀垂下眼瞼,遲遲無法作出決定。
就在這時,婢女送了壺熱茶進來,讓她吁了口氣,因為不想破壞眼前的幸福,即便這幸福是虛假的,即便被當作另一個「江冬秀」也甘之如飴,師父若是地下有知也會罵她是個傻丫頭。
「都退下吧。」盛永瀾見她似乎真有難言之忍,又怎麼忍心逼問她。
待房門重新關上,只剩下兩人獨處一室。
「先喝口熱茶。」他倒了杯過來。
冬秀心不在焉地接過杯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
「別想太多,只要現在這個「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若「她」真的說不出口,盛永瀾也不想當面戳破。
她怎麼能不想呢?冬秀想到從小疼愛自己的大師兄,還有其他幾位師兄,總希望能再見到他們,還有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又該怎麼辦,這些都得考慮進去,不能全然不顧。
「可是……」
盛永瀾張開雙臂摟緊她。「什麼都別再說了,只要知道現在這個「你」就是我要的,其他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因為在意、也因為不願失去,所以不想再追根究柢了。
「以後……你會後悔這麼說的……」冬秀眼眶泛紅,這番話又讓她的意志變得薄弱了。
「我絕不後悔!」他收攏臂彎。
「這可是你說的。」她哽聲地說。
「我可以對天發誓。」
冬秀緊閉了下眼皮,氣自己太軟弱,太感情用事。
「不用發誓,我相信你就是了。」就算到時他說話不算話,自己也沒有權力責怪對方,因為是自己有錯在先。
「只要記住一件事,呈現在這個「你」讓我心動,讓我想要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原來在「她」對著自己傻笑,還有第一次願意主動牽起「她」的小手,那便是動了心,只是當時並不曉得「她」不是江氏,如今盛永瀾總算明白了,因為對像是「她」,才會讓自己改變態度,想要對「她」好。
「嗯……」她真的抵擋不了這種柔情攻勢。
盛永瀾將溫熱的嘴唇貼在她的額際,輕吻一下,然後順著頰面往下滑,馬上引得嬌軀一陣顫動。
「你……」直到這一刻,冬秀才意識到寢房內只有他們。
瞅著那驚愕、差赧的神情,盛永瀾嘴角微微上揚,「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要多點耐性,別嚇壞她了。
「願意和我做夫妻嗎?」他嗄啞地問。
冬秀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不管能和這個男人相處幾天,都已經是老天爺賜予的恩典,要懂得感澉,也要珍惜這短暫的幸福。
待他又吻上自己的唇角,冬秀頓時面如火燒,雙手都不知該怎麼擺。
「我只要你……只要此刻在我懷中的這個你……」
這麼動聽的話語,讓冬秀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頓時像雪一樣融化了。
「好癢……」當溫熱的男性嘴唇吻向她的頸項,不禁瑟縮一下。
「我會小心的……」他揚起嘴角。
「榮……榮國公……」從沒經歷過這麼親昵的舉動,饒是冬秀平常的膽子再大,也不知所措。
「要叫相公。」盛永瀾又糾正。
「相……相公……」冬秀臉蛋更燙了。
「先別說話……」他覆上冬秀的小嘴,先是輕捻慢吮,感覺到懷中的嬌軀驚跳一下。「別怕……」
「我才不……不怕……」她嘴硬地回道。
他無聲地低笑著,然後再次吻住她,帶著欲望和需求的舌頭舔過冬秀的唇瓣,接著乘虛而入。
「唔……」冬秀因為探入口腔中的異物,又驚跳一下,害她閉上也不是,張開也不是,只能緊繃嬌軀,等待它離開。
不過它並沒有立刻退出,反而有意無意地挑逗著她的舌尖,在齒間滑動著,這樣的刺激,讓冬秀不禁想要把腳趾頭蜷縮起來。
「我……」她覺得快無法呼吸了。
盛永瀾濕熱的唇舌又滑向纖柔的頸側,在上頭烙下一個又一個痕跡,隨著衣衫從肩上卸下,漸漸往下移。
她只覺得好熱,好像有把火在體內燃燒著,讓冬秀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被動的接受這個男人的求歡。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第六章】
很快地,半個月過去了。
自從兩人有了「夫妻之實」,盛永瀾夜裡都會睡在這間有「她」在的寢房內,衣物以及日常用品更是理所當然的命人一件件搬進院落,開始過起了期待己久的夫妻生活。
而榮國府上上下下也因為他們夫妻和好,紛紛表示樂觀其成。
上自管事,下至小廝、 丫頭,早就聽聞夫人居然開口救了險些被打掉腹中胎兒的婢女,爺還親自作主,讓二少爺收為小妾,所有的人從最初的訝異、不信,才不過兩個月的光景,都完全改觀了。
人人都說自從那次的意外發生之後,夫人似乎真的變了,以前都會的規矩全忘了,不只舉止大刺刺了些,也不再注重妝扮和儀態,偶爾出現一些怪異舉動,若不小心被人發現,就露出傻笑。
可是如果由他們來挑選,寧願要現在這位夫人,也不要過去那個喜歡用鼻孔看人、又自私傲慢的主子。
而奴僕之間的閑話家常,自然也傳進了府裡管事的耳中,最後再由他往上呈報給了主子。
「他們真的這麼說?」坐在書案後頭的盛永瀾啜了口香茗。
「爺,是否該予以嚴懲?」畢竟事關夫人,不容許下人們私下議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0:39
第十四章
盛永瀾倒是不怒反笑,雖然只是嘴角微微地上揚,不過已經讓管事驚訝不已,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主子是個嚴以律己的人,在十八歲那一年繼承爵位,為了建立威信,便很少將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
「處罰倒是不必,但是不准他們再談論下去。」他淡淡地說。
待管事銜命退下了,盛永瀾也從書案後頭踱了出來。
得知府裡的下人都喜歡現在這個「她」,盛永瀾自然開心了,那麼是否只要不去戳破、不去揭穿,就可以維持現狀?就可以保住「她」?7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爹!」一名約莫六、七歲左右的男童跑了進來。
這聲稚嫩的呼喚將盛永瀾的心思拉回眼前,看著眼前小小的孩子,雖非自己親生的,可是這些年來始終視如己出,給予他最好的,讓他讀書識字,就是要栽培他成為有用主人。
盛永瀾低頭看著孩子的小臉上沾了不少泥巴,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怎麼又玩得一身髒?讓你娘看見,可要挨罵了。」
看著靖兒一天一天長大,也算是不負結拜兄弟所托,這孩子可是趙家唯一僅有的香火,絕對要保住。
「有爹在,娘不會生氣的。」父親向來最疼自己,一定會替他求情的。
「快回房換衣服,別讓你娘瞧見了……」盛永瀾不禁要想,是否太空這個孩子了。「這回爹可不會再幫你。」
「知道了,爹。」靖兒低下頭,小聲咕噥。
「……爺。」才離開不久的管事又折回來了,「宮裡派了人來,說皇上宣爺即刻進宮。」
聞言,盛永瀾眉頭一攏,不過皇上宣召,可是件刻不容緩的事,於是立即回房更衣。「靖兒,先回你娘那兒去,免得她找不到人又擔心了。」
「爹!」靖兒在後頭叫喚。
管事連忙阻攔。「爺有事要進宮,靖少爺還是先回房吧。」
「可是……」這陣子爹都只顧著陪大娘,他們父子很少見面,心情不禁有些失落。「我想跟爹多說幾句話。」
「等爺從宮裡回來,自然就有空了……」管事先安慰這位庶出的小少爺幾句,便招了名婢女進來。「快帶靖少爺回周姨娘那兒去。」
於是,靖兒悶悶不樂地跟著婢女步出書房,心想爹以前明明不喜歡大娘的,為何現在一天到晚都陪在她身邊,聽府裡的人說還搬回去跟大娘同住,夫妻感情也變得比以前好。
他真的不懂大人之間的事。
不過他就是討厭大娘,才不會喜歡她。
午後,暑氣正盛。
「我出去走一走,你們不要跟著我……」送盛永瀾出門之後,冬秀再度對伺候的婢女們說道。
婢女們眼看勸阻不了,也只好由著她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冬秀並沒有忘記要盡快聯絡上大師兄他們,不過卻也發現守衛比之前更加森嚴,有時在府裡走動,不時會有奴才,或侍衛在不遠處盯著,這讓她不只大門,連同偏門,甚至好不容易探聽到的小門都無法靠近。
「大師兄他們這麼久都沒來找我,該不會是出事了?」冬秀不禁要做這種不好的假設。
就在這當口,她的眼角瞥見有什麼人在探頭探腦的,才要定晴看個仔細,已經不見了。
「看錯了嗎?」冬秀起初不以為意,只當作眼花了,說不定只是正好有奴僕路過罷了。
沙沙……
身後傳來的異聲讓她陡地回過頭去,只見花叢晃動,仿佛方才有人般在那兒偷窺似的,冬秀馬上警覺地掃視四周,那是習武之人下意識的舉動。
到底會是誰呢?
冬秀小心翼翼地打暈周遭的景物有無異狀,然後轉過身去,一面往前走,一面注意跟蹤自己的人。
盡管看不到對方藏身何處,不過她可以感覺到正被人在暗中監視著,既然如此,就想個法子將蛇引出洞來。
當冬秀來到一棵老樹前,只見刺眼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心中一動,無視身上衣裙是否會弄髒,便往樹下一坐。
她盤起腿,閉眼假寐,其實正豎起耳朵,傾聽周遭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冬秀可以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靠近,然後便不動了,接下來,左臂似乎被什麼東西打到,才要睜開眼睛來看,接著頭部也被擊中。
「小石子?」她低頭看見掉落在身上的「暗器」,先是一愣,接著抬頭尋找敵人的蹤影。
雖然不算痛,可是無端受到偷襲,當然得要把敵人從暗處裡揪出來了,不過自己在明,敵人在暗,就要沉住氣,於是冬秀又重新閉上眼皮,屏息以待。
果不其然,敵人已經食髓知味,打算上前,再度扔出手中的「暗器」。
冬秀猛地睜開雙眼,望向藏在廊柱後頭的小小身影。
「找到了!」
小小身影頓時大驚失色,轉身就逃。
「看你往哪裡跑!」她一骨碌地爬起來,提著裙擺就追了上去。
沒想到大娘會追過來,靖兒簡直嚇壞了,一個不留神,就跪倒在地上。
「好哇!被我抓到了吧!」冬秀伸手揪住男童的衣服,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佯怒地威脅。「居然敢用小石子扔我,看我怎麼教訓你……」
靖兒聽她這麼說,想到大娘以往的凶狠可怕,馬上哇哇大哭起來。「嗚……嗚哇……爹……娘……」
「呃……」這下冬秀可尷尬了。「我是嚇唬你的,不會真的打你……好了,不要哭了,算我怕了你……」她可不想被人誤會,以為自己會欺負小孩子。
「大娘……我……我下次不敢了……」靖兒抽抽噎噎地說著,因為方才見大娘只有一個人,身邊難得沒有婢女伺候,才會大著膽子想要替娘親報仇,誰教大娘老是欺負她。
大娘?冬秀不禁怔怔地看著面前哭得好不凄慘的男童。
「你、你叫我大娘?」那麼這個孩子的爹就是……
「嗯。」靖兒一面抽氣一面回道。
「你爹……是榮國公?」明明知道答案,冬秀還是開口問了。
靖兒仰起淚顏,困惑地看著大娘,似乎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問,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免得又被罵沒規矩了。
原來他已經有個這麼大的兒子,那麼是跟其他女人生的,因為發生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心頭有些酸、有些澀、有些苦,可以說是五味雜除。
其實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尤其盛永瀾又是出身權貴,她又能吃什麼醋,更何況也沒有資格嫉妒或生氣,她可不是真正的榮國公夫人,想到這兒,冬秀眼神和臉色不禁黯然了。
而擔心受到懲罰的靖兒,害怕甚至連累娘親,已經哭到全身抽搐。
「不要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別動不動就哭,會被人家笑的……」她用自己的袖口幫孩子拭去臉上的淚痕,沒注意到靖兒瞪大雙眼看著自己。「我不會打你的,方才那麼說只是想嚇嚇你罷了。」
他一面抽氣一面問:「大娘不、不會要我面、面壁思、思過?」
「面壁思過?」榮國公夫人經常這麼處罰他嗎?
「還是要、要打我手心?」靖兒瑟縮地問。
冬秀看著那張小臉上布滿畏懼,又怎麼狠得下心來。「只要下次不要再犯就好了,這次就原諒你。」
大娘何時人變得這麼好了?靖兒不禁奇怪地看著她,要是以前,不是罰跪,就是讓婢女取藤條過來了。
「大娘也、也不會罵我娘?」他緊張地問。
「這……」她故作沉吟。
「我讓大娘打手心,別罵我娘……」
聽他這麼說,冬秀噗哧一笑。「我是騙你的,不要擔心,做錯事的是你,又不是你娘,至少現在這個我不會那麼做……」何況自己又哪來的資格罵她。
靖兒歪著小腦袋看著眼前笑嘻嘻的大娘,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快回去找你娘吧。」她擺了擺手,只要不看到,心裡就不會難受,寧可當只縮頭烏龜,不要去面對它。
這個念頭一生,冬秀不禁自我解嘲,想到過去的她可從來不會這麼想,可是打從遇到那個男人之後,就開始學會了逃避,就只因為不想失去他,所以變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了。
大娘要他走,靖兒也不敢不從,只好轉頭離開,不過還是一直回頭,真以為認錯了人,其實這個女人根本不是大娘。
而冬秀則是往反方向走,兩手還在半空中比劃著,原本應該虎虎生風的拳法,這會兒像在抓蝴蝶似的,完全失去勁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0:50
第十五章
「要是方才遇上的是高手,可就死路一條了……」說著,她又來到方才那棵老樹前,也不在乎粗不粗魯,很干脆地席地而坐。
「對了!要是大師兄他們真的被抓,那該怎麼辦?」冬秀旋即又搖了搖頭。「先別自己嚇自己,要先確認才行……」
「夫人!」見主子出去好一陣子都沒回來,婢女們真的不太放心,便出來找人了。「找到夫人了!」
「夫人怎麼又坐在地上了?快點起來……」
「要是讓外人看見會被笑的……」
說著,兩名婢女一個拉她起來,一個幫她拍去身上的樹葉和泥巴,真的都當主子傻了,才會做出這些不合身分的行為舉止。
「你們也不必這麼大驚小怪……」冬秀一臉苦笑。他們在江湖上行走,向來就不拘小節,也隨遇而安,這麼多規矩,實在是覺得礙手礙腳的。
「夫人快跟奴婢回房更衣。」婢女們拉著她走。
她也不想增添婢女們的麻煩,又害她們挨罵,只好先回房去。「對了!方才遇到一個約莫六、七歲左右的孩子,他還喊我「大娘」。」
「夫人忘了,那是靖少爺。」婢女見主子不記得了,也不再像之前那麼驚訝。
另一個婢女說得更詳細。「那是周姨娘所出的靖少爺。」
「周姨娘?」真的還有個小妾,冬秀苦笑地想著。
「雖然夫人身為嫡母,不過爺還是決定讓靖少爺跟著周姨娘,由她親自來養育照顧……」說著,婢女還不忘偷覷一下主子的臉色,想到以前的她可是恨極了這個由別的女人為自己相公所生的兒子,每回出手教訓這位庶出的小少爺,可是都很重。「靖少爺方才是不是跟夫人說了或做了些什麼?」
「沒有,他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她馬上搖頭,根本不打算將那個孩子用小石子扔自己的事說出來。
婢女們這才安心,不再多問。
相對的,冬秀的心情卻分外復雜,也只能要自己別吃醋、別在意,要去接受這個事實,總不能要相公把那位周姨娘趕出府去,讓孩子失去娘親,那種事她可做不出來。
等換好衣服,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只好使出最後的手段。
冬秀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被好幾名護衛試圖攔下,不過她不顧阻止,硬要闖出去,直到管事出面了。
「我要出去!」
「爺再三交代過,絕不能讓夫人單獨出門。」管事為難地說。
她臉色一沉。「你可以派人跟著我,那便不是單獨了。」
「還請夫人見諒……」
不等他說完,冬秀就往地上一坐。「你不讓我出去,我就不起來!」
「夫人別為難小的……」管事一臉為難。
不是她存心要為難,而是不得不出去,冬秀依舊坐在地上,直到管事不得不點頭答應為止。
而在此時,盛永瀾覲見過皇上,前腳才步出寢宮,就能感受到在暗處窺伺的目光,宮裡的太監、宮女眾多,自然不乏太子的耳目,隨時都在附近監視著,讓這座金碧輝煌、崇高尊貴的皇宮大內,彌漫在詭譎不安的氛圍當中。
他臉孔一沉,兩道銳利的黝黑目光掃過周遭,幾個形跡鬼祟的太監馬上一臉心虛地離開了。
盛永瀾相信依皇上的睿智和英明,不可能毫無所覺,因此近日才會召見親近的大臣,聽取有關退位的意見,只不過這麼大張旗鼓的做法,有可能只是緩兵之計,想要試探眾人的反應。
對於太子的品性為人,皇上比誰都要來得清楚,可是依據宗法,得由嫡長子繼位,這是連皇上都無法改變的,若想要廢除,只怕也是難上加難。
不過擔心歸擔心,退位之事應該不至於馬上作出決定,加上首輔瞿大人請了一個月的假,所以暫時還不會有任何結論出來。
「……榮國公方才所言,真是本意?」同樣被皇上召見的兵部尚書,正好走在他身旁,突然開口問道。
想到現任的這位兵部尚書可是太子的岳父,加上七年前趙家被滿門抄斬,就是由當時還是侍郎的他負責監斬,應付起來得更謹慎小心。
「魏大人的意思是?」盛永瀾故意裝蒜。
見他停下腳步,兵部尚書來到跟前,劈頭就問:「本官的意思是方才榮國公對皇上所言之事,真是肺腑之言?」
「郡是當然。」他在心中冷笑,看來連太子的岳父也著急了。「皇上尚夫到耳順之年,而且龍體康健,應該以蒼生百姓為重,談退位還太早。」
「難道榮國公不認為太子即位,也是蒼生和百姓之福?」兵部尚書語出不滿地質問。
「身為人臣,眼裡心裡自然只有皇上,只會認為皇上才有資格。」一句話就堵住了對方的嘴。「難道魏大人認為這麼說錯了?」
兵部尚書頓時語塞。「這……這是當然了……」
「聽說穩大人前陣子受了傷,一直想要上門探望,可惜賤內正好也出了點意外,不知傷勢是否痊愈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盛永瀾突然話鋒一轉,讓對方有台階可以下,也不至於當場撕破了臉。
「托福,已經沒事了。」他馬上順著台階而下,拱手回道。「就不知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女刺客,膽敢行刺本官,幸好本官有先見之明,府裡老早就請了不少護衛,個個是武功高強,因此只受了一點皮肉傷。」
「可捉到人了?」
「那名女刺客雖然也中了一箭,可惜還是讓她逃了,要是讓本官抓到,一定要她生不如死!」兵部尚書恨得牙癢癢地說。
盛永瀾見對方說得咬牙切齒,心想他在朝中的風評本就不好,又有太子撐腰,自然不會干什麼好事,會有仇家並不意外。
這時,一名小太監過來向兩人揖禮,然後在兵部尚書耳邊嘀咕了幾句。
「本官還有事,先走一步。「」才說完,就速速前往東宮。
睇著兵部尚書匆匆離去的身影,盛永瀾也猜得出他要去見的人除了太子,不會有別人,想必也會將方才跟皇上建言之事,一五一十的回報。
「……榮國公請留步!」
一名老太監從寢宮裡快步出來,喘著氣趕上他。
他回頭一看,見是皇上身邊的內侍。「劉公公還有事?」
老太監湊近了些,聲音很小,就是不想讓第三者聽見了。「皇上有請,不過不在這兒……在御花園……」
聞言,盛永瀾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自己心裡清楚,他的機會來了。
看來皇上聽取大臣的意見,果真只是刺探,做做樣子罷了,其實另有盤算,而私下召他覲見,才是真正的目的,那麼可得要好好把握。
於是,盛永瀾即刻前往御花園面聖。
至於他和皇上又談了些什麼,也只有兩人心裡才明白。
待他回到府裡,已經是戌時。
盛永瀾推開門扉,才踏進寢房,就見冬秀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想到管事方才稟告之事,不得不開口問。
「發生什麼事了?」
她這才注意到寢房裡還有別人。「你、你回來了。」
「聽管事說你下午出門了一趟?」
「呃、嗯,是我硬要出去的,你可別處罰他,要罰就罰我好了。」雖然管事最後不得不答應放行,不過還是派了好幾個婢女和護衛隨行,又准備了馬車,才讓她出門。
而她去的那間不起眼的小小土地公廟便是和大師兄他們這次來到京城,事先就說好的會合地點,也是意外發生那一天,自己所要前往的地方,可惜還沒有抵達就出事了。
冬秀趁隨行的人不注意,悄悄地留下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暗號,如果大師兄他們平安無事,應該會注意到才對,接下來便是等候消息。
「聽說是去一間土地公廟?」那個地方有特殊的意義嗎?
她期期艾艾地回道:「只是……正好瞧見,就想去求個平安……」
「下次想出門的話跟我說,我可以陪你。」看得出冬秀並沒有說實話,盛永瀾也不再追問,知道他們之間的信任還不夠,願意等她主動坦白。
「呃、好。」她連忙扯開話題。「你餓不餓?我去把飯菜端來……不是,我讓人去把晚膳端進房裡……」
盛永瀾輕笑一聲。「別忙,我已經用過了。」
「那、那我幫你更衣。」冬秀取來常服,幫他換上。「今天……我見到那個叫靖兒的孩子了。」
「你已經見過靖兒了。」盛永瀾想知道她對此事的看法。「自從意外發生之後,我就叫他先別過來請安,讓你能好好靜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1:00
第十六章
她只是頷了下首,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討厭靖兒?」
「我才沒有討厭他!」冬秀大聲回道。
盛永瀾眼底有了淡淡的笑意。「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意外發生之前,你可是相當討厭靖兒。」
「那、那是以前。」她吶吶地說。
他臉色一整。「即便靖兒是別的女人為我生的孩子?」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會討厭他,因為他只是個孩子,大人的事又與他何干。」冬秀說出心裡話。
如果當年娘沒有被趕出府,也被允許將腹中的孩子生下,爹親同樣不會承認她這個女兒,自己的命運只怕會更悲慘,最後不是被賣給人家為妾,就是當個任人使喚打罵的婢女。
那個叫靖兒的孩子是小妾所生的又如何?冬秀由衷地希望每個孩子不論出身高低,都能得到善待,可以順利長大。
「你說得很好。」盛永瀾張臂攬住她。
冬秀想到那個孩子見到自己的反應,義憤填膺地說:「只有沒本事的人才會對個孩子出手,我可做不出來。」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你不會傷害他。」他不禁動容了,更高興自己所愛的「她」是這般善良,如此替人著想……
愛?盛永瀾為之一愣。
他對眼前的女人不光只是動心、只是喜歡,而是因為愛上了,所以不想強迫她說出真實身分,寧可不去揭穿,只要能擁有她就夠了。
她抬起泛紅的眼眶。「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我相信自己所愛的女人。」盛永瀾衷心地說。
愛?這個字讓冬秀不禁落下淚來。
這樣教她如何說出真相?
「這樣教我……」冬秀嗚咽一聲,後面的話已經說不出來了。
「什麼?」盛永瀾輕撫著她的背。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她搖著頭說。
他擁緊懷中的嬌軀,決定率先說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要讓冬秀明白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因為他也願意信任她。
「其實……」盛永瀾嚴肅的口吻讓她不禁仰起猶帶淚痕的臉蛋。「靖兒並不是我的親生骨肉。」
冬秀瞠大眼睛看著他,似乎還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還有靖兒的娘名義上是我的小妾,可是我和她之間始終都是清白的,只是為了保護他們母子的安全,不得不做這種安排。」他讓一臉錯愕的冬秀先坐下,自己也跟著落坐,才道出彼此的關系。
她張著小口,愣愣地看著盛永瀾,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是為了躲避仇家嗎?」冬秀直覺地問。
「可以這麼說……」他沉下臉色。「靖兒的祖父生前位居兵部尚書一職,而且暗中擁護五皇子,因為當今太子雖是皇後所出,卻生性狠毒殘暴,若真由他來繼承皇位,只怕是民不聊生,可惜最後還是功敗垂成,不但沒有扳倒太子,反而因為意圖謀害,而遭到滿門抄斬的命運……」
想起七年前的那場悲劇,太子臉上得意的表情,至今都讓盛永瀾忿恨難消,就算皇上當時有意救他們,也在皇後和一干王公大臣的勸諫之下,不得不下了聖旨,將五皇子終生幽禁,趙氏一門全都處死。
盛永瀾語帶沉痛地說下去。「靖兒的爹和我親如兄弟,在被押至刑場之前,曾去牢裡見他最後一面,他還很慶幸地笑說,幸好靖兒的娘還未過門,才能僥幸逃過這一劫,也能保住腹中的胎兒,為趙家留下最後的香火,並將他們母子鄭重地托付給我照顧,為了不讓太子發現趙家還有漏網之魚,便決定安置在自己府中,讓所有的人都認為靖兒是我的兒子。」
「府裡的人全都不知情?」她問。
他嘆了口氣。「當時爹娘已經不在,不過若還在世,也會贊成我的做法,至於二弟那兒,自然是瞞著,就怕他會說溜了嘴,只剩下靖兒的娘知情,而靖兒還太小,等他長大之後再說。」
「相公這麼做是對的……」冬秀點頭表示認同。
昕她這麼說,盛永瀾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你真的這麼認為?」
冬秀用力頷首。「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太子一定料想不到你會光明正大的將他們母子安置在自己府裡,也不至於會起疑心,更可以就近照顧,相公做得很好。」
她真的打從心底這麼認為,像盛永瀾這麼講義氣、重承諾,還願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做擔保的血性漢子,天底下又能找到幾個,教冬秀又是崇拜、又是敬仰,也更……喜歡他了。
「我想聽的就是這些。」真的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如今終於聽到有人對他這麼說了。
盛永瀾喉頭微哽,彷佛壓在心中的重擔卸去一半,也只有「她」才會明白自己的想法,而且給予支持。
怕他還有疑慮,冬秀不禁拍了拍胸脯。「相公盡管放心,剛才所說的事,我死也不會告訴別人,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們母子的。」
「我相信……」盛永瀾略顯激動地抱住冬秀,緊閉著眼皮,在心中感謝老天爺將「她」帶到自己身邊。「在意外發生之前,我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過,直到現在,我才親口告訴你。」
這番話又讓冬秀心裡更加過意不去,只因對自己的信任,才會主動托出這樁天大的秘密,而她也因此相信盛永瀾的為人,若知道她和大師兄他們所殺的都是欺壓善良百姓之人,也能理解和體諒。
可是……拖到現在,冬秀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眷戀著這個男人的溫柔和呵護,才不過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她的心已經陷落得太深,更加難以啟齒了。
「你不該這麼相信我……」她口中咕噥著。
他俯下頭去,親吻著冬秀泛濕的眼角。「說我自私也罷……我只希望你能和我一塊兒分擔。」就因為當「她」是自己的妻子,才會這麼說。
所以不需顧慮,盡管信任我,把一切都說出來,盛永瀾在心裡這麼說。
冬秀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當然也願意跟你分擔了……」
「有你這句話,我已經很滿足了……」他吻住她,用行動來證明。
至於其他的,盛永瀾可以等,等她主動對自己吐實。
她才不管什麼矜不矜持,張開雙臂抱住覆在身上的男人,就是不想錯失和盛永瀾相處和親近的任何機會。
「相公……」冬秀覺得自己愈來愈貪心,不只想霸占別的女人的夫婿,還想得到他的心。
盛永瀾卸去兩人身上那些礙事的衣物,感受到彼此的皮膚都在發燙,欲火也燒得更旺。
「我愛你……」
「我也是……」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這一夜,即使兩人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沒有留下一絲空隙,可是距離完全敞開心扉,似乎還差一步。
【第七章】
兩日後
一大清早,盛永瀾便進宮去了。
冬秀向來習慣早起,不過以往都用來練劍,或是燒水砍柴,有很多事要忙,可是現在卻閑得發慌。
才用過早膳,一名婢女進來稟報了。
「夫人,靖少爺前來請安了。」
「請安?」她怔了一下。這才想起相公昨天的確提過,從今天開始,要讓那個孩子每天早上來請安,一切如常。
「這是爺昨天吩咐的……」另一名婢女解釋。「以往靖少爺都會前來請安,只不過前陣子夫人出了意外,才暫時要他別過來。」
「讓他進來。」冬秀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的,不過相公有他的考慮,於是往座椅上一坐,開口說道。
婢女福了個身出去了。
不到一會兒,就見小小的身影跨進門坎,不過卻是低著頭,不敢抬起來,身後則是跟了名小丫鬟。
冬秀故意板起了臉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靖兒給、給大娘請安。」小小身影來到她眼前,接著跪下來磕頭。
身後的小丫鬟也跟著福身見禮。
聽出他稚嫩的嗓音中所流露出的懼意,可以想見那位榮國公夫人過去是怎麼待他的,冬秀輕咳一聲。「起來吧。」
「是。」靖兒抖著聲音說。
見狀,她故意用冷冰冰的語調質問。「怎麼一直低著頭,是掉了東西?還是又做錯了什麼事?」
靖兒用力地吸氣。「我……」那天見到的笑嘻嘻大娘果然是看錯了,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怕。
「回夫人的話,靖少爺很乖,真的沒有做錯什麼……」小丫鬟趕緊替小主子回答。「請夫人別處罰他,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1:13
第十七章
他癟起小嘴,雖然心裡害怕,還是不想拖累別人,挾著哭音嚷著。「這不關她的事,大娘要罰就罰我好了……」
冬秀抿起的嘴角抖了抖,再也裝不下去,噗哧一笑。「我又沒說要罰你,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很壞似的……」
這兩句話讓靖兒驚訝地抬起小臉,瞅著她臉上促狹的笑意。
「不過看你方才的表現,可以說勇氣可嘉,我很欣賞。」冬秀贊許地點頭,見他還不敢置信地呆望著自己,唇角的弧度更高了。「過來這兒!」
見大娘朝他招手,要自己過去,靖兒還是有些不太確定。
「靖少爺,夫人要你過去……」婢女輕輕推著他說。
靖兒畏怯地來到大娘面前,小心地盯著她的表情,就怕突然又翻臉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要勇敢一點……」冬秀掏出手絹幫他拭淚。「將來無論遇到再痛苦再難過的事,都得要忍耐知道嗎?」
一臉驚愣的小臉無措地看著她。
其實她跟這個孩子也算是同病相憐的,冬秀不禁有感而發。「這世上還有很多不幸的人,他們遭到壞人欺壓迫害,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不過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所以要比別人更堅強……」
雖然靖兒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卻可以看得出眼前的大娘跟過去的大娘有著天壤之別,至少以前的大娘不曾用這麼和藹可親的態度跟自己說話。
「你真的是……大娘?」靖兒吶吶地問。
冬秀噴笑一聲。「我現在是大娘沒錯。」
聞言,他歪著小腦袋看著大娘,只聽說大娘出了意外,生了一場病,可是病好了之後,就變了個樣,還真的沒有錯。
「要是以後不想來請安也無妨,我會跟你爹提的。」見他這麼害怕,冬秀看了也於心不忍。
「不行……」靖兒用力搖頭。「我娘說這是應該的,也是規矩,要是不來請安,她會生氣。」
她微微一哂。「這是你自己要來的,我可沒逼你。」
靖兒遲疑一下,才勉強地頷首。
「我可不想再看到有人見了我就直發抖,好像我是會吃人的老虎。」冬秀不禁打趣地說,果然把他逗笑了。
「如果……是現在這個大娘,我就不怕了……」他很小聲地回道。
冬秀還是聽見了,臉上笑意更深。「不怕了就好。」
「那天……裁不該拿小石子扔大娘,請大娘原諒。」靖兒乖乖地認錯。
她佯裝左思右想。「咦?有這麼回事嗎?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最近記性真是不太好,老是忘東忘西的……」
見狀,靖兒低著頭偷笑。
輕拍了下他的頭,冬秀又說:「好了,回去陪你娘吧。」
「是,大娘。」他偷偷地覷了一眼,見冬秀依舊是一張笑臉才安心離去。
不到一個時辰,婢女又進來稟報,說周姨娘前來跟她請安。
「請她進來。」冬秀又在座椅上坐下。
只見周氏一身素淨,來到跟前跪下。「奴婢給夫人請安。」
「呃……」還不太習慣有平輩跟她行如此大禮,冬秀本能地從座椅上跳起來,不過馬上又被身旁的婢女按回去。
冬秀擺了擺手。「不、不用多禮了,快起來吧。」
「多謝夫人。」周氏緩緩地起身。
她干笑一聲。「以後不用行這麼大的禮了。」
「夫人,禮不可廢。」看著嘴角噙著笑意的夫人,果然就像靖兒所說,確實跟過去不同。「奴婢直到今天才來探望夫人,還請夫人原諒。」
而冬秀也在打量周氏,只見她一身布裙荊釵、脂粉未施,想到對方的遭遇,更多了幾分同情。「這倒是無妨,有這個心就夠了。」
「多謝夫人。」周氏福了個身說。
她想起相公說過靖兒的娘天天吃齋念佛,那種日子自己絕對過不慣的。「要是你覺得悶,想有個人說說話,隨時來找我。」
周氏吃了一驚。「夫人?」
「要是不願意也無妨,我不會勉強你的。」冬秀連忙開口。
「不,多謝夫人。」就像爺說的,夫人的性子確實跟以前不太一樣,變得和善親切,這可是好事。「那麼奴婢告退。」
待周氏離開之後,冬秀又換上憂心忡忡的神色,想起一直記掛在心的事。
難道大師兄他們沒看到她在土地公廟留下來的暗號?還是已經不在京城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崇德宮
「……退朝!」
在太監的吆喝聲中,大殿上的皇族權貴、文武百官全都下跪恭送,直到皇上步出殿外才紛紛起身。
「……自古以來都是由嫡長子繼位,豈能隨意更改?」
「說得沒錯。」
大臣們開始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各懷心思地談論著。
「可是皇上方才不是說他連續作了好幾天的夢,都夢到先帝怒目相向,斥責他令骨肉相殘,不是個吉兆。」
「茲事體大,只怕皇後娘娘不會答應改用「秘密立儲」的方式。」
「太子要是聽聞此事,也不會坐視不管……」
看著眾人議論紛紛,這些都在盛永瀾的意料之中,並沒有加入他們的行列,只是靜靜地步出大殿。
盡管皇上有心改變立儲的方式,無非是希望能以仁德為重,而不是以嫡長子來繼位,不過可以想見困難重重,老一派的王公大臣自然主張依照宗法制度,這群人的勢力極大,絕對會勸諫到底的。
「……榮國公這麼快就要回去了?」來人嗓音中透著來意不善,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太監,一聽到消息,馬上從東宮趕了過來。
「見過太子。」盛永瀾心想來得還真快。
「父皇在大殿之上所言之事,不知榮國公有何看法?」太子冷笑地問。
「回太子,自然是尊重皇上的決定。」盛永瀾語帶保留地說。
太子陰陰一笑。「好個尊重!父皇突然會在今天早朝說出「秘密立儲」一事,本太子以為是有人在背後煽動,你說是不是?」
聞言,盛永瀾一臉沉著以待。「太子何出此言?」
「明人不說暗話,前幾日,你和父皇在御花園內談了些什麼?」在這座宮闈之內,可是有不少他的眼線。
他拱起雙手。「回太子,只因首輔大人近日不在京裡,皇上缺了一名棋友,於是命臣陪他對弈。」
就是在那一天,皇上私下召見他,表面上是找人下棋,實際上卻是想聽聽自己真正的想法,君臣之間最後達成了共識,他們目的不是在於「秘密立儲」,而是要如何才能「廢太子」。
想到皇上當時還萬分感慨,身為一國之君,卻礙於宗法制度,連立儲主事都不能決定,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江山落在專擅威權、結聚黨羽的太子與外戚手中,盛永瀾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言,就是要看太子等人將會有何種舉動。
「真的只是下棋?」太子哼笑一聲。「朝中上下都知你和首輔是父皇身邊的股肱之臣,一向信任倚仗你們,不可能只是對弈,一定談了些什麼。」
「太子多心了。」盛永瀾還是這句話。
「你可要明白一件事,榮國公這個爵位雖是先帝所賜,還是唯一獲得世襲罔替的權力,並不代表就不能收回,將來能不能傳給盛家的子孫,可是還很難說。」他愈是不說,太子就愈疑心。
「最好別讓本太子抓到任何把柄,否則……」話沒有說完,不過威脅恫嚇的意味己然溢於言表。「哼!」
當太子走向其他王公大臣,盛永瀾才揚起眼瞼,面容冷靜如常,不過對於最後一句話,令他想到了靖兒母子,不禁心生警戒。
直到接近午時,盛永瀾才回到府裡,便聽說周姨娘有急事要見他。
於是,他立刻來到位於院落內的小佛堂外,看著站在佛前、雙手合十的周氏,便走了進去。「是靖兒出了什麼事嗎?」
「爺……」周氏連忙轉身,滿臉焦慮。「靖兒沒事,是……」
盛永瀾舉起右手。「慢慢說。」
「是,就在今天一早,妾身到觀音寺還願,也順便聽裡頭的師父開示,原本以為時辰還很早,午客也不會太多,沒想到卻……遇到了以前認識的人……」她相當不安地說。
「是什麼樣的人?」他攏起眉頭問。
周氏緊握著自己的雙手。「當時妾身的父親病得很嚴重,靖兒他爹知道了,便特地請了大夫來為他看病,可惜最後還是藥石罔效,妾身也因為太過疲累而暈倒,便是由他診斷出其實是有孕在身,靖兒他爹在旁邊聽見了,還喜不自勝地說自己要當爹了……沒想到這位大夫居然還認得妾身,妾身只好推說認錯人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1:25
第十八章
「大夫……」盛永瀾喃道。
「爺,應該不會有事吧?」她一臉憂急。因為多一個人知道當年自己腹中懷有趙家的骨肉,就多一分危險,萬一傳到太子耳中,後果不堪設想。
「別慌。」他先安慰周氏。「可知在哪家藥鋪能找到他?」
想了又想,周氏不禁搖了搖頭。「妾身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夫姓徐。」
盛永瀾沉吟一下。「我會多派些人手到處打聽,你先別想太多。」
「是,爺。」她深吸了口氣說。
他神色凝肅地走出小佛堂,打聽的事得暗中進行,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何況就算那名大夫認出了周氏,也不代表就會跟太子扯上關系。
「若真有個萬一……」盛永瀾目光深沉地喃道。
這並非是杞人憂天,而是謹慎,因此有些事得提早做好安排。
申時——
冬秀來到書房外頭,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打擾,最後還是輕敲了兩下。
「進來。」屋裡傳來低沉的嗓音。
她這才推開門扉,探頭進去。「相公!」
聽見這聲叫喚,坐在書案後頭的盛永瀾才抬起頭,輕笑一聲。「你來得正好,快點進來吧。」
「聽說你一整個下午都關在書房,連午膳都沒用……」冬秀關上門扉,走了過去。「出了什麼事嗎?」
盛永瀾繞過書案走向她。「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冬秀好奇地望著那只筒狀物。
「這是丹書鐵卷。」他將東西遞給冬秀。
「好重……」她用雙手才勉強接住。「這個好像竹筒,不過是鐵做的……咦?上面還有用丹砂填的字……」
「所以才叫丹書鐵卷,它還有另一個名字,也就是免死鐵卷。」盛永瀾怕她拿不動,又接了過去。「這是當年先帝賜給盛家的祖先,可以享有免於一死的特權。」
冬秀一臉驚奇。「想不到它有這麼大的用處。」
「因為最近朝中發生了一些事,加上太子對我有諸多不滿,企圖抓住我的把柄,好除去後患,萬一……」
「你擔心太子會查到靖兒跟他娘的事,會保不住他們的性命,所以才想到用免死鐵卷來教人。」冬秀馬上做了聯想。
盛永瀾原本沉重的神色因為這句話而顯得柔和。「沒錯……你真的很了解我,一下子就說中我的心事。」
「這東西真的能救得了他們嗎?」她問。
他指著丹書鐵卷上面用丹砂填的字,上頭寫得明明白白。「幸虧祖先有先見之明,當年在先帝賞賜這個恩典時,還另外提出一個請求,就算不是盛家人,只要經過盛家人的同意,也能用它免去一死。」
「原來是這樣。」冬秀頷首。
「我對靖兒的爹發過誓,一定要保住他們母子,若是做不到,又怎麼對得起他,真到了緊要關頭,就必須用上這個恩典……」盛永瀾握住她的手。「雖然理智上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可是在感情上,卻又相當猶豫。」
冬秀不禁反問:「為什麼?」
「原本我希望用它來保住你,一旦藏匿了趙家後人的事被揭發,太子絕不會放過我,到時連你也會一並獲罪……」「她」只是在意外中和原來的江氏交換了,不該受到自己的拖累。
看著面前的男人真摯的眼神,冬秀眼眶倏地紅了。
「我不想把你也扯進來。」盛永瀾柔聲地說。
她鼻頭泛酸,這段日子以來壓在心頭的內疚和不安,終於承載不了了,於是將自己的雙手抽回去。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冬秀低著螓首,感到很羞愧。「其實有一件事我始終都沒有告訴你,也許聽起來很荒謬,不過你一定要相信,因為我說的句句屬實,絕對沒有騙你……」
盛永瀾沒有插話,靜靜地傾聽著。
「我並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江冬秀」,也就是說我不是你本來的那個妻子,只是那一天要挾她用馬車載了我一程,沒想到途中會發生意外,結果我和她不小心交換過來,雖然外表是她沒錯,可是裡頭卻不是……
「我和她雖是同名同姓,出身卻有著雲泥之別,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一歲時被師父收養,從此行走江湖,以做殺人的買賣為生,可是我和大師兄他們殺的都是些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也是十惡不赦之人,全是為了替無辜的百姓除害,就算對方付不出銀子,也願意為他們討回公道……」既然說到這兒,冬秀干脆一口氣說完。
「我每天都想說出真相,可是……你對我愈好,我就愈說不出口,明明知道這麼做不對,可是我真的說不出來……」
他不禁笑嘆一聲。「總算聽你說出來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冬秀猛地抬頭,愕然地問。
盛永瀾重新握住冬秀的手。「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妻子江氏,而是另有其人。」
聞言,冬秀一臉震驚。「你……那你為何不問我呢?」
「你不說可能有難言之隱或是苦衷,才會有所顧忌,所以不想逼你坦承,只好等你願意相信我這個人,相信我不會傷害你,然後主動說出來為止。」他說。
她嗚咽一聲。「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怎麼不早說呢?」
「我一直在暗示你,說我要的是現在這個「你」,只要這個「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就心滿意足,以為你就會明白。」盛永瀾以為這麼說已經很明顯了。
「我一點都不明白……」冬秀放下心中的重擔,忍不住哭了。「一個大男人,有話就直說,做什麼拐彎抹角的?害我一直良心不安,又不如該如何啟齒……」
原來這個男人真正要的是自己。
要的是真正的她。
盛永瀾將她的螓首按在胸口,讓冬秀的淚水都揉進自己的心坎上。「而我愛的也是這個「你」。」
「即使……即使我沒有好的出身?」她啜泣地問。
「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他說。
冬秀也張臂圈抱住他,吸了吸氣,嗓音帶著哽咽。「你的妻子應該在意外發生時跑到我身上去了,而且又讓我大師兄他們帶走,遲早都會找到這兒來的,我也不能只顧著自己,還是得想辦法跟她交換回來,不能霸著不還。」
聽她這麼說,盛永瀾不由得加重摟抱的力道,幾乎要將冬秀的肩頭捏碎。
「如果真的演變成那種結果,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我不能給你正室的名分,可是你擁有我的心,還有我的人。」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有了冬秀的承諾,盛永瀾在安心之全,馬上想起方才所談的事,於是又言歸正傳。
「不過在你們尚未交換回來之前,在其他人的眼中,你依然是榮國公夫人,盡管依照我朝律法,夫妻同罪不同罰,還是會讓你受苦……」
「你在說什麼?我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嗎?」冬秀一臉氣呼呼地嬌斥。「要是你真的被抓去坐牢,我也要跟去,要砍頭,我當然跟著你上陰曹地府。」
「冬秀……」盛永瀾為之動容。
「雖然這副身體不是我的,可是咱們這段日子的相處,在我心裡,已經算是夫妻了,又怎麼能大難來時各自飛呢?」她昂起下巴,口氣堅定。「我什麼都沒有,就命一條,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聽冬秀說得豪氣干雲,他又感動又想笑。
「只是得委屈那位榮國公夫人,必須一輩子頂著我的身分了。」冬秀想到對方可能吃不了苦,只有對不起她了。
他千般不舍,不過還是被說服了。
「這一生能遇到你,夫復何求?」
冬秀眨去眼中的淚水。「應該感謝老天爺,不然又怎麼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是啊,確實沒人會相信。」他失笑地說。
直到這一刻,他們終於完全敞開心扉,不再有任何秘密橫亙在中間,對彼此的心意也更堅定了。
「不過你也別往壞的方向去想,太子權力再大,還有個皇上在,難道就作不了主?」她一臉不以為然。「何況趙家被判滿門抄斬之前,靖兒他娘尚未進趙家大門,連靖兒也都還沒出生,干母子倆什麼事?怎麼能連他們都殺?」
盛永瀾不禁苦笑。「所謂的滿門抄斬,就是只要跟趙家有關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我和靖兒的爹是八拜之交,若非有這個爵位在,只怕太子連我都不會放過,因此這些年來才會特別留意,而皇上雖是一國之君,也有他的難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1:36
第十九章
「我不懂朝廷的事,只懂無辜的人就是不該死。」她忿忿不平地說。
他擁著她輕嘆。「我也不希望你懂。」
「要是我的武功還在,干脆去把那個太子給殺了,省得又有人被他害死。」冬秀扼腕地說。
「不准胡來!」盛永瀾低斥。
冬秀傻笑著說:「我只是隨便說說,不會真的去殺他的。」就算很想那麼做,也是力不從心。
「咱們目前就先靜觀其變,希望是我多慮了。」他真的這麼祈求。
轉眼之間,又過了十日。
秋意漸濃的榮國府內,籠罩在一片雨聲中。
冬秀實在坐不住,撐著傘在外頭走來走去的,即便腳上的弓鞋都濺濕了也不以為忤,只希望有好消息。
「怎麼還不回來?」她一面走一面喃道。
婢女們也只能撐著傘,跟在主子的身後來來回回地走著。
「夫人,爺回府了……」婢女遠遠地嚷道。
「回來了嗎?」冬秀大喜過望,馬上前去迎接。
待盛永瀾走進院落,就見妻子急驚風似地的了過來,還真擔心天雨路滑,會不小心就摔倒了。
「怎麼樣了?有消息嗎?」她迫不及待地問。
盛永瀾攙住她的手腕。「走慢點……先回房再說。」
「快點!快點!」聽他這麼說,馬上換冬秀拉著他走。
兩人踏進了寢房,屏退了伺候的人,才好說話。
「官府的人怎麼說?」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請相公打聽有關大師兄他們的事,心裡自然著急了。
「我先喝口水。」他故意賣關子。
冬秀立刻倒了杯給他。「好,水來了……快點說!」
「我可是迂迂回回的才跟官府打聽到……」盛永瀾先坐下來,又喝了口水,在她眼巴巴的瞪視之下,輕笑說:「不用擔心,目前他們並沒有抓到你大師兄他們,除了京城之外,連同距離最近的建州府、空定府也都沒有逮捕到犯人的消息,暫且應該都平安無事。」
她捂著心口,喘了一大口氣。「真的嗎?太好了,我還在想這麼久都沒消息,真怕是被抓了,這下總算可以安心些。」
「若有進一步的消息,官府也會派人來通知我。」
「多謝相公。」她頓時笑逐顏開。「相公在外頭忙這麼久,應該也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盛永瀾低笑一聲,正要說還不餓,突然想到管事方才拿給他的信函,於是從袖中取了出來。
「誰送來的信?」冬秀隨口問道。
他搖了搖頭。「門房說大約半個時辰前,不知是哪家的奴才送來的,什麼也沒說,只說要把信交給我。」
就在盛永瀾想把信拆開來看,她警戒地阻止。
「小心有詐!」冬秀掏出手絹,隔著一層布料接過那封信函。「在江湖上行走,處處都得要提防,萬一有人故意在信上撒了毒粉,要是不小心碰到,可就馬上去見閻王了……」
冬秀小心翼翼地拆開,取出裡頭的信紙,仔細檢查,確定沒有被動了手腳,才遞給他。「應該沒事,你看看寫些什麼。」
於是,盛永瀾打開對折的信紙,一眼就認出是誰的字跡,倒是有些意外對方會突然派人送信來。
「是誰寫的?」她也不便探身去看,只好開口問。
過了半晌,他將信中的內容看了兩遍,眉頭也愈皺愈緊了。「是首輔瞿大人親筆所寫的……」
「既然是首輔大人叫人送來的,何必這麼神秘?難道還怕人知道?」冬秀不禁納悶地問。
盛永瀾朝她一哂。「真讓你說對了,確實不能讓人知道……」因為對方「預知」了些事,特地命人送信來提醒自己,好預做准備。「那次的意外,肇事的是他府裡的馬車,才想藉此還個人情。」
「什麼意思?」她聽得一頭霧水。
「冬秀,我接著要說的事相當重要,你要牢記在心……」
見他如此慎重其事,冬秀馬上正襟危坐,用力頷首。「好,你說。」
接下來,他們所有的談話都被屋外的雨聲給掩蓋,只有彼此才聽得見。
【第八章】
五日後
已經是未時了,冬秀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心裡這麼想。
她空著一塊白布,擦拭著手上的這把女劍,動作相當嫻熟,身邊的婢女卻是看得心驚肉跳。
「夫人別傷了自己……」
「夫人小心……」
冬秀恍若未聞,只有拭劍才能讓她的心情平靜,對手即將發生的事,既然無法避免,那麼只有去面對它。
「……相公如何肯定太子會查出靖兒跟他娘的事?」
「首輔瞿大人有一種異於常人的天賦,他能在夢中預見將會發生的事,五日後的早朝,太子將會在大殿上揭發我窩藏趙家後人一事……」
她凜著嬌顏,將劍身擦拭得更加光亮,在光線下反射出冰冷的鋒芒。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奔跑和叫嚷聲。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名奴才滿臉驚駭地來到門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太子帶著禁軍……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捉拿周姨娘和靖少爺,還說連爺都……都被關進天牢了……」
不待奴才說完,冬秀已經將劍身入鞘,握著它出去。
盡管她在這五日裡頭已經做好各種准備,不過當這一刻真的來臨,還是讓冬秀氣憤難當,恨不得殺了始作俑者。
這一路上,榮國府裡的奴僕們個個是人心惶惶,都不知發生何事,只能滿臉焦灼地看著她,而冬秀則是抿著嘴角,一語不發地走向目的地。
當她來到前院,就見府裡的護衛們正如臨大敵的與前來的禁軍對峙。
「夫人!」管事見到冬秀來了,心裡不免擔心她無法應付眼前的局面,偏偏主子據說已經被押進天車,只能焦急在心。
冬秀深吸了口氣,握著手上的劍,走向為首的太子,盡管沒見過本人,不過從對方的穿著打扮,以及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不用問也知曉他是誰。
「太子前來不知有何貴事?」她先禮後兵地問。
終於抓到榮國公的把柄,太子可是得意非凡。「本太子是奉了皇上口諭,前來捉拿趙家後人,還不快把人交出來。」
「這兒不是趙家,又哪來的趙家後人,太子該不會走錯地方了吧?」冬秀嬌嗤一聲。「送客。」
太子沒想到她竟敢不從,高聲斥喝。「放肆!」
「你才大膽!」她反唇相稽。「別忘了我的祖父是什麼人,我江家又替翻廷立下多大的汗馬功勞,皇上甚至還恩准過,除了他之外,可以不跪任何人,你也不過區區一個太子,少在我面前擺架子。」
冬秀依照盛永瀾所教的,以江氏的身分,一舉將對方囂張的氣焰給壓了下去,看對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真是大快人心。
「你……你……」太子不禁惱羞成怒。「本太子可是有人證能夠證明榮國公府裡的小妾周氏,就是七年前遭到滿門抄斬的趙家夫過門的媳婦兒,當年還懷了身孕,如今孩子也該有六、七歲大了,想不到他竟敢隱匿不報,還謊稱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蓄意包庇,簡直是欺君罔上」
「周氏是我相公的小妾,她所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相公的親生骨肉,又怎麼能說是蓄意包庇,又隱匿不報呢?」冬秀一陣搶白。「難道太子的小妾所生的孩子其實是別的男人的種?」可別怪她把話說得粗魯。
太子頓時面色鐵青,索性來硬的。「你們還不進去抓人!」
禁軍統領比了個手勢,要屬下跟著他走。
「誰敢亂來!」冬秀唰地一聲,拔劍相向,就算只是做做樣子,也要把氣勢給擺出來。
而她身後的護衛也同樣嚴陣以待,就是不讓任何人越雷池一步,雙方的情勢可說是一觸即發。
見狀,太子大聲斥責。「你敢抗旨?」
之前只聽說榮國公夫人不過是個驕縱任性、養尊處優的官家閨秀,親眼見到之後,還真不愧是擁有「天下第一大將軍」美名、死後還被追封為安慶侯的懷遠大將軍江達的孫女,之前那些對她的傳聞原來不過是以訛傳訛。
冬秀一臉不為所懼。「有什麼話我自會到皇上跟前說去,太子不必在這兒大呼小叫,請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先回房梳妝打扮。」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讓太子當場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自己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這筆帳他記下了。
而在場的管事,以及一干奴僕和護衛,雖然早就知曉現在的夫人跟過去不太一樣,直到這一刻,才完全被冬秀的勇氣和氣勢給折服了,紛紛用敬佩的眼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2:00
第二十章
待冬秀回到寢房,將劍擱在桌案上,雙手還不斷地顫抖著,不是恐懼,而是因為憤怒,要是這副身體是原來的,內力也還在的話,方才已經一劍殺了太子,甚至以太子為要挾,直接闖進天牢教人。
「夫人……」婢女們都不知所措,個個嚇白了臉。
冬秀緊閉了下眼,凜聲說道:「我要進宮!」就算是龍潭虎穴,她也要闖。
就在婢女們取來命婦服飾,幫主子穿戴好了,周氏已經聞訊趕來,手上還牽著兒子,淚水盈眶地求見。
「你們都出去!」她將婢女們趕到外頭,關上房門。
周氏牽著兒子朝冬秀屈膝跪下,淚眼婆娑地說出埋藏多年的秘密。「夫人,靖兒便是……便是太子要找的人,請把咱們交出去,好救爺回來……」他們母子已經虧欠榮國公太多,不能讓他為此丟了性命。
「這件事相公已經跟我提起過了,所以我更不能把你們交給太子。」冬秀看著一臉懵懂無知的靖兒,慌張地看著不停啜泣的娘,又看著自己,若她能自私一點,可以不去管別人的死活,只要救自己所愛的男人就好了。「你以為相公知道我這麼做就會高興嗎?他只會自責一輩子,更不會原諒我的。」
「可是……」周氏已經亂了方寸。
她先拉周氏母子起來。「吉人自有天相,你要相信我相公,只要三個月過去,他就能平安回來了。」
這也是首輔大人在信中所寫的,就是要他們忍耐,切忌輕舉妄動,不過三個月的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了,可是只要度過這一劫,便會否極泰來。
「三個月?」周氏不解。
「總之不會有事的。」冬秀也不能說太多。
但願首輔大人預知的事能真的應驗!冬秀在心中祈求。
她打開房門,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心裡不斷默念著相公之前所教的規矩,見了皇上又該怎麼回話,可不能隨便。
就在這時,前頭傳來盛永繁的大聲嚷嚷。
「……大哥被關進天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沒人可以告訴我嗎?真是白養你們這些奴才了……」
見到盛永繁在責罵幾個婢女,還用腳踹那些奴才,冬秀抽緊下顎,走上前去,再度一腳踢去,正中對方要害。
「呃……嗚……你……」盛永繁捂著胯下,倒在地上呻吟。
「你再這麼叫,我就真的讓你當太監。」都什麼節骨眼了,這位二少爺只會拿奴僕出氣,最沒用的是他才對。
見盛永繁連吭都不敢再吭一聲,冬秀才甩頭離去。
德陽殿
待冬秀跟著太子進了宮,來到皇上的寢宮,雖然難免還是會緊張,不過為了相公,她連命都可以豁出去。
「臣妾參見皇上……」見到坐在龍椅上的君王,是位相貌溫和的長者,太子可跟他一點都不像,她馬上跪下來大聲喊冤。「懇求皇上明察秋毫,還臣妾的相公一個清白……」
太子低哼一聲。「啟稟父皇,榮國公夫人竟敢抗旨,就是不肯把趙家後人交給兒臣帶回宮,還請父皇一並將她治罪。」
「皇上,太子所言根本是有心誣蔑,絕非事實……」冬秀眼眶一紅。「咱們根本沒有窩藏什麼趙家後人……求皇上替臣妾作主……」
盡管有首輔大人的「預知」當作保證,她還是不免擔心,總希望能為所愛的男人多做點什麼,這麼一想,淚水跟著奪眶而出,完全不必演戲,而是真情流露地表現。
聽了冬秀的哭訴,皇上沉吟了下,即使有心偏袒,表面上還是要提出質疑。「不過太子說他有人證,又該如何解釋?」
「父皇,兒臣手中的這位人證是個大夫,當年曾經幫周氏診斷出懷了身孕,而在一旁的趙家長子也親口承認腹中的胎兒是他的親生骨肉。」說來真是巧合,這位大夫和岳父是多年的酒友,前幾日在席間聊了起來,無意之間說出了這段往事,就連老天爺都在幫他,太子不禁洋洋得意地思忖。
冬秀抬起淚痕斑斑的嬌容,振振有詞地說道:「啟稟皇上,就算周氏曾經和趙家的人有過關系,可是相公事先並不知情,只是見她一個弱女子,身世又可憐,才會心生憐惜,納她為妾,這完全是湊巧。」
「嗯……」皇上撫著下巴上的灰白胡子,偏頭思索。
擔心父皇會被她給說服了,太子不禁冷笑。「那麼周氏所生的兒子,難道不是趙家的血脈?」
「靖兒是盛家的骨肉,這一點當年負責接生的穩婆可以作證,孩子是足月出生的,這麼大的事可不會弄錯了。」相公為了以防萬一,當年早就做好各種可能的空排,好讓別人相信周氏腹中的孩子是他的,真的是用心良苦,所以她絕對不能出錯,讓相公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太子不禁咬牙瞪視。
「太子若還不信,可以去問穩婆。」冬秀理直氣壯地說。
「父皇,這些根本是脫罪之詞……」
冬秀想到所謂的「滿門抄斬」,連帶害死了多少無害的人,真是太殘酷了。「皇上,事過境遷,都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又提起當年的事,不讓死者瞑目,再這麼追究下去,實在令人於心不忍。」
皇上聽她這麼說,有些訝異,也感觸良深。「你這孩子嫁人之後,學會了體諒和憐憫,朕相當欣慰。」
「呃、謝、謝皇上誇獎,自從臣妾上回發生意外之後,這才體悟到人生無常,有些事不該爭,因為爭了也沒用,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用盡各種手段也得不到。」她這番話當然是說給某人聽的。
太子似乎聽出冬秀的弦外之音,臉色也更加難看了。
聞言,皇上不禁心有戚戚焉。「這話倒也沒錯。」
「父皇,她」
猜到太子想說的話,皇上一句話就堵住了太子的嘴巴。
「朕一直以來就相信盛愛卿的為人,絕不會做出知法犯法之事。」想到七年前救不了趙家,這回絕不能讓悲劇再次發生。
「父皇……」太子很不甘心。
冬秀依舊跪在地上,垂著螓首,屏住氣息,等待著皇上的旨意。
這時,寢宮外頭傳來太監的吆喝,讓太子不禁露出喜色。
「皇後娘娘駕到!」
皇上臉色微變,就差這麼一步便可以下旨放人了。
接著,皇後領著幾位老臣進來,在得知要釋放榮國公之後,馬上提出反對,凡是有可能阻礙太子即位的絆腳石,都必須除去。
跪在一旁的冬秀不禁掄緊了拳頭,差點哭了出來,真的好想撲過去掐住皇後的脖子,質問她良心何在,為了讓兒子坐上龍椅,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不行!她要忍住這口氣!
若是太過衝動,激怒了皇後,只怕誰也救不了相公。
幾名支持太子的老臣也紛紛跪下請命,還說出神種的理由,就是不但讓榮國公太早被釋放出來。
「……皇上還是先把榮國公關在天牢裡,等完全確認和趙家沒有關系再說。」皇後也就順理成意的建議。
說著,皇後便和太子交換一個勝利的眼色,確不確認是另外一回事,把人關著才是最重要的。
「就這麼辦吧。」皇上只好同意。
冬秀緊閉了下眼,眼眶中的淚水已經不聽使喚了。「皇上……懇請皇上讓臣妾到天牢裡見相公一面……」
「朕……」皇上才說了個字,那幾名老臣又跪下來,目的就是要斷絕榮國公與外面的聯系。
「啟奏皇上,榮國公在未獲清白之前,可是有罪在身,得讓他好好反省。」
「皇上,這也是為了給其他人一個警惕……」
皇上嘆了口氣,無奈地擺了下手。「到天牢去探望盛愛卿之事就再緩一緩,你先退下吧。」
「……是,皇上。」冬秀幾乎把下唇咬出血來,只能遵命。
最後,她連人都見不到,只能失魂落魄地坐上轎子回榮國府。
而此時的榮國府外頭,上自管事,下至奴僕,全都在引頸期盼著冬秀能帶回好消息。
當冬秀從轎內出來,看著眾人望著自己,想起那天和相公的對話。
「冬秀,我不在府裡這般日子,一切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雖然不太懂那些規矩,不過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就會問人,你不用擔心……」
冬秀趕緊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好讓他們安心,於是擠出一張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你們的爺暫且不會有事,一切都只是誤會,等皇上查明之後,就會放他回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2:13
第二十一章
「夫人……」管事見她哭腫的眼皮,也看得出是強顏歡笑。
她重新打起精神,鏗然有力地說:「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事的。」
「是,夫人。」眾人齊聲說道。
就從那一天起,冬秀努力扮演好當家主母的角色,有不懂的地方就問人,也用忙碌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否則真怕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人。
而府裡上上下下也早就擺脫過去對夫人的不好印像,重新認識她。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冬秀也曾再進宮去請求皇上,准許她到天牢探望相公,不過總是有人刻意阻攔,只能失望而回。
可是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也因為有這個念頭才沒有擊倒她。
每到夜深人靜,冬秀一個人待在寢房內,還是會忍不住掉下淚來。「以前的我不會這麼愛哭的……可是現在……」
她真的好想他,想到都無法呼吸了。
「我的輕功要是還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天牢裡看他了……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冬秀嗚咽一聲,憤慨地啐罵。「他被關在牢裡一定吃得很不好……誰知道太子會不會乘機在飯菜裡下毒……要不然就是對他用刑……」
愈是往下想,她心裡就愈是難受。
只要一天見不到人,冬秀就連覺都睡不好,也吃不下飯,原來那個男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已經占得如此之重。
萬一失去他,自己也絕不會苟活的。
到了白天,周氏也會前來探望,若不是為了她和靖兒,也不至於演變到這個地步,除了祈求菩薩保佑之外,真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冬秀反過來安慰她。「這是相公的決定,只要他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辦到,所以咱們不能讓他的苦心白費了。」
「是,夫人。」周氏拭著淚說。
她們現在要做的事便是等待。
終於撐過了一個月,對冬秀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幸好這段期間,首輔大人曾經派人送信來,雖然上頭只寫著「一切平安、梢安勿躁」,不過對冬秀來說,像是吃了定心丸,至少可以證明相公沒事。
這天下午,冬秀一個人坐在花園裡,不讓婢女在身邊伺候,說是要想些事情,其實腦子根本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去想,只是抬頭看著漸漸變黃的樹葉,不時飄落在地上,連風也帶來了涼意。
她突然有些不太記得自己在這座府邸待了多久,感覺已經過了好多年,這裡的一草一木早就摸透,彷佛一直生活在這裡似的。
不期然地,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讓冬秀回頭察看。
靖兒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低頭不語。
「怎麼了?」她笑問。
小小的身影還是站在原地不說話。
「我又不會打你,站那麼遠做什麼?」冬秀朝他招手。「過來。」
猶豫一下,靖兒才走到她面前。「大娘……」
冬秀見他滿臉委屈,有些失笑地問:「是不是做錯事被你娘罵了?」
「不是……」他搖了搖頭,這才鼓起勇氣開口。「大娘……我不是爹的親生兒子,爹也不是我親爹是不是?」
她瞅著靖兒一臉快哭出來的神情,盡管對府裡的人說那不過是誤會,是遭奸人陷害,可是太子當日那番話,還是讓一些閑言閑語傳了出來。
「誰跟你說的?」冬秀要把那些嘴碎的人揪出來懲處。
「府裡的人都在背後偷偷地說……」他癟了癟嘴。「我就跑去問娘,娘聽了就哭了……大娘,他們是胡說的對不對?」
「你先回答大娘的話……」冬秀反問他。「如果大娘說他不是你的親爹,那麼你是不是就不認他,也不再叫他爹了?」
靖兒快把腦袋垂到胸口了。
「說不出來嗎?」她不高興地問。
過了片刻,靖兒才小聲地說:「他當然是我爹,我也一樣要叫他爹。」
「為什麼?如果他不是你親爹,為何還要這麼叫?」
他盯著自己的鞋尖。「因為爹很疼我,又對我很好……每次做錯事被娘罵了,爹還會為我求情……」
冬秀摸了摸他的頭。「是啊,誰敢說他不是你爹?他養了你這麼多年,為了你連身家性命都可以不顧,這份恩情可不是別人光是嘴巴說說,甚至用「血脈」兩個字就能撇得一干二淨的。」就像從小把她養大的師父,在自己的心目中,師父就是她的親爹了。
「嗯。」他還有些似懂非懂。
「有些事等你長大後就會明白,現在只要認定一件事,無論別人怎麼說,他就是你爹。」擔心他年紀太小會聽不懂,冬秀便這麼解釋。
靖兒用力點頭。「是,大娘。」
相公,我這麼說對吧?她在心裡默默地想著。
接下來的兩個月,冬秀不管朝廷發生什麼大事,而且還掀起了狂風巨浪,那些都與自己無關,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她所愛的人能平安歸來。
【第九章】
冬秀每天都在數著日子,想到首輔大人所說的「三個月」期限就是這兩天了,她真的很擔心途中會生變。
「夫人……夫人……天大的好消息……爺回來了……」
外頭傳來婢女的叫聲,讓冬秀整個人驚跳起來,直撲向門口,一打開門,便衝了出去。「你說什麼?」
「爺回來了……首輔大人派人將爺送回來了……」婢女又哭又笑地嚷道。
冬秀不由分說地越過婢女,往前頭奔去,好幾次都差點跌倒了,可是她顧不得那麼多,只想快點見到人。
待冬秀來到前院,一眼就瞧見大門裡裡外外都擠滿了人,全都是為了迎接主子平安歸來。
「夫人來了!」有人喊道。
所有的人都退到兩旁,讓出一條路。
就在冬秀跨出大門門坎,一輛馬車正停在外頭,兩、三名奴才合力將主子攙扶下來,才見到第一眼,不禁心疼得流下淚來。
披著一頭散發的盛永瀾有些虛弱地讓雙腳踏在地面,不只臉頰憔悴凹陷,下巴還布滿胡渣,身上只穿著一襲單薄的袍子,可以明顯地看出瘦了好多,不過三個月的牢獄之災並沒有減損他眼底的銳氣,即便被折磨掉了半條命,目光依舊堅定冷靜,不曾動搖。
「相公……」冬秀哽聲喚道。
盛永瀾揚起嘴角的弧度。「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她淚流滿面地接過婢女手中的披風,圍在盛永瀾的身上,然後當著眾人的面抱住他。
她的相公總算回來了……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盛永瀾在她耳畔說著。
冬秀將他抱得更緊,哭得更大聲了。
在場的人無不掩面啜泣,男男女女的哭聲此起彼落。
「火盆來了!火盆來了!」
管事早巳命奴才去張羅了火盆,好讓主子過火去霉氣。
在冬秀的攙扶之下,盛永瀾過了火,接著便跨進了大門,奴僕們有的哭、有的笑,無不感謝老天爺讓主子平安歸來。
「爹!」靖兒哭著撲了過去。
「爹回來了……」盛永瀾抱住小小的身軀。
「爺……」周氏跪在他眼前,掩面啜泣,滿心的虧欠只能用淚水來表達。
他伸手作勢要扶。「快點起來?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你不需放在心上……」因為這是承諾,就得做到。
聞言,周氏不禁泣不成聲,得靠身邊的丫鬟攙扶才站得起來。
接下來,管事又命人燒了熱水,好讓主子沐浴更衣。
而冬秀也不想假手他人,於是親自到浴間幫相公洗發、刷背,看著他身上還殘留著被用過刑的傷痕,淚水又不爭氣地往下掉了。
「是不是太子干的?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你……」她恨聲地嬌斥。
盛永瀾柔聲地安撫她。「別哭……都已經過去了……」這些皮肉之苦,他並不放在心上,只要能保住想要保護的人就值得了。
「對,這三個月總算是熬過去了,是應該高興才對……」她用手背抹去淚水,不能哭哭啼啼的,太不吉利了。
沐浴過後,盛永瀾穿上全新的衣袍,還有鞋子,才讓冬秀扶回寢房,婢女們已經在桌案上擺滿飯葉,識趣地退下,好讓夫妻倆可以獨處。
她在碗中挾滿了菜。「瞧你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要多吃一點……」
「好。」即使沒有胃口,盛永瀾也全都吃了下去。
用過了膳,他們坐在床沿,恍如隔世般的相互依偎。
這一刻,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握緊彼此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2:25
第二十二章
過了半晌,冬秀擔心地問:「要不要躺下來休息?」
盛永瀾輕搖了下頭。「再坐一會兒無妨。」
「嗯。」她也不勉強,只是憐惜地撫著他瘦削的臉頰。「其實我還是很氣皇上,至少也讓我送幾樣你愛吃的菜到天牢裡,讓我看一眼也好……他可是皇上,竟還得看別人的臉色,這是什麼道理?」
「皇上也是有苦衷的……」盛永瀾笑嘆一聲。「若打從一開始就堅持要廢太子,那些主張依宗法制度立嫡長子為王儲的王公大臣定會來個死諫,誓死維護到底,到時必會讓皇上留下一個昏君的千古罵名,所以不便太過堅持,在表面上也容忍皇後的作為,靜待太子的黨羽自取滅亡。」
「自取滅亡?」她不太明白。
他輕拍著冬秀的手背。「皇上遲遲不肯退位,也是首輔瞿大人的意思,他似乎早就預知太子等不及坐上皇位,必會有所行動,才讓皇上先順著他們的意思,只是萬萬沒想到皇後意用了魔鎮之術,企圖謀害皇上。」
冬秀半天說不出話來。「為了皇位,還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連皇上也沒想到自己的皇後和親生兒子會如此心狠手辣,可說是傷心欲絕,不只下旨廢了太子,還判他終生監禁,更將皇後貶為才人,一干外戚和親信全都打入天牢……」盛永瀾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也因為這個原因,才以陷害忠良為由將我釋放。」
「難怪首輔大人說要三個月,原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說。
盛永瀾感慨萬千。「不過短短三個月,卻也把朝廷鬧得天翻地覆,而因為這次的事件,讓皇上更有理由廢除將嫡長子立為太子的制度,至於往後用何種方式選立繼承者,仍在研議當中。」
聽完,冬秀的心情也總算好過些了。「看在廢了太子的分上,我就不再生皇上的氣了。」
「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他心疼地說。
冬秀用力搖頭。「只要相公平安無事,我一點都不苦。」
「幸好是你……」盛永瀾不由得輕喃,若她和江氏沒有交換過來,自己這三個月恐怕無法安心待在天牢裡,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早做好了安排。
「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
「嗯。」冬秀鼻頭泛酸,將臉蛋埋在他的肩窩。
他們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相擁著,感受彼此的心跳和體溫,那才是最真實不過的幸福了。
只要還活著,就沒什麼難關是過不去的。
過了七、八日,冬秀一直繃緊的情緒才漸漸放松,這才注意到季節轉換,都已經是冬天了。
朝廷裡的那些風風雨都與她無關,對冬秀來說,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努力把相公身上的肉全養回來。
「這是剛燉好的雞湯,我來喂你……」她舀了一口吹涼。
盛永瀾一天至少吃上五頓,還真有些吃不消,不過又不忍心拒絕冬秀的好意,只好拼命地往肚子裡塞。
「我真的喝不下了,先擱著,晚一點再喝。」他連喝了三口,已經有些勉強。「你別淨顧著我,自己也要多吃一點。」
「我知道。」她將那蠱雞湯先放在一旁。
「不知皇上的心情好些了嗎?」盛永瀾望著緊閉的窗子,外頭寒風瑟瑟,難免還是記掛著,不過可讓冬秀不太高興了。
「相公在把身體調養好之前,什麼都不要管,反正皇上身邊還有首輔大人在,你就好好地在家休息。」她嚴正地警告。
「好,我聽你的就是了。」盛永瀾倍感窩心地說。
冬秀這才滿意地笑了。「要不要到床上躺著?」
「整天躺著也會不舒服的……」話才說到這兒,就聽到寢房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爺!」奴才在外頭叫道。
盛永瀾有些中氣不足地揚聲問道:「什麼事?」
「府裡闖進了三名刺客,管事已經命了護衛前來保護,還請爺和夫人先不要離開寢房,等抓到人再審問。」
聽到「刺客」二字,冬秀馬上打開房門。
「你說有刺客闖進府裡?」她又確認一次。
奴才回了一聲「是」。
冬秀心想若她沒有弄錯,已經可以猜到那三名刺客的身分。
「相公……」她迅速地回頭,滿臉驚喜。「一定是「他們」來了。」
知曉「他們」指的是誰,盛永瀾心頭頓時一沉,想著江氏是否也來了,不過這是遲早都必須要去面對的問題,不能逃避,可是他還來不及開口,就見她又急急地問著那名奴才。
「他們人呢?」
「在南面……」
不待奴才把話說完,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提著裙擺,往府邸的南面直奔而去,要是和府裡的護衛起了衝突,可是誰都討不了便宜的。
她惴惴不安地來到府邸的南面,也不必找,已經聽到刀劍相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心頭一沉,趕緊尋了過去。
遠遠地,就見三名身穿黑袍的男子手持兵器,正被十來名護衛團團包圍住,冬秀一眼就認出他們,還沒走近,便揚聲大喊。
「住手!通通住手!」
護衛們見到她來,連忙制止。
「這兒危險,請夫人快點離開……」
「夫人,刀劍無眼,別靠得太近……」
不過冬秀還是又往前走,兩眼直盯著大半年不見的親人,眼眶已經紅潤了。「不要傷了他們……」
「夫人?」護衛們不解地面面相覷。
冬秀要他們全都退到十尺外,然後看著嚴陣以待的三名男子,喉頭一哽。「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你們總算來了……」
盼了整整半年,終於見到了。
聽眼前打扮貴氣的美婦這麼喚著他們,武麒和兩位師弟互看一眼,全都莫名其妙。「你……」
「我是你們的小師妹,鼻頭大師兄……」冬秀喚著對方的小名,那還是自己為他取的,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
武默愣住了,「你、你怎麼……」
「我是丫頭……」她說出師父為自己取的小名。
這下子他們全都傻了。
「我在土地公廟留下了暗號,結果你們到今天才來,害我擔心死了,還以為你們出了事……」她用袖口拭著淚水。「先把劍收起來,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被眼前詭異的狀況給弄混了。
「大師兄,她不可能是小師妹!」二師兄無法置信地嚷著。
「我也不相信,可是她所說的事,外人不可能知道……」武麒又看了眼前的貴氣美婦一眼,可以肯定以前根本不曾見過。
「可是小師妹明明已經死了……」三師兄大惑不解地叫道。
冬秀一臉驚愕。「她死了?三師兄,你是說真的嗎?」
「呃、嗯。」被叫做三師兄的男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響應。
「怎麼會死了呢?」她從來沒有設想過這個可能性。
「你……究竟是誰?」武麒看著她說話時的小動作,還有表情,忽然有一種小師妹就在面前的錯覺。
「前面有座小廳,咱們到裡頭再說……」於是,冬秀回頭吩咐身後的護衛們不要跟來。
「你不怕咱們殺了你?」武麒愈來愈納悶。
她綻開笑靨。「師父不是說過咱們雖然是干殺手的,可是不殺婦孺,更不會殺無辜主人,大師兄忘了嗎?」
這笑……真像他們的小師妹……
而且這番話確實是師父常掛在嘴邊的……
師兄弟三人不約而同這麼想。
「跟我來吧!」冬秀在前頭帶路。
「大師兄,你說該怎麼辦?」兩位師弟問道。
「咱們之所以會來這兒不就是因為土地公廟裡的暗號嗎?明明小師妹已經不在人世了,又如何會留下她在榮國公府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呢?」武麒看著走在前頭的貴氣美婦。
「說得也是……」
「總之咱們小心應變。」他移動腳步眼上。
聞言,兩位師弟點了點頭。
冬秀走進小廳內,等待著武麒三人進來。
「夫人,這麼做太危險了……」管事一臉憂慮地跟進來,身後還有好幾名奴才、護衛,都不希望見到她出事。
冬秀看著他們,也明白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想到折衷的辦法。「我認識他們三人,所以不會有事的,要是你們真的不放心,就在廳外守著,若是聽見我大叫,再進來救我。」
「可是夫人……」
「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她只好這麼拜托了。
管事和護衛們最後不得不先退到廳外,也不忘讓個奴才去通知主子,將目前的情況稟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2:40
第二十三章
「好了,現在沒有外人在,接下來我要說的事聽來也許不可思議,相不相信就全看你們了……」於是,冬秀將意外發生那一天,她前去刺殺兵部尚書,卻不慎失手了,還受了傷,在逃走之後,半路攔下榮國公夫人的馬車,接著與她交換過來的全部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
「總而言之,我才是你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師妹,每次生病的時候,是大師兄背著我四處找大夫,練劍受傷的時候,是二師兄幫我上的藥,惹師父生氣的時候,是三師兄帶著我去躲起來,等他老人家氣消……還有四師兄和五師兄……我最喜歡跟他們去抓野兔和釣魚了……」
聽到這兒,武麒三人都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些事只有咱們幾個師兄妹才知道,外人是不可能這麼清楚的……大師兄和二師兄、三師兄若還是不信,想問什麼就盡管問。」
三師兄率先發問。「咱們老家在那裡?」
「五老峰。」
「大師兄娶妻了嗎?」換二師兄問。
冬秀噴笑一聲。「這半年娶妻了沒有我不清楚,不過之前只有暗戀的姑娘,連說句話都不好意思,怎麼娶得到人家,我看要打一輩子的光棍了。」
「我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擔心嚇著人家……」武麒大聲反駁,話才出口,己開始相信,因為這些話小師妹已經說過無數次了。他瞠大眼睛問道:「你真的是小師妹?」
「是,大師兄。」她猛點著頭。
二師兄和三師兄也張大了嘴,看著眼前不是小師妹的小師妹。
「怎麼會發生這種怪事?」
冬秀搖了下螓首。「我也不清楚,可它就是發生了。」
「那麼死去的小師妹……」武麒吶吶地喃道。
「不就是榮國公夫人……」
「就不是小師妹了……」
「你真的是……」武麒又看著眼前的貴氣美婦,嘴巴還合不攏。
「我知道外表怎麼看就是不像,你們不信也是應該的,要不然我就跟你們回五老峰,到師父的墳前去發毒誓……」她急紅了眼。「師父他老人家若是還在,一定可以認得出我的。」
聽她這麼說,再不信也得信了。
「小師妹,你真的沒死……」
「咱們那時可哭慘了,沒想到……」
「還活著就好……」
她淚光盈盈的握住他們的手。「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
「我還在師父的墳前說沒有把你照顧好,害得你枉送一條小命,沒想到……」武麒也流下了男兒淚。「不過還是應該高興才是。」
兩位師弟聽大師兄這麼說,也不約而同地點頭。
「……冬秀!」
這時,體力還未完全恢復的盛永瀾,在奴才的攙扶下緩步前來。
冬秀偏頭望向廳口,接著趕緊走向對方。「相公怎麼出來了?外頭這麼冷,要是不小心著涼可就不好了……」
「相公?!」武麒三人不由得驚呼。
肩上披著保暖鬥篷的盛永瀾面無表情地看著闖進府裡的三名刺客,而從冬秀的態度上來看,也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他們的身分,於是擺了下手,讓其他人全都退到廳外。
雙方都在打量彼此,氣氛也有點僵。
「相公,他們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兄,還有兩位師兄這回並沒有一起跟來。」冬秀並沒有察覺,一臉笑吟吟地為雙方做著介紹。「這位是榮國公,也是……我相公。」
武麒三人對王公貴族向來便沒有好感,要他們折腰,可沒那麼容易。
「小師妹,咱們可不會跟他下跪。」武麒把話說在前頭。
「這個我明白。」她當然懂這句話的意思了,於是轉向身旁的盛永瀾,語帶懇求。「他們是我在這世上僅有的親人,向來不拘小節,也不懂禮數,還請相公看在我的面子上,省去那些繁文縟節。」
盛永瀾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向主位落坐,然後才望向渾身帶著草莽氣息的三人。「你們是冬秀的親人,禮數自然可以免了,不過下回上門,還是得按照規矩來,免得被當成了刺客。」
該通融的,他可以不去計較,不過該講究的,也不能馬虎,尤其還是持著刀械擅闖自己府邸的人,今日換作他人,可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
「哼!還真是好大的威風……」
「王公貴胄就了不起……」
冬秀夾在中間,不過可是誰也不幫,因為兩邊的人都很重要。
「你們要吵,等事情都弄清楚了再吵也不遲……」她還有很多疑惑想問。「大師兄,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那一天咱們從馬車上把小師妹救出去,可是她一直昏迷不醒,到了晚上突然發起高燒來,大夫說可能是肩上的箭傷所導致的,不管開什麼藥方來喝,燒就是不退,結果撐不到三天……就走了。」想到那時的心情,武麒還是很難過。
接著換二師兄往下說。「咱們心想小師妹一定會希望葬在師父身邊,所以就決定把她運回五老峰,等到辦完了喪事,這幾個月也都一直留在山上。」
「不過我愈想愈不甘心,小師妹要不是去刺殺兵部尚書,也不會受傷,更不會死了,說什麼都要為她報仇……」三師兄一臉憤恨難消。「因此我跟大師兄和二師兄決定再走一趟京城,這才聽說太子被廢,那個姓魏的也被打入天牢的消息,這仇也不用報了,就在離開之前,又經過那間土地公廟,這才看到留在那兒的暗號,明明之前並沒有,怎麼突然出現了,所以才想來探個究竟。」
聽他們說要去行刺朝廷官員,盛永瀾臉色一凜,不過也清楚光在口頭上阻止是沒有用的,得另想法子。
「都是我……是我害了她……」冬秀想到之前若沒有中那一箭,榮國公夫人或許就不會死了。
盛永瀾握住她的手,出言安慰。「這不是你的錯,並不是你要跟她交換的,這是天意,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確實出乎他原本預期的,心中也不禁百感交集。
「大師兄,你說現在該怎麼辦?人都死了,小師妹和她不就交換不回來了?」這可是個天大的問題。
「無論是否交換回來,冬秀都是我的人。」盛永瀾表明立場。「她是我的妻子,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一聽,三師兄馬上對他橫眉豎眼。「這話可不是你說了就算。」
「小師妹,你怎麼說?」武麒望著冬秀,還沒習慣她此刻的模樣。
「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就算可以換回原本的身體,也不能跟你們回五老峰,因為……我跟他已經是夫妻了。」她羞赧地說。
師兄弟三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好像失而復得的親人又被搶走了。
「小師妹,你過來!」武麒招了下手。
冬秀毫不遲疑地起身,走向他們。「什麼事,大師兄?」
「你真的確定要跟了他?」
「他對你好嗎?」
二師兄和三師兄也連番地追問,就是想確定小師妹的心意,不希望有任何勉強或脅迫。
她用力頷首。「他真的對我很好,是除了你們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我真的想留在他身邊,還請三位師兄答應。」
「真是女大不中留。」
「姑娘家長大了就是別人的。」
「總不能要她當老姑娘……」
武麒看著眼前的貴氣美婦,粗獷的臉上滿是無奈。「你現在這副模樣,在別人眼中,就是榮國公夫人,也不能硬把你帶走,不答應也不成。」
「只是咱們真的很舍不得……」他們相處了十多年,就像一家人,可還是到了必須分開的時候。
「我也舍不得你們……」冬秀鼻頭頓時酸了。
聽著師兄妹四人的對話,看得出都是性情中人,眼看他們就要抱頭痛哭了,盛永瀾及時插話
「為了表示誠意,三位不妨留下來作客……」他起身走向師兄妹四人。「也可以親眼看見冬秀出嫁。」
「相公……」冬秀既訝異,但又不禁欣喜在心。
盛永瀾用寵愛的目光看著她。「雖然無法大張旗鼓地迎娶,可是每個姑娘家都希望有穿上嫁裳,坐上花轎的那一天,這也是我能給你的。」
這份貼心和溫柔,不只冬秀,就連武麒三人都受到感動了。
師兄弟三人原本心中還存有疑慮,也因為盛永瀾這番安排而慢慢化解,相信他真的會善待小師妹。
於是,他們便以夫人娘家的遠房親戚,曾經一起學過拳腳功夫,因此以師兄妹相稱這個身分留在榮國府作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2:58
尾聲
【尾聲】
半個月後
這天是個吉日,雖然寒冷,不過天氣晴朗。
一大早,榮國府內就喜氣洋洋,府裡上上下下對於這個特別的安排,真以為就像主子所說的,在他歷劫歸來之後,決定與夫人忘記意外發生之前的不愉快,兩人從頭開始,雖然從未有過這種例子,不過既是喜事,當然要開開心心了。
而位在府邸另一頭的院落,就充當新娘子的住處,婢女們進進出出的,全忙著為夫人梳妝打扮。
冬秀也難得乖乖地任人擺布,在她臉上又抹胭脂又塗水粉,最後則是穿戴上鳳冠霞帔。
就這樣,一直到了吉時,迎親的隊伍隨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煙硝味,一路往這個院落過來,而走在雖前頭的新郎官則是威風凜凜地騎在馬背上,經過這陣子的調養,氣色已經紅潤不少。
新郎官手上牽著紅色彩帶,引導著頭上蓋著紅巾的新娘子往屋外走,武麒則和兩位師弟親眼目送他們的小師妹出嫁。
「小師妹真的嫁人了……」
「可惜四師弟和五師弟趕不來,否則也會想親眼看到……」
三人看著新娘子坐上花轎,有感傷,但也在心裡深深地祝福她。
坐進轎中的冬秀想到今天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娘和師父在地下有知,一定會為她高興的,也不禁流下淚來。
雖然儀式從簡,不過迎親隊伍還是繞著榮國府走了一大圈,接著才是拜天地和祖先,最後進入洞房。
當貼著紅色喜喜字的新房內只剩下一對新人,終於可以獨處了。
雖然儀式從簡,不過親隊伍還是繞著榮國府走了一大圈,接著才是拜天地和祖先,最後進入洞房。
當貼著紅色囍字的新房內只剩下一對新人,終於可以獨處了。
盛永瀾取來了喜秤,挑起紅巾,看見她哭花了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今天是咱們的大喜之日,應該笑才對。」
「我有在笑,不過……還是想哭……」冬秀用袖口抹著淚水說。
「我終於娶到你了……」他緊緊地擁著她。
「相公,雖然我不懂該怎麼做才叫賢妻,不過若有不明的事就會去問人。」
「不必再去問人,你已經是我想要的「賢妻」了。」盛永瀾笑嘆一聲。「我可以非常肯定地這麼說。」
冬秀聽了又想哭了。
「所以只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就好了。」他只有這個要求。
她用力吸氣。「我一定會的,相公。」
兩人喝了交杯酒,在彼此眼中看見自己充滿情意的笑容,他們能有這段特殊的緣分,真要感謝老天爺的安排。
慢慢的,他們將臉湊向對方……
「啊!我忘了大師兄他們……」
「自會有人招呼他們……」盛永瀾把嘴巴覆在她的紅唇上。
「我不是擔心這個……」冬秀揚起嘴角,促狹一笑。「而是大師兄他們的酒量很好,一旦開了酒戒,沒有喝上十壇可是停不下來的,何況有三個人在……咱們府裡的酒夠喝嗎?」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管事自會想出辦法來……現在你只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就好……」
「是,相公。」她笑著回吻。
今晚才是他們真正的洞房花燭夜,任何人都不許打擾。
過了五日……
武麒和兩位師弟實在過不慣這種被人伺候、不愁吃穿的好日子,於是決定回五老峰,自由自在的山野生活才是最適合他們。
得知他們要離開了,冬秀心想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何況以後還是能再見面,也就不再開口挽留。
就在武麒三人前來跟小師妹夫妻辭行之際,盛永瀾才緩緩道出心中的打算。
「盡管你們過去所殺的都是該死之人,不過刺殺朝廷命官還是死罪一條,何必挺而走險,拿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他說。
這番話對師兄弟三人來說,可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你身為王公貴族,食朝廷俸祿,當然替他們說話。」
盛永瀾語氣鏗然,令人不禁為之信服。「這不是替誰在說話,而是不希望你們冒險,即使你們的本意是對的,可是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所以昨日進宮時已經稟奏皇上,盡速在各地設立御史台,加強監察彈劾百官,若有為官不當者,立即免職懲處,皇上也已經准了,並全權交由我來處理。」
聽了他的話,師兄弟三人面面相覷,無法否認這個做法確實可行。
「咱們就先看情況再說,如果真能不再有貪官污吏出現,咱們自然也想過平靜的日子。」武麒代表其他師弟們說。
「這事我絕對會辦到的。」盛永瀾親口允諾。
冬秀見他們達成共識,心裡也很高興,往後不再有無辜百姓受到迫害,也不用擔心師兄們的安危,確實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大師兄,其實我有一個請求,要請你和其他師兄們幫忙。」她想到這幾天和相公討論好的事。
師兄弟三人看著她,不約而同地開口
「什麼請求?」
她抬頭看著身旁的盛永瀾,夫妻倆交換了個眼色。
「二少爺呢?」盛永瀾轉頭問著奴才。
「回爺,應該快來了……」
才這麼說,就傳來盛永繁怒氣衝衝的叫嚷
「你們好大的膽子,快放開我……」被兩名護衛架了進來,他氣得又踹又踢,就是掙不開,見到兄長也在,馬上大聲質問。「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盛永瀾沒有回答二弟,只是看著妻子,交由她來處理。
「大師兄,請你們帶我的小叔到外頭去晃一圈,讓他知曉自己有多好命,又是多麼人在福中不知福,一年之內都不要送他回來。」冬秀朝三位師兄抱拳。「這件事就有勞你們了。」
「你說什麼?」盛永繁失聲大叫。
武麒住在府裡這段日子,早就看這位二少爺不順眼,明明有手有腳,卻好吃懶做,也想好好教教他什麼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原來是這麼回事,沒問題,包在咱們身上。」他掐著雙手,只聽見指節劈哩啪啦作響,嚇得盛永繁臉色一片慘白。
「大哥,你不能把我交給他們……」
盛永瀾搖頭嘆息。「我教不好你,只好拜托別人幫忙了。」
「走吧!」二師兄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盛永繁發出驚叫。「我不要去……我不要……」
耳朵都快聾了,三師兄索性點了他的啞穴,讓他叫不出來。
「嗚……嗚……」盛永瀾突然發現自己沒了聲音,滿臉驚恐,只能在心裡大喊救命。
武麒和兩位師弟朝小師妹夫妻倆抱拳,便拖著既叫不出聲音,又無力反抗的盛永繁,在他們的目送下,離開了榮國府。
「相公真的放心讓我大師兄他們把人帶走?」冬秀打趣地問。
聞言,盛永瀾不免自嘲。「讓二弟到外面見見世面也好,以前總是舍不得讓他吃苦,他才會有恃無恐,都是我慣壞了他,也該狠下心來了。」
「相公別擔心,我那幾位師兄一定會天天磨練他,讓他成為一個有擔當的人。」她可以打包票。
盛永瀾聽到「磨練」二字,衷心希望二弟可以挺得過去。
一年後
春暖花開,朝中的紛亂終於平息,皇上正式退位,由五皇子繼承皇位。
就在新帝登基的第一天,便下旨平反當年趙氏一門的冤屈,並為趙氏父子加以追封。
盛永瀾直到此時才奏明趙家後人一事,好讓靖兒得己認祖歸宗,在這之前,由他親口將身世告訴這個從小養大的孩子,父子倆在淚水中有過一番長談。
而新帝在得知之後,為了報答當年趙家為了擁護自己,卻不幸遭到滿門抄斬的命運,下旨封靖兒為安樂侯,並賜府邸、領俸祿等恩典,而周氏則是婉拒了誥封,對她來說,今生的心願己了卻了一半,就只等兒子長大成人,便要削發為尼,皈依佛門。
「我總算對得起靖兒他爹了。」他終於兌現了承諾。
冬秀一手覆在圓潤的小腹上,懷有五個月身孕的她,臉頰豐腴不少,另一手則讓只男性大掌緊緊牽著。「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也可以瞑目了。」
「要不要坐下來歇會兒?」盛永瀾知曉妻子向來就坐不住,不過她現在有孕在身,還是要謹慎點。
「也好。」她當然看得出身旁男人的想法,只好盡力配合。
盛永瀾牽著她往前走。「前面有涼亭,就坐那兒吧。」
「不過我還真有些意外,小叔居然捎信回來,說想要在外頭多待一年。」看來大師兄他們已經把他磨練出了成果。
「多待一年倒是無妨,等他明年回來,他的女兒也應該會叫爹了。」二弟的小妾生下的是名女嬰,十分討人喜愛,讓這座府邸熱鬧起來。「那時咱們的孩子也已經出生了。」
「就不知道是男還是女。」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圓腹。
「都好。」在經歷過生死關頭,對他來說,這不過是小事,盛永瀾已經很感激老天爺所賜予的了。
「義父、義母」
身後不期然地傳來猶帶稚氣的呼喚,夫妻倆同時回過頭,就看見長高不少的靖兒朝他們跑來。
盡管已經認祖歸宗了,靖兒還是認他們夫妻為義父和義母,每隔幾日就會前來府裡請安。
「靖兒來探望義父和義母了。」小小的孩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尤其在明白自己的身世之後,心智上也跟著成熟不少。
盛永瀾低頭睇著來到眼前的義子。「昨天才來過,就不用每天來請安了,要把心思放在讀書識字上頭。」
「我只是……有些話想跟義父說。」靖兒神情有些難為情。
聞言,他和妻子互望一眼。「什麼話?」
「就是……」靖兒說得靦覥.「雖然義父不是我的親爹,可是把我養大,恩情比天還高,就跟親爹一樣,所以我以後會好好孝順義父的。」
「好、好。」盛永瀾喉頭微哽。
冬秀輕拍一下靖兒的頭。「那我呢?」
「我當然也會孝順義母的。」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說。
三人不禁都笑了。
她朝身邊的一大一小燦笑。「進屋裡去吧!」
「走慢點!」盛永瀾在一旁提醒。
「是,相公。」
「我扶義母走。」靖兒攙著另一邊。
「那就有勞了。」她言笑晏晏地回道。
現在的她真的很幸福!冬秀不禁仰首望天,對著己故的親人這麼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5 09:03:17
【
後記
福貝兒】
終於把賢妻這個系列寫完了,當初在設定的時候,就想要加入一些不同的元素,才有了《教夫有方)中的預知能力,以及《愛夫心切》裡的靈魂交換,希望帶給讀者不同的感覺。
不過這本《愛夫心切》的架構還是有個地方和《元配》相似,都是女主角的魂魄附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體內所衍生出來的,只是差在《元配》是穿越體裁,不過也因為這個點子類似,增加一些困難,很容易被拉回《元配》的氛圍裡頭,所以花了不少時間去克服,才寫出不一樣的故事。
而從《元配》到《婢女求生記》,看到不少讀者說喜歡我的穿越作品都有交代結果,還有不是突然就穿越了,大概是因為我看別人的作品時,也會有這些疑惑,總希望作者能給一個答案,朋友都笑我太認真了,只不過是小說,可是偏偏就會糾結在那裡,所以在寫這些故事時,自然而然就會先想好一個因,才有之後的果,整個故事才算完整。
原本接下來想要來寫久違的時裝,把某本作品女主角的哥哥出潔,不過正好又參加了(Your Story)的活動,只好又延後了,希望今年可以把他的故事寫出來。
下一本是穿越,而且還是河神,又是一個大挑戰,我會繼續努力的。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