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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嵐 -【相約在來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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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38:06
標題:
葉小嵐 -【相約在來生】《全文完》
相約在來生
- 葉小嵐
他們相約殉情跳海後,
他的魂一直無法與她相遇;
雷電交加中,
他的靈魂進入了一個陌生的軀體,
她卻被一個富豪救起。
經過五年的離別,
他們以不同的面目、相同的靈魂,
好不容易找到彼此,得以相聚。
豈料,她卻又因癌症而絕世。
二十年後, 四十四歲的他見到二十歲的她
立即產生一種熟悉又親近的感覺,
是她回來續前世緣了嗎?
奇蹟會再一次發生在他們身上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38:31
楔子:
譜一段死生契闊的隔世愛戀《相約在來生》出版緣起
滂沱大雨的黃昏時刻,街道泥濘、空氣窒悶、人車鼎沸、一片亂象。
坐在咖啡屋的二樓,隔著透明玻璃窗望這情景,想像亂世兒女逃難的書面,許多電影的情節不斷地在腦海中閃過,雙手則無意識的翻弄著《相約在來生》的文稿。
歷史,過去了與我無關。
電影,是假相的組合與我無關。
故事,不過是一堆文字與我無關。
窗外兩下的人們,更與我無關。
但這些與我無關的人、事、物,為何隱隱牽動我心底那份痛?聚散離別,不斯的重複上演著,果真有來生嗎?
「似曾相識」的電影一開場,一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穿過重重人群,來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身邊,執起他的手,將一隻懷表放置在他的掌心上。說,「回到我身邊……」
一段雋永的情愛故事由此展開。
《相約在來生》同樣跨越時空,穿梭於現實與未知之間,譜一段隔世戀情。
殉情前,他們相約在來生;為何在今生他們又相見?面對不同的軀體卻相同靈魂的他,她迷惘了……,真的是他嗎?
憑藉著一隻戒指,他們好不容易又找到彼此,但相聚的歡樂仍未嘗足,她卻又因癌症而絕世。
是上天有意懲罰他的「死而復活」嗎?
終究他什麼都要失去、什麼都不能擁有嗎?
真真假假的是是非非。
努力的想去掌握一些什麼,卻什麼也掌握不了。
一束滿天星在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麼?」源在對座坐了下來。
「如果人死後真有魂魄之事,你會不會回來找我?」
源一愣,瞥了一眼桌上的文稿,無奈的搖搖頭,執起我的手,頑皮的說:「不找你,找誰?」
兩人相視而笑。
轉頭看窗外,雨夜的星空分外美麗。
五年前,一個雷雨狂飄的下午。
雲層濃厚低壓,遠處閃著雷電。昨晚氣象報告午後將有雷陣雨,看來是正確無誤。
破損的新娘禮服,一身的傷痕,外帶臉上的殘妝,游貝蘭依約奔赴和顧思郢相約的海邊。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但新郎並非她一心想嫁的思郢,而是她一心逃避、厭惡的人,所以她逃了。寧可和她所愛的人殉情而死,也不願和一個卑鄙、下流的男人過一輩子。
她,只有二十五歲。
她知道自己年輕美麗,但是,生活似乎並未善待她,幸運之神也沒有眷顧她。她也不想選擇這條絕路,但是除了這條路,她已別無選擇。
她有一張清靈秀麗、楚楚可憐的臉龐,美得令人想細心呵護,美得讓人願意放棄一切來擁有她,但是她的遭遇卻又和她的美貌成反比,環境迫使她嫁給廖佳明。
她不肯屈服。她決心做給大家看,她還有嫁給廖佳明以外的第二條路可以走。
趕到海邊時,高大、沉鬱、一臉等待之情的思郢已如約在那裡守候,心底的黑暗頓時一掃而空,使她整個人充滿了一種幸福、亮麗的光彩。
顧思郢迎向貝蘭,他的臉上只有款款的深情、濃濃的愛意,絲毫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和畏縮。他堅定無比的望著貝蘭,似乎在告訴她,他們的選擇並沒有錯,即使是死,他們也要死在一起。
海邊浪濤洶湧,天色陰沉,似乎上天也感受到那股死亡的氣息和陰影。
「你後悔嗎?還來得及反悔。」他輕聲問她。
「我不後悔,你呢?」她仰起頭問他。
「你知道我不會後悔的!」思郢堅定地說。
「我也是。」
雖然一身狼狽,但她依舊是那麼美,那麼秀麗,他的手不禁輕輕地摩擎著她的臉,滿心的依戀和憐愛。
「貝蘭,你是最美的新娘。」他由衷的說。
他的話卻令她更加傷感。「思郢,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最美的新娘,我只想當幸福的新娘。」
「下輩子如果有緣,我希望能娶到你。」他祈盼的說。
「我也希望下輩子我的新郎會是你!」她柔柔的抓住了他的手。
「今生……」他不勝唏噓,今生他們似乎是不可能有緣了。很多事是無法扭轉的,他希望是不同的結果,但事實已經無法挽回,他的期盼只能放在來世。來世他一定要娶貝蘭,他要當貝蘭的守護神。
「思郢,不要提今生,我們應該把希望寄托在來世。」她的嘴角有一絲憂鬱的笑。
「貝蘭,你真的一點眷戀都沒有?」他不太敢相信貝苗是如此的堅定、決絕,她這麼年輕,卻視死如歸,好像只是在玩一個遊戲,而不是攸關生死的事。
「你還有嗎?」她淡淡的問他。
「我……」想到自己的遭遇,思郢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如果你……」她無限依戀地倒向思郢,心中有些許不忍。
「我沒有什麼好眷戀的!」他搶白道:「失去你,眼睜睜的看你去當別人的老婆,尤其是當廖佳明那種敗類的老婆,我寧可和你一起死。或許只有在天堂裡,我們才可以永遠在一起。」
她點點頭,臉上充滿幸福光彩。
顧思郢拔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再輕輕的執起她的手,為她戴上。
今生當不成真正的夫妻,至少臨死之前,他們可以交換彼此的信物。在大海、藍天的見證下,他們已經為彼此為丈夫和妻子,不會再被任何人拆散了。
緊緊抓著彼此的手,思郢低下頭,輕輕地抬起了貝蘭的下巴,溫柔地獻上一吻;但是,此刻的貝蘭卻拋開了矜持,熱烈的擁住思郢,做了最後的深情之吻。
「我愛你,貝蘭。」思郢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唇邊卻掛著滿足的笑。
「我也愛你,思郢。」貝蘭飄忽的笑自有一種懾人之美。
他們緊緊的握住了彼此的手,轉身相偕投入茫茫大海。沒一會工夫,他們已經在海中失去了蹤跡。
接下來是一個震人心弦的大雷電,粗密的雨跟著落下……
也是同樣震人心弦的雷雨夜,在醫院的急診室裡,卓逸帆生命垂危,貼在他心口上的儀器顯示幾成一條直線。他那對傷心欲絕的父母,眼見垂死的獨生兒子就要被帶離陽間,真有股想要和兒子一起走的念頭。
十九歲的逸帆是他們的心頭肉、手中寶,從小就被他們給慣壞了。從不曾好好的讀過一天書,成天在外面混流氓、耍帥、泡馬子。仗著自己長得俊,他學銀幕明星的酷勁,牛仔褲、皮夾克和一把小辮子,什麼都來,只差沒把自己當情聖。
有幾次,他們想將兒子送進少年感化院,或是捏死寶貝兒子再自盡,但惱怒歸惱怒,畢竟是親生骨肉,氣過了,也還是將逸帆當寶看。日復一日,得過且過,逸帆的行徑愈發偏離正軌。
終於……
這次逸帆終於玩火自焚了,他與當地幾個小混混舞刀弄棍時傷了要害。
逸帆如果真的走了,他們夫妻倆也不可能有勇氣活下去。養子不教是父母之過,逸帆是他們的唯一寄托、希望,他們祈禱上天垂憐,希望逸帆能死裡逃生,如果逸帆棄他們而去,他們……
醫生搖著頭,正要宣佈卓逸帆已經回天乏術之際,忽然一個閃電震耳欲聾,跟著是護士的一聲驚呼。
「奇跡!他的心跳居然恢復正常了……」護士指著儀器,不可置信。那上面不再是一條直線,而是起伏有致的曲線。
原本已經絕望的卓家夫婦,這時像打了一針強心劑似的,覺得自己好像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再回來。卓太太因為突然的鬆懈,整個人虛脫在丈夫懷中,她的禱告應驗了。
醫生嘖嘖稱奇,「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我以為這小子死定了……」
「可能是他的求生意念太強。」護士搭腔。
「但剛才明明……」醬生笑笑,「科學不講奇跡,但是生命時時都充滿了奇跡。」
「醬生,逸帆他──」卓皓文有些害怕的問,深怕這只是迴光反照,深怕這只是上帝開他們的玩笑,逸帆終究還是會離開他們。
「如果二十四小時內沒有其它變化,他就沒事了。」醫生持保留態度。
「到底──」卓太太逼問。
「我想他會活下去的!」醫生帶著笑容說:「他這麼年輕,一定不上這麼早就和這世界說再見。」
「謝謝醫生!」卓皓文感激不盡。
卓太太奔到兒子的病床邊,流下了欣喜若狂的眼淚,抓著兒子的手。「逸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媽媽,你不會的……」
血色慢慢回到卓逸帆臉上,而他原本的桀驁不馴和狂野,漸漸被一種沉穩、憂鬱的氣質取代,整個人就像要破繭而出的蝴蝶一般……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39:00
第一章:
三十歲的游貝蘭坐在偌大、高雅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回首前塵,心中的感受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的,時間改變了她,重塑了她,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跳海殉情的女孩,而是一個成熟世故、穩重內斂、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她沒有死。
當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不在天堂,思郢也不在身邊,她身處於一個陌生的地方。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昏迷了數天,被莫子其給救了起來。
她活了下來,那思郢呢?
她問了,但是莫老先生搖搖頭。他只發現她,並沒有看到其它人。
她覺得自己又死了一次。
思郢是死是活?是葬身海底了,還是幸運的被人救起來了?
她想知道!她迫切的想知道!她希望思郢沒死。
半個月之後,貝蘭的夢想終於粉碎了。因為,就在她和思郢殉情的外海附近,發現了一具浮腫的男屍,而經過了警方驗證,確定男屍就是貝蘭朝思暮想的思郢。她崩潰了,徹底的崩潰!
她現在一點也不慶幸自己被救。剛醒轉時,她心中還存有一份奢望,希望思郢和她一樣,能被好人家救起。如果真是這樣,她絕對會和他勇敢的面對一切,因為她突然頓悟,自殺是多麼衝動、愚蠢的行為,不管遇到任何難題,都不該用死亡來做為逃避的方法。
常聽人說,經歷過自殺經驗的人,若無法死去,便絕無勇氣再做第二次輕生,因為那種感覺是陰冷可怖的。
貝蘭正有這種感覺。
當她知道自己獲救後,真想再自殺一次,但卻怎樣都提不起勇氣,更何況莫子其莫老先生對她恩重如山。
她命不該絕,被大富豪莫子其所救。
莫子其原有一子一女,長子是莫俊碩,女兒莫容英。然而,女兒卻在一場車禍中喪生,那場車禍還帶走了他的妻子。後來,兒子出國留學去了,所以貝蘭的『出現』、『到來』不啻是上天賜給了莫子其另一個女兒。
從她甦醒的那一刻起,莫子其即對她疼愛有加,視她如己出,一方面當她是自己女兒容英的影子,另一方面,他也暗自希望貝蘭將來能和自己的兒子俊碩結成連理。
貝蘭本來不知道。但當她在莫家留了下來,也和回國度假的莫俊碩見了面之後,她就知道莫子其的打算了。
她可以走。她可以離開莫家去過另一種生活。
但是莫家的溫暖留住了她,莫子其的親情留住了她。他真當她是自己的女兒。
她在乎的不是莫家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從那裡所能獲得的物質享受。實在是她需要愛,需要關心,需要呵護,而這些是她一直沒有得到過的。
如果知道她的身世、遭遇,外人就不難理解她留下來的原因了。
八歲時父母離異,她被父親送到游家當養女。游光平對她時好時壞,高興時便細心照顧,心情不好就拳打腳踢,貝蘭就在這種不正常的家庭中過了整整十七年。
而令她最無法忍受的是,在她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後,游光平經常會以某種令人發毛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
有幾次她在更衣或是淋浴時,都會發現門外閃過一條黑影,這令她恐催極了。她不曉得長此以往,自己是否能從漩家全身而退。畢竟,對於一個中年喪偶,又性慾勃發的男子而言,成熟的少女是個莫大誘惑。
她怕,她慌,她無助,她怕惡夢成真……
基於這些原因,她才狠下心腸答應嫁給廖佳明。
一想到廖佳明,不禁又具滿腔的忿恨。要不是他,她和思郢也不必走上那條路。
廖佳明是他們兩人的頂頭上司,因為廖佳明愛慕她,所以千方百計想拆散他們。他藉著莫須有的罪名,誣賴思郢虧空公款兩百萬元,按著又去向思郢的父親逼債。
思郢的父親原本也是富商巨賈,後因不善守成乃至家道中落;再加上酗酒、嗜賭,終至敗光了家產。而他之所以落魄到這種程度,大多是因為情感受創。
當年思郢之母嫁進顧家時,已非完璧之身,思邸的父親身心皆受到莫大的傷害。二十餘年的婚姻生活,將他一步步的推向崩潰的邊緣。但儘管如此,他對於不是自己親骨肉的思郢,還是極力地呵護、栽培,一方面他認為孩子是無辜的,另一方面他心中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正在滋生。
他在等思郢長大,他要利用這個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兒子,來報復妻子的不貞。
於是,他將自己全副心力投注在思郢身上;孰料,思郢因感情之事而招惹了廖佳明,背了一身黑鍋。他對於廖佳明的債務實在無力償還,又誤信思郢做出了可恥的事,竟氣得心臟病發而死。
在思郢守喪期間,廖佳明乘機帶著貴重禮物至貝蘭家中提親,並答應給游光平一千萬元做為聘金。
對游家這種小康家庭,一千萬是個大誘惑;何況他本身還是個見錢眼開的人,於是私下答應了廖佳明的提親,強迫貝蘭出嫁。
面對混亂至極的情況,使得顧思郢和游貝蘭不得不選擇一死了之。
他們一起跳了海,結果卻大不相同。
她生,他死。
命運為什麼要作這種殘酷的安排?讓活著的人更加痛苦,死去的人則必須寂寞、孤單的走在黃泉路上。
五年來,她常一個人去當年那個海邊。那裡對她而言是傷心地,因為她和思郢在那兒邂逅,卻也是在那裡跳海,造成一生一死的椎心之痛,永遠的天人兩隔,永遠的無法再見。他們都是飽受命運捉弄的可憐人,每每思及這些,她總像生了根似的佇足凝望大海。
三十歲的貝蘭,是個完全獨立、堅強又自信的新女性,她被莫子其訓練成絕佳的商場高手,如今的她,已經和五年前那位青澀的少女完全不同了。
商場上她可說是叱吒風雲,然而,在感情的領域中,她卻是一片空白。她無法也不願再接受別人的愛,因為她與思郢那段情是刻骨銘心,是深情摯愛,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即使是莫俊碩。
雖然莫俊碩遠在英國留學,但自從三年前回國度假後,即對寄居在家中的貝蘭產生了好感。回到英國以後,書信不斷,在在表現出對她的深切開懷。
貝蘭知道莫俊碩知識淵博、成熟穩健、風度翩翩,是個溫文儒雅的讀書人,在他的身上實在找不出什麼缺點。尤其他是莫子其的兒子,她救命恩人的兒子,照理說她該接受他的,但是她做不到。
她努力過,但她做不到。
她心中唯一的牽念,仍是不幸喪生的思郢。不要說五年,五十年她都不會改變!今生等不到思郢,她可以盼來世。
敲門聲打斯了游貝蘭的思緒。原本以為五年的時間可以讓她麻木、讓她心死,但她對思郢的想念卻一天天加深,無時無刻刺痛著她的心。
她坐直了身子,擦掉淚痕。在辦公室裡她是冷酷無情的女強人,不是脆弱、動不動就掉眼淚的游貝蘭。
「進來。」她威嚴的喊一聲。
門開了,她的秘書薛遠鈴引進一名年輕男子,來到她的辦公桌前。
抬頭望著這名年輕男子,游貝蘭不禁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她的心莫名的翻攪著,莫名的痛著,好像一切都不對勁了似的,她強迫自己冷靜。
「這位卓先生是來應徵業務專員的。」薛遠鈴解釋。
游貝蘭不動聲色,由遠鈴的手中接過這名男子的自傳和履歷表,然後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薛遠鈴退了出去,留下他們。這名只有二十四歲的年輕男子,身上有種神秘而無法捉摸的氣質,令人好奇。
「卓先生──」「卓逸帆。」他沉穩、冷靜的打斷她。
她沒有不悅,事實上他的沉著自若令她欣賞。她好奇一個毛頭小孩怎會有這種自信,好似今年他已是三十幾歲,好似他已經歷過風霜,有過什麼傲人的歷練。他不像男孩子,他是個「男人」!
「年輕的是我的年紀,不是我的心境。」他面對她,淡然答道。
「卓逸帆。」她改口道,翻著他的履歷表。「二十四歲?你這麼年輕……」
她看他一眼。「你在美國念完大學?」
「是的,不過是一所『野雞大學』。」他坦白得很。「台灣的學校我混不下去,所以我父母把我送到美國去唸書,美其名是『深造』,實則是去拿一張文憑,好回來台灣混飯吃。」
對他的直言不諱,她報以一笑。
「再往下看,自傳裡有我過去的風光『史跡』!」他指點她。
她真的往下看了,而且時而皺眉,時而輕笑。很難把眼前的他和那個好勇鬥狠,血氣方剛的十九歲小孩子聯想在一起。自傳上說他曾經挨了一刀差點致命,就在……
她猛的抬起頭瞪他。
卓逸帆也望著她,他的眼中有著一抹溫暖、柔和的光彩。
他似乎想告訴她什麼,又好像要讓她自己意會似的,他彷彿認識她已久………游貝蘭困惑了。
「你到底是誰?」她平靜的問。
「你不知道?」他反問她,隨即輕鬆的一笑。「我的一切都寫在我的自傳裡,我沒有高估自己,也不會醜化自己。以前我可算是一個不良少年,只會惹事、吃喝玩樂,只會讓父母傷心。」
「你變了。」她盯著他。
「我是變了。」他一笑,話裡充滿玄機。
在貝蘭眼中,他是一個談吐機智、幽默得宜的人,他表現出來的完全不像一個初出杜會的小伙子,一點也不像。
她能錄用他嗎?她的理智與情感正在交戰。
「我被錄用了嗎?」見她沉默不語,他單刀直人的問,想馬上知道答案。
她不想錄用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怕他!
五年來,她以為自己已然千錘百煉,沒有任何人、事可以令她害怕。她經歷了那場「浩劫」,也活了下來,還有什麼可怕的?但這個卓逸帆眼中的款款深情,令她熟悉卻也令她害怕。
他足足小她六歲,她不可能對他產生感覺的,她這樣告訴自己。除了思郢,她不可能對任何異性產生感情,但這個小男生讓她再次嘗到什麼叫『羞澀』。
她訝異自己竟不敢直視他。
「游貝蘭,」他直呼她的名字,好像大六歲的人是他。「我不想逼你,但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被錄用了。」
「你回家等候通知。」她模稜兩可的說,其實是有意避開這種尷尬情況。
他搖搖頭,犀利的眼神逼視著她。「我不想等。你可以現在就錄用我,也可以現在拒絕我,我不想坐在家裡傻等,我已經等了五年──」他機警的閉上嘴,轉移話題,「你是總經理,你一定有權利。」
「我必須考慮一下。」她還是沒有給他答覆。
「你要考慮什麼?」
「我──」「錄用我,你絕不會後悔。」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到底會不會後悔。」她害怕他的那份自信,好像他很瞭解她似的。
「如果我成了你的對手,到別家公司上班,你才會後悔。」他用自信滿滿的語氣說著。
「這是威脅?!」她故作不為所動。
「是提醒。」
她再度翻閱他的自傳,看看他履歷表上的薪水欄,看他要求的月薪,如果合理,她決定錄用他。說不上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該錄用他。
看完他的履歷表,她不怎麼理解的看著他,「你要求的薪水並不高。」
「我要的不是薪水。」他開門見山,帶著深思的眼光回望她。「我從來就不缺錢用,工作也不是為了要賺錢,我要的是其它的東西,一項只有你才能給我的東西。你願意嗎?」
她不敢再往下聽,他八成已經精神分裂,八成有問題。「很抱歉,卓先生,只怕我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位大和尚,您還是另外換個比較適合你的工作,我們公司無法掌握像你這樣的人才。」
「你可以『掌握』我!」他傾身向前,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她畏懼地看著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起身,「我明天來上班,明天見,我會先到人事室報到。」
「你──」她有些火冒三丈,不敢相信有這麼囂張、這麼猖狂的人;她也懊惱自己在他面前的啞口無言。
「明天見,貝蘭。」語氣溫華、親切,好似他已叫過無數次。丟下一臉迷惑、有些憤怒的她,卓逸帆瀟灑的走出琦公室。
她征坐在椅子裡,有些無所適從。
她居然被一個小她六歲的男人嚇得無所適從。為什麼?
為什麼他能唬住她?為什麼他表現得好像他要走進她的生命似的?為什麼他和她之間好像有什麼聯繫和牽絆?為什麼?
踩著疲倦的步履,游貝蘭由車庫往大廳走。
在莫家待了五年,這裡已經成為她的家、她的避風港,她想永遠駐留的地方。對她而言,莫子其除了是朋友、長輩,更像是她的父親。
甫一打開廳門,一眼就瞥見玄關處放置的大大小小行李箱。她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自樓上傳來的腳步聲,沒幾秒工夫,莫俊碩就佇立在她的面前,笑容可掬的盯著她瞧。
「女強人!」他一向這麼稱呼她,因為這三個字是她給他的第一個感覺。
「文學碩士,你好。」她也調侃道。
「上次是碩士,現在已經是『博士』了。」莫俊碩帶著驕傲的神情告訴她。
「真的!恭喜你!」貝蘭也由衷地為他高興。
「先不要恭喜我,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回我的信!」他的語氣稍顯不悅。
她知道自己每兩、三天都會收到他一封文情並茂的信,她很感謝他對她的癡心,但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她的心早就給了思郢,就算回信給莫俊碩,也沒有什麼意義。
「我忙,所以才沒有回信。」她應付他說。
「忙?」他不信地反問。
「是呀,所以找才會連信都沒回。」俊碩是莫子其的兒子,他們父子對她一向都好,地無法做得太絕、太寡情。「你也知道莫伯伯的事業有多大。」
「你倒是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他挪偷她。
「你也還是這麼固執!」她不甘示弱的消遣他。
「彼此彼此!」
「你這次是……」她看著這一堆行李,心想莫俊碩一向是輕鬆、簡單的來來去去。
「讓你高興一下,我不走了。」他點了點她的鼻樑。「既然學位都已經拿到了,而且我的家在台灣,我所愛的人也都在台灣,所以我決定不走了,你該不向不歡迎我,要趕我走吧?!」
「這是你的家,真有人該走也不會是你,我──」她表明立場,但被他摀住了嘴。
他把手放在她的唇上。「我們都不走,我們都留下來!」
她拿開他的手,不喜歡這種親密。
「莫伯伯一定很高興。」她輕柔的笑道:「年紀大的人最希望子女都在身邊,但現在能承歡膝下的年輕人卻是少之又少。」
「我們還可以讓我爸更高興。」莫俊碩挑著眉對她笑,眼底湧現無限柔情。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她裝作不知道。
「貝蘭!爸希望我們能結婚。當然,我比爸更希望。」他真誠的看著她說道。
游貝蘭一臉憂愁。莫子其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這條命是他撿回來的;而俊頂對她又情深意重,他不是花心的人,雖然他人在國外,但是心始終都放在她身上。
不過,貝蘭雖然敬重他,也佩服他的文采,但感情的事就是如此無奈,當其中一方毫無意願時,再怎樣地無法激發出愛的火花。
「俊碩,我……」她有口難言。
「我知道你沒有男朋友,這五年來,你連個來往的異性對象都沒有;至於五年以前的你,我並不想去探究。」
他的話令游貝蘭的心更亂。
「俊碩,不要讓我為難,否則我只好──」她痛苦的別過頭去。
「離開嗎?」他站到她面前,正色的直視她。「想逃避嗎?你以為只要你離開這裡就可以躲避我,就可以忽略掉我對你的情?」
她垂下頭,不想回答,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一走了之,什麼都丟下。她有今天,完全是莫子其給她的,她不能忘恩負義。
「貝蘭,我會跟著你,守著你。」俊碩深情地說。
「這只會讓我喘不過氣!」貝蘭還想點醒他,希望他不要再沉迷於這段無緣之愛。
「總比看著你嫁給別的男人好吧!」
「我不會嫁給任何男人,我要嫁的人已經……」她說不下去,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心裡的那份酸楚非筆墨能形容。「俊碩,有時候做朋友或兄妹,會比當情人、夫妻來得好。」
「你這些話可以去騙別的男人,但是不要拿來騙我,我聰明得很!」莫俊碩一副不上當的表情。
就在貝蘭無法招架時,莫子其出現了。
雖然他非常希望貝蘭能當他的媳婦,但是他也不想困擾她、勉強她。從五年前他救起貝蘭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女孩心裡有很多的苦,很多的愁。
雖然他沒問過她跳海的原因,但直覺讓他瞭解這女孩不能逼,他寧可她叫他莫伯伯,也不願為了聽她叫一聲「爸爸」而失去她。
「俊碩,洗把臉吃飯了。你要追貝蘭可以吃過晚飯後再展開攻勢!」莫子其解危說道。
「是的,爸爸!」莫俊碩也樂得有個台階可下。
不過,轉身之際,他對貝蘭回眸一笑,那是充滿深情與執著的一笑。貝蘭看在眼裡,心頭不禁一緊。唉!又是一道無解的愛情習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39:32
第二章:
莫俊碩一走開,游貝蘭立刻鬆了口氣,看在莫子其的眼裡卻有些悵然。
「貝蘭,你不喜歡俊碩?」
「我喜歡他,但是我不可能愛上他。」貝蘭毫不考慮的回答。
莫子其知道貝蘭的感情不可能由他安排,由他操縱。兒子的條件雖好,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貝蘭說不定有自己的主張。
「莫伯伯……」貝蘭有些不自然。
「你應該知道我多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媳婦。」他還是說出了真心話。
「當『女兒』不好嗎?」
「『女兒』有一天會嫁出去的!」
「我不會嫁!」她篤定的說,但是當卓逸帆的影像閃過她腦際,她竟有一絲猶豫,而這個念頭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你要獨身一輩子?!」莫子其不可置信地問。
她點點頭。
「貝蘭,我一直沒有問你五年前為什麼要跳海,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和煩惱。今天你這麼篤定的說你不會嫁,你不嫁的原因是否和你跳海有關?」莫子其第一次去正視這個問題。
抿著唇,貝蘭沒有回答。
「你願不願意告訴我,就當我是你的『父親』?」莫子其努力想知道答案。
「五年前你沒有問,為什麼五年後你要問?」
「五年前我不知道你打算終身不嫁。」他抽著煙斗,面容慈祥。「因為有緣,所以你才會被我救起來,五年的相處,使我瞭解到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我不希望失去你。」
貝蘭輕吸了一口氣,面對莫子其的疼愛不知道怎麼說好。
「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俊碩絕對是個品格優良、正直忠厚的孩子,我敢打包票,他會是一個好丈夫。」
她知道莫子其並沒有誇大事實。
「我知道他會是一個好丈夫。」
「他也打算使出全力追求你。」
「他說了。」她憂心道。
「你還是打算拒絕他?」莫子其苦笑,他一直以為俊碩的行情極好,沒想到碰到貝蘭卻是無計可施,他有些不甘心。
「我必須這樣做!」
「那個讓你終身不嫁的男人到底是誰?」莫子其不想一直不明不白。「是那個你一醒來就急著追問的人?他和你一起跳的海嗎?貝蘭,莫伯伯希望能聽聽你怎麼說。」
「莫伯伯,不要……」貝蘭無力地轉身。
「不要為難你嗎?」
游貝蘭的腳步沉重,由大廳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她的聲音在廳中迴盪著。
「我一直很珍惜在您這兒的每一天、每一分鐘。這裡有家的感覺,您更像一位慈父般,我很希望能永遠留下來;但您如果一定要問清楚我的過去,問我為什麼要跳海,那我只有……」她的聲音愈來愈低。
「我追問的目的並不是要逼走你,我只是想知道你拒絕俊碩的原因何在,你們是很相配的一對呀!」莫子其不死心。
「一定有比我更適合俊碩的女孩。」貝蘭還是持拒絕的態度。
「貝蘭……」莫子其沒轍了。
「莫伯伯,姻緣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我不是害羞,也不是矜持,如果我愛俊碩,早就接受他的追求了,也不必害他花那麼多時間寫信,浪費那麼多心神,你們應該知道的。」
「我可以接受你的說法,但是俊碩呢?你想他會接受嗎?」莫子其替兒子擔心。
「莫伯伯,您要幫我勸他!」貝蘭求救道。
「有用嗎?」莫子其懊惱的笑。
「您只剩這麼一個兒子,難道希望看到他痛苦嗎?」她直接切入重點。
莫子其果然一副心疼兒子的樣子。俊碩和貝蘭對他而言一樣的重要,他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不希望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貝蘭,我可以不逼你,我也可以幫你勸俊碩,但是我不知道會有多大的效果。俊碩是個一旦定下目標就會勇往直前的人,他不會接受『不』的!」莫子其望著貝蘭,期待她改變心意。
貝蘭幽幽的說:「我會設法讓他清醒。」
「你必須有心理準備,俊碩是個很死心眼的人。」莫子其依然投放棄說服她。
「我比他更執著。」
「為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這是莫子其的推測。貝蘭所愛的男人想必已不在人世,否則他為什麼不來找貝蘭?貝蘭又為什麼這麼斬釘截鐵的終身不嫁?她一定知道此生她和那男人無緣了。
「莫伯伯。」貝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胃疼的毛病因為工作和心理壓力,愈來愈嚴重。「我們去吃飯吧!」
「你在逃避問題。」
「我餓了。」貝蘭逕自向餐廳走去。
「好吧!」莫子其無奈地攤了攤手。「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你自己知道分寸和好壞的。」
她當然知道,不過這中間的取捨真是教人頭疼。如果當初莫子其沒救起她,情況會不會好一些?
自從卓逸帆開始到公司上班,游貝蘭發現自己胃疼的次數正逐日增加中。
卓逸帆的工作能力很強,尤其曾在美國混過幾年,使得他的外語能力也高出別人許多。
美式作風的辦事效率,的確教貝蘭慶幸自己錄用了他,如果他到了別家公司,確實是他們的損失。
但,卓逸帆的追求效率也出乎貝蘭的意外。
他藉著工作之便,若有似無的挑逗著貝蘭。不是她敏感,實在是他明顯得過分,他老練得不像個二十四歲的男孩,他的言談、作風、處世,強悍得像個三十幾歲的成年男人。
她義正辭嚴的拒絕過他,甚至教訓過他,但是一點效果都沒有。他依然我行我素,依然一副他是大男人的成熟狀。
她可以開除他,但是在心底有個聲音一直阻止她這麼做。卓逸帆身上的某種氣息對她來說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熟悉。
她有些迷惘。
難道她會對一個小她六歲的男孩動心?她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但今天她的心湖竟然泛起一起絲絲瀝漪。她對思郢永恆的思念和不悔的愛呢?
難怪她要開始胃疼,她覺得自己無法再承受更多。俊碩的愛,卓逸帆的撩撥,思郢的深情……
每當夜闌人靜時,俊碩、思郢,甚至卓逸帆,他們三個人的身影便會交替在她的腦海中閃現,一個是逃不開,一個是忘不了,還有一個是……
她怎能不煩?她怎能不苦惱?
好像一個卓逸帆還不夠似的,藉著地利之便的俊碩也每天對她疲勞轟炸,展開熱烈的攻勢,讓她沒有一刻清閒。要不是懼怕那種死亡的滋味,她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她的情緒每天都緊繃到極點,白天在公司面對卓逸帆,晚上回到莫家是俊碩,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這天,當她一早到辦公室,看到桌面上的一束香水百合時,差點就崩潰了。
香水百合是她最喜歡的花,沒有幾個人知道。現在花束靜靜的躺在她桌上,教她直想失聲尖叫。是誰送的?卓逸帆還是俊碩?
按下通話器,她叫來秘書薛遠鈴。
「這是誰送的?」游貝蘭劈頭就問。
「你何不看看上面的卡片!」薛遠鈴用無辜的眼神建議。她是有看到這束花,但他一直謹守本分,因為游貝蘭不喜歡太好奇的秘書。「應該會有送花人的名字,除非是秘密的仰慕者!」
薛遠鈴的話提醒了貝蘭,她氣自己居然震怒到忽略這麼簡單容易的小事。只要看一下卡片,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謝謝你的提醒。」貝蘭自嘲的說。
「通常女人收到在的反應不是像你這樣。」薛遠鈴忍不住的說道。
貝蘭望著那束花,有點欲哭無淚。「其它女人不像我這麼煩!」
「追求者太多嗎?」遠鈴小心異翼地問。
貝蘭不願回答,她拿起夾在花束上的小卡片,冷冷的看了一眼。看完之後,她將卡片撕成了碎片,氣得胸口直喘不停。她作幾個深呼吸,待自己比較冷靜之後,她才面對一臉納悶的秘書。
「遠鈴,叫卓逸帆進來。」
「是他!」薛遠鈴低呼。
「不要張揚出去,叫他進來就是了!」貝蘭的語氣充滿了威嚴和壓抑的怒氣。
薛遠鈴轉身走了出去。卓逸帆早就是公司裡的話題,上上下下都在討論他的能力、親和力、他的魅力,現在他已然是公司裡的風頭人物。
五分鐘以後,卓逸帆施施然走進游貝蘭的辦公室。
游貝蘭瞪著他,沒有說話的瞪著他,她要用氣勢壓過他;她是一個三十歲的成熟女人,不相信會鬥不過一個男孩子。但在她的逼視下,卓逸帆非但沒有畏縮,反而嘴角帶著笑。
「花是你送的?」她冷漠的問。
「證據已經被你毀了。」他笑著用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碎片。
「你為什麼要迭花給我?」不理他的幽默,她臉色陰鬱的問,好像他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公司有規定不能迭花給上司嗎?」逸帆明知故問。
「你沒有理由這麼做!」她繞過辦公桌,來到他面前,雖然比他矮了許多,她還是挺直她的背。「尤其是在上班時間。我付薪水是請你來工作,不是請你來獻慇勤的,你要搞清楚!」
「上班時間不能送,那下班以後可以嗎?」他彷彿是故意氣她。
「你──」她的臉色怒極發紅。
「我可沒有耽誤到工作。把花放到你桌上花不到一分鐘時間;至於買花,我可是利用自己閒暇的時間,不是溜班出去買的。你有發這麼大脾氣的必要嗎?」他輕描淡寫的說著。
「我──」貝蘭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你是氣我迭花,還是氣我剛好迭到你最喜歡的花?」他好像在激她。「你最喜歡香水百合,對不對?我沒有送錯吧?」
「你怎麼會知道?」她急急的問。
「你為什麼不仔細想想呢?」他斜靠在牆上,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貝蘭一震,他的模樣和神情像極了一個人──不可能!
「是誰告訴你的?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嗎?」她不想中他的計,她故意滿不在乎的問。
「沒有人告訴我?也沒有人對我說了什麼!」卓逸帆繼續逗她。
「那你──」貝蘭疑慮加深。
「貝蘭,你真的看不出來,感覺不出來嗎?」卓逸帆不再是若無其事的悠哉表情,他站直了身,換上正經八白的眼神「你再仔細看看,仔細感覺一下,你沒有發現什麼嗎?」
貝蘭臉色一白,卓逸帆的表情和說話的語調似曾相識……
「思郢」兩個字差點由她的口中說出,她及時控制住自己。思邸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五年,這是千真萬確,假不了的事,她不能自亂陣腳。
她冷靜地質問他:「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你喜歡穿藍色的衣服,喜歡看張愛玲的書,喜歡萬華的蚵仔煎,喜歡淡水的落日和陽明山的杜鵑。」他想也不想的說:「你還喜歡克拉克蓋博和費雯麗主演的『亂世佳人』。」
她咬著唇,心臟抨抨的跳著,胃也開始抽痛。這只是巧合,說不定他正好認識思郢?
不!思郢的朋友她都清楚,沒有一個小他們這麼多歲的朋友,沒有一個叫卓逸帆的。
「你可以回去上班了。」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倒教卓逸帆愣了一下。照理炯應該深究下去,要他說個清楚;但是她害怕結果,她怕她根本沒有能力承受答案。
卓逸帆有些失望,對她的退怯、她的逃避感到失望。她竟然不想弄個一清二楚!
「你不該是個膽怯的女人。」他嘲弄的笑了笑。
「你不瞭解我。」她若有所思道。
「我不瞭解嗎?」
「請你出去。」她真的沒有精力再和他抬槓下去,她已瀕臨爆發的邊緣。事情有些失去控制,而她不喜歡這種地無法掌控的感覺。她早就蛻變了,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遇事無法解決就以死相對的女孩。
「貝蘭──」他仍不放棄。
「現在是上班時間,如果你不按公司的規章行事,我可以開除你,而且我會毫不考慮的那麼做。」她冷漠的盯著他。
他抿了抿嘴,不發一言。她則充滿了恐懼,怕他會向她的權威挑戰,怕他會逼得她開除他。
大概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緩緩說道:「好,我不為難你。」他暫時放過她了,「但是你知道事情只是暫告一段落,並沒有結束。我可以感受得到你的茫亂與害怕,冷靜之後你再好好的想想。很多事是很奇妙的,是我們無法想像的,但是它仍舊發生了!」
貝蘭舉起手無力地揮揮。「請你出去好嗎?」
卓逸帆怕自己一下子給了她太多刺激,所以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之後,就緩緩的轉身走出她的辦公室。他沒有再回頭,他怕會看到她到眼淚。
他一走,貝蘭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他牽扯出了她心底最深處的哀痛。她一直試著不去想思郢,不去想五年前的種種;她一直努力去淡化那個創傷,那種失去思郢的苦,但卓逸帆卻將它們全翻了出來。
痛苦如排山倒海般的朝她壓過來,她受不了……
啊!思郢!
卓逸帆,你到底是誰?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你和思郢之間有關連嗎?
「玉秋?!」
「貝蘭?!」
在「凱辛」貿易公司的會議室裡,兩個女人同時低呼出聲,不相信她們會碰在一塊。
「貝蘭,你不是──」龔玉秋知道大白天不可能見到鬼,這世上也沒有鬼。她更不是眼花,游貝蘭正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不清楚其中的過程,但是貝蘭的確沒死!
「我是跳了海,但是我沒死!」貝蘭告訴玉秋。
顧不得她們是兩家要談生意的代表,貝蘭和玉秋相偕走出了會議室,找了家安靜、有氣氛的咖啡屋坐下。多年沒見,她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
五年前,游貝蘭和龔玉秋是同事。除了是同事,她們還是無話不說的好友,所以,玉秋是最瞭解、最知道貝蘭和思郢之間所有事的人。她深為他們兩人的苦境而感慨,但是卻又幫不上什麼忙。
自從知道貝蘭和思郢雙雙跳海殉情之後,她自己也有好一陣子陷入低潮。她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談得來的知己,而偏偏就在那段時間,她發現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
雖然傷心,但丈夫的婚外情也讓她得到一張離婚協議書,恢復了自由身。好友的死去、婚姻的創痛,曾帶給她不小的打擊,她費了好一番工夫才重新站起來。沒想到貝蘭沒死,還成了女強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龔玉秋對這五年間發生的事十分感興趣。
貝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對玉秋,她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即使經過了五年,她們之間的友誼依然沒有改變。
「那思郢……」玉秋感傷地問。
「他沒有我這麼幸運。」貝蘭哽咽,「其實我也不該獨活的!」
「你千萬不要這麼想!」玉秋喝道。
「我儒弱,我沒有勇氣第二次尋死,所以思郢一個人想必很孤單、寂寞………」貝蘭邊說邊哭。
「貝蘭,既然事實已經如此了,你更要勇敢的活下去。起碼為了思郢活,他一定不希望你活得這麼痛苦的!」
「你呢?玉秋,你好嗎?」死者已矣,再說什麼都沒有用,她極想知道玉秋的近況。
「我離婚了。」玉秋微笑著,但是眼中有著苦澀和辛酸。
「為什麼?」貝蘭不解。玉秋是個美女,追她的人大排長龍。當初玉秋的丈夫可是費了一番苦心才讓美女點頭下嫁,但是現在卻以離婚收場,令貝蘭百思不解。她敢肯定,玉秋絕對是個好妻子。
「沒什麼了不起的,他有外遇。」玉秋淡然的說。
「不值得挽回或爭取嗎?」
「挽回?爭取?」玉秋搖搖頭。「有什麼好挽回,有什麼好爭取的?一個已經變了心的丈夫留著也沒用。就像補過的牙再怎麼也不可能和原來的牙一樣。幸好我們沒有小孩,這是我唯一慶幸的。」
「那現在你過得好嗎?」貝蘭關心地問。
「自給自足,逍遙得很!」
「你什麼時候離開公司的?」貝蘭不免好奇。
「一年前。」
貝蘭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想知道廖佳明的狀況,想知道那個下流的人是否得到報應!
「我知道你想問有關廖佳明的事,你可能要失望了,公理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伸張。」
玉秋有些忿忿不平。「我之所以離開公司,實在是因為再也看不慣他的作為。」
「哦?」貝蘭調整一下坐姿,凝神靜聽,整個人一下子武裝了起來。
「不知道他走什麼運,竟得到老總的器重,在公司裡呼風喚雨,為所欲為。許多無辜的同仁,都無端的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他反而愈加作威作福!」說完玉秋一歎。
聽玉秋這麼說,她很高興自己當年選擇了自殺,否則她就得嫁給這個卑劣小人。一想到自己差點當了這種人的妻子,她就作嘔,她寧可下地獄,寧可萬劫不復,就是不嫁給他。
「貝蘭,你呢?你非但沒死,還成了女強人,那麼感情世界呢?仍是一片空白?」玉秋知道貝蘭對思郢用情之深,想必不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
貝蘭點點頭。「你呢?」
「我再也不敢碰感情那玩意見,對男人也都保持安全距離。」玉秋俏皮的說,頗有苦中作樂的味道。
「還是有好男人的!」貝蘭笑道,試圖扭轉玉秋的想法。
「你怎麼不這麼對自己說?」玉秋反將一軍。
「我……」貝蘭玩著咖啡杯的把手。「我的人沒有死,但是我的心卻死了。」
「不要太消極、太悲觀!」玉秋也只能這麼安慰她。
貝蘭挖苦自己:「反正這輩子我是不可能再談感情了,只好在事業上求成就。」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玉秋附和道。
「你是『凱辛』董事長身邊的執行秘書?」
「是啊!完全不靠美色,憑實力掙來的!」玉秋一副驕傲、心安理得的表情。
一個念頭閃過貝蘭腦際。「想不想跳槽?」貝蘭不是說著玩的。「高薪、主管級的職權,有實際參與決策的權力,而且公司還配備一輛豪華轎車。」
「你在挖角?!」玉秋似乎有些心動。
「我知道你的能力和實力,你夠格得到我所開出的優厚條件。考慮一下吧!我們這兩個臭味相投的女人可以在商界打出一片天下,教男人們俯首稱臣!」貝蘭有這樣的雄心,她也正一步步的往這個目標去努力。
「好!我想一下。」
「你不會後悔的!」貝蘭堅定地告訴她。
玉秋心動了,但是想到「凱辛」對她不薄,她也不能說走就走,至少要給對方有時間找人。
「我是不會後悔,但也要一點時間處理一些事,那些離職手續……」
「我都懂。」貝蘭給玉秋一個肯定的笑容。「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們公司裡隨時都留著一個位置給你。這真的很難得,我一直沒料到我們會再碰頭,你屬於我的過去,卻突然出現在我的現在。」
「歡迎嗎?」
「永遠歡迎!」
兩個女人臉上各自閃現著自信又相知的笑容。
每天的下班時刻是卓逸帆最沮喪的時間,那意味著他必須和貝蘭暫時分開,必須等到明天太陽升起才可以再見到她。
對他來說,不論職位高低,不論工作本身是不是枯躁乏味,只要能每天見到貝蘭,就是他莫大的安慰了。畢竟他已經足足等了八年。
從進同一家公司共事,到他倆在海邊殉情,乃至於他喪生海底,魂魄飄蕩到卓家獨生子卓逸帆的身上寄生,他已經足足等了她八年。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對貝蘭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他願意等。
最重要的是貝蘭沒死。
他要等到貝蘭願意接受卓逸帆身體的那一天,才要以思郢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繼續控制好逸帆這副寶貴的軀體。他對貝蘭的愛並沒有消失,只是換另一種方式出現而已。
回到家,只見卓逸帆的父母……也就是他的「父母」,和一名年約二十來歲的女孩坐在客廳裡,他們三個人臉上的神情都非常肅穆。
見他走近,那名女子立刻起身,他這才發現到她身著孕婦裝,看樣子已經懷孕四、五個月了。
顧思郢有些苦惱,身體是卓逸帆,但靈魂可不是他,這女孩……
「逸帆!」女孩一副委屈模樣喚他。
「你──」思郢莫名所以。
「我就知道你會裝傻!」她開始唱作俱佳的哭鬧。「我就知道你會不認帳,甜頭嘗到了就抹抹嘴走人,你未免太沒有良心了!」
「我──」卓母來到她兒子的身邊,把他拉到一旁。「逸帆啊!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洗心革面的變好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不負責任,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給搞大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這──」顧思郢百口莫辯,不!應該說卓逸帆百口莫辯。
這分明是栽贓!
也許卓逸帆五年前曾和這名女子發生過關係,偷嘗過禁果,但讓她懷孕的絕不是卓逸帆。
顧思郢寄生在卓逸帆的身上已有五年了,五年來,不只是他的精神,連卓逸帆的軀體都沒有出軌過。他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他不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他不背這種黑鍋!
「逸帆!你要怎麼解決?」卓母再問。
「卓逸帆」看看他父親,只見卓父鐵青著一張臉,一副他兒子幹的好事的模樣。
「媽!我想先和她談談!」卓逸帆瞪著這厚顏無恥的女孩。
「談?你做都做了,現在來談結婚的事吧!」女孩子沒有半點羞恥心的說。
「逸帆啊,以前的你怎麼壞、怎麼放蕩都是過去的事,你已經變好了。其實二十四歲成家也不算早,你是獨生子,媽也想早點抱抱孫子,所以……」卓母似乎已經接受這件事,並且開始籌畫婚禮了。
「媽──」逸帆哀求著。
「就這麼說定了!」卓母堅定。
知道和自己的「媽」說不通,卓逸帆拉著那女孩來到院子裡,準備和她好好的溝通。
「小心點!我的孩子……」女孩子對卓逸帆的粗魯抱怨連連,很不滿的樣子。「你要害我流產嗎?門兒都沒有!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你是誰?」
女孩子睜大了眼睛。「卓逸帆!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我!」
「好!就算我認識你,你還是可以再自我介紹一次。」卓逸帆冷冷的對她命令道。
「陳秀雅。」她恨恨的說:「你想起來了沒?!」
「卓逸帆」想得起來,但顧思郢可不,不過不管他們以前如何,一個女孩子不可能過了五年才懷孕。
「陳秀雅,你知我知,我不可能是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我們至少有五年沒有碰過面;就算你要替孩子找爸爸,也要合情合理,不能這樣整人冤枉啼!」卓逸帆希望她能良心發現。
「卓逸帆,你不能否認我們發生過關係吧?!」陳秀雅老練的說。
「就算我們發生過關係,但是……」卓逸帆被她氣得說不出話。
「那你就不能始亂終棄。」她強硬的說:「你必須要負起責任,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該是你要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但我不是你孩子的父親!」他也不是那種老實、無助的可憐蟲。「孩子生下來以後可以驗血,我可以上法院告你破壞我的名譽,混淆視聽,而你除了得吃上官司還會身敗名裂!」
「是嗎?」陳秀雅狂笑。
「本來就是你理虧!」顧思郢希望她能打消陷害卓逸帆的念頭。
「光憑你過去的紀錄,你以為誰會相信你?」陳秀雅有恃無恐,她這個老江湖可不是剛出出來混的菜鳥。「你想杜會大眾會同情一個不學無術的浪子,還是一個未婚懷孕的可憐女孩?」
「算你厲害!」聽了她這番話,顧思郢不得不佩服她的老練。
「好說!」陳秀雅得意笑著。
「如果我肯給你一筆錢……」
「我不要錢!」她斷然拒絕。「我要我的孩子有個爸爸,我不要我的孩子當私生子!」
「那你就該讓孩子的正牌父親負起責任,不是找一個無辜的替死鬼!」顧思郢真是替卓逸帆感到可悲,一個人即使變好了都很難得到真正的認同。
「如果孩子的父親能負起責任,我還會來找你嗎?」陳秀雅有些落寞的一笑。
「我還是不能娶你!」顧思郢替卓逸帆拒絕。
「你和我上過床!」陳秀雅咄咄逼人。
「這不是理由,我和你上床時,你早就不是處女了!」顧思郢大膽假設,希望能突破她的心防。「你為什麼不找別人?也許其它人願意接受你和孩子,我真的有不能娶你的理由!」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沒有新馬子!」她都打聽清楚了,否則她也不會上門。
「這不是你陷害我的理由!」顧思郢朝她擺了擺手。
「由不得你!」陳秀雅把心一橫,「你擺脫不了我的,我就是要嫁給你!」
「不可能!」顧思郢也一樣的堅決。
「我不希望大家撕破臉。」她再度站到他面前,一副非嫁不可的樣子。
「那你就去找孩子的真正父親!」顧思郢說完,一言不發撇下陳秀雅,逕自進屋。
陳秀雅搖頭。她的心意已定,如果不是考慮得非常周詳,她也不會找上卓逸帆。原以為他會夠義氣的頂下這責任,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激烈。不,她不會放棄,她絕不輕言放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39:51
第三章:
莫俊碩在游貝蘭敞開的辦公室門上敲了敲,一派蒲灑、自信的名士狀,唇邊還帶著笑,看著正在忙碌的貝蘭,竟有些捨不得。
「女人的世界和天地應該是在家庭裡。」他說。
貝蘭抬起頭,不以為然的看著他。「你一定不是活在二十世紀,居然還有這麼落伍的觀念!」
不置可否,他走了進來,在沙發上坐下。
「貝蘭,我應該和我爸爸好好談談,不該給你這麼重的工作量,更不該把你訓練成一個女強人、工作機器,他是在害你啊!」莫俊碩有感而發,女人的青春年華不該在辦公室裡耗掉。
「誰教你不肯接他的棒,跑去念什麼文學,他總不能讓他的畢生心血就因為無人傳承而白費吧!」貝蘭針鋒相對的假裝抱怨。
「所以你要為這個公司鞠躬盡悴,死而後已?!」他難以置信的說。
她聳聳肩。
「你太傻了!」
是嗎?她可不這麼認為。她這條命是莫子其救回來的,今天就算為他的公司賣命,賠上自己所有的青春,她也認為值得;更何況她又沒有什麼好損失的。思郢一死,她就什麼指望也沒有了。
「貝蘭,我爸爸的老班底裡多得是可以坐你這個位子的人,你只是在替自己找借口!」
俊碩雙手撐在桌面。
「俊碩,你今天是怎麼了?」她放下筆,笑著看他。「這麼不希望我留在這裡工作,是不是你打算『棄文從商』,要拿回這個位子?」
「我對商沒有任何興趣。」他搖頭。
「那你──」「我只是不希望我未來的老婆滿腦子只有工作。除了工作,人生還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他用憐憫的眼光看她。
貝蘭起身,正色的想阻止他再有這種念頭。「俊碩,不可能的事你就別再浪費心力了。就算我真的不再上班,我也不會嫁你,你這麼明示暗喻的,給了我很大的心理負擔!」
莫俊碩也起身。「貝蘭,你三十歲了,還有多少青春可以磋蛇?」
「我不怕搓蛇,因為我根本就不想結婚,我已經對你強調過無數次了!」貝蘭動氣的說著,邊將卷宗放回櫃上。
「但我不相信,我相信總有一天可以打動你!」他就是不相信她不結婚的念頭有那麼強烈。婚姻是女人最終的歸宿,沒有女人會不想結婚,而他又是一個不算差的對象,他絕對可以贏得她的芳心的!
貝蘭為之氣結。她真想敲他的腦袋,看看能不能把他敲醒。難道他以為她只是在作態?
難道天下的女人都一樣,沒一個例外?
發現貝蘭的表情不對,他的語氣就柔和了些。「我的意思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你真的不瞭解!」她一歎。
她和思郢的愛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思郢的死帶走了她所有的情感。她之所以活著,一方面是沒有勇氣再自殺,另一方面是為了報答莫子其。不過,就算她再怎麼心存感激,也不可能嫁給俊碩。她不會傷害俊碩的。
「貝蘭,我會給你快樂,讓你幸福的!相信我。」他上前去握她的手。
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一徑的搖著頭。「俊碩,我幫你介紹女朋友好不好?我認識不少條件不錯的女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歡女強人型的,我可以介紹那種對詩詞有興趣,又溫柔嫻淑的女人給你──」「我不要!」俊碩將手握得更緊些。
「你至少可以先見見她們!」
「你以為我吃飽沒事?」他有些不悅。「我要的是你,我要你當我的老婆。如果不是非你不可,我的女朋友早就一籮筐了!」
她一根根的扳開了他的手指頭,耐心地向俊碩解釋:「那我們永遠也談不攏了!」
他不死心。「以前我人不在台灣,機會不多,現在我不會再走了。如果我的信感動不了你,那我的人總可以讓你感動吧?」
「不!」她的答案沒有變。
「你──」他欲哭無淚。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不能無情的趕他走,只能拿這個理由當擋箭牌。
「再半小時就是下班時間,我可以等。」他技高一籌的堵住了貝蘭的推辭。「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到會客室去等。」
「我要加班!」貝蘭又想了個理由。
「我陪你加班。」
「我有個應酬。」她隨口說。
「我送你去,在車上等你應酬結束。」俊碩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我──」她再也想不出其它的借口了。
「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去,至少可以送你去再等你出來。既然我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你總得回家,而我也要回家啊!」他一副不是糾纏,而是在照顧她的表情。
「我可以搬出去。」她會一直留在莫家是為了陪伴莫子其。一個是孤獨的老人,一個是對生命沒有了熱愛的女孩,他們互相作伴。現在莫俊碩回來了,也是該她離開的時候了。
「傷我爸爸的心?你忍心嗎?」俊碩沒料到貝蘭會有這種想法,希望用苦肉計留下貝蘭。
「你太──」她無言以對。
「只是一起吃個飯而已嘛。」他高舉雙手,無辜的表情。「王嫂的菜是好吃,但天天吃也會膩,換一下口味吧!我知道台北有一家飯店的法國菜很道地。」
「好!」她一口答應,頗有豁出去之態。
現在輪到莫俊碩意外了,他怎麼也沒料到貝蘭會這麼爽快。
「你真的答應了?」莫俊碩深怕是自己聽錯,為了肯定,他小心翼翼的再問一次。
「當然啊!」她輕快的說:「除非你只是隨便說說!」
「我當然是說真的!」他喜出望外,立刻走到她的辦公桌邊,拿起話筒,「我訂個位!」
「好!」她笑容可掬。「訂三個位子。」
「三個?!」莫俊碩愣住了。
「你忘了莫伯伯最愛吃法國菜嗎?」她慧黠的笑堵,若無其事的提醒他。「他一直念念不忘在法國的那段日子。也許他沒有對你提起過,不過我可是耳熟能詳,他一定很高興我們沒有忘了他!」
「貝蘭,你──」莫俊碩啞口無言。他敗在貝蘭的手裡了。她的反應讓他挫折不已,看來她對他真的沒有那種男女之情。
「難道你不希望莫伯伯和我們一塊去吃?」
「貝蘭,你好『毒』!」
「最毒婦人心,你總不會不知道吧!」貝蘭毫不介意的說:「莫伯伯一定有空,如果他沒空不去,那我們就改天,反正不急。」
莫俊碩洩氣的放下話筒。
「我發現王嫂的手藝還不差,而且現在訂位不一定訂得到。家裡有卡拉可以唱,不如我們今晚在家裡唱歌算了。」他承認失敗。「不過我還是要等你下班,一起回家。」
「行啊!」
「你別太得意,我還沒有打退堂鼓。」他咬著牙看她,大有革命不成、再接再厲的決心。
「現在還沒有,不過你也撐不了多久。」她直截了當的預言。
「走著瞧!」他死不低頭。
她不再用言語去激他,不過她相信他早晚會明白她的心。她真的再也付不出愛給任何一個異性,她只想平靜的過日子。
她真正想要的只是平靜。
辦公室外的吵鬧聲引起了正在口述要事給秘書的游貝蘭的注意。即使隔著門,她還是可以聽到男女的對罵聲。男的聲音貝蘭聽來覺得熟悉,再一聽,是卓逸帆,她不禁有些生氣,質問秘書。
「卓逸帆又怎麼了?」
薛遠鈴雖然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但她大概知道卓逸帆有男女之間的感情糾紛。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個叫陳秀雅的女孩常打電話到公司找卓逸帆,這兩天則是親自跑了來。他們鬧得不太愉快,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薛遠鈴簡單的說,沒有大肆渲染或是加油添醋。
莫名的失落湧上心頭,游貝蘭竟有一種吃味的感覺。
「叫他進來。」她背著怒意的說:「我不能讓他因為感情上的糾葛而影響到工作。」
「好的。」薛遠鈴往外走。其實她是站在卓逸帆這邊的。雖然卓逸帆在公司的時間不長,但是很有人緣,很受到歡迎,她偏心的認為是那個叫陳秀雅的女孩的錯。
游貝蘭有些煩躁的等著。她一向很有耐心,但碰到有關卓逸帆的事她就冷靜不下來。
卓逸帆帶著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走了進來。
他一點也不怪自己被『召見』,他甚至感激貝蘭適時的『施以援手』,否則他真不知道要再怎麼和陳秀雅扯下去。她故意到公司來鬧,想造成事實,想逼他非娶她不可,偏偏他不吃她那套。
為了躲避她,卓逸帆甚至借口公事忙,晚上在外夜宿不歸。要不是他母親洩漏了他上班的地點和電話,陳秀雅也不至於鬧到這裡來。
游貝蘭用眼神示意著她面前的椅子要他坐下。她沒有開口,只是用凌厲的眼神看他。
卓逸帆坐了下來,他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和她對視著。
「私事應該是在私人的時間解決。」她冷冷的指責他道。
「我道歉。」卓逸帆面無表情。
「道歉?」她提高音量。「我不是要聽這句話,我也不想管你的私事,我只要求在上班的時間內你能專心上班,沒有私人電話,沒有私人的『麻煩』,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吧?」
「不過分。」他自知理虧。
「那你做到了嗎?」貝蘭咄咄逼人。
「我會改進。」卓逸帆像孩子般求饒。
事情發展至此應該是沒事了,卓逸帆沒有狡辯,沒有喊冤,他認了錯,游貝苗可以請他出去,但她沒有,她變得更生氣。
「如果你沒有能力處理感情方面的問題,就不要那麼早談戀愛,不要那麼早就交女朋友,這樣對自己成別人都沒有好處!」她以老大姊的姿態教訓他。「你們在公司裡吵吵鬧問的成何體統?」
「我對不起公司。」他故意諷刺的說:「你總不會要我以死謝罪吧?」
他的態度讓她升起一把無名火。她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麼,她的心不可能因為一個男孩子而失去鎮定、理智,但她就是生氣。
「你根本就不知錯!」她怒斥。
「那你要我怎麼樣?」他反問她。
「你沒有徹底檢討自己的行為,你只是在應付而已!」她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
「應付?」
「不是嗎?」貝蘭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愈說愈生氣。「仗著自己年輕,仗著自己的外貌、手腕遊戲人間,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夜路走多總會碰到鬼的,你以為你可以一直『予取予求』?」
「我不是那種人!」他起身抗議。事情似乎愈發不可收抬。
「你明明是!」她固執道。
「你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不甘示弱反擊著。
「是你自己死不承認,你分明就是那種人!」貝蘭表情強硬,自知自己在情理上有些站不住腳。
卓逸帆沒有再頂回去,反而以一種略帶興味的表情看她。她會有如此激動、強烈的反應,表示她在乎,表示她對自己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們之間還是有一些默契在的。
「貝蘭,你到底在氣什麼?」他柔聲問。
「不許你叫我『貝蘭』!」她大聲的說。本來她不會這麼失態,只怪他一副她好像是在吃醋的樣子。「這個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你應該叫我『游總』或是『游小姐』!」
「我就是要叫你貝蘭。」他還是平靜的表情。
「你──」她氣得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但是她硬撐著沒有表現出來。
「我和陳秀雅沒有什麼!」他誠心說,至少思郢和陳秀雅一點關係也沒有。
「有沒有什麼是你們的事!」貝蘭吃味地說著。
「那你就不需要這麼生氣了!」
「你──」她再也忍不住痛,抱住自己的胃。顧不得卓逸帆在,她疼得弩下腰,一臉蒼白,這疼痛一次比一次還強,一次比一次還劇烈。
卓逸帆見狀,驚恐的衝到她身旁,並用雙臂溫柔的環住她,好像他是她的避風港,好像在他的臂彎裡,她就可以擁有一切。
「你怎麼了?」他惶恐的問。
「走開!」她怒罵。
「你不舒服,我送你去看醫生!」他當機立斷的說。
「滾!」忍著痛,她仍不忘擺架子。
「不!」他一手環著她的腰,另一手撐扶住她,心想,非帶她上醬院去檢查不可。
就在這時,貝蘭瞥見了戴在卓逸帆左手中指上的一枚白金戒指。
她心中一驚,暫時忘了自己的疼痛,她緊抓著他戴戒指的手,顫抖的問:「你怎麼會有這枚戒指?」
「我──」卓逸帆一時啞口,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你說呀!」她幾乎是哭著求他。她怎麼都認得出這枚打造特殊的白金戒指,她走到哪都不會認錯。那是在她八歲那年母親給她的唯一紀念品,並囑咐她將來結婚時,將這枚戒指贈與夫婿當作定情之物。可是,現在卻在卓逸帆手上,那枚戒指明明……
知道自己已經瞞不下去,卓逸帆也不想再瞞。
「你還不明白嗎?」他用思郢的口氣回答。
「你──」貝蘭驚愕得說不出話,這熟悉的語調──「我是思郢。」
卓逸帆說出了深藏多年的秘密。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暈倒幾個時還是幾分鐘,她只知道醒來時她已經躺在沙發上,而卓逸帆半蹲在她的面前,一臉的關已和焦慮。
剛剛──
「貝蘭,你沒事吧?」見到貝蘭醒來,卓逸帆放下心裡的石頭。
「你到底是誰?」她啞著聲音問。
「你希望我是誰?」他沒答反問。
「不要和我打啞謎!」她強撐的坐了起來,眼光無助又帶祈求的看著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男人。「求你,求求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這枚戒指?」
定了定神,卓逸帆幽幽地說:「我是思郢。」
「思郢已經死了。」貝苗不相信地搖頭直說。
「顧思郢的身體已經死了,但是靈魂並沒有。」
游貝蘭用雙手抱著頭,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這種情節只有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現實生活中不可能有這種事。她親眼看到了思郢的屍體,他確確實實已經死了。卓逸帆騙她,他一定是騙她的!
「不相信?」他替她說道:「這枚戒指是六年前的情人節你送給我的禮物,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也是在我復活後再去我的住處取來的。」
她猛的抬起頭,手一鬆,眼中迷濛一片。
「我真的是思郢。」他用深情的眼神試圖說服她。
「不可能……」她輕泣道:「不可能有這種事!人死是無法復生的。你是卓逸帆,你只是不知道從哪知道我和思郢的事,你不是思郢,你不要以為假裝思郢就可以騙倒我,不可能!」
「我可以解釋。」他心急地說。
「不可能……」貝蘭喃喃的重複道。
不理貝蘭的抗拒,「卓逸帆」娓娓道來五年前的奇遇。
當年顧思郢殉情跳海後,魂魄一直無法與貝蘭相遇,他猜想貝蘭可能沒死,便急著四處飄蕩,找尋貝蘭的靈魂。
怎知在一個大雷電中,思郢的靈魂不知何故便進入卓逸帆的體內,恰巧當時卓逸帆因被小流氓所傷而一命嗚呼,於是陰錯陽差,便造成他今天以卓逸帆的身份出現。
「你以卓逸帆的身份復活之後怎麼和卓家夫婦相處?」她提出疑點。
「卓逸帆是個驕縱成性、為所欲為的混小子,他大難不死後改頭換面,被卓家夫婦送到美國四年多,自然不再是以前那個卓逸帆。」
貝蘭還是不相信。
「只要兒子活過來,卓家夫婦又怎會想那麼多呢!」思郢笑笑。「他們陶醉在兒子遇劫歸來的喜悅中,不會去想我和卓逸帆有什麼不同,所以我的身份至今尚未被揭穿。」
「你真是思郢……」她的唇顫抖著。
「貝蘭,我是!雖然我的軀體腐爛了,但是我的靈魂沒有,現在顧思郢就是卓逸帆,卓逸帆就是顧思郢。」
「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她傷心的問,似乎已慢慢的接受事實。
「我人在美國,而且我也是花了一番工夫才查到你的現況。」細數別後種種,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思郢……」說著說著,貝蘭撲到他的懷裡,把這五年來的相思、痛苦、辛酸、折磨、期待都哭了出來,她不相信老天會如此善待她。
「不要哭了……」他雖然這麼安慰她,自己卻也忍不住哽咽。
「五年……你知不知道我活得多苦!」她大哭失聲,不能自已。
「我也苦!」他緊擁著她。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我以為只有等來生。」她仰起頭,淚眼汪汪的看他。「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快樂,我只剩一具軀體,過的是行屍走肉的生活,我只是在等死而已!」
「你再也不需要過那種生活了,我回來了,我『活』過來了。我會照顧你,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開。」他吻著她臉,舔去她臉上的淚水。
「真的?」她仍有一絲不信。
「沒有什麼可以再拆散我們。」他以一償的深情望向她。
她欣喜的點點頭,但是一看到他的外表,她又有些陌生和不習慣。
顧思郢感受得到。「貝蘭,我知道一時要你接受我的外表很困難,畢竟卓逸帆太年輕了。但是為了你,我還是復活了,你一定能懂我的心,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
她瞭解地點點頭。
「我們的愛才是最重要的,現在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結婚,名正言順的在一起。」顧思郢總算可以一了他八年來的心願。
他的話令她不知道是憂是喜。面對眼前此她小六歲的卓逸帆的軀體,以及自己肉眼所無法見到的思郢的靈魂,她不禁有些茫然。上天真是捉弄人,既然有心讓他們在一起,為什麼是這種尷尬的場面。
「貝蘭,就算有什麼困難阻力,我們還是可以克服!」顧思郢不畏一切的說。
「那個女孩……」貝蘭想到事情說不定還有波折,不免心又涼了半截。
「她不是問題!」思郢絕然。
「那你為什麼一直無法解決?」貝蘭反問。
他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我怕!」貝蘭心慌的看著思郢。「我怕再失望一次,我怕我們還是無法在一起。」
「不會的!」他給她保證。
「你這麼肯定?」貝蘭帶著幾分疑慮。
「除非死亡,否則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再拆散我們。」顧思郢豁出去了。「如果我死了都能再回來找你,還有什麼能難倒我們呢?貝蘭,放開心胸,好好享受我們的重逢,這是我們應得的!」
是嗎?貝蘭心中總覺得不安,上天似乎不該如此眷顧她的。
思郢的出現帶給貝蘭莫大的快樂和滿足,她原本孱弱的身體,因為愛情的滋潤而重現生機;她一向蒼白的美也變得生氣勃勃,儘管胃疼的毛病依然持續,但再也困擾不了她。對貝蘭來說,愛情遠勝於一切。
她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她又重新活過來了。
不管在公司內或公司外,他們都盡情的享受這失而復得的感情。外人並不瞭解內情,以為他們是「老少配」,對貝蘭和卓逸帆都投以異樣的眼光。畢竟相差六歲的女大男小配,還是相當引人側目的。
但是貝蘭不在乎。顧思郢更是不在乎。
他們一起重拾五年前相戀的快樂時光,更進而彌補這五年來所失去的歲月。旁人的指點和議論影響不了他們;世俗的眼光更困擾不了他們。
他們相愛如昔。
他們相依如昔。
貝蘭連日來的遲歸漸漸變成習慣。
對游貝蘭而言,莫家現在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儘管覺得有些愧對莫子其,但是思郢確實比一切都重要,她無法顧全每一件事,每一個人的感受。
莫子其告訴她俊碩在陽台等地,有話想要對她說。她不想去,但是又不能不去。
來到陽台,只見莫俊煩正背對著她在抽煙。聽到腳步聲,他回頭一望,然後將煙彈掉。
「我不知道你抽煙。」她有些意外。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年紀輕的男孩。」他平靜的詢問她,諷刺的意味並不濃。
「原來你也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了。」她不以為意的說。順了順頭髮,一副笑罵由人的瀟灑狀,好像別人的觀感對她來說絲毫不重要。
「是風言風語嗎?」他不可置信地問。
「我不需要解釋什麼!」貝蘭甩甩頭。
他猛的抓起她的手,「就算看在我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難道你不該對我『澄清』一下?你不是一直強調你心如止水嗎?為什麼一個年輕的男孩就能撩撥你的心,打動你的心?」
貝蘭不作解釋。
「這麼難以啟齒嗎?」他憤怒得像頭猛獅。
「先放開我的手,好嗎?」她冷靜的提出請求,絲毫沒有受到莫俊碩的驚嚇。
莫俊頑不甘願的放開她。
「俊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即使再十年、八年,我還是不可能對你產生愛意,一輩子都不可能。我可以當你是朋友、哥哥,但是也僅止於此。」她不厭其煩的再強調一次。
「那你是把卓逸帆當『弟弟』了?」莫俊碩懷著一絲希望的問。
「卓逸帆永遠不可能是我的『弟弟』!」
她的坦白差點令他抓狂。
「那麼你『愛』他囉?」莫俊碩發覺自己的聲音像是由齒縫中逼出來的那麼不自然。
「是的,我愛他!」她坦然的說。
游貝蘭的答案令莫俊碩瘋狂。他的手緊緊抓著欄杆,因為如果他不這麼做的話,他怕他的雙手會因為失去控制而捏上貝蘭的脖子。
「我不希望聽假話,但是我怎麼也沒有料到你會這麼直接,這麼毫無隱瞞。」他瞪著她:「那傢伙到公司才多久?他居然能那麼輕易就擄獲你的心,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不會想知道的!」她轉身背對著俊碩。
「我當然想知道!」他的音量愈來愈大。「我想知道那個小子有什麼魅力可以融化冰山,可以教一個頑固如你的女人點頭!」
「說來話長。」她擺明不想多說。
「我有的是時間。」他一副追根究柢的樣子,由不得她不說似的。
貝蘭不想再談,希望早早結束話題。「我今天沒有心情說。」
「你哪天才有心情?哪天才有時間?」他不客氣的說:「我看我和爸爸都得到公司上班才見得到你。就算是住旅館也得和櫃檯打聲招呼吧!你知道你有多久沒和我們一起吃飯了嗎?」
「我……」他的話令她內疚。
「你是這個家的一分子,但自從有了那個小子之後,你好像什麼都可以不要似的!」
「你不懂。」貝蘭辯解著。
「他成了你的一切,我們和這個家對你而言就什麼也不是了嗎?」莫俊碩咄咄逼人。
「俊碩,不要這麼說!」貝蘭的快樂消失了。莫俊碩利用她的罪惡感攻擊她,把她說得好像是個沒心投肝的女人似的。她永遠都會記得莫子其的恩情,她也永遠會抱著報恩的心,但這卻無法阻止她和思郵之間那份歷經生離死別的感情。
「我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他並沒有心軟下來,事實上他的心在淌血。「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搬出去,和那個小子雙宿雙飛?」
「我……」她能這麼做嗎?
「反正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你、約束你,對不對?」他一哼。
「俊碩,你什麼都不知道,請你別再傷害我。」她的雙手按住她的胃部。「我以後會早點回家,我會有分寸,但是請你用諒解的態度對我,不要苛責我,求你,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我……」輪到莫俊碩慚愧了,他是不知道。
「我只是苦盡甘來而已。」她痛苦地說。
「那小子真的那麼重要?」莫俊碩就是不知懂,卓逸帆只是一個男孩子,只是一個男孩子!
「即使我會失去全世界,我也要保有他。」她乾脆說得更明白。「即使全世界都反對我,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
莫俊碩不再說話。他越過她,朝屋裡走。他不想再聽到更多令自己痛苦的話。
他要見那小子。他要知道那小子有什麼本事。他絕不會現在就豎白旗投降。
重新找到彼此的感覺固然令貝蘭和顧思郢十分快樂,但在思郢的心中始終還有一個結。
他不希望自己當初死得不明不白,他要洗清自己的冤屈,還自己一個清白和公道。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貝蘭的認同。
貝蘭早就想這麼做了,今天的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一無所有、委曲求全的女孩,現在她有莫家雄厚的財力和勢力當後盾,足以對付得了廖佳明。
他們都想復仇。廖佳明已經逍遙夠久了。
「你打算怎麼做?」思郢問。他每天耗在貝蘭辦公室裡的時間都很長,不過卻也沒有誤了公事。他們合力幫莫子其賺了更多的財富,就當是他們的報答。
「去找他。」貝蘭建議。
「去找他?」思郢懷疑問道。
貝蘭點點頭。「我要去找他,我要找出當年他陷害你的證據,我要他自食惡果,我要把他打入地獄,教他永遠不得超生。」
「貝蘭……」思郢被貝蘭的恨意嚇到了。
「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如果不是他,你父親不會死,你也不會死。雖然你的魂魂活著、存在著,但是這給我們帶來不少的困擾。如果不是他,今天這些事都不會發生。」她悲憤的說著。
「貝蘭,廖佳明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你能……應付得了他嗎?」思郢擔心的問。
「我能。」她相當有把握。
「我不希望你再受到無謂的傷害!」思郢仍然不放心。
貝蘭靠在思郢的胸前,溫柔的語調裡實則有堅強無比的意志。「再也沒有什麼傷害了,除了不能公開你真正的身份之外,我已心滿意足,現在我只想讓廖佳明得到他應有的報應。」
「你盡力就好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思郢還是不怎麼放心。
「為了你,我會的!」她無限柔情的說:「只要廖佳明得到應得的懲罰,我就沒有任何遺憾了。」思郢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無限滿足,彷彿所有的苦難都已過去,美好的日子即將到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40:13
第四章:
說做就做。游貝苗挑了一個好日子,衣著光鮮的進人她以前上班的辦公大廈中。
五年的改變著實不小。所幸,在來之前她已做了一些調查。「觀宇企業」已江山易主,成為廖佳明的天下,而他也已經結婚生子。然而,他的「成功」卻使他的氣焰更加高張。他掌握了公司半數以上的股權,公司裡則「長江後浪推前浪」,上一代的元老早就被他逼離公司,而仍舊在職的,也只能在他的淫威下苟延殘喘。
狗改不了吃屎。他一點都沒有變。
游貝蘭的心裡除了濃濃的恨意外,還有一些莫名的恐懼。然而事實卻由不得她恐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替思郢討回公道,她就必須和廖佳明周旋。她太清楚他那種小人心態,當年她逃婚一定讓他很沒有面子,如今她「自投羅網」,他一定會張開雙臂歡迎。
她就是要他自己跳下她所佈的網裡,她要他毀在自己的手裡。
乍見站在秘書身後的游貝蘭,廖佳明有好一會工夫反應不過來。
「忘了我嗎?」她狐媚的一笑。
「游……貝蘭?!」廖佳明半驚半喜的看著貝苗。
「你真是好記性。」她盈盈一笑,心想「美人計」永遠都不會褪流行。
廖佳明仔細的打量著她,端詳著她。遣走秘書之後,他的眼神更是肆無忌憚,她依然令他心蕩神馳,何況五年的時光,已使她由一個清純的女孩變成一個撫媚成熟的女人了。他發現他更喜歡後者。
走向她,廖佳明的眼中有股想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氣焰。沒有得到她是他五年前最大的遺憾。
游貝蘭告訴自己不能慌,他的反應本是預料中的事。也只有他這樣的反應才可以進行她的復仇計劃,也才可以毀了他。
「我以為你──」「跳海死了?!」她笑著搶答。
「顧思郢的屍體……」廖佳明戒慎的問,不敢太忘形,因為游貝蘭的出現令他大出意外。
「他是跳了,但我沒有。」她撤謊。
「哦?」廖吋日半信半疑。
她優雅的坐下,交疊著雙腿,一副名媛淑女狀。「當年只怪我涉世未深,年幼無知。」
廖佳明沒有搭腔。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邪邪的一笑,接著在她的旁邊坐下。他要看看她在玩什麼把戲,她不會毫無理由的就出現,而且是在相隔了五年之後。他告訴自己必須小心應付。
「虧空公款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沒有必要跟著他一起『羞愧墮海』。」
「但是結婚那天你卻跑了。」廖佳明緊迫盯人。
貝蘭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清。「我剛說了嘛!我年幼無知,以為自己在戀愛,而顧思郢是個好對象,沒想到他……」
「沒想到他怎麼樣?」廖佳明已漸漸撤防。
「我當年逃婚原打算和他私奔,我們約好在海邊見面。沒想到等我到達時,卻發現顧思郢喝得酩酊大醉,而且還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想要逼我就範,我當然不肯,接著我們就起了衝突。」游貝蘭早就編好了腳本。
「後來呢?」廖佳明開始感興趣了。
「後來扯到虧空公款的事,他死不承認,可是我相信他一定那麼做了,結果他為了證明自己清白,就轉身朝海裡跳,我想拉都拉不住了。」游貝蘭故作惋惜的表情,兩手無奈的一攤。
廖佳明沒有說什麼,但是表情有些凝重,而且眼神閃爍不定。
「他跳海之後我好怕,既不敢回家,也不好意思再回頭來找你,所以就到朋友那裡,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了,你為什麼現在才想來找我?」廖佳明精明的問。
「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你……結婚了沒?」她低下頭,假裝出一臉嬌羞的問。
「我結婚了。」但是廖佳明卻一副婚姻很不幸福的樣子。「不過我的婚姻是一團糟,我的妻子不瞭解我,不體貼我。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把她休了!」
「我替你感到可惜、遺憾。」她故意輕歎了一聲。
他面無表情的說:「都怪你!」
「我?!」她用纖纖玉指指著自己,一副無辜可憐狀。
「如果五年前你不逃婚,棄我而去,今天我也不會有那樣的老婆,那樣的婚姻了!」廖佳明激動的說著,好像一切的錯都是她造成的。
「那我應該怎麼補償你呢?」貝蘭順水推舟,柔媚的望著他,知道他已經上釣了。
「你想補償我?」他一臉邪惡的問,似乎不甚相信游貝蘭。
「是啊!這是我應該做的,不是嗎?」她偏著頭,雖然心裡嘔得要命,但表面上仍是一副小女孩的嬌羞狀。「只要不會妨礙到你的家庭,我願意當你的紅粉知己,願意盡我所能彌補當年對你造成的傷害!」
「五年前如果你像今天這麼『懂事』、『上道』,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他想上前去摟她,但被她不著痕跡的避開了。
她說:「我還有事,我們約個時間再見面好嗎?」「好,你給我聯絡的電話,我再約你。」
「別讓我久等哦!」她強抑腹中翻騰的胃液,口是心非地加上一句。
「你放心好了!」
走出廖佳明的辦公室,游貝蘭立刻衝向化妝室,大吐特吐了一番。廖佳明比五年前還噁心,還邪惡,不過她不會再退怯,她要教他付出代價。
廖佳明橫行不了多久的!她要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瞞著貝蘭,莫俊碩約了卓逸帆見面。在電話中他特別要求卓逸帆不能讓貝蘭知道。
在一家小裡,兩個男人第一次見面。莫俊碩對卓逸帆的第一印象雖說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但是卓逸帆的氣質、所散發出來的成熟,一點都不像是一個二十四歲的男孩,也難怪貝蘭會情不自禁的愛上他,莫俊碩幾乎可以瞭解為什麼了。
卓逸帆也在靜靜的打量莫俊碩。他知道莫俊碩,貝蘭向他提過五年前獲救的情形,後來在莫家住了下來以及莫俊碩對她的追求等等。
要不是他太愛貝蘭,他會把貝苗讓給莫俊碩,因為莫俊碩不管在學識、涵養及性格方面,都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但他不能放棄貝蘭。在費了那麼多的心血,克服了萬難之後,他不能再失去貝蘭。
他們都點了啤酒,沒有人開口打破沉默,氣氛有些凝重。
酒保見他們的杯子空了,又送來兩瓶啤酒。
終於,莫俊碩先開口。
「我敬你!」他拿起啤酒,先斟給了卓逸帆,再往自己的杯裡倒。
「乾杯!」卓逸帆爽快地說,然後一口氣喝光了自己杯子裡的啤酒。
莫俊碩也不甘示弱,干了之後豪邁的抹了抹嘴。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乾脆開門山的說:「我覺得你和貝蘭在一起不適合。」
「為什麼?」卓逸帆頗有風度的反問道。
莫俊碩直截了當地回答:「年齡。」
「年齡是問題嗎?」
「不是嗎?」莫俊碩拿出煙和打火機。「你知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你們、怎麼看你們?你知不知道貝蘭的感受?她吃了不少的苦才有今天,但自從你出現後,她的日子更難過了!」
「正好相反。」卓逸帆笑著說,且不忘向莫俊碩要了一根煙。「我的出現只會給貝蘭快樂。很多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
莫俊頑不知道卓逸帆是如此的沉穩、冷靜,他不像是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
卓逸帆好像看出了莫俊碩的想法。
「莫先生,你可以花點錢請徵信杜查查我的家世。我卓逸帆即使不工作,坐著吃、躺著吃、睡著吃,吃上幾代都不成問題。我是真心的愛貝蘭,這點你不用懷疑。」
「但你們的年紀……」莫俊碩找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只好硬咬著這個理由不放。
「我覺得,能真心相愛比年齡的差距還來得重要。」逸帆意味深遠地說。
「可是──」「莫先生,」卓逸帆打斷了他的話,「我也知道你對貝蘭的心,不過感情這玩意很微妙,如果貝蘭不是心有所屬,我也會鼓勵你追求她,但事實擺在眼前,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一說到這個,莫俊碩就有氣。他追貝蘭追了好幾年,即使剛開始只是書信上的追,他也花了許多精神,沒想到卓逸帆一出現,整個情形就改觀了。
「卓逸帆,你以為你一定贏?」莫俊碩不甘。
「我不會輸的!」
「你年紀輕輕,口氣倒是不小。」
「我──」卓逸帆不知道該不該向莫俊碩說出實情,即使說了,莫俊碩會相信嗎?
「我沒有死心。」莫俊碩不甘示弱,「你聽過『近水樓台先得月』嗎?貝蘭住在我們家,這點優勢你就比不上了,我比你吃香。」
「如果這點優勢能讓局勢改觀,為什麼今天你還沒有追上貝蘭?」卓逸帆淡淡的說。
莫俊碩啞口無言。是啊!如果這招真有效,為什麼貝蘭還會愛上卓逸帆?可見貝蘭和卓逸帆是真的愛著彼此。但貝蘭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小她六歲的男孩?卓逸帆又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大自己六歲的女人?
「卓逸帆,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下你是怎麼贏得貝蘭的心的?」
「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卓逸帆喝了一口啤酒,擺明不想說。
「你為什麼不試試看呢?」
「你為什麼不問貝蘭呢?」他建議俊碩。
「如果貝蘭肯告訴我的話,我又何必把你約出來呢?你以為我喜歡和你坐在這裡喝啤酒,看著你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莫俊碩言截了當、大剌剌的說,看來他似乎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很想告訴你,但是我又怕把事情給弄砸,不如待時機成熟時,我和貝蘭再一起說給你聽,好嗎?」卓逸帆向莫俊碩承諾。
「什麼時機成熟?」莫俊碩一頭霧水。
「反正……」卓逸帆一語帶過。「反正總有一天你會明瞭一切!」
他挖苦道:「好像很曲折離奇似的!」
卓逸帆苦笑,「的確,幾乎可以拍一部電影了,保證比『第六感生死戀』還感人!」
「是嗎?」
「莫先生,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對貝蘭的愛,如果這世上還有誰能給貝蘭幸福,那絕對非我莫屬。不要懷疑,有一天你會知道原因的!」卓逸帆將煙捻熄,他一口都沒有抽。
「好吧!我就暫時相信你。」
「謝謝你和你父親對貝蘭這麼照顧。」卓逸帆誠心地表達他的謝意。
卓逸帆的態度和他所說的話都令莫俊碩納悶。卓逸帆的口氣好似他和貝蘭早就認識了,但不可能啊!貝蘭在他們家從沒提起過有卓逸帆這麼一個人,事實上貝蘭沒提起過任何男人。
看來莫俊碩只有等了,所有真相早晚會水落石出。
游貝蘭為了替思郢完成復仇的使命,只好常常和廖佳明見面,一方面是讓他放鬆戒備,一方面是要查出他陷害思郢的證據。然而一天天過去了,她也發現自己愈來愈難「抵抗」這個下流的男人。
貝蘭雖然年已三十,但是在廖佳明的眼中,卻比當年更具風韻了。除了她的臉色常因胃疼的折磨而略顯蒼白外,她那優雅的氣質、靈秀的外貌,常教廖佳明目眩神迷,忘了自己是誰。
他不可能只和貝蘭見見面就得到滿足,為此,貝蘭只好忍辱負重,對他虛與委蛇,她隨時都得提防廖佳明對她所提出的「非分」要求。
每當這種情況出現時,她就必須以高度的技巧婉拒,而且讓他覺得她的拒絕只不過是耍嬌和羞澀,她早晚會是他的。苦啊!同時游貝蘭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但廖佳明卻愈來愈煩躁。五年前他沒有得到她,五年後他可不希望自己又成了大傻瓜,他一定要將貝蘭弄到手,她已經搞得他心癢難耐了。古人有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他不能老讓貝蘭把他的情緒懸在半空中。
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餐廳裡,面對貝苗再一次的「婉拒」,他火了。
「貝蘭,你到底要什麼?」廖佳明怒沖沖的問。
貝蘭鎮定的看著他,只是笑。
「要我和我老婆離婚嗎?」廖佳明恬不知恥地自以為是。
貝苗反問:「你肯嗎?」
「我肯!」只要貝蘭肯答應他,教他賣掉自己的母親他都肯。
「不必了,我相信你的誠意!」她的手指故意性感的畫過他的臉。明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但是為了取信於他,她也只有犧牲一下了。在這種公眾場合,他還不至於敢對她怎麼樣!
給她這麼一撩撥,廖佳明不禁慾火中燒。他抓住她的手,狠狠的盯著她。
「房子怎麼樣?我可以過戶幾幢房子到你名下。如果房子還不夠,我有公司的股權,還有現金。你要什麼珠寶、首飾我都買給你!」他只差沒有把自己的性命也列入其中,他是這麼急著想取悅她。
「佳明,」她假裝不依的挨在他身上。「你當我是『拜金女郎』嗎?」
「我沒有當你是『拜金女郎』,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當『聖女貞德』!」
她在他的身上一橿,故意生氣的離開他。
廖佳明又提防地問:「你是在吊我的胃口嗎?」
「佳明!我不是隨便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是隨便的女人。」他馬上柔聲而且捺下性子安撫著她。「但『性』這回事就好像吃飯一樣,我不會因為你和我上了床就以為你隨便,我愛你啊!有愛就可以做的嘛!」
游貝蘭差點吐了出來,但是她無法想吐就吐,她必須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心甘情願,而且非常願意成為他的女人的模樣。
「既然愛我,你就要等。」她嘟起嘴。
「等到什麼時候?」他乾脆直接問。「給我一個確定的時間,我不喜歡癡等下去。五年前我就是太有風度了,貝蘭,我現在沒那麼好的耐心。」
要不是證據還沒有搜集齊全,要不是他的把柄還沒有完全落人她手中,她早就一巴掌給他,拂袖而去了,哪還任他如此囂張。所幸,她已經在『觀宇企業』布下不少眼線和人手。
「好吧!」她嬌聲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絕不會拖過這個月底。」
「為什麼要等到月底?」他起疑心。
「我要作心理準備啊!」
「『心理準備』?!」他的臉色有著疑慮和戒心。
「因為我還是……」她低下頭,害羞不已。「我還是處女嘛!」
「你還是處女?」廖佳明不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三十歲的處女?台北這年頭還有處女?像貝蘭這麼好的條件,居然沒被男人攻破最後一道防線?!
她抬起頭,「這可不假。顧思郢並沒有得到我,而這五年來,我一直對男人充滿了恐懼。可能是顧思郢給我的經驗太可怕了,要不是我們曾經有那麼一段,我才不會來找你!」
他更加激動了,連他的老婆都不是處女,至今他還沒碰過「處女」!
「我等!」他眼睛發紅的說,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再幾個月我都等,你放心,我會溫柔對你的,不會讓你覺得痛,我不知道你還是處女,放心,我不會再催你了!」
「我也不會讓你等太久的!」貝蘭強忍噁心。
「貝蘭──」他抓著她的手,好像對她的愛意比山高,比海深。
「佳明,」嚥下噁心的感覺,她奪話道:「你剛剛提到房子、現金、股權,才短短幾年,你怎麼可能累積這麼多的財富?」
「憑本事啊!」廖佳明得意地說。
「告訴我嘛!」她向他撒嬌,試圖取悅他。「你一定有什麼門道。」
「門道沒有,我有一個好總務才是真的。」他還是忍不住的透露。
「你是說公司裡的江先生?」貝蘭一步步引他入殼。
「你還記得他?」
貝蘭點點頭。「誰會忘了自己所待過公司的總務主任?公司一切進進出出的帳都要經過他,不可能忘的。你和他一定配合得很好,他也一定有很多的油水可以撈,對不對?」
「知道就好,別說出去!」他點了點她的唇,不再對她保持戒備。色令智昏,他早將五年前的事拋到九霄雲外,現在他的眼中只有貝蘭。
貝蘭別過頭,唇邊帶著冷笑。目標愈來愈接近了,不必等到月底,她就可以讓廖佳明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原本莫俊碩已漸漸接受貝蘭和卓逸帆的事,但是一些新的傳聞又令他火冒三丈。
他耳聞貝蘭和一個有婦之夫來往,不相信她會這麼放浪形骸,同時周旋於兩個男人之間。他不懂,自己無論在長相、年齡、學識各方面都與貝蘭極相稱,為何她偏要將他排拒於外?
一個是小她六歲的男孩,一個則是有婦之夫。兩個都不是很理想的選擇,但是貝蘭卻執著於其中,難道他真的這麼『惹人嫌』?!
在車庫守候著,他要和貝蘭把話說明白,他要問清楚這一切來龍去脈。
貝蘭像往常一樣的將車停好,下車,並沒有留意到黑暗中的人影。
按捺不下心裡的怒氣,也不知道自己一會兒會聽到怎麼樣的解釋。莫俊碩手一伸,出其不意將貝蘭拉到自己的懷中,強行索吻。他不要再當名單上的候補,他要搏一搏,貝蘭不會那麼盲目,那麼絕情的。
游貝蘭先是一征,按著奮力的掙扎。她不知道誰這麼大膽,狠狠的朝對方的小腿骨處踢去,她必須要保護好自己。
「唉喲!」莫俊碩痛得弩下腰,抱著腿叫。
「是你?!」貝蘭細看之後,忍不住的脫口而出。「俊碩,居然是你?!」
他的眉頭依然皺在一起,剛才那一下著實不輕。「貝蘭,你都是這麼對付男人的嗎?」
「只對付色狼。」
他知道是自己錯,所以怨不得她,但看著她一臉、一身的俗艷,加上暴露的打扮和穿著,他的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氣。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如此作賤自己,到底是卓逸帆還是那個有婦之夫?
「你當你的臉是調色盤嗎?」他損著她。
「現在流行這種妝!」氣他的突襲,貝蘭也沒有好臉色。
「你不是什麼波霸女郎,這種低胸的衣服不適合你!」
「我正好喜歡表現骨感!」貝蘭故意氣他。
「你在糟蹋自己!」莫俊碩心疼的說。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真的知道?」他真想找面鏡子給她。「你最近一定不常照鏡子!」
「你才變得低級!」
莫俊碩的臉紅了,他從來沒有對女孩子不禮貌,但是今晚他居然失態了。難怪貝蘭要這麼指責他,他對自己的行為也的確有些無地自容,不管貝蘭再怎麼放蕩,他都沒有資格這麼對她。
「對不起!」他向她道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自嘲的撇了撇嘴。「可能是我覺得自己太斯文、太不夠野性了。女人是不是都喜歡狂野、特立獨行又不普通的男人?我想我是太『普通』了,所以你才會看不上我。」
「俊碩……」她欲言又止。
「好像每一個男人都比我更容易贏得你的心!」他挪喻自己。
「不是這樣的!」貝蘭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莫俊碩似乎又有了希望,直問道:「那為什麼除了卓逸帆之外,又冒出了一個有婦之夫?」
「你知道了?」她實在不知道消息為什麼傳得這麼快,難道台北人都吃飽沒事做嗎?
「那麼真有這回事囉?」
「你不懂。」她背靠在的車門上,還是這句話了,現在還不是公開的時候,但快了,她很快就可以洗脫「放浪形骸」的罪名了。
「你可不可以換一下台詞?」他冷漠的應她。
游貝蘭也希望自己有其它的台詞好講,但除了那三個字,還有其它更好的解釋嗎?
「貝蘭。」他苦口婆心的勸著她。在夜色中,他的表情異常嚴肅。「我會一直等著你,說不定哪天你會發現還是我最適合你。卓逸帆可以當情人,卻不一定會是好丈夫,而那個有婦之夫,跟了他,你會一輩子見不得光的!」
他的話引來她一陣狂笑。
「貝蘭──」莫俊碩帶著一臉疑惑望向她。
「別那麼自以為是!」她一點也不感激他,「這些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我現在還是喜歡你,你不要連我對你的這份喜歡和好感都奪走。莫伯伯都能接受事實了,為什麼你不能?」
莫子其是勸過自己的兒子想開些,但是莫俊碩無法接受。
「我真的連邊都攀不上?」他表情一黯。
她用疲倦的眼神看他,「我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我和卓逸帆見過面。」本來莫俊碩不想說,但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
正要朝大轉走的貝蘭停下腳步,看著俊碩。
「你放心,我們沒有大打出手!」他雙手環胸,有些落寞的靠在車庫的牆上。
「你們都談了什麼?」她擔心思郢已經公開一切。
「沒有談什麼。」
「沒有?」
「貝蘭,我相信卓逸帆那小子是真的愛你,如果你也愛他,那就別再和那個有婦之夫來往。」這會兒他完全不考慮自己。「如果卓逸帆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你該珍惜他對你的感清。」
她漸漸的露出笑容。「你真的這麼想?」
「我還是可以『候補』?」他深情地說。
「俊碩,看看別的女人,一定有比我更好的女人的!」對他,貝蘭只有勸慰。
「可能還沒有出現吧!」他也身心俱疲了。「不要再煩惱我是不是會再有『驚人之舉』,不會了。」
「俊碩……」心疼地看著受傷的俊碩。
「早點去休息吧!」他走入夜色裡。
游貝苗真希望自己能為莫俊碩做點什麼。忽然,龔玉秋的影像閃進她的腦中,她一喜,玉秋的高雅嫻淑和俊碩很搭配,說不定他們能爆出火花。等廖佳明的事告一段落……想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
時機終於成熟了,貝蘭總算將廖佳明吃裡扒外,與別家公司勾結、抽成受賄之證據搜集齊全,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一部分玉秋所貢獻的心力。自從貝蘭鼓足勇氣向玉秋透露事實真相後,玉秋便對思郢復仇之事全力以赴。
此外,也多虧玉秋幫貝蘭穿針引線,在「觀宇企業」內佈置了幾名以前與她十分要好的同事,使得貝蘭的復仇行動進行得很順利。
廖佳明的醜行終於東窗事發。其實他在公司早已惹得眾人皆嫌,此次員工們能看到他在老董的面前出盡洋相,倒也是大快人心。
顧思郢之冤已昭雪,廖佳明遭到革職,大家這會兒都替已死的思郢感到惋惜,感歎他「英年早逝」。社會就是這麼現實。
五年來一直意氣風發的廖佳明終於吃了一肚子的苦,他不知道地想不出自己居然會在瞬間慘遭滑鐵盧。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游貝蘭是幕後的主使者。
收拾一些私人物品,他步履瞞珊的走出「觀宇企業」,不知道未來將何去何從。
坐在對街車內,冷眼看著這一幕戲的游貝蘭,不但不同情廖佳明,反而覺得還不夠。
發動車子,她來到和卓逸帆約好的地方。思郢怕引人懷疑,要她牢記他仍是卓逸帆的身份。
「他被開除了?」卓逸帆問。
「捲鋪蓋走路了。」游貝蘭答道:「不過事情到這裡還沒有完。」
「你還想怎麼樣?」
「我要他眾叛親離,妻離子散。」貝蘭冷冷的說:「光是讓他失去工作太便宜他了,思郢,你父親和你這兩條命是毀在他手中的。」
「但是……」思郢並不想趕盡殺絕。
「如果他有悔意,我也不會這麼無情無義,但他沒有!」貝蘭理直氣壯。「他滿腦子只想佔我的便宜,他得意於他陷害你的『傑作』,我嚥不下這口氣,我要他身敗命裂。」
「你還想怎麼做?」思郢緊張地追問。
「我要取信於他,讓他知道我不在乎他已失去地位和金錢,只願和他相守,然後再把他帶到飯店內──」「不!太冒險了。」卓逸帆反對。
「你再將廖佳明的妻子帶到,當場讓她捉姦……」她不理卓逸帆反對的往下說:「我要讓他的妻子解脫,順利離婚。我不相信還有女人願意和他那種下流的男人過一生。」
「我還是覺得不妥。」卓逸帆並不同意。
「思郢……」貝蘭決心這麼做。
「萬一我沒趕上呢?萬一──」逸帆的擔心基於復仇的心態。
「你怎麼盡往壞的地方想呢?」
「我不能不替你擔心。」
「我會保護自己的。」她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脆弱的女孩,她可以搞定這件事。
「你真想這麼做?」逸帆再一次詢問她。
「是的!」
「好吧!」他答應得很勉強。
「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就結婚,然後廝守一生。」游貝蘭感性的說:「我不在乎你的軀體是誰,重要的是你的心靈、你的精神,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我要嫁給你。」
卓逸帆……也就是顧思郢,感動的點點頭。他原本只想每天能看到貝蘭就心滿意足,沒想到還有機會和貝蘭共度一生。
「那我一會兒就和廖佳明聯絡。」她只想快點把事情給結束掉。
「要不要找玉秋幫忙?」卓逸帆有不祥的預感。「我們可以先安排好時間,要玉秋先躲在飯店房間裡面,如果有什麼狀況,她也可以幫你一把,你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不!」游貝蘭馬上一口回絕。「這是我們和廖佳明的過節,我不希望再扯上別人。」
「你會小心吧?你有把握嗎?」思郢仍是一臉憂慮。
「我是豁出去了!」她堅定的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40:32
第五章:
事情果然出了差錯。
飯店裡的廖佳明被游貝蘭的「義氣」和「深情」所深深感動了,她居然不在乎已經落魄至此的他,反而願意獻身,怎不救他感激涕零?!
貝蘭表面上笑著,但是心裡卻大為慌張,一邊聽他大吐苦水,她除了敷衍他外,一邊頻頻看表。
廖佳明幾杯黃湯下肚後,情緒開始有點失控。貝蘭算準了時間,便開始對佳明表現出些許親密舉動,然而素來保守的她,動作卻顯得生澀,尤其是面對廖佳明這個握魄的男人。
不過,廖佳明卻因這輕微的挑逗,被惹得情慾高張,欲對她霸王硬上弓。貝蘭半推半就,盡量的拖延時間,心裡直禱告著,希望思郢能及時將廖佳明的老婆帶來。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逸帆並未出現。
貝蘭眼見自己愈來愈招架不住,但是廖佳明卻已經獸性大發。
不!
她不能在大功告成的前一刻,莫名地失去自己的貞操,她不能讓自己毀在這個低級的男人手中。
貝蘭技巧的靠近她的皮包,假裝要拿東西來「保護自己」,這個的理由使廖佳明暫時放開了她。
但她拿出來的東西卻令廖佳明大吃一驚。
「你……」他錯愕的看著游貝蘭手中那把異常犀利的剪刀。
「不要過來!」她厲聲的說。
「你在玩什麼遊戲?」他不爽的問。
「不是遊戲,總之,你不要靠過來!」她將剪刀穩穩的拿在手中。
「我們不是要做愛的嗎?」他還搞不太清楚狀況。
「和你這個人渣、兇手?」貝蘭冷笑。「我寧願和一隻豬做。」
廖佳明終於清醒了過來,並且很快的把最近所發生的事串連在一塊。心想五年來他一直順順利利,但自從游貝蘭出現後沒多久他就去了工作,而他和她混了這些日子,卻連她的嘴唇都沒有碰到。
他終於懂了。這一切都是她的傑作。
什麼年幼無知,什麼對他念念不忘,游貝蘭根本是來報仇的,她是來替顧思郢報仇,她要為五年前的事討回一個公道。
「你想清楚了嗎?」貝蘭不屑的笑。
「你真厲害!」他狠狠的說。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自己種了什麼因,自然會得到什麼果,這是永遠不變的道理,你怨得了別人嗎?」她嘴裡不忘冷嘲熱諷,但心裡卻希望思郢快點趕來,她無法一個人對付廖佳明。
「所以你的獻身,這飯店的……你還有什麼狠招?」他可不想再上當。
「你老婆應該隨時會到。」到了這個地步,她也沒有什麼好瞞他的。
「你害我去了工作還不滿足,居然要我連家都沒了?!」廖佳明的怒氣和恨意也漸漸的凝聚起來,新仇舊恨全湧上了心頭。「游貝蘭,你打的如意算盤不見得會成功,就算我將要失去一切,我也要得到你!」
廖佳明的逼近令貝蘭感到害怕,他眼中的恨意甚為嚇人。
「不要靠近我,他們馬上就到!」她揚起手中的利剪。就算對付不了他,她也可以先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死都不會讓他碰她一根寒毛。
「那正好可以讓他們看到很『精采』的一幕!」他撲向她,非給她好看不可。
一陣扭打隨即展開,游貝蘭為自己的清白和貞操而戰,而廖佳明也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兩個人都豁出去了,廖佳明佔著自己身強體壯,眼看就要搶走剪刀,貝蘭則放手一搏,她不能失敗。
忽然一聲慘叫響起……
躺在醫院裡的卓逸帆此刻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有雙翅膀飛到貝蘭的身邊。
他為了配合與貝蘭相約的時間而騎車超速,不幸在路上出了車禍。不但未能依計劃行事,反而弄得小腿嚴重骨折,躺在病床動彈不得。看看時間,已比原定的計劃時間晚了一個小時,他真擔心貝蘭無法應付廖佳明,如果貝蘭因此而受害,他將不惜為她再死一次。
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他請護士小姐以電話聯絡到冀玉秋,請她務必要找到貝蘭。
龔玉秋一分鐘也不敢耽擱的趕到飯店。到飯店時早已人去樓空,經她打探的結果,才知道這裡剛發生了一件命案,死了一個人。
玉秋差點昏過去。
飯店的侍者個個神色慌張,不願多談此事,玉秋則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後來向在場的一位警員打聽,才知道兇手已經被送進了警察局。趕到警局,又說兇手因為發病而被送到醫院,至此玉秋稍稍放了心,因為她知道死的人不是貝蘭。
在離警察局最近的一家醫院中,莫俊碩正站在手術室外,焦急無奈的守候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貝蘭怎麼會殺人?
玉秋衝進醫院的急診室,先向櫃檯詢問,才知道貝蘭正在動手術。
玉秋看見手術室外另有一個焦慮的男人,由於貝蘭曾向玉秋提過莫俊碩,所以她走上前試探性的問道:「請問您是不是莫俊碩莫先生?」
「你是……」莫俊碩困惑的望著這名慌張但不失典雅、漂亮的女人。
「我叫龔玉秋,是貝蘭的好友。」玉秋自我介紹著。
「你怎麼知道──」俊碩更加疑惑。
「現在不談這個,貝蘭的情形怎麼樣?」她打斷他的話,沒有心情寒暄、介紹自己,她只想知道貝蘭的情形,貝蘭為什麼要進手術室。
「院方說貝蘭的胃部有嚴重惡化的現象,必須立刻開刀。詳細情形恐怕得等主治大夫出來以後才知道。」他回答她。
莫俊碩雙眸中那抹真摯的、關懷的眼神,頗令玉秋感動。由貝蘭的口中,她知道莫俊碩對貝蘭的癡心和深情。這麼好的男人,感情卻用錯了對象;她則偏偏碰到一個炳男人,以離婚收場。
好多年了,她也渴望有個男性能用這種眼神撫慰她心竅上的創傷,但是,談何容易呢!
她不知道自己要等到哪一天。如果不是貝蘭已經告訴她有關顧思郢的事,她一定會鼓勵貝蘭接受莫俊碩。
「你知道怎麼回事嗎?」莫俊碩完全不清楚整個狀況,他只是被通知來醫院。
她點點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貝蘭和思郢願意讓他知道嗎?他聽了以後又會相信嗎?若不是她和貝蘭是好友,深知貝蘭的個性,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思郢附身卓逸帆的事。
見她點了頭,但是又沒有開口,莫俊碩於是情急地問:「你不是知道嗎?」
「但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玉秋皺著眉。
「你為什麼『不該』說?我是貝蘭的──」他有些傷心的頭了一下。「我也是貝蘭的好朋友,她又住在我們家裡,我爸爸好擔心她,本來吵著要來醫院,我必須告訴他個大概情形。」
「貝蘭殺了人。」玉秋淡淡的說。
「什麼!」莫俊碩猛的跌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無法接受他所聽到的。
「她殺了人。」
「殺了誰?」莫俊碩臉色青白。
「一個該殺的人。」玉秋恨恨的說。
莫俊碩站了起來。「請你說得清楚一些,貝蘭為什麼要殺人?她根本沒有理由殺人,她不是那種人,這中間一定有誤會!」
「很多事你不清楚,你並不是很瞭解貝蘭,不是嗎?」她不是在嘲弄他,只是說出事實。
「我──」莫俊碩有些難堪。
「我也不希望會是這種結果,我以為貝蘭只是要伸張正義,求個公道。據警方說雙方是經過一陣扭打,那個傢伙才死在貝蘭的利剪下。」玉秋把她所知道的命案經過說出來。
「那個死者到底是誰?」
「反正是一個該死的人。」莫俊碩還是不知道。
「龔小姐。」莫俊碩用一種非常真誠而且堅決的表情。「就當是我在求你好了,我從貝蘭那裡問不出任何事,我承認,我只希望你能告訴我。」
玉秋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她實在無法拒絕莫俊碩如此誠懇的請求。但如果貝蘭並不希望莫俊碩知道呢?
「我求你,龔小姐。」莫俊碩硬是低聲下氣的求道。
玉秋什麼都顧不了了,她把五年前貝蘭和思郢為什麼跳海的原因說出來,再講到思郢的靈魂附在卓逸帆的身上,他們一起聯手向廖佳明報復的經過,雖然簡單,但是很明瞭。
莫俊碩聽傻了。他真的傻住了。世上真有這樣的事?!
「你並不相信,是不是?」玉秋淺淺的一笑,她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但不能怪他。
「卓逸帆就是顧思郢?!」由於他曾和卓逸帆碰過面,所以他更是覺得不可思議。對於這件事,什麼部分他都能接受,不管是貝蘭跳海、貝蘭殺人,但卓逸帆居然是顧思郢的化身,有這個可能嗎?真實世界有這種事?
「我相信。」她說。
「我不信?」他憤怒的說:「我不相信,這是騙局,這是卓逸帆玩的把戲。」
「我可以諒解你的心情,但這世上本來就存在著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我只知道如果卓逸帆不是思郢的化身,貝蘭說什麼也不會接受他的,不是嗎?」玉秋好言好語的安慰著莫俊碩。
莫俊碩還是持保留的態度。
「你的條件並不比卓逸帆差。事實上卓逸帆還小貝蘭六歲,如果他不是思郢,貝蘭為什麼要忍受旁人的指指點點和議論,她不必這麼辛苦、這麼累的,不是嗎?」玉秋一項項的分析給他聽。
莫俊碩不語。
「貝蘭在心裡很感激你對她的好和付出,但是……」玉秋打住沒往下說。
「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莫俊碩自嘲的說。
「她告訴我的用意不是要嘲笑你的執著,而是在感慨她無福消受。」
「謝謝你的解釋。」他還是難過。
「貝蘭是那種從一而終型的女人,只要她愛上一個人,永遠都不會變的。」玉秋潤了潤唇。「像她這種女人,在現今的杜會幾乎要絕種了。」
他點點頭,沒吭聲。
玉秋對莫俊碩的印象不錯,他這種男人在現今的社會也不多,但緣分的事……
貝蘭曾對她提過要介紹莫俊碩和她認識的事,看看他們到底能不能蹦出火花,不過現在貝蘭出了事,誰還有那種閒情逸致呢?
一時兩人相對無言。莫俊碩有莫俊碩的思想,龔玉秋有龔玉秋的想法,氣氛霎時像凍結了起來一般尷尬。
忽然,手術室的門開了,主治大夫面色凝重的走出來,兩人一起迎了上去。
「很糟糕,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醫生有些遺憾、無奈的表情。
「怎麼樣?醫生?」他們異口同聲的問。
「貝蘭是什麼毛病?」玉秋慌張的問。
「胃癌。」
游貝蘭睜開蒙隴的雙眼,覺得自己好像剛從鬼門關走了回來似的。
她知道自己開過刀,用不著問,身上的傷口和開刀之後的疼痛便可提醒她。她覺得自己的骨頭像要散了似的,稍微一動就教她直抽氣,她眼前最想知道的是思郢,那天他為什麼失約?
「貝蘭。」強抑下知道貝蘭得癌症的哀痛,卓逸帆低低切切的喚道。
貝蘭的頭轉向一側,只見思郢站在她的病床邊,仗著枴杖,小腿上裡著石膏,臉上帶著擦傷。想到他的失約,她不禁皺起了眉頭,一半是因為她剛才轉頭的動作弄痛了傷口。
「思郢,你為什麼──」「我出了車禍。」他立刻說,懊悔不已。「欲速則不達,我心裡一急就忽略了安全,沒想到害你……貝蘭,我比你更想殺了廖佳明,應該是我去殺他的,不該是你,是我害了你……」
「不要這麼說……」她反過來安慰他。
「我──」思郢抓著頭髮不知如何是好。
「當時的情況由不得我猶豫,我絕不能讓他得逞,沒想到他以為我只是擺擺姿態,認為我不可能真正動剪刀,所以……」想到當時的經過,貝蘭還是心有餘悸,因為,死的可能是她。
思郢安慰著:「他死不足借。」
「警方那邊……」
「他們會再過一陣子才來處理,至少要等你……痊癒出院。」卓逸帆昧著良心的說,不敢讓貝蘭知道自己的病情,他怕她承受不了。
「思郢。」她總叫他以前的名字。「醫院為什麼要緊急為我開刀?我生了什麼病?」
「你……」他左右為難。
「什麼毛病嚴重到需要開刀?平日我是常犯胃疼,但是有必要開刀嗎?」
她愈是這種態度,他愈是不敢說出她的病情。
思郢的反應引起了貝蘭的懷疑,如果她可以很快的痊癒出院,思郢為什麼要做出這種表情?她看得出他在擔心,他在害怕,他在生氣,他不想讓她知道她的病情,她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說吧,思郢,我可以承受的。」
「我……」
「難不成我得了不治之症?」她故作輕鬆開著自己的玩笑。
卓逸帆的臉頓時變得慘白,連仗著枴杖的手部有些虛軟似的。他沒有回答,也不敢看她,反正他就當沒有這回事似的。
不需要回答,貝蘭已經心裡有數,其實她早該猜到七、八分了。她的胃沒理由三天一小疼,五天一大疼的,一定是有病,只是她沒有去注意,沒有去加以防治。那時的她對自己的身體不是很在乎,反正她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但現在──思郢回來了。
「胃癌?!」她鎮定的問道,沒有哭天愴地,沒有歇斯底里,她反而有些若無其事,好像得癌症的是別人。
他沉重的點頭,心想已經瞞不下去了。
「我還可以活多久?」
「癌細胞已經擴散,即使開了刀也來不及了,你只剩……半年的生命。」想到這裡,他痛不欲生。
「半年……」她不知道自己居然只剩半年可活。
「貝蘭……」卓逸帆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話去安慰貝蘭,用什麼心情去面對貝蘭。
「我並不怨什麼,只是有些遺憾。」她擠出笑容。「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經過五年的離別,我們好不容易又找到彼此,但是相聚的歡樂還沒有嘗足,馬上又要生離死別了。」
「貝蘭,這是醫生的說法,只要你有堅強的求生意志,說不定──」他猶抱著一線生機。
「思郢,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病懨懨的一笑,更是渾身沒勁。
「有!有可能!」他激動的說。
「認命吧!」她微弱的聲音。「人是強不過命運的,也許命中注定我們就是不可能在一起,怎麼也勉強不來的,五年前你死了,現在輪到我……說不定五年後,我會以另一個身份……」她打趣。
「貝蘭,不要再說了!」他眼眶一紅,聽不下去。
她拚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的坐了起來,思郢立刻過來幫她,塞了一個枕頭到她的背後。她幽幽吐了一句:「接受事實吧!」
「貝蘭,我們結婚。」他突然說。
「結婚?!」貝蘭抽動了一下。
「是的,我們結婚。」
「我都要死了,你還提結婚?!」她搖搖頭。「你這麼想當『寡夫』?!思郢,你現在是卓逸帆,你擁有一個年輕的生命,你的未來大有可為,你居然要娶一個將死的女人?別傻了!」
「我要娶你!」他一臉堅決無比的表情。「除了你,我不可能去娶任何女人。」
「你這又是何苦!」
「那你為什麼不接受莫俊碩?」他一派冷靜的問她。「他哪一點不好?不管是品性、學歷、長相、家世,哪一點比不上我?加上他對你始終深情如一,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呢?」
「你明知道為什麼!」她的眼中含淚。
丟下枴杖,他舉步艱難的走到她的病床邊坐下來,執起了她的手,語氣堅定地對貝蘭說:「那你就不該存著今生我可能會娶別的女人的念頭。除了你,沒有任何女人夠資格當我老婆。」他的眼神有著深情,有著摯愛。「哪怕你只剩下半年的生命,我也要守著你,把你娶回家。」
游貝蘭動容。她終於知道思郢的心比鐵石還堅,他不可能會改變心意的,而她嘴上雖這麼說,心裡還是想著能當他的妻子,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可是我殺了人,我……」貝蘭皺眉。
「我相信法官會秉情、理、法處理,你不一定要坐牢。」
「這只是我們單純的想法,但──」她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貝蘭。那些事你都不要去煩,你只要好好的養病。半年是醫生說的,但奇跡則是醫生無法預料的,你要堅強活下去,至少是為了我。」他給她信心。
她含淚點頭算是給他答覆。
「我們搶到一天是一天,從現在起,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可以把我們分開了。」思郢以無比的信念說道,他要戰勝命運。
「思郢……」貝蘭的眼眶蓄著淚水。
「一切都交給我,把你自己交給我,我要你往後的每一天都活得燦爛、快樂。」
游貝蘭自衛殺人之事,因貼身秘書薛遠鈴的從旁協助,替她請來知名的律師打官司,法院酌情審判,因廖佳明過去曾有嫖妓和貪污等不良前科,再加上貝蘭又有重病在身,故得以緩刑。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她便和卓逸帆積極的籌備婚事,雖然在外人或不知情的人眼中,他們不是很相稱的一對,但他們不在乎,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心,他們的情感,還有他們超越時空的愛。
婚禮當天,在教堂的陰暗處,陳秀雅手中抱著一個早產的男嬰。卓逸帆真的結婚了,而且娶的不是她。
本來地想鬧場,但是她被新娘、新郎臉上那種幸福的感覺給震懾住,畢竟她還是有一點點良知。轉個身,她悄悄的來,又俏俏的走。不能在今天。不是在今天。
莫俊碩自從知道卓逸帆其實就是思郢的化身後,便強迫自己壓抑對貝蘭的情感,雖然他也和卓逸帆一樣,想在貝蘭生命結束前的短暫光陰中,給予她最多的撫慰,然而他亦深深的瞭解到,貝蘭此刻最需要的人是逸帆,而不是他自己。
俊碩深深的瞭解到愛的真諦,愛是犧牲成全,不是佔有、勉強,於是便忍痛放棄這段令他刻骨銘心的愛。他當了婚禮上的伴郎。
因為婚禮的細節,莫俊碩和伴娘龔玉秋有了多次接觸的機會,他們也從原來的陌生而漸漸熟稔,龔玉秋頗能瞭解莫俊碩的心情。
趁著茶會的空檔,她走向了他。
「你還好吧?」龔玉秋半開玩笑半關心的問。
「你看呢?」他用問題去回答她。
「目前是還沒有淚灑會場。就不知道待會兒……」她幽默的說。
「我沒那麼脆弱。」他看著今天的新人,即使卓逸帆稍顯年輕些,他們還是相配的一對,只不過貝蘭的臉色蒼白了一些。
命運實在太殘酷了,居然開這種玩笑。
「你應該沒有打算當和尚吧?」玉秋還是以輕鬆的心情和他談笑。不管貝蘭還有多少日子,生命不在乎長短,她和卓逸帆還是可以好好的珍惜,他們並不需要旁人的同情、憐憫。
「你呢?」莫俊碩若有所思地問玉秋。
「我?」她意外莫俊碩會有此一問。
「你沒準備當尼姑吧?!」
「我為什麼要當尼姑?」玉秋反過來質問他。
「你離婚也幾年了,為什麼沒有再嫁?」他和她也直來直往的說話。
「我沒有再婚並不表示我打算當尼姑!」玉秋沒好氣的對他說。
「我還不想交女朋友也不表示我準備當和尚!」俊碩反唇相稽。
玉秋用無辜的表情說:「我是關心你!」
「聽起來像挖苦。」他坦白說出他的感想。
她一副好心沒有好報的表情,轉身打算走開。她是欣賞他,也滿喜歡他的,但感情必須雙向進行,一個人玩不起來的,她已經吃過一次苦,不想再苦第二次,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
他反應靈敏的拉住她,看著她臉上不是很愉快的表情,他倒笑了。抗議道:「只准你幽默,不准別人風趣嗎?」
「我的幽默裡有關心。」玉秋委屈地說。
「我的風趣裡沒有嗎?」俊碩反問。
「沒有!你只是在損我,拿我痛苦的婚姻嘲笑我!」她堅持己見。
「你真的認為我是這種人?」他眉頭一皺,慢慢的鬆開了她。「我自己也有椎心刺骨的痛,我還會去嘲笑別人的不幸?龔玉秋,那你真是錯看我了,我不是那種人,你早晚會瞭解。」
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用坦白認錯的眼神去看他。「對不起!」
「算了!」他揮揮手。
「不怕你傷心,其實貝蘭嫁給卓逸帆是對的,即使目前所剩的日子不多,但我相信卓逸帆會給她最大的快樂。」玉秋對卓逸帆極有信心的表示。
「我也沒有什麼好傷心的,敗在『顧思郢』的手裡我沒有遺憾。」他朝新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玉秋亦轉頭看著卓逸帆和貝蘭。
「我想等我的心情再平復一些後,我會開始正視自己的感情。」他望著玉秋。「你說我會一輩子這麼孤單、寂寞的過下去?不太可能,畢竟我是莫家的獨子,我爸爸還等著抱孫子呢!」
「你能這麼想最好,貝蘭一定不希望你為了她而終生不娶!」玉秋贊同的點點頭。
忽然,莫俊碩若有所思的直盯著玉秋,好像第一次在她身上發現到女人溫柔嬌媚、感性體貼的一面,也讓他注意到玉秋其實是個美得不俗、美得令人眼睛一亮的成熟女子。
「你為什麼會離婚?」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她產生強烈的好奇,他渴望知道她的事,所有的事。
「很普通的原因。」她處之泰然。
「外遇?!」俊碩馬上聯想到。
玉秋甩甩頭。「沒錯,他有了別的女人。」
「如果只是逢場作戲呢?」
「我的字典裡沒有『逢場作戲』這四個字。」她說得強悍。
「反正你不能接受一個對婚姻不忠的男人!」
「我就是這種個性。」玉秋聳肩,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那你能接受一個曾經深愛過別的女人的男人嗎?」他終於問了一個很正經的問題。
「你又能接受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嗎?」她會意的反問他。
「我認為值得一試。」
她一笑,注視著他,意味深長的說:「我正好也有同感。」她笑得好燦爛。或許這就是開始。
一段成熟而且經過粹煉的感情就要開始了。
一年匆匆過去了。
游貝蘭逐漸耗損的生命,因為卓逸帆愛情的滋潤而獲得些許延長。目前她已辭去總經理的職務,專心在家休養,而公司裡的事則全由卓逸帆代勞。經過長久的考驗,莫子其和莫俊碩父子也對他的工作能力予以肯定,公司裡大部分的重要事務都交給他掌理。
卓逸帆的生活就是在公司及和貝蘭相處的時光中一天天的過去。他知道每過一天,貝蘭的生命力就耗去一些,但他把恐懼放在心裡,他要貝蘭沒有負擔、沒有壓力的走完她最後的旅程。
直到有一天,秘書薛遠鈴抱了一名一歲大的男嬰走進他的辦公室,手中還捏著一封信,指明了小孩和信都要交給他。
他迫不及待的看完信,才發現原來是陳秀雅要托孤。
信中,陳秀雅坦承自己由於虛榮心作祟,到酒家去應徵「公關經理」,不料誤陷色情場所,被嫖客強迫陪宿,因而懷下腹中的胎兒。當時她走投無路,才會想要賴給卓逸帆。
但是,孰料他對她已經沒有感情,儘管過去他們曾有夫婦之實,但舊情不復存,況且逸帆還娶了游貝蘭。一年來,她的日子十分難過,她覺得活在世上已無意義,所以決定將孩子交給他和游貝蘭去撫養。
信上曾提到小孩子的生父,沒想到居然是……游光平,貝蘭的養父。卓逸帆立刻返家和貝蘭商量,貝蘭無異議的決定撫養這孩子,只要她活著一天,她便會愛他一天,照顧他一天。
除了對這孩子的安排,她還要逸帆去把秀雅接來同住,她願意把秀雅當自己的妹妹。只是沒想到等卓逸帆按信上地址找到秀雅時已經遲了,她已吞安眠藥自盡身亡……
孩子的到來帶給貝蘭和卓逸帆更多的歡樂和希望,卓逸帆甚至以為貝蘭會一年年的過下去。
沒多久,俊碩和玉秋也走進了禮堂。
一連串的喜事過後,貝蘭的身體開始一天天惡化、一天天的步向死亡。嚴冬令貝蘭的身體吃不消,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活到溫暖的春天降臨,但是她已多活了近一年的日子,對她來說已足夠。
病魔終究還是戰勝了她。
在卓逸帆溫暖的懷抱中,她知道自己只剩交代幾句話的時間和能力,她要離開他和孩子了。
「逸帆……」她的雙眼無神,氣若游絲。「時間到了……我終究還是要走……」
「不!」卓逸帆淚流滿面。即使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又不願意承受。「不!你不會……」
貝蘭看了一眼甜睡中的庭之,他純真無邪的臉龐,即使睡著,他的嘴角還帶著笑。「你要好好的照顧庭之……我知道你不可能再娶,所以以後陪伴你的責任就要交給他了……」
「貝蘭……」他已經悲痛到了極點。「求求你別走,我無法承受……我………」
「你必須承受。」她緩緩的露出一個堅定的笑。「你也可以承受,如果有下輩子,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她急促的喘著。「做個健康的女孩,與你廝守一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40:47
第六章:
二十年後。
坐在卓氏財團董事長辦公室內的卓逸帆,比二十年前老成了許多,雖然仍是清逸俊秀,但二十年來對愛妻的思念卻在他的面容烙下了深刻的痕跡。他不停的轉動著手指上的戒指,手中則緊握貝蘭的相片,內心暗下決定,今生不會再對其他女孩動心了。
他始終念念不忘貝蘭臨終前的話:「做個健康的女孩,與你廝守一世……」
為了不觸景傷情,卓逸帆等貝蘭的喪期屆滿後便移轉陣地,重新打拚自己的事業。自此,也和莫家漸漸的斷了往來,鮮少再聯繫。
經過二十年的努力,他已開創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而且生意愈做愈大。加上庭之的協助,父子倆合作無間,愈加順手。
庭之……幸好有庭之,否則誰來分享他的成功、他的財富、他的喜怒哀樂呢?
一陣敲門聲響起,接著薛遠鈴為他引進了令卓逸帆意想不到的客人。
「俊碩、玉秋?!」他低呼。
玉秋笑著說:「還好你沒忘了我們!」
「謝謝你,薛姊。」卓逸帆客氣的說。
自卓逸帆自己創業後,薛遠鈴便被逸帆收編在旗下。論年紀,她與貝蘭相當,故也比逸帆虛長幾歲。衝著薛遠鈴對貝蘭的忠誠,她幫著卓逸帆一塊打天下,成為卓氏財團的顧問,卓逸帆也尊敬約叫她一聲「薛姊」。
「不客氣,一會兒我差人送三杯咖啡進來。」薛遠鈴俐落的說。
「好,沒事了。」卓逸帆微笑的說。
薛遠鈴走後,他們三人相對注視,感觸良多。
「二十年了。」玉秋長歎了一聲。
「是啊……」逸帆附合。
「你還說呢!」莫俊碩開始似真似假的炮轟逸帆。「二十年來你和我們聯絡過幾次、吃過幾吹飯?我看說不定你早就忘了我們了。」
「怎麼可能!」逸帆替自己說話。「我不可能會忘了你們,你們是我結婚典禮上的伴郎和伴娘,和貝蘭又是好友,我也許忘記任何人,但是絕不可能會忘了你們的,別這麼酸我。」
「好二算你解釋得宜!」莫俊碩笑道。
「你們近來可好?」卓逸帆問。
「煩啊!」玉秋搭腔。
「煩什麼?」
「吾家有姐初長成的煩惱。」玉秋臉上半喜半憂的說:「你可能已經忘了品妤,她今年都二十歲了。一個二十歲的女兒是父母親煩惱的泉源,我為這小妮子都不知白了多少頭髮。」
「會嗎?」卓逸帆可沒有這樣的感受。「我覺得庭之很好帶,這些年來也沒有碰到什麼問題,可能是他叛逆心不強。」
「庭之現在在做什麼?」玉秋像個母親般的關懷。
「念大四了,課修得較少,不上課的時候就來公司上班,我要他從基層學起。」逸帆驕傲的說。
「那庭之懂事多了。」玉秋羨慕著。
「很讓我放心。」逸帆心有所感。
莫氏夫婦互看了一眼打算說出來意。俊碩想女人比較好說話,所以他把問題推給自己的老婆。
「你說吧!」
玉秋對逸帆笑笑,老朋友了,她自然得很。「逸帆,其實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我們是為了品妤來的,我們想請你幫一個忙,在你的公司裡給她安排一個職位,什麼職位都行。」
「你們自己不是有公司──」卓逸帆很感意外。
「我們自己的公司無法約束那個小妮子。公司裡上上下下都聽她的,沒有一個人拿她有辦法。這樣下去,我怕她不僅學不到東西,還會把公司搞垮,所以……」莫俊碩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懂了。」逸帆瞭解的點點頭。
「我本身學文,玉秋又不善經商,偏巧品妤是商專畢業的高材生,頭腦聰慧、思想新穎,我們做父母的這套八股方法,早就無法使她心服口服。」
看著莫俊碩柘這麼為自己的女兒煩惱,二十年前的往事忽然又重現眼前,尤其是他和俊碩曾為情敵,如今大家都已過中年,煩的不是別的,卻都是子女,想到這裡,卓逸帆感慨不已。
「成嗎?」玉秋追問。
「是沒什麼問題,只怕品妤不願意……」逸帆若有所思。
「這點我來操心。」玉秋早已胸有成竹。「她這個女孩子禁不得激,我曾向她說過你的公司怎樣怎樣,她早就心動不已,她會來的。」
逸帆有些不以為然,他最恨別人走旁門左道、拉關係。玉秋美其名是要我也幫忙,實則早就盤算好了,現在她弄了個刁蠻的公主要他伺候,實在教他為難,不過看在過去貝蘭欠俊碩和玉秋的情分上,他也不能拒絕。
「她打算什麼時候來上班?」他還是不得不問,至少他要有應對的辦法。
「這個你自己說。」莫俊碩十分感激。
「下星期一如何?」
「可以!」莫俊碩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你幫了我們多大的忙。」
「小事一樁,你們不必跟我客套!」卓逸帆真心的說,至少看在二十年前的交情上。
「逸帆,我們可不能再像這二十年來這麼疏於聯絡哦!」玉秋想彌補這二十年來的空白。「星期天我們先一起吃個飯。」
「我後天要到歐洲開會,再約好了。」
「好吧!」莫俊碩不勉強。「反正你是跑不掉了,有我們品妤在你的公司,我看你怎麼『疏遠』我們!」
卓逸帆苦笑。看來這二十年的平靜要宣告結束了。
在卓家的飯桌上,逸帆聽完兒子聊了一天的經過後,也把自己的請求告訴庭之。
「你要我帶一個二十歲的女生?還是你好朋友的女兒?」卓庭之一副並不是很樂意的表情,在他斯文、俊逸的臉上有著無奈。他一向不應付女生,至少還沒有追過任何女孩,只一心想成為企業家。
「有何不可?公司的情形你都瞭解,一定可以讓她很快就進入狀況。」卓逸帆故意輕描淡寫。「你就當是帶自己的妹妹。」
「妹妹?!」庭之吃了一半的茶差點噴出來。
「你以前不是一直說希望有一個妹妹嗎?」卓逸帆提醒自己的兒子。
「爸,那是我五歲時說的話。」卓庭之反駁。「那時我也說我想要一個媽媽,結果你有給我一個媽媽嗎?所以拜託你,你找別人帶她,我要準備考研究所,我很忙。」
硬的不行,看來只有對兒子動之以情了。「庭之,做兒子的是不是要幫自己的父親分憂解勞?」
「爸……」庭之求饒地看著父親。
「你一向不是很孝順我的嗎?」
「爸……」庭之發現自己又再一次敗在父親的溫柔下。
「二十年來,我們都是相依為命──」「爸!」卓庭之已經聽得頭皮發麻,滿地想找雞皮瘡瘠。向來,他心目中認為最強悍、最不需要別人、最能扛起一切的人,就是父親了,但是他父親這會兒卻在他面前玩苦肉計。
「這點不請求你都做不到?」卓逸帆忍著不笑出來,他必須假裝一臉落寞的表情。
「我答應你!」卓庭之還是投降了。「爸!但這並不證明我是一個多孝順的兒子,只證明了薑是老的辣,你比我會玩弄人性的心理!」
「庭之,這麼說你老爸?」卓逸帆故意一臉不悅。
庭之皺著鼻子說:「你才樂得我這麼誇你!」
「你還真瞭解我!」
「誰教我們『相依為命』了二十年。」卓庭之有些好笑的表情。「爸,我不小了,就算你給自己找個老婆,給我找個後母,我也不會投反對票,我還真希望你這麼做呢!」
卓逸帆不語,心情立刻跌到了谷底。
卓庭之很清楚自己父親,每次一提到這個問題,他父親就好像老了十歲似的,整個人也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爸,我──」庭之深為自己的話抱歉。
「我原以為我們父子之間很有默契,你明知道這個話題在這個屋子裡是禁忌。」卓逸帆現在臉上的落寞是發自心底,不是裝出來的。
「媽已經死二十年了。」庭之還是要為自己的話辯駁。
「她即使死了兩百年,我也不會改變初衷。」他再一次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的兒子。
「你已經大到不需要母親,我也已經習慣沒有妻子的日子,所以我們的家庭裡不會再增加任何女性成員。」
「爸,你這麼愛媽?」卓庭之已經不只一次這麼問過他父親。
從卓庭之有記憶以來,他就不曾見到自己的父親和任何女性有來往,沒有任何「阿姨」來過他們家。下了班,只要不是很重要的應酬,他父親都會準時回家。然後,他們父子倆一塊吃晚飯、聊天,聊一天所發生的趣事。但他會長大,他父親會老,有一天他會離家,到時他父親……
「我對你媽的愛,你是永遠也不會瞭解的。」卓逸帆沒有了食慾,他放下碗筷。
「男人也可能從一而終嗎?」庭之懷疑。
逸帆反問:「只有女人才會從一而終嗎?」
卓庭之想想也是,專情不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可以一生只愛一個女人。
「庭之,別談這個感傷的話題,你只要幫我把莫品妤搞定就好。」逸帆迅速回到正題。
「莫品妤……」卓庭之重複了一吹。「名字是很雅,就是不知道人怎麼樣。」
「聽她父母說她很刁蠻。」逸帆照實說了。
「她刁蠻,我還傲慢呢!」卓庭之把酸話說在前頭,他不會哄女孩子也不會伺候女孩子,如果硬碰硬,還不知道誰吃虧呢!
「庭之,不管怎樣,她是我老朋友的獨生女,你要讓她一點。後天我要到歐洲開會,我可是把她交給你了,不管怎樣,都不要讓我難做人。」他拜託兒子,誰教他欠莫家夫婦一份清。
「我可不敢保證。」卓庭之還是沒打包票。
「庭之,你今年暑假能不能到業務部工作就看這次的表現了。」卓逸帆淡淡的說。
「老爸,這是威脅!」庭之抗議。
「你也可以當是獎勵。」逸帆威脅利誘起來。
「這不公平!」
「誰教公司的董事長是我呢?」他重新端起碗筷。「而且她都還沒到公司,說不定是一個內向、溫柔、羞怯的小女孩。先不要預設立場,我相信你可以勝任的,畢竟虎父無犬子!」
這句恭維話倒是說到了卓庭之的心坎上。庭之終於面露喜色。
「好吧!老爸,交給我了!」
「那我就可以放心去開會了。」
卓逸帆錯了。
莫品妤絕對不是一個溫柔、內向、羞怯的小女孩。如果她知道有人用這樣的形容詞描述她,她會笑得在地上找牙。
她今年剛滿二十歲,才從某所知名的女子商專畢業。自小聰明伶俐的她,生得嬌俏動人,蓄著頭俏麗的短髮,眼神中閃動著耀目的神采,整個人隱隱透著一股野性之美,令人不敢逼視。
對於能到「卓氏財團」上班,她可是抱著萬分雀躍的心情。「卓氏財團」是經營、管理都上了軌道的大企業,在裡面上班的大多是人才菁英,對於自己有幸進入這個企業,品妤著實興奮了好些夫。
第一天上班,負責招呼她的就是卓庭之。由於他的姓,所以她直接了當的問他和「卓氏財團」可有關係,沒料到竟遭到他的白眼。品妤心想自己也不能太隨便、太囂張,畢竟現在不是在學校裡,她已經出了杜會,所以她收斂了一些,「虛心求教」。
不過她的「善解人意」似乎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認同。當天卓庭之就被她氣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而當他找她進來談話時,她竟然對他有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長得很像一個人……一個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的人。
卓庭之差點就咬著牙從十八層高的公司跳下去。如果他不先跳,可能會把她推下去。
「莫品妤……」他被他氣得有些口齒不清。「我想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有時候理論和實際是兩回事,不能混在一起。」
她抬起下巴,有些不服輸的表情。
「你居然去告訴我們的資深會計,說她處理帳目的方式落伍了?!」卓庭之真不敢想像會有這種事。
「難道不是嗎?」她一臉無辜。
「你──」卓庭之覺得自己快氣瘋了。
「我是善意的。」她解釋,臉上的表情生動、聰慧。「現在有更具效率、更迅速、錯誤更少的方式,我的目的是希望公司好。人不能因循苟且,必須隨時接受新東西、新觀念。」
如果現在叫她滾,她會不會火大的扁他一頓?現在的女性都不是弱者。
「莫品妤,請問你來這公司多久了?」
「今天是第一天呀!」她興奮的表情。
「你覺得你已經有資格去糾正別人了嗎?」
「我──」她頓住。
「你懂不懂得『謙虛』、『敬老尊賢』?!」卓庭之開始咄咄逼人。她對庭之的指責很不高興。「你知道嗎?原來這個公司可以更進步、發展更大,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不求革新、不求進步的『冗員』太多了。難道我必須等自己成為『資深』人員以後才能向公司提出建議?」
卓庭之被她氣得差點腦溢血。如果他「英年早逝」,可能還會上報呢!
「莫品妤,就算今天你是『資深』員工,如果你對公司並沒有通盤的瞭解,還是沒有資格說話!」他不客氣的告訴她。
品妤的臉一紅,眼中冒著火花。
「還有,你居然當著人家的面說公司的接線生聲音不夠溫柔、不夠人性!」他一項項的數落著她的「罪狀」。
「平時給我的感覺是這樣嘛!」她不認錯。
「給你的感覺?!」他一哼。「那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覺呢?」
她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她說話太直來直往,一根腸子通到底,這的確會傷人。但基本上她根本投有惡意,她只是希望公司好,希望公司更上層樓,現在卻弄得兩面都不是人,她也滿肚子氣。
「還有工讀生的事。」卓庭之乘勝追擊。
「又怎麼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一天之內已經惹出這麼多事。
「那個工讀生不是今天才到公司的,她有她自己處理事情的方法,而且未經過公司的同意,你居然列了一大串改進計劃書給她,你──」他快氣得說不出話了,莫品妤說不定是別家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
「這只表示我有效率,我在一天之內可以注意到這麼多事!」她據理力爭。
「那我可不可以請你平日上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語帶嘲弄。
她很沖的說:「你這是為公司好的態度嗎?」
「我看你才是要來顛覆這家公司的!」卓庭之雙手撐著桌子。
「你──」莫品妤不甘示弱,也怒目而視。
「我願意相信你有很強的工作能力,你聰明過人,你是個『商業奇才』,但是有句話你應該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你不改變你的態度,在這裡一定會受到排擠。」他鄭重的告訴她。
「哼!被小心眼的人排擠,我也只好認了。」她灑脫的說。
卓庭之不知道她是個性太強由不得人說,還是嬌生慣養債了,她這種脾氣走到哪都不會受到歡迎,她自己不知道嗎?她還是要一意孤行?
「莫品妤,你自己回去好好的想想,我希望明天再上班時你已經『改頭換面』。」
「如果我不呢?」她和他卯上了。
「那……」卓庭之摸摸下巴,腦海中卻掠過千百個念頭。
「開除我嗎?」她揚揚下巴。「我要見董事長,我要直接向他表達我的意見。」
「你必須再等兩個星期。」卓庭之有些幸災樂禍。「他現在在歐洲開會,如果你不改改自己的脾氣和行事為人,很可能等不到董事長回來,即使你有再強的『後台』也救不了你!」
「卓庭之──」她連名帶姓的叫他。
「幹嘛?要打架嗎?」卓庭之亦不甘示弱地回她。
她知道自己現在屈居下風,但她還有一項武器,而且每用必靈。
於是莫品妤低下頭,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
卓庭之看情形不對。他這個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的眼淚。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女孩子一哭,他就如臨大敵,比什麼都難過,現在這個莫品妤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她真的在哭嗎?
「莫品妤……」他的聲音裡有些恐懼,怯怯地叫她。
她還是沒有抬頭。
「你……你在哭嗎?」庭之結結巴巴的說。
她的身體有些抽蓄,肩膀很有規律的動著。
「其實公司的人員的確是需要一些新觀念才會進步,帳目對公司的影響尤其大,至於接線生和工讀生的事,我會向她們建議的,有批評才有進步嘛,你的意見非常中肯,而且切宜際。」他巴結她的說。
「是嗎?」她抬起頭,臉上只有笑意,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我的意見既中肯又實際?!」她存心讓他下不了台。
卓庭之這才見識到她刁鑽、厲害、戲弄人的一面。她可不是那種呆呆傻傻,成天只會吃吃笑的女孩,總算是領教到她的厲害了。
「莫品妤,我希望你的工作能力有你戲弄人的本事的一半。」他反而心平氣和了。
「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莫品妤洋洋自得。
「你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
莫品妤的能力好得教人沒話說,但是她有不按牌理出牌、只按自己喜好行事的毛病,有些事甚至故意不聽卓庭之的指示。爭執對他們而言是常有的事,而卓庭之發現每次讓步的總是他。
他心裡始終怗記著他父親的話,要給莫品妤的父母面子,退一些,讓一些。但是一天天這麼讓下去,他早晚有一天會吃不消。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他不得不向自己的父親求助。他只撐了十九天。
卓逸帆一回到公司就聽到由各部門傳來對品妤的種種批評。他不知道一個二十歲的女孩能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和「抗議」,連庭之都肯舉雙手豎白旗投降,讓他更好奇了。
趁著一天自己心情還不錯,他決定和這個小女孩過過招,見見俊碩和玉秋的女兒。
當門一打開,莫品妤走進來的那一剎那,卓逸帆只覺得渾身一震,心跳不自主地加快。
莫品妤的感覺也很奇妙。她也是第一次見到他,但是心裡卻立即對他產生一種既熟悉又很接近的感覺,她說不上來,好像在很久以前時他們可能是……
兩個人四目相對,都傻住了,忘了要開口說話。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但對他們而言,時間好像是完全靜止似的。
是卓逸帆先恢復了冷靜。畢竟他四十四歲了,已經歷過生離死別,大風大浪,經歷過別人認為不可能發生的事。他刻骨銘心過,他也失去過,對他來說,生命中已不可能再有什麼奇跡或是令他驚奇的事,但是這個莫品妤卻能讓他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為什麼?只因為她是俊碩和玉秋的女兒?論年齡,她足可當他的女兒,但是他一點長輩的感覺都沒有!
莫品妤他同樣地困惑著。照理說,見到董事長她應該是小心翼翼,應該是恭恭敬敬,至少這是一種禮貌。他不只是她的董事長,更是她的長輩,雖然她爸媽沒有明說是利用什麼關係才把她弄進「卓氏財團」,但總得要董事長點頭吧?!
她該謝謝他的,她該謙卑一些的,但是她裝不出這樣的表情,說不出這樣的話。
「莫品妤。」卓逸帆終於打破沉默叫出她的名字。
「董事長。」她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僵硬。
卓逸帆一開始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教訓,但現在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莫品妤原本強悍、自信、有一說一的個性,在碰到董事長之後也好像都變了。
「你坐啊!」
她點點頭,乖乖的坐下。
「對你的工作還能適應嗎?」卓逸帆客套地問著。
「可以。」她輕輕的說。
「進入狀況了嗎?」
「沒有問題了。」品妤靜靜地答著。
對她的回答他很滿意,但是他突然想到他找她進來談話的原因和理由後,隨即換上另一種心情。他必須公私分明,就事論事,即使她現在的表現和他所聽到的完全不同,他也必須問個清楚。
「你知不知道我有兩個高級主管要辭職?」他以一種公事化的口吻問她。
「不知道。」她坦白道。
「他們要辭職的原因和你有關。」
「我?!」品妤的驚訝讓她性感的嘴唇呈字形。
「他們受不了你的干預、你的充內行、你的自以為是。」卓逸帆重複一次那些主管說的話。「他們不知道你到底是行政經驗太過豐富,還是未來的『商界天才』,總之他們撂下話,不是你走就是他們走。」
「我──」她聽了好生氣。
「而就我綜合大家對你的看法,他們都說你『表現突出』。」卓逸帆不是在損她,他只是要她知道別人對她的看法。
莫品妤知道大家的意思。他們排擠她,他們見不得她比他們行。
「你的能力我想大家都沒有話說,但是『鋒芒太露』非但不會給自己帶來好處,反而是一項致命傷。」他善意地指點她。「在一個團體裡,有時候人際關係比工作能力還來得重要。」
「我是來上班,來發揮長才,不是來這裡三姑六婆、交朋友的!」她也有苦水要訴。
「如果你和大家不和,和他們無法在工作上互相配合,要怎麼發揮你的長才呢?」卓逸帆訴之以理。
她啞口無言。
「你還年輕,還不懂得做人要圓熟、察言觀色,要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你能做的,別人一樣能做,公司裡不需要英雄。」他坦坦率率的告訴她,這是幫她,不是害她。
「天才永遠是寂寞的!」她低低的對自己說。
卓逸帆聽到這話差點笑出來。
他欣賞她的自信。他真心覺得她可愛、率真。但是,在社會上做事可不能這樣。
「莫品妤,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只有虛心接受別人的批評才會進步。何況天才不是自己封的,要經過別人的肯定才行,你的自我意識太強了,恐怕不是一件好事。」他把她的缺點告訴她。
「所以你要開除我?!」她有點鼻音的問,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他打成好多的碎片。
「我還沒下決定。」他故意這麼說。
「我……」她低下頭,這一次可是真的傷心,不是在做樣子。
「我不能因為一個『天才』而破壞整個公司的和諧及團結,有時候,有時候一個主事者必須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她眼眶一紅,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她這個一向被人捧慣了的嬌嬌女首次感到挫折,嘗到失敗。
「抬起頭來!」卓逸帆命令的說。
她的頭本能的抬了起來。
「眼淚不會讓人同情你或是接受你,只會顯得你脆弱,不足以擔當大任。」他可不是那種一見女人哭就慌了手腳的人。「在我的公司裡上班,男女都一視同仁。能力強的,是女性,我照樣升她的官;能力差的,也不會得到特殊待遇,即使哭得死去活來,我也不會留。」
莫品妤聽不下去,站起身就想走人。
「只這麼幾句話就教你這個『天才』受不了,要跑回家向爸、媽哭訴了嗎?」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難不成等你開除我?!」她抹去眼淚。「我自己先辭職!」
「我說要開除你了嗎?」
「你──」他也站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對她他總是有一份無法解釋的柔情和呵護。只是第一次見面,他已經想把全世界都給她。天!這對貝蘭……
揮去所有的感覺,他的語氣很平靜。「我打算升你當我的秘書。」
「當你的秘書?!」她的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
「做不來嗎?」他故意激她。「你的能力不是很強嗎?你不是第一名畢業的嗎?我正好給你一個發揮的機會,看看你是不是如自己所說的那麼行。願意接受這個挑戰嗎?」
「當然願意!」她喜極而泣,笑得好開心。
一陣暖意爬上他的心底,她的喜悅感染著他,使他也想跟著笑。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向他承諾。「我要向你證明你的決定沒有錯,我要做給公司的每一個人看,我要他們心服口服,我驕傲是因為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我批評是因為關心公司。」
「好吧!就看你的了!」
她嘴上沒有說出感謝的話,但由她臉上的表情,他知道她很感謝他給了她這麼一個機會,而她會全力以赴,好好的去做。
當辦公室內只剩卓逸帆一個人時,他愉悅的心情漸漸的褪去,消失。
莫品妤牽動了二十年來他已經塵封了的心靈,他覺得自己的心正一點一滴的復活。他並不高興她能有這樣的影響力,他的心應該早就死了,早就隨著貝蘭死去,他四十四歲了,他的心已死了二十年。但情形好像不同。
他表情狂亂的站在大片落地窗前。他不但沒有叫莫品妤走路,反而讓她當上他的私人秘書。為什麼?是因為莫品妤?還是因為她是俊碩和玉秋的女兒這層關係?他有些害怕。
對貝蘭的愛和追念,他是這輩子都不可能變的,他這麼過了二十年,可以再過一、兩個這樣的二十年都沒有問題,一定是他想太多,莫品妤小他二十四歲,他一定是當她像自己的女兒般。
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他試圖說服自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41:14
第七章:
又是那樣雲層低壓的午後,天陰陰的,像是即將有一場暴風雨似的,寒風正凜例地吹過來。
自己又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海邊了。眼前晃過一個女子。又是她!那個穿白紗的女孩!女孩似乎十分傷心,低垂著頭走向海的那一邊。見她身穿白紗禮服,想必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吧!可是,如果真是她的大喜之日,她應該是待在禮堂上,等待她的新郎呀!怎麼會跑到這個無人的海邊呢?
女孩似乎是無意識地慢慢走向海邊。她要自殺?為什麼?不!不能讓她就這樣走向就死亡,不……
就在莫品妤想伸手去拉那個女孩之際,她醒了,一身熱汗的醒了。望著窗外尚未發白的天空,莫品妤腦中一片混亂。
從小,她就重複作這個夢,夢見那個穿白紗的女孩跳海自殺,每每想伸手救她時,就醒過來……
她十分困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老是作這個夢,而且有時候還會「夢遊」,是不是自已有病?
想至此,莫品妤更加苦惱了。
自從成了卓逸帆的私人秘書之後,莫品妤的個性有了極大的轉變。
在卓逸帆的面前。她總是溫馴得像只小綿羊,而且變得「虛懷若谷」,和公司同事的相處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短時間內,她竟成了人見人愛的少女。
對莫品妤的轉變,卓逸帆自然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已經由一隻小野貓變成了一隻小綿羊。在公事上,她的能力也的確教人驚奇。他本來想鼓勵她再多念一些書,但是又怕失去這個秘書。
貝蘭死後,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也不怕再失去什麼,但是莫品妤的出現,使他又產生了一種「患得患失」的感受。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這樣呢?卓逸帆不知道也猜不出自己的心態。
在辦公室裡,他們兩個常會不約而同的偷偷打量對方,而當不經意的四目交接時,兩人才會尷尬的收回彼此的視線。
日復一日,他們的交談不再只限於公事,卓逸帆也開始詢問一些有關她的事;同樣的,莫品妤也會問一些有關他私人的事,但是她很少得到答案。卓逸帆一向很會轉移話題,只要一扯到他,話題就會被帶開。
不過這並不會影響她對他的好奇,她開始從各個管道去瞭解他,她知道他已經四十幾歲了,但是外表上他好像並沒有那麼大。
公司裡的人對卓逸帆的瞭解也不多,本來地想問卓庭之的,但是又不願讓他再替自己加一條「公私不分」的罪名,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回家問一開始幫她引進「卓氏財團」的爸媽了。
莫俊碩和玉秋對女兒的改變自然是感到相當欣慰。
品妤最近似乎特別高興,回家後總是不厭其煩地談論著公司的事。她並不是個工作狂型的女孩,這種行為實在今俊碩和玉秋感到很訝異。他們瞭解自己的女兒,品妤和一般女孩不同,她不受名利,也不穿金戴銀,只喜歡過那種閒雲野鶴、與世無爭的生活,所以,她的好奇也教他們夫婦感到更加疑惑。
「你為什麼想知道你們『卓董』的事?」玉秋問,她發現女兒都是這麼叫卓逸帆的。
「我是他的秘書啊!」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秘書只需要知道公事上的事就行了。」俊碩和女兒唱反調。
「爸,媽,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嘛?!」品妤又開始撒嬌了。
莫家夫婦一向避免談及他們和卓逸帆的交情,因為怕品妤在公司裡會恃寵而驕,所以當時只說他們因為認識「卓氏財團」的高級主管,才讓她進公司的,現在他們也在考慮要不要讓品妤知道得太多。
「知不知道嘛?」品妤不依的又問。
莫俊碩和玉秋相視而笑,決定由玉秋答。
「知道一些。」玉秋笑著回答女兒。
「真的?」品妤的勁來了。「那他結婚了沒?」
「結了。」
品妤有些失望,但是一個已經四十幾的男人如果沒結婚,那才真是有些奇怪呢!
「沒有問題了?!」俊碩取笑女兒。
「他太太漂亮嗎?」當女性詢問起另一個女性時,外貌通常會是第一個問題。「她是做什麼的?有自己的事業還是專心的在家相夫教子?他們有幾個小孩?他們的婚姻幸福嗎?」
「品妤!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好奇心有這麼重。」玉秋眉頭一皺。坦白說,她並不希望女兒對卓逸帆太好奇,畢竟她現在這年紀很容易把一些情感混淆。
「媽!」品妤把嘴一扁。
「好吧!」她拗不過女兒。「他太太已經過世了,他有一個兒子。」
「他太太過世了?!」品妤的表情震驚。
俊碩補充:「是啊,過世二十年了。」
「而他一直沒有再娶?!」品妤的心不自主地抨抨跳個不停。
「有些人一輩子只愛一次。」玉秋刻意的強調。「據我所知,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愛上任何女人了,什麼女人都無法再打動他。」
「我才不信!」她有些傲慢的說:「現在才沒有這種人!」
「你們這個時代沒有,我們那個時代有。」玉秋看了俊碩一眼,希望他能幫幫腔。「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一愛再愛、戀情不斬。反正我們所知道的就是這樣,至少這二十年來沒有任何女人成功過。」
「哦……」莫品妤的臉上有著神秘的笑。
「品妤,你──」玉秋懷疑地看著女兒。
莫品妤跳了起來。「我要去洗澡了,早睡早起,現在我可不能遲到,我要做大家的榜樣!」
「好吧!那你就去忙你的吧!」
「晚安。」她蹦蹦跳跳的走了。
品妤一消失,玉秋立刻憂心忡忡的說:「俊碩!我們讓品妤到卓逸帆的公司去上班,到底是對還是錯?」她有些懊悔。
「既然我們自己的公司無法把品妤調教好,只好把品妤送到別人的公司去『受教』,有什麼對與錯?你是不是操心太多啊!」俊碩的心不同於玉秋,女人的心總是細一些。
「你忘了品妤現在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她──」玉秋愁眉深鎖。
「得了,玉秋。」莫俊碩打斷老婆的話。「你真是杞人憂天。他們整整相差二十四歲,那可是一大段距離啊,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感情的事……」玉秋欲言又止。
「但是……」她的心為什麼一直狂跳個不停,好像有不尋常的事要發生的感覺。
「玉秋,凡事順其自然,不會發生的事,它怎麼也不會發生;會發生的事,你怎麼去防也防不了,如果想通了這一點,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品妤的個性和機伶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會那麼輕易就把自己的感情給放出去,你放心吧!」他哄著老婆。
玉秋稍稍放下了心,也許她真的想太多,太杞人憂天。不會的。卓逸帆和品妤……不會的!
為了配合莫品妤,卓逸帆現在每天中午也留在辦公室裡吃便當。他從來都不知道便當可以這麼好吃,甚至不比大飯店的菜色來得差。當然囉,他並不知道到底是便當好吃,還是一起吃的人的關係。
莫品妤的胃口相當好,有時候一個便當不夠,還多叫了一份預備,這對現代人來說,實在不可思議,女人怕胖都快怕瘋了,莫品妤進這種吃法。儘管如此,但她的身材卻依然窈窕。
「我真羨慕你的胃口。」他突然說:「便當是好吃,但你天天吃不膩嗎?有時候還一次兩個。」
「便當每天的菜色不同啊!」品妤夾了口菜送進嘴裡。
「是有些不同,但大同小異!」
「那你為什麼也跟著吃?」品妤反問。
「我是想知道便當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魅力。」他不敢說是為了想在吃便當的時間裡多和她相處,因為這時他們可以天南地北的聊。
「反正我覺得好吃,至少比我媽做的菜好吃多了。」品妤抹抹嘴。
「你媽……」既然她沒有拿莫俊碩和玉秋來拉關係,可能她還不知道他與她父母的交情。
「平日她不下廚,即使偶爾下廚一次,還是教人不敢恭維。」她伸伸舌頭。
「現在肯下廚的女人不多了。」他感慨的說。
「對啊!時代變了,沒有女人願意把自己局限在三得裡。」她昂著頭說。
「但是,一個家庭才是女人的全部。」他不以為然。
「這種想法落伍了。」
「難怪現在的男人老是喊『男人真命苦』,我看是其來有自。」他輕鬆的說。
「其實,一個家庭沒有女人,還不是一樣可以過得下去。」她瞄瞄他,意有所指。
他不太明瞭她的暗示。
「太太已經死了二十年,你也沒有再娶,還有一個兒子,你的家庭不是照樣維持下去了?!」她很小心、謹慎的表情。
卓逸帆臉色立刻一變。「是誰告訴你的?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她咬咬唇,本來想說是自己的父母,但是又怕惹出麻煩,她乾脆來個守口如瓶,對他搖了搖頭,一副堅不吐實的樣子。反正他也不能對她怎麼樣,更不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她不必怕。
「你還知道些什麼?」他站起身逼問她。
「我……」品妤仰著頭,一臉惶惑。
「說!」
「就是這樣了。」她的聲音變得好小好小。
卓逸帆知道自己不該發脾氣。他會對莫品妤感到好奇,相信莫品妤對他亦是一樣,他又怎能怪她?往椅子上一坐,他臉上的表情柔和多了,他不想嚇到她,她的好奇並沒有錯。
「你生氣了?!」她試探的問,便當已經吃不下去了。
「我沒事。」他說。
「其實,由哪聽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到底是不是事實?」見他沒有大發雷霆的樣子,她又鼓起了勇氣往下說,希望由他的口中知道更多。
他反過來問她:「你覺得呢?」
「可能吧!」品妤不置可否。
「那就可能!」
「你沒有什麼要補充的嗎?」她有些失望。
平日他根本不會對人吐露這些,但是面對莫品妤,他發現他自己並不想隱瞞。「你聽到的並沒有錯,我的妻子是死了二十年,我也有一個兒子,日子一年年的過去,我們父子這樣也過來了。」
「你的妻子是怎麼死的?」既然他已經說了,她就把握機會問道。
「胃癌。」他冷靜的說。
「胃癌……」她又伸了伸舌頭,她的胃一向很好,很少出什麼狀況,而且她吃得多,消化也好,相信自己不會和這毛病扯上關係。「拖了很久嗎?我聽說癌症到了末期的人都會很痛苦。」
「貝蘭還好。」一想到死去的貝苗,他的表情有些迷濛,眼眶微濕。「有太多太多的愛包圍著她,相信她比較不會那麼痛苦。」
「你很愛她?!」莫品妤多此一舉的問。
「用我全部的生命。」
莫品妤想不用仰慕的眼光去看他都難。這麼執著、這麼深情、這麼從一而終的男人,只有在電視劇或電影裡才找得到。
「但是人死都死了,你──」品妤對他有一股莫名的愛慕。
「貝蘭雖然死了,但是我對她的愛和對她的心卻不會死。」他很肯定的告訴她。
「所以你要孤獨、寂寞的過完你的一生?」
「我為什麼會孤獨、寂寞的過完我的一生?」他側著身由落地窗往下看,語氣恬淡,「我有回憶,我有貝蘭的愛,那種刻骨銘心不是你這個年紀能懂的,我會繼續這樣過下去。」
她非但沒有不以為然,反而帶著一臉的崇拜。卓逸帆比她所認識接觸的男孩成熟、內斂、深情上幾千倍。
「你這麼年輕,不會懂這種感覺的。」他沒有回頭看她。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品妤頷首抱胸,意味深長的說。
「你懂嗎?」他轉過頭。
「我年輕不代表我無知,我年輕不代表我就不懂感情,不知道什麼是天長地久,什麼是海枯石爛。」她一臉瞭然於心的笑。「不要低估現在的年輕人,否則你會跌破眼鏡哦!」
「你的意思是教我別低估你?!」他微笑著。
「可以這麼說!」品妤充滿自信。
他注視著她,忽然,在莫品妤的身上他發現到貝蘭的影子,他頓時心中一驚,差點叫出貝蘭的名字。
不!他不能拿這個當借口。二十年前他可以附身在卓逸帆的身上,但是他絕不相信貝苗也可以如此,品妤是莫俊碩和玉秋的女兒,他不能拿品妤可能是貝蘭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品妤不是貝蘭,絕不可能!他對莫品妤只是一種長輩看晚輩的心情,沒有其它用意。
收回視線,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一副要外出的樣子。他的舉動引起莫品妤的注意。
「你要出去?!」品妤懷疑地問道。
「是的!」他把外套搭在肩上。
她提醒他,「但是一點半有個會議。」
「取消!」卓逸帆毅然跨出辦公室。
「可是──」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像吃錯藥似的。
「我才是老闆,不是嗎?」丟下這句話,他幾乎是倉皇逃出辦公室的。他無法再和她多相處一分鐘,他怕他會說出令自己後悔終生的話。
他要去找貝蘭,他要到貝蘭的墓前和她聊聊,說說最近的事,問問她是否知道莫品妤,問問她知不知道俊碩和玉秋的女兒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問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希望她依然活在他身邊。
他真希望她沒死。
卓庭之看著他辦公桌對面那張空空的椅子。那原來是莫品妤的位置,現在她已經移師到他老爸的辦公室去了。
人真的很奇怪,以前要他招呼莫品妤時,總覺得日子好難過,好痛苦;現在耳根子可以清靜了,他反而覺得不習慣,開始懷念起那十幾天帶她的日子,現在的他覺得好空虛。
他無端端的變得焦躁不安,變得心神不寧。以前的平靜好像都已經消失無蹤了,他覺得自己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再是以前的卓庭之。
他老爸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的轉變,看不出他的心事,總以為自己「接收」了莫品妤之後,等於是替他除去了「心頭大患」,殊不知他的心正因為莫品妤的「轉移陣地」而覺得失意悵然。
而他實在也不好意思開口向父親「討回」莫品妤。就這樣,他對莫品妤的想念一日比一日深,他懷念她的刁蠻、她的霸道、她的一意孤行,她所有的缺點現在都成了優點。
有時他會假藉遞送公文而刻意進入父親的辦公室,然而每次只要看到父親和莫品妤高興的談笑時,他心中就會升起一股莫名的妒意。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這種感覺。
他愛上莫品妤了嗎?
即使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但他能接觸到她、碰到她的機會並不多。但是,再不行動就……。終於,他鼓足了勇氣決定要追莫品妤,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追女孩子。
趕在她進電梯之前攔下她。
「幹嘛?!」她沒好氣的問。
「耽誤你幾分鐘。」庭之戰戰兢兢地說。
既然大家都是同事,莫品妤不想做得太難看,何況一開始卓庭之也對她不錯。
「好吧!」她走向電梯退的樓梯間。「我和朋友約了看電影,而我一向不喜歡遲到,所以你有……」她看了一下手錶,「你有六分五十秒可以利用,請盡量說重點,不要浪費時間。」
「我想請你吃飯。」他大方的說,反正他一向就不是個小家子氣的人。
「吃飯?!」她訝異地睜大眼睛。
「對啊!沒有人請你吃過飯嗎?你幹嘛要用這種語氣?」他一臉的笑。
「請我吃飯的人是很多,不過曾經把我當『仇人』、當『瘟疫』的人要請我吃飯,我就會覺得很奇怪了。」她翻著舊帳。「我以為我是你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不是嗎?」
「當然不是!」
「你沒當我是『仇人』、『瘟疫』!?」張著一雙慧黠的大眼睛,莫品妤反問。
「說話別這麼戲劇性好嗎?」他也許曾經表現出受不了她的樣子,但是他絕不會把她當「仇人」。
「好吧,也許你沒當我是『仇人』、『瘟疫』,但是,我也想不出你有請我吃飯的理由。」
她還是伶牙利齒的樣子。
「當然有。」他有些神秘。
「我的生日還沒到。」她先聲明。
「我想追你。」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卓庭之大聲說。
莫品妤的反應先是錯愕得說不出話,接著她放聲大笑,笑得彎下了腰,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似的──卓庭之要追她!
「有這麼好笑?!」他有些面子掛不住,不知道追個女孩子會被笑成這樣子。
「有!」她還是笑。
「那你告訴我哪裡好笑。」
她站直身,直直看著他。「你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我光是幾滴眼淚就可以打敗你,你和我在一起怎麼會有前途呢?別傻了,你應該去追比較天真、比較好騙的女孩,我太滑頭了。」
「這麼說,你把我看得很扁了?!」他有些生氣。
莫品妤聳聳肩。
原本他並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但是經她這麼一說,他就沉不住氣了。他要莫品妤知道自己可不是泛泛之輩,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打敗的人,她太小看他了,他要教她意外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老爸是誰?」
「是誰?!」她隱約有數。
桌庭之抬頭下巴,驕傲的說:「卓逸帆。」
「真的是董事長?!」品妤眼睛一亮。
「要不要一起到他的辦公室證明一下?」
她搖搖頭,她真的不是很吃驚,不過卓庭之是不是卓逸帆的兒子並不會改變什麼。
「搖頭是表示你不相信,還是不需要?」
「不需要!」她把皮包甩過肩。「卓逸帆的兒子又怎麼樣?高人一等嗎?我老爸也有一家公司,只因為我是董事長的女兒,老爸怕我學不到東西,所以才把我送到『卓氏財團』,我不是靠這份薪水才能活下去的『可憐女孩』。」
他被她說得滿臉通紅。看來,搬出自己的父親是錯的。他早該知道,一個「可憐女孩」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脾氣,她的脾氣是那種富家千金才有的。
「這麼說你是拒絕了?」他硬著頭皮的問。
「是的,不過,我真正拒絕的不是和你吃飯那回事,而是你的追求。」莫品妤正色道。
「我這個人向來不輕言放棄。」
「那你就等著遍體鱗傷好了。」莫品妤意味深長的說。
卓庭之覺得好喪氣,為什麼他第一次想追女孩子就碰到這種事?到底莫品妤是在「報復」他,還是真正要拒絕他?如果他向老爸求教,會不會被他取笑?不管如何,他要試試。
「好吧,今天不行,我改天再試。」他很有風度的說。
品妤幽默的說:「傚法國父革命的精神?」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反而不會珍惜,所以我想你的態度沒有錯。」他笑得好坦然。
「早晚我要用誠意來打動你。」
「隨你!」她攤攤手,再看了下表。「你只剩五秒鐘了。」
「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說完他便先走出樓梯間。
看著他的背影,莫品妤沉思了一會兒。卓庭之是卓逸帆的兒子?為什麼卓逸帆提都沒有提過呢?是覺得沒有必要提,還是覺得別給她知道的好?或許她該找個機會問問卓逸帆。
拿了兩罐啤酒,卓庭之來到書房,只見他父親正坐在皮椅上,翻著最新一期的商業雜誌,神情平靜,看來,他對這樣的生活似乎很滿意。有時卓庭之不得不佩服父親,因為他是那麼努力的活著,即使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遞了罐啤酒給父親。「趁涼著,快喝。」
卓逸帆拉開拉環,朝兒子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然後大口的喝了起來。
「爸爸,我想請教你一件事。」卓庭之的語氣很冷靜、很沉著。
「你要請教我什麼?怎麼做生意嗎?」卓逸帆放下啤酒。
「不是!」
「那是什麼?」
「我要請教你怎麼追女孩子。」
卓逸帆聞言笑了笑。「兒子,我很想幫你,真的。但是你知道,我一生只談過一次戀愛,只追過你媽,所以你是真的找錯人了,我無法給你什麼追女孩子的要訣。」
「爸,只談過一次戀愛並不表示你就不會追女孩子,你年齡大我一倍,一定經驗豐富,說來聽聽嘛!」卓庭之認定自己的老爸是個情場聖手。
「庭之,你到底想追誰?」
卓庭之興奮得睜大眼睛。「保證你會大吃一驚。」
「我為什麼會吃驚?!」卓逸帆有些擔憂。「怎麼?你不是想追有夫之婦吧?還是年紀比你大的女人?」
「都不是!」
「那是……」卓逸帆的心臟跳得愈來愈厲害。
「我要追莫品妤。」
「莫品妤?」果然,卓逸帆一副兒子想要追的人是瑪丹娜的樣子,不敢置信。「我的秘書?」
「對!就是你的秘書!」
卓庭之就知道他父親一定會大感意外,畢竟一開始他曾和莫品妤水火不容,互相攻奸,但現在他卻打算追她。也許這真的很教人不能接受,但是任何人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他絕不會被「勸退」!
卓逸帆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按常理說,他應該表示高興,表示支持,但是他卻有一種五味雜陳的莫名感受。
「爸,你覺得如何?」卓庭之期待地望著父親。
「我……」他只能在心底反對,表面上他不可能做出和兒唱反調的表情。「我記得你和她處得並不好,你甚至像丟燙手山芋般的把她丟給我,現在怎麼又想到要追她呢?」
卓庭之幽默的說:「因為思念總在『拆伙』後。」
卓逸帆放下啤酒罐,清了清喉嚨。「你不是說她脾氣不好,眼睛長在頭頂上,只准自己說人,不准別人說她的霸道『德行』嗎?你不是還建議我最好開除她,免得公司四分五裂?」
卓庭之知道自己曾經說過什麼,所以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有被糗的份。
卓逸帆真希望兒子只是一時的迷惑,他並不希望庭之追品妤。
「爸,你就當我沒說過那些話好嗎?」卓庭之求饒道:「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的感情。」
「你現在知道了?!」卓逸帆懷疑的問。
卓庭之點頭。
卓逸帆急著問:「莫品妤知道嗎?」
「她知道。」卓庭之苦笑。
「她的反應呢?」卓逸帆故作鎮靜。
「目前是拒絕的態度。」卓庭之老實說:「不過她似乎不反對我再努力的追下去。」
卓逸帆故意若無其事的背對著兒子,他不想讓庭之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庭之不是傻瓜,他一定會看出他的怪異之處。
「庭之,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必單戀一枝花。」他告誡兒子。「憑你的條件,追什麼樣的女孩沒有,你何必去碰釘子呢?你這樣只會讓她氣焰更囂張。你學校裡應該有不錯的女同學吧?!」
「但沒有一個比得上莫品妤的『突出』和『性格』。」卓庭之無奈道。
卓逸帆回過身,仍試圖說服他。「感情講的是細水長流,你只是一時被她吸引!」
「至少她吸引了我啊!」卓庭之振振有辭。
「但是她拒絕了你。」
「所以我才要請教你啊!」
卓逸帆故作沉思狀,「我覺得目前最好是按兵不動。」
「那萬一地被別人先追走了呢?」卓庭之不放心。
「會嗎?」卓逸帆懷疑。
「我不想冒險。」卓庭之一副很在乎莫品妤的樣子。「目前公司裡還沒有傳出有誰要追她的風聲,我要先下手為強,免得大家同事以後見了面難看。爸!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能支持你什麼?」卓逸帆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我和你們不同時代。」
「莫品妤已經知道我是你兒子,而她是你的女秘書,你可以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嘛!」卓庭之早打好了如意算盤。
「但是上班時間我們向來不談私事。」這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借口了。
「吃午飯的時候就可以談了。」卓庭之建議。「或者你現在一到吃午飯的時間就離開辦公室,由我去陪她吃便當培養感情。這是個好辦法,爸,你的意見呢?你覺得妥不妥?」
「我不知道……」卓逸帆支支吾吾。
「可以試試!」卓庭之躍躍欲試。
「庭之,你不再考慮看看嗎?你知道我一向反對辦公室戀情,那會影響工作的情緒,你是我的兒子、我的接班人,更應該以身作則才是。」卓逸帆以退為進,不敢講得太白,免得招來反效果。
「放心!我不會公私混為一談。」卓庭之極有自信的說:「相信我!」
卓逸帆心想,平靜的日子真的就要結束了。
他到底是什麼心態?他為什麼要反對庭之追品妤?為什麼……?
卓庭之的積極並沒有得到什麼進展,而卓逸帆的消極卻讓莫品妤的興趣愈來愈濃。
在莫品妤二十一歲的生日當天,她特地邀請了卓家父子和幾個平時較熟的同事到家裡小聚。那是一個露天晚宴,慶祝她真正的成為大人。
當晚,莫品妤身著一制淡紫色的薄紗橙服,冰肌玉骨,膚若絲綢,身材玲瓏有致,立刻吸引了全場的注目。不只是庭之看傻了眼,連什麼大場面都見過的卓逸帆也呆住了。這時的莫品妤是那麼的像貝苗,那氣質、那神韻,活脫是貝蘭的翻版。
他正想跨上前時,庭之已先他一步。
卓庭之立刻上前邀品妤共舞一曲,而莫品妤在看了卓逸帆一眼之後也大方的接受了。她並不想惹出什麼流言,而且卓逸帆不見得會來向她邀舞。
她今晚的精心打扮全是為了他,但是他會知道嗎?
在輕柔曼妙的樂聲中,卻隱藏著逸帆灼燒胸懷的妒意,他發覺自己快要爆發了。他無法讓這個畫面再縫續下去,莫品妤的舞伴應該是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41:37
第八章:
「庭之和品妤是很相配的一對,你覺得呢?」莫家夫婦來到了卓逸帆的身邊。
卓逸帆當然不這麼認為,但是面對俊碩和玉秋的笑臉,他也只好微笑以對。
「說不定我們會成為親家哦!」莫俊碩預測道,心想庭之被卓逸帆教育得良好一定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年。
卓逸帆還是面帶微笑,只是他的笑容有點苦澀。
畢竟女人的心比男人敏銳,而且直覺一向很靈,龔玉秋覺得事情並不簡單,於是暗暗下了決定,她要幫庭之,庭之才適合品妤,她絕不能讓事情演變到不可收抬的地步,這樣大家都會欲哭無淚。
「逸帆,你希不希望品妤成為你的媳婦呢?」玉秋故意這麼強調。
「我……」卓逸帆有點慌亂。
「我們這可是親上加親,我和貝蘭就像是姊妹一般,貝蘭如果地下有知,一定很高興品妤能嫁給庭之。」她說得好像事情已成定局了。
「年輕人的事,由他們了……」卓逸帆能說什麼,他只有沉默的份。
「如果你不反對,那我就要鼓勵一下他們這對年輕人了。庭之不是下個月就畢業了嗎?我知道他的研究所也考上了,他們……」玉秋被卓逸帆眼中的那份失落給震懾住了,她不忍心再往下說。
「一切由他們年輕人自己去決定,我會適時的給予祝福。」卓逸帆平淡的說著。
俊碩大笑,「那就沒有問題了。」
卓逸帆故意看了一下表。「我還有事,我得先走了。」
「但是蛋糕還沒有切!」俊碩留他。
「我不吃甜的東西,而且這裡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讓他們盡情的去玩吧!留在這裡只會顯出我們老了。」卓逸帆故作幽默。
「你才四十出頭。」俊碩安慰著。
「但我的心已經七老八十了。」卓逸帆無奈地說。
「俊碩,你就別再留逸帆了。」玉秋出面幫逸帆,也是幫自己的女兒。「逸帆肯來已經給品妤很大的面子了。而且逸帆說得沒錯,一會兒我看我們也得快退場,讓他們年輕人去玩去!」
「那我走了。」卓逸帆如釋重負,沒有勇氣再朝舞池多看一眼。
「再聯絡了!」俊碩揮揮手。
莫俊碩看卓逸帆一走,立刻轉身質問老婆。「你幹嘛不留一下他?他這會兒還會有什麼事?!」
「你這個白癡!」玉秋忍不住的罵。男人都蠢,難道他沒有發現到當卓逸帆看到庭之和品妤相擁起舞時的表情嗎?「如果要讓你懂,天都要下起紅雨了,你啊!少根筋!」
「那當年你幹嘛要嫁個少根筋的男人?」俊碩反唇相稽。
玉秋自我解嘲:「因為我也少根筋啊!」
夫婦倆相視一笑,很有默契的握著彼此的手,沒發現品妤已來到他們的身邊。
「爸、媽,卓董呢?」她的眼光四處搜尋著。
「走了啊!」俊碩回答女兒。
她急忙問:「走了多久?」好不容易她才讓表妹纏住庭之,讓自己喘口氣,沒想到他經走了!他為什麼走?
「剛走。」俊碩望著門口。
莫品妤一聽就要追出去。龔玉秋機警的拉住女兒的手。「今晚是你的生日,如果你一走了之,這些客人怎麼辦?而且卓董已經來過了,吃不吃蛋糕也沒關係,你應該留下來招呼這些客人的,一會兒還有你的同學要來。」
「媽──」莫品妤才不在乎這些。
「你是壽星,如果連壽星都跑了,這個生日宴會還要不要開下去?」她牢牢的抓著女兒的手,看了一下舞池。「這首曲子馬上就要結束了,庭之一定會過來找你,你就站在這裡等他吧!」
「媽,我不想跳舞了!」品妤皺著眉頭。
「那就招呼客人!」玉秋很少這麼堅持。
莫品妤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委屈的看了自己的老爸一眼,果然莫俊碩捨不得了。
俊碩勸著:「王秋,由著品妤吧!」
「不行!」玉秋知道自己只要再堅持十秒鐘,庭之就會過來了。
莫品妤臭著一張臉,她已經沒有再過生日的心情了。好不容易盼到生日,盼到可以在私人的場合和卓董相處,偏偏卓庭之和她母親一直在壞事。難道他們看不出她對庭之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愛的人是卓逸帆啊!半年了,她終於肯定了自己的感情。
庭之在擺脫掉莫品妤那個像八爪章魚的表妹後,立刻趕到莫品妤的身邊。不知道為什麼,沒看到父親的身影竟然使他很高興。
「品妤!我們再去跳舞。」卓庭之熱絡的說,朝莫俊碩夫婦點了點頭。
玉秋鼓勵道:「是啊!你們去跳舞!」
「我不想跳了!」她冷冷的說。
「那我陪你聊天。」卓庭之還是興致勃勃。「不然我們可以去看電影,你不是最喜歡看電影的?」
「丟下這一屋子的客人刊」莫品妤有氣沒地方出的說:「我是壽星!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刊如果你那麼想看電影,可以自己去啊,又沒有人攔著你,你干啼還留在這稟刊」「品妤!」玉秋小聲責罵女兒。
「不可以這麼沒禮貌!」俊碩也對庭之歉然的笑笑。
「沒關係!」庭之不以為件,他早就習慣了莫品妤的脾氣和她說話的方式。
「品妤!」玉秋用手肘碰了碰女兒。
莫品妤爆發了,心裡所有的怒氣一擁而上。她瞪著卓庭之,一副攤牌的樣子。
「卓庭之,你再怎麼低聲下氣,再怎麼卑恭屈膝都沒有用,我不會愛上你,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你聽清楚了沒?!」她乾脆和他說個清楚,也可以教她的父母死心。
「品妤!」玉秋和俊碩都感尷尬不已。
「我不相信!」卓庭之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相信只要鍥而不捨便可以扭轉乾坤,對女孩子只要誠心,早晚可以感動她們的,相信品妤亦不例外。
「我愛的人是──」品妤正想勇敢的說出來,玉秋好像有預感品妤要說什麼似的,大聲的喝阻女兒:「品妤!」
「好吧!」他們逼得莫品妤不得不使出撒手湜澗,當著他們三個人的面,低聲的宣佈。
「卓庭之、爸、媽,我不想再瞞你們,事實上我不是個健康的女孩,我………我有夢遊症。」
「什麼?!」玉秋不敢置信。「你說謊!如果你有夢遊症,我和你爸怎麼會不知道!」
「是啊!女兒,為什麼我們從來不知道?」俊碩也不信。
「我只是偶爾會發作,在我情緒很不好或連續作惡夢以後才會發作,這是我以前的室友告訴我的!」品妤一臉肅穆的神情。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玉秋氣急敗壞。
「因為不常發作,所以我覺得沒有什麼關係。」她聳聳肩。
「不行,你必須去看醫生,我要聽聽醫生怎麼說!」玉秋心亂如麻,擔心品妤真有「夢遊症」。
「可以啊!」品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卓庭之,如果你不信,可以等醫生的診斷書出來。去追別的女孩,去追健康的女孩吧!」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有什麼病,我就是要追你,而且我要你嫁給我!」他在莫家夫婦面前大膽的說,他是真心真意的愛品妤,他什麼都不在乎。
「庭之……」玉秋感動。
「你這個神經病!」罵完之後,莫品妤提起裙擺,氣呼呼的跑開。
「品妤──」俊碩苦惱的表情。
「我去追。」卓庭之跟了出去。
「俊碩。」玉秋好像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似的。「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品妤的『夢遊症』只是小事,真正嚴重的是她愛錯了人,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她已經愛上了卓逸帆!」
「什麼?!」俊碩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在走廊的盡頭,卓庭之追上了莫品妤,他一把拉住了她,將她帶到自己的面前。
「品妤!你的『夢遊症』不會改變什麼的!」庭之深情的望著她。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難道非要她說出她愛的人是他的父親不成?他喜歡這樣的打擊?難道他盲目到這種程度?不知道她這樣說是為了要救他?她是為他好啊!如果他不及早回頭,總有一天會傷得更重。
「『夢遊症』不是絕症!」卓庭之緊握著她的手。
「卓庭之……」她拍回自己的手臂。「我不愛你!我不愛你!」
「你現在也許還沒有愛上我,但以後你會的!」他就是這麼的執著。「只要給你自己一些時間,你會愛上我的,而我也會盡全力的照顧你!」
她長長一歎,為什麼就是有人這麼的冥頑不靈、這麼的說不通?
「品妤……」
「卓庭之,你說什麼都沒有用的!」莫品妤語氣冰冷。
「品妤,我可以帶你找遍天下的名醫,『夢遊症』不是什麼不治之症,你不要耿耿於懷,一定可以治好的!」他以為品妤是因為怕自己的病拖累了他才拒絕他,他一直沒想過他們之間還有其它可能。
「你──」品妤看了他一眼。
他深情的俯視她。「只要有我──」「卓董會同意嗎?」她冷漠的說。
「我爸……?」卓庭之抓著頭髮。
「他會讓你娶一個不健康的女孩?」莫品妤若有所恃。
「我可以說服他!」
「你是他的獨子,他不可能讓你娶一個不健康的太太,而且我也沒有打算治我的『夢遊症』,我……」她咬著牙。「我打算終生不嫁的!」
「不行!我不准你有這種想法。」他柔情的說:「我爸會尊重我所愛、我所選擇的人。他不是那種無情的人,你不要擔心他會反對,我爸爸絕對不是問題!」
「卓董……」品妤開始擔心卓逸帆的反應了。
「不信我可以請我爸爸親自向你說明!」卓庭之拍胸脯保證。
「不行!」她一慌。「不能讓卓董知道,我怕……」
「怕他會開除你?我爸不是那種人!」卓庭之拚命的安撫著莫品妤。
「你是他唯一的事業繼承人,如果人家知道你的老婆是個會夢遊的人,那往後在商場上……」她故意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品妤,這都不是問題。」他抓起她的小手。「老實告訴你好了,其實我是我爸爸的養子,那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我死去的母親根本不曾生育過。但是既然我爸不提,我也就不說,反正這並不會影響我們父子的感情,至於要不要接公司,我並不是很在乎!」
「你……」她真的不知道他對自己已經癡心到這個地步。
「我可以放棄公司,為了你,我可以──」卓庭之決然的說。
「不要說了!」她捂著耳朵,不敢承受這麼多的愛。
「品妤,答應我!」卓庭之捺著性子想要說服她。
「可是卓董──」品妤喃喃念著。
卓庭之終於火冒三丈,他不知道品妤為什麼老要把他父親掛在嘴巴上,他終於失控的大怒道:「他是我老爸,不是董卓!」
「你怎麼這麼比喻?!」她憤怒。
卓庭之也不想再多說,他抓著莫品妤的肩,不容她抗拒的就把她帶到自己的胸前,低下頭,強行吻著她的唇。不料莫品妤他不是弱者,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推開了卓庭之,並且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耳光。
「你──」「我怎麼樣?」她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下流、你無賴,你以為這樣就能贏得我的心?到底要我說幾次,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就算你佔有了我也是一樣的。」她毫不考慮的說。
卓庭之不發一言旋身而去。
對於他的離去,品妤一點都不難過。
雖然她不是很精通歷史,但是像貂蟬、董卓、呂布這等歷史宮闕大戲,她早就耳熟能詳,而卓庭之居然拿這個來比喻?!
如果卓逸帆是董卓,那她不就是貂蟬,而卓庭之是呂布?!唉!這道三角習題要怎麼解?
要怎麼解才會皆大歡喜呢?
普泉寺中,慈明師父正閉目打坐,卓庭之悄悄的來到師父的身後,而老師父也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似地,低沉的出聲。
「庭之,你來了。」
卓庭之不得不打心眼裡佩服起慈明老師父的功力。
「是的,師父。」
慈明師父轉過身,慢慢的睜開眼睛。「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已經等你幾天了。」
卓庭之從小便篤信佛教,而慈明師父也是他第一次到普泉手中便結下不解之緣的高僧。
兩人相交至今已有五年,老師父的話,卓庭之一向都奉為金科玉律,無一不聽從。除了他老爸,慈明師父給他的影響應該是最大的。
「師父,我……」卓庭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慈明師父一副瞭若指掌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心裡有什麼結。」
「你知道?!」卓庭之不知道老師父可以神機妙算到這個地步。連他老爸都沒有看出他的心事,老師父卻可以一望就如。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事都寫在臉上,還是師父對人世間的七情六慾早已看破。
「庭之,姻緣之事萬勿強求,凡事皆有命定,不該屬於自己的,勉強得來也不會有好結果。」老師父只是點了他一下,並沒有明說。
「那我怎麼知道是不是屬於我?」卓庭之反問。
「如果屬於你的話,你也不需要這麼辛苦、這麼痛苦了。」老師父笑笑。
卓庭之沉思,難道莫品妤不屬於他?
「你父親尚有一段隔世姻緣未了,而你近來在感情上必遭挫折,你千萬不可以使出非常的手段解決,否則將會積下更多的業障。」老師父知道天機不能洩漏,所以只是稍加暗示。
「將來墮落輪循環中,勢必要受更多的苦。」
「沒有解決之道嗎?」卓庭之誠心問道。
「要看開。」老師父勸他。
「看開……」
「就因為看不開,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的悲哀、痛苦和貪噴愛憎,只要看開、看破,其實世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慈明師父知道庭之有慧根,希望他可以早日從那個痛苦中超脫出來。
卓庭之點頭道:「我試試。」
「痛苦都是自己找來的,都是起因於強求,只要學會不強求,每個人的日子部會好過的。」老師父再對庭之說道。
「師父,我懂了。」
「懂是一回事,去做又是另一回事。」老師父閉上眼睛。
知道老師父的話已經說完,卓庭之又悄悄的走出普泉寺,正如他悄悄的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因老師父的這番話而有所領悟,他只能告訴自己盡量不去強求。
感情畢竟是強求不來的。
這段日子以來,卓逸帆為了克制自己不該有的情愫,總是刻意的疏遠品妤,甚至把她的辦公桌安排到他的辦公室之外。他深怕自己的感情會一觸即發,不可收拾;這對貝蘭來說,也將是不可原諒的背叛。
而卓庭之自從聽了慈明老師父那番話之後,也努力的使自己冷卻下來,強忍著一股想要擁有品妤的衝動,他不敢操之過急。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結住了,莫品妤敏銳的察覺到卓家父子最近老是陰陽怪氣的,一個是悶聲不吭,一個是避不見面,令她感到莫名其妙。她做錯什麼了嗎?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兩天,為了一筆馬來西亞的生意,卓逸帆和莫品妤必須常有接觸,兩人經常加班至深夜,縱使外表若無其事,然而愛意早已在雙方心中悄悄滋長,但是……他們都有顧忌,他們都放不開。
卓逸帆的心情總是陰晴不定,而莫品妤自小就受父母嬌寵的個性也不甘示弱。只要卓逸帆的語氣稍微欠佳,她馬上就會加以「回禮」,對他們來說,針鋒相對已成家常便飯。
他們都深知彼此之間的確有情愫在發展,但他們都不敢說破。
將莫品妤的速記本朝桌上一丟,卓逸帆的表情很不高興。「你漏了一大段。」
「有嗎?」莫品妤認為沒有。
「關於延遲交貨的處罰。我說的方法你都沒有寫上去,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會漏掉……」卓逸帆雞蛋裡挑骨頭的意味頗濃。「如果你的心不在公事上,大可對我明說嘛!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你確定你有交代這一段?」品妤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確定!」他死都會說確定。
「那我下一次最好準備錄音機!」她的表情冷淡。
原本他們之間是很和諧的,但現在卻有些水火不容,全是因為卓庭之。
「如果你不想和我工作的話,我可以把你派到卓庭之那個部門去。」卓逸帆口是心非地說。
莫品妤賭氣回道:「那你乾脆開除我好了。」
「你和庭之不是──」他一直以為庭之和莫品妤已進入狀況,但是聽莫品妤的口氣,好像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是他該問嗎?旁敲側擊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嗎?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和他什麼都不是!」品妤急急否認。
「你們吵架了?」卓逸帆試探的語氣。
「我們沒有吵架。」
「那你們──」莫品妤急忙說:「『我們』沒有怎麼樣!」深怕卓逸帆誤會了。
卓逸帆很想相信她的話,但那天庭之與她共舞的畫面一直在他腦中縈繞不去。加上庭之又說要追她,俊碩和玉秋也想和他結成親家,很多跡象都顯示庭之和莫品妤很有可能,但她為什麼否認?
他真希望事情如她所否認的,他對她的心……他克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感情,要不是他們相差了二十四歲,他早就……
莫品妤知道現在是把事情解釋清楚的時候了,她不要卓逸帆對她有所誤會。
「我跟卓庭之說得很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成為情人或夫妻的!」莫品妤一口氣說完。
「為什麼?」卓逸帆一臉茫然。
她大膽的問他:「你希望這樣嗎?」
「我……」他矛盾不已。他當然不希望,但是他能明白的說出來嗎?
「如果你也不希望的話,最好明白的說出來,我需要知道你的立場、你的態度。」她知道自己等於是在逼他攤牌,而且她把話說得很露骨,他應該懂才對!
「我……順其自然。」他答非所問。
「什麼順其自然?」她卻火了。「你是對我順其自然,還是對我和卓庭之的事順其自然?」
「莫品妤,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卓逸帆也忍不住低吼。
「我要你承認你對我的感覺!」她脫口而出,將桌上的一堆卷宗推開。「我不要再玩捉迷藏了,我要確實知道你對我的感覺!」
她的咄咄逼人令他沉默,但是,他能回答嗎?
「卓逸帆。」她不再叫他「卓董」了。「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
「我對你能有什麼感覺?」卓逸帆仍然不敢表露真情。
聽到這話,她終於氣不過的拿起了桌上的公文夾,任性的丟向了他;公文夾正好砸在他的胸膛,他不禁一臉錯愕的看著她,好像不相信她這麼做了似的。她的氣出過了,轉身便要走出去,遠離這個可能會很火爆的場面。但是卓逸帆沒讓她走。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肘,本來已經高舉起了手要拍向她的粉頰,但看到她驚慌的表情,他的手卻不禁輕輕的落下,按著,他用力的將自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可教品妤目瞪口呆,眼花瞭亂,但在她還來不及品味時,他的唇已經離開了她,而且退後了一大步。
「你──」她輕撫了下自己的唇。
「我……」卓逸帆紅著臉、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你吻了我。」她帶著一臉夢幻的表情喃喃自語。「你吻了我……」
「對不起!」他背轉過身,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快聽不見。「我……我並不是有意這麼做,我只是一時迷惑,一時……失去控制。」
「你失去控制?!」她的聲音高亢、尖銳。「你居然是『失去控制』,而不是『發自內心』?!你到底在怕什麼?怕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還是怕你自己對不起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
「莫品妤!」他猛的轉回頭。「下班時間到了,這個我們明天再談!」
「明天?!我們還有明天嗎?」她質問他。
「難道你要因為這一吻而辭職?」他真怕她會這麼做,他希望她不要這麼做。
「這麼說,這一吻沒有什麼了?」莫品妤無力地靠在牆上。
卓逸帆鐵著心說道:「我不予置評。」
「你逃避好了,你再逃避下去好了。」她拿起皮包,不想再和他扯下去。「總有一天你要面對自己,面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我看你能再逃多久,你想再逃多久!」撂下這些話,她走了。
卓逸帆痛苦的將頭埋在雙掌裡。他好痛苦──自那一吻之後,莫品妤終於確定卓逸帆對她的情感。雖然他還在逃避,但是她相信他總有勇敢面對的一天,他並不是那種會失去理智的人,他吻她,一定是對她有那種感情。
雖然欣喜於他的吻,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心情卻比以前更加紛亂,她突然覺得自己配不上卓逸帆,她有「夢遊症」,她是個不健康的女孩。她該不該告訴他真相呢?
翌日一早,她準時進了辦公室。班還是得上,兩個人還是得見面,她已經武裝好自己的心情,決定用最理智、最冷靜的心情去面對他,反正該表示的她都表示了,現在全看他怎麼做了。
她則要去旋辦公室的門鈕時,卓庭之正好打開門從卓逸帆的辦公室出來。
一見到她,卓庭之一臉心虛的表情,有些灰頭土臉的。和她匆匆的打了聲招呼之後,他就加速離去。
也好,她想。她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什麼。
一進卓逸帆的辦公室,只見他神色慌張地將一包東西塞進到檔案夾內,然後佯裝沒事似的抬頭和品妤打了聲招呼,隨即又埋首於公文中。
她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看樣子,卓逸帆並沒有打算對昨晚的吻「負責」,他甚至一副沒那回事的樣子。
「有什麼事要吩咐的?」她以秘書的口吻問。
「下午要到『和發』去簽約,資料和合約書準備一下。」說這話時他故意不看她。
「我知道了。」莫品妤機械般說。
「和荷蘭的法蘭克聯絡一下,確定他來台的行程。」
「我記住了。」莫品妤用筆無意識地在簿上寫著。
「晚上在『西華』有個飯局,提醒我!」
「是。」
「沒事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好像她是一個隱形人或是一個機器人。
沒事了?!莫品妤暴怒的想著,他居然簡單又輕鬆的一句「沒事了」就完了?事情才大著呢!他這會兒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他的視線一直盯著他塞東西進去的那個檔案夾。
她不是第一吹次看到他有這種舉動,以前也曾發生過。早晚她要查明那是什麼東西,究竟這東西是不是左右卓逸帆與她感情發展的主因。
見她還站在原地,他終於抬起頭來問:「你還有事嗎?」
「我還會有什麼事?!」她一副意興闌珊的表情,他們之間的感情發展看似平淡無味,其實兩人心中那股暗潮洶湧,卻不是外人所能領會的。「你說我應該會有事嗎?」
「那你是不是該去忙了?」他現在是以公司董事長的身份說:「需要你時,我會找你。」
「是的,『卓董』。」她故作甜蜜的嗲聲答。
見她話裡明顯的怒氣,卓逸帆忍不住道:「品妤──」她已經一個扭身轉頭走了出去。
她一走,卓逸帆立刻由檔案夾中拿出貝蘭的照片。也許庭之已經感覺出他和莫品妤之間不尋常的情感,所以特別找了好多貝蘭的相片拿來給他,好像是要特別提醒他似的。
卓逸帆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條岔路上,不知道應該往哪一個方向走。一條路是代表貝蘭,另一條路則是代表品妤。
庭之說品妤有「夢遊症」是真的嗎?是庭之故意捏造的,還是真有其事?
天!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辦?
莫品妤一出卓逸帆的辦公室後就立刻去找卓庭之,她愈想愈不對,卓庭之為什麼會有那種內疚的表情?他為什麼要一大早就去找他父親?是不是卓庭之已經告訴卓逸帆她……
見到莫品妤氣沖沖的找來,卓庭之已經心裡有數。他知道自己不該說,但他還是忍不住的說了。
他不傻,他感覺得出他父親和莫品妤之間的微妙關係。以前還不覺得,現在他可看清楚了。
「你說了,是不是?!」她的聲音冷冰冰的,直接而肯定的問。
「是的,我說了。」他也承認。
「為什麼?」她的眼神正控訴著他的「罪行」。
「為什麼不能說?」即使內疚、心虛,他還是試著偽裝出並無悔意。但他後悔了。這一次他沒有聽進慈明師父的話。
「說了對你有好處嗎?」莫品妤壓抑著心中的忿恨。
「我想試試父親的反應,我想知道他對你的真正感覺,我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母親。」卓庭之直視著她。
「那你得到的結果呢?」她冷冷的問。「你爸爸是不是馬上把我當『瘟疫』看,還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你希望他疏遠我、避開我、怕我,甚至是討厭我嗎?你拿我的『夢遊症』來傷害我?」
「我……」卓庭之不禁心虛。
莫品妤不知道卓逸帆會不會因為這樣而嫌棄她,但是她的心已經被震得四分五裂了。
「卓庭之,不管你怎麼說,怎麼做,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父親的感覺。至於他對我如何,我不在乎,哪怕他現在根本就是嫌棄我,我只想讓你知道──」她一笑,笑中有淚。「我永遠都不會嫁給你。」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42:02
第九章:
傷心欲絕的莫品妤,決心離開「卓氏財團」。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和卓逸帆這段由時間和真心堆砌起來的情感會經不起考驗,只因卓庭之的一句話就徹底的粉碎。
她心中暗恨卓逸帆,認為他的情感甚至不及庭之來得堅實。準備好辭呈,她就徑往公司去了。進了辦公室,卓逸帆正好在會議室開會,顯然她這個秘書在不在都無所謂。
她原本打算把辭呈放在卓逸帆的桌上就走,但是她的好奇心牽引了她。反正卓逸帆開會不在,而地也想知道他一直小心翼翼拿出來細看個沒完的東西是什麼。如果她找不出什麼、不知道是什麼,她也走得不甘心。她搜遍了他的辦公桌,最後終於在一堆文件下找到了一疊舊相片。
一個女人的相片。
相片中的女人雖帶著病容,但卻不掩她清麗、高雅的氣質。
是她嗎?這個就是卓逸帆深愛不悔、念念不忘的死去的妻子──貝蘭嗎?
這個就是常令卓逸帆發著呆,久久無法回過神的女人嗎?
品妤無法控制自己的怒氣和妒意,想也不想的,她邊哭邊把這一疊相片撕了個粉碎,愈撕她就哭得愈傷心,愈難過。
撕完之後,品妤的心更加難過,憎惡起自己這種無聊又幼稚的舉動。說不定卓逸帆只有這些相片,而她竟吃一個死人的醋。她後悔自己的行為,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她有辦法彌補嗎?
哭了一會兒之後,她終於起身往門口衝去。她對不起卓逸帆,對不起這個叫貝蘭的女人。
這時,卓逸帆正好要回辦公室拿資料,剛巧和正要衝出來的莫品妤撞了個滿懷。他本能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肩,穩住了她,看到她一臉的淚痕,他心生愛憐。
他關切的問:「怎麼了?」
「我……」她抬起淚眼看他。
「什麼事讓你哭得像個淚人兒?」
她本能的回頭一望。順著她的視線,卓逸帆看到了自己辦公桌上的碎紙片。他心中一驚,立刻衝到辦公桌前,只見貝蘭已被「分屍」,沒有一張相片是完整的。他瘋了,他幾乎無法壓抑自己想要捏死人的衝動!
他一個轉身,以一種十分憤怒的目光瞪著莫品妤。
「對不起……」她垂下頭,泣不成聲。「我……不是故意的!」
「誰給你權利這麼做的?」他怒問。
她搖頭。
「貝蘭和你有仇嗎?」卓逸帆額上青筋暴起。
她還是搖著頭。
「你恨我,所以你要這麼傷害我?!」他的心就像這些照片被撕碎了。
她頭搖得更厲害。
恨?愛恨是一體兩面,如果她對他沒有愛,又哪來的恨呢?如果她會恨他,那也是因為太愛他了,難道他想不透這個道理嗎?她對他是愛恨交加啊!
他開始走向她,眼裡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品妤不知道他會對她怎麼樣,只能小心的看著他。一會兒,他來到她的面前,生氣的瞪了她一眼之後,便揚起手想要給她一個耳光,卻被她本能的用手擋住了。
在這同時,她發現到卓逸帆手指上的白金戒指,她呆住了。
就像當年貝蘭發現那枚戒指而詢問卓逸帆一樣,莫品妤追問道:「這枚戒指你是打哪來的?」
他一震。「你知道這枚戒指?」他的心開始不規則的狂跳。
「我……」她無法解釋,她只是有模糊的記憶好像見過這枚戒指。可能是在夢中,或是在她夢遊的時候,反正她就是覺得熟悉,覺得自己應該認識這枚戒指,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說!」卓逸帆用異常的激動語氣逼問她。
「我不知道!」她感到一團亂的狂叫著。「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他多希望她知道,他多希望奇跡再出現一次,希望品妤就是貝蘭。
「求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流著淚的求饒。
卓逸帆的肩垂了下去,他知道,就算他再怎麼逼她,她也不會知道什麼。他怎能有那種奢望?奇跡只有一次,他怎麼能要求奇跡一再的出現在他身上?貝蘭是真的死了。或許只有在天堂裡,他才會和她再相逢。
他背對著她說:「你走吧!」
莫品妤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桌上的那封辭呈,她希望他留她,但看看現在的他,明明是一副不在乎她去留的樣子。
如果她沒有「夢遊症」,他會不會留她?
如果她沒有「夢遊症」,他會不會愛她?
「我的辭呈在你桌上。」她告訴他,準備再給他最後一次的機會。
他轉過身,不解的問:「你要辭職?!」
「是的!」她淡漠的說,心中卻有個小聲音希望他能開口要她留下來。叫我留下來!卓逸帆!請你開口叫我留下來!
卓逸帆打量了她一會,他是想讓她留下來,但他也知道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只要不在一起工作,不見面,他們終究會忘了彼此,這本來就是一段不該發生的感情,根本不該發生!
「好吧!辭職照準。」他強忍胸中悲痛,硬下心的說。
她拚命控制自己的眼淚,不准它們再往外流,她已經流了太多的眼淚,她這輩子所流過的眼淚加起來可能都沒有今天早上那麼多。
「謝謝你。」莫品妤麻木的說。
「品妤──」卓逸帆欲言又止可是莫品妤心中還有一絲希望。
「最後再問你一句話,這和我有『夢遊症』有沒有關係?」她要知道這份感情無法開花結果的原因。
「沒有。」他衝口而出。
「那是……」莫品抒抱著一絲希望。
「我太愛貝蘭了。」他招認。「我太愛她了,沒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我不能假想你是她,我無法把你當成她。品妤,年齡的差距或許不是問題,但是這對你不公平,你不是貝蘭的影子或代替品,你是莫品妤。」
她不停地抽噎,心好酸好酸。她該醒了。
「你的『夢遊症』相信只要看過醫生、找出病因,一定會痊癒的,這不是問題;當年貝蘭的胃癌都沒有打倒我,只會讓我吏愛她一些。品妤,庭之是一個好孩子,你們」「不要說了。」她打斷他,她不想再聽更多廢話,沒有用的廢話。
「有一天你再回想這一陣子的事,或許你會感到好笑,或許……」卓逸帆按捺自己的情感,理智的說。,「好笑?!」她喃喃的重複。「你的意思是就當自己年幼無知,只是一段成長的過程?」
「也許吧!」
她一個深呼吸,終於堅強的走出他的辦公室。她知道她還是輸給了一個死人。
自從莫品妤走出卓逸帆的辦公室幾個小時以來,他都不言不語,什麼電話都不接。他覺得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但是他的心為什麼這麼的凝重、這麼的苦,好似他的心再也無法完整似的?
這一吹的傷痛並不亞於失去貝蘭的那種苦。他多麼希望事情不是這麼解決的,這一別,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品妤。
還沒聽到敲門聲,他辦公室的門已經被打開口他記得自己吩咐過,他不要任何打擾。
一臉不悅的望向來人,一看之後他立刻站了起來。
「玉秋?!」
龔玉秋的臉色並不比卓逸帆的好,她臉上有興師問罪的神色在。
「品妤從一回到家就哭個不停,怎麼勸都勸不止,到我出門時還在哭。逸帆,怎麼回事?」龔玉秋一口氣說完心中的憤怒疑惑。
卓逸帆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說,他能告訴玉秋說他愛上了她女兒,而她女兒也愛他?但是他們不會有結果,所以他讓她的女兒走了,品妤卻因此而傷心欲絕。他能這麼說嗎?
「逸帆!」龔玉秋不耐煩地等著他的答案。
「品妤辭職了。」卓逸帆避重就輕說著。
龔玉秋反問,「你沒有留她?」
「我能留她嗎?」卓逸帆無奈地說。
這麼簡單的幾句話,龔玉秋就知道自己所料沒錯,她頹然的往椅子上一坐。本來她想讓事情淡化,說不定品妤會想通,說不定品妤會瞭解到她和卓逸帆根木不搭調,但……
「你知道了?!」卓逸帆從她的神色中猜出一二。
「我是一個母親,品妤是我女兒,我怎麼會猜不透她的心思。」玉秋低低的聲音。「難道這是命中注定,注定你和品妤……」
卓逸帆半垂下頭,連他自己都弄不清這份感情是怎麼開始的。原先只是因為庭之管不了她,被她折膀得一個頭兩個大,而他為了不負俊碩和玉秋所托,才讓品妤來當他的秘書,事情也才會弄到這個地步。
「逸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你問我?」卓逸帆指著自己的鼻子,詫異的問。
玉秋也可以感覺得出卓逸帆的無奈,她更知道他對貝蘭的深情,但是品妤卻偏偏愛上了年齡大她二十四歲之多的卓逸帆……上天真是捉弄人。
「玉秋,相信我,我絕不希望事情演變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我──」他想解釋。
玉秋心領神會地說:「不是你的錯。」
「我沒有鼓勵過品妤,我也沒有放縱過自己。」卓逸帆坦然說著他的情感。
「我說過不是你的錯。在見到庭之之後,我和俊碩都希望品妤和庭之能發展戀情,能有結果。可是,怎麼也沒想到她卻對你情有獨鍾。」玉秋覺得世事難料,連親如女兒的品妤,她都無法掌握。
「緣吧!」卓逸帆苦笑。
玉秋遲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大品妤太多──」「玉秋,我愛的人是貝蘭,永遠不會變。」他又重申一次。
「但是貝蘭死了,你不可能一輩子這麼哀悼她。有一天你會老,你會需要一個伴,你不可能孤獨、寂寞的過一生呀!」玉秋還是關心卓逸帆的。
「如果品妤願意,你願意把她嫁給我嗎?」他反問,有著愁苦的笑。
「你們的年紀相差太多了!」玉秋眉頭深皺。
見玉秋似乎有妥協跡象,卓逸帆趕忙樂觀的說:「只有二十四歲呀!」
「但你已可以當品妤的父親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真正的癥結是在年紀。如果他能年輕個十歲,什麼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了。
「庭之知道品妤辭職的事嗎?」玉秋問。
他搖搖頭,不知道庭之如果知道之後又會作何感想?近來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總是怪怪的,好像他已經知道了什麼似的,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如果庭之知道後,會不會引發另一場風暴?
「如果有一天你真和品妤,那庭之……」玉秋擔心地問。
「玉秋,老實告訴你,我沒有想過,我什麼都沒有想過。」卓逸帆也是不敢想。
玉秋長歎一聲。「現在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
看來卓逸帆也失了主見。
「品妤是個有主見又死心眼的女孩,要讓她改變很難。她可能真的很愛你,否則她不會這麼傷心。」玉秋非常心疼女兒。
卓逸帆也心疼,莫品抒的眼淚可以軟化他,可以融化他,但是他今天沒有這個能力擁有她。況且她是俊碩和玉秋的女兒,又偏巧是庭之的最愛,所以他無能為力。可能是命中注定她和他都要受這樣的折磨。
「我回去勸勸她,如果她想再回公司,你──」「歡迎,但是我必須再把她和庭之安排在一起,我和她是不可能再在同一個辦公室裡共事了。」
「我懂。」玉秋同意他的安排。
「玉秋,品妤的『夢遊症』是怎麼回事?」卓逸帆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以前都不知道她有這種毛病,平時她看起來是再正常也沒有了。」
玉秋也煩惱,但品妤不肯去看醫生。
「你一定要勸她去治療,她還這麼年輕,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卓逸帆十分關心。
「只要找出病因,說不定可以不藥而癒。我想這也是她向我辭職的原因之一吧!」
「你嫌她?!」玉秋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我的出發點全是為了她好,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卓逸帆一攤手,無奈地說。
玉秋起身。「我還是回家去勸品妤吧!」
「告訴品妤,如果沒有貝蘭,如果沒有庭之,如果很多事老天不是這麼安排,或許……」卓逸帆知道或許是假的,他和品妤不可能才是真的。
「讓品妤自己去想通吧!」
「隨時讓我知道她的近況!」卓逸帆懇求。
「何苦呢?」玉秋並不同意這麼做。「逸帆,你也忘了品妤吧!貝蘭已經讓你吃足了苦頭,傷透了心,你就別再和自己過不去。反正品妤年輕,忘得快,倒是你……你才要多保重。」
「我……我已經無心好傷了。」
卓逸帆閉起雙眼,無奈地深陷在沙發裡。
回到家,卓逸帆還是無法找到真的平靜和安寧。庭之這個一向煙酒不沾的優秀青年,居然一手拿煙,一手端著酒杯的頹廢模樣,好像他已經被打擊得再也無法振作,也好像是故意做給他這個爸爸看似的。
卓逸帆又累又倦,他現在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療傷,而不是去應付分明是衝著他來的兒子。
「嗨,老爸!」卓庭之以一種吊兒郎當的語氣跟他父親說話。
「我不知道你會抽煙,還會喝酒。」卓逸帆的語氣也不是很好。
「剛學的。」他有些挑釁的味道。
「你為什麼不學些好的呢?」卓逸帆心煩氣悶的說。
「例如什麼?以後搶自己兒子的女朋友?」卓庭之諷刺的反問他。
「庭之,你──」卓逸帆怎麼都沒有想到他一手帶大的兒子會這麼對他說話。
「我還以為你多愛媽,我還以為你是聖人,原來你只是一個虛有其表,而且善於偽裝的人。」卓庭之毫不客氣的批評自己的父親。
卓逸帆真的沒有心可傷了,所以他沒有辯白,由著庭之去說。
「你為什麼不想想你自己的年紀?你已經老得可以當莫品妤的父親了,為什麼還要去勾引她、招惹她呢?以你的條件,要什麼女人都有,為什麼獨獨要去愛莫品妤呢?」卓庭之一口氣說出了他的不滿。
卓逸帆還是沒有表情的沉默著。
卓庭之將手中的酒杯朝壁爐裡一扔。「說話啊!爸爸,替你自己辯白!」
「你都已經定了我的罪,我還有什麼可以替自己辯白的?」卓逸帆一臉苦澀的表情。
卓庭之連煙也捻熄了,他急需要一個答案。
「你可以說沒有這回事,你可以說全是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你甚至可以給我一個耳光。爸,我會相信你,我願意相信你啊!」
「庭之,我只能告訴你我是身不由己,我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我對你媽的感情真的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但是品妤……」卓逸帆試著讓庭之瞭解。
「她怎麼樣?」卓庭之冷冷的問。
卓逸帆小心翼翼的說:「她有些神情和氣韻好像你媽。」
「這是借口!」他大吼。
「不,正如你說的,如果我想再愛一次,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我犯不著和自己過不去,犯不著和我的兒子過不去。」他一聲長歎。「庭之,我逃避過,我抗拒過,但是一點用都沒有。」
卓庭之並不相信他父親的話,他還是一臉的排斥和厭惡。
「我知道你和品妤比較適合,你和她才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一對。我也很鼓勵你追她,很贊成你們在一起,但是品妤告訴我,她永遠都不可能嫁給你。」卓逸帆告訴兒子事實,希望他能諒解。
可是卓庭之似乎不瞭解,只見他憤怒的大叫:「那是因為有你!」
「庭之,感情是無法勉強的,你應該懂這個道理!」卓逸帆的頭開始痛了。
「爸,不管你把話說得再怎麼漂亮,事實就是事實,品妤是因為你才不接受我的!」卓庭之這個乖兒子似乎在一夕之間變了。
「不是這樣!」卓逸帆企圖否認。
「就是這樣!」卓庭之吼回去。
「那現在你想怎麼樣?」
「我要搬出去!」
「你要搬走?!」卓逸帆大吃一驚,他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品妤辭職了,連庭之也要走了,難道他注定要一個人終老一生?
或許二十年前他就不該附身在卓逸帆的身上,不該「復活」,不該違背命運的安排,結果貝蘭得癌症死了,他反而得自己一個人活下去。幸好秀雅給了他一個孩子,可是,現在卻連庭之也要走。這就是他的命!?
「我無法再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屋子裡,公司我也不去了。」好像他要和卓逸帆斷絕所有關係似的。
「那你要怎麼生活?」
庭之大了,如果庭之真想走,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留不住他。
「我有錢,雖然這些錢是你給的,但也是我自己工作賺來的。」卓庭之傲然地說。
「庭之!不要這樣!」卓逸帆還是開口留兒子。
卓庭之絕決地說:「我的心意已決。」
「你這樣又能改變什麼?」
「是不能改變什麼,但是至少我可以不要再見到你!」
相依為命二十年,如今兒子卻說出這種話,怎不教他這個做父親的黯然神傷?照理說,他們三個都是受害者,可是現在卻變成是他一個人的錯似的。他的苦、他的難,誰又知道呢?!
「庭之,畢竟我們父子一場,你居然說出這麼冷酷的話?」卓逸帆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卓庭之也兒得自己過分了些,但是他沒有道歉。
「就算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是我就像你親生父親般的愛你、疼你、養你,照顧了你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應該有苦勞,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為了一個女孩,你可以和我恩斷義絕?!」卓逸帆的心已經死了,卓庭之徹底的讓他死心了。
「爸,我──」卓庭之似乎有些後悔。
「如果真是因為我,你才無法和莫品妤在一起,那我可以走。」卓逸帆自嘲的笑。「反正我有得是錢,我可以到國外去定居,我可以環遊世界,我可以一輩子都不回台灣,這樣你滿意了嗎?」
「爸……」卓庭之慚愧極了,他終於知道自己是個怎麼無情無義、怎麼混蛋的人了!
「明天我到公司把一些事情交代一下,你薛阿姨會幫你的!」
卓逸帆轉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間。他真的想休息了。生命對他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卓庭之並沒有挽留他父親,但是他的一顆心卻空前的混亂。
他爸爸說得沒有錯,他怎麼能這麼對他?他們二十年的父子親情竟抵不上一個莫品抒?
天啊!他錯了!
莫品妤離家出走了。
第二天卓逸帆到公司時,莫俊碩和玉秋已經在他的辦公室裡。他們夫妻臉上的焦慮之情,令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禁為之感到難過、心傷。
「俊碩、玉秋,怎麼了?」他不知道他們夫婦一早跑到他的辦公室來有什麼事,但是他腦筋一搏,口氣急切。「品妤她──」「她走了。」玉秋說。
「走到哪裡?」卓逸帆僵住了,沒料到事情會這樣。
「我們也不知道,她隻字詞組都沒有留,只是一些衣服被她帶走了。逸帆,品妤走了……」玉秋按著太陽穴,聲音硬咽。
卓逸帆的公文包由手中滑落。緩緩的,他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著桌面。事情接二連三的來到,他怕自己會吃不消。難道他錯了嗎?都是他一個人的錯嗎?
昨天他該留品妤?
昨天他該向品妤坦承愛意?
昨天他該乾脆的向品妤求婚?
那麼庭之怎麼辦?
是上天有意如此考驗他們的嗎?是上天有意如此懲罰他的「死而復活」?終究他什麼都要失去,什麼都不能擁有嗎?他不甘心啊!這一點都不公平,他不應該得到這樣的懲罰,太不公平了!
「逸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直沉默著的莫俊碩開口了。「我把一個女兒交給你,請你關照,現在她卻離家出走了?」
卓逸帆無言以對。
莫俊碩拿出一本日記。「這是我們在她抽屜裡找到的,你知道她都寫了些什麼嗎?」
卓逸帆搖頭,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她愛你,我的女兒愛你!」莫俊碩終於失去冷靜的狂吼,他將手中的日記一摔。「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居然會愛上一個四十四歲的男人?你到底是對她下了什麼蠱?品妤一向很精明,她不可能做出這種傻事的,你到底是怎麼誘拐她的?!」
「俊碩……」玉秋拉了拉自己老公的袖子。
卓逸帆還是沒有回答,他彎身撿起日記,帶著一股虔誠的心情翻閱著。
卓董的神情好妻憂鬱,我真希望自己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如此,他需要一個愛他的女人,我希望自己就是那個女人卓董說他這一輩子只愛一個女人他死去的愛妻貝蘭。他的堅貞令我感動,他的深情令我震撼,我希望自己也能碰到一個這樣的男人。可能是卓董嗎?他這輩子真的不會再愛另一個人?
我愛他,他會愛我嗎?年齡是問題嗎?
我終於知道他對我也是有感情的,但是我們能通過世俗的考驗和週遭異樣的眼光嗎?爸、媽會怎麼想?庭之會怎麼想……?
如果我真的嫁給了卓逸帆,卓庭之會喊我一聲媽媽嗎?我會不會是金氏紀錄上最年輕的社母?
卓逸帆會向我求婚嗎?我該不該答應?
他到底當我是莫品妤?還是他死去愛妻貝蘭的影子呢?
如果他知道我有「夢遊症」,會不會改變對我的感覺?他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不健康的女孩?為了他,我願意去治療,我要當一個最健康的女孩,我要為他生兒育女……
媽會答應嗎?爸爸會答應嗎?他們肯讓我嫁給和他們同輩的人嗎?
我愛他……
我愛他……
我愛他……
這輩子我只愛他一個。除了他,我誰也不要。卓逸帆,希望你能把你對貝蘭的愛分一些些給我,只要一些些就夠了……
卓逸帆沒有再往下看,他輕輕的合上了日記本。背對著莫家夫婦,他悄俏的拭去了眼角的淚。他不知道品妤對他用情這麼深,他不知道自己竟是一個這麼幸福的人,他何德何能啊!
「當年我忍痛把貝蘭讓給你,是見貝蘭去日無多,為了愛她而成全她,也等於是成全你;但是在二十年之後,你居然又來勾引我女兒。」莫俊碩把所有的錯全都怪在卓逸帆頭上。
「俊碩!」玉秋生氣的抗議,「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女兒會回家來嗎?」
「都是卓逸帆的錯!」莫俊碩負氣地把罪名全推到卓逸帆身上。
「俊碩,如果我早一天知道品妤這麼愛我,那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觀。」卓逸帆轉過身。
「即使必須排除萬難,即使必須跪著求你和玉秋,我也要求你們把品妤嫁給我。我對她的愛並不比她對我的少!」
「你休想!」俊碩冷冷的說。
「逸帆,你對貝蘭……」玉秋的反應就沒有那麼激烈、那麼不通人情。
「如果貝蘭知道我能找到一個深愛著我,願意給我幸福,也願意給我歡笑的女孩,我相信她會祝福我的!」卓逸帆坦然的說。
「你現在就會說這種話了?!」莫俊碩怒罵道:「我不會把女兒嫁給你的!」
「俊碩──」玉秋訝於丈夫的震怒。
「品妤可以嫁庭之,但絕不是你卓逸帆!」莫俊碩把話說得很絕。
「品妤並不愛庭之!」
「品妤對你也只是一時的迷惑,她會清醒的!」莫俊碩一副死都不會答應的表情。
「玉秋……」卓逸帆向她求助。
「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卓逸帆,你太讓我失望了。」莫俊碩搶在自己的老婆之前說。
「俊碩!」玉秋也生氣了。
「你不要替他說話,你不要忘了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莫俊碩提醒著自己的老婆。
「你發神經,難道要我和你一起神經嗎?」她頂回去,不甘示弱。
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薛遠鈴走了進來。她在隔壁的辦公室已經聽得一清二楚,不只當年的事她知道個八、九分,連莫品妤對卓逸帆的感情,她也早就看出來了,只是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對不起,我打個岔。你們在這裡吵架是無濟於事的,為什麼不利用這些時間出去找品妤呢?」她提醒了他們三個人。
薛遠鈴一語駕醒了夢中人,他們三個人立刻停止了爭吵,看了看對方。
「卓逸帆,這筆帳我們慢慢再算。」拉起玉秋的手,莫俊碩先衝了出去。
交代薛遠鈴一些事後,卓逸帆也像無頭蒼蠅似的衝了出去。他沒有目標也沒有概念,他不知道品抒有哪些朋友,有多少地方可去,他只是去找,大街小巷去找,天涯海角去找!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18 01:42:28
第十章:
每天,卓逸帆都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家。莫品妤一點消息都沒有,他每天固定和玉秋通一次電話,但是玉秋也沒有任何品妤的訊息。
庭之並沒有搬出去,在知道莫品妤離家出走之後,他留了下來。他也四處找著莫品妤,不過也是沒有品妤的下落。莫品妤好像從這世上消失了似的。
卓庭之又去了一趟普泉寺,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帶著一顆澄明的心返家。在慈明師父的開導下,他終於豁然開朗,終於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錯在哪裡。一個人只要肯認錯,永遠都不會太晚。
卓逸帆見到坐在客廳裡的庭之,點了點頭,便朝放電話的小茶几走去。雖然還是同住在一個屋子裡,但他和庭之現在卻像陌生人。
「爸……」卓庭之怯怯地開口叫他。
「我必須先打電話給你玉秋阿姨。」
「我打過了,沒有品妤的消息。」卓庭之帶著失望的語氣。「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卓逸帆很訝異。庭之已有好一陣子不曾和他說話,不知道他現在又想怎樣。反正他是看開了,什麼都強求不來的,庭之諒解他也好,不諒解他也罷,他都決心要和品妤在一起。只要能找得到品妤。
「爸,你能原諒我嗎?」卓庭之開門見山的說。
「庭之……」卓逸帆有些訝異。
「我知道自己錯了。」卓庭之圭下頭。
「你──」「普泉寺的慈明師父今天好好的開導了我,他讓我看清了一切,也讓我瞭解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我不只是一個不孝的兒子,還是一個自私、冷酷的人。」
「庭之,過去的事就算了,你不要自責,其實你並沒有錯得那麼厲害。況且,我也有錯,我該先和你溝通的!」卓逸帆神情激動的看著兒子。他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
「爸,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年齡的差距也不是問題,我不該那麼自以為是。」庭之懊悔不已。
「你想通了就好。」見庭之這麼說,卓逸帆終於放下心來。
「但是品妤卻失蹤了。」
卓逸帆當然知道,但是知道也沒有用,現在除了登報,什麼方法都試了,品妤的同學那邊也都找了,但是一點眉目都沒有。這兩天如果再找不到,他就要登報,而且要在電視上打廣告。
「庭之,品妤失蹤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安慰兒子。
「如果當初我沒有那麼強烈的反對你們,說不定就不會有這種事。」卓庭之還是一徑把過錯往身上欖。
「庭之,和你無關。」
「爸,慈明師父告訴我,你將續一段隔世的姻緣,你知道慈明師父的意思嗎?」卓庭之把老師父的話轉告給父親,看他父親能不能參透其中的玄機。
「隔世的姻緣?!」卓逸帆驚愕。
「師父是這麼說的。」
「師父還有沒有再說什麼?」卓逸帆問得好急,真有這樣的事?
「沒有了,我想師父的意思是你自然會知道。」
卓逸帆將老師父告訴卓庭之的話反覆的思索。老師父那麼說一定有他的用意,他既然能知道庭之的事,就必然能知道他的事。要不是現在時間太晚了,他一定親自上一趟普泉寺。
「爸,你要多注意身體。找品妤要緊,你的身體也一樣重要!」卓庭之望著心力交痺的父親,父子之情溢於言表。
品妤……隔世姻緣?莫非品妤的前生就是貝蘭?
他開始回想起初兄品妤時他心中的震撼、他對品妤莫名的魂牽夢縈,以及品妤看到他手上那枚白金戒指的特殊反應、她的神韻……。把這些蛛絲馬跡綜合在一起──品妤就是貝蘭?!
沒錯,品妤就是貝苗。
「庭之,我要你老實的回答我一句話。」卓逸帆一臉正經的表情。
卓庭之誠懇答道:「我一定老實說!」
「你願意讓品妤當你的『繼母』嗎?」
卓庭之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說他願意,他的「繼母」年紀比他還小;說他不願意,他又不想破壞自己父親追求幸福的機會。
莫品妤可以給他父親幸福嗎?
「爸,只要這是你想要的,只要莫品妤首肯,我願意。」卓庭之坦白而且平靜的說。
「我想開了,有情人終成眷屬才是最美的,年齡又怎樣,不過我可不可以只叫名字,不叫『繼母』或『媽』?」他開著玩笑。
「當然可以。庭之,你真的長大了。」卓逸帆寬慰的說道。
「你有把握找到品妤嗎?」
「我想我可以。」他很有信心的說。
「爸,總之,我祝福你,我也為我這陣子的態度深深的致歉。我一定是中了邪,父子親情遠比什麼都可貴,你能事事為我犧牲,我卻還惡言相向,我真的白念這些書了。」卓庭之悔恨不已。
「那些都過去了。」卓逸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爸,好好把握你和品妤的感情,不要再讓她跑了。」卓庭之一笑。
「你放心,她再也跑不掉了。」卓逸帆胸有成竹地說,一抹欣慰的笑容浮現嘴角。
寒風凜例的海邊,天空是灰濛濛的一片,似有大雨即將傾盆而下。卓逸帆依稀記得,這裡就是當年他和貝前雙雙殉情的地點。
他走著、找著,希望能找到品妤的蹤影。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要告訴她他愛她。
忽然,崖退的一雙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品妤經常穿的一雙白鞋子,而今鞋子在,人呢?
卓逸帆實在不敢面對二十多年前的悲劇再度重演,如果品妤真的自殺了,那他也不願再苟活人世。今生既然注定結不了緣,那就等來世了,他絕不要再一個人活著。
正當他恍恍憾憾一步步的向海邊逼近時,突然聽見巖叢中似有聲音便咽地在叫喚著他。
海風呼嘯過他的耳際,他聽不清楚。憑著最後的一絲理智,他決定下去一探虛實。
繞到崖下,卓逸帆只見一個少女蟋縮在岩石邊,全身已被浪花濺濕……
「品妤……」他試探的一叫。
沒有反應。
「貝蘭!」他脫口而出。
受到風寒而身體微恙的品妤,在昏睡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貝蘭,她猛的清醒過來,睜眼一看,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卓逸帆。
「你叫我貝蘭?!」是莫品妤虛弱的聲音。
「你是貝蘭,也是品妤。」卓逸帆激動說著。
「你瘋了……」莫品妤不敢相信。
卓逸帆脫下自己的外套,溫柔的披在品妤身上,他的手還緊緊環著她的腰,藉著身體的接觸而分享彼此的體溫。
「品妤,你為什麼要到這個海邊來?」
「我不知道,我只是走著走著就來到這裡了。」她真的不知道,她很自然的就來了,好像她對這裡很熟悉似的。
「我告訴你好了。」他輕輕的說著多年前的往事。「二十五年前,顧思郢和貝苗就是雙雙在這裡殉情。只是顧思郢死了,貝蘭沒有死;但是顧思郢也不是真正的死了,他的靈魂附在卓逸帆的身上,以他的身份復活了。」
「你在說什麼?!」品妤一頭霧水。
「世上有很多事是很難說出個所以然的,但它們的確發生了。」卓逸帆說:「當年貝苗就是在這個海邊被你爺爺救起,而我在五年後也終於找到貝蘭,以卓逸帆的身份去見她,其實我就是顧思郢。」
莫品妤更加迷糊了。
「這個典故,你的父母就很清楚。」
「死了的人可以再復活?!」品妤不太相信的問。
「卓逸帆也好,顧思郢也好,反正我們都愛你,品妤。」卓逸帆深情的說。
「但是你剛才叫了我貝蘭?!」品妤還是摸不著頭緒。
「因為我相信你就是貝苗的化身。」卓逸帆一一把疑點解釋清楚。「普泉寺有一個老師父說我有隔世姻緣,除了你,我想不起第二個人選!」
「那不准,你也可以騙我!」這些天來吃了不少苦,莫品妤才不會這麼快就相信他。她要教他也嘗嘗苦頭。
「你為什麼對這枚戒指好奇?」他又問。
「我……」莫品妤編不出理由。
「因為這是你迭給我的!」卓逸帆親吻了下她的額頭。「當初也是因為這枚戒指,貝蘭才相信我是真的『起死回生』。品妤,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們就知道情形不同,你一定也有那種感覺。」
她慢惺臥接受事文了。
「我想你並沒有什麼『夢遊症』,你只是很自然、很習慣的會想來到這個海邊。」
「難怪我從小就重複的夢見一個穿新娘禮服的女人在海邊投海自殺,原來……」她終於解開了謎底。「貝蘭……難怪這名字對我而言好親切,而你又是這麼的熟悉。所以,我會愛上你並不奇怪!」
「一點也不奇怪!」卓逸帆堅定了她的信念。
「你就是在我的夢中,經常握著貝蘭的男子,是你……」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品妤就是貝蘭,貝蘭就是品妤。」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逸帆……」她又哭了,這次可是喜悅的淚水。
「我們終於又找到了彼此!」他也忍不住鼻酸。
「在二十年之後。」品妤激動地握住逸帆的手。
「四十年也值得。」逸帆深情地說。
「他們會接受嗎?」她指的是她的父母,還有庭之。「他們會接受這個『故事』嗎?逸帆,這太神奇了,我怕他們會認為這是荒謬的無稽之談。」
「庭之不是問題,你媽也不是問題,我想問題在你爸爸身上。」卓逸帆苦笑。
「爸爸……」品妤疑惑地覆誦。
「二十年前他輸給了我,二十年後他的女兒又是屬於我的,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因為,他中意的人可是庭之哦!」卓逸帆有些擔心,但還不至於失去信心。「品妤,二十四年的差距……」
「不是問題,不是嗎?」她嫣然一笑。
他搖搖頭,非常自信地。「本來就不是問題,要不是我顧慮太多,早就追求你了!」
「即使我不是『貝蘭』?!」品妤反問。
他坦白的點點頭。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實在太強烈了,她喚起了他已經沉睡了二十年的心靈。
「逸帆,即使沒有二十五年前貝蘭和顧思郢的那一段感情,我還是愛你。」她向他招認。「即使你大我二十四歲,我還是在第一眼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
「我瞭解,我看過你的日記了。」卓逸帆將她擁入懷中。
品妤的臉一紅。日記是一個人最私密的事,她沒有想到車逸帆會看到。既然他看得到,那她的父母一定也看過了。想到這裡,她的臉更紅了。
「不要不好意思,要不是看了你的日記,我還鼓不起這麼大的勇氣呢!」他握了握她已經漸漸熱了起來的小手,她的手不再冷冰冰。
「我沒有人可以傾訴,只好寫在日記裡。」她嬌項的說。
「這些天你是怎麼過的?」他心疼的問。「我為了找你,差點把整個台北市給翻過來。」
「我白天一直就在這附近,晚上則住在一個小學同學的家裡。」她交代這些天的行蹤。
「其實你今天如果沒有找到我,我也要回家了。即使你不要我,我的父母也還要我,他們不會棄我於不顧。」
「品妤……」對那天的冷酷,他覺得自己好該死,好不可原諒。
「事情都過去了!」莫品妤雲淡風清的揮揮手。
「但你吃了好多的苦。」卓逸帆心好疼。
「你可以慢慢的補償我啊!」她聰慧的一笑。
「我會的,不用你說我都會!」執起她的手,他鄭重的向她承諾。「我會用我未來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來補償你。品妤,所有的苦難、折磨,都是過去的事,以後只有快樂和美好!」
「我爸那兒……」品妤擔心的問。
「我們可以一起克服的!」卓逸帆深具信心。
「逸帆……」她好幸福,再無所求的表情。
陽光這時由海那端的地平線升起,海邊不再陰冷,而是漸漸的暖和了起來。原來這象徵了他們這一對戀人的苦盡甘來,畢竟真情是可以感動天的。
只要有情,天都會為之動容。卓逸帆和莫品妤就是最好的見證。
「什麼?!又一次?!」莫俊碩暴跳如雷。
他不知道這種神奇的事可以一而再的發生,不斷的上演。而就如卓逸帆說的,吃虧的總是他莫俊碩,二十年前是貝蘭,二十年後是他女兒品妤。
這太不公平了。
「卓逸帆,二十年前我可以被你那感人的『故事』騙了,二十年後可不!」莫俊碩真的好不甘心,便宜全給卓逸帆這小子一個人霸佔了。「你要娶我女兒,門兒都沒有!」
「爸!」莫品妤端坐在卓逸帆的身邊,一起求著她父親。
「俊碩,看開點,誰教命運要這麼安排?而且這次你並不吃虧啊!」卓逸帆很有技巧的說。
「不吃虧?!怎麼說?」莫俊碩不解,他明明吃虧的。
「我必須叫你一聲『岳父』啊!」卓逸帆笑道。他的困擾和庭之相似,明明是同輩,但他在莫俊碩面前得矮上一大截了。
「我可不希罕。」莫俊碩嗤之以鼻。
「媽……」品妤走到母親的身邊去撒嬌,她想,同樣是女人,她母親一定能瞭解她的心。
「我不表示意見。」
玉秋這回決定中立,她哪一邊都不得罪。其實她知道俊碩只是發發牢騷、憤怒一下,擺擺做父親的架子,遲早,他還是得答應他們的婚事。
「看到了沒,品妤?」莫俊碩得意於自己老婆的配合。
莫品妤頓了頓腳。「爸,如果你再這麼堅持己見的話,那我要再離家出走!」
「我會先打斷你的腿!」莫俊煩預先警告她。
「那我就和卓逸帆私奔!」莫品妤賭氣地說。
「『私奔』?!」莫俊碩生氣的看了卓逸帆一眼。「他不嫌老嗎?一個四十幾歲的大男人還演『私奔』的把戲?那未免太遜了!」
「爸──」品妤哀求著。她已經快計窮了。
「俊碩,事情的前前後後我都跟你說過了,品妤的前世是貝蘭沒有錯,你很清楚我和貝蘭的感情,為什麼不成全我們呢?你明知道我會用整個生命去愛品妤的!」卓逸帆懇切的說,希望能打動莫俊碩。
玉秋沒有出聲,只是用感性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他在矛盾、掙托中。
「卓逸帆,上一回是貝蘭大你六歲,但是這一回你卻大品妤二十四歲……」莫俊碩提出他的顧慮。
「俊碩,年齡不是問題,會不會幸福才重要。」卓逸帆的眼神中有著無比的深情,任誰都可以一眼就看得出來。「還有誰比我更能讓你們放心?品妤交給我是絕對不會錯的!」
「那庭之……」莫俊碩似乎已經被他軟化了。
「庭之也不是問題。」卓逸帆保證。
莫俊碩還是想反對,品妤應該配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男人,什麼前世、來世都一樣,今生才是最重要的。卓逸帆變成他女婿?教他怎麼去調適?品妤還沒有出生以前,他就認識卓逸帆了啊!
看到自己的父親那副嚴肅、愁苦的樣子,莫品妤有些不忍。她走到父親的身後,用手環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爸,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我幸福的!」她柔柔的說。
莫俊碩沒有回答女兒。
「你看過我的日記,一定知道我對卓逸帆那份心和那份感情。」莫品妤決定動之以情。
莫俊碩依然沉默以對。
「兩個其正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會有幸福、快樂的日子可言,這二十年,你和媽把我照顧得這麼好,一定也希望我未來的丈夫能這麼照顧我,是不是?」她對父親展開柔情攻勢。
莫俊碩有些感動,他的大手按在女兒的手上面,眼眶微濕。
「除了卓逸帆,這輩子我是不可能再愛上別人的,我的執著你應該最清楚。」品妤告訴父親。
「但是你也要聽我的話呀!」他轉過身,正規著女兒。「只要我把道理分析給你聽,只要和顏悅色的勸你,你都會聽的。」
「爸,這件事不行……」莫品妤站起身。
「品妤,卓逸帆大你二十四歲,你六十歲時,他已經八十四了,那時誰要照顧你呢?」
莫俊碩還是很擔心。
「我們會有子女。」
「那老伴呢?」
「爸,那是四十年以後的事,四十年之後這世界都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樣子了。」莫品妤有些失笑。「難道今天我嫁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男人,我就什麼都不用操心、不用煩惱了嗎?」
「至少──」莫俊碩還是顧忌頗多。
「俊碩。」玉秋說話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想那麼遠以後的事幹嘛?」
莫俊碩發現他其實只有自己這一票。
「俊碩,忘掉年齡這回事,只著眼於我愛品妤的這個事實。光是這一點,我就足以讓品妤托付終身了。」卓逸帆也為自己的婚姻作努力,他一定要得到莫俊碩的祝福,否則總是有些遺憾。
「看來我再怎麼反對都沒有用了。」莫俊碩一個人怎麼說得過三個人呢?
「爸,你永遠都不會後悔今天答應了我們,我和卓逸帆會做到這一點的。」莫品妤挽著爸爸的腰,愉悅的說。
「俊碩,答應我們吧!」卓逸帆也低聲下氣,拉下身段的說。
莫俊碩看看王秋,只見玉秋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知道他必須讓步,如果他再不讓步,事情只有僵在那的份,而且,到最後大家還是會撕破臉。
瞪著卓逸帆,莫俊碩擺出老丈人的架子。「你最好不要讓品妤吃一點苦、受一點罪,不要給她理由回來哭訴,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我會一次和你算個清。」
「我怕你了,可以嗎?」卓逸帆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謝謝你,爸爸。」站起腳尖,莫品妤在她父親的臉頰上親了下。
「不要謝我,我只希望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已經得到了。」莫品妤心滿意足地說。
籌備婚禮的事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卓逸帆和莫俊碩在商界都有點名望,所以婚禮的事不能隨便,不能馬虎,以至於每個人都忙得叫苦連天,人仰馬翻。
莫品妤一直想找個機會和卓庭之單獨聊聊。平日家中都有一大堆人在進進出出的,說話不方便,所以最後她決定約他到外面去喝咖啡。
卓庭之雖然已經接受莫品妤即將成為他「繼母」的事實,但兩人之間還是有些不自在。
他們一直低頭沉默的喝著咖啡,沒有任何交談。
莫品妤問過卓逸帆,說她對庭之覺得很熟悉,卓逸帆才將庭之乃是貝蘭養父游光平的親生兒子的事告訴品妤,所以庭之的長相才會有些像光平,她也才會覺得相似,似曾見過。這也更證明了品妤的前世的確是貝蘭。
原來前生未了的緣分,在今生都一一的了結。貝蘭在前世欠俊碩的深情,今生卻以品妤用女兒的親情報償了;而游光平雖然對貝蘭不好,但到底也有養育之恩,這一點卓逸帆替她還了,他把庭之撫養成人;而貝蘭今生成了品妤之後,她又再嫁給了卓逸帆。
欠來欠去,還來還去。
也許這就是人生,也許這就是輪迴。
「庭之,你知道我……」莫品妤打破沉默。
「我知道。」庭之笑道:「我知道你的前世是貝蘭。知道之後,我心裡舒坦多了,至少我輸得很光榮,很理所當然。」
「你真的祝福我和你爸?」品妤怯怯的說。
「是的!『繼母』。」他幽默道「拜託!」她一副求饒的表情。「叫我品妤吧,或者乾脆什麼都不用叫。」
「品妤。」他從善如流。
「聽逸帆說你要赴美深造?」品妤關心問道。
「是的。」他放下咖啡杯,肯定的回答。
「但你不是已經考上了研究所嗎?」品妤托著下巴問他。
「我想出去外面看看,擴大自己的視野和胸襟。」他說得冠冕堂皇。
「不是……不是因為我才走的吧?!」她大膽的假設。
「品妤。」剛開始是有這樣的因素在,但現在他全是為了自己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要有這種想法,這是我自己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莫品妤有些黯然。她也希望是如此,否則她心中永遠都會有個遺憾,有個結。
「老爸希望我將來接下公司,如果我不出去好好先充實一下自己,將來我有什麼資格、什麼臉來接公司呢?」卓庭之自我惕勵地說。
「真是這樣,我就沒有話說了。」莫品妤聳聳肩,一副海闊天空的模樣。
「就是這樣!」
「庭之,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如果不是因為這『隔世情緣』,說不定我選擇的會是你哦!」她笑盈盈的告訴他。
「這是安慰嗎?」他椰揄。
「不要告訴你老爸,他可是會吃醋的。」莫品妤朝他眨了眨眼睛。「若不是你已經決定要出國去深造,我就介紹我的好朋友給你認識,和我是一個調調兒的,很有個性,很強悍!」莫品妤誠心地說。
「等我回來再說吧!」他婉拒。「說不定我在國外就找到了合適的對象。」
「喂!可別娶一個金頭髮、藍眼睛的美國女人回來!」她半開玩笑。
「可能哦!」他不置可否:「緣分嘛,還好你今生沒有變成一個其它國籍的女人,否則老爸就得勤學另一種語言了。」說完他大笑。
在這爽朗的笑聲中,什麼芥蒂都沒有了。
卓逸帆和莫品妤的婚橙在莊嚴、隆重的氣氛中完成了,新房內洋溢著一片喜氣和柔情。
莫品妤依偎在卓逸帆的懷中,心裡始終有個隱憂。雖然看過了醫生,但是醫生也找不出品妤「夢遊症」的真正原因,只教她放鬆心情,有正常的飲食、正常的起居生活,說不定自然就好了。
品妤心裡有了顧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不藥而癒」,會不會影響到她和卓逸帆的婚姻生活。
「我擔心。」她輕輕的告訴逸帆。「我擔心我的『夢遊症』,萬一我再跑到海邊去呢?」
「你就叫醒我嘛!我陪你一起到海邊去散步。」他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這麼簡單?!」品妤靠著卓逸帆的肩。
「是啊!」他親吻著她。「除非你覺得一個人『散步』比兩個人散步來得有意思!」
品妤聞言放聲大笑,心中重擔也隨之落下。
說也奇怪,品妤的「夢遊症」自與卓逸帆結婚之後,便沒有再發作過。
翌年的春天,卓逸帆終於獲得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小孩,一個漂亮的女娃娃,活脫是品妤的再版,寶寶的到來更豐富了他和品妤的生命。
卓逸帆欣喜若狂,貝蘭無法為他生兒育女,品妤做到了。
「品妤,等你坐完月子,我帶你到美國去狠狠的玩他兩、三個月,你可以順便到美國去看你爺爺,寶寶也可以和她的曾租父見面。」他這麼計劃著。
品妤含笑道:「一切都不重要,我只願做個健康的女孩,與你廝守一生。」
卓逸帆聽了之後喜極而泣,緊緊的抓著品妤的雙手。這是貝蘭臨終前所許下的願望。
前世,她飲恨而去;今生,她的心願達成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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