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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子婕 -【純情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8:59:40     標題: 子婕 -【純情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四)】《全文完》

純情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四》作者:子婕

雖說娶妻重的是「德」,
外貌真的不是第一要素,
可爺爺也別老幫他找一些阿里不達的啊!
上次那個村婦無貌無才不說,
做出來的菜還差點毒死了他們一家子,
這回更好,
他們竟要他去娶個賣包子的!
哼哼!
他倒要看看一個賣包子的會有什麼本事,
竟然收服了他全家人的心……
哇哇哇!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村婦跟賣包子的竟然是同一人,
難不成……
他們孽緣未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0:03

楔子   

  在熱鬧的洛陽街道上,此刻,「提督杯食神」大賽,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讓我們依序介紹參賽者,一號是『中華食館』的李師傅……七號是『玲瓏坊』的唐師傅,她是今年唯一的女參賽者,年紀最輕,挾黑馬之姿而來……」

  主持人站在台上說得口沫橫飛,意圖將全洛陽城內的人都拉過來,提升人氣,將「提督杯」的名聲打出去。

  「哇,是唐師傅啊!她做的玲瓏包子可真好吃……」台下張大媽朝著台上指指點點。

  「她就是唐師傅?看起來年紀很輕吶!做菜功力可會勝過那些長她幾十歲的大叔?」任姑娘小聲地說。

  「這可說不定吶!你沒聽人家說『小兵也能立大功』,說不定她就真贏了。

  就算她輸了也無妨,藉機亮個相,替玲瓏坊打打知名度也不錯,能晉級到決賽,已經了不得啦!」唐老伯突然插話。

  剁、剁、剁……

  迭連的剁肉聲很快地打斷人們的交談,紛紛屏住氣息往台上看去,怕錯漏了一個步驟就是遺憾吶!

  只見各家好手使出絕活,手起刀落,數條活跳跳的魚兒被切成「冷盤」,肥嫩嫩的雞被烤得酥脆,而平時常見的花朵,也被拿來充當食材。

  百葉髮絲、戲蓮魚、米釀藕、菊花鱸、百合紅棗甜湯……一道道的佳餚在驚呼聲中炒好、捧出,大開眾人眼界。

  「……一號毛肚火腿出爐……二號樟茶水鴨……三號……七號白開水燙泡菜魚……」主持人念著擱上桌等著評審評選的菜色。

  「咦!?這……白開水燙泡菜魚?什麼怪菜?」台下有人納悶了。

  「啊!我說小丫頭根本沒辦法嘛,丟人現眼。」

  「是呀是呀!」

  台下噓聲四起,台上的人未必沒聽見,只是不加以理會罷了。唐師傅神情自若地看著評審,她那張清秀的臉龐寫著輕鬆、平和。

  「好了,請舉牌!」主持人給五位評審商量之後,接著說道。

  「創意部分,一、一、七、七、七……創意獎是七號玲瓏坊的唐師傅勝出。」

  分數一報,台下一片嘩然。

  不過,也對,誰會拿泡菜和魚來比賽?所以唐師傅拿沒人做過的事出來做,在創意上的確加分。

  「賣相部分,七、七、七、七、七……賣相獎是七號玲瓏坊唐師傅勝出。」

  第二個獎公佈之後,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口感部分,七、七、七、七、七……又是七號玲瓏坊的唐師傅……哇哇哇……我們恭喜唐師傅,請七號的唐師傅出來接受表揚。」

  主持人賣力地帶動氣氛,只不過台下的民眾因為訝異這個結果,都忘了拍手鼓掌。

  「呃,大家都看傻了嗎?都忘了拍手了,嘿嘿……」主持人勉強地打圓場,並請這回的主辦人辛提督上台頒獎。

  「請唐師傅發表得獎感言!」

  「其實做菜並不難,最重要的是有心。不過,看各位的神情好像是難以置信。若是各位仍不相信,小妹在此煮一頓請大家,要是吃了好吃,可別忘了時常捧玲瓏坊的場。」唐怡亭自信地說道。

  這一說完,全場騷動。

  冠軍要請大家吃飯哩!

  她好像真有十足把握,做出來的菜一定能合大家的胃口。

  「那有沒有這道白開水燙泡菜魚?」有人提問。

  唐怡亭莞爾。「當然有。這將是未來一年內,玲瓏坊的招牌菜。」

  「哦……太好了,我們謝謝『食神』!能夠吃到食神親手做的飯菜,不虛此行吶!」主持人帶頭歡呼。

  接著,大夥兒跟著起哄。

  唐怡亭在眾人的催促之下,開始準備起來。要做百來人份的食物,可不容易吶!

  這時,離擂台不遠處——

  「青陵,前頭在鬧什麼?」敔攸湑領著車隊,行經市集,不禁皺著眉問。

  「敔王,是日前舉辦的食神大賽,今日舉行決賽。」侍從敔青陵回道。

  「去將他們驅走,別擋了我的路。」敔攸湑霸悍地下令。

  這群人全擋在路中央,教他身後這一長串的物資怎麼過?

  平時他不出門即罷,遇上他敔王辦完事回堡,這路,他們得讓!

  「敔王,這……不好吧!」敔青陵滿臉為難。

  誰都知道敔家堡在洛陽的「惡勢力」,他再這樣趕人走、做盡洛陽人討厭的事,他敢保證,總有一天敔家人走在路上,會被人家丟石頭。

  「嗯!?」他揚起頭,高傲的氣勢教人無從忽略。

  「敔王,敔家堡雖是洛陽第一世家,可也不好仗勢欺人,教這麼大批人讓路,恐怕難以教人服氣吶!」

  敔青陵是為敔王那「惡劣」的「人際關係」打算,他可不想哪天連他自己也被人追打、吐口水。

  「哼,叫我繞路……」敔攸湑不以為然。

  他一對銳利的精眸移向擂台上的某處,直到瞥見那道藍色布衣、頭戴白帽的身影之後,冷酷的臉色閃過一道驚訝,但很快地,他便藏得甚好。

  「算了,不同這些人計較,我們繞過兩條街。」他突地說道。

  怪了!敔青陵驚愣了下。怎麼他還沒有大費唇舌,就教敔王改變主意?他是看到了什麼?

  一股疑惑竄上心頭,他匆匆地朝台上看去,只看到一群人忙著搶食,忙著拍手、豎起大拇指,哪有什麼奇異的?

  「青陵,還不快跟上!」敔攸湑冷漠的聲音在前頭響起。

  「哦,就來了……你們還不快快跟上!」敔青陵回頭朝著車隊喊道,再回頭,便把心中的納悶給忘了。

  台前,沒有人注意到敔王來了又走,全神貫注在食神的食物上。

  「還有誰沒分到的?手腳可快點吶!」

  唐怡亭熱情地分著食物,沒注意到有大批車隊出現、離開。

  「唐姑娘,這泡菜魚好吃吶!真是不可貌相哩!」唐老伯又伸長了手,將小碗遞出去。

  「老伯,這樣不行喔,您已經吃過兩大碗了。」唐怡亭搖頭。

  「好吃嘛!酸得夠勁、綿得我來不及咬下就化開了,吃了幾大碗還不覺得飽哩!」唐老伯笑道。

  「是呀!這菜做得極好,能娶到你,真是男人的福氣……」

  大家捧起她來了。

  唐怡亭聽了,沒有待嫁姑娘的羞人反應,反倒是急於拉攏生意的態勢盡現。

  「各位如果覺得好吃,可得常來我玲瓏坊,那兒可不只這七、八道菜,還有數十道我的拿手菜等著各位品嚐吶!」

  「哈哈哈……一定一定……」

  「請大家告訴大家,讓小妹我的玲瓏坊長長久久,好不好?」

  「好!」眾人齊聲吶喊。

  「玲瓏坊的東西最好吃是不是?」

  「是呀!」

  「玲瓏坊的東西是大家的最愛,對不對?」

  「對喲!」

  果然,她的手藝抓住了眾人的胃,大夥兒都聽她的,她見時機成熟,便宣佈道:「為慶賀我拿到提督杯冠軍,明日起,玲瓏坊一連五天特賣,歡迎各位捧場。」

  「哇!這麼好!?」

  「請大家一個帶一個,好不好呀?」

  「好!」

  「大家帶誰都可以,可是有一個人不能帶。」

  「誰呀?」

  「就是敔家堡的敔王,我玲瓏坊不歡迎他,請大家告訴大家,行嗎?」

  「咦?」眾人遲疑了下。

  唐師傅怎麼會這麼說呢?照理,開店做生意,最愛的就是大人物來了,這樣可以賺大錢嘛!怎麼……

  「敔王要什麼有什麼,但我玲瓏坊就是專治他,他想吃就得付出代價,大家說好不好呀?」唐怡亭解釋道。

  「什麼代價啊?」

  「他要吃我玲瓏坊的點心,得跪著求我!你們說,這是不是個好主意?」敔王向來擁有呼風喚雨的權力,她就是要他嘗嘗吃癟的滋味。

  「好耶好耶!」大家鼓掌表示贊成。

  這敔家堡的堡主敔王真是太不得人心了。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0:24

第一章   

  星光點點,亮銀色的月高懸於空,為罩上一層黑霧的天際點出美麗的色彩。

  此際,敔家堡裡正為敔王回堡而舉行晚宴,主持者正是前敔家堡堡主,也是敔攸湑的爺爺——敔啎。

  在他身側的則是敔攸湑的母親戚楨,兩人坐在主位欣賞台下的歌舞表演。

  敔家堡原只是洛陽首富,以木材和藥堂起家,不過近年來,接位的第四任堡主敔攸湑作風大膽、有遠見、手腕高超,再加上那麼點機運,凡是他相中的行業,只消投入一點資金,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看到成果,並且賺回好幾倍的利潤。

  他接下堡主之位不過短短兩年,即將敔家堡的生意、財富、名氣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峰,眾人莫不讚揚與佩服他的本事。

  可也許是人出名了,閒言自然也就多了。

  外人給他的評價就是性格好鬥、自視甚高、不留情面……也因此,即便他長得俊挺非凡,還是沒有姑娘敢同他示好。

  他個人是懶得解釋,只當這些人是眼紅,見不得他好。

  漸漸地,他在洛陽的人際關係也轉為惡劣,他又被外地富商尊稱為「敔王」,這樣一來,與民眾的距離就更遠了。

  「咱們全省的藥堂有三十二家了吧?攸湑。」敔啎瞄了敔攸湑一眼,注意到他的心思沒放在欣賞歌舞上頭,遂分神問道。

  「是的,爺爺。連同駐在京城的御藥堂,共是三十二家。」

  「那麼,既然你最看重的御藥堂都已經穩定了,是不是……該辦的也要辦了?」敔啎捻著嘴邊的鬍鬚笑道,眼神透著詭異。

  「爺爺,攸湑有什麼事未辦的?」是與李家寨的聯合計畫,還是江南的航運擴展……敔攸湑認真地思索,但不明白這些事有什麼值得爺爺一提。

  「你這小子還裝?既然事業有成,是不是該成親了?」敔啎都已經八十好幾了,曾孫子卻連一個影子都沒見到,他當然找急。

  「爺爺,這事我沒興趣。」

  「那怎麼行?想你前年休妻至今,整個心思除了生意還是生意,你掙這麼多銀子,還不如給我生個曾孫兒來抱抱討喜。」敔啎一聽敔攸湑的回答,也不管在敔家堡,敔攸湑的前妻是不能提的禁忌。

  「你爺爺說的沒錯,咱們敔家堡的家業夠大了,不必急著擴張,討個媳婦進門要緊。」戚楨順著公公的話說,否則要在兒子面前提到這檔事可不容易。

  「我現在沒有空!再說,你們還要我娶一個合不來的姑娘進門嗎?不嫌費事!」

  「不費事、不費事,你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好和你娘一起幫你物色。」

  「樣貌不重要,但好歹也該有德吧?」敔攸湑刻意將前任妻子的缺點拿出來「數落」。

  「怡亭也有德呀!你明知那是璟馨故意製造出來的……」戚楨才起了話頭,便收到敔攸湑不悅的目光,於是抿起嘴不再多言。

  「算了,就這樣去辦,找個有德的姑娘還不容易?」敔啎出聲打圓場。

  「爹說的是,明兒個我央人出堡去尋……說到這,我倒想起一個好人選。」

  「哦?是誰?」敔啎忙問。

  敔攸湑也挑起了一邊眉。

  「爹可記得那天美雪帶回來的『玲瓏包子』?」

  「玲瓏包子!?你說的是那個肉餡多又香,皮脆入口即化的包子?」敔啎想起來了。

  人選跟包子有什麼關係?敔攸湑蹙眉,繼續往下聽。

  「是呀!我聽美雪說,廚師是一個年方十八歲的姑娘,手藝極巧、待人也和氣,不如……」

  戚楨還未說完,敔攸湑便站起身道:「你們要我去娶一個賣包子的!?」

  又來了!他們就不能找「適當」的人選嗎?

  「只是先去認識,又沒叫你一定要娶。」

  「是呀,敔家向來就沒有門戶之見,若你看了中意,想娶回來,咱們都不會有意見。」

  「爹,攸湑看了中意更好,以後咱們要吃玲瓏包子,就不必派人三天前去排隊了。」

  「是呀是呀!嘿嘿嘿……」

  兩人當著眾人的面咬起耳朵。

  敔攸湑在旁聽得是火氣直湧。

  他才休掉一個不識字的村姑,兩位老人家又想要他娶一個做包子的!?他們是嫌他的格調太高雅了,才會頻頻找鄉野村婦來降低他的格調嗎?

  「荒謬!你們不要替我打這種主意,我是不會從的。」

  好不容易休掉了那個女人,現在安寧的日子才過不了兩年,爺爺和娘又在催了。

  若是他願意成為「有婦之夫」,前年又何必找借口休妻?

  「攸湑,娘這是為你好,好歹你也去瞧瞧人家。」戚楨勸道,頻頻示意公公拿出威儀來命令他。

  「是了,你明兒個就去排隊,將玲瓏包子買回來,順道去看看人家姑娘一眼,你可別想派人替你去買,我會讓修國跟著你的。」敔啎派出心腹敔修國跟著他,諒他插翅也飛不出他的五指山。

 


  那日,接風宴吃完,敔攸湑便讓青陵易容成他的模樣,到玲瓏坊去買玲瓏包子。

  誰知道,排了整整兩天半的隊,終於要輪到青陵的時候,會落得這般下場——

  「你說什麼?她早已放話不賣任何玲瓏坊的食物給我!?」敔攸湑聽了敔青陵的轉述後大吼。

  什麼鬼包子這麼了不起?

  他堂堂敔王有錢買還不行?

  「是的,敔王。而那些排在我面前的人更是可惡,他們明明就看見我了,還不早點跟我說,等輪到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東西不賣我……不對,是不賣你。」

  敔青陵據實以報。

  果然給他猜中了,敔王的惡劣人緣在洛陽已經無可挽救了,街坊鄰居們才會逮到機會就整他們。

  「那修國呢?他見了這情形有沒有說什麼?」

  「他呀,當然是笑在心裡啦!回程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不過我想他已經向老太爺報告了。」

  「該死,這玲瓏坊居然如此囂張,敢不賣我敔王的帳!?」說著,敔攸湑重拍了下椅把,啪的一聲,它——裂掉了!?

  好可怕……

  敔青陵看得瞠目結舌,一時忘了回答敔攸湑的問話。

  「我問你,玲瓏坊的幕後老闆是誰?」敔攸湑寒著臉再問一次。

  「這……敔王,你是想斷了他們的貨源,好教他們屈服嗎?這招恐怕不行,因為玲瓏坊裡的食材皆是自產自銷,鮮少與外人交易,就算是有,恐怕此舉對他們的影響也不大。」

  「我是如此不濟之人嗎?」敔攸湑厲眸一瞇,陰沉的面色教人看不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麼。

  「是是是……是小人的錯。」敔青陵忙地陪笑。

  「那還不快告訴我,幕後老闆是誰?」

  「是萬家!對了,他們的師傅是前些天奪得食神稱號的唐師傅。」

  「那個不重要。洛陽萬家是嗎?」

  竟敢明目張膽地同他作對,他若是不正面迎擊的話,豈不讓人看他敔王的笑話!?

  他的指尖往外一撥,眼前的杯子就因他這個動作而碎裂了。

  見狀,敔青陵額際上的汗冒得更厲害了,這敔王的意思不會是要讓萬家的下場像那只破茶杯一般吧?

  他但願是自己多想了。

 


  玲瓏坊——

  三更天,天空還是黑壓壓的一片,唐怡亭便起床梳洗了。

  自從加入了玲瓏坊的餐飲製作,她便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磨豆子、熬大骨汁、蒸粿、剁肉切絲做內餡……樣樣事都耗時皆馬虎不得,但為了維持玲瓏坊的名聲,她只有親力而為了。

  也唯有這樣,才能教她快樂度日,不再憶及那不愉快的往事吧!

  她輕歎了口氣,現在除了玲瓏坊是她的一切之外,其他的都是多餘……她實在不該再多想的。

  打起腰桿兒,她套上繡鞋,詠詠還沒有捧水進房,八成又睡過頭了。

  她搖了搖頭,這也不能怪她,自從她成為新一代食神之後,玲瓏坊的生意比往常更好了,經常忙得連喘息的時間都不夠,詠詠又是跑堂的,自然比她這個在廚房裡煮食的大廚累得多,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才這麼想著,詠詠的聲音便在房外響起——

  「小姐,我給你送水來了。」

  「進來吧!」她踱出內室。

  詠詠將水盆往小几上一放,精神特好地說:「小姐,昨兒個忙,我都忘了告訴你件事了。」

  「什麼事?瞧你興奮的。」睨了眼詠詠,這小妮子今天可真是不一樣,心情和精神都是頂好,足見昨夜睡得不錯。

  「小姐,昨兒個我不是守著外場嗎?你猜我見著誰了?是姑……不對,是前任姑爺。」詠詠也不賣關子,興奮地宣佈答案。

  「哦?」她的手震了下,洗臉的巾帕差點兒落下,她手指一縮,緊緊地掐住帕子。

  「你在街上見到他?」她表面上佯裝無意,實則心頭狂顫,波瀾湧生。

  「才不是呢!人家可沒有溜班,我是在坊外看見他在排隊。」

  詠詠此言一出,捏在怡亭掌心上的帕子還是落了下來。

  「他也來買坊裡的東西?不,這怎麼可能呢?」

  他一向高高在上的呀!怎可能屈就……不,該說是他不可能會浪費這種時間。

  這種事交代給下人就行了呀……難道……

  心裡有個答案足以讓她狂喜,可偏偏,她的理智也清楚地告訴她,那是不可能的。

  他絕計不是為了她而來……

  想到這裡,她的心微揪,佯裝出來的不在意神態早已潰散,她根本做不到無動於衷。

  「憑我家小姐的手藝,當然可能啦!連皇上來到洛陽,都不忘來咱們的玲瓏坊吃吃,他一個小小的敔王當然可能因為小姐的手藝而來排隊。不過呀!他可踢到了鐵板,據阿金說,三天前這個隊伍就開始排了,這還不打緊,誰教他剛好給我詠詠撞見,到他的時候我才要阿金告訴他,玲瓏坊的東西不賣給他!你都沒瞧見他那張臉吶,嘻嘻……」詠詠摀住嘴狂笑,好似為自己的詭計得逞而歡喜不已。

  「他……一定很生氣吧?」就是猜想他不可能會來坊裡用餐、買小點心,所以那日才會這般放話,沒想到他居然來了。

  「哎呀,小姐,管他生氣不生氣,反正出了這口鳥氣就好啦!小姐,你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嗎?」詠詠終於發現她沒有欣喜的反應,反而一臉心事重重。

  「呃……是呀!這件事你做得好,下回他再來,照樣把他趕走,知道嗎?」

  詠詠說的沒錯,管他會不會生氣,逮到機會就整整他,即便是小動作,也足夠她歡喜上一整天。

  她已經不是他的娘子了,她理他什麼反應,是不?

  一再地幫自己「心理建設」後,她才笑逐顏開。

  「小姐,這還用得著你交代嗎?哈,出了這口氣,整個人舒暢多了。」詠詠誇張道,輕輕抓起小姐的髮絲,簡單地盤整起來,再插上一隻碧綠色的玉簪,更顯她的清雅氣質。

  小姐是不美,可她心地好,待人和善,不該讓一個不懂欣賞的男子糟蹋。詠詠心中是這麼想的。

  「真那麼舒暢嗎?看來你今天用不著我替你弄碗雪蛤蓮子甜湯囉?」

  「雪蛤……要要要,當然要啊!這雪蛤蓮子湯好吃的不得了,我怎麼可能錯過?小姐,你一定要煮喔!」

  既然她的手藝這麼棒,為何……她的前夫會覺得難以下嚥,進而休了她呢?

  疑惑在心裡隨著日子愈久愈漸增長,不曾淡去……

  「小姐,你要煮喔!」詠詠迫切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沉思。

  早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怎麼……

  也許是詠詠一早便提起他吧!

  說到底,她還是將他擱在心上,才會詠詠一提他,她便不可抑止地想起過去。

  唉,她怎能以為自己真能忘了他呢?

  離開他很容易,不想他卻是怎麼也辦不到的呀!她在心底苦笑。

  斂去回憶的苦楚,平靜的臉上漾出了淺笑,她勉強打起精神道:「知道了,你這饞貓。」

 


  五更天剛過,早起的客人便進了玲瓏坊,品嚐玲瓏營養早餐。

  這玲瓏營養早餐內附五個玲瓏包子、一碗豆漿、兩根油條和雜菜湯,一套餐五文錢,便宜又大碗。

  幾個極力推崇男女平等的婦女,懶得早起煮膳,便帶著全家大小往玲瓏坊來,叫兩套全餐便能填飽一家子的胃,是以,帶動了玲瓏坊的早餐生意,卻也苦了小二、跑堂和算帳的,從一早起床便開始忙碌到夜深。

  不過,分紅利時,所有的辛苦總算是值得。

  「小二,來套玲瓏早餐。」

  「鼓仔,城北李大娘家外送七個玲瓏餐,動作快點。」詠詠由外頭抓了一隻信鴿進門,張開紙條一看,是李大娘要外送。

  「是,馬上就去。」鼓仔得令,連忙鑽進廚房跟唐怡亭要餐。

  「詠詠,今天商業午餐的主菜可是牛肉餡餅?給我先來一份。」

  「郭員外,您可真精,連今天是牛肉餡餅也記得。」詠詠招呼了幾句。

  「當然啦!我可是玲瓏坊的常客,明兒個是糖醋排骨哩!後天是……水晶餃,對吧?」郭員外記得比賣的人還清楚。

  「是呀,沒錯,不過,答對了可沒有多送一套喔!」

  「哈哈哈,那當然、那當然……」

  詠詠見前頭快要忙不過來了,連忙撇下郭員外,急奔過去幫忙。

  一時之間,偌大的玲瓏坊淨是人潮,誰也沒去注意到,外帶區那兒又排了一條長龍,隊伍足以繞上洛陽城一圈不止。

  「看這個景況,玲瓏坊的生意不壞嘛!」敔攸湑見狀,忍不住諷道,莫怪乎敢撂下大話擋他這位「貴客」。

  「是呀,前兩天我也是這樣排到後頭的橋上,看這排場就知道玲瓏坊的東西好吃。」敔青陵跟著說,但收到敔攸湑的瞪視,忙垂下頭去。

  「走,去瞧瞧!」

  「這……現在?」敔青陵愕道,這麼長的隊伍,敔王要等三天喔?

  「不然還要先看黃歷,擲筊問神嗎?」敔攸湑再度瞪他一眼,跨出大步,連連掠過一長串的人潮。

  「喂……嗯,敔王,您不能進去啊!」敔青陵情急,叫了一聲,洩露了他的身份。

  「敔王!?是敔王來了……」

  「啊!他、他……他插隊呀!」

  「噓,他要插隊你能做什麼啊?快讓!」

  十幾個百姓交頭接耳,一聽是敔王親自來了,竟退出了一條路,讓他先行走過。有的是真的對敔王敬畏,有的則是抱著看戲的心態,想看看玲瓏坊拿什麼來拒絕有錢有勢的一代霸主。

  就在他即將來到玲瓏坊的門口時,幾個從前天就排隊的客人們見到他,也是得把位置讓給他,不敢同他爭。

  「這是謝金,等咱們敔王買好就輪到你們了。」敔青陵跟在敔攸湑身後扮散財童子,這才沒讓百姓們對他的行為更加反感。

  「叫你們……」

  「讓開讓開!洗鴨水來啦!」

  嘩——

  敔攸湑還未撂下話,一盆溫熱的水便往他的靴上潑去,截斷了他的話。

  「啊!慘了!?」後面的人看到這種情形,猛抽了好幾口氣。

  果然,精彩的來啦!

  「對不起、對不起!」唐怡亭手裡還拿著木桶,忙由袖裡掏出繡帕,下意識地要往那人的腳邊拭去。

  「你幹什麼?」敔攸湑反應極快地退後幾步,就見一雙忙碌的小手不住地想抓住他的腳。

  「你別跑啊!我替你擦……呀!」她抓住了!猛地抬眸一看,怔愣了。

  「是你?」敔攸湑看清了那個肇事者,不禁一呆。

  身後的敔青陵也是差不多的反應。「少少少……」

  「你怎麼會在這裡?」

  敔攸湑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他率先反應過來,蹙著眉宇問道:「我記得你的娘家不在這裡。」

  聽得他的話後,一股怒氣湧生,「難道只准你在洛陽嗎?」

  「嗯!?」她的反應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她不是老一副唯唯諾諾的可憐媳婦樣嗎?現在竟然敢這般大聲對他說話?

  兩年的時間怕是讓她生足了膽子!

  「不好意思吶!我這水一潑無情男、再潑負心漢、三潑薄倖郎、四潑……你還不走?」

  唐怡亭旋過身,俐落地拿起杓子,把燙鴨水,還有為拔雞毛而煮得滾燙的熱水舀起來,狂猛地往外潑去。

  敔攸湑被她的舉動逼得連連後退,身後的一群百姓更是四散,深怕被熱水燙到。

  「你這個潑婦,難怪沒有男人敢要你!」敔攸湑長這麼大,還不曾有人這樣對他,他又驚又氣。

  她不只變大膽了,還變凶了。

  好在自己早將她休了,否則哪天連人帶骨被啃食得一乾二淨,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要你管!」唐怡亭拿著杓子的手頓了下,怎麼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很受傷。

  「是不關我的事。原來你就是玲瓏坊的師傅!嘖嘖嘖,這些人是不是舌頭出了問題,竟然吃得下你做的飯菜?」

  「那你還來排隊?」

  「哼,要不是娘和爺爺愛吃……不對,難道我被陷害了?」敔攸湑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極重要的事,回頭對敔青陵道:「我們回堡。」

  「是。」敔青陵忙跟上前,臨行前,他偷覷了唐怡亭一眼。

  他總覺得前少夫人不太一樣了,但是,是哪兒不一樣了呢?

  「走!走呀,沒良心的臭男人!」唐怡亭在他們背後放話。

  「這……唐師傅,你剛剛說敔王是負心漢、薄倖郎喔?他真的差到這樣?」一名好事者上前追問。

  「唐師傅,你怎麼知道敔王是這種人啊?快說呀!」

  「這……沒有啦!?猜猜的啦!」她乾笑,想敷衍過去。

  「哇,唐師傅,那你這招潑水罵人功厲害喔!竟然把敔王罵跑了耶!」

  「我們為唐師傅鼓掌!」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不受到他的影響,平平靜靜的過日子?

  也許……在她再覓得良人之後吧!

  資助玲瓏坊的萬家相公,人品好、家世也好,最重要的是,待她更好……她也該好好想想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1:21

第二章   

  「爺爺,娘……」敔攸湑身手矯健地躍下馬,直闖宅院。

  「爹,是包子帶回來了。」戚楨一認出敔攸湑的聲音,便急著向公公報告好消息。

  「真的?快,包子呢!?我念著那味道哩!」敔啎趕忙由椅上站起。

  「沒有包子,」敔攸湑一臉陰沉地回道,「你們明知道玲瓏坊是那個女人開的,竟然還要我去!到底是何居心?」

  他就是認定兩老知道玲瓏坊的老闆是唐怡亭,所以才逼他去一趟。

  難道過了這麼久,他們還沒死心,仍認定她是他們的最佳媳婦人選!?

  「那個女人?哪個女人吶?」敔啎與戚楨兩人對看一眼,不知道他是在說哪椿。

  「別裝了,你們會不知道玲瓏坊是誰在主事的?」他睇了他們一眼。都被他識破了,還裝?

  「不是萬家嗎?」敔啎之前想將玲瓏坊買下來,曾派人打聽過,不過他失望了,萬家表示千金也不賣,所以他們只好仰賴下人去排隊買包子了。

  「哼!除了萬家,還有一個女人!」

  「哦,一定是萬家的媳婦嘛!這還用說。」總不可能一間小小的玲瓏坊,就跟外人一起投資吧?」

  「你們——好,要我說得更明白是嗎?你們為什麼沒告訴我,那玲瓏坊唐怡亭也有一份!」

  他實在不瞭解,那個女人做的東西明明難吃得可以了,他們居然將她捧作寶一般。

  還有,讓他們再度見面,不可能改變什麼,他要他們搞清楚!

  「怡…怡亭?」戚楨明顯地愣了下,敔啎也是。「她這麼會在這裡?她不是回桂林去了?」

  見兩位老人家的反應不像作假,他才知道自己猜錯了,原來他們是真的不知情。

  「她竟然成了玲瓏坊的老闆?」戚楨喃道,她就說嘛,還有誰能夠勝過她家媳婦的手藝,原來是同一個人。

  「我不管她是誰,總之,她跟我沒有關係了,別再叫我去買什麼鬼包子。」敔攸湑說完,悶著氣回房裡換衣服。

  「楨兒,你說攸湑幹嘛反應這麼大?又不是天要塌了!」

  「就是呀!就算是遇上『前妻』,也犯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呀!」戚楨也覺得奇怪。

  「你說他們分開了這麼久,又再度相逢,是不是『冤家路窄』呀?」

  「爹,豈止是冤家路窄,還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您想,咱們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推他們一把?」戚楨打著這個主意。

  「好是好。可攸湑會接受嗎?」那個前孫媳婦的手藝呀,他到現在還忘不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爹,你難道不想吃怡亭做的點心?」怡亭的好手藝,讓她這個做婆婆的,從來沒處嫌起。

  「當然想呀!你有什麼好注意?」

  「爹呀,咱們還是先去探探怡亭的口風,要是她對攸湑有意,天大的阻礙都不是阻礙了。」

  「你就那麼肯定攸湑這樣待她,她不會記恨,還願意愛他?」敔啎可沒忘了當初攸湑寫給人家的休書有多麼侮辱人。

  「放心吧!怡亭那丫頭心軟,咱們施施苦肉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戚楨低聲在敔啎的耳邊說道。

  「耶……好好好,這個好!呵呵呵……還是你聰明啊!」敔啎聽完,連番讚好。

 


  玲瓏坊像往常一般,天還未亮,等著毛早餐的隊伍便從街頭排到街尾。還邊聊著昨天唐師傅大戰啎王的事。

  「你們記得食神比賽那天,唐師傅說的話嗎?我說,這兩個人一定有關係。」

  「當然記得,她說,若是啎王要吃她做的東西,得跪著求她。」

  「沒想到啎王真的來了!難道他不知道玲瓏坊是唐師傅和萬家合夥開的?」

  「管他知不知道!反正看了一場好戲。你也不想想,這麼多年來,誰敢去惹啎王啊!就咱們唐師傅夠氣魄,敢向啎王下戰帖。」

  「就不知道萬家知道唐師傅這麼大膽,拿手上的生意開玩笑後,會不會責罰唐師傅哩?」

  「應該是不會吧!唐師傅可是玲瓏坊的招牌,要是責罰唐師傅,那咱們以後說不定吃不到唐師傅做的點心了。」

  「這可不行!」旁邊幾個人聽到了這麼『重大』的訊息,急著插嘴道。

  「對,不行!若是萬家要責怪唐師傅,我老湯第一個拉白布條抗議。」

  「我也是!我讓我家母雞多生五十籠蛋,讓大家上萬家丟雞蛋。」蛋販也跟進。

  「唉,你們會不會想太多了點?那個萬家老爺的小兒子萬嘉相這麼喜歡唐師傅,哪可能會讓唐師傅受委屈?這樣—來,著親事不就告吹丁嗎?放心放心,唐師傅才不會有事哩!」李大嬸老神在在地說道。

  聞言,大夥兒認同地猛點頭。

  萬嘉相對唐師傅有意,是眾人皆知的事,也是他說服萬家老爺拿錢出來開玲瓏坊的,還把自己那份再分一半給唐師傅,對她有多好,眾人是看在眼裡的。

  眾人吱喳討論,沒注意暗藏在角落緊盯著玲瓏坊的兩雙眼睛——

  「爹,糟了!照這樣聽來,咱們攸湑沒望了,怡亭都談親事了!」戚楨聽到這裡,大歎無望了。

  「反正攸湑本來就無望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敔啎說道。沒試過怎麼知道?他就不相信怡亭那丫頭當真這麼絕情。

  「可是他們一有誤會在先、二有第三者在後,這促成之事……難呀!」

  「不怕,你想想,若是咱們利用這件事……這樣這樣……」敔啎將媳婦提過的主意再加上自己的,稍稍修正一番,遂成了所向無敵的成功企畫。

  「嗯……哈哈哈……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戚楨聽完,開心地大笑。以後,玲瓏坊所有好吃的,都將是敔家堡專享的了!

  「走吧!我們見那丫頭去。」敔啎領在前頭,戚楨也趕了上去。

 


  「小姐,那個……是、是前親家老太爺和前親家夫人來了!」詠詠進入廚房通報。

  「誰?」唐怡亭一時沒有聽清楚。

  「反正你去看看就是了。」詠詠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年紀都這麼大了,她又不好意思趕人……

  唐怡亭只好走出廚房,掀開布簾,一眼就見到敔啎和戚楨,他們帶著微笑,樣貌是一如往常的慈愛。

  「爺爺、婆……呃,敔堡主、敔夫人!」收起驚訝,她適切的稱呼。

  「怡亭,真的是你!?天吶,你變成熟,也漂亮了。」

  戚楨熟絡地上前想抱住她,只不過她拒絕了,身子退後了數步。

  「怡亭!你……「她的動作教戚楨楞在當場,有些尷尬。

  敔啎知道她還在在意那件事,於是拉住媳婦,說道:「你這丫頭還在想那件事,是不是?」

  唐怡亭沒有吭聲,但對長輩的話也不能不理會,只點頭回應。

  「今天我們來就是要告訴你,當年的事,其實是璟馨那壞丫頭搞的鬼!而據她說,這事是攸湑默許的,為的就是休掉你!」敔啎邊說邊瞧著她的反應,果然,她的臉色變得鐵青。

  「我們一知道這件事,便馬上派人回你娘家找你,只不過他們說你沒回家。

  怡亭,這兩年爺爺找你找得好辛苦啊!是敔家對不起你……」百般委屈加上幾滴眼淚,敔啎演來得心應手。

  「是呀!讓你受委屈了。」戚楨試著握住她的手。

  原來她猜測的沒錯,他們布了一個局,為的就是休掉一個不識字又相貌平凡的她,害她夜夜傷心掛意,直到如今……她真是愚蠢!

  「既然真相你們已經查出,也算還了我的清白,你們還找我做什麼?」既被休離了,敔家堡內所發生的事都與她無關。

  「當然是找你回去啊!」戚楨理所當然地說。

  「不,我不會回去的。」她永遠記得他厭惡她的眸光,休離她,是他此生最愉悅的一個決定吧?

  「那怎麼成呢?你是敔家的媳婦啊!」

  「敔攸湑已經休了我,我不是敔家的媳婦。」她糾正戚楨的說法,「如今他稱心如意,我祝他永遠都這麼順心。」諷剌地說完,她背過身子,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戚楨和敔啎對看一眼,交換了只有彼此才懂的目光。

  戚楨踱至她面前,「難道你還不原諒攸湑?」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我們沒有關係了,我也不想提他。」

  「難道你不想給他一個教訓?」

  「是呀,我們今天來,一方面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回家,二來,就是想替你出口氣,既然你不願意回家,顯然還在氣頭上,那這事就莫提了,可攸湑這樣對你,難道你不想出這口氣?」敔啎跟在戚楨後面說道,兩人大唱雙簧。

  「你們……」她意外地看著他們,他們是站在她這邊的?

  「唉,攸湑這樣對你,連我們都看不過去了。你想想,你是我挑中的媳婦人選耶,他問也沒問過我就休掉你,把我這個大家長的威儀放在哪裡?」敔啎故作氣憤。

  「是呀!更可惡的是,他為了休掉你,竟然拿我們的生命開玩笑,下毒害我和爹躺在床上好幾天,我們不教訓教訓他怎麼行呢!」戚楨忿忿不平的模樣,似乎恨不得沒生過敔攸湑這個兒子。

  唐怡亭看看敔啎,再看看戚楨,他們的神態都是憤怒且認真的,似乎不像是有假。而回想起他所做的事,她是想過要教訓他……

  一旁的戚楨和敔啎見她有絲動搖,紛紛在心底發笑。

  「這樣吧!我這裡有個主意,你先考慮看看……」戚楨靠近唐怡亭的耳畔,低語了起來。

  「這樣,真的行嗎?」她聽了蹙眉,不以為這樣他就能得到教訓。

  「當然行吶!反正只是要給他教訓,教他知道咱們女人絕不是好惹的,也教他明白,不要以貌取人!」

  「可是……」

  「怡亭,難得有這個機會喔!若是你放棄了,將來可別怨自己沒整到那高傲的小子。」敔啎略帶威脅地提醒她。

  教訓他是一定要的,但得等她有能力的時候,堂堂的敔王可不是—般尋常百姓能相抗衡的,憑她一個小小的廚師,若少了他們幫忙,恐怕……

  唐怡亭遲疑片刻,終於點頭同意了,但——

  「真有『懺悔丸』這種東西?」

  「怡亭,你忘了咱們是做什麼生意起家的?咱們藥堂什麼千奇百怪的東西沒有?」

  答應了!?敔啎和戚楨的目光閃過一絲喜悅。

  「喔!可是那藥味我會怕……」

  當年,也是這個原因,教她成了最大嫌疑犯。

  「放心,我會在弄他進來之前,先讓他吃下去。你就等著……嘿嘿……」

  唐怡亭聽了敔啎的話,見了戚楨喜出望外的神情,當下,她的心不再遲疑。

 


  兩年前——

  夕陽橙紅的光芒斜照大地,喧鬧市集的人潮和攤販漸漸散去。

  「小姐,差不多該回去了,老爺要我們早點回去,你沒忘吧?」詠詠在她耳邊提醒道。

  「回去?那又不是我家,急什麼?」

  唐怡亭看著前方的食館,鼻端隱約嗅到了酒香、飯香。

  嗯,這家食館的主廚想必是高手,懂得以酒壓去羊肉騷的味,就是不知道嘗起來是否會因酒氣而過鹹……

  一聽到小姐的回答,詠詠就知道小姐還在賭氣,氣老爺隨隨便便就跟不熟的人訂下她的親事。

  「小姐,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作主嘛!你不要再慪氣了,老爺替你挑的夫婿又不是乞丐,是第一大堡的堡主耶!別人想求還求不到哩!」

  「你喜歡你嫁啊!我又沒說要嫁。」

  唐怡亭輕睨了詠詠一眼,發現她一臉嚮往,只要詠詠點頭,她就去跟爹說新娘換人。

  想當初,他們從桂林來,原是來見識一下洛陽名廚的功夫。沒想到名廚還未找著,卻救了落難的敔家堡現任堡主敔啎。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竟要她嫁給他的孫子!

  他們連面都沒見過,便要依長輩之命成親,這要是將來個性不合,或是因為她長得不漂亮,得不到夫君的喜愛,那麼,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嫁!

  「小姐,你在開我玩笑?老太爺要的人可不是一個婢女。」

  「你說,從小到大,我曾把你當婢女看待過嗎?我們不是好姊妹嗎?」

  「你是沒有,但我是你的婢女是事實啊!」詠詠急忙澄清道。

  「你這麼說太傷我的心了!」唐怡亭搖頭,故作哀泣。

  可從小跟她一同長大的詠詠才不會上當,小姐的性子堅強、不會輕易向誰低頭的,她會哭,打死她都不會相信!

  「小姐,你不要假哭了,我是不會上當的。天都快黑了,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別急,我想到前頭那間食堂用完晚膳再回去。」

  詠詠還沒有來得及說出阻止的話,前方龐大的陣仗便佔去了她們的注意力——

  「喂,前面的……挺面生的嘛,不是本地人喔!」一個男人率先開口,其不友善的態勢說明明瞭他們絕非善類。

  「關、關你們什麼事?」詠詠站在小姐前頭,一副捍衛她的模樣。

  「喲,小丫頭這麼嗆啊!咱們老三問你們話,你們竟敢不回答!?」

  「不回答就是不回答。小姐,我們走!」詠詠挽著小姐,轉身要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眾人亮出刀,—步步地逼近她們。

  「你們想幹什麼?」唐怡亭和詠詠兩人對視—眼,心中暗叫不妙。

  「姑娘,他們要錢……」一旁有位乞丐婆出聲提醒。

  「老太婆,少囉嗦!」

  其中一名大漢推了阿婆一把,眼見阿婆因他的粗暴而跌倒,唐怡亭急忙奔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婆婆,您沒事吧?」

  「沒、沒關係,是我多嘴……」阿婆不動聲色地推開唐怡亭,像是在跟她撇清關係一般,免得遭來橫禍。

  「你們太過分了,要錢說一聲就是了,為什麼要為難一位老人家呢?」唐怡亭再也忍不住了,大著膽子喝道。

  「咦?有錢吶!怎不早說?」

  「還是你這個做主子的識時務,還不快把銀子交出來!」

  「小姐,你真的要給他們?這些人還是不會放過咱們的……」詠詠看他們個個生得獐頭鼠目、陰險凶殘,誰知拿了錢還會不會滅口?

  「少囉嗦,還不快拿錢來貢獻給本大……咦!?是誰?」

  話還未說完,一個頎碩的身形躍進他們之間,帶來極強的氣勢,但這與那群惡霸的凶狠氣勢是不同的。

  「你、你是……是誰?」惡霸們震懾於來人的氣勢,不覺倒退了兩步。

  「看不慣的人!」男人狂傲地丟下這句話,前進了兩步。

  「你、你不要過、過來喲!小、小……心我……我們對你……不、不……啊!」

  轉瞬,男人出手,精湛的武藝教在場的人都看傻了眼。

  而惡霸們三兩下就被擺平了,個個躺在地上哀號。

  「大俠,別打了——」

  「滾!」一個字,把他們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你們沒事吧?」男人旋過身,一張冷硬的面龐露了出來,加上他渾身散發的冷冽氣勢,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過問閒事之人。

  唐怡亭心中莫名有種渴望想要探索這個男人……

  「小姐?」詠詠碰了碰她的身子。

  「多謝恩公相救,不知恩公貴姓大名?小女子改日定登門答謝!」被詠詠這麼一撞,她才記起該有的禮儀。

  「沒事就好。」那人轉身就走,明白地表示他不要她的感謝。

  這讓唐怡亭不禁更加佩服他的氣度,心中有股異樣的情愫悄悄漫開。

  「這個人怎麼這樣?」詠詠悄聲抱怨。

  「老婆婆,您沒事吧?」

  唐怡亭對他的冷漠態度不以為意,肯出手相助又不要回報,這種人才是真正有俠義心腸。明知將來再碰面的機會微乎其微,可她不免凝望,能有再相見的一天……

  「我沒事。你們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這裡可不是愈晚愈熱鬧,太陽下山之後盡量別出門,尤其像你們這種黃花閨女,懂嗎?」

  「她是為了討口飯吃,才不得不在這食堂前頭守著,看有沒有剩菜剩飯可以拿。

  「小姐,我就說吧,天都黑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婆婆,這些銀子給您,您早點回家吧!」沒理會詠詠,唐怡亭將銀子全給了阿婆。

  「謝謝、謝謝!」阿婆面露驚訝,怎麼也沒想到會乞得這麼多錢。

  「小姐,那……那是五十兩耶!」詠詠瞪大了雙眼。

  「噓,人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你就當這些銀子是我吃掉的就行了。走吧,回去了。」主僕倆漸行漸遠。

  沒想到還有這麼心地好的姑娘!

  方纔的男子由暗處走出,瞪著她們的背影暗忖著。

  以往他所識得的姑娘,通常見到骯髒、臭氣沖天的乞丐,不是掩鼻匆匆走過,就是視而不見;不像她,遇上危險還先護著老人家……這也是他為何不像過去一樣不管閒事,而出手相助的原因之一。

  爺爺要是知道他幫助別人,不知道會有多驚訝呢!

  思及此,他斂下心緒。

  這一趟被大雪阻了好幾天的行程,若非如此,他早該到家了。

  他縱身一躍,往家的方向而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1:44

第三章   

  「攸湑,你回來得正好,你爺爺還怕這場雪阻了你回程的路,會錯過婚禮呢!」戚楨雙手合十,一副感謝老天保佑的模樣。

  剛回堡的敔攸湑,冷眸一掃,問出了疑惑。

  「唉,就是你爺爺替你訂下一門親事,明兒個便是迎親之日,還好你回來了。」

  「什麼?」敔攸湑蹙著眉,邁開大步往大廳走去,擺明著要找敔啎問清楚。

  沿途,大紅燈籠高掛於每個樑柱間,雙喜字貼在門板上,紅花、對聯、紅幛、禮品、紅鸇……納入眼的清一色是紅,他這襲青衫反倒顯得突兀了。

  「恭喜少堡主……」僕人見著他,紛紛道賀。

  「我爺爺呢?」他一臉不悅。

  趁他外出擴展生意之際,給他定下一名妻子!?若非他及時趕回,不就有個陌生女人朝著他喊相公了?

  「稟少堡主,堡主正在前廳和親家老爺談明日的婚禮呢!」

  「親家老爺?」

  「是呀!親家老爺和少堡主夫人都在……」

  敔攸湑沒聽完,推開了擋路的僕人,便闖進廳裡。

  「爺爺!」他打斷了正在商討的兩人。

  「你這混小子,沒禮貌,還不快過來見見你的岳父大人。」見他做出如此不禮貌之舉,敔啎板著臉斥道。

  「爺爺,您怎麼可以不顧我的意願,隨便替我訂下婚事?」

  敔攸湑睨了坐在敔啎身側的中年男子一眼,對方也同時打量著他。

  「這哪是隨便?算來也是有緣……」

  敔啎撫了撫下巴,緩緩將那天出堡閒逛卻遇劫的事說了一遍。

  「您受傷了?」敔攸湑急問。

  「只是外傷。好在是親家路過,將我帶回客棧治傷。在這期間不分晝夜照顧我的就是怡亭,你未來的媳婦。」

  想來又是句報恩戲碼,敔攸湑想也不想地拒絕。

  「那可不成,這婚書也簽了,明天婚禮就要舉行了,與我們做生意的商家我都邀請了,本想你若趕不回來,就讓修國代你迎娶,你現在回來了,這任務還是交還給你。」

  敔啎乃一介堡主,話一出口,豈有收回的道理?

  「爺爺!」他搶過婚書,看也沒看的將它撕個粉碎。

  那姑娘如果真是那麼優秀,犯得著這樣找丈夫嗎?

  「你——」敔啎怒目相對,可不到片刻,便揮手一臉無所謂,「沒關係,再簽就有了。怡亭那丫頭心好又能幹,將來你會感謝我的。」

  心好!哼,他就不相信有幾個女人心腸好。稍早前他遇到的那個,是個例外……

  「親家老爺,您這話說得太過了,咱家恰亭未必有您說的這麼好。」唐父謙笑道,沒對他撕毀婚書的事生氣。親家老爺說的是,等明天婚禮順利舉行,婚書便不重要了。

  他看女婿英氣勃勃、俊傑非凡,心中覺得很滿意吶!只是那個火爆如獅的性子就……

  「哈哈哈,有的有的,那丫頭乖巧懂事、心地純樸善良,又不巴著咱敔家堡的錢財,光是這樣就夠我滿意的了,更遑論她還廚藝極佳……」敔啎讚不絕口。

  敔攸湑眼見無法挽回,只得將一口悶氣先吞回肚裡。

  「好,我娶她。」敔攸湑咬牙道。

  但是,他怎麼對待她,他們就無力干涉了吧?

 


  翌日,拜完天地——

  唐怡亭被帶進新房中,端坐在床沿,兩手規矩的交疊著,成串珠簾下的那對亮眸,緊盯著自己的紅繡鞋,半垂著頭等待新郎倌來替她掀去珠簾、共飲交杯酒……

  「小姐,好像是少堡主來了。」詠詠聽見外頭的腳步聲,出言提醒她。

  「他來了……詠詠,怎麼辦?我好緊張。」唐怡亭這才緊張起來,小手不安地絞著喜服一角,胃袋縮得緊緊的,心兒也怦怦狂跳。

  「小姐,不用緊張,他是你日後的夫君,你怕他作啥?」詠詠安撫道。

  「可外頭的人說他待人嚴厲……」

  「那是渾話,你也當真!?」

  「我……」

  「噓,來了!」詠詠往旁走去,欠了欠身恭敬道:「姑爺。」

  抬眸,即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他、他、不是——

  天吶!好巧,沒想到他就是姑爺!

  「你下去吧!」

  敔攸湑帶著酒意而來,可他卻沒醉到分不清誰是新娘誰是奴婢。

  「可詠詠還沒伺候你們喝交杯酒。」

  沒認出她呀?

  她該不該跟小姐說,這個人就是——

  可小姐一直低著頭……啊!算了,讓他們自己去認識認識。

  「行了,要你下去就下去。」

  「是!」詠詠不敢多說,小跑步離開攸居。

  他沒有上前扶起新娘,逕自在桌邊的小凳坐下。

  「自己掀簾過來喝酒!」

  「相公,這……於禮不合。」低垂著的頭遲遲不敢抬起。

  唐怡亭感到一股莫大的壓迫由心中竄上來,自他進門後,那股窒人的氣息便不曾散去。

  「得了,為了報恩『以身相許』,這也於禮不合不是?」敔攸湑側過身,一對星眸將她的容貌掃了一遍——

  如此樣貌平凡……

  他略搖了頭。也許是醉了,才教他看不清楚眼前。

  再掃了她一眼——

  天吶!她是真的長相平凡。

  莫怪乎他們將她捧上天,卻沒有一個字眼是提到她的樣貌。

  好吧!也許她是不美麗,可若真有他們說的那般好,那麼他是不會在乎的,敔攸湑暗自說服自己。

  敏銳的感覺告訴她,他在看她。她的心陡地一揪,緊張地抬眸——

  這一看,也受了不少的驚嚇。

  怎麼會是他?昨天在大街上出手相救的恩公!

  他是她的丈夫!?

  想起了昨天他的武藝及恩情,這椿由爹安排的親事,不知怎地,不再著麼難以忍受了,甚至,一股窺喜竄上心間……

  下意識地,唐怡亭伸出手往頰邊撫去,擔心是自己的容貌平凡教他不滿意,直到看見他勾勒在唇畔的—抹笑,她嬌羞得不知所措。

  「過來!」

  他朝她伸出手,厚實的掌心宛如擁有魔力般,勾引著她本就紊亂的心思。

  她怔了下,呆呆地伸出了手。

  他掌心一收,健臂一個使勁,便教她跌進他的懷裡。「呀——」

  「你叫怡亭?」

  見了她羞赧的反應,他不免莞爾。

  和他的寵妾璟馨完全不同!他不曾瞧過璟馨紅著臉的模樣,相形之下,逗弄眼前這個新嫁娘倒顯得有趣許多。

  「呃……是……」她小聲地應道。他沒有認出她?

  如此近距離地看他,她一顆心宛如躍到了喉口,怕一個不慎便要掉出來了。

  他,有著銳利如猛獅的深瞳、寬闊而直挺的鼻樑……渾身釋放出強霸、冽人的氣質,在在都說明了他非池中之物。

  而這人,是她的夫君吶!

  一股暖意和幸福在心間流過……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排斥遣這椿婚事了,如果他顧意,她會永遠地伴在他的身邊。

  「這麼害羞吶?那等會兒上床之後……你不就羞死了?」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直祝著自己。

  他想看個清楚,這新婦可有他能忍受的部分,若她懂得為人婦之道,他不介意她平凡的樣貌,畢竟娶妻娶德不是?

  這也是為什麼他不會娶璟馨入門的原因,她是有貌,可心機深重,一心妄想成為他的唯一,若不是她伺候得他滿意,他定是不留她的。

  「相公?」唐怡亭不明白他眼底透著的深意,只知道自己被他捏疼了。

  「我允許你叫我的名字。」他一副給予她莫大恩澤的模樣。

  他會這麼說,是不是表示認同她了?

  她的心因此猜測而窺喜,殊不知,那是交換條件。

  「你若是乖乖待在堡裡,不惹是生非、不道人長短、嫻雅溫婉……那麼,我便承認你是我的妻。相反地,你若是做出冉我丟臉的事,莫怪我休掉你,懂嗎?」敔攸湑先將醜話說在前頭。

  「什麼?」她不是嫁給他了嗎?為什麼他還不願意承認她是他的妻?

  「你聽得夠清楚了。」他的掌心順勢撫著她的下巴,那兒細嫩滑膩,教人愛不釋手。「我只是將醜話說在前頭,省得哪天你犯了錯還怨怪我的無情。」

  她因他這個動作而屏息,緊張道:「我、我不會的。」

  「那是最好。」他鬆開對她的箝制,拿起桌案上的酒壺,二話不說地倒了兩懷,一杯遞予她,接著舉杯說道:「喝交杯酒。」

  「哦。」她慌亂地點頭,拿起酒杯與他的手臂交勾,繞了一圈再回到嘴邊,擔心他嫌自己動作慢,舉高酒杯便直往嘴裡灌——

  「咳、咳、咳……」

  她嗆著了,喉與舌間的熟辣教她咳出了淚,兩頰微微泛著薄暈。

  「你不會喝酒?」

  好個單純的女子。

  「咳……我沒、咳……試過!」她漲紅子臉,在俊逸優秀的他面前,她霎時,配不上他的念頭急掠而過,教她的心間蒙上了一層黯然。

  「不會喝就別喝,做什麼勉強?」他板著臉,親自倒杯茶給她。

  「不可以的,這交杯酒是一定要喝完的。」她急道,不喝交杯酒就不成夫妻,不成夫妻,她就沒資格站在這兒。

  不明白心中迫切的渴望從何而來,她只知道自己想留下來、留在他身邊。

  「荒謬,這規矩是人定出來的,那有一定得這麼做不可。」

  敔攸湑自小個性不喜受拘束,不在意繁文縟節。是以當唐怡亭這麼說的時候,他會嗤之以鼻。

  「這是老祖宗……」

  「你不咳了?」敔攸湑打斷她的話,唇邊揚著一抹教人無從忽略的詭異笑容,他竟認真打量起兩頰因方纔的劇咳而泛紅的她。

  她的兩眼透著羞澀,與他慣於掠奪的對手不同,她怕他,是以激起他如狂獅般的狩獵本能。

  「肚腹也不難受了?」

  「呃……是有些熱熱的。」唐怡亭感覺了下,那灼熱由喉間直入了胃袋裡,很悶熱,卻不至於讓人感到難受。

  可,他怎會問?

  抬起不解的眸子,不意闖入了他如火焰般狂的眸底,她的身子震了下,忙鬆開攀在他臂上的手。

  「怎麼,害怕我?」他明知故問。

  對她這種反應,他有著矛盾的情感,—方面要她記住他的威儀,也想她能夠在這裡安適度日。

  「只要你乖乖的,安分瘦守己做你的少堡主夫人,你根本不必怕我;反之。,哼,可別怪偶沒有警告過你。」

  「我、我知道。」她怯懦地應道。

  「好了,話說得夠多了。上床吧,」語畢,他攬著她的腰,順勢彎身吹熄喜蠟。

  上、上床!?

  聞言,她一手按抵在他的胸膛前,滿臉恐懼。

  敔攸湑就著斜透進來的月光,見著了她慌張的模樣,仰頭大笑,胸前的震動同樣的撼動了在他懷裡的唐怡亭。

  「你既然懂得守禮,就該知道等會兒咱們也該行『周公之禮』了是不?」敔攸湑可不是不懂情趣的男人,新婚夜要幹什麼,他怎會錯過?

  小巧的臉蛋霎時紅的像熟透的蘋果。

  「我……嗯,娘有……」

  娘曾經拿了一本春宮圖給她瞧過,當她面紅耳赤的看完圖片,娘才告訴她初夜總是難受的,等過了初夜之後,便會知曉這其中的歡愉。

  「既然你都清楚了,那也省得我費事了。」揶攸湑說話的同時,利用身形上的優勢將她壓下,那迫人的氣勢和男性的氣味欺佔了她的腦子、心上,幾乎奪去了她的呼吸與思考。

  從這個位置看她,一股不俗的氣質引著他去探索更多的她。

  他低頭輕吻上了她的額際、鼻尖、唇瓣……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2:11

第四章

  翌日,天剛一亮——

  覆在水池邊的一層薄雪化了,沁涼入骨的寒風正迎面拂來,吹著滿圓枯枝,傳來窸聲響。

  然,這樣的聲響沒有驚醒酣睡在床榻上的人兒,反是遠遠的驚呼叫醒了她。

  「馨姑娘,你不能進去啊!要是少堡主知道了,他一定會……」

  「怕什麼,他都出堡了。再說,我來向新娘子請安,這有什麼不對?」

  話才落完,門板呀地一聲被用力推開。

  「姐姐……」

  「啊!」唐怡亭本欲坐起,哪知渾身酸疼,甜蜜地提醒她昨夜的種種。

  「姐姐……啊!你……」璟馨不請而入地直闖內室,見著了呆在床上的人兒,愕了下。

  她——長得不怎麼樣嘛!

  原本就是冒險來瞧瞧對手的模樣,沒想到她的容貌平凡,甚至及不上自己的一半,璟馨那顆不安的心到此算是放下了。

  「你、你是誰?」

  抬頭瞧清來人的模樣,心一震,驚於她的美麗。

  膚白若雪、明眸皓齒,絕艷的芙顏讓人驚歎,連同樣身為女人的她,都羨慕她樣貌的完美,她——究竟是誰?

  「我是璟馨,少堡主的侍妾。」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思忖著,既然她不可能是少堡主看得上眼的女人,她根本不必怕她。

  「侍妾?」

  他有侍妾了!?還生得如此美艷,那麼,她、她……一股莫名的心驚教她喘不過氣來。

  可昨夜他的溫柔、他的佔有……不都說明了他不在意她的容貌嗎?

  他說,只要她乖乖地,便能穩坐少夫人的位置……

  這話在昨夜之前,她聽不出其中含義:可至眼前,她總算有一丁點兒明白了。

  他要她容忍、好生對待他的侍妾,莫要以少夫人的架式欺壓他心愛的人……

  她愕得不知該如何反應,臉上明顯是受到打擊的蒼白模樣。

  「沒錯,我想少堡主可能怕你難過,沒跟你提吧!」璟馨見了她呆愕的反應,不免心喜,大方地在她身側坐下。

  「其實你知道若不是堡主堅持要少堡主娶你,你恐怕進不了敔家大門吧?哎呀,真糟,我怎麼同你說這些呢?」

  她說糟,可那愉悅的神情不像是糟糕了的樣子。

  對於這點,唐怡亭可是看得懂的。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示威嗎?

  那麼,她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是呀,如此卓爾不群又霸悍的男人,早該有成群的姑娘戀著他的,她怎麼忽略了這件事?

  也許是被發現恩公就是她相公的喜悅沖昏了頭,才教她忘了……

  「當然是來請安的呀!雖然我的輩分比你小,少堡主也說可以不必來的,可我總不能真這麼不懂禮儀……」

  璟馨笑得甜美,那鮮艷的紅唇勾起的完美弧度,確實是讓人移不開眼,可唐怡亭就是覺得不舒服,因為她笑得好諷刺、笑得她半點自信也沒有了。

  「既然已經請過安了,你可以走了。」

  她需要時間消化這刺激……

  「姐姐別這樣,人家特地找你去賞雪,我住的馨園有一大片梅林,花開了,上頭也覆著雪……」

  他還替她另設了一座園子,費心種植梅花?

  她的心猶如被重捶了一般,痛得教她理不清心中最真、最深的滋味。

  「我不去,你請回吧!」

  「姐姐!」璟馨驚叫。

  「別叫我姐姐,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恕我不送。」唐怡亭臉色一沉。

  璟馨癟了癟嘴,由她身側站起,悻悻然地離開。

  等出了房門,掛在唇邊的笑容一收,換上了狠絕,回頭瞪視著門板。

 


  稍晚—— 

  「小姐,不好了。我打聽到……咦!?小姐,你怎麼了?」

  詠詠像平常一般,醒來就往小姐房裡跑,只不過今天稍晚了些,因為她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沒事。詠詠,快扶我起來,我得去向婆婆請安。」唐怡亭輕拭去眼角的淚,可她紅腫的眼卻教詠詠看個清楚,小姐分明在哭。

  「小蛆,你哭了?昨天姑爺罵你,還是打你了?」

  詠詠知道少堡主是不情願迎娶小姐的,若是因此而在遣下她之後揍小姐,倒也不是不可能。在外頭,誰不知道少堡主脾氣欠佳。

  「沒!」唐怡亭避重就輕,扯開笑容轉移話題道:「你剛打聽到什麼?」

  經她這麼一提醒,詠詠才想起這回事,「小姐,不得了,少堡主居然有納妾耶!」

  「我知道,她已經來過了。」

  「什麼!你說她來過了?在哪裡?什麼時候?」詠詠左右搜尋,就是沒瞧見狐狸精的影子。

  「剛走。」

  「小姐,那你剛才是……為了這件事在傷心嗎?」詠詠面上寫著擔憂。

  「詠詠,我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你知道嗎?她長得好漂亮,相形之下,我……」

  她拿什麼和她相比?

  相公喜愛她,迎她進門在先,她不過是靠著爹才嫁得了他,光是這個事實便教她心亂如麻了。

  「小姐,漂亮沒什麼用的,我就不相信等她七老八十,皮皺起來的時候,還會好看到哪裡去!?」

  「可、可相公一定是喜愛她,才會讓她進門吧?」

  「那有什麼?你是老太爺屬意的媳婦,怎麼說你都勝過她。」

  「那……沒有用的。」回想起昨夜,他雖然沒有虧待她,讓她度過了一個難忘的新婚夜,可他口口聲聲只有教訓,沒有愛她憐她、予她承諾的言語,他對她只是責任,沒有愛……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啊!

  是璟馨的出現提醒了她,不,是重重地將她由美夢中打醒,正視了只有婚姻束縛沒有愛,怎樣共度一生?

  「怎麼可能沒有用?小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只要你不放棄,一定能夠教姑爺還有敔家堡裡的所有人都喜歡你的。」詠詠勸道,見小姐仍有懷疑,她想到了一個讓小姐恢愎信心的辦法。

  「小姐,這樣吧!等會兒不是要去向親家夫人請安嗎?你就做幾道你拿手的點心去讓她嘗嘗。還有,也讓姑爺嘗嘗你的手藝,他們一定會對你改觀的。」

  「是嗎?」對於自己的廚藝,唐怡亭是有信心的,可依敔家堡的財勢,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沒吃過,她這麼做,會不會反是獻醜呢?

  「總要試試啊!不然你在這裡哭,誰也不知道你心裡多苦,是不?」

  「這……好吧!我試試就是了。」唐怡亭破涕為笑。

  就試試吧!若是結果與自己所猜想的不相符,起碼她也試過了。

 


  展現廚藝的結果,是換來眾人激賞的目光和掌聲。

  敔啎和戚楨原就沒有門戶之見,對唐家的「救命之恩」更是感念在心,如今再加上唐怡亭的好手藝,他們對敔攸湑的媳婦是喜愛的不得了。

  只見牛肉筋餅才捧上來不到半刻,便被掃光了,只留下唐怡亭藏在繡帕裡的兩塊。

  「這……這是要留給相公的,不能給你們……」見他們虎視耽耽的眼神,唐怡亭道。

  兩位老人家聽完她的解釋,對視了一眼,含笑點頭,表示瞭解她的用意和情意。

  「那你什麼時候再做啊?」

  「若是爺爺和婆婆喜歡,就是要怡亭天天下廚也行。」做菜本是她的興趣,而見了他們吃完後的讚賞目光,更教她信心大增。

  「哦,太好了!我們都有口福啦。「戚楨熟絡地執起她的手,對這個媳婦滿意到家了。

  「爺爺、婆婆,是你們不嫌棄。」

  「我哪不嫌棄?我可挑了,像璟馨這樣漂亮的姑娘反倒入不了我的眼,我就喜歡你的純良,爹,您說是吧?」說著,戚楨有意無意地往璟馨那兒瞟去。

  「嗯,你說的不錯。」敔啎也點頭,滿嘴的牛肉竟是好嚼易入口,挺適合他這個快要沒有牙齒的老頭子。

  璟馨聽了心中萬般不是滋味。

  沒想到這無鹽女會給她來這招,先一步討好老傢伙,她氣憤地揪緊手帕,滿心怨恨。

  「婆婆,璟馨姑娘美艷艷倫,想必是五藝精通……光是這點,怡亭就大大不如她了。」

  唐怡亭只是不想在新婚翌日便樹敵,沒想到卻將自己的缺點暴露出來,

  詠詠在旁聽了,差點兒沒昏死過去。

  「她那種出身,自然五藝精通啦!說不定連色藝也過人哩!」戚楨刻意貶低璟馨。

  璟馨聽了更氣,挑釁道:「姐姐何必這麼客氣?不如咱們來對對子吧。」

  「這……」唐怡亭心慌了下,為難地看了詠詠一眼。

  「我家小姐才剛嫁過來,很多事要學著適應,沒空對對子。小姐,我們四處逛逛吧,好好認識敔家堡。」詠詠插嘴道,拉著唐怡亭要走。

  「等等!你是什麼人?我們講話,你有什麼資格插嘴?」璟馨沉下臉。

  「詠詠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婢女,我們情同姐妹。」唐怡亭解釋著,她文弱歸文弱,可不允許有人以為她好欺負。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璟馨故意將話停頓,聰明地要聽見的人自己去猜想。

  「你不過是小妾,比我家小姐矮了不知道幾截,竟然這麼當著老太爺的面耍威風!?你可不要以為我家小姐好欺負……」詠詠見璟馨一臉鄙夷,不免有氣。

  「哎喲,我哪有!我只不過是邀她對對子助助興罷了,哪來的欺負?莫非是姐姐自知贏不過我,才先大聲嚷著說我自恃才學甚高,欺負她!?」璟馨字字句句皆衝著唐怡亭而來。

  「好啦!你們都別爭了。怡亭,你就和璟馨對上一對,好教她服氣你這個做大房的。」敔啎出聲了,但言下之意也是站在唐怡亭這邊,他也贊成她給璟馨一個下馬威。

  「老太爺都這麼說了,你還拿喬嗎?」璟馨挑戰的意味濃厚。

  好歹她在花樓也是名妓,棋琴書畫皆不輸給大家閨秀,她就想在這上頭贏她一回。

  「這……」唐怡亭面色如土,冷汗陷進內衫。爺爺都開口了,她該如何是好?

  詠詠也在旁緊張,唇齒咬合著。

  「好啦,我先——日月無心,明鏡在;日望月,再添一橫,目戀月。」

  這對子雖難登大雅之堂,但一時要對出,倒有些困難。璟馨挑釁意味弄厚地看著唐怡亭。

  唐怡亭扭絞著帕子,緊抿著唇。

  怎麼承認她聽不懂日月無心,什麼木頭戀月亮……一股難受由心升起,未加深思地,她咚地一聲,朝敔啎與戚楨的方向跪下。

  「這……怡亭,好端端地跪下做什麼?快起來!」戚楨被她的舉動駭了下。

  「爺爺、婆婆,怡亭要請你們原諒……怡亭,不識字!」說完,她緊閉上眼,等著眾人的嘲笑與責難。

  敔啎愕得由椅上站起,戚楨則是收起了笑,只有璟馨的反應是她預料的到的。

  「什麼,你不識字?你不是商人之女嗎?怎麼你爹沒給你請夫子?還是,你根本學不來?」

  真是天助她呀!璟馨在心底得意地笑開。

  虧她為昨天少堡主娶她而生悶氣,想了幾個辦法要同她鬥,沒想到她竟然不識字!

  她想到該怎麼趕走這個眼中釘了。

  「你偷笑什麼勁吶?小姐很聰明的好不好,要不是小姐十三歲那年病重,吃錯了藥,傷了腦子,哪會忘了所學的……」詠詠替唐怡亭辯駁。

  「哦,十三歲病重!?那現在她不小了吧,怎麼這麼幾年都沒去學?吃錯藥傷了腦子!?哼,這種謊言你們也編排得出來!」璟馨一個字也不相信。

  「哎喲,老太爺,你千挑萬選的好媳婦吶!想想敔家堡的少夫人不識字,傳出去能聽嗎?」

  「你不要太過分喔!」詠詠見小姐臉色慘白,趕忙上前扶住她。

  「我哪裡過分了?我這可是為家大業大的敔家堡著想。想想,堂堂第一大堡的少堡主夫人不識宇,非但沒辦法幫夫,還會讓堡裡上下遭外人恥笑,這可嚴重了。不行不行,我得跟少堡主報告去。」

  這件事還比她贏了唐怡亭還重要,當下她急欲奔去找敔攸湑。

  「你給我站住!」出聲的是敔啎。

  這事雖然令他驚訝,可也沒嚴重到這般地步。

  「老太爺……這女的騙了您啊,您難道不生氣?」

  「爺爺,是我不好,我不該沒先跟您說明白……」唐怡亭被璟馨的話傷了心。

  她說的沒錯,她只會讓相公蒙羞,這下,她的自卑感更加重了。

  「不,你沒錯。是我沒問,而不是你沒說。」敔啎擺明了偏心。

  「不識字有什麼,堡裡多的是人才,否則我請那些人是來吃閒飯的嗎?我敔家堡未來的堡主夫人可不是來做奴才的。」

  「對,爹您說的沒錯。」

  戚楨懶得理她,上前要扶起唐怡亭。

  「你別理她胡說,只要你恪守婦道,對丈夫盡心盡力,我相信攸湑不會乎的。」

  「婆婆……」這時,唐怡亭的眼眶盈滿了淚水。

  原本擔心他們會責怪,沒想到他們卻不在乎…… 

  「別哭別哭,否則妝都要糊了。」戚楨笑著拭去她的淚珠。

  一時之間,感動和放鬆填滿了唐怡亭的胸臆,她恍然發覺,一切難堪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是呀!小姐,我就說老太爺和夫人心胸寬大,不會在意這些的,不像  ,有人心胸狹窄、愛揭人家瘡疤,那種女人吶,長得再漂亮也會顧人怨。」詠詠趁勢補了銳利的一劍。

  「是呀!若不是真的對你滿意,我不會作主要攸湑娶你進門,你就安心地待在敔家堡裡,看誰敢放肆欺負你,爺爺我絕不輕饒。」敔啎的宣告算是穩定了唐怡亭在堡中的地位,也是在向璟馨暗示別想惹是生非。

  「爺爺……婆婆……謝謝你們的諒解。」

  唐怡亭跪地叩首,謝他們如此不嫌棄。

  他們連忙扶她起身,場面溫馨感人。

  被人漠視在旁的璟馨恨得牙癢癢。

  明明她樣樣不如她,憑什麼能獲得大家的喜愛?

  她嫉妒地瞪著唐怡亭,一個個詭計在她心中現形。

  等著吧!總有一天她要將她趕出去,讓整個敔家堡都變成她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2:33

第五章   

  敔攸湑由四川談完生意回來,已經過完年了。

  不過,他沒在堡裡過年是常有的事,等過陣子他正式接任敔家堡堡主之位,怕要更加忙碌了。

  安頓好車隊,他快步走進堡內,準備將懷中的幾張合約送給爺爺當新年禮物。

  「少堡主,您回來啦!怎不差人通知一聲呢?哎呀,糟糕……」一個由轉角走來的僕人看見他,非但沒有高興的神情,還一副完蛋了的模樣。

  「怎麼回事?我要回來便回來,還需通報嗎?」敔攸湑黑眸轉暗,這是不悅的前兆,只要是在敔家堡待上些許時日的人都知道的。

  「不不不,不是……少堡主,是那、那個……璟馨姑娘找您,您先去瞧瞧她貝,她可念著您吶!」

  「連你們都不知道我何時回來了,她怎麼可能預先知道,而派你來通知我?」他清明的腦子告訴他,事有不對勁之處。

  「啊!沒沒沒……是這幾天她都念著,奴才見了您便先提了。」

  「那好,我先見了爺爺,再去馨園見她。」敔攸湑說完,邁開大步要走。與新婚妻子沒多少交集的他,一時之間倒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妻子存在。

  「等等等……」僕人一慌,衝上前去擋住他。

  「嗯,你還有事?」這其中定有詭異,敔攸湑不動聲色地忖道。

  「嘿……沒、沒了。」僕人驚覺到自己做了擋少堡主的大膽事,嚇得縮回手。連連在心理祈禱,可千萬別讓少堡主發現了少夫人在書房裡學寫字的事才好。

  敔攸湑斜睨了他一眼,繼續往敔啎所住的啎居走去。

  就在這時,一道裊娜的身影疾奔而來,僕人見到她來,鬆了好大一口氣。

  敔攸湑沒錯過這大聲的吐氣,他怪異地看著他們。

  「相、相公……你回來了!」唐怡亭驚訝地頓住腳步。

  打從知道他有了妾室,難以接受的她,對他總是能避則避,幾回之後,他也不回新房了,聽說是在馨園住下。

  知道這樣的消息,並沒有傷心,反而認為這樣能保住自己謹存的尊嚴。

  這回他出遠門,她更是大大鬆了口氣,因為至少她可以不必人前人後避開他,日子也過得自在些。

  誰知,在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回來了,還教她迎面撞上!?

  瞧她的模樣,像是看到了什麼鬼怪一般,一股莫名的怒火陡升。

  「你要去哪裡?」他不悅地問道。

  「我、我去找爺爺!」

  「正好,我現在要先去見爺爺,一道來吧!」

  對這個妻子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只知道她還算守婦道、懂得對長輩盡孝。

  唐怡亭一聽,忙道:「你一定有事要找爺爺商量,那我就不過去了。」

  「你在避著我?」他瞇著眼眼,接著,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大可不必這樣。畢竟敔家堡再大,你也避不了一輩子。」

  「呃……我沒有!」她紅著臉否認。

  他壓根兒不相信,轉個話題問道:「你要去找爺爺做什麼?」

  「我……只是找爺爺下棋。」

  爺爺說等她學會下棋,再來就要習詩詞了。

  「是嗎?」敔攸湑挑眉,不知道她會陪老人家做這般無趣的事,對她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變。

  「嗯,爺爺只讓我十步,我就能跟他打成平手了。」

  「哦?」爺爺的棋藝精湛,他都贏不了了,她一個小小的姑娘家竟然快要和爺爺打成平手?這讓他有些吃驚。

  「是真的。不過,可能爺爺沒有使出全力,我才能贏他吧!』唐怡亭不知不覺地跟他透露更多。

  敔攸湑眉一挑。她倒是謙虛呀!

  比起璟馨,她確實更適合當敔家堡的女主人……

  或許過些時候,他不再這麼忙碌,他會撥些時間好好瞭解她。

  唐怡亭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只感覺他與自己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是不是因為他才剛遠行回來的關係呢?

 


  「爺爺,您看誰回來了?」唐怡亭還是和敔攸湑一起前來了。推開啎居的大門,她便急道。

  她定是時常出入這裡,才敢如此大聲疾呼吧,敔攸湑在旁觀察。

  「還有誰?想必是攸湑吧!」敔啎認真地排起棋盤,沒分神瞧她一眼便猜出了答案。

  「爺爺,討厭啦,您也不抬頭看一下。」唐怡亭嬌嗔地重踩一下地,狀似抗議。

  敔攸湑倒是第一次見到她撒嬌的模樣,雙頰紅撲撲的,很是可愛。

  「爺爺!」敔攸湑出聲。

  「算算時候,你也該回來了。」

  「爺爺,這可是四川李家的藥材合約,您瞧瞧……」敔攸湑將懷中的紙張拿了出來,遞給唐怡亭,「爺爺眼睛不好,由你唸唸。」

  唐怡亭一愣。還來不及出聲,敔啎便一把搶過合約。

  「我哪會眼睛不好?你爺爺我呀,看到合約眼睛亮得像珍珠哩!」

  敔攸湑不疑有他,兩人談了起來。

  「攸湑呀,一路趕回來,肚子可餓了?讓怡亭去替你準備準備。」敔啎突然這麼說道,使了個眼色給唐怡亭。

  「哦,我馬上去。」唐怡亭會意,忙要退下。

  「不必了,我還不餓。」

  「不餓沒關係,只是小點心。她做的小點心比外頭賣的還要好吃幾百倍。怡亭,你前天做的那個什麼來著?」

  「爺爺,是翠玉蝦卷。」唐怡亭提醒道,卻沒提那日的牛肉餅放到涼了、餿了,也沒讓他知道她曾為他費心過。

  「對對對,是翠玉蝦卷,給咱們爺兒倆弄來。」敔啎朝她擠眉弄眼的,就是想打破兩夫妻間的疏遠。

  「這怡亭啊!還真是沒話說,人乖巧。手藝也好,你不在的這段期間,她對你娘和我做的可多了……」

  敔啎對唐怡亭讚賞有加,不就是希望他能多關心她。

  然而,敔攸湑有沒有聽進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姐姐,你又來廚房做下人的工作啊?」

  才出廚房,唐怡亭手裡捧著香味四溢的翠玉蝦卷,準備給敔啎送過去,不料,竟碰上了璟馨。

  「不要你管!」

  「姐姐,何必這樣呢?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對,人家一直想找個機會同姐姐你道歉,可你卻不曾理睬我一回。今兒個不論如何,你都要來喝妹子的賠罪酒。」她拉著她的手輕甩,像鬧脾氣的小孩。

  「對不起,我沒空!」唐怡亭揮開她,不料,食盤上的蝦卷和醬料因她這個動作而撒了。

  「呀——」璟馨見了自己的衣服沾上紅色的醬汁,憤地跺腳,「這、這是上好的『瑤斑布』製成的綵衣吶!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件了,你、你竟然……哎呀,人家怎麼跟少堡主交代吶!」

  她說完,便急著奔回馨園,好似要找人來修補那件綵衣般。

  「我的衣裳也髒,就沒你這麼大反應。」唐怡亭低喃道,儘管表面上裝作不在意,可心裡是有那麼一絲怨懟的。

  相公對他的侍妾這般好,讓她穿上獨一無二的綵衣,那麼她這個正妻呢!?

  她斂下黯然的眸子,告訴自己別在意。

  她不想因為她而受傷,或許,初時,因他對她的相救之恩而延伸出來的情感,並不是愛——

  不敢確定,也不敢去尋求答案,就任那惱人的揪心滋味留在體內吧!

  她折回廚房添補點心,接著匆匆的趕回房裡換上乾淨的衣裳,渾然未覺,璟馨在角落窺看黯然神上的樣子,心中竊喜不已,那裡像是氣憤毀了一件名貴衣裳的模樣?

 


  「爺爺,我送蝦捲過來了。」

  換好衣裳後,唐怡亭碰著食盤在房門外喊道,臉上已經恢愎了平靜,好似方才沒發生任何事一般。

  「快進來。」敔啎的聲音裡有著急躁,想必是想盡快嘗到美食。

  「爺爺……咦?相公他……」

  進門後沒瞧見敔攸湑的身影,她不知道是該為他的不在而鬆一口氣,還是失望。

  「他回房去梳洗了,你也知道他才剛回來……不過,晚些他還會過來,到時你倆下盤棋,讓他見識見識我教出來的高徒。」

  「我、我不行的,我還沒有準備好。」

  「別怕,有我這個做師父的在,你怕什麼呢?可怪了,今天你的手腳有點慢喔!」

  敔啎沒說自己刻意留孫子下來,還拖了些時候,只是這平常手腳俐落的怡亭今兒個不知怎地,這麼慢,害他再沒理由留他,只好讓他回房去了。

  他是在躲她吧?她想。

  不過,也好,他留在這裡,她反而不自在。

  深吸了口氣,她微笑道:「爺爺,今天的蝦卷我還多加了一樣料,您嘗嘗!」

  「唔……你加了鳳梨!?」

  原來,敔啎早就已經吃起來了,那酸酸甜甜又帶點香辣、酥脆滑嫩的口感,教人忍不住想加快咀嚼動作,以填飽腹中的饞蟲。

  「爺爺,您吃慢點,這兒沒人跟您搶的。加了鳳梨,蝦肉便不腥,清爽好入口,吃再多都不會……」唐怡亭倏地閉口,微搖頭,知道敔啎根本沒在聽。

  見爺爺對她的手藝如此捧場,心頭被喜悅填滿。

 


  馨園——

  「少堡主,這可是姐姐為您準備的點心呢!」璟馨親暱地坐在敔攸湑的腿上,為他夾起一口菜。

  方纔,她及時在他進入敔居前,來個「不期而遇」,他便被她哄回馨園了。

  「這什麼?」他蹙眉,銳眸盯著那膜黑壓壓的菜,很難相信這樣的菜色會好吃到哪裡去。

  「這……璟馨也不知道,只聽下人說姐姐做的菜好吃,便向他們討了來,讓少堡主您嘗嘗。來,璟馨喂您……」她誘他張了嘴吃進一口菜。

  「呸,這麼難吃!」敔攸湑才合上嘴,嗆苦的味道即刻充滿了他的口腔,迫得他還未咀嚼便吐了出來。

  璟馨一見他的反應,忙站起身,慌道:「怎麼了?不是說好吃嗎?怎會……」她飛快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敔攸湑寒著臉將茶喝完了一杯,再添一杯,這才衝去了口裡的怪味。

  「你自己試試,這種東西也能算好吃?」

  「是……哇,嗯……」璟馨也學他吐出了菜,並連喝了幾口水。

  「少堡主,這……這姐姐的手藝……」

  「算了,八成是他們吃慣了粗食,才會覺得這種東西好吃。」敔攸湑蹙。他明明聽爺爺對她的手藝讚美有加,怎會……

  他不禁想起婚前爺爺對她的種種讚賞……那應是希望他能盡快接受自己得娶他的事實,才說出的謊言吧!

  而現在爺爺對她廚藝的讚許,恐怕也是言過其實了吧,他心付。

  「也許吧,少堡主,都怪璟馨……」璟馨邊說邊跪下,請求原諒。

  他彎身拉起她,視線正好落在她若隱若現的衣襟,使勁一扯,便將她帶入懷中……

  片刻後,璟馨嬌軟地靠在敔攸湑的懷裡。

  這男人如此偉岸、卓爾不凡,她是如此愛他啊——

  可,她真能得到他—輩子的寵愛嗎?

  想到這裡,她默默地淌著淚。

  「哭什麼?」

  「少堡主……」

  璟馨欲言又止,故做扭捏的態度教他生厭,揮開她的手臂,他粗魯地坐起。

  他不耐等候,要講便講,不講也罷,她的情緒可不在他的管轄裡。

  「少堡主,您別走吶!」

  看到他對自己的哭泣毫無心疼的樣子,她暗忖自己不該以為淚水對他有用。

  她咬住下唇,吶吶地說道:「堡主,您不在堡內的這段期間,發生了好多事吶!璟馨受了委屈不要緊,但,現在姐姐掌握了整個敔家堡,只怕哪天老太爺高興,說不定這個堡主之位就落在她身上了……」

  只要能得到他一丁點兒的疼惜,即便是扭曲了事實也無妨。

  「你說什麼?」

  「少堡主若不想敔家堡落入他人手中,還是趁早打算……」

  沒聽完璟馨的話,他遂暴喝:「不可能!敔家堡不可能落到他人手上,我絕不容許!」

  「是這樣最好。但您也看到了,她做的菜難吃,可大家都說好,來年老太爺都這麼維護她,您……」

  他正要質疑璟馨話裡的真實時,一陣大嚷由外頭傳來—— 

  「不好了、不好了,少堡主……」

  是青陵!

  敔攸湑飛快地拿了外衣罩上,隨即打開房門。

  「青陵,什麼事?」

  「少堡主,快!堡主和夫人不知怎地,突然上吐下瀉,還有幾個僕人也……」

  「上吐下瀉??」敔攸湑瞇著眼,一股疑惑升了上來。

  「是不是中毒了?」璟馨在敔攸湑身後道。

  「不知道,大夫還在診斷。少堡主快去看看吧!」

  「對,咱們快去看看吧!不要讓下毒的人逃掉。」璟馨也催促道。

  正處混亂當中,誰也沒有去多想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這回敔家堡發生集體上吐下瀉的事件,經過調查,他們在事發之前都曾經吃過唐怡亭所做的點心,因此,唐怡亭成了下毒的嫌犯。

  「相公,你要相信我,我沒有……」唐怡亭被一群僕人押著來見敔攸湑,而他們帶著指控與不信任的目光,卻傷了她的心。

  「哼,如果不是你,大夥兒會中毒嗎?這次是瀉肚子,下回呢?你是不是就要大夥兒的命了?」

  璟馨站在敔攸湑的身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咄咄逼人的態勢就是要她認罪。

  「不!相公,我不可能會這麼做,我也沒有這麼做的理由啊!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她掙脫了僕人的箝制,面向他們,眼底有著希冀、有著請求,只要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就已足夠。

  可——沒有!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她說話,他們都不相信她。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還不足以教他們瞭解她嗎?

  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他們借低垂著頭不語,她心底已有了最壞準備。

  「你要我們怎麼相信你?東西是你做的,也是你端來給大家吃的,你還想賴嗎?更過分的是,出了這種事,你竟然不曾端碗藥給夫人和老太爺,你居心何在?」璟馨使足了勁緊咬著不放。

  「我沒有!我沒去侍奉湯藥那是因為我怕藥味……」唐怡亭咬著下唇。

  自小她就怕藥味,一聞到那味道身子就會不適到幾將昏厥,連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事有詠詠可以作證。

  「哈!虧你說得出口,我記得那日你還曾跟老太爺說,因為你生了場大病,才會不識字,生大病還怕藥味,那我倒請問你,你是怎麼好起來的?你不覺得這說詞前後矛盾嗎?」璟馨指證歷歷,說完,她轉向敔攸湑。

  「少堡主,你可千萬別被她給騙了,敔家堡世代也是賣藥的,你可聽過這種怪病沒有?我看,她分明就是想毒死大家,好自己霸佔整個敔家堡!」

  一直不說話的敔攸湑睨看著她和璟馨,一方淚眼婆娑,一方咄咄逼人。

  「你胡說!」

  見璟馨不斷地捏造事實污蔑她,怡亭氣得奔到她的面前,當眾賞了她一個耳刮子。

  「我哪裡說錯了?你居然敢打我!?」璟馨瞠大了眼,回手就要教訓唐怡亭,可手才高樣,便教人在空中截了去。

  「這事我自有定奪,你不必在這裡多嘴。」敔攸湑陰沉地說道,鷹眸卻不曾自唐怡亭的臉上移開。

  如果真是她下的毒,用意何在?敔家堡對她不壞呀!

  若不是她下的毒,那麼可會是璟馨?

  瞧她一臉咄咄逼人的態勢,像是料定了這回唐怡亭逃不掉……

  而且,為何幾乎所有的人都中毒了,她卻一點事也沒有?

  難道,她早已「預料」了什麼?

  若此事真與她脫不了關係,他絕不會念她跟了他多年而寬待她。

  「少堡主,我……」璟馨還想再說。

  「退下!」他一喝,璟馨不敢再多說什麼,可她只是退至一旁,沒有裡離開。她還等著看好戲呢!

  唐怡亭見狀,一股希望由然而生。

  只要他願意相信她是無辜的,她甘心為他做牛做馬。

  可當他嚴峻的面容罩上一層冰霜,「所有的證據都說明了是你,你能替自己找到有利的證據嗎?」

  「我說過我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會……」

  「住口,我要聽的是證據,如果沒有證據,我就當是你下的毒了。」

  唐怡亭不住地搖頭。她什麼也沒做呀!為什麼要她認罪呢?

  她看著他,一時之間,竟吐不出一字半句。

  「好吧!我就報請衙門來調查,到時可別怨我不念舊情。」

  見她久久不發一語,只是沉痛地望著他,敔攸湑心裡突然一陣莫名的慌亂。

  「念舊情!?」她終於有了反應,但心中卻是苦澀。「我們從未談過情,何來舊情?」

  他側過臉,不看她的落寞。「這種廢話就不必多說了。」

  「你說這是廢話……我知道了。」她睨了他一眼,算是明白了他的話。

  「不錯,做蝦卷的人是我,拿給他們吃的也是我,雖然我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但我沒有下毒。上天明鑒,我若做了不名譽的事,就讓我不得善終。」說話的同時,她還看了璟馨一眼。

  因為沒辦法確定她出現在廚房的事,與這件事有關,她決定不隨口胡言,但她會查清楚的。

  「這之中還會有什麼差錯,就是你要拿砒霜,結果變瀉藥對不?你根本就是在脫罪!少堡主英明的很,才不會別你騙了呢!」

  璟馨眼見敔攸湑有了動搖,她甘冒著被罵的風險,也要說話。

  他不語,薄唇緊抿著,似乎在思量著誰對誰錯。

  「少堡主,您想看看自己是怎麼被迫迎娶她的,要不是她早知道老太爺是敔家堡的堡主,會費心救他,然後換一紙婚約嗎?她混進來的動機根本不單純,您要是姑息她,遲早……啊!那結果璟馨連想都不敢想吶!」

  璟馨提的這件事,正是敔攸湑心頭的疙瘩,他原本就無意娶妻,是被強逼的……

  「你不要胡說,我真的不知道爺爺是……」

  「不知道!?那為什麼當老太爺說要少堡主迎娶你的時候,你不拒絕?」

  「我……我承認我有些意外,但……」知道他是恩公之後,她便再也抗拒不了了。

  雖說事後她知道他並未認出她,也不愛她……

  「哼,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啊,我忘了『冠冕堂皇』這四個字,沒讀過書的你一定不懂,就是……」

  「夠了,不必再說了!」敔攸湑大喝一聲,由主位上站起,聲勢威凜。

  「唐怡亭,敔家堡容不下你這種專門惹是生非之人,今天發生的事,敔家堡不予計較,就當是還你救了敔家堡主之恩,從今而後,你我瞧歸橋,路歸路,永不相干!」

  「什麼?」她聽完,身子猛地一震,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大家都聽得很清楚了,從現在開始,她不再是少堡主夫人!」敔攸湑沒對她重複方纔的話,但明白地告訴在場的眾人,他休離了她。

  唐怡亭難以置信地往後退了數步,像是想通了什麼,她不住地點頭道:「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你早想休了我是不?趁著這個機會冤枉我,不調查真相就要趕我走?這就是你想要的,是嗎?」她痛心疾首地想哭喊出聲,可惜,她已經痛得哭不出,喊不出了。

  面對她的質問,敔攸湑背過身,不發一言,不想承認什麼。

  他就認定她是不甘心、不願意離開敔家堡,那一眼悲慟柔弱的臉蛋只是在博取他的同情,他一個字也不要聽、不要相信,心——也不能動搖。

  良久,大廳靜得駭人。

  「好,我走!不過,我不會承認什麼。這件事是你錯判了,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的。到時,我要你收回今日對我說的每一句話!」

  她屏住氣,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地、用力地說。

  她不冉自己露出脆弱和可憐的一面,她是驕傲的、有自尊的,不會走得挫敗,只會走得坦坦蕩蕩。

  「休書你留著吧!反正我不識字,給了我也看不懂。」她諷道,轉過身,筆直且驕傲地走出大亭,不貪看任何一樣敔家堡的事物。

  她從來就不貪戀這些,總有一天——她會證明他錯了!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敔攸湑在她走後,也不再理睬璟馨,即便是多年以後,亦然。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2:59

第六章   

  兩年後——

  日頭漸升,雞啼鳥鳴,微風拂開了半合的窗,咿呀的聲音競未驚動向來早起的唐怡亭,想必是昨日的事影響了她。

  「小姐該起床了,都已經辰時了。」

  詠詠第五度進房,見到小姐還在睡,心中直呼不可思議。可時間不允許她多想,只得動手搖醒她。

  「……休書你留著吧!反正我不識字……」

  唐怡亭囈語著,詠詠貼近她,這才知道小姐又作了那個夢了。

  「小姐,那是兩年前的事了,你已經跟敔家沒關係了啦!」詠詠邊輕拍她的臉頰,強調道。

  半晌,才將唐怡亭喚醒。

  「詠詠!?天亮了嗎?」她撐開眼皮,看見詠詠在她房裡,直覺就是天亮了。

  「早亮了,現在都辰時了耶,你又作那個夢?」

  「嗯。」她點頭。

  許久不曾作那個夢了,也許是他的再度出現,才讓她又作了那個夢……

  「你都已經離開兩年了,該忘了啦!」她每回都這麼歲小姐說,可是好像沒有用耶!

  「這污辱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小姐,你這樣記著,只有自己難受罷了,敔家堡那個顧人怨的前姑爺又不痛不癢。」

  提到這個,唐怡亭想起昨天和敔爺爺他們的「密謀」,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下藥,將他帶來……

  「不會了,我不會再被他所影響了。」她堅定地發出承諾。

  「真的嗎?」她對這話抱持著很大的懷疑。

  「不好了,唐師傅快開門!」小二阿金和外送的鼓仔在房門外頭喊道。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呀?天要塌啦?」詠詠拉開門,就見兩人一臉焦急。

  「詠詠,不好了,『養老乃籠』的那幾個人又來鬧場啦,摔桌子砸椅子的,就要唐師傅出面。」阿金訴說著鬧到內院的原因。

  「他們憑什麼?報官了沒有?」

  「報……沒報,總之請唐師傅快去前面吧!」鼓仔急得冒出一頭冷汗。

  「我去看看。」唐怡亭面容平靜,好似昨夜的夢並未影響她一般。

 


  「叫唐師傅出來!別畏首畏尾的。」

  乒乓,又砸了幾張桌子。

  唐怡亭等人走到前廳時,養老乃籠的人還在鬧著,外頭圍著一群百姓,指指點點地,卻沒有人敢上前勸攔。

  「住手!」唐怡亭一喝,眸光瞪著對手派來的毛寶兩兄弟,「你們做什麼砸我的店?忘了我這玲瓏坊的幕後老闆是誰嗎?」

  「我呸!管你是誰!你害死了蔡家那個書生,要找你賠命吶!你還在這裡跟我們大聲?」阿毛說道。

  他受老闆指使而來,說要替蔡家書生討回公道,順便宣傳—下,教玲瓏坊生意做不下去。

  「蔡家書生?詠詠,你可知道這個人?」唐怡亭一向在後面忙,鮮少到前頭幫忙,不認得誰是誰。

  「知道呀!喂,你怎麼說他死了,他昨天明明才來過。」

  「厚哦,你說他昨天有來喔!各位各位,蔡家書生今早突然暴斃,蔡家老母因傷心過度還在家裡昏著呢!」阿毛喝道。

  「這事跟咱們有什麼關係?」詠詠心中泛著不安。

  「沒關係才怪。我們老爺心地善良,接受了蔡家老母的委託,特地要我們兩個來向你們討回公道。你們拿毒河豚來賣,毒死人啦!」

  「胡說!河豚我都處理妥當了,怎麼可能會有毒?他一定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唐怡亭道。

  「分明就是強詞奪理!全洛陽就只有你家玲瓏坊有賣這道毒河豚,現在弄出人命了,我看你怎麼跟蔡家老母還有洛陽的百姓交代!」阿毛說著,又掀掉了一張桌子。

  外頭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河豚我處理的非常乾淨,以前吃過的人也不曾發生這樣的狀況,要說有人存心冤枉我,想讓我玲瓏坊關門大吉,也不是不可能,毛寶兩位兄弟,你們說是也不是呀?」唐怡亭逼近他們,銳利的眸子鎖著他們,猶如一把尖銳的刀刺向他們的良心。

  「反正你今天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是不會走的。」阿寶虛張聲勢地挺直身說道。

  「對,我們不走!」

  「那……詠詠,去報官吧!我相信公正清廉的馬大人會把這件事調查清楚,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是!」詠詠得令,轉身要走,不料迎面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哪個……咦!?姑、姑……」

  睨了她一眼,敔攸湑緊抿著唇,他明明就是男的,這小婢女竟然對著他喊姑姑?

  外頭的人更是因為敔王駕到,駭得個個瞠目結舌。

  而與毛寶兩人對峙的唐怡亭,並未注意到氣氛變了。

  從不曾見過她這般自信,彷彿沒有一件事能夠打得倒她……

  敔攸湑瞧傻了。

  當年,他怎沒注意到她有這迷人的一面?

  「待馬大人傳喚,我會說明我所知道的一切,你們可以回去了。各位,今天玲瓏坊不做生意,請回吧!阿金,準備一下,和我一起上蔡家。鼓仔,你到萬家去說明一切,並告訴他們晚點我會過去,還有……」她迅速地交代事項,幹練精明的模樣和兩年前完全不同了。

  「不行!你休想打發我們走,今天就要做個解決,不然你逃了怎辦?」阿毛雖畏懼她的強悍,可老爺交代的事一定要辦。

  「對!今天就要做個解決。」阿寶附和。

  「沒憑沒據的,你們令什麼抓人?」出聲的是敔攸湑,他的出現對所有人來說,皆是意外,尤其是唐怡亭,她愣然他的出現以及替她說話。

  當年他可沒有為她受冤枉出頭!

  想到這裡,她暗罵自己何必對過去耿耿於懷?他都不屑與她共處了……

  「憑、憑……喂,我幹嘛告訴你?你又是誰呀?」

  「笨,他是敔王,敔家堡堡主你沒看過啊?」阿包重拍了阿毛的頭。

  「敔家堡……你是敔王喔!初次見面,請多指教……」阿毛伸出手示好。

  敔攸湑看也不看他一眼,祝線落在唐怡亭驚訝的臉上,不說她,連他都意外自己會瞠進這渾水中。

  原只是路過,見了平常應是排隊整齊的玲瓏坊門外,今兒個甚是混亂,一群人朝內探頭探腦的,他便感到一絲不對勁,遂繞了進來,窺清了道一切,也窺出她與兩年前的不同……

  許是當年他沒有花太多工夫去瞭解自己的妻子,不過,一椿極不願意的婚事,他怎會多費工夫?他很快地替自己找到理由。

  阿毛的手在半空停了好久,面色有些尷尬。「敔王你最好不要管這事了,人命關天的,你若跟這殺人兇手在一起,恐怕對你的聲譽不太好……」

  阿毛還沒有說完,敔攸湑不知道哪裡來的第三隻手,一拳將他打飛去撞牆。

  「哇哦!」

  好驚人的速度啊!那只右手明明還反剪在身後,啥時出拳又收拳的?

  「找打!」敔攸湑吐了這兩個字,回頭望進唐怡亭的眸子,發覺她一點感激之意都沒有,他暗罵自己多管閒事。

  他們早已不相干了不是?他又為何會出手?

  是不忍嗎?

  唐怡亭宛如沒見到他為她所做的,只是矜漠道:「你把我的牆打壞了!」

  「我會賠給你。」敔攸湑一臉無所謂。

  「不必!」唐怡亭抬起下巴,高傲十足,休說她表情裡有任何感動,就算是有,她也不顧教他看出來了。

  「我替你出了口氣,你竟沒有一點感激!?」

  她是真的沒看到他剛才做的事是嗎?那麼,他不介意再打一個,教她瞧瞧……

  慢著,他止住手邊動作,他不是來炫耀的,他是來、他是來……

  天殺的,他到底是來做什麼?

  他咬緊牙根,恨自己沒有答案。

  抬眸,再見她—臉高傲與無動於衷,心上那把火燃得更旺了。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與你無關!還是你真的希望聽到我的感激?那好,我謝謝你的雞婆。」她帶著假笑欠了欠身子。

  「你!」敔攸湑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敔堡主,小姐都謝過了,你真的可以走了啦!」詠詠適時補了一句。

  這一對主僕,分明就是不知好歹!

  敔攸湑寒著臉,學她漠然道:「算我多管閒事,以後我可不會雞婆了,哼!」說罷,他排開兩側的人離開。

  「呼,終於走了。小姐,嚇死我了,前任姑爺居然來幫忙耶!」詠詠小聲地說道。

  唐怡亭不語。

  他會進來也許是毛寶兩兄弟叫囂的聲音吵到他,他才會出手教訓,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小姐,你沒事吧?我看我們先找萬公子商量吧!萬老爺子人脈廣,說不定能在馬大人面前替你說說話。」

  「也好。」 

  「那我們走吧!」

  眾人見正主兒都走了,沒戲好看了,頃刻,也散得精光。

 


  「真是莫名其妙!」

  敔攸湑一路悶著氣回敔家堡。

  他是中了邪,才會去幫那個女人出氣!

  幫她……不由得,他腦子突生一個畫面——

  一個他曾經出手相助某個姑娘……不,是兩個姑娘的畫面!

  但,怎會在突然想起這件事呢?

  他僅記得那姑娘心腸很好,曾經令他產生不—樣的情愫,但後來他被逼婚的事惱得忘了這回事。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和眼前出手打人的事明明無關!

  算了,不想了。

  他定是中了邪,才會出手,也只有中邪才能解釋他竟會覺得她迷人。

  不過,幾年不見,她是真的多了抹成熟的韻味……

  可惡,他竟會在此氣頭上還對她念念不忘!?

  這教他胸口一窒,差點兒由馬背上摔下來。

  他緊急拉住疆繩,馬兒登時前腳往上一抬,他一時無法反應,仍是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該死!」他咬牙咒罵道。

  「衝呀!」

  「殺——」

  倏地,一群蒙面人由草叢裡衝出,手裡持刀拿箭,往敔攸湑的方向奔來。

  待他回過神來,蒙面人已將他團團圍住,而那匹沒有膽量的馬受了莫大的驚嚇,前腳一揚、後腳用力一踢,重擊了敔攸湑的胸口之後,跑了。

  「呃……」

  敔攸湑撫著胸口,疼得喘氣不過,可他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想認清眼前究竟是江湖恩怨,還是另有其他。

  「兄弟們,上!」蒙面人見敔攸湑被馬腿所傷,放膽地上前,拿刀直住敔攸湑身上揮去。

  敔攸湑帶傷上場,左閃右避地躲開蒙面人的攻勢,只是猛虎難敵猴群,他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他使出輕功欲躍過眾人,不意,用氣不慎,露出了一個破綻教眾人看出,群起圍攻……

  砰砰砰!

  「有仇報仇、沒仇練拳頭——打打打——」

  蒙面人口裡唸唸有詞,一拳一腳地朝敔攸湑的身上招呼去。

  驕傲的敔攸湑一個痛字和哀號也沒有,傲然不屈的性格在此表露無遺。

  「好了奸了,別打了。」為首的揮開弟兄們的手,大叫暫停。

  「是……老大。他昏過去了耶!」

  「嗯,打這麼久才昏,這敔王果然不同凡響。好了,快餵他吃藥。」

  一聲令下,眾人七手八腳地扶他坐起,餵他吃藥,並將他拖到路中央丟棄,而後揚長而去。

 


  「萬公子也說這是『玉蜀黍』的花招,他想整垮玲瓏坊,沒這麼容易。小姐,你看咱們怎麼接招?」

  「馬大人會還我們一個公道的,若是必要的話,我會公開製作河豚的過程,取信大家。」

  唐怡亭和詠詠離開了萬家,往玲瓏坊的路上邊走邊說著。

  好在萬家老爺信任她,也授權認她自己解決這件事,還說將來萬家和唐家結親,這玲瓏坊就是送她的禮物。

  聽了萬老爺的話,她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她得到了認同,為玲瓏坊的付出總算有了代價;憂的是,這事若處理不好,也許玲瓏坊會度不過這次危機。

  「小姐,那不行吶!那是獨家絕活,要是讓別人學去怎辦?

  「要是只有一門獨門絕活,玲瓏坊還能撐到現在嗎?況且若是看看便能學會,那也好似天意了。」

  「說的也是,小姐那麼多絕活,被人學去一點也不要緊,我相信小姐。」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現在去找馬大人……咦!?詠詠,你看……」唐怡亭頓下腳步,視線落在十幾尺以外的「路障」上。

  「那、那……不是前姑……」詠詠也見到了,驚訝地大叫出聲。

  「怎麼會倒在那兒呢?」唐怡亭心驚,未加思索地朝他奔了去。

  「攸湑、攸湑?」

  她半跪在地上,猛拍打他,忘情地叫喊著他的名字。

  「嘿、嘿……」詠詠追過來,一見敔攸湑昏迷不醒,小腳先試踢他的身,他一動也不動地,她便放膽地踢更用力,他痛得蹙眉。

  「詠詠!」唐怡亭瞪了她一眼,小臉上怖滿心疼。

  「攸湑——」她拍著他的臉頰,想喚醒他。

  「唔……」他發出了呻吟,微睜開了眼睛。

  「攸湑!太好了,你沒事……」唐怡亭鬆了口氣,眸底霎時盛滿了放心的淚水。直到此際,她才驚覺自己對他仍有感覺……

  但他的下一句話,卻教她僵直了身。        ,

  「你是誰?」

  「她是小姐啊,你裝傻啊?」詠詠翻了翻白眼,對敔攸湑的受傷可沒半點同情。

  「小姐?」他重複了一聲,似乎是沒有懷疑。

  「那我又是誰?怎麼會在這裡?」他質問道。

  「哈!笑話,你是誰,你是顧人怨的人啦!至於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問我們,我們問誰啊?」詠詠放肆地說道。

  「顧仁願!我叫顧仁願!?」他一臉茫然,絲毫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對這個名字也陌生得緊。

  「哈!還真的裝傻耶!」詠詠笑著看向唐怡亭,這才發覺她一臉沉思,「小姐、小姐,彌在發什麼呆啊?」

  「沒……你真的不認識我?」她掠過心中那抹不確定,問道。

  「不認識……咳……」突然,他劇烈地咳了起來,唐怡亭—急,扶他坐起,並在他的背部輕拍。

  「詠詠,快,幫我扶他站起來!」

  「不要,我怎麼知道等他站起來會不會踹我。」詠詠害怕地說。

  「詠詠,這事我會跟你說明清楚,你先幫我……」唐怡亭蹙著眉心,不知道是她沒了威嚴,還是他的人緣真的那麼差,居然讓詠詠不聽她的話!?

  詠詠思索了半晌,見敔攸湑又咳得凶,只好不情願地答應。

  兩人這才將受了重傷的敔攸湑,拖回玲瓏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3:22

第七章   

  將敔攸湑安置好後,唐怡亭和詠詠說明了一切,而他的失憶很可能就是敔爺爺所說的懺悔丸發揮了作用,但他沒告訴她,那丸子吃了會失憶,更沒告訴她,他會派人將敔攸湑打成重傷。

  若是敔爺爺要替她出氣,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懲罰方式太過了,她要的不是這樣,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會這般心疼。

  大夫說他胸口上的傷很重,也許骨頭還碎了……

  是了,當她看到他胸前那清晰的腳印,心被揪扯著,像是教人掐住了脖子般,不得呼吸,不能動彈。

  敔爺爺這是在懲罰他,還是在折磨她,她已經分不清楚了。

  偏偏詠詠知道了這件事,高興的不得了,說她得把握難得的好機會,好好蹂躪他。

  「小姐,我們乾脆不要給他吃傷藥,讓他自生自滅,要是他不小心好了,再『苦毒』他,教他帶病上山砍柴、劈柴、打獵、燒水、生火、拖地、洗衣、煮飯、倒垃圾、喂雞、養豬、送外賣……呃,還有什麼我沒想到的呢?」詠詠興奮地邊吹口哨邊說道。

  「不可以!」她聽了都覺得不合理了,何況是……

  但收到詠詠質疑的目光,她才發覺自己洩露了什麼,她咳了聲說道:「呃,我的意思是玲瓏坊現在官司纏身,這教訓他的事得緩緩,我準備將他送回敔家堡。」

  「小姐,你腦袋壞啦,這是難得的機會耶!你要白白的放他回去?」

  詠詠瞪大了眼睛,不行不行,她得勸勸小姐。

  「可是我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有心情教訓他、看顧他?」唐怡亭轉過身,一拾眸,敔攸湑竟然站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詠詠下意識地躲在唐怡亭身後。

  有勇氣說,不一定有勇氣做,詠詠就是這樣。

  「你醒了?」

  這麼快!?大夫說他今夜或許會發燒,接著明天……

  「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想不起來我是誰?」敔攸湑看著眼前的姑娘。他記得是她救了他,沒將他放在郊外不管,她是個好心腸的姑娘……

  好心腸的姑娘……腦子一道靈光閃過,太快了,他來不及抓住。

  「你才剛醒來,身子也受了傷,怎不多休息?」唐怡亭踱上前去。

  他吃了懺悔丸,失了記憶,也少了危險、狂傲的氣息,她一點兒也不怕他。

  「我有好多事不明白。」他仍是困惑,茫然和慌亂充滿他那對曾是深黑的眸子裡,與他的掠奪與不馴的性格完全不搭。

  「等你好點再說吧!詠詠,來扶他進房。」她側過頭對詠詠說道。

  詠詠則在觀察之後,確定他是真的失憶了。

  「等等,你至少得告訴我,你的名字?」他睇著她問。

  「我姓唐。」既然要將他送回,就不必再多說了。

  「名字呢?」他急問,一顆心不知道在迫切什麼。

  「我家小姐叫怡亭啦!」

  「怡亭、怡亭……很好聽的名字。」驀然,他的唇瓣勾起完美的弧度,那笑意直達眼底,像是真的喜鉿般。

  唐怡亭的心怦動得更厲害了,他——是真的喜歡嗎?

  「好了好了,你快回房吧!你早點養好身子,到時愛跟小姐談多久就談多久。」

  敔攸湑看了詠詠一眼,再移向唐怡亭,困惑地看著她,「我可以跟你談很久?」

  「嗯。」她輕輕點頭。

  為了她這聲答應,他笑得開心。他推開詠詠,快步走回房裡躺好。

  「哇塞,小姐,比請來的『奴才』還聽話耶!」小姐的話他祝為「聖旨」哩!詠詠看傻了。

  「詠詠,你不要亂來,等他傷好、能走動時,一定要將他送回去。」

  她仍是不改送他回敔家堡的決定。

 


  五日後——

  阿金照常一到玲瓏坊,便繞到廚房先生火煮水,接著再打掃四周環境,大約五更天才會將店門打開,只不過今兒個來排陳的人明顯地少了。

  他撫著頭,感覺大家看他的目光不太一樣,一種不好的想法浮在心頭,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般。

  呸呸呸!哪會發生什麼事啊?沒事絕對沒有事……

  才這樣想著,在後頭的鼓仔突然大喊一聲,嚇得他連忙將掃帚丟開,急奔了去。

  「怎麼了?」一進柴房,就見鼓仔口裡唸蔫有詞,視線落在地上。

  「不好啦、不好啦!」鼓仔嚷道。

  阿金湊上前去,想看是什麼怪現象?

  「赫!?怎麼這樣多的螞蟻?」阿金被成千上萬隻的螞蟻給嚇了一大跳。

  「一定是糖罐灑了!」

  「不可能啊!唐師傅從不曾這般大意啊!」阿金冷汗直流。「這一定是有人陷害!你看前幾天才死了蔡秀才,今天又……」

  「快去報告唐師傅。」

  「快去快去!我得快把『休息中』的小牌掛上,要是讓外頭的人知道了,咱們玲瓏坊就慘了。」阿金喃喃道,邊加快腳步。

  不管怎麼說,這連連發生的怪事,太不尋常了。

  後院—— 

  「詠詠,你先在這裡看著他,我到前頭去忙了。等他醒來,你再來通知我。」唐怡亭說道。

  這幾日,因為擔心他會半夜發燒,或有不適的症狀,她只好留在他暫居的房間裡看顧他。

  幸好,他底子深厚,除了出些熟汗外,並沒有發燒症狀,相信他已經度過大夫說的危險期了。

  「小姐,你不去休息嗎?今兒個還是別做生意了。」她就是不明白,他待小姐那麼無情,小姐幹啥還幾夜未眠看顧他?

  「不要緊!這幾天不也這麼過嗎?」其實她看顧他的同時,也有小憩片刻,倒也不是真的幾夜未睡。

  「你說的是沒錯,可是你的身體受得住嗎?」

  「放心好了。記得他醒了,告訴我一聲。」

  唐怡亭瞥了眼躺在床上的敔攸湑,心忖著這或許是最後一次這樣看他,睡著的他,少了一分霸氣和狂狷,未嫁閨女恐怕會為他動心吧!

  她在心底歎息,怪不得詠詠老說她想不開,事情都已經過了兩年,她仍然這般在意著……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鼓仔的聲響,那聲聲的「不好了」喚得驚心動魄,好似發生了什麼大事。

  「鼓仔,我和小姐在這間房啦!」詠詠上前去開門。

  「唐師傅。不好了,有上萬隻的螞蟻往我們的廚房去,今天恐怕得大消毒,不能做生意了。」鼓仔一口氣說完。

  「什麼!?」唐怡亭驚喊一聲,急往廚房奔去。

  就在同一時間,前門的阿金還在寫休店公告時,養老乃籠的大老闆郁畫叔領著毛寶兩兄弟及大批官兵來到。

  「你們這是幹什麼?」阿金兄這龐大的陣勢,直覺玲瓏坊難逃一劫。

  「幹什麼?叫你們唐師傅出來。她殺人償命,又在食材上添加不明物,造成民眾吃了心口悶、頭昏目眩,我今天就是來逮捕唐師傅歸案的。」郁畫叔比捕頭還威風,領在最前頭大聲喝道,聲音大得教外頭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紛紛害怕了起來。

  「原來玲瓏坊賣的東西不能吃呀!」

  「是呀!我告訴你,昨天我去瞧大夫,他說我氣血旺盛、脈膊加快,疑似是吃了太多含糖的食物,我這才想起來,近來我常常在吃這裡賣的『萱草酥』,八成是這玩意兒害得我全身上下不舒服。」

  對方聽了怔住,瞪大了雙眼,直問:「真的嗎?」

  「我哪敢騙你啊?瞧,還有一大群證人呢!」

  「怎麼可能呢?唐師傅是食神啊!怎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唉,人是會變的嘛!你想想,若是打著食神的招牌,還沒有人上門捧場,豈不沒面子?那唐師傅一定是用了什麼不正當的手段。」

  「說的是呀!那萱草酥雖說是萱草做的,可萱草哪有這麼甜吶!一定是摻了很多糖水,吃下去不死也剩半條命。」

  外頭的人聽了渾身發毛,對玲瓏坊的忠誠度銳減。

  「你們別胡說了,唐師傅說是萱草就是萱草,不會造假。」阿金聽了氣不過,回敬了一句。

  「哪那麼多萱草啊?再說,是不是造假,隨捕頭大人走一趟衙門便知,由得你在這邊吵吵鬧鬧嗎?」郁畫叔喝道。

  「哎呀,這什麼東西啊?天吶,螞蟻!」阿寶「恰好」目光—移,看到了十來只螞蟻在地上爬。

  「什麼?」

  說著說著,螞蟻就出現了,還有比這種事更可怕的嗎?那群平時最愛光顧玲瓏坊的三姑六婆見狀,驚得花容失色,急著四處張揚去了。

  「這裡的東西不能吃,下回要記得光顧養老乃籠啊!」郁畫叔在她們背後喊道。

  「快叫你們師傅出來!」捕頭沒細理其他,他只負責把人帶回去調查。

  「這……我們唐師傅她……」

  「她該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

  「郁老闆,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掀開布簾,唐怡亭緩緩地踱出。

  她一身粉色素面常袍,外罩紅色坎肩,與平日的廚師裝扮大大不同,她的長髮盤起,只插了一根銀製髮簪,看來素淨典雅,平靜地走向官差們,沒有一絲畏懼。

  「唐師傅,因為有人報案,所以想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捕頭客氣地說道。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她穩定的神情和矜漠的言語,不像是個狡詐之人,但人不可貌相,他還是得依法將她帶回,交由大人裁決。

  「捕頭大人,可是這位郁老闆報的案?」唐怡亭不疾不徐地問道。

  「是的。」

  「那麼……若是證明我是無辜的,按我大清律法,他可有罪?」

  「你怎麼可能是無辜的?我有人證物證!」郁畫叔插嘴道。

  他都準備妥富,萬無一失了,怎麼可能會讓她平安無事,繼續開玲瓏坊呢?

  開什麼麼玩笑!

  「捕頭大人,請回答我。」唐怡亭理也不理睬他,逕自問著。

  「唐師傅,他只是提供線索,不論你有罪沒罪,都與他無關。」

  「哦?所以說,就算我無罪,你也沒事?」

  她轉身,面向郁畫叔,聲音裡威嚴十足:「那好,捕頭大人,我也要告他,告他污告、造謠、毀我聲譽!」

  「什麼?你這個……」郁畫叔怒火一發,衝動地揚起手來想要打人。

  「你敢動她試試!」

  一道威脅的語調阻止他的動作。

  是帶傷上場的敔攸湑。

  「你你你……」

  「就是他,那天就是他把我打飛到牆上的。」阿毛連迭指控。

  「敔王!」眾人看清楚之後驚呼道。敔王怎麼會在這裡?

  敔攸湑不理會他們驚訝的反應,他的眼瞳裡只有被圍住的唐怡亭。

  「你沒事吧?」

  「沒事。」

  他是這樣維護自己?是因為他吃了懺悔丸嗎?

  還是他當她是救命恩人?

  「那就好。你們做什麼把唐姑娘圍住?讓開!」他斥了一聲,兩臂使勁一揮,排開眾人,霸道的態勢不容忽視。

  「喂,就算你是敔王,也不可以這樣一來阻礙我們執行公務啊!」其中一名捕快說道。

  「我才不管你們要幹什麼。」敔攸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分開他們後,將唐怡亭扯回自己的身側,捍衛她的架式十足。

  「啊!嫌犯拒捕啊!你們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把她抓起來。」郁畫叔急著大叫,看敔王的模樣,似乎是要與官府對上了。

  「誰敢過來?」敔攸湑擺好架式。

  「上!」捕頭—聲令下,捕快們個個拔刀相向。

  敔攸湑也不管自己受傷也沒有兵器在手,人攻他便守,邊守邊攻,身影快速地在眾人身側移動,舉凡他所欺近之處便傳來哀號,捕快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攸湑!」唐怡亭心驚他為她所做的,更憂心他的傷。

  敔攸湑聽到她的呼喚,抬眸回望她,不料,捕快趁他分神,撲向他的胸膛,壓倒他。

  敔攸湑的傷口被重擊了下,吃疼地攢緊眉宇,捕快們立刻拿刀架住他的脖子。

  「攸……」

  「哎呀!」詠詠摀住眼睛不敢看了。

  「哼哼,沒轍了吧?」郁畫叔得意地看著他們。

  「來人,把敔王也帶回去。」捕頭不懼強威地喝道。

  「等等!捕頭大人能否看在小女子的面子上,放過他。」

  「那怎麼可以呢!?他妨礙公務耶!」郁畫叔聽了唐怡亭的話,心中著急。

  「捕頭大人,他是想救我,情急之下,才會攻擊各位差大人,他絕對沒有傷人的意思,還請捕頭大人從輕發落。」唐怡亭穩住紊亂的心緒。她一定得冷靜、穩定,才能救他。

  「這……」

  「大人,別忘了他可是敔王!」唐怡亭湊近捕頭耳畔說道,眼角餘光瞥見了敔攸湑那張憤怒的臉。他定是不曾受過這樣的屈辱吧?所以生氣著。

  「他敢帶我們離開,我殺光他們。」敔攸湑瞪著眾人,那些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小兵,他根本沒放在眼裡。

  「敔……顧仁願!你安靜點。」她臉色一變。

  沒看到她正在救他嗎?在人家的刀口下,還敢開口唱大調!?

  「好吧!但我不講話不表示我怕你們。」敔攸湑不忘聲明道。

  她怎會以為他會因為失憶,而失了原來的狂狷性格?那是不可能的啊!

  她抑下波瀾起伏的心緒,緩道:「捕頭大人,放了他吧!」

  「好吧!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過他。來人,將他放開。」捕頭大人喝道,「那麼……請唐姑娘跟我們走一趟。」

  「唐姑娘!」敔攸湑驚喊,想躍身上前救她。

  「你待在這裡養傷,我去去就回。」她說完,便跟捕快們一起離開。

  「去去就回?我看你怎麼去去就回!」郁畫叔詭異地笑道,跟在後頭。

  「顧人願,打他!他常常欺負小姐。」詠詠在旁邊縱恿道。

  「真的?」敔攸湑蹙起眉,一臉怪異。

  「剛剛你也看到了,他一直在逼小姐啊!快點打他啦,他就要走了。」

  聞言,敔攸湑抓起椅子,運起掌風將它送出去,在郁畫叔的頭頂上掠過,椅子降落在他面前,嚇唬他的態勢十足。

  「喝!是誰?」郁畫叔雖沒事,可卻嚇濕了褲子。

  「哈哈哈……這麼大人了還尿褲子,羞不羞啊?」詠詠大笑。

  敔攸湑則趁沒人注意,溜了出去,悄悄跟在押送唐怡亭的隊伍後面,一塊進了衙門。

 


  唐怡亭一進到衙門,好奇的人們開始圍觀、指點,造成不少騷動。

  敔攸湑夾在人群中,胸前的傷口隱隱作疼,他卻無暇顧及,一對黑眸緊緊地盯著在公堂之上下跪的織瘦人兒。

  她挺直著腰,雖屈著膝,可筆挺的背脊和週身散發出的冷靜、絕然的氣勢,卻教人無從忽略。

  他深信她是清白的,絕不會有事的。

  至於是什麼樣的信念教他如此相信她,此時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等她一起回家。

  「堂下跪著的,可是玲伶坊的主廚唐師傅?」馬大人冷冽的目光瞪社紅絨毯上的人。

  「是的,草民唐怡亭正是玲瓏坊的廚師。」唐怡亭不卑不亢地應道。

  「很好,有人控告你做的河豚有毒,毒死了蔡家秀才!你可認罪?」

  「大人,河豚有毒之處已經虛理妥當,若是蔡家秀才真是死於中毒,那麼應是臉色發白、口吐白沫、內臟呈污黑色,相信忤作應該看得出來。」

  「忤作的解剖報告上說,蔡家秀才的確死於中毒。」

  聞言,她的身子一僵,屏住氣息說道:「那也不能說明蔡家秀才是死於草民的河豚肉。」

  「好,本官就讓你心服口服。來人,傳人證!」

  馬大人一聲令下,兩名捕快扶著一位連走路都有困難的老婦上場,她一進入公堂看了唐怡亭,便指著她大喊:「殺人兇手,大人,請把她抓起來!」

  「大膽蔡連氏,不得在公堂上喧嘩!本官在念你喪子太過傷痛,免你責罰,休要再犯!」馬大人喝道,拍了下驚堂木,要她肅靜。

  「嗚……」蔡連氏掩著嘴,抽抽噎噎地跪在唐怡亭身側,將她的兒子買河豚致死的事說了一遍。

  「人證物證皆在,唐怡亭,你可還有話說!」

  「稟馬大人,草民販賣這道菜已有數月,許多吃過的客人都不曾發生這類的狀況。

  另外,草民願意公開這道菜的作法,並請忤作及多位具權威的大夫驗證,看看此道菜是否有毒。

  若是證明河豚經去毒、煮熟之後仍有毒,草民任憑大人處置。」唐怡亭早就做好打算了,她不怕將獨門絕技公開,只怕讓玲瓏坊蒙了冤,從此生意大受影響。

  馬大人聽完她的提議後,沉思了片刻。

  這時,在外頭旁聽的郁畫叔大喊:「大人千萬不能相信她呀!她只是在拖延時間想要脫罪。」

  「住口!本官自有主張。」馬大人不悅地斥道。

  馬大人反覆思索,片刻才說道:「好,本官及時命人準備你要的材料,在這期間,就將你押進大牢,以免有串供、竄逃之虞。」

  「大人!唐姑娘是冤枉的……」外頭人眼兒唐師傅要被收押,出聲道。

  敔攸湑也著急了。

  「不必再說,這事我會依法處理。」馬大人驚堂木一敲,退堂。

 


  詠詠看見敔攸湑由衙門的方向走來,就猜想到他跟去衙門了。

  「小姐人呢?她沒跟你一起回來?」

  「她被押進大牢了。」

  敔攸湑面色凝重,想到方纔的情景,他恨不得街上前去帶她走,只可惜自己有傷,寡不敞眾。

  「什麼?顧人願你說清楚點,什麼被押進去,小姐不是很有把握的嗎?」詠詠急道。想來小姐的把握都是佯裝出來的,為的是要他們放心。

  可現在都被關進大牢了,怎麼可能教人放心嘛?

  敔攸湑一五一十地將在公堂上所看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要河豚!?那就快去買啊!對了,我去查進貨商的資料。」詠詠想到可以先找場商贊助。

  「還有,小姐的菜刀、鍋碗瓢盆、柴米油鹽……得小姐慣用的才行。」詠詠東跑西竄,口裡喃道。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敔攸湑說道,他也希望盡一點力,救她。

  「你!?」詠詠頓下腳步,狐疑道:「你行嗎?不要反倒害死小姐。」

  「我當然行!」敔攸湑堅決道,彷彿真有那個別能耐。

  詠詠本想取笑他,可心想時機不對,遂作罷。

  「好吧!既然你堅持,就去劈柴吧!愈多愈好,到時一起給小姐送去。」

  「我馬上去。」敔攸湑二話不說,往柴房走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3:49

第八章  

  詠詠、敔攸湑、阿金、鼓仔四人準備好所有的食材和工具,一人一擔的往衙門出發。

  在去擊鼓鳴冤之前,他們先繞到大牢,想見見唐怡亭。

  「差大哥,這是孝敬您的,我們想見見唐姑娘。」詠詠塞了一錠銀子給牢頭。

  一錠銀子就想四個人進去!?

  牢頭拉下臉道:「不行不行,一次只能進一個。」

  詠詠一聽,拿起食籃,欲下階梯。

  「讓我去!」敔攸湑霸道地攔在她面前。

  「喂,有沒有搞錯?銀子是我給的耶!」詠詠當然不肯。

  「我說我去!」

  「不行。」

  「那銀子就當我欠你的,我做工還給你。」

  「嗯……」詠詠考慮了下,將食籃遞給他。

  「好吧,你要記得,不可以賴皮。還有,看到小姐記得跟她說不要擔心玲……喂,沒禮貌。」她還沒有說完,敔攸湑便繞過她下了階梯,筆直地走向關唐怡亭的那座囚牢。

  「嘖,,沒戲看了。阿金,咱們先上去等。」一行人先撤離。

  陰濕的大牢裡,怪味四溢,敔攸湑蹙著眉,為她心疼。

  「唐姑娘,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你怎麼會來?」

  唐怡亭原是靠在陪上休憩,一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睜開眼。

  「塞了銀子給外面的,快別說了,你餓了吧?我給你帶吃的來了。」敔攸湑打開食籃,拿出幾個小碟。

  「這是你最愛吃的三皮絲、錢錢肉、飯貝蘿蔔……我只帶得了這麼多了,等會兒你吃飽了,我就到外頭擊鼓,讓大人看你表演,我們把材料全帶來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不明白的看著他。

  昔日,他明明對她視若無睹、誤會她、傷害她的呀!而他現在卻為她……

  一對美目移向他的胸膛處,這才愕然發覺,他衣裳上沾著血。

  她驚呼一聲,手掌下意識地往那兒探去,心疼道:「你受傷了?」

  「沒有啦,大概是抓河豚的時候被劃傷的,不礙事。」他無所謂地笑道,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箸要遞給她。

  「吃呀!」

  她怎麼可能吃得下?

  他眼裡流露的,是對她的無限關懷與善意,那和兩人一直以來的冷漠關係大相逕庭,非但讓她不習慣,還……流了淚。

  「你別哭啊!是不是這些菜不合你胃口啊?可惡的『詠詠』竟然騙我說你愛吃這些菜?她一定是故意要我出糗的,我去找她算帳!」

  「等等……你別去!我吃。」唐怡亭噙住淚水,及時拉住他。

  她扒了兩口。

  「不過,這個鹽少放了兩匙、這個錢錢肉還要再曬十幾天才會入味,這……」唐怡亭一樣一樣說著。

  「哦,我知道了,下次換我做給你吃。」他衝口道。

  她愕然,說道:「不用了,你有傷在身,該在床上好好靜養,不必為我費心。」

  「那怎麼可以?你在這裡,我怎麼靜養得下去!我今天一定要帶你回家。」他堅定地說道,有絕對的把握。

  一個記憶力全失的人,待一個算是陌生的人這般好,若非是為了報恩,還有什麼其他?

  想到此,她抑下心頭方升的喜悅。

  「顧……仁願,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是因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嗎?如果是這樣,你不需要把我的事攬在身上,我沒要你報答。」沉吟了片刻,她還是問出口了。

  她想,也許得到答案之後,她才會靜下心、定下氣,不再有多餘的幻想。

  「才不是!我、我……」敔攸湑急道,但說了幾個字後又停頓了。

  「你怎樣?」

  「我喜歡你!」他豁出去了。

  這答案讓她呆愣住,一顆心咚地失落。

  「你說你……」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救命恩人,而是我覺得你心地善良、純淨,還有……你很美!我是真心的。」他情不自禁地攬住她的腰際,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

  她無法反應、無法抗拒,更沒敢抬眸看他,渾身是僵直的。

  他說她、心地善良……說她美……說不是因為她救了他……

  他還說了什麼?

  不,他還做了什麼?

  她在他懷中慢慢回想,腦子裡想到的,淨是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過去,那休掉她的狠絕、誤會她的冷情模樣,她完全記不得了,只記得他為自己擔憂、認真的模樣……

  「我嚇到你了嗎?」敔攸湑鬆開她。

  「沒、沒有。」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是不討厭。」還未來得及整理紛亂的腦子,她只能給他這個答案。

  但敔攸湑卻認為不討厭就是等於喜歡,心中大喜。他將她摟起,抱得緊緊地,似乎怕一放手,她就化成蝶兒飛了。

  「太好了!哈……」

  他真的由心底發出喜悅的笑聲。

  過去的他,是不讓感情表露在外的,失憶的他,舉止卻徹底變了。

  而他說喜歡她,是以顧仁願的身份,還是敔攸湑的身份呢?

  待他恢愎記憶,自己是不是又要成為他一見就嫌的唐怡亭呢?

  唐怡亭在他懷裡苦笑著,開始後悔答應敔爺爺玩這個遊戲……

 


  衙門再度開庭審理唐怡亭涉嫌以河豚肉毒死蔡家秀才一案。

  唐怡亭拿起樣本河豚說明內臟和有毒的部位,手起刀落,剖開了河豚,將內臟挖去洗淨、切快,加入煮沸的鍋中,再加入酒調味,最後放入枸杞。

  「這枸杞燉河豚養顏、補精氣,豚肉肉嫩鮮美,屬性是溫補……好了,現在請大夫們將銀針探入河豚肉裡驗驗看是否有毒。」唐怡亭將一大鍋湯分成十來份。

  在馬大人的示意下,大夫們各自拿著銀針上前拭探。

  「還有誰要自告奮勇上前試吃?」

  「我來!」敔攸湑第一個舉手。

  少書幾個百姓聽到有河豚肉可以免費吃,也自告奮勇地上前一試,一大鍋河豚肉就在一瞬閣分完了。

  「馬大人,銀針上乾淨無污,證實無毒。」

  所有知名的菜堂都證實河豚肉無毒。

  「稟告馬大人,這味道和我每次吃的味道是一樣的,唐師傅並沒有更動食材。」

  「對,這味道和模樣都是玲瓏坊賣的枸杞燉河豚沒錯。」

  幾個試吃的人也證明了唐怡亭沒有改變作法,讓有毒的河豚變成沒毒的河豚。

  那麼——讓蔡秀才中毒而死的,就不是河豚,而是另有其他了。

  不過,是什麼原因以及兇手是誰,是馬大人該操煩的,與唐怡亭和玲瓏坊無關了。

  「事實證明蔡秀才的死另有他因,本官當眾釋放唐怡亭,也還玲瓏坊一個清白。」馬大人做出最後裁決。

  眾人齊聲歡呼大人英明,便歡天喜地的要將人迎走。

  「慢著!馬大人,您好像忘了唐怡亭還有一案在身吶!」不甘心的郁畫叔又冒出來說話。

  「可是萱草酥摻過量糖粉一案?」

  「大人,正是。」

  「這事只是疑似,並未有其他證據顯示萱草酥使用的主要材料就是糖,所以證據不夠,不足以控告。」

  「那大人的意思是……」

  「郁老闆,別忘了你也有案在身,你誣告我,看是要現在當著大人面前解決,還是我們私下和解?」唐怡亭明白他的動機,無非就是要她公開絕技。

  「反正你萱草酥摻過量糖粉,除非你當眾表演,否則我不相信。」郁畫叔說不過她,耍賴起來。

  「那好,請馬大人將郁老闆扣押,我告他污蔑、毀我聲譽,至於這萱草酥一事,請馬大人給我時間,我會證明萱草酥真是天然的萱草裂成的。」

  一事歸一事,郁老闆既然不留餘地給她,那她也不必留情了。

  「好,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夠你準備食材了吧?」馬大人也知道現在正值秋初,恐怕得要到外縣去尋找萱草了。

  「多謝大人體諒。」唐怡亭欠了欠身,臉上雖是平心靜氣的模樣,可心底卻是一點兒主意也沒有。

  難道真要將萱草酥的製法公開嗎?

  若是如此,日後定是沒完沒了了。

 


  眾人將無罪釋放的唐怡亭接回玲瓏坊後——

  「做什麼這樣看我?」敔攸湑白了詠詠一眼。

  「看在你最近表現不錯的份上,我交代一件事給你做。」

  「表現不錯你還給我事做?應該給我獎賞才對。」敔攸湑才不上當。

  「少囉嗦,你去是不去?」

  「不去!」

  「喂,你還欠我銀子耶,居然敢不聽我的話?」

  「那你教我煮豬腳麵線,我就去。」他詠詠討價還價。

  「幹嘛?」

  「給唐姑娘去霉運啊!笨瓜。」

  「你才笨瓜哩!橫豎我要你辦的事也跟小姐有關,你不去就算了。」詠詠撂下話掉頭就走,心忖他一定會追上來。

  果然,敔攸湑連忙攔住她,換上一張巴結的臉。

  「我去!你要我幹嘛?」

  「現在願意做了?」詠詠高傲地問道。

  「願意、千百個願意,可以了吧?」

  凡是跟唐姑娘有關的是,他都願意做。

  「哼,就不相信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詠詠低喃著,接著下指示。「我要你去安慰小姐,小姐現在心煩著萱草酥的事,你去安撫她,然後大家再坐下來一起想辦法。」

  「我要怎麼安慰?」敔攸湑哪裡知道玲瓏坊的事,他只在意她的心情。

  「笨,這還要我教,你自己不會想呀!看是要帶她出去走走……對了,前面大廟那兒現在在慶祝灶君誕,你可以帶她去逛廟會什麼的。再不,你對她好點,她就開心啦!最好呢……」

  經過最近這些事,詠詠對敔攸湑的敵意算是降低了。他對小姐的好,誰都看得出來的,她不禁為小姐感到高興。

  「我歲她好一點,她真的會開心嗎?還是有更好的辦法?」他急問,最好是能一次就成功。

  「最好的辦法就是關起房門來,纏綿一番啦!」詠詠責難似地掃了他一眼,不過懷疑失憶的他還記得男歡女愛的步驟。

  「關起房門來纏綿一番?」他微側著頭想了下,倏地,腦中露光一閃。

  「哦!我懂我懂,我馬上去。」說完,他忘了他的豬腳麵線,跑得飛快。

  「他……真的懂嗎?」詠詠站在原地,很懷疑。

 


  唐怡亭拖著沉重、疲憊的身軀回到寢房。

  鬧了一整天下來,她疲累不堪。

  可她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驚惶、失措的模樣,只能在背後卸下強顏歡笑的面具。

  玲瓏坊會接二連三地出事,大抵是名氣太大,勝過了洛陽所有的食館,招來同行的嫉妒與怨忿。

  只是,她一個女孩子家,要獨立撐起這一切,著實不容易,這也是當初她為什麼要與萬家合夥的原因。

  她想,藉著萬家的財力與勢力,一定可以讓玲瓏坊安穩度日,沒想到郁畫叔那個老賊竟然惡意中傷。

  為此,玲瓏坊歇業兩天,損失可不少。

  現在,她又答應了大夥兒,要證實萱草酥沒有摻過量的糖粉,光是這點,就夠她煩心了。

  「唐姑娘!」

  她被這聲叫喚給驚回了心神。

  他是來索求答案了嗎?

  「門沒栓,進來吧!」

  「唐姑娘……」敔攸湑那雙深黝的眸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她,似是有話要說。

  「有事嗎?」

  「我是來、來幫彌蓋『被子』的!」他微笑,看得她心漏跳了幾回。

  「被子!?」

  唐怡亭被他的話弄糊塗了。

  敔攸湑合上門板,來到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說道:「你不開心,那我們關起門來『纏綿』吧!」

  聞言,唐怡亭一張臉霎時紅透。

  他在胡說什麼?

  「這樣你一定就開心了。」他拉她往床榻走。「快,蓋棉被。」

  「蓋棉被?」唐怡亭蹙眉,非但弄不清他的話義,還愈來愈糊塗。

  「纏『棉』啊!來,你上去躺著,我替你蓋被。」敔攸湑解釋道。這就是他所想到的纏綿。

  「詠詠說你不開心,只要我關起門來跟你一起睡,你就會開心了。」拉了她過來,他主動替她脫了繡鞋,還將她的腳移到床上。

  「她不是這個意思。」這詠詠居然這樣跟他說!?好在他什麼都記不得,否則教她怎麼面對他?

  她坐了起來,阻止他那準備替她蓋被的手。

  「她就是這麼說的。唐姑娘,還是你不想睡的話,我們去看廟會。」

  這個詠詠又騙他!以後他再也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了。

  「我沒有那個心情。」唐怡亭歎了口氣,見他一臉坦然,絲毫沒受到稍早之前他在牢中對她的告白所影響,反倒是她……反覆思索,仍是沒有答案。「你不必管我。」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他衝口道,臉上淨是焦急和擔憂的神色。

  「我喜歡你,在乎你的每一種心情,你不要迴避我行嗎?」他情急地抱住她,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

  「當初是你不要的。」她用力地掙脫他的箝制,不意這一來一往、左扭右扯的,兩人遂在床上滾來滾去,真和棉被「纏」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哎喲!」

  敔攸湑的腳被棉被給拌住,想用力踢開竟踢中了唐怡亭的小腿。

  「哎……好痛!」

  「我看看……」慌亂地扯開被子,他抓起她的小腳東看西摸。「哪裡痛?這裡嗎?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她被他掌下的熟度駭著了,小臉泛起薄暈,羞得想縮回腳。

  「怎麼沒事呢?我剛才很用力的。瞧,都紅了。」說著,他在她小腿處揉了起來,她的臉漲得更紅了。

  「好點了沒有?」他抬頭問,見她一臉緋紅,又嬌又羞的模樣好看得緊,他一顆心不禁猛烈地跳動著。

  「好、好多了,別、別這樣瞧著我。」她側過臉,他是瞧清了她平凡的臉,所以後悔自己曾經說喜歡她,是嗎?

  「你好美!」他伸手將她的臉扳正。

  心念一動,灼熱的唇壓上她的,緊緊地封住。

  「唔……」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眸底納進他挺直的鼻樑和如癡如醉的目光,唇瓣上的熟度撩撥著她。

  倏地,她驚得跳開,無奈,被他那雙糾結有力的雙臂拉回,緊緊鎖在他懷中,他的唇瓣又覆上她的。

  熱氣和迷醉通向全身,本是推拒的柔荑慢慢地攀住他的脖子,他緊箝著她織細的腰際,糾纏的景象美麗如畫。

  「在大牢裡的時候,我就想這麼做了。」他宣告道,一對眸認真地盯著她看,將她的身影輛納進眼底、心裡、腦中,深深烙印著。

  那短短的幾個字,就足以影響她的思緒和堅持,她愣愣地看著他,好半響也無法言語。

  「你說不討厭我,不是騙我的吧?」他悍霸的口吻像是不許她迴避這個問題題般。

  「是真的。」她紅著臉說出心底的真話。只有在這一刻,她可以承認自己的感情。

  「我就知道……」他欣喜地抱住她,親吻她的髮絲、額際、唇瓣、織頸……挑得她顫僳連連,止不住呻吟。

  他鬆開她,一雙手解開她衣襟上的盤扣,雪一樣的細緻肌夫及湖綠色的兜衣露了出來,誘人的曲腺美得令他屏息。

  「你好美……」他一再地稱讚她,手指像怕碰壞她似的,輕輕地觸摸著,引得她發出細細地呻吟,有絲痛苦、有絲緊張,她下意識地偎緊他。

  「你真的好美……教我移不開眼。唐姑娘,我要你……」他的眼神充滿激狂。

  唐怡亭的眼眶不爭氣地紅了,她偎近他的懷中,羞怯地點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4:15

第九章  

  是夜,如鉤的彎月懸掛在空中,只透出些許的銀光,但映出窗欄邊的一顆詭異的頭——

  「搞什麼?門居然那給鎖上了。」原來那顆頭是詠詠的。

  「詠詠,你說他們在密商什麼啊?怎麼連晚膳都木出來吃?」阿金突然出聲,嚇了詠詠一跳。

  「要死拉!你什麼時候跟在我後後頭的?」

  「我一直叫你你都沒回頭,我就跟來啦,不只我,鼓仔也來了。」

  「詠詠,他們真的在密商嗎?不能打擾嗎?我想跟師傅說我要下工啦!」鼓仔困惑地說道。

  「嗯……這個嘛,你要回去就回去,明天早點來啦!」詠詠考慮了下,他改不會真懂得什麼叫做「纏綿」吧?

  「哦。」鼓仔先走一步。

  「詠詠,要不要去敲門提醒他們該吃飯了?我肚子怎麼想辦法嘛!」阿金還真的以為他們在想辦法。

  「去去去,我來處理就行了。」

  「可是……」

  「叫你下去就下去,別忘了先把柴房的柴劈完再走。」

  「那工作不是交給顧……敔王了嗎?」怎麼又變他阿金的事啦?

  「他哪有那個體力啊,應付完了小姐還能動,就算不錯了。」何況他還有傷在身。

  可——要是他真的懂「纏綿」,那小姐是「心甘情願」被他吃掉的嗎?這麼一來,他們和好了,那她就不能再整他了……

  不行不行,她還沒有玩夠……但,小姐都原諒他了,她有什麼資格說還要繼續懲罰他?

  嗯……小姐能接受,她就勉強跟著接受吧!為了小姐的終身幸福,她就放過他好了。

  詠詠斜睨了屋子一眼,反覆思考,決定要和小姐一樣,重新接受他。

 


  四更天,整個玲瓏坊還罩在寂靜之中,敔攸湑便醒了。

  他微側過身,一張憨然沉靜的睡顏映在他眼底。目光一柔,心被滿足填得滿滿的。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但他感覺自己認識她好久好久了,才會一見她便有種熟悉且安定的感覺。

  而她的善良與本事更是教他打從心底佩服,要知道,一個女人能雙手撐起一家食館,還經營的有聲有色,這是連男人也未必比得上的,她的美、她的好,在在令他心折。

  甚至,他有種配不上她的感覺……

  好在她不討厭自己,今後,他一定更努力,從長工做起,賣給她也無所謂。只等哪天他存夠了錢,能養活自己和她時,便同她求婚……他在心底這麼盤算著。

  美麗的未來、兩個人的未來,在他腦海裡浮現出完整的景象,俊逸的面上佈滿神采。

  「唔……」她嚶嚀了聲,翻轉過身,猛然由睡夢中驚醒。

  「你醒了?」他低聲道,俊顏逼近她的臉,要她看清這是真的,不是夢。

  「你、我……我們……」唐怡亭飛快地坐起,憶及昨天,心驚膽戰。

  「我們做了。」他直說,沒打算讓她迴避這件事。這樣才好,這樣才能將她訂下,成為自己的。

  「可、可是……我們……」

  她怎麼這樣糊塗?幾句「你好美」、「我喜歡你」,便將她哄得暈陶陶!忘了自己是誰、他又是誰。

  他是她的敵人吶……

  「我們怎樣?這樣很好。」他滿意地說道,那喜悅明顯地掛在臉上,不曾隱藏,教從未曾在他臉上讀過任何一絲情緒的她,怔然了。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該做這種事的。」

  唉,腦中混亂不堪,她已失了戲弄他的興致……或許該說,她從未想過要戲弄他、整治他,在內心深處,也許是對他還有期待、還有愛,才會想藉著敔爺爺給她的機會,改變什麼、挽回什麼……

  「那你想做什麼?我陪你!」他一副隨她意的模樣。

  這教她更內疚了,她怎能利用懺悔丸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看他與以往的種種不同,她就覺得自個兒卑劣!

  「顧……仁願!你……唉!你不會想知道你的過去嗎?你難道不曾懷疑自己為什麼會失憶?」

  「那重要嗎?我現在在這裡,而你們告訴我我叫顧仁願,這樣就夠了。」他抓抓頭,不明白過去有什麼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眼前,還有……他喜歡她。

  「其實……」唐怡亭沉思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將他失憶的真正原因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他。

  她不要他以這樣不清醒的腦子和溫和的性情待她,那都不是真的!

  而他所說的氣「喜歡她」,她更不能放在心上,免得將來他記起時,她會再度由天堂摔進地獄,那種滋味太痛太苦了,她不要再來一回……

  「你說……我們曾經做過夫妻!?難怪我老覺得自己曾經見過你!在很久以前……」

  這個消息太令人驚訝了,他們居然做過夫妻,而且他還休了她!?

  過去的他,這麼惡劣嗎?

  他認真地想了下,還是想不起來,最後,只得放棄。

  「我叫敔攸湑,不是顧仁願!?」他就說嘛,他怎麼可能對這個名字全然的陌生,原來他的真名是另一個。

  「是呀!是我和詠詠貪一時口快,才這樣取你的名字。」

  說話的同時,她一直盯著他看,他的雙眼依舊炯亮有神、他的面龐依然沉穩無波,沒有呼吸急促、沒有冷冷地瞪視,可她卻比任何時候都還要來得緊張,怕他只是將憤怒隱得極好,更怕他說出「後悔喜歡她」這些字眼,那……她還是會由天堂墜至地獄。

  「你生氣了?」

  「對!」他哼了一聲,板起臉。

  那氣焰和正常時候的他,並沒有不同,見狀,她的心宛如失去了什麼。

  他待她的好,竟只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啊!

  一旦得知了真相,她還是什麼都不是。

  她的臉色忽地慘白。

  這樣的結果,在她答應玩這個遊戲的時候,就預料到的,但她不後悔告訴他真相,那是遲早要說明白的,趁著此時她還未深陷,還來得及脫身……

  可心……為什麼還是這麼痛呢?

  她終究是玩不起這種遊戲呵……

  「不過……我是氣我自己。」敔攸湑突地打斷了她的黯然神傷。「我竟然把你休掉,你這麼善良,我居然休掉你……真是該死!」

  她是不是在作夢?

  眨巴著眼,她難以置信地看他,她可以說這是,懺悔丸的功效發揮得淋漓盡致嗎?還是這才是他的真心話?

  「看來我以前真的傷你很深,否則你怎麼一臉難以相信的模樣?」

  「我……你真的不生氣?」她還是懷疑,依她對他的瞭解,他豈會這麼容易就罷休?

  「很奇怪,我只氣我自己,不氣任何人……」

  照理,他應該對她生氣,可是很奇怪,他聽到是自己休掉她的時候,那股氣憤由腳底板升起,促使他自己捶打自己的頭和胸洩憤,這不是為她的話和行為所生的憤怒,這兩者他分得十分清楚。

  「而且你也好心的告訴我真相了,你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因為我失憶而玩弄我,這代表你心地是善良的,你是值得我愛的。」

  「你說的……都是真的,沒騙我?」她愕然。他真是她所認識的敔王?

  「嗯,知道嗎?當我聽到你是我的妻子時,我心裡有多麼高興,我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將你娶進門……可當我又聽到自己休掉你的時候,那龐大的憤怒,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亭兒?」他喚住發愣的她。「呃……我可以叫你亭兒嗎?」

  她抬眸放膽地盯望他,不禁懷疑那懺悔丸的功效,真能將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改變?

  他是氣過了頭?還是……

  「你沒發燒吧?」一隻手探上了他的額頭,擔心那大夫說的發燒他到今日才犯。

  「我沒發燒。」他順勢地抓住她的手,揉在手心裡。「我為過去的自己道歉。你原諒我,好不?」

  「我……」她語塞。

  曾撂下狠絕的話,要他好看、要他下跪求自己原諒、要他……這一瞬,全都在腦子裡飛散,任一個承諾也想不起來。

  「亭兒、亭兒,好不?」他親暱地靠近她的耳邊,頻頻喚道。「等解決了這事,我們就回你說的敔家堡,我向你的證明就算沒有什麼懺悔丸,我也要你。」

  她不語,害怕那後果。

  敔爺爺說,等她整夠了他,再餵他吃下解藥,他便會忘了這期間發生的事,如此一來,她氣也消了,他也回到敔家堡繼續當他的敔王。

  這樣的話,他會忘了對她說過什麼,也會忘了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更會忘了他帶給她的驚喜和快樂……這種種回憶,只留給她一人……

  她不要呀!

  敔攸湑見她的臉色轉白,好似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一般,火氣一升,怒道:「我說不會忘了我說過的話,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我要向你證明沒有懺悔丸也是愛你、要你,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難道,我在你眼中,是那麼不值得信任的人嗎?」

  他全說對了,她一點信心也沒有,畢竟,是他說她無貌、無德、無才,是他休掉她的呀!

  她呆愣地看著他,不語。

  半晌,他重捶了下床板,憤道:「我這就去找我爺爺。」

  「不要……」

  結束了、就要結束了嗎?唐怡亭驚恐地拖住他。

  他頓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垂頭低望那雙攀在臂上的小手,他抑下轉身望向她的衝動。

  她對他這麼沒有信心嗎?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攸湑!」唐怡亭失望地喊了聲,他沒有回頭,就在此時,她心碎了。

  「哎喲,顧仁願你在搞什麼啊?把水弄翻了,快去給我打……水!」詠詠捧了盆水,一頭撞上敔攸湑的胸膛,劈里啪啦地張口就罵,可瞥見那張僵硬冷漠的面龐,嚇得她將話「抖」完。

  「你還叫我顧仁願?」敔攸湑瞇了瞇眼,那氣憤的態勢教慌然的詠詠沒辦法判斷他是否恢愎記憶了。

  「我叫敔攸湑,不叫顧仁願。我現在要回敔家堡去,好好照顧你家小姐。」話落,也不理詠詠兩膝發軟,揚長而去。

  「媽呀!他、他、他恢復記憶嘍?怎麼這麼快?」

  完了,她死定了。小整他不過幾次,他就跟小姐和好了,到時小姐回敔家堡,她勢必也得跟去,那未來——她還有好日子可過嗎?

  媽呀!

  詠詠哀叫連連,想到回去後的日子,她就背脊發涼啊!

 


  重重地踩著氣憤的腳步,敔攸湑如一陣狂風般地找到了敔家堡,對這雄偉龐大的建築沒有多看一眼,更無半點要熟悉它的心情,他是來找他的爺爺,好心下藥害他被亭兒誤會的爺爺。

  「堡、堡主……」看見他的僕人抖著聲喚道。

  這堡主不是出遠門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唉喲,好日子都還沒有過夠……僕人在心底連連哀叫。

  「快把你們當家的叫出來!」他暴喝,焦急得很。

  「當、當家的?」當家的不就是你嗎?

  「對,當家的!」

  「堡主……你回來了!」

  一陣香氣迎面衝來,敔攸湑反應極快地往後一退,兩手交叉擋在胸前。

  「你這個醜女,離我遠點!」

  「丑、醜女!?」璟馨一聽,登時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這兩年來,他雖對她祝若無睹,可卻還不曾言語傷害她。如今卻說她醜,這教她如何接受?

  「對,離我遠點。喂,還不快帶我去找當家的。」敔攸湑看也不看那個醜女人一眼,捏著鼻子朝僕人喝令。

  「哦!」堡主怎會說璟馨姑娘是「醜女」呢?僕人心生一股怪異,還是將堡主帶給老太爺看看吧!

  「堡主!我是璟馨,你忘了嗎?」璟馨倍受打擊的。

  堡主不認得她了嗎?她滿臉驚駭。難道,這就是堡主不再召她同寢的原因?

  不行不行,她不能愣在這裡,她得快點跟上去看看。

  僕人將敔攸湑帶到大廳,再去請老太爺。

  「堡主,你看看我呀!你真的不要璟馨了嗎?這兩年來,你也不來馨園一趟,好不容易璟馨見到你了,你卻——

  璟馨一見廳上只剩下兩人,忙上前去「突顯」自己的存在,還放膽地將她的柔荑搭在他的肩上,風情萬種的模樣像是要勾起他的記憶般。

  「走開!」敔攸湑一個怒瞪,要她識相點。

  「堡主!璟馨獨守空閨這麼久,你對璟馨的懲罰未免也太過嚴厲……」璟馨噘起嘴來,湊近他的面龐。

  「閉嘴!吵死了又臭死了。你再不安分,當心我……」他伸出手——

  「怎樣?呃……咳……放、開、我。」璟馨以為他已被她說動,笑得甜美並放肆地抓住他的手臂,沒想到他竟然是要掐住她的脖子!

  「咳……嘔……」她快不能呼吸了,兩手推拒著他的手臂,可無奈力量不夠,只得任他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眼底竄出殺人的氣勢,她一臉駭然,就怕他將她弄死。

  「住手!」敔啎進了大廳,第一眼瞧見的就是敔攸湑殺氣騰騰的模樣。

  「老太爺……救、我……」璟馨掙扎著一手往敔啎的方向伸去。

  「你不是要找我嗎?」

  「你就是我爺爺?」敔攸湑鬆開手,目光轉移。

  璟馨得了空氣,立刻躲到一邊大口呼吸去。

  「嘖嘖,這麼沒禮貌!這是你跟爺爺說話應有的口氣嗎?」敔啎淡淡地說道,並沒有生氣。

  「哼,解藥給我。」敔攸湑二話不說,手伸出來討藥。

  果然沒錯,他知道了!

  怡亭這丫頭還真是心軟,才不過短短幾天,便將實話告訴了他。看來,他這招苦肉計執行得好不夠徹底。

  「你先告訴我,她美嗎?」敔啎指著璟馨。

  「醜死了。」他沒費事多看她一眼,直接回答道。

  璟馨聽了,再加上他剛才對她所做的,受到不小的打擊。

  「那怡亭呢?」

  「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想也不想地回道。

  「可她不識字吶!」

  『我識就行了……快把解藥給我,我沒空跟你瞎耗。」他不耐地叫著。

  他還得趕回去幫她度過難關呢!敔攸湑的焦急寫在臉上。

  「嗯……不錯不錯。」敔啎得了答案,心中喜孜孜,「好,我就把解藥拿給你……咦!?解藥呢?」

  敔啎笑容一收,右手僵在左手袖袋裡,遲遲沒有再伸出。

  見狀,敔攸湑深吸了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問:「解、藥、呢?」

  「明明就放在這裡的啊!怪了……」敔啎低語,聲調聽來頗為焦急。

  「快拿出來!」敔攸湑覺得自己耐性用盡了。

  「我再找找。對了,我先去房裡找……不對,我現在肚子痛,要先去茅廁……」敔啎借口跑離。

  敔攸湑跟上去,咄咄逼人地追問:「解藥呢?」

 


  中秋節前夕——

  順治皇帝帶著幾名嬪妃來到洛陽,準備大啖玲瓏坊的美食,來到城中才聽聞近來玲瓏坊發生的事,當下決定在此停留,直至案情明朗。

  馬大人接令後,不敢怠慢,一方面下令嚴加守備,以保護皇上和眾嬪妃的安危;一方面則請唐怡亭加快腳步,盡快採集足量的萱草,好解開這製作萱草酥之謎。

  只是,玲瓏坊雖照常開強、餐點照出,可只有詳知內情的詠詠知道,唐怡亭做出來的餐點已經失了以往的水準……

  都怪那該死的敔王!

  他莫名其妙地說要回敔家堡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十多天過去,她已經從小姐口中得知,他並沒有恢愎記憶,只是回去討解藥,好證明他對小姐是真心的。

  可既然只是要證明,卻一去不回,不托人帶訊,教人一顆心就這樣懸著,這比前年他休掉小姐還教人難過吶!

  瞧小姐那副失神的模樣,她就心疼,恨不得把負心漢敔攸湑抓來痛打一頓。

  「小姐,你又在發愣了!?」

  唐怡亭一驚,若無其事地攪動著鍋裡的菜。

  「我哪有在發愣?我是在想該怎麼證明萱草酥……」

  「你別騙我了,萱草也採齊了,明兒個就要上場了,你還有什麼好煩的?」詠詠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

  「我、我是不想再公開一道菜罷了,那太便宜了郁老闆。」她嘴硬道。

  「是沒錯啊!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不過,我很懷疑,明天你真能做得出來,還確實沒做錯。」

  「我當然做的出來。」她倔強地說道,不想承認自己自那天開始,做出來的菜色往往與原來的不同。

  「是嗎?那是誰在錢錢肉上灑魚片?又是誰在泡菜上頭灑肉絲?還有雞宰也不宰的整只下鍋,那炸雞腿裡放……」

  「詠詠,不要再說了。」唐怡亭面紅耳赤地阻止道。她知道自己近來的確是失常了,然,只是失常這麼簡單嗎?

  怕是連心都失了。

  「不說,不表示問題不存在。你想他吧?」詠詠湊上前,發出驚人之語。

  「他……哪個他?」

  「還裝,就是那個他、你的他啊!」

  「才、才沒有。」唐怡亭垂下眸,怎麼也不願意承認。

  「少來了,我說你在想他回去之後吃了解藥發現真相,必定更討厭你,不會再來了吧……我說的對不對呀?」

  「別胡說了。我現在沒有心情想這些。「唐怡亭狀似無意,可由心而起的波讕卻是不息。連詠詠都明白她的心思了,他卻不明白……

  「好啦!你要嘴硬不承認也沒關係。不過,如果你還想和那傢伙復合,就得有長期作戰的準備。別忘了他身邊還有個狐狸精……」

  聞言,她在心底歎息。

  就是想到他恢復記憶後,會選擇與璟馨在一起。而這短暫的相處,就是老天好意留給她此生最美的回憶……

  「那我只有祝福他。」她斂下眼,佯裝無所謂。

  「但願你有你說的那麼輕鬆。」詠詠語帶深意地說道。

  是了,她不輕鬆,但還能怎麼辦呢?一直以來,她都因相貌平凡、不識字而自憐著。她平生沒有做過什麼錯事,上天為何要這般考驗她……

  她再輕歎了一口氣,眼下只有努力做好分內的事,其他的,她不要再想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6 09:04:39

第十章   

  八月十五中秋節到,洛陽舉行萱草酥公開表演製作過程,由於這次有皇上和嬪妃們在場,所以場地由公堂移到戶外,搭起棚子和借來不少椅凳供百姓一睹皇帝聖顏以及食神高明的廚藝。

  人總是愛看熱鬧的,不論是來看皇帝還是來看食神,抑或是來嘗萱草酥的味道,因此幾乎所有的洛陽百姓都來了,擠爆會場。

  「各位,現在請唐師傅為我們製作萱草酥。」

  「哦——」鼓掌聲與叫囂聲齊出,現場歡聲雷動。

  場外,兩大木箱裝著的是新鮮萱草,前日由縣外運抵;烘製的工具也來到場內,幾個幫手忙碌地搬運著昨晚她預先烘好的萱草酥,準備分送。

  只見唐怡亭抓起一大籠萱草放人大壅之中,再拿起大杵奮力地搗著,幾名大漢見狀,上前想幫忙,卻被她阻止。

  「這搗碎萱草所用的力道與速度都必須一致,得有經驗的人才拿捏得準。」

  「哦,原來如此。」眾人會意地點頭,遂退下去,讓她一個人好好做。

  緊接著,需摻入水一麵粉,也就是她將公開獨家秘訣之際,一陣由遠至近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動作——

  「等一等!」

  熟悉的嗓音教唐怡亭拿著碗的手顫了下。

  他來了?

  她又慌又疑地抬起眸,見了他,禁不住屏息。

  「敔王,是敔王來了。」

  看戲的人們認出了來人,紛紛驚叫。

  敔攸湑俐落地下了馬,筆直地往唐怡亭的方向走來,眼底直勾勾地瞧著她,對旁人的指點與猜忌絲毫不理會,甚至,見著了皇帝和馬大人也沒有下跪行禮。

  那倨傲、放肆的態度,就如一頭狂獅般,不因時、因地、因人而有所改變。

  在他的盯視下,她全身無法動彈。

  他是來找她算帳的,還是來警告她?抑或是想當著眾人的面,羞辱她、教她難堪?

  她的心狂跳不已,除了等待他的審判,她什麼事都做不了……

  「大膽敔攸湑!看到皇上和諸位貴妃,居然不下跪!?」馬大人出聲道。

  敔攸湑聞言,朝穿著龍袍的皇上略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呼,好大膽啊!」見著的人莫不發出驚訝之語。

  馬大人見狀更是汗水涔涔,小心翼翼地瞥向聖顏,害怕皇上生氣。

  可敔攸湑才不在乎其他人的反應,他走近唐怡亭,道:「我是她的助手。」

  「皇上,這……」

  「無妨,他既是助手,就用不著跪來跪去的,繼續吧!」順治揮揮手。

  他見此人樣貌英挺勃發、眉宇間氣勢不俗,還有他不懼強權的態度,想必是真有些本領,遂不計較他的失禮了。

  「是。你們還不快開始!?」馬大人暗叫了聲好險,轉身催促。

  「這萱草酥不必做了。」敔攸湑當眾說道。

  此言一出,現場的人莫不露出愕然狀。

  「你胡說什麼?不做我怎麼證明自己的清白?」唐怡亭蹙眉望著他。

  「你依我就是。」敔攸湑在她耳邊低喃,隨即要人將她昨夜趕出來的萱草酥搬上來,才掀蓋,一陣陣濃郁的花香味便飄散了開來。

  「是萱草的味道!」

  「不對,甜甜的,是糖味!」

  「各位用不著爭。是糖味還是花香味,一個時辰過後便知。請各位稍候片刻,答案便揭曉了。」說罷,敔攸湑拉著唐怡亭往台下走。

  「你幹什麼?這事馬虎不得……」她掙扎道,實則害怕與他獨處。

  「我有話同你說。」

  「你想懲罰我戲弄你嗎?」

  沒聽出他口氣裡的溫和,與以往的霸悍不同,她下意識地迴避著他。

  「你有戲弄我嗎?」敔攸湑問。

  在他吃了解藥之後,爺爺才告訴他,他吃的根本不是什麼懺悔丸,而是「老實丸」,為的就是要他吐實,將心裡對她的真正感覺表現出來,他才恍然驚覺,一直以來,她對他的情意,他一點一滴都記在心頭,而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對她的想法,悄悄地將情果種下。

  如今情果已萌芽,他內心裡的真實情感都在她面前展露無遺了,回想這幾日來的種種,他反倒有些彆扭。

  從來他就不是個會說甜言蜜語,追求愛情和夢幻這種東西的男人,教他來面對她說明一切,他是有障礙的。

  但,最要緊的一點是,他終於想起在出事前,腦子所想的善心姑娘、解救正在失憶的他的姑娘,還有他的妻子,都是同一個人……

  原來,心所屬意的姑娘一直都在他身邊,只是自己的大意和排拒,教他錯過了她。

  他是那樣的遲鈍,壓根兒稱不上是精明、不可一世的敔王。

  若他可以聰明些,快些體會出對她的愛戀,那麼,他們不會浪費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

  「我不覺得那是懲罰。」他繼續說道,「是我盲目,才會休了你。彌願意跟我回家嗎?」

  她呆愕地看著他。

  她在作夢嗎?所以看見一個虛幻的他來邀她回家?

  「你不是恢復記憶了?還是……爺爺根本沒給你解藥?」所以他今天才會來……

  「若是沒有吃了那藥,我也不知道自己對你有那麼深、那麼深的情感。也許是上天給我的報應,才會讓你這般不相信我。可亭兒,我是很認真的。在娶你的那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只要你是真心、善良、對長輩盡孝的,我便會試著接受你,畢竟,你知道我不是自願娶你……」

  「我知道。」她點頭,她當然知道他不是自願的,是以他才會想盡辦法趕她走、休離她!

  「可我娶了你之後,聽來的、看到的,都是你的美好和讚美,也許在那時我便注意著你、接納你……這也是為什麼後來當我知道你可能毒害爺爺和娘時,我會如此憤怒。若不是對你期望太高、對你在乎,我怎會因為自己看錯了人而失望?」他訴說著那一段,只是當時他並不以為那失望是因為因舄愛。因為愛。

  「你的意思是……兩年前,你就注意我了?」她抖著聲問,隨即又搖頭,臉色蒼白。

  「不!那怎麼可能?我貌不驚人,大字更是不識幾個,你怎會注意我?你甭騙我了。」

  他扳住她的肩,緊緊地扣著,認真地說道:「記得嗎?大街上,你拿了五十兩給那個乞丐婆,我讚許著那個姑娘人好、心美,卻沒想到那姑娘就是彌!我承認,婚禮那日我有些意外。但容貌又能代表什麼呢?最重要的是你的心美,和心機深沉的璟馨相比,你不知道比她美上幾百倍、幾千倍……而你不識字,不是你的錯,我千不該、萬不該一找到借口休離你。雖然很早就明白你沒有下毒害人,但我還是沒來找你,這都是因為……我不知道我愛你呀!」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不是在戲弄我?」

  她思緒混亂了,迷亂的眼瞳望進他的,他深邃的眸子凝著她,盛滿著真心與深情。

  他搖頭不語,面上帶著微笑。她知道他與昔日的他不一樣了,可她就是沒辦法在這一瞬,完全接受。

  「那……璟馨呢?」

  「我已經將她遣走。事實上,這兩年來,我一次也沒有碰過她,她一直獨守空閨,我想,就算我不做這種處置,她也會受不了而下堂求去吧!」

  對於璟馨的心思,他並未費心理會,他在意的,就只有她而已。

  她愣愣地看著他,心頭亂紛紛的,對他的話至少存著一半以上的質疑,她實在害怕這是另一個遊戲,戲耍她之後,他便會再度揚長而去——

  見她久久沒有回應,敔攸湑帶笑的唇角垮了下來,扣住她後頭的指也僵住。

  「不相信就算了,我還是要帶你回——」

  「哇,快看,是蜜蜂!」突地,人群之中起了騷動。

  「來了來了。」敔攸湑按下心中的不悅,揚聲道。

  這是他為她所做的一點「小事」。

  「蜜蜂!?怎會?」唐怡亭納悶地往台上一看,成群結隊的小蜜蜂與十來只的蝴蝶翩翩飛來,停在她的萱草酥上頭。

  數百隻眼睛盯著台上,一眨也不眨的,這奇景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此際,敔攸湑才滿意地上台說道:「各位鄉親父老,這萱草酥若非是萱草製成,而是摻了過多的糖水、香料製成,那麼招來的定是螞蟻類而不是汲蜜的蜜蜂了。所以,今天這個展示,只為向各位證明玲瓏坊製作出來的食品是真材實料,絕無加料,各位可以放心食用。」

  他一說完,眾人安靜下來,反覆思索著他的話,再見眼前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教他們不相信他的話也不成了。

  畢竟連蜜蜂蝴蝶都聞香而來了,唐師傅的手藝還有什麼好質疑的?

  唐怡亭心中大為激動。他竟為自己想出了這個好辦法,教她沒有將獨門絕活公開,保留了一點隱密性,也算為玲瓏坊保住了一條生路。

  她深深地凝視著他,滿心感動與喜悅。

  頃刻——

  「好!好一個『蜜蜂聞香』,證明了萱草酥沒有摻過量糖水,朕算是見識到了。哈哈哈……」順治龍心大悅,拍了下椅把,揚聲稱讚敔攸湑的智慧,也算是為這件事做個了結。

  「是是是,皇上說的是……」馬大人巴結道。皇上都這麼說了,誰還敢有問題?

  「那還等什麼呢?快把萱草酥分了吧!」順治一聲令下,官兵們立刻上前掀了另一車的萱草酥,裝盤之後送至皇上和嬪妃們面前。

  而剩下來的,遂分送給在場的人品嚐。

  「真不愧是唐師傅的手藝,料好實在……」

  「這萱草根莖部分可以消腫、退火,我將它們磨碎混入餡中,大家可以多吃。」唐怡亭見他們個個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道。

  她的身子被眾人簇擁著欺近敔攸湑,她一個失神,跌進了他的懷中,急急忙忙地掙脫,又被人那麼一撞,再度跌下——

  他們是故意的!意識到這點,她羞紅了臉,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怎麼?唐師傅與助手是一對兒?」順治狀況外的問道。

  「不、皇上,不是……」她連忙否認,感到身後的胸膛繃緊。

  「皇上,他們是!只是最近有點小彆扭,請皇上賜婚……」

  出聲的是詠詠,她怕敔王恢復記憶後會找她算帳,遂一想到這個辦法便連忙起來,連店舖也不顧了。

  「賜婚、賜婚……」眾人一聽,放掉手中的酥餅,高舉著手齊聲叫道。

  「你、你們……不可以!皇上……」唐怡亭驚喊。

  聞言,敔攸湑拉下臉,想到方纔她的抗拒,再加上現在的反應,常眾被拒艷的他,很難有好臉色。

  順治見他們男的俊、女的嬌,當下決定點下鴛鴦譜。

  「好,就由朕做主,將這個呃……天下第一食神,許配給這個天下第一『目中無人』的敔攸湑!」

  「皇上英明!」詠詠率先捧道,接著一群人又盲從地大呼皇上英明。

  「你不願意?」敔攸湑見唐怡亭沒有欣喜的神情,心像被冰凍結般,寒冷僵硬。

  「沒!」她旋過身,牽起他的手,給了他答案。

  敔攸湑凝望著她的小臉,忍不住地想將她攬擁入懷。

  他明白她的情意,此生只會善待她、更加寵愛她,因她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妻啊!

  兩人相視而笑,敔攸湑這才跪謝皇上的賜婚。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街道裡裡外外,充盈著歡樂與笑聲。

  敔攸湑與唐怡亭兩手交握,彼此交換了充滿濃情蜜意的眼神,未來的日子,兩人將協手共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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