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簡凡 -【潑辣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2:30     標題: 簡凡 -【潑辣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一)】《全文完》

潑辣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一》作者:簡凡

她可真是特別——
分明該是溫婉的大家閨秀,
卻在大街上義勇追賊;
所有人都忙著巴結他,
她卻是對他不假辭色;
未出閣的姑娘家都急著想嫁他,
她卻拿他當瘟神,避之唯恐不及。
若她知曉她的與眾不同,
反倒更引起他的興趣,
甚至想將她納為己有,
呵,恐怕會氣瘋吧!
嗯……這丫頭的脾氣古怪,
想拐她回家當他娘子,
他該想個好法子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3:12

第一章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兩州的騷人墨客不但多如過江之鯽,媲美天上玄女的美人更是放眼皆是。除此之外,蘇杭的美食及明澤山川,也是遊人流連不去的主因之一。

  在這萬里無雲、金風送爽的時節,蘇州城門外來了兩名外來客。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走在前方之人,一身上等絲綢,氣派悠然卻又散發著渾然天成的王者貴氣,一張潘安似的容貌,為他招來各方的注目。

  走在後方之人,背著兩個包袱,很有分寸跟在那名高貴的年輕男子身後,明顯是他的僕人。

  原已十分吵鬧的大街,突地插進一道高聲的嬌喊:

  「你還跑?」

  高貴男子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勾起了一點兒興趣,優雅地朝聲源看去。

  「我叫你不要跑,你居然不聽本小姐的?」

  女聲愈發接近,而伴隨這喊聲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男一女很快便出現在大街上,男的倉皇地跑在前頭,不時往後瞧,看那個追著他跑的人有沒有趕上他。

  一心一意要追到他的姑娘,穿著漂亮的紫紗,從她頭上價值不菲的飾物來看,應該出自富有人家。然而這樣的大家閨秀,理應用蓮花步走路,哪像眼前這位姑娘,不顧自身的儀態及身份,兀自拎高累贅的裙擺,大步大步地追著前頭的男人。

  初抵蘇州城門的高貴男子停下腳步,對這驀然出現的一男一女頗感興味,他一邊閒閒地把玩手中的折扇,一邊盯著事態的發展。

  那名姑娘很快地便從後揪到男人的衣領,後者被迫停下腳步。

  「我叫你別跑,你竟敢不聽我的?害我追你追得如此辛苦!」

  男人雖被抓個正著,但絲毫沒有束手就擒的意思,他趁姑娘防範有點鬆懈之際,一手推開她。

  始料未及下,嬌小的身子往後倒,正好倒在高貴男子的前方。

  「啊!好痛!」

  男人當然趁此機會逃開了。

  「可惡的混帳,居然敢推本小姐……」

  眼看男人已逃逸無蹤,她心有不甘的猛捶了地面一下。

  高貴男子覺得倒在跟前的姑娘挺有趣,出生至今,他還真沒遇過這般模樣的女兒家。

  一抹好看的俊逸淺笑,很自然的掛在他的唇邊。

  姑娘抬起頭,看到他臉上那道淺笑時,以為他是在訕笑她。「你笑什麼?」

  聞言,他揚一揚眉,不作聲。

  「我在問你,你笑什麼?」從地上俐落地站起,白靈兒帶著怒意逼近他,像要討什麼公道似的。

  高貴男子仍舊不發一語,只是用著帶笑的眸子,瞧著怒氣橫生的她。

  「本小姐在問你話!」青蔥玉指直指著他的鼻子,「你難不成是個啞巴?」

  白靈兒的話逗得他輕笑幾聲。

  「除了笑之外,你就沒其他反應了嗎?」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白靈兒的頭頂只差沒冒出白煙來。

  「敢問姑娘,你想在下做什麼反應,抑或說什麼話呢?」高貴男子面帶微笑,終於開金口。

  「原來你不是啞巴!」白靈兒怒火更盛。這混帳明明不是啞巴,卻偏偏不肯說話,分明是瞧不起本小姐!

  「姑娘,我有跟你說過我是啞巴嗎?」他悠閒地撥弄手上的折扇,語調不慍不火,不緩不急,和白靈兒的語調截然不同。

  「你一直不回話,任誰都會猜你是個啞巴!」她大聲地反駁。

  「依姑娘所言推論,若有人坐在大街上,一直沒站起,姑娘也會以為那人是瘸子囉?」他嘴角含笑,嘲弄之意非常明顯。

  「你!」白靈兒一雙水眸瞪呀瞪,只希望能把他瞪出一個任何大夫也治不好的重傷來。

  「姑娘請勿發怒,須知動怒容易讓人衰老,姑娘必定還想留著你那沉魚落雁的美貌吧?」他笑著好言相勸。

  「你竟敢公然調戲本小姐?」白靈兒怒吼,其聲之大,整條大街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調戲?」他微愣,對這不符合現狀的字詞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你——」她正想出言教訓他,她的話卻被一道叫聲止住了。

  「靈兒!」一道翩翩的白色身影快步來到她的面前。「你怎麼突然從茶館跑了出來?」

  白衣公子氣喘連連,一看便知是一介文弱書生。

  「我看到上月偷了我錢袋的鼠竊狗偷,當然得追出來,把那個混帳抓起來送官,還我一個公道了!」白靈兒說得理直氣壯。

  「靈兒,一個錢袋而已,算得了什麼,你丟不起嗎?萬一那個小偷身上有利器,對你不利的話怎麼辦?」白衣公子滿臉擔心。

  「這不是丟不丟得起的問題,是原則問題!」白靈兒扯破嗓門地大喊。「那個錢袋是我的,那個鼠竊偷了去就是不對!」

  「好好好,是那人不對。」白衣公子不想和她在大街上談論這無聊的問題,引人側目,反正最後她沒絲毫損傷就好了。

  「少爺,」一直站在高貴男子身後的僕人,這時恭敬地在他耳邊低語︰「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到府衙,蘇州知事特為少爺設宴,若再不前往,恐怕就遲了。」

  「嗯。」高貴男子隨聲一應,瞄了白靈兒一眼,便轉過身,大步離去。

  他前腳才走,白靈兒後眼才發現他已不在了。

  「啊!那混帳竟然偷溜了?」

  「靈兒,」白衣公子眉頭的皺褶更深了,「你是大家閨秀,遣詞用字不可如此粗劣。」

  每天總會聽上幾十遍的老調再度奏起,她禁不住撇過頭去,乾脆來個聽而不聞。

  「靈兒,你要明白,你是——」

  「成了成了!」白靈兒不停擺手,示意白衣公子別再說下去,她沒興趣聽這種重複又重複的老話。「我們回茶館喫茶去吧!」

  「好。」深知她不愛聽訓,白衣公子——江文鬥也就不再囉嗦,微笑地點頭。




  高貴男子一抵蘇州府衙,便看見一名穿著官服的男人站在門口恭迎。

  「皇甫公子,下官久候多時了。」

  高貴男子——皇甫無拙輕揚了下手,示意那名官員抬起垂得低低的頭。

  「李大人太客氣了,在下既無功名,亦無官職在身,哪受得起李大人這一聲『下官』?」皇甫無拙淺笑。「李大人敬如此大的禮,反倒讓在下渾身不自在。」

  「皇甫公子見笑了,下官這麼做是應該的。」皇甫無拙雖揚手叫他抬頭,但蘇州官權最大的李大人卻仍是不敢抬起頭來。

  「既然李大人執意如此,那在下也不便勉強。李大人為在下設下盛宴,在下卻來晚了,望李大人莫見怪。」

  「下官哪敢見怪!皇甫公子初抵蘇州,到處遊覽一番也是正常之事,下官等一下又有什麼關係。」李大人聽聞皇甫無拙這番話,心中惶恐,連忙把頭垂得更低,用語更為謙卑。

  「李大人真是海量,在下佩服佩服。」皇甫無拙打開折扇,悠適地扇了起來。

  李大人一聽「佩服」二字,臉色霎時一白,慌忙地把話題支開:「皇甫公子,宴席已為您準備妥當,還請皇甫公子稍移腳步進內。」

  在官場縱橫數十年,明褒暗貶之話他聽多了,是褒是貶他即刻就可分出,但乍聞皇甫無拙如此說「佩服」,一時半刻他竟分不清他究竟何意,害得他聽得冷汗直冒。

  「好。」皇甫無拙無異議,大步跨進府衙。

  而李大人只敢站在門邊,待皇甫無拙進內後,才敢亦步亦趨跟隨在他後頭。

  站在府衙大門兩旁的衙役們,待所有人都進去了之後,竊竊私語了起來:

  「李大人為何對那名公子如此厚待?難道他是狀元郎嗎?」但他剛才自己說無官職在身的啊!

  「他不是狀元郎,但卻比真正的狀元郎更有權。」某個像是知道一些關於皇甫無拙背景的衙役道。

  「怎麼說?」

  「你沒聽見李大人稱呼他作『皇甫公子』嗎?冠上『皇甫』姓氏,又名震天下的,不是只有一家嗎?」

  「皇甫……皇甫……啊!不就是……」其中一名衙役大呼驚訝。

  「沒錯!當今權傾朝野的宰相——皇甫忠就是他老爹,而現下最得皇上寵幸的芯貴妃就是他親姊。皇上賞識皇甫公子的才幹,已是朝中公開的事實,許多官場中人也看好他是下一任的宰相大人。」

  「但是他沒功名啊!沒功名也可以當宰相嗎?」其中一名衙役滿臉不解。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以皇甫無拙的才智,要考取狀元何難之有?正因他自信有當宰相的過人才學,所以沒刻意去考取科名,他應該是認為有真才實學的人,有沒有功名在身都不要緊吧!有麝自然香,就是這個道理。皇甫大人也像是認同他的想法,沒強迫他去科考。

  可後來朝野不住有人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說堂堂一朝未來宰相,怎能沒科名在身,這簡直有辱國體。明耳人一聽,即知這是眼紅皇甫無拙的無聊話,但為堵住那些人的嘴,他決定遵從皇上美意,參加即將舉行的『特科制舉』,到時,就沒人可再非議他不夠格了。」

  「身有過人才華,家世顯赫,前途無量,樣貌還長得像潘安……上天還真不公平!」一名衙役捶了捶胸,像是怨恨老天爺把所有的好運都留給了皇甫無拙。

  「算了吧,人家上一輩子做了八百件好事,才積得這輩子的福氣,羨慕不得,羨慕不得!」




  蘇州首富——白府

  白靈兒一回到家,她父母便連奔帶跑地來到她跟前。

  「靈兒,我的好靈兒,你終於回來了!」白父喜上眉梢地說道。

  「有什麼天大的喜事發生了嗎?」她看著父親。

  「你的機會來了!」白父眉飛色舞地說。

  「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明白。

  「靈兒,把你最漂亮的步搖、髮釵拿出來,明晚務必把你最美的一面呈現出來!」白父興高采烈地說個不停。

  「有貴客到訪嗎?」白靈兒如是猜。

  白府在全國各地都有經營要點,財力勢力可謂蘇州之冠。經商的白府經常有客人到訪洽談生意,或是純粹聯誼的拜訪。

  「明晚來的當然是貴客囉!而且還是貴中之貴呢!」白父笑得合不攏嘴。

  「什麼人那麼厲害?」白靈兒雖然早知她爹是那種趨炎附勢之輩,但出生至今,她還沒見過他這副奉承到極點的嘴臉。

  「靈兒,你應該知道咱們家跟京城的皇甫家有商務來往吧?」白母也感染了白父的喜悅,笑呵呵地給予寶貝女兒提示。

  「知道啊。」雖點了點頭,但事實上她哪記得和她家往來的大戶們姓啥名誰?若她能記住三個,明天的太陽一定從西邊出來。

  「明晚要來咱們家的就是皇甫家的少爺!咱們一聽他要來蘇州遊玩,便馬上向他提出邀約。左盼右等,皇甫少爺終於來到蘇州了!」白父愉悅的表情,像是撿到一千兩黃金似的。

  「那個什麼皇甫少爺來咱們家吃頓飯,需要那麼高興嗎?」白靈兒覺得她父母還真是反應過度,只不過是個富家子弟要來吃飯,他們卻高興得像飛上了天,以往又不是沒有客人來吃飯。

  「靈兒,不准無禮!」白父突地臉色一變,厲聲責備唯一的掌上明珠。

  她馬上噤聲,雖然她不知道哪裡惹爹生氣了,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她還是乖乖閉口。

  「明晚皇甫少爺大駕光臨,你要恭敬地稱呼他『皇甫少爺』,不准在這敬語前添加任何不敬的詞語,明白嗎?」白父大聲地訓示。

  「明白了,女兒一定遵從父親大人之言。」她連忙佯裝出受教的模樣,白父很是滿意。

  哼!那個什麼皇甫少爺,她看還不是家裡有一點小錢而已,有必要對他如此恭敬嗎?

  唉!明晚還得裝出一副羞怯的閨女模樣,吃那頓無味的晚飯……不如,她開溜算了,免得一整晚讓爹娘拉著,要她跟那個什麼皇甫東東談天說地,賞花賞草賞月的。

  一個又一個的逃遁大計,在她腦海閃個不停。




  隔夜,皇甫無拙應邀到訪蘇州首富的大宅。

  白父白母早已在大宅門前等候,一見皇甫無拙的身影,便立即露出非常恭敬的模樣來。

  想當然,白靈兒也被迫站在他們身邊,一起迎接他的到來。

  真氣人!她一邊站著,一邊在心底嘮叨個沒完。

  今天下午,白靈兒本想趁父母不察偷溜出去,但擁有多次被她成功逃脫經驗的白氏夫婦,早洞察出她這次的「逃亡」路線,結果,她當然是逃不出白宅。

  「靈兒,快把頭低下來!」早已把頭微垂下來,以示尊重的白父,瞄到女兒還是把頭抬得老高,連忙喝斥。「可不要開罪皇甫少爺!」

  「是。」她只好順從地把頭低下來。唉!什麼貴人那麼貴氣逼人,要讓她這個蘇州首富大小姐也「俯首稱臣」?

  根據她以往的經驗,舉凡是貴人,十之其九都是已屆中年的人,並且都有一副頗「橫」的身材。

  這個什麼貴人的,一定也有一個很「橫」的肚子、很「橫」的臉孔,總之,不會是風流倜儻的文人雅士就對了!那些所謂的貴人,怎比得上她那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文鬥哥?

  想到江文鬥,她鬱悶的心情獲得些微的舒解,臉上也禁不住泛出一點笑容。

  「皇甫少爺,恭迎大駕。」白父待皇甫無拙緩步來到大門前,第一個走上前去跟他致禮。「皇甫少爺百忙中撥冗光臨寒舍,老夫實是歡喜若狂。」

  「晚輩來遲,要各位久候,實是罪過。」皇甫無拙微微拱手,臉帶一道淡笑。「還望白老爺別和晚輩計較。」

  「哪會哪會!能得到等候皇甫少爺的機會,是老夫幾生修來的福氣啊!」白父連忙道。

  什麼?她沒聽錯吧!等人也是一種修來的福氣?白靈兒不予苟同。

  「靈兒,還不向皇甫少爺請個安?」白母低聲對女兒說。

  「皇甫少爺,這是小女,靈兒。」白父也機靈,深知妻子心中之意,趕快把白靈兒拉前,好讓皇甫無拙能看清楚他女兒的美貌。

  「爹——」沒想到她爹會有這一著,始料未及下,她被推到皇甫無拙跟前。

  看了來人一眼,皇甫無拙馬上認出白靈兒就是昨天在大街上對他吵鬧,舉止又十分奇異的「大家閨秀」。

  他嘴角含笑,沒想到這麼快便重遇昨天的有趣姑娘。

  白靈兒這時也抬起眸,不消半刻便認出皇甫無拙來。

  「啊!你不就是那個笑個不停的登徒子?」她大聲喝罵的同時,一隻手指還指著他的鼻頭。

  「白姑娘,在下名為皇甫無拙,不叫登徒子,若白姑娘喜歡,可以喚我『無拙』。」他拱一拱手。

  「誰要叫你『無拙』!」

  連名字都那麼惹人厭!什麼無「拙」?哪有人這麼狂妄自大,喚自己作無拙的?

  「若白姑娘不喜歡,也可叫我作『皇甫公子』,隨你喜歡。」

  「我什麼也不要——啊!好痛!」白靈兒還沒能把話說完,大腿已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她眼眶盈淚。

  「皇甫少爺,真是失禮了!小女自小便是這副刁蠻任性的模樣,我們管教不力,讓皇甫少爺見笑了。」白父慌忙解釋,唯恐白靈兒的無禮言詞會惹怒他。

  「白姑娘還小,在下不會見怪的。」皇甫無拙微笑。

  「皇甫少爺氣度寬廣,老夫佩服!」白父笑著奉承。

  不久,一行人便走進內廳,白母招一招手,下人們便擺出一桌精緻的菜餚。

  「皇甫少爺,寒舍沒什麼好招待,若有失禮之處,還請皇甫少爺莫見怪。」白父一臉的馬屁嘴臉。

  「白老爺真是太客氣了,這樣上等的菜餚已經很好了,為招待晚輩,真是太麻煩白老爺了。」皇甫無拙說著的同時,不著痕跡地瞄了刻意安排坐在他身旁的白靈兒一眼。

  她氣鼓著雪白的小臉,明顯還在生她爹娘的氣。

  「白老爺,敢問白姑娘芳齡為何?」

  飯宴過了一會,皇甫無拙如是問。不知為何,他對白靈兒甚感興趣。

  「回皇甫少爺,小女芳齡十八,尚待字閨中。」聽聞此別具深意的提問,白父高興得合不攏嘴。

  這自大的傢伙問這個做什麼?白靈兒瞪著皇甫無拙。

  「原來白姑娘芳齡十八,在下今年正巧二十有一。」

  「皇甫少爺真是英雄出少年,如此年輕便名聞天下。」白父笑道。

  「白老爺過獎了,敢再問白姑娘可有婚約?」皇甫無拙再行追問。

  喂!夠了沒有?白靈兒瞪圓一雙美眸。

  「沒有沒有!小女生性刁蠻,相貌一般,哪有婚約可言?」白父的下巴快要因狂笑而跌到地上去了。

  她相貌一般?她沒有婚約?白靈兒氣得頭頂冒煙。

  蘇州人都知曉,蘇州最美的姑娘家就是她,如果她的姿色屬一般的話,相信蘇州其他姑娘都不敢踏出閨門了。

  但最令她怒氣衝天的,不是她爹對她外貌的刻意貶低,而是她爹謊稱她沒有婚約!

  她當然有婚約!還是指腹為婚的那種!

  「原來白姑娘沒有婚約在身。」皇甫無拙豈會看不出白氏夫婦的心意,他笑了笑,看了白靈兒一眼。

  「我怎麼沒有!我當然有!」她再也按捺不住地大喊出聲。

  他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登徒子才沒婚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3:40

第二章   

  「靈兒!」白母率先制止白靈兒。

  「我有一個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對象,他叫江文鬥!」白靈兒不管母親的阻止,逕自說下去。

  「靈兒,住口!」白父也大聲喝斥。

  「江文鬥?」皇甫無拙對她的興趣更濃了。「好名字,一聽便知是個文人雅士。」

  「當然!」活像是她被贊稱似的,白靈兒高興得心花怒放,「文鬥哥的名字當然是好名字了,哪像你那個妄自尊大的名字,哼!」

  「在下的名字很妄自尊大嗎?」

  他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這麼說,過去每個人莫不對他的名字讚頌有加,說什麼和他異常匹配,沒料到今天在蘇州會聽到這番令他感到訝然的話。

  「皇甫少爺,請您別跟小女計較,她常口不擇言、瘋言瘋語,請別見怪!」白父一張老臉變得慘白,只差沒當場昏過去。

  「皇甫少爺,小女少不更事,她——」白母也在一旁冒著冷汗,試圖為白靈兒的冒失話作補救。

  皇甫無拙揚一揚手,示意白父白母別說無謂的話,現在他只想聽白靈兒說話。白氏夫婦見狀,馬上噤若寒蟬。

  「白姑娘,你還沒回答在下的提問。」皇甫無拙笑了。

  「厚顏無恥?」皇甫無拙有一刻的愣然,但隨即,他笑了。

  出生至今,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只會用正面的詞語來形容他,哪像白靈兒這般,用「厚顏無恥」此等字眼加諸在他身上。

  這小東西還真有趣!

  「我看你不是無拙,是全拙才對!」白靈兒仍舊貫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作風。「私塾的夫子說過,人須常持謙虛之心,若你真是無拙,那根本不用取名為無拙,只有什麼也不會,胸無點墨的人才會希冀藉著這樣的名字,來為自身不足的才能加以掩飾。」

  「好,好!說得好!」皇甫無拙以扇拍打掌心,以示他對白靈兒這番話的賞識。

  他異於常人的反應,令白氏夫婦刷白了整張臉,誰曉得他現在有否生氣。

  「失禮失禮。」他的掌聲讓白靈兒得意了起來。

  「在下還是今夜才首次得知,原來我名字背後有這麼多的喻意,謝謝白姑娘的提點,在下不勝感激。」

  「區區幾句微不足道的話,何足掛齒。」她難得自謙。「最重要的是能讓你清楚明白你名字有多自大。」

  「白姑娘可能有點誤會,在下的確很賞識白姑娘這番驚人之論,然而,並不代表我認同你對我能力的懷疑及貶低。」皇甫無拙斂起笑容,一臉正色。

  原以為剛剛已教訓了他的白靈兒,呆了一呆。

  「可能在下的名字的確讓白姑娘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但我想說,『自大』和『自信』只是一紙之隔,白姑娘最好別混淆這兩個字詞。」

  「你是說,你和『無拙』這個名字很配了?」

  「沒錯。」皇甫無拙自信的神色表露無遺。

  白重兒皺一皺眉,「那我真要見識見識了。」她還真沒見過如此自大的登徒子!

  「白姑娘想如何見識?」皇甫無拙閒適地把手中折扇打開,優雅地插了起來。

  既然他這般自大、目中無人,她就如他所願,讓他留下終生難忘的出醜回憶!

  「若皇甫公子沒異議的話,那就寫一手好字給小女子大開眼界吧!」

  白靈兒本還在想該出什麼樣的難題,當目光不經意掠過皇甫無拙折扇上的書法時,靈機一動。

  「沒問題。還請白姑娘準備文房四寶。」

  她揚手招來下人,不一會,文房四寶及桌子都準備妥當。

  「皇甫公子,請吧!」她毫不掩飾想看熱鬧的神色。

  把手中的折扇遞給身後的僕人,他傲然地站起身,拿起上等的紫毫筆,在宣紙上俐落地揮筆疾書。

  白靈兒站在不遠處,直盯著凝神寫字的他。

  此刻他神情專注,看上去竟有幾分的倜儻……哇!她在想什麼?這種眼高於頂又沒自知之明的人,哪裡倜儻了?

  白靈兒搖了搖頭,想把那些怪異的想法搖出腦海。

  「白姑娘,在下完成了。」皇甫無拙不消半盞茶的時問,便寫滿整整一張宣紙。

  「啊……」她有點愣住。那麼快就寫好了?

  「還請白姑娘替在下評一評。」皇甫無拙自信滿溢地說道。

  「好。」白靈兒也想見識一下,在這般短促時間寫出來的字有多好。

  走近書桌,宣紙上剛勁有力的字立刻躍進她的眼底。

  好……好漂亮的字!她不能自主地張大嘴。當今世上競有此等媲美王羲之書法的人存在!

  她看遏江文鬥的書法,她很想告訴自己,江文鬥的書法還勝於皇意無拙,但她無法對自己說謊。

  恐怕每一個看過皇甫無拙和江文鬥書法的人都會認同,前者的字確是讓人望塵莫及。

  「白姑娘,在下的劣字不知如何?」

  其實不用問,單從白靈兒的愕然神色便可知,她已完全被他的書法造詣所震懾了。

  「嗯……」好不容易,她才尋回聲音,「還……還可以。」

  「幸好,我還擔心白姑娘會狠狠批評在下的字見不得人呢!」他知道這一仗贏了。

  「還可以,不會讓本小姐的眼睛受損已經很好了。」白靈兒絕不會讚揚皇甫無拙,縱然他的字真的天下一絕。

  「那不知在下的字,和剛才白姑娘口中的江文鬥江公子相比,誰的較為出色?」他不放過白靈兒,故意捉弄她。

  「這個……」白靈兒面露難色。她不想贊稱皇甫無拙,但又不想說謊。

  「當然是皇甫少爺的字好看多了!」白父連忙趁機諂媚一番,欲藉此彌補剛才女兒的失言。「江文鬥那小子的字,豈能跟皇甫少爺的字相提並論呢!」

  白父對江文鬥沒什麼好感。

  雖然江府和白府有婚約,然而,那婚約是在兩家財勢還相當的時候訂下的。而當白府財勢不斷擴展,白父便開始嫌棄江府。

  屋漏偏逢連夜雨,白府勢力膨脹的同時,江府卻遭逢生意失利,家道中落,白父於是更不贊成寶貝女兒下嫁江文鬥。

  「爹!」聽到父親如此批評江文鬥,她立即不滿起來。

  她承認皇甫無拙的字確實比江文鬥奸,但江文鬥的字已屬上等,只是一山還有一山高罷了。

  「靈兒,爹只是實話實說,雖然你跟江文鬥是青梅竹馬,世也不可盲目偏袒,不分是非,恐怕天下人的字,也比不上皇甫少爺的一丁點。」白父特意強調「青梅竹馬」一詞,用意不言而喻。

  白父一直以來,都強烈反對白靈兒跟江文鬥密切往來,但她不予理會,常惹得白父氣得七竅生煙。

  「如果爹爹的話是對的,那不就是說,連當今皇上的字也比不上皇甫公子的嗎?」她抓住父親的語病。「爹,你這麼說,不怕給皇上聽到,惹來殺身之罪嗎?」

  「你……」沒料到女兒會這麼反駁他,白父頓時啞口無言。

  「白老爺切莫動氣,白姑娘只是好言提醒,事實上,白老爺實在過於抬舉在下的書法了,在下的字豈能跟皇上相比,只怕連皇上的一勾一劃也比不上。」

  皇甫無拙見白靈兒跟白父之間開始出現火藥味,馬上居中調停。

  「白姑娘覺得在下的字不難看,已令在下心滿意足。」他頓一下,看了她一眼,「時候也不早了,在下不敢再行打擾,今夜的設宴,萬分感激。」

  話畢,皇甫無拙朝白父微微拱手作揖。

  白父見狀,急忙也向他行禮。

  「哪裡哪裡!皇甫少爺抽空到訪,是老夫要覺得萬分光榮!」白父完全收起剛才因白靈兒而起的怒意,一臉的假笑。

  虛迎一番後,皇甫無拙便離開了白府。

  恭送他離去的白父,再回到大廳,便對白靈兒怒暍:「為父是不是太久沒管教你了?你竟敢在皇甫少爺面前,頂撞我這個爹?」

  白靈兒不語,她不是沒話可以反駁,只是不想再在這個關頭火上加油。

  「你知不知道皇甫少爺的背景?他爹可是當朝宰相,而他胞姊更是最得寵的貴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下一任宰相非才能出眾的皇甫少爺莫屬,你開罪了他,叫爹怎辦?難道要咱們白府給滿門抄斬,你才高興快活嗎?」白父扯破嗓門地大吼。

  她撇過頭,一聲不吭,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對,她向來直話直說,無論在她跟前的人是誰、有什麼顯赫的背景。

  「你聽懂為父的話嗎?」

  白靈兒還是不發一語,只是緊抿著唇。

  「你還是不知悔改?」他氣死了。他深知女兒的個性,明白她並不是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只是不想再爭辯罷了。

  「算了算了,老爺,靈兒還小,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吧!」白母見形勢不對,再演變下去,事情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慈母多敗兒!」撂下這句怒話,白父便拂袖而去。

  「靈兒,你這性子,教娘如何是好?」白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明知你爹怒在心頭,何不稍微低頭,道個歉,讓你爹有台階下?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唉!你偏要跟自己過不去,靈兒,為娘的真擔心,你這副性子出嫁以後,在夫家能否安然待下去……」

  「那我不嫁,終生待在娘身邊不就行了?」白靈兒不住地扭緊手中的絲絹。

  「哪有女兒家不出嫁的道理?靈兒,你已十八,命好的,早已嫁作人婦,育有兒女,替大家開枝散葉了。」

  「我也可以命好,只是沒這個機會。」她話中之意,白母自是聽得明白。

  若不是爹娘堅決不肯讓她跟文鬥哥成親,她現今哪還會待字閏中?

  「靈兒,娘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一定很怪我和你爹吧!」拉過女兒的手,母女二人同坐下來。「娘知道,你跟江公子有指腹為婚之約,你也很喜歡江公子,但靈兒,你要知曉,這婚嫁之事,必須門當戶對,江府現下已大不如前,配不上咱們白府了。」

  「那又怎樣?」白靈兒很是激動地道,「我和文鬥哥有婚約在先,爹娘怎可因江府家道中落而侮婚?」

  「你這番話,若給你爹聽到,想必又會惹來一場風雨。」白母脾性較溫和,較能忍耐她這番指摘他們的話語。「靈兒,你不小了,說話必須顧及分寸,不然什麼時候開罪了哪個權貴,種下了禍根我們也不知曉呢。」

  「娘,如果靈兒答應你,以後都小心言行,娘是不是會答應靈兒和文鬥哥的婚事?」白靈兒滿眼的期盼。

  「靈兒,你是爹娘心中的寶貝,怎會問這種問題?」白母婉言相對。

  心中雖早有被拒絕的預感,但她還是禁不住失望。

  「娘——」白靈兒不死心。

  「很晚了。去睡吧!」

  白母明顯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周旋,擺擺手,—不意白靈兒回房睡覺。

  自知當下說什麼也沒用,白靈兒只好懷著灰暗的心情回房。

  她知道她和文鬥哥的婚事困難重重,但她白靈兒可不是遇到困難就會止步的人!




  隔天,白靈兒起床後,便拿了一杯上等的好茶到她爹的書房。

  昨夜兩父女鬧得不歡而散,她這麼做是想化解兩人之間的芥蒂。

  要父親點頭讓她下嫁江文鬥,首先她和她爹的關係不可惡化,不然以後什麼也不用說了。

  「爹。」站在書房門前的白靈兒輕喚了聲。「靈兒可以進來嗎?」

  「嗯。」白父在書房裡頭應了聲。

  她推門而進,白父抬起眼。

  「爹,我沏了杯濃茶給您。」白靈兒恭敬地放下茶杯。

  白爐人畢竟愛女情切,見她肯主動低頭,前來和解,心中所剩無幾的怒火也於是熄滅。

  他拿起濃茶,喝了一小口。

  「爹,女兒昨晚——」

  「算了。」他也不想再提起,「這次爹就不計較了,但你以後可不能再對皇甫少爺無禮,他可是咱們家的大貴客,開罪不得,明白嗎?」

  「是。」為求讓她爹不再記恨昨夜的事,她連忙點頭稱是。

  「老爺。」書房門外此時傳來管事李伯的聲音。

  「什麼事?」白父沉聲問。

  「回老爺,皇甫公子來了。」李伯道。

  「什麼?」他立即從木椅中站起來,「皇甫少爺來了?」

  「回老爺,是的。」

  什麼啊?那姓皇甫的又來了?白靈兒禁不住皺眉。若不是他,昨夜她又怎會跟爹吵了起來!追根究底,都是他的錯!

  「快請皇甫少爺到大廳梢坐,我馬上就來!記著,奉上最上等的茶及茶點,明白沒有?」

  白父立刻緊張起來,唯恐對皇南無拙招待不周。

  「是!」李伯快速地退下去張羅。

  白父走到書房門前,見白靈兒沒跟上來,便回過頭喊道:「靈兒,你還站著幹什麼?快跟爹來!」

  她也要去?

  「是。」

  雖萬般不情願,但才剛讓父親平息了怒氣,她不想功虧一簣,只好無奈地跟著爹走向大廳。

  「皇甫少爺!」來到大廳,白父立刻堆上笑臉,向皇甫無拙拱手作揖。「老夫向皇甫少爺敬早。」

  「白老爺太客氣了,應該是晚輩跟白老爺敬早才是。」皇甫無拙也稍一拱手。

  他今天穿著一套淡藍色的絲袍,腰帶配以簡單雅致的同色寶石,整個予人高貴之感。

  白靈兒站在父親身後,目光很自然便落在皇甫無拙身上。

  這自大傢伙穿起金衣銀裳,也可以一看嘛。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話倒是不假。

  「白姑娘,早。」皇甫無拙朝白靈兒一笑。

  「皇甫公子有禮了。」礙於爹在場,她只好回他一記假笑。

  和白父寒暄一番後,皇甫無拙說出他今早拜訪白府的目的:

  「白老爺,實不相瞞,在下乃初次踏足蘇州,對很多事物感到別緻、有趣,然而,在下對蘇州仍諸多陌生,遊歷起來必遇上不少的阻礙。倘若白老爺答允,不知可否讓白姑娘陪伴在下覽歷蘇州?」

  「這當然沒問題!」白父一雙老眼閃著精光,求之不得地點頭。

  若靈兒能得到未來宰相的垂青,嫁人皇甫家,那便是他下半輩子最大的喜事。

  「爹!」白靈兒瞪大眼睛,原本想當一天的乖女兒,當下卻已按捺不住。

  白父沒理會女兒的抗議,兀自跟皇甫無拙說道:「能陪伴皇甫少爺一同遊玩,實在是小女的福氣。」

  「在此先謝過白老爺,在下保證,日落前定把白姑娘安全送回府上。」皇甫無拙瞄了白靈兒一眼,那飽含笑意的眼神,讓她氣個半死。

  他是故意的!明知她不想見到他,卻特意來府上要人!

  他知道爹爹不會拒絕,會雙手把她奉出去,這可惡的「全拙」男人!

  「爹……」她仍作垂死的掙扎,不甘就此接受殘酷的現實。

  「靈兒,你可要好好招待皇甫少爺,不能有半點失禮喻炬之處,明白嗎?」

  白父眼中之意她很明白,壓根沒讓她回絕的可能,她只好悶悶地答應了。




  「白姑娘,你想先帶在下上哪兒?」出了白府,皇甫無拙隨即問同行的白靈兒。

  「你到底想怎樣?」不用再顧忌她爹,她怒目瞪著他。

  「白姑娘此話怎講?在下只是想好奸遊歷蘇州罷了。」

  「那你和你的隨從去啊!」她指著他的僕人。

  「白姑娘此言差矣,剛才在下在貴府已言明,我需要一個對蘇州城有認識的人陪同,我的隨從對蘇州也知曉得不多。」

  「你隨便花點銀兩,即有一大堆對蘇州城瞭若指掌的人,樂意陪你遊覽!」

  「有道理。」他點頭。

  「沒錯吧!」好了,頑石也有點頭的一天,幸好幸好,老天爺爺還沒完全捨棄她。

  「不過……」他眼角含笑,「在下一向不喜歡與不相熟的人同行,若有選擇,在下一定傾向白姑娘陪伴在側。」

  「你……」她差點被皇甫無拙當場氣死,說了老半天,他還是非要浪費她整天的時間不可!

  「時辰不早了,白姑娘,我們還是快決定前赴哪兒吧!」

  好!他偏要她作伴,那她就成全他吧!

  「來到蘇州,當然得去觀賞一下這裡有名的青湖了。」腦海閃過一個壞念頭,她在心底嘿嘿奸笑。

  「有勞白姑娘引路。」皇甫無拙絲毫沒有反對,「咱們上路吧!」

  一行三人,很快便來到一個名為「青湖」的大湖。

  「果然漂亮別緻。」皇甫無拙挺喜歡這個給人舒適感的青湖,「誠如白姑娘所言,在下必須來此一趟。」

  「來到湖邊,當然得泛舟了。皇甫公子,你說對嗎?」她滿眼捉弄。

  「白姑娘說得是,那咱們就上船遊湖吧!」

  不用皇甫無拙示意,隨行的僕人即伶俐地替他倆找來小船。

  「皇甫公子,船那麼小,小女子認為坐兩人已是極限。」

  「沒錯,三人同坐,恐怕會有翻船之慮。白姑娘真有見地。」

  「少爺,小的在陸上恭候少爺和白小姐回來。」僕人拱手道。

  「白姑娘,請上船吧!」

  皇南無拙先讓白靈兒在船上坐穩,才悠然地踏上小船。

  「皇甫公子懂划船吧?」為防待會要她做體力勞動之事,她於是如此問道。

  「白姑娘別擔心,這等小事在下還會,不過技術不怎麼好就是了,還望白姑娘勿見笑。」

  她只求他別弄翻船就好。

  口上說划船技巧不好,然而,他那規律有致的划船動作,卻在在表現出他的熟練。

  不久,小船已划離岸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4:01

第三章  

  「皇甫公子,這裡的景致還可以嗎?」白靈兒看了他一眼。

  「當然可以,白姑娘真是帶在下來到一處好地方了。」他笑道。

  哼哼!看他一會兒後還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的唇角不自主地向上揚起。

  「皇甫公子,不如就暫時在這裡停下吧!這裡的景色可堪稱青湖一絕呢!」白靈兒隨口胡扯,她只不過想要皇甫無拙停下划船的動作,好讓她有機可乘。

  「好啊。」他止住所有的動作。

  「皇甫公子,你看那邊!」見時機成熟,她迫不及待指著皇甫無拙後方遠處,在水面停留的野鳥。

  皇甫無拙轉過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身後的白靈兒便立刻露出狡猾的笑容。

  她伸出手,打算狠心把皇甫無拙推進湖中,但眼看手快要觸到他的背,皇甫無拙卻驀然往側旁一閃,白靈兒始料末及,呆在當場。

  本來沒推到他,她頂多只是報不了仇而已,可是不知怎地她,身子忽然失去重心,整個人就這樣往前跌進碧綠的湖水中。

  皇甫無拙在聽到重物落入湖中之聲後,才轉回頭看向已然在湖中央的她。

  「白姑娘,你在做什麼?」他滿驗驚愕,像是不知曉她何以突然跌進湖裡。

  「你……」白靈兒狠狠地瞪著一臉無辜的他,他居然突然閃開?

  「白姑娘,難道你覺得燥熱,所以想藉著冰涼的湖水降溫嗎?」皇甫無拙說得疑惑,但他眸中快要溢出來的笑意卻出賣了他。

  「你推我下水,還敢說風涼話?」白靈兒恨不得立即把他碎屍萬段。

  她覺得很奇怪,沒道理會失去重心啊……除非有人暗地推了她一把。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剛剛推他失敗以後,她背後突然感到一陣帶有勁道的風吹過,正是那道怪異之風令她失去重心,害她落得當下渾身濕透的滑稽模樣。

  「我推白姑娘你下水?」皇甫無拙裝出愕然萬分的模樣來,「白姑娘,你對在下的誤會實在大了,在下哪能把身後的你推下水呢?莫非在下有神功不成?」

  「你……可惡!」白靈兒的確沒證據證明是他推她下水,但直覺告訴她,現在她的慘況絕不是「意外」兩字可以解釋,罪魁禍首一定是他!

  事實上她沒猜錯,的確是皇甫無拙把她弄到水裡去的,不過不是有神功,而是他懂得運氣之技,能操控身旁風的方向。

  「白姑娘,雖然你懂得水性,但在湖中泡得過久,小心風寒上身。」皇甫無拙笑得愉悅。

  「那你還不把我拉上船來?」白靈兒吼叫。

  「這個在下也想,不過……」他面露難色,「在下不如白姑娘般懂水性,萬一在扶助白姑娘時不小心墜進湖中,那可不是開玩笑的。白姑娘,請恕在下沒能耐把你拉回小船。」皇甫無拙說得極為無奈。

  白靈兒自是不相信他,聲調益發高昂憤怒:「那你就任由我一直待在水中了?」

  「這個當然不會,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在下無力救助白姑娘,但在下能差陸上的僕人來營救。」

  「你如何叫?」美眸中儘是不解。

  「當然是用嘴巴叫了,白姑娘,你還真有雅興,在這種關頭還如此風趣。」皇甫無拙盡量收起滿腔的笑念,表面上繼續維持無奈。

  「你是說,你打算劃回岸邊,然後才叫你的僕人來救我?」她這才意會出他的語意。

  「白姑娘說對了,但請放心,在下會盡快回到岸邊。」話畢,皇甫無拙便把船划了開去。

  「等……等一下!」與其要她呆呆在水中等候,她倒寧可嘗試自己爬回小船,雖然此舉實在有點難度。

  皇甫無拙對白靈兒的叫喚置若罔聞,繼續劃他的船。

  「喂!聾子,回來!」她扯破嗓門大叫。




  最後,白靈兒還是靠自己游回岸邊。

  她不相信愛捉弄人的皇甫無拙會真的叫僕人來救她,所以在他把小船划回去不久,她便努力游回岸邊。

  可惡!報仇不成,反倒被那傢伙擺了一道!

  「白姑娘,你競能靠一己之力,由湖中央游回來,在下佩服萬分!」

  她上岸不一會兒,皇甫無拙便和他的僕人來到她身邊。

  「不用你佩服!」她落得這般狼狽,還不是拜他所賜!

  「白姑娘,你渾身濕透,容易得風寒,還是快點把濕衣脫下來,生個火,讓衣服乾透吧!」皇甫無拙如此建議。

  「脫……脫衣服?」彷若聽到什麼驚人話語,她一雙明眸睜得老大。他說什麼?竟叫一個黃花大閨女,在兩個男人跟前寬衣解帶?

  「白姑娘放心,在下的僕人會幫你生火,不用白姑娘親自動手」皇甫無拙忍住笑說著。

  「這不是問題重點!」天啊!她家到底是惹了什麼瘋子貴客來了?她不能再跟這種虛有外表的瘋子一起,誰知下一刻他會對她做什麼?

  「我要回府了!」白靈兒高喊一聲後,便飛也似地急步離去。

  「少爺,需要小的暗中護送白小姐回府嗎?」僕人在她跑遠後,恭敬地問。

  跟隨皇甫無拙多年,主子的心意他很清楚,不用主子開口,他便主動詢問。

  皇甫無拙邊笑邊點頭。

  「小的立即去辦!」僕人語畢,便施展傲人的輕功跟了上去。

  兩人皆遠去後,皇甫無拙便不再按捺自己,大笑起來。

  這白靈兒還真有趣,看來,他在蘇州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白靈兒沒料到害她落了水,差點得風寒的皇甫無拙,還敢在第二天堂而皇之地來到白府。

  「皇甫少爺,真抱歉,老夫不知您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皇甫少爺恕罪。」

  白父笑得一臉諂媚,而站在一旁的白靈兒則睜圓大眼,怒瞪著皇甫無拙。

  「白老爺,切莫對晚輩如此客氣禮待,事實上,晚輩這回是特意來跟白姑娘道歉的。」他滿臉疚意。

  「道歉?」白父有點不懂。「皇甫少爺這話怎說?」

  「爹,昨天我和他這個——」

  見皇甫無拙難得氣勢弱下,她便想出口罵人佔點上風,但旋即想到不可罵得太毒,除非她又想惹爹生氣,因此,她只好硬生生又吞回一些話。

  「靈兒,你說什麼?」白父看著她。

  「咳!女兒想說,昨天女兒和皇甫公子泛舟湖上,結果——」

  「結果在晚輩照顧不力下,白姑娘不小心從小船上掉了下去。」皇甫無拙不讓白靈兒說下去,搶去她後半部的話,氣得她鼓起了臉頰。「幸好白姑娘現在看來無恙,真是萬幸。」

  「啊,原來是這事,」白父終於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皇甫少爺切莫在意,是小女頑皮不懂事,才會在船上活蹦亂跳,害自己跌進湖中,這絕不是皇甫少爺的錯,是小女的錯才對!」

  什麼?是她的錯?白靈兒指著自己的鼻子。如果硬說她有錯,那她的錯就是沒能把這個壞蛋給推進冰死人的湖中!

  「白老爺雖這麼說,但晚輩的錯失還是免不了,畢竟晚輩讓白姑娘沾了一身的湖水。事實上,昨天晚輩就想登門造訪,正式跟白姑娘致上最深的歉意,然而,晚輩還是沒能厚顏到當夜就上門拜訪,再說,若白姑娘得了風寒,晚輩的到來只會打擾貴府。前思後想,還是決定今天早上才來一趟,望白老爺見諒。」

  皇甫無拙滿臉的歉疚,讓白父完全相信他的話,甚而連知悉內情的白靈兒,也差點上了他的當。

  這男人還真會說謊!白靈兒更是凶狠狠地瞪著他。

  感覺到她的不善目光,他垂下頭以示疚意,接著將視線投向她,但帶笑的眼眸一點悔歉的意味也沒有。

  白靈兒看到他眼裡的笑意,差點克制不住就要上前殺了他。這滿肚子壞水的傢伙,演技堪稱天下一絕,氣死她了!

  「皇甫少爺請別這麼說,老夫哪受得起皇甫少爺這般對待,請快拾起頭!」

  「晚輩若聽不到白姑娘的寬諒之詞,絕不抬起頭來。」

  皇甫無拙低垂的臉非但沒悔意,反之笑意滿盈,但聲音倒是誠懇萬分,騙倒白父絕不是難事。

  「皇甫少爺,老夫已說過,這事並非您的錯——」

  「白老爺,晚輩深明『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這事無可置疑是我的錯!」

  白靈兒快要被皇南無拙給氣至七竅生煙了。

  「靈兒,還不快原諒皇甫少爺?」

  「爹!」她不想如了皇甫無拙的意,更不想和他一道演戲。

  「靈兒,你不聽爹的話了嗎?」

  白父的壞臉色在在告訴她,若她不肯聽話,定會招來一陣風雨。

  好,她忍!

  「皇甫公子,請抬頭吧!小女子反正無恙,皇甫公子就別自責了。」白靈兒真的好氣,到最後她還是敵不過他!

  「白姑娘雖是女兒家,但過人的肚量實在讓在下佩服。」皇甫無拙終於肯抬起頭。

  「皇甫公子既已道過歉,可打道回府了。」她一刻也不想見到他。

  「白老爺,為表示對昨天之事的歉意,在下想邀白姑娘前赴茶館,希冀白姑娘能賞光。」

  登門「道歉」,只是皇甫無拙今天消磨時辰的前菜,主菜可是和白靈兒一起到茶館喫茶。

  「什麼?」她反應極大。「我才不要和——啊!好痛!」話沒能說完,她的手臂就教親愛的爹給狠狠捏了一把。

  「老夫代小女謝過皇甫少爺的邀約,小女定會赴會!」白父愉悅地道。

  哪有這種推女兒進火坑的親生爹爹的啊!白靈兒滿肚子不滿,卻沒敢訴之於口,只能在一旁猛跺腳。

  「那倒不如就選今天吧!今日天清氣爽,是出外的好時機。」皇甫無拙笑在心底,今天他又有趣味佳人相伴了。

  和她在一起,他便滿心喜悅。

  「好好好!全依皇甫少爺之意。靈兒,還不進內略加打扮?你和皇甫少爺一起,失禮自家不打緊,但可不能折損皇甫少爺的名聲!」

  他這種偽君子有何名聲可言了!

  白靈兒緊抿著唇,氣呼呼地回到了閨房,但她可不是為打扮,和皇甫無拙上街,她寧可將自己打扮成青樓女子般,好嚇跑他這個混蛋!

  可惡!可——惡!

  白靈兒拿起房間內無辜的花瓶,狠狠地往地下摔去。

  但一個花瓶還是不能消去她心中的怨憤,於是她又將圓桌上的茶杯和茶壺一個接著一個地摔到地上去。

  差不多整個房間沒東西可摔時,她的惡劣心情才稍稍平復。

  「小姐,老爺問你打扮好了沒有?老爺說絕不能讓皇甫少爺再久候了。」此時房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

  「行了,我這就出去!」為免她爹囉嗦個沒完,她隨手在頭上加插了幾枝金釵後便出去了。




  「白姑娘,你想到哪裡喫茶?」出了白府後,皇甫無拙問。

  「你非得要如此捉弄我、玩弄我才甘願嗎?」白靈兒佇下足,瞪著他。

  「白姑娘,在下不懂你的意思。」他佯裝不解。

  「不懂?你當然懂!做為一個演技出色的偽君子,你有什麼不懂?」

  「白姑娘,看來你對在下的誤會太大了。」

  「沒有誤會!你騙得了我爹,可騙不倒我!」

  「呵!」皇甫無拙笑了出來,那副奸詐的模樣從沒讓其他人看過,除了白靈兒。

  「白姑娘若非生為女兒家,以你過人的洞察力,想必能在官場掙得一席重要之位。不過,也幸好你是女兒家,人們對女兒家總是寬厚點,不會把話當真,不然以你直言的性子,肯定惹來不少仇家。」

  「不用你管!」

  「我還是首次遇到像你這般性子的姑娘家,真是有趣極了。」他打開折扇,悠然地插了起來。「有你相伴,蘇州之行必定更為難忘、有趣。」

  「你覺得有趣,所以就常拿我來捉弄?」白靈兒沒想到,皇甫無拙是因為這麼無聊的理由而屢次接近她。

  「可以這麼說。」這次他很老實地回答。

  「你可惡!」她怒吼。

  「白姑娘,恕我提點一下,你我身處大街,你乃大家閨秀,最好別大呼小叫,此舉雖還不致辱及你的名節,但名聲的損傷可免不了。」

  「少裝模作樣,我的事你少操心!」

  「白姑娘,我有一個毛病,就是不能站立過久,若白姑娘再不決定上哪兒喫茶,我就要拿主意了,還是你想勞煩白老爺出主意?」

  白靈兒自是聽懂皇甫無拙語中的威脅,她這個人最怕的就是她爹在耳邊囉嗦。

  「天下第一樓。」

  既然她一定要跟皇甫無拙去喫茶,那她就選文鬥哥常去的那家茶館。文鬥哥帶她去過數次,她愛上了那裡的精緻茶點。

  現在去天下第一樓,說不定還能碰到文鬥哥。

  「好!就依白姑娘的意。」




  「白大小姐,歡迎歡迎!」天下第—樓的老闆一見白靈兒,便急忙迎上前,猛搓著手,一臉奉承。「來喫茶嗎?」

  白靈兒劈頭便問:「今天江公子有來嗎?」

  「江公子?有有有!江公子就坐在乎日他的雅座上。」

  「真的?」她雙眼閃出喜悅之光。她今天運氣也不算太差嘛!

  渾然忘了身後的皇甫無拙和他的僕人,她神速地跑上茶館二樓。

  皇甫無拙把她的神情和舉動全部收歸眼底。

  「文鬥哥!」這邊廂她已跑到二樓,完全不顧自家身份,撲到江文鬥身上,雙手緊緊圈上江文鬥的脖子。

  「靈兒?」江文鬥明顯吃了一驚。「你怎麼……」

  「好幾天沒見你了。」若不是這幾天都教皇甫無拙絆住,她一定會跑來這裡跟文鬥哥見面的。

  「靈兒,不可越禮。」推開她,他一臉正色。他是君子,自是不能容許這種不容於禮的動作。

  「知道了。」她吐了吐舌頭,數天的思念之情讓她都忘了謹守男女之禮。

  「你呀……」江文鬥寵溺地笑了,每當她露出這副可愛的模樣來時,他便不忍再厲言責罵。

  「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慘,絕對可用『生不如死』、『百般折磨』來形容!」白靈兒滔滔不絕地訴苦。

  「此話怎講?」江文鬥不明白,臉露不解。

  「你的靈兒被來自地府的牛頭馬面纏上了!」她誇張十倍地道。

  「牛頭馬面?」江文鬥的疑惑更深了。

  「白姑娘,你口中的牛頭馬面,該不會就是在下吧!」

  這時,被白靈兒「遺棄」在後頭的皇甫無拙,已然來到二樓。

  「這位公子是?」江文鬥見皇甫無拙像是認識白靈兒,便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在下皇甫無拙,未知公子貴姓大名?」皇甫無拙朝江文鬥微一拱手。

  「在下江文鬥。」他連忙站起來。「皇甫公子莫非便是當朝宰相——皇甫忠大人之子?」

  江文鬥雖鮮少遠出蘇州家門,然而,天下事他素有聽聞,亦常閱覽群書,因此他比一般只懂埋首科舉經書的文人遠勝許多。

  「在下正是。」皇甫無拙一笑。

  「江某聽聞皇甫公子曾獻妙策予皇上,讓我國大軍能輕易擊退邊塞蠻夷的侵略。江某在聽過皇甫公子此次的機智策謀後,便十分渴望能與皇甫公子見一次面。」江文鬥十分敬仰皇甫無拙。

  「文鬥哥!」白靈兒直跺腳,她不明白為何江文鬥要如此敬重以捉弄她為樂、本性惡劣的皇甫無拙。

  文鬥哥這般稱讚他,他定會露出洋洋自得,不可一世的樣子來。

  「江公子言重了,在下只是上獻拙計,經朝上群臣共同潤飾後,才能把在下的拙計改頭換面,一舉擊敗敵軍。」皇甫無拙並沒白靈兒所猜想般囂張,反倒露出自謙的神色。

  他今早吃了什麼?居然懂得「謙虛」兩字?她美眸圓睜,眼中除了不置信外,還是不置信。

  「今日得與皇甫公子一見,實乃江某之福。相請不如偶遇,若皇甫公子不介懷,不如坐下,與江某邊喫茶邊傾談天下事。」

  「在下求之不得。」皇甫無拙客氣地坐下,微一揚手,示意身後的僕人暫且退下。

  白靈兒覺得失望,沒有選擇了,只好與皇甫無拙同桌了。她完全忘了來天下第一樓,就是因為他要請她喫茶「道歉」。

  「對了,剛才在下好像聽見白姑娘說什麼『牛頭馬面』。」皇甫無拙雖與江文鬥說了很多話,但可沒忘記她說過什麼。「若可以的話,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話畢,他直視著她,一如以往,他眼睛滿載著只有白靈兒才察覺得到的笑意。

  「對啊,靈兒,剛才你說什麼?」江文鬥也問。

  「這……」她頓時口拙了起來。在親眼目睹江文鬥有多尊重皇甫無拙後,她不敢在江文鬥跟前說,她口中的「牛頭馬面」就是他。

  「白姑娘怎麼像是有難言之隱?有話不妨直說。」皇甫無拙眼中笑意更盛。

  「靈兒,有什麼事嗎?」江文鬥也覺得有點奇怪,她向來直言,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不像她。

  「沒……沒有。」她低下頭,害怕說謊教江文鬥識破。「我只是胡扯而已。」

  「白姑娘真淘氣。」皇甫無拙今天很愉快,尤其在見到白靈兒這副欲言又止的有趣神情後。

  「她從小就是這副德性,大家都拿她沒辦法。」江文鬥苦笑。

  「據聞江公子跟白姑娘乃青梅竹馬,一起玩樂長大,對嗎?」

  「沒錯,江某的確是和靈兒一起長大。」

  「我和文鬥哥不單是青梅竹馬,更有婚約聯繫。」她趁勢強調。

  「靈兒……」

  「這是事實。這輩子白靈兒只願嫁文鬥哥為妻。」

  聞言,皇甫無拙突感心一窒,神色不復剛才的悠然。

  「皇甫公子,靈兒常拿婚姻大事來說笑,還望您別見笑。」江文鬥道。

  「不……」皇甫無拙自覺他該多說點話,但頃刻問,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愛笑的傢伙怎麼了?好像有點不對勁。白靈兒注意到皇甫無拙的異樣,但刻意忽略它。

  接下來皇甫無拙雖還跟江文鬥談天說地,但語謂已不像方纔那般飛撂。

  皇甫無拙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沉重戚,益發強烈。

  最後,他站起來,拱了拱手。「江公子,在下驀然想起有一事要辦,恐怕不能相陪了。」

  什麼?他有事?白靈兒微瞠眼瞳。

  「既然皇甫公子事忙,那江某也不便阻撓。若皇甫公子下回有空,咱們再一塊喫茶吧!」江文鬥也站起來,恭送皇甫無拙離去。

  「好,一言為定。」他微扯嘴角,但那笑容卻沒多大笑意。「在下告辭了。」

  凝視皇甫無拙的身影走出她的視線,她不曉得自己竟有半刻的失神,直至江文鬥叫喚,她才回過神。

  「怎麼了?靈兒。你今天挺古怪。」江文鬥關切地問。

  「沒有。」她笑著搖頭。

  她幹什麼啊?

  難得終於可以擺脫掉皇甫無拙,跟幾天不見的文鬥哥單獨相聚,這應是天大的喜事才對,但……為何她卻高興不起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4:35

第四章   

  和江文鬥聚過以後,興致缺缺的白靈兒隨意在大街上閒逛了一會兒,才回到白府。

  「靈兒!」白父一見愛女回來,便走上前,「怎麼那麼早就回來?怎不和皇甫少爺去別處走走?」

  「皇甫公子有急事辦,說走就走了,茶才吃到一半。」

  「什麼?」白父明顯不滿意這個結果。「那你怎麼不自動請纓,說想跟隨皇甫少爺一道辦急事去?」

  「爹,你不是在跟女兒開玩笑吧!」擺脫他都來不及了,還自己跑上去黏他?笑話!

  可心底雖是這麼說,她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爹像嗎?」白父一臉認真,沒半點玩笑之意。

  「爹,皇甫公子既然說有要事辦,那女兒若硬跟著去,只會讓他覺得我不夠識大體和體貼。」白靈兒向來口齒伶俐,要說一番堂皇的話來混過去,對她來說絕不是難事。

  不過,她發現,當她面對皇甫無拙時,她的口才便派不上用場,常讓他佔盡便宜。

  「這也對。」白父點了點頭。

  「那爹,女兒先回房。」準備睡個午覺,以驅散心中不知名失落感的白靈兒,這就想邁開腳步。

  「靈兒,你明天就去皇甫少爺的府第,看他辦完要事沒,若已辦妥,便順勢邀他再喫茶相聚。今天你倆根本沒時間相談,這怎麼行!」

  「但是爹,那是他自己——」是他自己要走的啊!

  「靈兒,你不聽爹的話?」不欲跟白靈兒爭辯什麼,白父厲眼一橫,「那爹即刻就至江府,解除你跟江文鬥的婚約!」

  雖然他極力反對這樁婚事,但他可不想主動解除婚約,落得嫌貧愛富的罵名,所以這事就這麼一直拖著。

  但偶爾,他會拿這事當威脅。

  「不不不!」白靈兒連連說不。

  「那靈兒明天該怎麼辦?」白父瞇起眼問。

  「明天一大早,靈兒立即前往皇甫公子的府第。」

  「很好!」白父終於一笑。

  唉!沒想到明天居然還得自動跑上門找他……

  白靈兒雖滿心無奈,但在無奈之下,卻隱藏著一絲看不見、若有似無的期待和愉悅……




  是否家中有人當大宮,在全國各地就能擁有如此豪華的宅第?

  當白靈兒一大清早來到皇甫家位處蘇州的府第時,便忍不住張大了嘴,腦海閃過上述的疑問。

  白靈兒以為他們白府已是蘇州最豪華的了,沒料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和眼前的大宅相比,白府馬上相形見絀。

  怎麼以往她都沒發現?白靈兒側了側頭,算了,還是先辦正事吧!

  她跨步來到府第的大門前,淡笑一下,「各位小哥,小女子白靈兒想求見你們的主子——皇甫公子。」

  「白姑娘請稍等,小的立即去請示管事。」

  看門的僕人說罷,就跑了開去。不久,她便被請入。

  「請白姑娘在大廳梢等,咱們少爺快來了。」管家老伯面帶微笑,引領她到大廳。

  「有勞了。」

  「白姑娘,請用茶。」一名婢女奉上香茶,單從茶的香氣,便能猜出此茶甚至比他們府中的茶葉要來得好。

  不愧是皇甫家,連普通待客的茶也如此精緻。白靈兒王此才深切感受到,皇甫無拙背後家勢之強大。

  「有勞。」她飲一口香茶。

  果然是好茶!自小已是千金之軀,差不多吃盡天下美食,這樣的她也不得不對這杯茶讚不絕口。

  除了茶葉是上等貨外,沏茶人的功夫也不可小看。

  就連一個沏茶的下人,也有此等的手藝,足見皇甫家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官宦大戶。

  一直想著想著,她絲毫沒注意到一道翩翩身影已來到大廳,並以著灼熱的目光注視著她。

  暍光杯中茶,她還仔細端視了茶杯一番。連茶杯也是上等貨色,真不愧是宰相之門。

  「寒舍的茶杯有何稀奇之處嗎?」

  完全沒料到突地有人作聲,一時驚愕,手一抖,茶杯便很自然地往下墜。

  清脆的破裂聲響起,白靈兒臉上的血色倏然褪去。天!她居然摔破了這麼名貴的茶杯!

  「我的聲音很恐怖嗎?竟令白姑娘驚嚇得摔破茶杯。」皇甫無拙笑了聲。

  「我不是故意的……」唯恐他要大動肝火,她馬上澄清。

  「不要緊。」皇甫無拙一點也不介懷,區區—個茶杯,算得了什麼?他招了招手,一名婢女連忙趕至清理。

  「怎樣?寒舍的茶還可以入口嗎?白姑娘。」在白靈兒身邊的位置坐下來,他笑著問:心情明顯不錯。

  雖不想長他的志氣,她還是點了頭,因為那豈止可以入口,簡直是極品。

  「白姑娘親自來訪寒舍,有何要事嗎?」

  當在書房練字的皇南無拙,聽到管家說有一位名為白靈兒的姑娘求見時,驚訝的情緒倏然襲上心頭。

  他想也沒想過她會主動來找他。

  昨天離開天下第一樓後,他心情異常惡劣,他企圖找出讓心情跌至谷底的原因,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和白靈兒脫不了關係。

  一夜沒睡好,他比平日更早醒來:心中仍是鬱悶。他試圖活動筋骨,藉此掃去不快情意,但要了半個時辰的劍後,抑鬱依舊。

  放下劍,走到書房練字,希冀靜態的書法,能消去他心頭不知名的愁緒,可寫了好一會,便知書法也幫不了他。此時,管家來了。

  驟聞白靈兒之名,他胸中不快競奇異地消失,隨之而起的,是盈滿胸口的愉悅。

  他稍微整理一下衣冠,便快步來到大廳。

  「這個……」白靈兒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如果和盤托出,她來這全因她爹威迫,不知會不會惹怒皇甫無拙?

  雖然他沒在她面前發過怒,但不代表他不會,須知他這種出身權貴的子弟,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多了。

  思及此,白靈兒決定稍微暫時改變—下她直言的個性,圓滑地應對過去。

  「昨天皇甫公子就這樣離開了天下第一樓,咱們的喫茶之約奸像還沒完成,所以今天就來了。若皇甫公子沒空理會小女子——」說著說著,她便作勢要站起來。

  「不。」他打斷她,「今天在下空閒得很,白姑娘放心。」難得白靈兒肯找他,因此即便他有事,也會讓別人代辦。

  「啊……這樣……」她只好乖乖坐著。其實聽他這麼說,她沒多大失望,倒有點意外之喜。

  她在高興什麼?他有空不就代表她必須和他在一起了嗎?她真的不太對勁,繼昨天在天下第一樓後,今天又……

  「白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就在舍下喫茶吧,府上的茶點也甚精緻可口。」皇甫無拙不想再去天下第一樓,他不想再碰見江文鬥。

  「好!」嗜吃的白靈兒一連點了好幾次頭,她也想見識一下皇甫家的茶點水準。

  他提議到別緻的花園亭樓,一邊賞花一邊喫茶,她沒異議,兩人便走出大廳。

  不消片刻,二人便抵達亭樓。

  「皇甫公子府上的亭樓真美。」花園裡花木扶疏,流水、假山幾可亂真,她禁不住開口贊稱道。

  「謝謝誇獎。」他一笑。

  婢女俐落地奉上各式茶點,白靈兒也不客氣地舉箸品嚐。

  不出所料,茶點也是一絕。

  「真好吃!」她不禁露出真心的笑顏。

  她那天真的笑臉,讓皇甫無拙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喜歡的話多吃點。」

  白靈兒點了點頭,大口大口地吃著。吃了好一會,感到肚子有飽脹之勢,才停下舉著的動作。

  「真的好好吃哦!」

  「好吃就好。」

  一直盯著她喫茶點的他,倒是只暍了幾口茶而已。

  「你怎麼不吃?」雖然一逕拚命地吃,但她還是有注意到他沒吃東西。

  「看你吃得起勁,那副津津有味的嬌態著實令在下栘不開目光。」皇甫無拙誠實以告。

  聞言,白靈兒在一剎那問紅透了脖子和臉蛋。

  她感到手足無措,想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但又覺得有點不當,亂了方寸的她只好拿起面前的茶杯,一口氣把熱茶灌進嘴裡。

  「好燙!」滾燙的茶令她的唇紅腫了一片。

  見狀,他立即趨前,伸出一雙大手,輕柔地捧著她的小臉,仔細端看她的唇。

  沒料到皇甫無拙會碰觸她,霎時,她呆呆的不知如何反應。

  「幸好只是燙紅了一點,沒什麼大礙。」細心查看過後,他才放下心。

  「呃……是嗎?」還回不過神來,她呆滯地回道。

  「以後喝茶要小心點,懂嗎?」他柔聲道。

  「嗯……」白靈兒乖巧地點頭。他怎麼突地用這般溫柔的語調跟她說話?一點也不像他……

  「還是冷敷一下較好。」說完,他便鬆開觸碰她的手,揚手,吩咐婢女火速將冰冷的絹布送來。

  當他的手一離開,她便立刻產生失落的神緒。

  「不用了,反正不嚴重……」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有失落的感覺,隔了好一會她才說。

  這時,婢女把絹布送至。

  「別動。」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他再度捧著她她紅透的小臉,替她冷敷燙紅了的唇邊肌膚。

  她沒掙扎,只是專心地凝視一心一意替她冷敷的皇甫無拙。

  每次見到他,總是被他逗得七竅生煙,沒空靜心仔細看他,現在這般看他,他長得還真有書卷味,一點也不輸文鬥哥。

  再看認真點,他還帶著點剛強的將帥之勢。

  專心的皇甫無拙並沒察覺到白靈兒直盯著他瞧,他極盡溫柔地碰觸她唇邊紅腫的地方,沒讓她感到一絲痛楚,此舉引起了她的注意。

  沒想到他也會有溫柔的一面……

  驀然發掘到皇甫無拙許多的另一面,她心中百感交雜。

  「行了,紅腫已消減許多,剩下的紅印半個時辰後應該可以消去。」他放開冰絹布,仔細查看白靈兒後道。

  「啊……有勞了。」她有一刻失神。

  「感覺怎樣?」

  「嗯……沁涼一片,還不錯,灼熱感全沒了。」她如實說。

  「太好了。」聽罷,他笑得開懷。

  目睹皇甫無拙這迷人的笑容,她心房猛地一跳。

  瞼一紅,她低頭說:「有勞皇甫公子了。」

  「白姑娘今天有別於常日呢!」皇甫無拙笑容不減。

  不明白他話中何意,她對他投以疑問的目光。

  「白姑娘平日甚少稱呼在下『皇甫公子』,通常只有白老爺在場時,你才會如此稱呼在下。」

  「這……」她倒沒注意到這些細微的事。

  「白姑娘,在下有一提議,我倆往來已一段時日,感情雖還不至於到深厚的地步,但也不算生疏,若一直以敬語相稱,未免過於疏離,若白姑娘不反對,今後咱們就省去敬語,以名字相稱,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對這個提議,她沒什麼強烈的不滿或是反對,因為要她成天稱呼他「皇甫公子」,她也感到累。

  「好啊!」思考片刻,她說。

  「那日後咱們便以『無拙』、『靈兒』相稱,好嗎?」

  喚他「無拙」?別說習慣不習慣,叫起來好像蠻奇怪的……不過,是比「皇甫公子」來得好多了。

  白靈兒點頭表示答應。

  見狀,他笑得更愉快了。

  當他在天下第一樓聽過江文鬥和白靈兒以名字互稱時,他便興起這個念頭。

  「那靈兒,你還要喫茶點嗎?」他立即以「靈兒」喚她。

  聞言,她還真不習慣,不過,不習慣歸不習慣,她倒覺得蠻順耳的。

  「既然無拙那麼有禮,那靈兒就卻之不恭了。」

  他心情極好,舉箸夾過一塊粉綠色的茶點,放進她的小碗中。

  把小巧的茶點送進嘴中,她覺得這塊茶點比先前吃下的好吃多了。

  「好吃嗎?」

  「好吃。」細心地咀嚼,發覺越是咀嚼,那塊茶點的甜香味就越是濃郁。

  「好吃就多吃點,我覺得你太瘦了。」

  「哪有這回事!」終於吞下茶點,可她還是能清楚感到那份濃烈得不正常的甜味,停留在舌尖上。

  「女兒家還是胖點的好。」雖然白靈兒現下已十分美,但若再胖上幾分,可能會更美。

  「又是那些較好生養的論調嗎?」在家已常聽爹娘對她如此嘮叨,沒想到從皇甫無拙口中也能聽到。「哪個偉大的夫子說過,女兒家必定要又白又胖的?」

  她對自己的身形很是滿意,穿衣不會麻煩,追小偷賊子又方便。

  「這是常人的想法。」

  「你都說是常人了,本小姐可不是常人。」

  「對對!你不是常人,你白靈兒是怪人。」他不改對她的調侃。

  「這位皇甫公子,你該不想你那俊美無儔的面容,有什麼不必要的損傷吧!」她笑呵呵地語出恐嚇。

  「這位白姑娘,你該不是在威嚇我吧!」配合她的語調,他笑著說,「須知大夫說我心血較少,禁不起威嚇,你可要保住我的小命才好。」

  在暖意的氛圍下,小倆口談天說地,漫無邊際。

  一道看不見、構不著的異樣情愫,漸漸在彼此的心房植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5:04

第五章

  皇甫無拙跟白靈兒的往來,明顯地頻繁了起來。

  在皇甫府打擾了大半天,當她回到白府時,便讓她爹給抓個正著。

  「靈兒,又去了皇甫少爺府上玩嗎?」白父一臉笑容。

  「嗯,沒錯。」吃了滿腹的精緻茶點,肚子脹脹的她感到很幸福,不過幸福歸幸福,她擔心每天再這般吃下去,恐怕她會變成大肥豬。

  「好玩嗎?」白父更高興了。

  「挺好玩的。」

  「皇甫少爺對你還好吧?」白父追問。

  「好啊!」

  白靈兒可沒說謊,她是真的覺得皇甫無拙對她好多了。以往他總愛捉弄她,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憤怒之上,但現下他已把玩弄之心全然收起,換以真心待她。

  以往她覺得他是那種仗勢欺人、游手好閒的絨褲子弟,沒料到越和他相處,就越能發掘他的高尚、可貴之處。

  她不能具體形容,但和他相處,她感到很舒服,那種感覺就像足暖暖的微風輕輕拂上臉的感覺。

  對他的感覺有如此巨大的改變,她也感到訝然,不過,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討厭的人好吧?所以她也欣然接受這樣的改變。

  「那——」

  白父還想再問下去,這時白母山山來了。

  「老爺,靈兒才剛回府,你別一直問吧!」白母看了白父一眼,向他暗示欲速則不達。

  「靈兒,吃過飯沒有?」白母走近愛女。

  「在皇甫府吃過了,那裡的廚子手藝很好,再吃下去,恐怕女兒要變大胖子了。」

  「吃過飯就去洗澡吧!娘已命人替你準備妥當,還特別在浴桶中放了香花。」白母慈愛地看著白靈兒。

  「娘最疼靈兒了。」她漾出更美的笑容。

  沐浴完畢,正在銅鏡前梳理青絲時,母親進了來。

  「娘。」她放下手中的銀梳。

  「靈兒,近日你好像和皇甫少爺往來得很頻繁。」白母拉著女兒坐到床邊。

  「有問題?」白靈兒側了側頭問道。爹娘不是都希望她和無拙往來嗎?

  「當然沒問題,你不知你爹近日多高興,好像你快要出閣似的。」

  「出閣?怎麼可能!就算要出閣,也要有人來提親才行啊!」

  「或許快有了也說不定。」

  「快有了?」白靈兒不明白,「娘,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娘自語罷了。」白母莫測高深地一笑。




  和皇甫無拙感情大躍進之際,適逢江文鬥奉父命赴外地洽商,少了江文鬥相伴,白靈兒很自然便終日跟皇甫無拙為伍。

  她每天都會到皇甫府拜訪,因為她對偌大的皇甫府宅很是好奇,因此每天都會嚷著皇甫無拙跟她一起在府中四處跑,美其名為尋幽探秘,實為四處搜羅有趣別緻的物品。

  「這個很漂亮。」白靈兒今天在某間房的首飾盒中,找到一對精美罕見的玉製耳環。

  「這是我娘頗喜歡的耳環,她很喜歡蘇州,一年中總有一、兩個月來這裡短住,這對耳環想必是她忘了帶回京城的。」站在她身旁的皇甫無拙道。「聽我娘說,這對耳環的玉石乃波斯國出產,中土不可能找得到。」

  「怪不得如此晶瑩漂亮。」她愛不釋手地拿著那對透明中帶點金光的玉石耳環。

  「你喜歡這對耳環?」

  「女兒家當然喜歡這種稀奇又美麗的東西。」

  「那你拿去吧!」

  「什麼?」她睜圓眸子。「拿去?不成!」

  她縱是無禮到在別人府上東竄西跑,四處翻找奇珍異物,但也只是止於觀賞,這一個月來,她即便在這裡看到什麼恨不得據為已有的物品,她都會努力壓抑這種不該抬頭的慾望,至今她還沒在皇甫府拿過什麼物品,倒是吃了一大堆。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不捨地放下耳環,她合上首飾盒。

  「有人主動送上你喜愛的物品,你競搖頭說不?」皇甫無拙有點不解。

  「首先,無功不受祿,我對皇甫府沒有什麼貢獻,怎能接受你這般厚禮呢?其次,你說過這對耳環是皇甫夫人喜愛之物,她只是忘了把它帶回京城,總有一天皇甫夫人會再重臨蘇州,到時她找不著這對耳環,那該怎辦?奪人所愛不是君子所為。」

  「你是君子嗎?」他調侃她。

  「只是比喻好不好!」假瞪他一眼,她咕噥了聲:「總要嘲弄我才甘心。」

  「不說笑了,說認真的,這對耳環你拿去吧?」

  「我說過不拿的原因了——」他是怎麼了?幹嘛硬要她接受?

  「我娘有多如繁星的耳環,少一對不少,難得你那麼喜歡,有云:『千金難買心頭好』,遇到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好好把握,不然日後只會徒惹後悔傷悲。」

  「你說得是沒錯,不過——」她真的想任性地一手接過他的耳環,但她的理性又跟她說不可如此無禮。

  「別不過了。」皇甫無拙打開首飾盒,把耳環拿起,「就當是我過去捉弄你的歉禮吧!」

  「……真的可以嗎?」她仍處於天人交戰中。

  「女兒家都是這般舉棋不定嗎?若你還拿不定主意,讓我代勞吧!」

  皇甫無拙把白靈兒拉近,撩起她如瀑般的烏黑秀髮,俐落地把她原有的耳環取下,幫她戴上那對透玉耳環。

  「好了!你看,多漂亮。」他拿過一面銅鏡,讓白靈兒清楚看見戴了耳環後的她。

  「真的呢!」漾出如花的笑靨,她拿著銅鏡直瞧著。

  「雖然這麼說有點兒不孝,不過,我覺得你戴比我娘漂亮。」

  聞言白靈兒笑得更開懷了。

  「你也學會了口甜舌滑呢!」她放下銅鏡。

  「被你發現了,我該不該找個宮廷殺手來,把唯—知情的你滅口?」皇甫無拙故作認真地思量。

  「殺人要償命的,皇甫公子,須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你跟皇室有著密切關係,也不能觸法啊!」

  她當然曉得他是在開玩笑。

  「不說笑了,拿這種話來開玩笑不好。對了,這對耳環怎麼處理?需要我命婢女幫你用絹布包好,讓你帶回白府嗎?」他拿起白重兒原來的耳環。

  突地,有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送你吧!」

  聞言,皇甫無拙愣了一刻,「送我?」

  「沒錯。」她忽然想把她的東西送給他,背後的原因她不曉得,也不想深究。

  「我拿一對女兒家的耳環做什麼?」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來。白靈兒該不會是想他戴耳環給她看,好讓她有機會嘲笑他吧?

  她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很單純地想把她自身的物品送給他,一點也沒想過他用不用得上。

  「你不要算了!」美麗的嬌容帶點慍色,她一手奪過他手中的耳環,「本小姐也不要送你!」

  沒料到他一句戲言會讓白靈兒生氣,他馬上收起玩笑的神色。

  「抱歉,我沒訕笑你之意。」

  「算了!」她還是氣,一張雪白小臉氣得鼓鼓的。

  「我收下就是了。」他放柔聲音。

  「不要勉強!勉強沒幸福,皇甫公子學富五車,該不會不懂這道理吧!」白靈兒瞪他。

  「我沒勉強。」他不想惹她生氣,她的笑容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剛剛你才說,不知拿這對耳環來做什麼。」她提醒他。「你不想要也沒關係,反正本小姐也不想送你了!」她氣憤地撇過頭,「我送別人!」

  聽罷,他立即把白靈兒的臉扳正。

  「送誰?」他追問,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嫉妒之色。「江文鬥嗎?」

  「文鬥哥?」白靈兒睜圓杏眸,「怎會!」

  她根本沒想過要送給文鬥哥,即便她要送什麼給他,也會挑文房四寶。

  她只是想送給小紅而已!

  「那你想送誰?」一思及她會把和她有著肌膚相觸的物品,贈予他以外的人,皇甫無拙的胸口便像點燃了一把無名火,燒得他滿腔焦躁不安。

  「小紅啊……」她被他青黑的臉色嚇壞了,認識他那麼久,還沒瞧過他這般氣怒的模樣。

  「小紅?是誰?」聽到名字應是女兒家,他心頭的無名火有緩和之勢。

  「我的婢女……」白靈兒告之以實。

  他暗吁一口氣。

  「你怎麼了?」

  白靈兒覺得皇甫無拙很奇怪,明明是他說不要,但當她說要把耳環送給別人時,他又窮問不停。

  「總之這對耳環我收下了。」他兀自拿過她手中的耳環,「不讓你送人。」

  皇甫無拙終於肯收下耳環,白靈兒頓感高興。

  「以後除了我以外,你不能把這種隨身之物送給別人,明白嗎?」他傾近她警告。

  她想也沒想便點了點頭,沒思及他何出此言,也沒去想為什麼自己會那麼乾脆答應。

  她的答允讓皇甫無拙笑了開來。「去亭樓喫茶點吧!我早已命廚子特別為你做了糕點。」

  「好啊!」一聽到有美食可吃,她笑得開懷。

  二人肩並肩地走向亭樓,途中有說有笑。




  這天,白靈兒又來到皇甫府,吃過精緻的茶點後,她突地興起一個念頭。

  「你耍劍給我看吧!」

  「要劍?」皇甫無拙沒料到她有此要求。

  「對!昨天在大廳我看到一把寶劍,你就用那把劍要給我看吧!」她興致勃勃地提議。

  「為何突然想看我要劍?」他好奇。

  「想看就是想看啊!哪有什麼理由?你該不會不懂吧!」

  「你說呢?」

  皇甫無拙揚揚手,侍女便立即上前,他低語幾句,侍女便下了去。

  不久,白靈兒口中的寶劍便拿來了。

  「快要看看!」她迫不及待。

  皇甫無拙劍一拔,馬上舞起劍來,其速之快,其勢之凌,其勁之剛,讓白靈兒連聲叫好。

  沒想到他的劍術這麼好!

  他耍了一整套快劍劍法後,把劍收好。「怎樣?可滿意?」

  白靈兒一連點了幾次頭。他剛要完一套快劍,但呼息依舊平穩,足見他武功之高。

  「如果你再要一套劍給我看,我想我會更滿意。」

  「得寸進尺就是這意思吧?」

  他並沒讓白靈兒失望,又要了一套劍,不過,這次不是快劍,而是勁道十足的重劍。

  「如何?」

  「這劍法滿足霸煞之氣,是拿來對付敵人的嗎?」

  白靈兒雖從沒習過劍,但單從皇甫無拙剛才的要劍姿勢、落劍之點來看,這套劍法殺傷力極大。

  「沒錯。」他有點訝然,他沒想過她一介女流,競能一眼便分辨出兩套劍法之別。「看來,你挺有慧眼呢!如果你是男兒身,想必能在劍街上有—番作為。」

  「女兒家也可以啊!」

  「哪有姑娘家學劍的。」他頓感啼笑皆非,「女兒家該學操琴、女紅才對。」

  「你看不起姑娘家!」白靈兒臉露不悅之色。

  「我沒有,只是實話實說。」他略感冤枉。

  「你有!」她站起來。

  「沒有。」他重申。

  「若你沒有,就敦我學劍!」

  「什麼?」皇甫無拙原本平靜無波的臉,頓時起了輕微的波瀾。

  「若你沒看不起我,就教我劍法。」

  「靈兒,你是女兒身——」

  「女兒身不可學劍法?敢問哪個夫子說過這般混帳的話來?朝廷又有哪條律法規定女兒家不可學劍法了?」

  「靈兒,沒有姑娘會學男兒才習的劍法,姑娘們也不合適——」他想好言相勸,讓她打消不該興起的奇異念頭。

  「眾人皆認定女兒家不適合拿劍,其實這事根本沒有憑據!女兒身和男兒身沒什麼不同,男人可做的事,女人照樣可做!」

  「靈兒……」他有一點頭痛,白靈兒一旦起了興頭,一時三刻是不會放棄的。

  「教、我!」她步步進逼。

  「靈兒,這事萬萬不可!」

  絕大部分時候,皇甫無拙都不會拒絕她的請求,但這次卻不肯讓步。

  「你是女兒家,又是千金之軀,萬—舞刀弄劍舞出個傷來,你叫我如何向白老爺白夫人交代?」

  「我只是想自保,你也知道白府乃蘇州首富,雖然這些年來我平安無事,但不代表以後也沒事,萬一有外來的匪徒見財起心,或是更糟的,他們垂涎我的美色,那到時候我不就活不成了嗎?我才十八,還沒成親,還沒生兒育女,我不想這麼早便……」

  見皇甫無拙堅持己見,她只好把柔弱的一面顯露出來,最後還語帶哽咽,以增強說服力。

  「靈兒,別裝了,你的個性我還不懂嗎?」

  他太瞭解白靈兒了,她不是那種會輕言落淚的人,但她這番話又有幾分道理,讓他有點猶豫。

  「你教我吧!我不是鬧著玩的,我是真的想學防身之術,省去爹娘日後為我痛哭傷心之虞,我學會泳術也是這個原因,雖然我不常到湖邊或是小澗,但總有臨水的時候,萬一掉了進河,又沒人懂泳術,那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為免這種事發生,我央求了文鬥哥好久,他才肯教我。預防勝過一切,學會劍術對我有利無害,你就破例一次教我吧!」白靈兒費盡唇舌地遊說。

  「什麼?江文鬥教你泳術?」他緊皺濃眉。

  「對!」

  「那……」那不是說,他曾碰觸到她的身體?

  「那什麼?」

  事實上,江文鬥教白靈兒泳術時,只是在河裡示範給她看,並加以口述泳術之訣,因為「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深植江文鬥的腦海,所以他並未碰觸她的身軀。

  而她因為聰慧,領悟性高,因此很快便學會了游泳。

  「好,我教你劍法!」原還在動搖的心,在得知江文鬥教過白靈兒泳術後,主意立刻定了下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5:28

第六章   

  「我首先言明,我最討厭資質愚笨的人,你想拜我為師,就得勤習劍術,好好聽我的話,明白嗎?」

  「好!」歡呼數聲,她終於得償所願。

  皇甫無拙重新提劍。「現在我就教你一套入門的劍法,若你連這基本的劍法也掌握不了,那其他的就可不用學了。」

  「嗯。」白靈兒明白地點頭。

  他首先教會她握劍的正確姿勢,然後傳授一些劍術的知識,再來便要她習慣揮劍的勁道及姿態。

  要她能快速掌握揮劍的要訣,最好的方法便是他握著她的手,教她揮、刺、橫、削……等種種劍法。

  皇甫無拙站在她身後,將她雪白小手包人他的大手中。

  白靈兒從沒想過會跟他有如此親近的景況,他的體溫透過彼此緊握的手,傳進她的身體,讓她臉不自禁地一紅。

  幸而他站在身後,察覺不到她的異樣。

  除了臉紅,白靈兒更感到心房不住地猛跳,這令她的臉更形火燙。

  她到底怎麼了?白靈兒心中滿是不解。

  「開始了。」皇甫無拙的聲音傳來,她這才抽回神志。

  「嗯!」她決定不想太多。

  「現在你自己要來看看。」由於她很快便掌握了入門的劍法,因此他便放開她,讓她自個兒耍劍。

  他的手臂驟然抽離,失落感頓時油然而生。

  白靈兒啊白靈兒!你在想什麼、做什麼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央求到他教你劍法,可不要把機會趕跑了!

  白靈兒連忙抖擻精神,全神貫注地在他跟前要起劍來。

  皇甫無拙不得不佩服她習劍天分之高,若她真生為男兒身,恐怕已聞名天下。

  不過也幸而她不是男兒身,幸而她早先不懂劍法,不然早已揚名四海的她,他怎還能在蘇州遇上。

  他近日常想,無時無刻會思念同一個人,應該只有一種解釋吧!想起白靈兒的一顰一笑,濃烈的感情即刻盈滿眼底。

  雖然她近來常找他,但江文鬥……

  「啊!」

  白靈兒的慘叫聲,喚回皇甫無拙沉思中的神緒。

  「你怎麼了?」看她倒在地上,手中的劍亦已飛脫而去,他急忙扶起她,讓她坐下。

  「痛死我了!」跌在地上的她哭喪著臉,「都是這身裙子害的!」

  她原本要劍要得好好的,誰知一個轉身,不小心踏到裙子下擺,害得她跌倒在地。

  「以後習劍穿較輕便的衣裝,懂嗎?」

  「嗯。」她皺了皺眉,小腿上的傷隱隱作痛。

  「很痛?」皇甫無拙看出她的痛苦。

  她點頭。

  「我看看。」不顧禮儀,他兀自掀起她的裙擺,查看她受傷的小腿。

  沒料到皇甫無拙會這般大膽,雖然他早先也做過不少和她有身體接觸的事,但從前的事相比於現下的景況,全都顯得微不足道。

  「幸好只是點輕傷,擦點藥很快就好了。」仔細看過後,他才安下心來。

  「我自己處理就行了,時間不早,我要回去了……」

  白靈兒總覺得有點不妥,他倆畢竟男女有別,再講,他們身處亭樓,雖身旁沒其他人在,但此處並非是完全封閉的,若此時有下人走進來通報什麼,那……

  「不准動。」他語調雖輕,但語中的威嚴卻不容白靈兒漠視。「我喚下人把藥拿來。」

  皇甫無拙走出亭樓,向在不遠處待著的侍女招了招手。

  不久,當他回來時,手中便多出一盒藥膏。

  「我自己擦……」她想伸手拿藥。

  「你笨手笨腳,我來。」皇甫無拙不許,他半蹲下身,溫柔地替她上藥。

  白靈兒臉上的異樣紅暈再度浮現,她就是因為知道會變成這樣,才想自己擦藥。

  「你和我在一起,意外像是特別多。」他邊擦藥邊道。

  「什麼?」

  「你忘了?先前你不是因喝茶而燙紅了嘴嗎?」停下手邊的動作,他直視她。

  「啊……」她都忘了。

  「現在紅印全沒了。」皇甫無拙一隻大手撫上她的臉龐,繼而下滑至她粉嫩的唇辦。

  他自知不該這樣,此舉和輕薄她無異,但他就是停不下來。

  她被他這越禮的舉動嚇呆了。當他修長的手指撫觸到她的唇時,她渾身輕微一抖。

  呆呆地看著皇甫無拙,腦海一片空白的她,只看到他越來越清晰、貼近的臉孔。

  喚醒白靈兒的是四片唇辦相觸的酥麻香甜之感,她眸中儘是驚訝,不敢相信皇甫無拙會親吻她!

  這個吻,很輕很柔,就像是微風拂過臉頰的柔和觸感。

  她的眼,不由自主緩緩閉起來……




  「靈兒!」

  「什麼?誰喚我?」白靈兒被這道大喊給喚得回過神來,一臉茫然地朝聲源看去。

  「是娘親。」白母關切的神色躍人她呆滯的眼眸中。「你怎麼了?失魂落魄的。」

  自昨天她從皇甫府回來後,便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

  今早碰到了靈兒,問她何以還不出門,平日那個時候早往皇甫府去了的靈兒只是回說不太舒服,便掉頭回房去了,之後一整天也沒踏出房門半步。

  她實在放心不下,只好到靈兒房間一趟。

  本想跟她好好相談一會,豈料她的神緒根本不在這兒,她問十句,靈兒才偶爾回以一句。

  「靈兒,發生什麼事?你昨天在皇甫府發生什麼事了嗎?快告訴娘。」

  「沒事……」

  白靈兒也算不上說謊,昨天的事她差不多全忘了,甚而連她什麼時候離開皇甫府的也不知道,只隱約記得兩片唇相接的奇妙感受。

  她不明白為何無拙會突然親她,更不明白自己何以當時沒推開他……

  她喜歡的人應是文鬥哥,有婚約的人也是文鬥哥,親她的人更應只有文鬥哥。

  然而,無拙卻做了文鬥哥從沒對她做過的事……

  是捉弄嗎?他又故態復萌,以看她的反應為樂?

  心中雜亂無章,一夜都沒能睡好,早上醒來後,本想去皇甫府問個清楚,昨天的那種行徑算什麼意思,但當她想更衣外出時,她又猶豫了。

  萬一皇甫無拙真的對她說,昨天那個越禮親吻只是捉弄,沒其他特別意思,那……她該怎辦?該怎麼反應?該說些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在白靈兒腦海反覆湧現,令她原已亂成一團的心更形紊亂。

  結果她待在府中一天,想了一天,但還是理不出任何頭緒來。

  「沒事?娘怎會相信。」

  「娘,我很累,想睡了。」白靈兒想靜一靜。

  「好,娘不打擾你休息。早點睡。」白母不願強迫女兒,免得弄巧成拙。

  母親離去後,她也不想待在房中,走到亭園坐下,夜涼如水,但衣衫單薄的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拾起頭,眸子專注地看著夜幕上的一輪明月。

  他親她,代表什麼?




  得不出什麼結論,卻不知不覺在亭園睡著了的白靈兒,經過一夜涼風吹襲,病魔乘虛而入。

  她不住發著高燒,且昏迷不醒。

  「大夫,靈兒她怎麼了?」白父緊張地問,白母則垂淚站在一旁。

  「白小姐身上所染的該是嚴重風寒,但不知為什麼,吃了驅趕風寒的藥湯後,白小姐仍是……」大夫面有難色,說不下去。

  「那是什麼意田心?」白父大吼。

  大夫不敢再言,因他實在不解何以白靈兒還沒甦醒之象。

  「庸醫!」白父怒氣攻心地大喝,「給我滾!你醫不好靈兒,我另聘高明!我就不信全蘇州的大夫也醫不好靈兒。」

  然而,白父把全蘇州的名醫都請了來,每個大夫也都診斷她為嚴重風寒,開出的藥方也都無法救醒她。

  結果,她的病情便每況愈下。

  「全部都是廢物!庸醫!」白父怒不可遏。

  大夫們也不知曉為何會這樣,只能束手無策,臉色泛白地站在一角,若白靈兒真是回天乏術,恐怕他們的前途也堪慮。

  「老爺,身子要緊!」白母含淚安撫白父。

  「老爺、夫人,有客到訪。」此時,一名下人跑來通傳。

  「不見不見!」白父氣得猛搖手,現在除了能救活靈兒的人外,他一概不見。

  「但老爺——」下人有話想說。

  「我說不見就是不見!」白父怒吼。

  「是,小的這就回報給皇甫公子聽。」下人被罵了一頓,馬上便想離開是非之地。

  「皇甫公子?」白母一愣,「快傳!老爺,聽說皇甫少爺曾經習醫,宮中多名御醫皆是他的老師,說不定他懂什麼特殊偏方能救活咱們靈兒。」

  皇甫無拙很快便來到。

  「白老爺,白夫人,白姑娘情況怎樣?」他語氣中滿是擔憂。

  自那天親吻她後,他滿心都是濃濃的後悔,他不該在尚未表明心意前,如此偷親她,這非君子所為。

  為反省自己的過失,他決定靜思三天。

  靜思期聞他可歌輿世隔絕,直至他由靜思室出來,才聽聞白靈兒身染重病,整徊蘇州的大夫們都沒辦法。

  「老夫也不知該怎說……」白父一臉憔悴,自白靈兒病倒後,他便沒再好好休息過,整個人不知老了多少。

  「可以讓晚輩看一看嗎?晚輩也曾習醫。」

  「還望皇甫少爺幫我家靈兒看看。」白母淚眼道。

  由被窩中拿出白靈兒的手,把了很長時間的脈象後,他神色凝重地站起來,轉向白父白母。

  「白老爺,白夫人,靈兒並非身染風寒,而是一種由風寒之毒所引發的急病,此病例在京城已有數樁,許是蘇州尚未出現,所以這兒的大夫們全不知所措。」

  「皇甫少爺,那靈兒有救嗎?」白父急問。

  「白老爺請放心,只要採用一種於高山生長的野草靈花當藥引,配以晚輩開出的藥方,靈兒的病應該可痊癒。」

  皇甫無拙之話讓白父白母稍展歡顏。

  他走近桌子,寫起藥方來。

  「白老爺,在晚輩採擷藥引回來前,這道藥方應可暫時壓制靈兒體內之毒,請你立即命人抓藥。」

  「是!」白父連忙接過他遞來的藥方。

  在離開白靈兒的房間前,皇甫無拙回頭,深深看了床上的白靈兒一眼才離開。




  「靈兒醒過來了!」

  白靈兒微張開眼眸時,耳邊便響起充滿喜悅的聲音。

  「靈兒!」白母淚灑當場的模樣,是她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情景。

  「娘……」白靈兒的聲音很微弱。

  「別說話,多休息,你才剛醒來,需要多作休息,懂嗎?」白母憐惜地看著剛自鬼門關走回來的愛女。

  白靈兒眨了一下眼,算是回答了母親。

  「快去告訴老爺及皇甫少爺,說靈兒醒了!」

  白母趕緊吩咐身旁的侍女小紅,去告知白父及這些天來暫住白府的皇甫無拙,個天大的喜訊。

  「還有,準備一些熱水及一些乾淨的衣服,替小姐更衣。」白母發現白靈兒出了一身的汗。

  「是!夫人,小的立即去辦。」小紅連忙小跑步離開。

  兩道身影很快便抵達白靈兒的房間。

  「靈兒!」白父首先叫喊出聲,「我的寶貝女兒,終於醒了!」

  「爹……」她叫一聲。

  「老天爺保佑,白家列祖列宗保佑,靈兒終於沒事了!」走近床邊的白父喜極而泣。

  「爹……」感染了白父的情緒,白靈兒漸感眼眶濕潤。

  這時,白父身後的一道藍衣身影倏然走近,費了點勁兒,她才能看清來人。

  「老爺。」白母看出皇甫無拙想和靈兒說上兩句,便喚了白父一聲。

  白父立即意會妻子的意思,拱手道:「皇甫少爺,老夫跟內人還有事要辦,還請皇甫少爺陪著靈兒。」

  皇甫無拙頷首,示意他們不用掛心,白氏夫婦這才退出房間,讓小倆口得以獨處。

  「身體怎樣?還好吧?」皇甫無拙俯低身子,和白靈兒的距離甚近,這時候,任何一條有關於男女的禮教他都不想管。

  「嗯……」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關心她,她禁不住會心—笑。

  「真的?」

  「老頭子。」她的嗓音略呈沙啞。

  「你說我囉嗦?」他當然聽得出她的貶語。

  「不是嗎?」她漾出一抹輕輕的笑容。

  皇甫無拙還來不及回話,門外便傳來小紅的聲音:

  「夫人,小的把熱水和新衣拿來了。」不知白母已然離去的小紅隔著門道。

  「你先更衣。」話畢,他站起來。

  白靈兒頓覺心頭一緊,反射性地抓住皇甫無拙的衣擺一角。

  意會到她的意思,他笑著輕握了她的手一下,「放心,待你更衣完畢,我馬上來看你。」

  白靈兒這才肯放開手。

  皇甫無拙走出去,小紅便恭敬地拿著熱水及乾淨的衣裳進來。

  「小姐,小的先替你脫掉身上的衣物。」

  「好。」

  在小紅的扶助下,她由床上坐起來,發現自己渾身沒勁,一點也使不上力。她不曉得剛才自己怎有力氣抓住皇甫無拙的衣衫。

  小紅幫白靈兒輕解羅裳,輕輕地替她拭去身上的汗珠,然後幫她穿上新的衣物。

  期間,小紅的嘴巴可沒閒著。

  「小姐,小的真羨慕你,有人如此傾心於你。」

  傾心?白靈兒不明白,雙眸飄漾著疑問。

  「小的是說皇甫少爺。」看出主子眸中的疑惑。「白府上下都知道皇甫少爺傾慕小姐。」

  「此話怎說?」白靈兒追問。

  「這段時間小姐昏迷,所以不知道—些事。皇南少爺島幫小姐治病,特地親自上山找尋這罕見的藥引,這種辛勞之事,皇甫少爺大可交代下人去辦,但他沒有,或許這事攸關小姐生死,少爺放不下心讓別人去辦吧!聽聞皇甫少爺為找到所需的藥引,走遍了整個山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株合小姐用的。

  聽隨行上山找藥引的人說,採了藥引準備回來時,因不知山路有處塌陷,因此皇甫少爺及數名隨從便滾下山坡。可是腳受傷的皇甫少爺連休息一會也不肯,說要盡快把藥引送回來,替小姐治病。這事我們下人聽了,都好生感動,人們都說出身權貴的人自私自利,寡情薄倖,但皇甫少爺卻是例外,足見他對小姐有多癡心。」

  白靈兒把小紅的一字一句,全都聽進心坎裡。

  他……竟為了她……心頭的暖意,讓白靈兒感到眼眶濕熱了起來。

  「小姐,依小的看,皇甫少爺真的好,若小姐要出嫁,皇甫少爺是最佳的人選。」

  出嫁……白靈兒一聽到這個詞,整張臉便紅了起來。

  嫁給無拙……應該很幸福吧。白靈兒禁不住如此想。

  她在想什麼?她居然……察覺到自己異樣的想法,她心房猛然一跳。

  難道……她喜歡上他了?




  白靈兒病情既然已經好轉,皇甫無拙自覺也不該再打擾白府,因此在她醒來的翌日,他便搬回皇甫府。

  然而,他還是會每天來查看她的復原情況。

  她是甦醒了,但內心正處於混亂,精神好不起來。

  令她心煩的事有兩樁——

  其—,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皇甫無拙,她喜歡的人應該是江文鬥,但她又好像對皇甫無拙有特殊的情意。

  其二,她不知道皇甫無拙喜不喜歡她。

  皇甫無拙問她有什麼心事,她都以借口矇混過去,他從不勉強她,也隨她去了。

  當然,除了皇甫無拙,白父白母也常來查看仍需臥床休息的白靈兒。

  這天,白母把湯藥遞到女兒手中後,便問:「靈兒,你有什麼心事,不妨說給娘聽。」

  沒料到白母有此一問,白靈兒緩下暍藥湯的舉動。

  「娘,你多心了。」

  「靈兒,知子莫若母,你是我女兒,為娘的豈會不知曉女兒的心事。」白母用一雙清澈的眸子直視她。

  「娘,你在說什麼?女兒一點也聽不明白。」白靈兒佯裝不懂。

  「你對皇甫少爺有意吧!」

  「哪有!」她大聲且臉紅地反駁,「娘,你別胡說!」

  若她真對他有意,那她豈不是同時喜歡上兩個人嗎?

  「那你這幾天為何一副失魂落魄,若有所思的樣子?」白母一針見血地問。「靈兒,自欺欺人可不是智者所為。」

  「娘,難道你忘了女兒自小已傾心於文鬥哥了嗎?」

  對啊!她應該是喜歡文鬥哥的,不是無拙,但……

  白靈兒整個人都亂了,她現在已不知道心裡喜歡的人是誰,還是她根本兩個都喜歡。

  難道她是那種朝秦暮楚、水性揚花的女人?

  不會吧!

  「靈兒,你知道為娘何以與你爹同一鼻孔出氣,一起反對你跟江公子往來嗎?」

  「因為爹娘嫌棄家道中落的江府。」白靈兒實說。

  「我不否認這是。」

  白靈兒聽及此,疑惑的神色倏然襲上她的小臉。

  「靈兒,你自小便與江公子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乃屬自然之象,但靈兒,你要懂得青梅之情與夫妻之情的區別所在。」

  「我不懂……」

  「你與江公子相處相知的時日比誰都來得長,漫長的歲月很容易混淆了你的想法。你想一輩子與江公子一起,緣因於當你和江公子相處時,你感到舒服愉快,但靈兒,為娘的想說,舒服愉快的感覺並不只存在於夫妻之情,朋友之間也會存在。」

  「娘,你是說,女兒並不是以姑娘家的心情喜歡文鬥哥?」白靈兒過了一會,才能徹底明瞭白母的一番話。

  白母點了點頭。

  「再加上你爹因江府家道中落,反對你再跟江公子往來,而激發了你的剛烈性子,使你想下嫁江公子的念頭更為堅定。」

  她自小便認定江文鬥是她的未來夫婿,兩個人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她也認為自己對江文鬥的情意,是緣自夫婦之倫,然而今夜,娘卻徹底顛覆了她自小便深植腦海的想法。

  她對文鬥哥的「喜歡」,不是出於男女之情,只屬青梅竹馬?

  「靈兒,你可曾為江公子心口發痛過?」

  「心口發痛?」白靈兒露出愕然的神情。

  「沒有,對吧?」白母太瞭解她這個女兒,外表聰敏的她,其實在某方面是很遲鈍愚笨的。

  白靈兒沒法反駁白母,因為她確實沒碰過那般的情形。

  「當你見不著江公子時,你會想念他,對嗎?」

  「對。」

  「你會想念他,但你並沒有為他牽腸掛肚,受盡相思之苦。」

  這的確是。

  如這次文鬥哥離開蘇州,出外經商,雖然她也會想他,但有無拙陪伴在側,她每天都過得充實、愉快。

  此外,過去文鬥哥出遠門,她也不曾有過悶悶不樂:心情惡劣的情形。

  「見不著友人,為娘的也會想念,但這份想念只是出於朋友之倫,乃人之常情,靈兒,別再混淆下去,你對江公子並沒有著青梅竹馬以上的感情。」

  難道真如娘所說,文鬥哥只是以著青梅竹馬的姿態存在她心中,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靈兒,你只需把江公子和皇甫少爺作一比較,便可得知你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6:00

第七章   

  聽完白母一席話後,白靈兒苦思了一整夜。

  娘說得對,一直以來她都誤導了自己,文鬥哥對她而言,的確是個特別的存在,但這只緣於她和他一起長大,感情較常人深厚之故。

  她打從心底喜歡的人,應該是那個為她上山採藥引的人才對。

  意識到自己真正情意的白靈兒:心裡反倒更紊亂了。

  她不曉得該如何跟皇甫無拙相處,從前還沒發現對他的特殊情愫時,她可安然跟他談天說地,甚而肌膚偶有相觸也沒關係。

  但現在……

  她躺在床上,整個魂都飛出了軀體,完全沒察覺到叩門聲,更不知道皇甫無拙已經進來了。

  「靈兒。」

  他走進她房裡,見她根本沒察覺他進來了,便喚她一聲。

  乍聞皇甫無拙的聲音,她抽回神緒。

  「你沒事吧?」他擔憂地凝視神情有點呆愣的白靈兒。該不會是殘餘不多的寒毒在作祟吧?

  她搖頭。

  「雖然你醒了,但不代表你體內的寒毒已全然清除,你還得定時喝藥,不然身子是不可能好起來的,明白嗎?」皇甫無拙靠近。

  她乖巧地頷首的同時,心中想著該不該把心頭的疑問問出口。

  該不該問?

  問,可知他的真確心意,但也有可能聽到他的訕笑。若最後發現是她自作多情,那……

  不問,她的心會一直忐忑不安,不得安寧……

  天人交戰好一會後,白靈兒決定拋棄一切顧忌。

  「我有話想問你。」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她直直地看著皇甫無拙。

  他示意她說下去。

  「你……我……」雖已下定決心,但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吞回肚裡。

  「怎麼了?」

  白靈兒實在問不出口,只好委婉間接一點問道:「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難過嗎?」

  「你在胡說什麼?」一聽,他整張臉都白了。「怎能拿生死之事來開玩笑!」

  「我是說如果。」白靈兒急了,她是否不該用這句話來刺探皇甫無拙的心意?

  「沒有這個如果!」在他有生之年,不會讓這個如果發生!

  「無拙,你先別動氣,我只是打個比喻,不是說真會發生,你看我生龍活虎的,地府的閻王哪肯讓我下去打擾他?我只是單純想問問你罷了,你就回答我一次,好嗎?」

  白靈兒的哀求,讓皇甫無拙原本緊繃的面容,稍微放鬆開來。

  「你認為如果你有了什麼事,我會不難過、不傷心?

  我已不敢回想幾天前,得知你病危時,我是什麼樣的心情。而你喝下藥,仍不見甦醒的那些日子,我更是不曉得是怎樣熬過來的。那段日子,好比活在地府深淵,生不如死、椎心刺骨的滋味,我都嘗遍了。這樣,你還要問我這個問題嗎?」

  皇甫無拙只是單純想訴說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心情,並沒打算跟白靈兒表明心跡,但他這一席話,其實已和表白無異。

  「我可以把你這番話,當成是你也喜歡我的意思嗎?」

  不料她有此一問,他有點愣然。

  過了一會,他緩緩漾出一抹得意的笑顏,「也?」

  察覺自己失了言,她結巴了起來:「我……不……」

  「不什麼?」皇甫無拙饒富興味地盯著她紼紅的臉蛋。

  「我……」想澄清自己心意,口卻不聽使喚。

  「你喜歡上我了嗎?」他很是高興,俊美的臉孔逼近她。

  「沒有!」終於能把話說出口,她大叫。

  「沒有?」他明顯不相信。

  「當然沒有!」

  「那你剛才怎問我那麼奇怪的問題,又說『也喜歡我』?」皇甫無拙抓住白靈兒語中的小辮子。「你在私塾的大樹上偷聽過夫子教學,理應懂得『也』字的意思吧!」

  她撇過臉,「不懂!」

  要她首先承認自己喜歡上他,她心有不甘。

  「靈兒……」皇甫無拙驀然放柔聲音,扳過她的臉,「你喜歡我吧?」

  「沒——」她正想否認,卻突地迎上一雙幽傷的眼眸。

  「若你不喜歡我,我會很傷心的。」皇甫無拙滿臉哀傷。

  她心一窒,不喜歡看到他這種神情。

  「你真的不喜歡我?」

  至此,再也沒法假裝下去,她緩緩但肯定地搖頭。

  「那你是喜歡我了?」

  她頷首。

  皇甫無拙笑了,笑得高興,笑得——奸詐。

  「啊!」直盯著他的白靈兒,沒忽略他這摻雜著奸詭意味的笑容。「你欺騙我!」

  「你不也騙我?」

  白靈兒無話可說,她的確是騙了他。

  「怎麼?只許自己說謊,不許別人做同樣之事?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眼角滿是笑意。

  「討厭!」口才不及皇甫無拙,她只能嬌喝一聲。

  「女兒家的心事還真複雜,喜歡的是一個人,討厭的又是同一個人。」皇甫無拙笑得更愉悅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小姐才不喜歡那種推我下水的人!」看他笑得如此高興,白靈兒感到一絲不悅,隨即翻起舊帳來。

  「陳年往事也拿來說啊。說起那件事,其實怪不得我,誰敦你先動惡念,想把我推下湖水。」

  「那是因為你常捉——」

  「好了好了。」他掩住她的嘴,「以往的事就隨風而去吧!今後的事才是重要,不是嗎?我們好不容易才心意互通,兩情相悅。」

  「心意互通?有嗎?」她拿開皇甫無拙的手。

  他揚一揚眉,不甚明白地盯著白靈兒。

  「你沒說你喜歡我。」

  一聽,他才發現白靈兒是在介懷這等小事。

  「你真的是女兒家呢!」

  「什麼?」覺得皇甫無拙不是在稱讚她,白靈兒皺一皺眉。

  「我都親吻過你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意?」皇甫無拙收起玩笑的神色。

  「誰……誰知道你是否又在捉弄我!」

  「即便我有多喜歡捉弄你,也不會拿這種事來戲弄。」

  「不行,你還是得說。」

  白靈兒雖能感受到皇甫無拙和她抱著同樣的心情,但她還是想親耳聽他說那句話。

  「可以,不過,說完後有何獎賞?」他不會放過討吻的良機。

  「獎賞?」

  「你讓我親,我就說。」

  「無賴!」聞言,她臉孔跟脖子全都紅了。「登徒子!」

  「說什麼都好,你要不要?」皇甫無拙突然覺得他很喜歡看白靈兒雙頰紼紅的樣子。

  他知道她想聽那句話,但又不願順了他的意,所以猶豫不決。

  「看你難以取捨,我來作決定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不偏不倚地吻上白靈兒的唇辦。

  他接著拉近她,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較上次更為深入、火熱地親吻她。

  她不知這個吻維持了多久,只知唇辦重獲自由之際,她的心快要跳出身軀了。

  「你……你這個偷香賊!」白靈兒有點氣喘。

  「我喜歡你。」

  皇甫無拙深情的一語,完全澆熄她心頭上的絲絲不滿。

  「早在你發現你的情感前,我就已喜歡上你了。」

  期待已久的話終於傳進耳中,但白靈兒卻反而不知如何反應。

  「以後別再出什麼意外,讓我擔心了。我不想再為你經歷一次心碎心痛的噬人之苦。」說完,他再次將她擁入懷裡。

  她篤定地點頭,皇甫無拙笑了。

  圍繞在二人身邊的,滿是溫馨的風。




  白靈兒很快地便完全康復,回復以往的生龍活虎了。

  「皇甫少爺,小女這次能痊癒,全賴皇甫少爺之助,老夫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表達現下五內的感激之情!」

  「白老爺太客氣了。」皇甫無拙示意不用多禮,「晚輩只是略盡棉薄之力,何況晚輩跟靈兒交情甚篤,靈兒有事,晚輩定當竭盡所能從旁相助,如今靈兒康復,乃晚輩最感欣慰之事。白老爺就別再跟晚輩道謝了。」

  「對啊!爹,這是他自願幫忙的,你就不用——」依他倆現下的關係,他救她是理所當然,根本用不著道謝,不是嗎?

  「啊!好痛!」

  她的頭被白父打了一下。

  「靈兒,爹平日怎麼教你的!你能保住小命,全賴皇甫少爺不顧自身性命安全,替你上山採擷罕見藥引!皇甫少爺對你的恩德,你這一輩子也償還不了!」白父頗為激動地道。

  他是真的很感謝皇甫無拙,沒有他,靈兒早就香消玉殯了。

  「是。」白靈兒在心底大歎倒楣,她只是實話實說,怎又惹來爹又打又罵的!

  皇甫無拙望著白靈兒只敢在心裡發牢騷,卻不敢再次言明己見的可愛模樣,眼底有著越來越濃的笑意。

  這討打的混帳!

  她不是第一天認識皇甫無拙,瞟他一眼,便知曉他現下定在心裡笑翻天了。

  「皇甫少爺,老夫想設一宴,藉此表示白府上下對皇甫少爺此次相助的謝意,還望您賞面出席。」

  「白老爺如此盛情,晚輩定當依時出席。」

  皇甫無拙也順了白父之意,雖然他素不喜歡參加那些滿是獻媚嘴臉的宴席,但若靈兒陪伴在側,他就忍耐點吧!

  「一切大定,老夫自把邀請函送到皇甫府。」見皇甫無拙肯出席,白父高興得眉開眼笑。

  「有勞白老爺了。」

  皇甫無拙和白父再客套一會,便跟白靈兒離開白府,到外邊走走,吸點新鮮氣息。

  「怎麼?生氣了?」他笑問著走在他前頭,卻一言不發,臉上明顯寫著「生氣」二字的白靈兒。

  她決定暫時不理會他,好報復他剛才的訕笑。

  「又不是我罵你打你,你沒理由生我的氣吧?」皇甫無拙配合白靈兒的步速,緩緩貼近她。

  白靈兒還是不理睬他,兀自走她的路。

  「既然你不想跟我說話,我也無須自討沒趣。唉,原來我還想邀你到皇甫府吃廚子新發明的甜品,但依現在看,你是不會到我府上去了。」

  皇甫無拙太瞭解白靈兒的性子,此道不行,就走別道,終有辦法讓她乖乖跟他講話。

  「新發明的甜品?」她轉過身,抓住他的衣角猛扯。已愛上皇甫府廚子做的東西的白靈兒,渾然忘了此刻她正在「生氣」,不該跟皇甫無拙說話。

  「不氣了?」他甚是高興地看著白靈兒。

  糟了!她這才意識到她又上了皇甫無拙的當了。

  「你好可惡!」不罵他一句,她不甘心。

  「是,我可惡,那你還要不要來我這可惡的人的府第喫茶點?」一點也不介懷白靈兒罵他的話,他淡笑問。

  「去就去,誰怕誰?」她還是抵抗不了甜品的誘惑。

  「那走吧!」

  二人雖然還是有吵嘴,但感情卻與日俱增,白靈兒原以為這種景況會一直延伸下去,然而古來美夢,通常不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6:41

第八章

  白父邀請皇甫無拙一宴很快地來臨,他依言準時抵達白府。

  「皇甫少爺,請!」

  白父笑得合不攏嘴,今夜他除了邀請皇甫無拙外,還一併邀請了蘇州城內有名的仕紳大戶,目的當然是想跟其他人炫耀,他們白府有此能耐邀請得到和皇家有著密切關係的皇甫無拙了。

  他含笑入座,白靈兒被安排坐在他身旁,這誠然也是白父的目的之一,讓眾人看到他的寶貝女兒跟未來的宰相大人關係匪淺,可是無上的光榮。

  雖然皇甫無拙還沒提及要迎娶靈兒,但打從她身染重病後,他便清楚皇甫無拙對靈兒是有意的,即便將來靈兒不能坐上未來宰相正室之位,卻一定也是皇甫無拙的寵妾。

  思及此,白父當然是越笑越高興了。

  「你終於來了。」一見皇甫無拙,她立即露出「得救了」的神情。

  為顯示大家閨秀應有的儀態及談吐,白父強迫性地要白靈兒乖乖坐在座位上,還不准她隨便發言,只要對客人含笑點頭就行了。

  笑了一整晚,她臉快僵了。

  「怎麼?悶慌了?」皇甫無拙有點同情地看著她。

  「你說呢?」

  「忍耐一點,很快就過去了。」他柔聲安撫道。

  「嗯。」也只好這般想了。

  這時,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往他們靠近。

  「靈兒。」

  沉穩的叫喚聲,勾起白靈兒的注意。

  「文鬥哥?」她圓眸中漾著驚訝,「你回來了?」她隨即笑了。

  「沒錯。」一個多月不見的江文鬥,依舊一身白衣,淺笑地道。

  「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怎麼?辦完正事了?」

  一段時日不見,白靈兒的注意力全落在江文鬥身上,無可避免地冷落了一旁的皇甫無拙。

  皇甫無拙瞭解白靈兒的心是向著他,她對江文鬥只是青梅之情,而她和江文鬥這麼久沒見,有話相談也屬平常,因此,也沒什麼不悅。

  「嗯。終於辦妥,其實我在數天前已回到蘇州,不過還有點事辦,所以才沒找你。」江文鬥站著,緣因他雖然也是座上客,但座位卻不是在白靈兒這一桌。

  「別老站著,坐下談。」拉他坐下。

  「但……」

  「沒關係,我跟爹說就成了。」

  「你還是一樣,都沒變。」江文鬥溫柔地笑。「對了,我聽說你前些時日染了重病,現在可全好了?」

  「都好了,文鬥哥不用擔心。」

  「別人說,你能這般迅速好起來,乃因皇甫公子鼎力相助,對嗎?」江文鬥主動把話題牽扯到一直沉默的皇甫無拙身上。

  「小事一樁而已,江公子太抬舉在下了。」他一笑。

  「助靈兒一事,江某真該跟皇甫公子謝個禮,以示感激。」

  「江公子言重了。」

  「不,江某沒有言重,靈兒乃江某尚未過門之妻,皇甫公子幫了靈兒,等同幫了江某。」

  皇甫無拙看著說話別具深意的江文鬥,猜想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文鬥哥……」白靈兒頓感奇怪,以往婚事都是她一個人掛在嘴邊,文鬥哥總是略過不提,但這夜他卻一反常態。

  「靈兒,這次回蘇州,我是懷著興奮又愉悅的心情回來的,你知道為何嗎?」江文鬥再次轉向她,後者搖搖頭。

  「我想,我和你終於可以成親了。」江文鬥一字一句鏗鏘地道。

  白靈兒跟皇甫無拙同時微瞠眼眸。

  「文鬥哥,你……」何出此言?白靈兒大感錯愕。

  「靈兒,我知道白老爺不肯將你下嫁於我,緣因於江府家勢下落,已配不上你們白府,如果情況依舊不變,將你下嫁比我更好的人,我也不反對,畢竟女兒家的終身大事不可兒戲,必須慎選夫婿。然而,當下情況已變。」

  「文鬥哥,你是什麼意思?」

  「這次我離開蘇州,代父出外經商,除了因為我爹身體不適之外,更大的原因是這次買賣對咱們江府的前景,有著重要性的影響,若此行成功,咱們江府便能重振昔日之威風,甚而更勝從前。為了江府,為了和你的婚事,我全心全意去辦。

  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此事終於辦妥,不出多少時日,咱們江府便能與白府並駕齊驅,到時候,白老爺自然不會再反對你下嫁我了。」

  白父唯一退婚的理據,是江府已配不上他們白府,若此問題消失,那白父就沒理由不讓靈兒跟他成親了,畢竟他倆有指腹為婚之約。

  皇甫無拙聽到這裡,臉色益發鐵青。

  白靈兒愣愣地聽著,一時半刻不懂反應。

  「靈兒,」江文鬥也不顧身處宴席,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我和你終於可以走在一起,成為正式夫妻了。你高興嗎?」

  她還是回不過神來,只是呆呆地盯著滿驗喜色的江文鬥。

  「皇甫公子,你也替江某和靈兒高興嚼?」江文鬥嘴角噙笑,直勾勾地看著臉色青黑的皇甫無拙。

  「江公子,門當戶對誠然婚姻大事的重要一環,然江公子切莫忽略了婚姻之本,乃在於兩情相悅。」皇甫無拙盡力壓下滿腔的怒火,一邊拿起茶杯,一邊婉轉地道。

  「這事皇甫公子放心,江某跟靈兒的感情異常深厚,靈兒也常對我說『非君不嫁』,因此,皇甫公子不用擔心江某跟靈兒的感情,我倆婚後定會恩愛非常,兒女成群。」江文鬥也不知是否故意,當他看到皇甫無拙臉色更趨陰霾時,反倒說得更為興起。

  江文鬥話音甫落,茶杯碎裂之聲便隨之響起。

  皇甫無拙原拿在手裡的茶杯已碎成一片片。

  「無拙……」

  白靈兒看到皇甫無拙的手心有點血絲滲出來,想必是被茶杯的碎片給割傷了,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皇甫無拙被江文鬥一番話氣得當場失控,天曉得他從沒在人前如此失去自制力。

  「靈兒不會嫁你。」皇甫無拙覺得受夠了,他再也忍受不了江文鬥那番春秋大夢般的言論。

  「啊?敢問皇甫公平原因。」

  江文鬥沒感意外,反而笑了起來。

  「因為靈兒喜歡和要下嫁的人,是我。」皇甫無拙正顏道。

  「靈兒喜不喜歡皇甫公子,江某是不知道,不過,江某卻十分肯定,靈兒不會下嫁皇甫公子。」江文鬥面色不改。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江文鬥不疾不徐、成竹在胸的語調,令皇甫無拙怒火更盛。

  「緣因江某這次在外經商時,因緣際會得知了一件事,一件與皇甫公子密切相關的事。」江文鬥莫測高深地道。

  皇甫無拙揚眉,直視賣關子的他。

  「文鬥哥,你知道什麼?」白靈兒隱約察覺出江文鬥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重要事。

  「靈兒,你有聽過紫雲公主的名字嗎?」

  「紫雲公主?」皺一皺眉,明顯沒聽過。

  聞言,皇甫無拙的面容出現了一丁點的波動。

  「皇甫公子應該有聽過吧!」江文鬥意有所指地說道。

  白靈兒看著皇甫無拙,待他回應。

  她有種感覺,這個紫雲公主將會對她和皇甫無拙的感情,有著極重大的影響。

  皇甫無拙不語。

  「無拙?」白靈兒心中的慌亂更大,他的無言讓她心焦。

  「皇甫公子不該沒聽過,畢竟皇甫公子乃紫雲公主屬意的駙馬唯一人選。」

  駙馬唯一人選?白靈兒被這六個大字震得腦中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久久不能成言。

  「雖然當今皇上還沒正式賜婚予皇甫公子和紫雲公主,但在宮中進出的要官全都知曉,紫雲公主早心繫於皇甫公子了。紫雲公主乃皇上最疼愛的女兒,江某猜,即便紫雲公主不開口,觀人於微的皇上也早發現紫雲公主對皇甫公子的傾慕之情,賜婚只是早晚的事。」

  賜婚?早晚的事?白靈兒完全處於呆滯的狀態。

  「紫雲公主如此深愛皇甫公子,應不能容忍除她這個正室以外,皇甫公子還有其他側室。」江文鬥續說。

  「夠了!」皇甫無拙大暍一聲。

  白靈兒那副備受打擊的模樣,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偏偏江文鬥就是不肯住口。

  「難不成江某說錯了?」江文鬥一點也不懼怕皇甫無拙,縱然他是未來宰相。情場最忌退縮,他愛白靈兒,現下他已將橫亙他們之間家勢不同的阻礙除去,他一定要迎娶她。

  否認啊!白靈兒望著皇甫無拙的眸子,漾出期待之火。求求你否認,說文鬥哥方才說的都是假的!

  「紫雲公主對我有意是真的,可靈兒,你聽我說——」皇甫無拙開口。

  江文鬥沒讓他說完,「江某應恭賀皇甫公子,既是皇上屬意的下任宰相人選,又是紫雲公主預定的駙馬,真是雙喜臨門。江某在此謹祝皇甫公子往後官場一帆風順,和紫雲公主早結鴛盟,誕下兒女。」

  白靈兒再也聽不下去,猛地站起來,跑開了。

  「靈兒!」

  皇甫無拙馬上追上去,但江文鬥卻奮力拉著他。

  「皇甫公子,請別再糾纏靈兒。」江文鬥正色道,「她是江某尚未過門的妻,還請皇甫公子自重。江某雖十分敬重皇甫公子的過人才學,但若因皇甫公子而損害了靈兒的名節,江某定不會坐視不管,想必皇甫公子不想遠在宮裡的紫雲公主聽到什麼流言蜚語吧。」

  這外表斯文的書生竟敢威脅他?

  「我和靈兒的事,你管不著!」撂下這句話,皇甫無拙猛一揮手,擺脫掉江文鬥的手,飛也似地追白靈兒去了。

  皇甫無拙步速較白靈兒快,故不消多久,他便追上她。

  「放手!」白靈兒情緒異常激動。

  「你聽我說——」他緊緊抓住她不住掙扎的小手。

  「不聽!不聽!我不聽!」

  現下她滿腦子都是「駙馬」、「公主」、「皇上賜婚」、「官場更為得意」……等等的詞語,根本沒一絲空間能容納得下皇甫無拙的解釋。

  「紫雲公主是喜歡我,但我沒有!我喜歡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你!」皇甫無拙大聲地喊道,希冀她能聽進去。

  「騙人!」白靈兒掩著雙耳,眼泛淚光,「你騙我!」

  她不是傻瓜,有好好的駙馬誰不要做?有了公主撐腰,他的宰相之位就更固若金湯!這麼好的事誰不要?

  「我沒有!」皇甫無拙不知該怎麼說,才能讓白靈兒相信他。

  「你若沒騙我,為何當初不早跟我言明?」

  「我從沒打算跟紫雲公主成婚,更無意當什麼駙馬,我早晚會跟皇上及公主道明我已心有所屬。這事我一定會解決,你知不知道都沒什麼關係,不是嗎?」

  「我不是三歲小孩,皇上若真賜婚,你能說不?紫雲公主若鐵了下心,一定要你當她的駙馬,你能回絕嗎?」

  白靈兒的淚已潰堤,一發不可收拾。

  「可以。」他語調轉重。

  只是必須付上代價。

  他本想待適當時機,才婉言拒絕公主的錯愛、皇上的美意,以期把代價減到最低。但當下,他無法等了1他不能對白靈兒不公平,讓她受委屈,而賜婚一事若一直拖下去,也會耽誤公主的青春。

  他,一定得說清楚!

  「騙人!你來蘇州,只不過是打算遊樂一番,然後便回你的京城,做你的宰相和駙馬!」白靈兒感到心一片又一片地碎了。

  「不是!靈兒,你聽我說——」

  「你走!定得遠遠的,回京城也好,進宮也好,總之我不想再見到你,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干!」白靈兒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皇甫無拙。

  他沒再追上去,任由她跑開,深知現下她情緒過於不穩,剛聽到這則如此衝擊她的消息,自然無法靜下心來好好聽他解釋。

  「明天我在青湖等你!一直等你來!」皇甫無拙在白靈兒身後大叫,他知道她聽得見。

  希望過了一夜,她能冷靜下來。




  皇甫無拙隔日一早便起來了,再確實點說,他根本一夜沒睡,他擔心白靈兒不肯去青湖聽他解釋。

  隨便穿過衣,連慣常拿在手裡把玩的折扇也忘了拿,他就這樣打算出門。

  然而,當他的腳步來到大門時,卻驀然停了下來。

  一頂一看便知是皇室專用的貴氣轎子,施施然地來到皇甫府的大門前。

  轎子停下後,婢女連忙掀起轎子的粉色簾幕,裡頭的人優雅地走了出來。

  皇甫無拙看到來人是誰時,臉上神情盡斂。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了身旁的僕人一眼,後者心領神會,飛也似地離開。

  出了轎的人兒,絕對可用出水芙蓉來形容,她見到皇甫無拙,朝他嫣然一笑。

  這個人就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紫雲公主。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拱手作揖。

  「參見公主。」

  「平身。」紫雲公主沒料到皇甫無拙會出現在大門:心情頓時開朗起來。「無拙,莫非你有通天之能,競能早本公主一步,在大門外等候?」

  一抹看不見的苦笑,隱在他鎮靜自若的俊美臉孔下。

  「公主遠道而來,有何要事?」

  「此事暫緩不說。」紫雲公主靠近他,臉上的如花笑容更深,「先進內吧!」

  在一群侍女、侍衛的跟隨下,她緩步走進皇甫府,皇甫無拙看著她娉婷的背影,心中閃過許多想法。

  既然公主都跑到蘇州來了,他就趁這機會跟她說清楚,一切都道明後,再去找靈兒,反正送口信的人都去了,應不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他回過頭,走回府中。

  「無拙,我們有一段時日不見了吧!」梢事安頓,正在喝茶的紫雲公主微笑地道。

  「回公主,是的。」他扯出一抹淡笑,坐在她對面。

  「無拙,我們私下見面,不用處處稱呼我做『公主』,叫我『紫雲』就好。」

  「禮不可喻,還望公主恕罪。公主前來蘇州有要事嗎?」跟公主對談的同時,他心思已系到另一人兒身上了。

  皇甫無拙像是可以看到,白靈兒正一臉苦色及落寞地站在湖邊,等著他的到來。

  他必須盡快了結和公主之間的事!

  「沒事不能來看你?」

  「無拙不是這個意思。」

  「你在蘇州耽擱這麼久,該不會不打算回京吧?」紫雲公主笑問。

  「怎會。」

  「沒有你的京城及皇宮,猶如一座冰雕玉砌的牢房,在宮中怎麼等也等不到你,只好親自來蘇州一趟了。」

  「公主乃干金之軀,長途跋涉而來,一定很辛苦。」

  「為了見你,再辛苦也值得。」

  「公主……」她的弦外之音,他當然聽得出來,「無拙有一事想說。」

  「是嗎?真巧,我也有事想跟你說呢!」

  「公主請先說。」

  「無拙,你知道當你人在蘇州時,我在宮中聽到什麼嗎?有人跟我說,你在蘇州另結新歡。」

  皇甫無拙對這消息不是太訝異,因他知道這事遲早會傳進宮中。

  直看著他一會兒,看不到一絲心虛,紫雲公主嬌聲再現:「我當然不相信,我知道無拙你不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人。」

  她站起來,走近還坐著的他,低下頭,笑語盈盈地說:「我相信你,因為你是我未來的夫君,當朝的駙馬。對了,你覺得我該挑什麼時候,要求父皇賜婚?不如就在回京後。」

  他有神的雙眸,直直迎上公主的美瞳,「公主,無拙恐怕沒福分能成為公主的夫君。」

  紫雲公主霎時一愣,但很快便回復燦爛的笑靨。「無拙,你真壞!你想騙我上當,對不對?」

  「公主,無拙是說真的,公主的厚愛,無拙感激萬分,但無拙已找到此生唯一所愛,因此無福接受公主的愛慕之情。」皇甫無拙的表情認真、嚴肅。

  紫雲公主笑容盡去,表情僵硬,大廳的氣氛倏然趨向冰點。

  他沒再說話,不卑不亢地直視怒火中燒的公主。

  「你要為了一介民女,抹煞我和你的大好姻緣?」紫雲公主過了好久,才用怒氣滿溢的語調道。

  「公主,無拙除了靈兒外,無法再愛他人。」他字字鏗鏘。

  紫雲公主怒意上湧,失控地把桌子上的所有茶具橫掃在地,「你知道嗎?你這番話,足以構成斬首之罪!」

  她咬牙切齒,美麗的容顏滿是猙獰之色。

  「若殺了無拙能消去公主心頭怒火,無拙願意—死,只求公主別殃及無辜。」他雖這麼說,但他清楚明白,公主若真動了殺機,要殺他,也不是易事。

  要殺皇甫無拙——一個背後有貴妃胞姊、宰相親爹作後盾,且和當朝太子有著深厚情誼的人,絕不是易事一樁。

  紫雲公主梢稍壓下心頭怒火,「無拙,我從不敢看輕你,你有多少隱藏勢力,我很明白。可是,本公主善意警告你,你——別太看輕我了。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皇室有許多殺手,無拙,無疑你很聰明,可智者干慮都有一失,你能保證那個賤民毫髮無損嗎?」

  「公主,請你不要逼我。」皇甫無拙神色肅穆,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靈兒!

  即使是皇室公主,也不能!

  「無拙,我不想逼你,但前提是,你不能害我傷心。一次殺不了她,我就殺第二次,第二次若不行,我就來第三次!總有一次,我會成功的!」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一次也不會。」低沉的男聲,明顯壓抑著強大的怒焰。

  「無拙,」紫雲公主嫣然一笑,「我突地想起,怎麼不見你那個靈巧的僕人?」

  他暗自微訝,以他的聰明才智,自是瞭解她這番話的用意。

  「你抓了他?」

  紫雲公主驀然到來,皇甫無拙分不開身,只好派遣隨從到青湖送個口信,以免讓白靈兒空等。可是,那名僕人還沒能抵達青湖,就讓公主的隨行侍衛擒住了。

  「無拙,不如我倆來個協定,我和你的婚事交由父皇定奪,在結果出來之前,我答應你不傷害那個蟻民,但你也要答應我,結果尚未出來前,不能與她有任何聯絡!當然,協議若達成,本公主相信你的僕人會安然無恙回到你身邊。」

  那名僕人跟隨皇甫無拙多年,感情比一般主僕來得深厚,公主就是看準他不會看著僕人死,才命人活抓他人,好作談判時的人質。當然,阻止僕人去傳達皇甫無拙的口信,也是原因之一。

  皇甫無拙堅持立場,要讓他低頭絕不容易,除非由皇上親自下旨。正因如此,公主才跟他如此倡議。

  和紫雲公主繼續鬧僵,對皇南無拙來說只是有害無利,她這提議有其好處,只要他能說服得了皇上,他和白靈兒就可困阻全無。

  可是,萬一皇上愛女情切,以父親的身份站在公主那一邊,那事情就難辦多了。

  腦海閃過千萬種可能,利弊,他沉默片刻。

  「好。」為了他跟靈兒的未來,他賭了!

  雖然他的失約、不辭而別勢必會加深靈兒對他的不信任及懷疑,可沒任何事比她的自身安全來得重要。

  紫雲公主雖刁蠻任性,可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所以他可以安心的為他倆的未來打拚。

  只要得到皇上首肯,多大的誤會他都有自信在不久的將來一一化解。




  日落西山時分,青湖湖邊站著一道身影。

  「靈兒。」

  白靈兒猛然地回過頭:心裡期盼著叫喚她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可惜,來人卻是江文鬥。

  「別再等了,他要是來,早就來了,不是嗎?」

  江文鬥昨天偷聽到皇甫無拙的高聲叫喊,他太瞭解白靈兒,她—定會來他躲在一旁大樹後:心神恍惚的白靈兒自是沒發現他的存在。

  看她不死心由清晨一直苦等至日落,他的心忍不住抽痛起來,而按捺的情緒也全被磨掉,於是他終於走了出來。

  「別等了,回去吧!」他想拉過白靈兒的手,她卻閃開。

  倔強的神情浮現在雪白的小臉上,她誓要等到皇甫無拙。

  「別傻了!他怎還會來!你問十個人,十個人都會說他鐵定選公主!他會為了你而捨棄所有權勢?靈兒,醒醒吧!」

  昨日江文鬥跟白父白母重提婚事,白氏夫婦怕紫雲公主知道白靈兒和皇甫無拙曾往來甚密的事,會引來殺身大禍,加上江府財勢就將勝過白府,所以急著將白靈兒嫁人江府。

  因為如此一來,公主若想怪罪,白靈兒已嫁人江府,與皇甫無拙再無瓜葛,公主也無從怪罪起了。

  但昨晚白靈兒心亂如麻,只說這件事要考慮考慮。

  看她抿著唇,明白他方纔的話動搖不了她,他又說:「好,就算他來了,那代表什麼?代表你們能有光明美滿的將來?不會!你心知肚明,公主她——」

  「別說了!」她不想聽。

  「如果你為他設想,你應該希望他不來。靈兒,你跟他不可能的!」

  「我要等。」白靈兒堅持。

  「……好,我陪你等。」

  如果這樣可以讓她徹底心死,江文鬥不介意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7:20

第九章   

  等了一天一夜,皇甫無拙始終沒出現。

  當東方旭日昇起,白靈兒感到無比的刺眼。

  「靈兒,回去吧!」江文鬥一夜也沒再多言,讓她得償所願,靜靜地等。

  她木然的神情,讓他看不出什麼端倪。

  她緩緩邁開腳步,江文鬥跟在身邊。

  當兩人走到行人尚不多的大街時,白靈兒匆地佇足。

  「靈兒?」江文鬥投以疑問的目光。

  「我想一個人走走再回去。」她語氣平淡。

  「我陪你。」

  她搖頭,「你在我身邊,我無法靜心想一想事情,你要我忘了皇甫無拙,也得給我空間。」

  「……好,但你別逛太久,一會兒好回府了。」江文鬥不忘叮嚀。

  白靈兒點頭,然後便踏出腳步。

  江文鬥還是不放心,偷偷地跟在她身後,然而,跟了不久,她便突地跑了起來,不消一刻便消失在他的視線。

  深知江文鬥會跟著自己,見有時機她便立即把他擺脫,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皇甫府。

  「我要見皇甫無拙!」白靈兒—臉香汗,氣喘吁吁地對看門小哥道,「少爺?少爺他昨天回京了。」

  回京?這麼匆忙?

  有事發生了!不然他不會在相約後,不告訴她一聲就消失!

  「昨天有誰來過?」她語氣急切地問。

  「呃……」看門小哥面有難色。

  白靈兒想也不想,便把重甸甸的錢袋塞到看門小哥的手裡去。

  「說!」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昨天來的貴人是誰……」看門小哥單從錢袋的重量,便知裡頭銀兩不少,嘴巴自然鬆了開來,「不過,那個美人好像是宮裡的人……」

  「所有人都喚她作『紫雲公主』。」另一名看門小哥道。

  原來是她……

  得知皇甫無拙的去向後,她立即離開皇甫府的大門,往蘇州城門跑去。




  白靈兒從來不知道,挨餓的感覺是這般噬人,這般痛苦。

  自小便錦衣美食的她,哪吃過半天苦頭?在父母的羽翼下,她就像一朵美麗,卻禁不起狂風吹襲的花。

  現在她一點也沒蘇州第一美人的外貌,外形骯髒不已的她,只比街上的乞丐好一點罷了。

  當天從蘇州城門跑出去時,滿腦子想著的是要馬上去京城找皇甫無拙,她一點計畫也沒,前赴京城自是困阻重重。

  首先,她沒銀兩,離開蘇州城時,錢袋已給了皇甫府的看門小哥。

  前往京城的途中,她變賣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可是在走了十多日之後,她身上的銀兩全沒了。

  銀兩花光,當然沒有客棧可住,現下她已不曉得多少天沒吃過東西了,但見皇甫無拙一面的強大動力,支撐虛弱的她以極緩的步伐往京城方向走去。

  但人的體力總有極限,終於,她在一家客棧門外昏倒了。

  這時,適逢一青衣公子往客棧大門走去,很自然發現了白靈兒。

  「是個姑娘。」他俯下身查看她。這個時辰,一個女子居然徘徊在外,還落得一副骯髒外形,可憐。

  看著白靈兒,惻隱之心油然而起,他對身後的侍從道:「扶她進去,替她梳洗一番。」

  「少爺,」侍從急忙阻止,「此次少爺乃微服出巡,實不宜接觸來歷不明的人,萬一這女子意圖不軌——」

  「我說,扶她進去。」青衣公子沉聲命令,「盡快找人來替她梳洗,不然小心你的頭。」

  一個平民弱女子也救不了,他還算什麼太子?將來何以統治天下?

  相逢自是有緣,既讓他碰上她,他理所當然該伸出援手。

  「是!」侍從嚇至臉色泛白,立即把白靈兒扶進客棧。




  白靈兒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競身處溫暖的床鋪之上,且渾身上下亦已清洗過一遍,骯髒外形已不復現。

  她在哪裡?

  「醒了?」一道沉穩的男聲在她側旁響起。

  白靈兒嚇了一大跳。

  「別怕。」太子笑一下。

  「你是誰?」她語帶戒懼。

  「先來吃東西吧!」他不答反說。「你應該餓了。」

  甫聞「餓」字,她的肚皮便很合作地雷鳴起來,逗得太子笑了起來。

  猜她應沒體力下床,他體貼地把香軟的包子整盤遞到她跟前。

  猶豫片刻,可她實在太餓,也顧不得包子有否下迷藥或是什麼,拿起便大口大口地吃。

  「吃慢點。」太子道。

  把一整盤包子掃進肚子後,她才有一點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他把茶送上。「渴了吧?」

  白靈兒這次也是想也沒想便喝下去。

  填飽了肚子,她再次對上太子的臉。「謝謝!」

  「出外靠朋友,舉手之勞罷了,何足掛齒。」

  她沒料到在自己走投無路的窘況下,竟會遇上善心人,這些日子以來的傷悲及絕望,都在頃刻問化成一串又一串的熱淚。

  「很謝謝你,公子。」

  「姑娘不必客氣,在下最喜歡助人積福。對了,姑娘,你出現在這,是要上京嗎?」這條路是上京的必經之路,出現在這的人,十之八九也是赴京。

  白靈兒點頭。

  「姑娘,恕在下多言,京城雖富庶,但卻是陰險之地,姑娘一個女子貿然上京,恐怕危機四伏。」

  「我定要上京。」她語氣篤定且堅持。

  「敢問姑娘上京有何要事?」    一個弱質女流如此堅定要赴京,原因何在?青衣男子好奇之心頓起。

  「小女子是要找人。」

  「找人?」要在偌大的京城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姑娘,不如你告知在下,你所尋何人,看在下能否幫上忙。」

  她一個人即便安全抵京,人生地不熟,相信一月半載也找不到要找的人,尤其重要者,恐怕還沒找到人,她已被壞人拐去青樓當妓女。

  「公子已救了小女子,實不能再為公子添加任何麻煩。」

  「四海之內皆兄弟,雖然姑娘是女兒家,但無損在下幫忙之意,若得在下引領,姑娘想必日內即可找到所尋之人。」

  聞此言,白靈兒猶豫片刻,她不想再麻煩這個善心人,但她又想盡快找到皇甫無拙。

  左思右想,最後她還是道出皇甫無拙之名。

  「你認識皇甫無拙?」太子一臉愕色。

  白靈兒點頭。

  定睛看了看她,明察如他,一眼便看出白靈兒出身大戶。

  「你叫什麼名字?」莫非她是……

  「白靈兒。」

  真是她!太子一臉頓悟,像是想說什麼,但話到唇邊,又吞回肚子。此事牽涉甚大,不能深入。

  「這裡離京城遠嗎?」沒察覺到太子的異樣,她兀自問。

  「不遠,半天路途定可抵達。」

  「太好了!」她兩眼發光。

  「白姑娘早點休息,明早在下即送你進城。」太子拱一拱手,便大步離開房間。

  把她安全送到無拙那兒就好了,接著的發展就別再管。

  皇妹啊皇妹,可別怪皇兄這麼做,她千里迢迢由蘇州到來,不讓她見無拙一面,未免過於不近人情。

  千金小姐的白靈兒能以一己之力來到這裡,他不足不佩服的。




  太子依言把白靈兒帶來皇甫府,府裡的人很快便把他們引到大廳。

  緊張得手心冒汗,她終於可以見到皇甫無拙了,也許是過於緊張,她不自覺地把頭低了下去。

  皇甫無拙不久便走到大廳,不難發現他身形變瘦了,也不復過往的神采飛揚。

  「無拙。」青衣男子首先作聲。

  「太子?」他沒料到太子會突地到訪他的府第。「太子有事嗎?」

  太子跟他私交甚篤,復加他極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輔助登基的他,故二人的交情便更形要好了。

  太子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故他和皇甫無拙私下見面時,通常以朋友之禮相待,而非君臣。

  「這次不是我來找你,而是她。」太子指了指坐在他身旁,一直一言不發,垂著頭的白靈兒。

  皇甫無拙這才把視線落在她身上,她一身樸素衣物,頭又垂得低低的,一時沒發現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靈兒?」他微呼一聲。

  驟聞皇甫無拙的嗓音,白靈兒這才把頭抬起來。

  差不多二十天沒見過他,情緒一波動,眼淚便滑出她的眼眶。

  她真的好想他!

  「你……為何……」震驚仍殘留在他的心坎。

  她一語不說,只是默默哭。

  太子很識趣地退了開去,讓奸不容易才相見的小倆口獨處。

  沉默的氣氛在大廳蔓延開來,最後由她打破僵局。

  「你為什麼不來青湖?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一天一夜,就為了等你一個解釋,等你說服我相信你,你對我是真心的。」

  皇甫無拙不說話。

  「我來京城,就是為了討個明白。」告訴她,她不是在自作多情,他也喜歡她。只要他說,她就相信。

  他閉上眼,內心正經歷天人交戰。

  「無拙!」讓她相信吧!

  「你來做什麼?」他張開眼,眸中除了冰冷,還是冰冷。

  她被皇甫無拙的冷眸嚇了一跳,他從沒用這般深寒的眼神看她。

  「來問清楚——」

  「還有什麼不清楚嗎?」他冷冷打斷她,「我不辭而別,沒去赴青湖的約,這些還不夠讓你明白嗎?我只是玩弄你而已,你以為我對你有付出真心嗎?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為你捨棄駙馬之位?天真也該有個限度,無可否認,有你相伴的確讓蘇州之行增添不少樂趣,但這不並代表什麼,少自以為是,也別再自作多情,給我增添麻煩。」

  「無拙……」

  白靈兒的眼淚一串又一串地落下,不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認識的那個皇甫無拙。

  「別喊我『無拙』,我和你沒多少交情,白姑娘。」

  一聲「白姑娘」,讓她的心猛然一揪,痛楚四散百骸。

  「你已讓我和公主產生許多不必要的誤會,我可不想因為你這種蟻民而影響到我的大好前程,有公主作靠山,下任宰相之位我可謂穩如泰山。公主可幫我許多,你呢?你什麼也幫不了我,只會拖累我。」

  白靈兒搖頭,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更不相信聽到的冷語。

  「但你說過——」

  「我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你別告訴我,你把那些戲言當真了!」他嘴上有譏誚的笑。

  她臉上的血色全然褪去。

  「總之一句,你別再來煩我,日後我和你各不相欠,各走各的路。」皇甫無拙撂下這句話後,便轉身打算離開大廳。

  她猶不死心,抓住他衣衫一角。

  「無拙,你騙我!你是喜歡我的!」她語中儘是委屈的哭音。不是的,不是的……他是騙她的!騙她的!

  「你知道你很惹我厭煩嗎?」皇甫無拙無情地一手推開她,身形單薄的她立刻被摔至老遠。

  「來人!」他大喊,下人們馬上出現。「把這個女人扔出去,不准她再踏進來!」

  聞言,白靈兒整顆心都碎了,她感到天旋地轉,直至她被下人們粗暴地扔出皇甫府,身體和地面狠狠接觸所產生的痛感,才讓她清醒一點。

  不是夢……白靈兒兩眼無神地盯著掌心那滲出血絲的傷口。原來,在蘇州發生的一切美好事情,才是一場綺麗的夢……




  「有必要說得如此狠嗎?」

  太子並沒離去,只是換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站著,當然,大廳的所有對話他也聽到了。

  皇甫無拙在白靈兒消失後,才露出沉痛的神色。

  「不說狠話,趕不走她。」他幽幽地說。

  「你知道嗎?她為見你一面,千辛萬苦由蘇州前來,我發現她時,她渾身骯髒,數天沒吃東西,若不是我偶然碰上她,又從她口中得知原來她認識你,她根本來不到皇甫府。

  一心來會情郎的她,卻聽到一堆無情的冷言,我若是她,不知會否拿條粗麻繩,懸樑自盡,了此殘生?」

  「太子,請你派人跟著她,直至她回到蘇州,安全為止!」太子—席話讓他幾乎窒息而亡,「還有,今天我跟靈兒見面一事,請太子幫忙作個掩飾。」

  雖然他有自信能把這事瞞得神不知鬼不覺,可若加上太子幫忙,這次違約的會面就更可塵封到深處。

  礙於他跟紫雲公主有約,他不便派遣自己的親信去護送白靈兒。他不想在這次突如其來的見面以外,再添加另一項違約的把柄給公主逮著,讓她以此為由,堂而皇之地去傷害白靈兒。

  「早派去了。」太子在皇甫無拙說要把白靈兒扔出去的時候,就已命他的隨從跟著她,「今天的事,放心吧!」

  「謝謝。」皇甫無拙這才安心一點。

  「無拙,你真的不想迎娶我皇妹嗎?」

  他不回話,答案已不言而喻。

  「我真不明白,紫雲有什麼不好?國色天香,對你又一往情深,雖有點公主脾性,但哪個女子沒有?朝中不知多少人想做駙馬而沒機會。」

  「太子,你不明白,緣因你還沒遇上一個真心喜歡的人。」皇甫無拙輕輕道。「打從心底喜歡上一個人,你會變得不顧一切,就只為與她長相廝守。」

  「無拙,雖然我一直不想管你和紫雲的事,但若你需要幫忙……」

  太子不想在公主和皇甫無拙一事上插手,畢竟他有雙重身份,既是紫雲公主的胞兄,但同時亦是皇甫無拙的摯友,無論幫哪一個,他都有難處,完全撒手不管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在親眼見過白靈兒幾近愚笨的行為,以及皇甫無拙那痛苦萬分的面容後,他那置身事外的決定便動搖了。

  「謝太子的好意,此事無拙應可自行應付。」

  「比如?」

  「比如答應皇上,親自帶兵出征沙積國。」

  「昨天上殿時,無拙已正式回覆皇上,不久皇上便會送來帥印。」

  「無拙,你瘋了?父皇根本是在刁難你!」

  要一個從沒行兵調將經驗的人,跑到鋒火最前線指揮士兵進攻,復加這次對手乃邊疆的強悍民族,這無異是叫他去送死!

  皇甫無拙不說話,在他拒絕賜婚時,他就有置生死於度外的準備——

  那日疼女情切的皇上,高興地說出「賜婚」二字時,回應他的只是皂甫無拙的婉言拒絕。

  貴為九五至尊的皇上,龍顏大怒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你別以為朕賞識你,就可隨意違抗朕的命令!如果你不馬上跟紫雲成婚,朕就砍了你的頭,掛在午門前曝曬個三天三夜!」皇上惱羞成怒地高聲大喝。

  皇甫無拙並沒因這威脅而低頭,他用誠懇的語氣說:「懇望皇上收回賜婚。」

  聽罷,皇上怒火更盛,拍案而起,威脅恫嚇了奸一會兒,可還是改變不了皇甫無拙堅定不栘的心。

  「既然你連死也不怕,那就親自帶兵迎戰沙積國!若你戰勝而返,朕就允你所求!」被怒焰燒紅了雙眼,皇上沒有細想這提議的後果,極可能讓國家痛失一名賢能。

  而皇甫無拙想都沒想便答應,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無拙,你怎能答應父皇!」太子心焦如焚,「眾所周知,即便我國在這仗輸了,國勢亦不會有太大變動,沙積國只是小國,國力有限,只能偶爾作亂,父皇就是看準這一點,才派你上戰場!這仗輸了,父皇最多是損失一批士兵,但你就要賠上性命,就算你不在沙場戰死,只要你輸了,回到宮後的你一樣會死!」

  「只要我戰勝,一切問題就可迎刀而解。」皇甫無拙輕道。

  「談何容易!無拙,雖然之前你有提供絕妙戰略給父皇,使我軍得以大獲全勝,我不否認你有將才之敏,但實際的行軍佈陣和純粹策畫戰略大大不同,此一仗非彼一仗!」

  連和沙積國有多次戰鬥經驗的老將,每次迎戰都要作了周詳的計畫才敢踏上戰場。和沙積國的對戰,雖勝居多,但輸亦有,足見沙積國不易應付。

  「這仗絕不容易獲勝,但我沒得選。」他沒行軍調將的實戰經驗,因此這些日子來,他每天勤研兵書,務求書上的知識,能彌補他實際行軍經驗之不足。

  「父皇根本就是要你死!因為你不肯遵從他的意思迎娶紫雲,你明白嗎?」

  皇甫無拙當然明白,但他無法娶紫雲公主,他只能迎娶白靈兒為妻。

  「無拙,說不定現在還來得及,快進宮和父皇說,你願娶紫雲——」

  「太子,無拙已經決定了,再說,君無戲言,皇上已委派無拙出任此次戰爭的統帥,皇上不會收回成命。」他也不會退縮。

  「無拙!」太子無法眼睜睜看著他的摯友跑去送死。

  「太子,生死有命,若上蒼注定無拙命盡於此,無拙也只能坦然接受。」

  「即便所有人都不看好,即便只有一絲生機,你也要出征?」這根本是一場沒勝利跡象的賭局。

  「我會贏這場仗,然後回來迎娶靈兒。」皇甫無拙一笑,「太子,你忘了?我叫『無拙』,不會有事難倒我。」

  太子無話可言,皇甫無拙出征意決,他的唇舌只會白費。

  無拙,如果你真的那麼自信會得勝,你便不會欺騙白靈兒,令她相信你是個薄情郎,讓她恨你。

  古來征戰幾人回,兵凶戰危,你怕,怕沒命回來,萬一你真的死了,不想她為你傷心難過,所以才在出征前傷透她的心……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7:43

第十章
   
  被扔出皇甫府的白靈兒,腦海一片空白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呆呆地走著,她一邊垂淚,一邊慢慢地走,此舉惹來途人的側目。

  「靈兒!」一道男聲在白靈兒身旁響起。

  「靈兒,你真的來了京城!太好了!」

  叫她的人,正是江文鬥。

  白靈兒在蘇州城內消失後,江文鬥馬上前赴皇甫府,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得知皇甫無拙回京後,江文鬥便立即猜到她是去了京城找皇甫無拙。

  為追上她,江文鬥日夜兼程趕來京城,甚而比她更早抵達京城,他去了皇甫府一趟,但沒人說見過白靈兒,心猜她定是還沒到,他便在京城的客棧住下來,一邊等一邊找,誓要找到她,把她帶回蘇州。

  白靈兒完全漠視江文鬥,繼續走著。

  「靈兒?」他察覺到不妥,「你怎麼了?」

  她抬起頭,藍天白雲躍進落淚的灰色眼眸。天空是這麼的漂亮……景物越是漂亮美麗,越彰顯她內心是多麼的灰暗……

  為什麼?無拙……為什麼……

  白靈兒眼睛一合,整個人墜進黑暗的懷抱。

  不久,當她再醒來時,她便哭嚷著要回蘇州。

  「我想見爹,我想見娘……」只有他們才不會傷害她,只有他們才會真心待她,只有他們不會騙她……

  「好,我們立即回去。」江文鬥柔聲哄道。




  白靈兒回蘇州不久,便答允下嫁江文鬥。

  在一片喜氣洋洋下,婚事如火如茶地進行著,所有人都掛著笑臉,唯獨即將出閣的白靈兒欠缺一絲笑容。

  為免整天待在一片喜紅的府第裡,她每天都會出外走走。到天下第一樓喝茶,是她習慣的動作。

  這天,剛抵步不久,她便聽到鄰座一班文人在高談闊論。

  「聽說我國和沙積國一戰中,我國軍隊現居下風,情勢十分危急。」

  「這又有何奇怪?你能奢望一個從沒調兵遣將經驗的小子,建出什麼奇功偉業了?即便因皇甫無拙而輸掉這場仗,也是天下人意料中的事,真不明白皇上為何派皇甫無拙領兵出征,難道朝廷中已沒其他將才了?」

  「看來兵敗之日也不遠了。」

  「沙積國那麼難應付,復加一個乳臭末干又自負不已的書生統帥,輸敗早就可預期。」

  皇甫無拙?他帶兵出征沙積國?白靈兒從不知曉這回事,震愕的神色襲上她略帶蒼白的小臉。

  沙場、流血、死亡……白靈兒的腦海在一瞬間湧現許多令她害怕的詞語。

  「靈兒。」江文鬥來了。「今天你比我早來呢。」

  白靈兒不作聲,整個思緒全繫在那個在邊疆作戰的人身上。

  「皇甫無拙出征一事,在我們由京城回蘇州途中已傳了開來。我沒告訴你,你會怪我嗎?」

  她無言,半刻後,緩緩啟口:「他的事,再與我無關。」

  口上這般說,但白靈兒心知,她根本無法不管,不擔心他的事。

  原來,她還是那個不懂看破殘酷事實的她。

  她還在等嗎?等一個由始至終也沒對她真心的人……




  白靈兒每天都是第一個到達天下第一樓的人,為的,是聽到皇甫無拙的消息。雖然未必真確,但總比什麼也不知曉來的好。

  前些天終於聽到戰況逆轉的消息,她緊皺了好幾天的眉頭,始才得以舒展。

  「據我在京城當官的親戚說,皇甫無拙已把沙積國的軍隊全數擊潰,大勝的捷報已送返京城,皇上聽後大悅,說要好好賞賜皇甫無拙。」

  「聽說我軍初時屈居下風,乃因還不清楚敵軍的佈陣,但後來領軍的皇甫無拙摸透敵軍的行軍布略,故能一舉反擊。皇甫無拙確實真有點本事,怪不得皇上那般賞識他。」

  「沒料到初次帶軍的皇甫無拙如此厲害,競能一鼓作氣把沙積國那些莽夫打個落花流水。」

  「此仗一勝,皇甫無拙未來宰相之位已算是手到拿來了。」

  「我國大軍已在回程當中,相信不久便會回到京城,接受人民的夾道熱烈歡迎。」

  他得勝了……他沒事了……

  回到蘇州的白靈兒,首次揚起一抹真心的笑容。

  「聽人說,大捷的皇甫無拙回京後便會立即和公主成婚,真是雙喜臨門啊!」

  成婚……

  對啊,他跟公主早有婚約,班師回朝的他,自是與公主舉行大婚,普天同慶了。

  思及此,白靈兒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這就好了,他迎娶公主,她嫁進江府,從此……再無瓜葛。




  江白兩府的大婚之期很快便到來。

  明天,她便要嫁給文鬥哥了。白靈兒坐在自己的房問,有點呆滯地看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

  那麼憔悴、那麼憂鬱的新娘,大概只有她一個吧!她苦笑幾聲。

  突然,侍女小紅神色有點急忙地跑進來。「小姐!」

  「有事?」她沒什麼反應。

  「小姐,小的剛才出外時,有人命小的把這封信交給小姐。」小紅遞過一封信。

  她神志回復一點。

  信?什麼信?

  頓感奇怪,她看著小紅手中的信一會,然後緩緩接過信。




  來到青湖的白靈兒,看到一道藍衣身影站在湖邊。

  藍衣身影背她而立,她看不到他的臉,但他一身熟悉的顏色讓她的心不停地躍動。

  是他嗎?

  聽到細碎腳步聲,藍衣身影慢慢回過頭。

  看清來人的眉目後,眸中期盼之火馬上被撲熄。

  太子神色憂傷。

  「聽無拙的僕人所言,無拙來蘇州時,很喜歡這個青湖。」太子把哀愁的目光投放在耀眼的湖面。

  「公子找我有事?」

  太子的神傷讓白靈兒有不好的預感,她感到指尖有點發冷。

  「這湖真的漂亮,怪不得無拙喜歡。」太子扯出一抹沒笑意的笑容,「只可惜,他再沒機會看到。」

  「你……說什麼?」她面色一白。

  「無拙帶兵赴戰,你知道吧!」太子徐徐對上白靈兒的眼眸。「無拙勝了,勝得漂亮,出乎朝中大臣預料,但……」

  「但?」

  「無拙帶領的軍隊,在回程時遭到沙積國殘兵的伏擊,結果,少量士兵受了傷,但很快便解決了沙積國的所有伏兵,然而,在突如其來的混亂中,無拙掉下懸崖。」

  白靈兒耳邊頓時嗡嗡作響。

  「伏兵的目標是無拙,沙積國從沒如此慘敗過,他們恨不得把領兵的無拙千刀萬剮,伏兵其中一人在身中多箭的情況下,拚死衝向無拙,結果,無拙墜下懸崖,至今……仍遍尋不獲。」

  她緩慢地搖頭,不住地搖,望能把這個消息搖出腦海。

  「不……不會……」她唇舌不停地顫抖,「不!你騙我!無拙怎會死!根本沒人說過……無拙打勝仗,正在回京中……所有人都是這麼說!」

  「父皇不想讓沙積國得知他們詭計得逞,也不希望世人知道這場漂亮的勝仗在最後蒙上了污點,所以伏兵突襲我軍、造成傷亡一事,父皇不打算讓無關的百姓知道,所有目睹這事或得知這事的人都得三緘其口。無拙的死,往後或許會以其他理由帶過。至於真相……」

  太子臉上儘是痛失摯友的傷痛。

  「無拙的事,父皇很傷心,其實父皇一直很賞識無拙,也視無拙為日後輔助我的左右手,只是紫雲的事讓父皇很生氣,他沒想到無拙會拒絕賜婚,更沒想到無拙的態度會如此堅決,半步下讓,致使父皇大怒,對無拙開出一個如此苛刻的帶軍條件。

  當無拙墜崖的消息傳到宮裡,父皇是最痛心、哀傷的人,我知道,父皇感到後侮,後悔在盛怒下失去一個難見之才。」

  「不……騙人!你騙人!」白靈兒的眼淚已滑下。

  他不會死!不會!

  「我覺得你有權知道無拙的事。」所以他才來蘇州。

  「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無拙對你是真心,他愛的人,只有你一人,他領兵出戰是為了你,只要他打勝了,父皇就答允讓他跟你成親,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前赴戰場。怎料……」太子說到這,眼眶泛著淚光,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無拙雖說有信心能全身而回,但兵凶戰危,他擔心萬一他死了,你會為他傷心,所以才騙你,對你冷言相待。」

  白靈兒聽到這,心已揪成一團。

  「或許無拙並不想我把真相告訴你,但我不想你終生都誤會無拙,他對你的情意,不能抹煞。」

  她什麼也聽不進耳,眼睛閉上,她和皇甫無拙相處的種種時光,一幕又一幕地閃掠過她的眼前。

  「以後別再出什麼意外,讓我擔心了。我不想再為你經歷一次心碎心痛的噬人之苦。」

  你叫我別再出意外讓你心痛,但你卻徹底粉碎了我的心……無拙,你不可以拋下我……你不能這樣狠心!

  「你……可以幫我—個忙嗎?」萬般艱辛,她才尋回自己沙啞的聲音。




  白靈兒再次離家出走。

  她深知她很任性,競在大婚前夜逃去無蹤,但她實在沒辦法嫁文鬥哥為妻,因為在得知皇甫無拙的死訊後,她的心也跟著死了。所以留了言後,她便離開了蘇州城。

  幾天後,來到京城的白靈兒,在太子的引見下,順利見到皇上。

  她要求皇上賜婚,她要和皇甫無拙冥婚。即便他死了,她也要當他唯一的結髮妻子。

  面露哀戚的皇上,很乾脆地答允了她的請求。

  謝過皇上恩典後,正想離開皇宮的白靈兒和太子,碰上了紫雲公主。

  紫雲公主十分憔悴,只因心中所愛已然遠去。皇甫無拙堅決不肯迎娶她,她該恨他的,可他的死訊卻令她生不如死。

  「紫雲,你沒事吧!」太子神傷地看著皇妹。

  公主沒回話,彷若充耳不聞。

  白靈兒看了太子一眼,後者心領神會,無聲離去,讓兩人獨處。

  「這是我們首次碰面吧!」紫雲公主啟口。「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景下見到你。」

  公主雖沒見過白靈兒,但她看過其耳目獻上的白靈兒畫像,一看便知眼前女子是皇甫無拙所愛之人。

  白靈兒直直看著眼前這個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公主。

  「我要跟無拙冥婚。」她輕道。

  紫雲公主微睜圓眸,不置信地瞧著白靈兒。「你瘋了?」

  「或許。」白靈兒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你要斷送一生幸福?」

  「無拙死了,我的幸福也隨之而逝,和他冥婚是我獲得僅餘幸福的唯—方法。」

  紫雲公主至此才深切瞭解到,她的介入是多麼愚笨。

  她自問沒勇氣跟一個已死的人冥婚。

  她緩緩由衣袍中拿出兩張對折的紙,遞給白靈兒,「這算是我送你和無拙的賀禮。」

  話罷,便黯然離去。

  白靈兒打開紙,第一張只寫著四句,出自紫雲公主之筆——

  妾盼與君共相守,但願此生燕雙飛,

  妾嫁郎心意已決,盼君旱日迎門娶。

  第二張紙亦只有四句,不過此四句卻出自皇甫無拙之手——

  吾欲與卿訴別離,願卿另尋良郎配,

  吾心旱有情牽掛,莫再為吾誤終生。

  白靈兒原乾涸了的淚,再湧出晶瑩的水滴。

  吾心旱有情牽掛……熟悉的剛勁筆跡訴說執筆者的深情,讓她難得地一展笑顏。




  冥婚的儀式十分簡單,從簡是白靈兒所求,拜過高堂的皇甫夫婦及白氏夫婦,奉過茶,她便走進冷清的新房。

  兩家夫婦目送白靈兒離開大廳,都禁不住欷獻哀歎起來。

  「無拙福薄,沒緣親自迎娶府上千金。」皇甫忠神情憂傷地說。

  「能嫁進皇甫府,乃靈兒之願,願望成真,她已經很幸福了。」白母語帶淚音。

  白父一言不發,他到這一刻還不能原諒白靈兒所為,但他相信,終有一天,他會原諒她這個任性女兒。

  因為再任性再妄為,都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冥婚沒邀請很多人,只有少數和皇甫府有著很深關係的人,太子是其中一位座上客。

  太子內心之痛不比皇甫府任何一人為少,他待了一會便告辭了。

  拖著沉重步伐踏出皇甫府的太子,在皇甫府門前拾起頭,仰望夜空。

  無拙,今夜是你大喜之日,你知道嗎?在我眼中看來,你是這世間最幸運的男子,因為你有一位愛你至深的娘子。

  佇足一刻,太子正想邁開腳步之際,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靠近,他朝聲源看去,一瞬間失去所有的反應……

  身穿淺藍色衣袍的人見到太子,緩緩一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38:06

尾聲

  新房內的白靈兒,因沒有新郎會替她掀開紅頭巾,她只好徐緩地自己扯下。

  默然地倒過兩杯酒,一杯自己喝下,另一杯則放在她對面的空椅前。

  「喝過這杯合巹酒,我和你就是夫婦了。」白靈兒淺淺地一笑。「算你倒楣,娶了我這個休不掉、趕不走的娘子。」

  「無拙,你知道嗎?文鬥哥托我爹娘把他的賀禮送來,他真是個好人,還肯原諒我這個逃婚的人,如果沒有你,我定會嫁給文鬥哥。這樣好了,這輩子我做你娘子,下輩子就做文鬥哥的娘子,以報他這生對我的厚愛,你說可好?」她含笑地對著空椅子說。

  只有她一個人的新房,只有空洞寂靜回應她。

  「你不回話,我就這麼決定了,到了下輩子,你可別來苦苦糾纏本小姐!」

  白靈兒臉上笑意加濃,但過了片刻,笑意便倏然消去。

  「下輩子,我會和你生在同一朝代、同一地方,然後在街上偶遇,繼而相知、相識、相愛嗎?」她以極低的聲音說。

  「若不會,那老天爺對我們有欠公允,畢竟……」語音開始帶淚,「畢竟今生我倆要忍受陰陽永隔之苦……」

  眼淚如決堤般,白靈兒不再強忍,伏在桌上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終於哭累了,這數天都沒安睡之故,帶著一臉的淚痕,白靈兒就此墜進夢鄉。

  皇甫無拙死後,她每夜都頻頻從睡夢中驚醒,今夜也不例外。

  只睡了約一個時辰,她便緩徐張開沉重的眼簾。

  咦?白靈兒坐起身子,她發現自己競睡在紅色的床上。

  她何時上了床的?疑惑染上她的眸子,她記得自己應該是伏在桌子上的。

  「醒了?」

  一個沉穩的男聲驀地響起,聞言,白靈兒全身一抖。

  這聲音……

  她慢慢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穿著淺藍色衣袍的高大男子,臉上掛著一抹淡笑,坐在床沿的木椅上,直視床上剛醒過來的她。

  白靈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眸,過了良久,她終於意識到發生何事。

  自皇甫無拙死後,她最希望能在夢中和他相見,但期望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徒添悲傷。

  「你終於來見我了。」淚水再度氾濫。

  皇甫無拙改為坐上床,輕擁落淚的白靈兒人懷。

  「對不起。」他柔聲道。

  「我想你想得好苦……」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唯恐他會就此憑空消逝。

  「我也是……」皇甫無拙越抱越緊,直至兩個身軀緊貼在一起。「好幾次,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真狠心……這麼久也不來見我……」每夜她最期盼的,就是他人夢來相聚。

  「對不起,別生氣。我答應你,從今往後,我永遠都陪著你。」

  「好……」

  白靈兒感到心頭一暖之際,同時亦感哀傷。這只是屬於黑夜的夢,一場虛假的美夢……

  「看你,」他抬起她的臉,「哭腫了雙眼,美人不美了。」附加輕笑數聲。

  「不美不要緊,反正我已嫁作人婦,何況你休不了我,我不美也不相干。」聽到皇甫無拙久違的笑聲,她終於破涕為笑。

  「此話差矣,若你繼續丑下去,我可是會把心一橫,把你這個曾是蘇州第一美人的白府大小姐休掉的,到時候,變了下堂妻可別跑來我跟前哭訴。」他笑得更高興。

  「你敢休我?」猛然捶了他胸口一下,以示懲戒,豈料此舉卻惹來皇甫無拙一聲哀號。

  「痛!」

  白靈兒有一刻的呆滯。入夢的鬼魂也會感到痛嗎?

  「這位粗暴的姑娘,能否看在我還有傷在身的份上,懲治從輕?」他面容有點扭曲,但很快便平復下來。

  「有傷?」她更感糊塗了。難不成即便死了,死前的傷還是會附在鬼魂身上?

  「給我看看。」白靈兒兀自拉開皇甫無拙胸口的衣衫,厚厚的白布層層圍著胸前的傷口,白布上還滲出一點血來。

  「我美麗的娘子,你真性急。若你想跟我行周公之禮,只要你言明,相公定會立即和你行房的。」

  皇甫無拙笑著握住白靈兒拉開他衣服的小手。

  「很痛嗎?」她彷彿能幻想出,他受這血傷時的劇痛。

  「不痛,看到你就不痛了。」

  「老天爺真沒良心,為什麼要在你死後,還要你帶著這個傷!」白靈兒眨一下眼,一串淚珠落下。「你又不是壞人,為何不能讓你以完康之身入夢來見我?」

  「你希望現在是夢嗎?」

  皇甫無拙把臉趨前,拉近和她之問的距離。

  沒想到他有此一問,她霎時間不懂回話。

  「如果你希冀是,那你要失望了。」

  她聽不明白,一臉茫然。

  「因為這不是夢。」

  她有一刻的失神,但隨之反應過來。

  「你生前已經騙我,死後也要騙我!大騙子!」

  「什麼生前死後,本少爺從沒到地府一趟,何來死後之言?」皇甫無拙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你又騙人!」

  見白靈兒還不相信,他伸出大手,在她大腿上大力捏了一下。

  「好痛!」她大叫出聲。

  「夢也會痛嗎?」皇甫無拙笑得愉快。

  白靈兒徹底呆了。

  「笨靈兒,無拙回來了。」把呆滯的她再次擁人溫暖的懷抱中,他在她耳邊低語。

  「你……」真的回來了?

  「你啊,真霸道,也不問我意見,硬是要和還活著的我舉行冥婚,你沒想過我可能不願迎娶你嗎?」

  「你……沒死?」她語音輕輕顫抖著。

  「說了半天,你還問,還真不是一般的笨。」他在她雪白的額際上烙下一吻。

  額上的溫度及沁透心扉的暖意,在在說明這不是夢。突如其來的喜訊,讓白靈兒掉淚更多。

  「你真愛哭,明明是喜訊,但你卻哭得更厲害。」皇甫無拙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你不是掉下懸崖嗎?」

  「我是掉下懸崖,不過幸好懸崖下方是大海,我掉進水中,被一條捕魚的小船救獲。雖然得救,但因我在墜崖時,身體和突出來的岩石有過掹烈碰撞,所以身體狀況很差,數次還有瀕死之象。那位好心的漁夫雖和我非親非故,但他盡心盡力地醫治及照顧我,臥床安靜休養好長一段時間,我才有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一能下床走動,我便離開那條小漁村,重返京城。我知道我的失蹤一定讓身旁的人擔心,甚而假設我死了。誠如我所料,當我出現在皇甫府大門時,站在門前的太子差點被我嚇至半死,過了很久,他才開門跟我說話,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說到這裡,皇甫無拙大笑。

  「他說:『無拙,雖然我很想你,但你也不用以鬼魂之姿來見我。你應該知道我最懼怕鬼神。』我聽後只感啼笑皆非,解釋了半天,他才相信我沒死。堂堂一國太子,居然鬧出這種笑話來,你說好不奸笑?」

  「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你突地出現,任誰也會以為是你的魂魄回來了。」白靈兒倒十分同情太子。

  「鬼魂哪有我這般俊俏。」

  「你沒死就該立即回京啊!害我為你掉了那麼多淚!壞蛋!」知道皇甫無拙沒死,白靈兒立刻算起帳來,她掄起拳頭,想徹底教訓害她傷心好久的他一頓。

  「我溫柔可愛的娘子,我雖可走動,但還未痊癒,你忍心加添你相公身上的血傷嗎?」

  思及他胸口還會滲血的傷,粉拳不自覺便放了下來。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皇甫無拙趁勢一個翻身,把剛進門的嬌妻壓在身下。「咱們別再聊了,先做正事吧!」

  「什麼正事?」

  「替皇甫家開枝散葉的重要大事啊!」

  他輕笑,她想反駁,但話還沒出口,已完全沒人皇甫無拙的熱吻中。

  白靈兒當不成冥婚的新娘,卻成了天下間最幸福的新娘!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