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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梨]王爺寵妃(將愛系列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2:52     標題: [唐梨]王爺寵妃(將愛系列之一)[全文完]

王爺寵妃(將愛系列之一)作者:唐梨

感情這事,她說不愛,他強寵都要她非愛不可;
姻緣這事,她說不嫁,他搶奪也要娶她進洞房。
女人的貞節是要獻給夫君,天底下有哪個女人,
為了勾引男人,願意拿自己的清白當賭注?
可曇香將自己送上月淮的床,不為情愛、
不為權勢,她要的是這男人的命。可惜他的命她沒要到,
心卻不小心教他給撿了去。月淮在沙場上攻無不勝,
為人看著不冷不熱,寵女人倒是頭一回,
就算她是奉命要他命的女人又如何?他看上了,
那就是他的,況且她若攀上他這高官權貴,
享的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他不放手她又能去哪?
她若真要償還他的情債,那就罰她嫁他吧,
因為他對她還沒寵夠,他非寵得她愛上他不可。
  
女主角:曇香
男主角:月淮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3:29

第一章

  「爹,您說這該如何是好?」男子在房中不停踱步,淩亂的腳步泄露了心中的浮躁,眼角余光幾乎不離桌上那卷玉軸聖諭,時不時以同樣深藏焦躁的視線覷向一旁默然沉思的中年男子,「爹,您別不說話呀!」
  不同於兒子的心急如焚,孫滎沉思好久,朝一旁的管事吩咐道:「去把敏兒帶來。」
  「您找那個賤人的女兒過來是想要做什麼?」聽見那個從爹爹口中道出的名字,孫弋瞪大的眸子裡蘊含憤怒、鄙夷以及不可思議。
  孫滎口中那位「敏兒」是孫弋同父異母的妹妹,只是她娘親是酒館裡的賣唱女子,在重視門戶出身的樂國,她一輩子都別想有能在孫家認祖歸宗的機會。
  「難道您想用美人計?這招對月淮那個男人受用嗎?賤人生的女兒還是賤人,大丈夫頂天立地,您要我去倚賴那個丫頭,我寧可去死。」
  「別說當不成大丈夫,只要她能殺得了月淮,就是要你去當狗熊你也得當。」一聲重咳,孫滎改用身為爹爹的語重心長,「弋兒,你要相信爹,難不成你真想在五個月後被派去鎮守偏遠荒蕪的邊關?」
  月淮是斐國的大都督,聽說他那足智多謀堪稱鬼神的頭腦,除了斐國的軍師南宮玄以外再也無人能出其左右,傳聞或許有些誇大,但對於父子兩輩都在月淮手上連吃敗戰的孫家來說,誇大其詞一說可謂不攻自破。
  在這片大陸上,樂國與斐國常年交戰,不久前兩國君主相繼駕崩,在這烽煙四起的亂世,還來不及給予過多悲傷的情緒,繼位的兩位年輕帝王就開始廣招俊賢名士,圖的自然是諸國統一,迎來太平盛世。
  只是不知何時起,樂國年輕帝王的矛頭指向名將之後的孫家,表面上希望屢戰屢敗的孫家能戴罪立功,實則日前所下達的聖旨彰示了要將孫家從軍事主政上屏除在外的意圖。
  如此暗示教孫滎如何能不著急,抗旨是死,可若再次敗於月淮手下,親生兒子便要被派去鎮守不毛之地,不管用何種手段,他也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老爺、少爺,敏兒姑娘來了。」
  「敏兒見過老爺、少爺。」清泠的嗓音不卑不亢,動聽如仙曲天籟,不慌不亂地闖入這片躁亂,成為最不協調的存在。
  「敏兒,快先起來,不用多禮。」
  「謝老爺。」她不識好歹,故意避開那雙要扶她一把的手,然後抬頭,以試探的目光瞅向眼前二人。
  她有一雙烏黑大眼,或許是裡頭匿藏太多,色調過於深沉,遮蔽靈光,漂亮的細眉宛如諷刺兩人的心急如焚般舒展輕揚,纖挺小鼻下粉淡得有些冷漠的脣兒維持淡然輕抿,姣好的容貌未施半點脂粉,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怒哀樂,穿著一身素裳,及腰烏發僅以髮帶加以束縛,身上再無任何綴飾,乾淨而樸素。
  「實不相瞞,這次我請你來是有要事商議。」
  「老爺找我這麼一個卑賤的女子來商議要事?」她刻意加重卑賤二字,口吻好諷刺。
  論血緣,這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爹爹,一個則是她的兄長,只可惜樂國是注重門戶與身分之邦,只她娘親一屆賣唱女子的身分,她還不足以被冠上孫姓,就連娘死後,牌位也無法進入孫家祠堂。
  「你……」孫弋按捺不住,卻被孫滎一個眼神制止。
  「為父知道自己愧對於你跟你娘,但這麼多年了,為父只希望能有個彌補的機會。」
  「不知今日老爺喚敏兒來此所為何事?」面對這兩個人,她連笑裡藏刀的問候寒暄都懶。
  她是孫滎見不得光的女兒,她娘無名無分,也從未踏足過這座府邸,她十歲那年,孫滎派的人找到她們母女倆,她被迫與娘分離,從此住進孫府廢院,除了派來照顧她的那位年事已高的聾啞老奶奶,誰對她都是不聞不問,任她自生自滅。
  「你可曾聽說斐國大都督月淮?」
  「略有耳聞。」
  以前流落在外,對於哪國打了勝仗,哪國又慘敗而歸,街坊鄰里一傳十、十傳百,不可能飄不進耳裡,其中最令她情緒亢奮的莫過於孫將軍出兵某某處又輸了,輸給斐國的大都督月淮,因次她對月淮之名早已耳熟能詳。
  「很好,這次請你來便是想與你商議刺殺月淮一事。」
  兩個月後的斐國京城大雪紛飛,敏兒身上雖裹著保暖的厚實狐裘,然而一想到狐裘之下極其單薄的衣裝,她便忍不住一陣顫抖,直到此時她仍為自己所作出的決定感到遲疑心驚,最初她以為孫滎是瘋了才會讓她去刺殺月淮,細聽由來才發現原來是賣女兒保兒子,只是那種人的女兒,她才不稀罕當。
  他們給出承諾,只要她刺殺成功便讓她從孫姓,更允許娘親的牌位進入孫家祠堂,他們還告訴她一件事,一個她非殺月淮不可的理由。
  五年前的黍城之戰,樂軍將領是孫滎,斐軍主帥則是月淮,最後結果如同上演過數百遍的戲曲,斐軍依舊在月淮的統率之下獲得最終勝利。
  那場戰役中發生的一個意外是這場戰役最主要的導火線,月淮未過門的妻子不幸成為俘虜,又不幸殞命,暴怒中的月淮在攻進黍城後下令燒城,城中三百多名百姓全部淪為一名女子的陪葬品,敏兒的娘親也在其中,她只聽聞娘過世後屍身被孫家找回得以安葬,卻不曾聽說黍城那一段的經過。
  仔細想來,他們又何須對她解釋太多,那日不得已對她吐露真相不過是有求於她,才把她喚到面前和顏悅色。
  「你沒事吧?臉色好難看,聽說你是熲州出身,那邊靠近樂地,是比京城這兒暖和許多。」一個與她同樣裝束的圓臉少女走了過來,輕拍著她的肩膀。
  「我沒事。」她不可能無事,一想到將要殺的人是斐國最難纏的人物,她的心就忐忑著無法安定下來。
  這裡是崔侍中的宅邸,她們一群人是崔侍中創辦的樂舞團裡的舞姬,今日會在這裡自然是為了要表演樂舞。
  「她怎會有事?我告訴你,有些人擺出可怕臉色或漠不關心,心底裡其實樂得很。」另一個臉上掛著嬌蠻厲色的少女,開口便是惡言惡語。
  「呀,你怎麼這麼說話,她好歹是新來的。」
  「就因為她是新來的,憑什麼立刻就被侍中大人看中?蘭馨姐偏偏在這種關頭扭傷了腳,不得不在家中休養數月,那日只有她跟蘭馨姐兩個人在舞廳練舞,難保不是她使了什麼下三濫手段害了蘭馨姐。」
  「蘭馨姐不都說了跟她沒關係嗎?」
  「舞曲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還圍在那裡嘰嘰喳喳吵鬧些什麼?」舞團主人進來便瞧見她們這一方吵鬧著糾纏不休,不禁高聲怒斥:「都趕快把狐裘脫掉,到隔壁大廳門口候著,曇香,你過來。」
  眾人一哄而散,她才得以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舞團主人面前,在這裡她不是大樂的敏兒,是出身斐國熲州,身世飄零,輾轉來到斐國京城,甫進入崔侍中所屬樂舞團的孤女曇香。
  「等會這舞你好好跳,絕對不要出差錯,不要丟侍中大人的臉,若能跟著月都督是你的福分,這是多少女子想盼也盼不來的,你明白嗎?」
  「曇香明白。」她不多話,只溫順點頭。
  踏過大廳門欄之時,她的雙腳還有些發顫,今日站在這裡的本不該是她,而是團中一貫領舞的蘭馨,剛才那名少女所言不差,的確是她使了些手段才為自己掙得此刻身在此處的權利,否則光是混進樂舞團又如何能得到接近月淮的機會?
  大廳內鐘鼓琴瑟齊聲鳴響,所奏出的曲子娓娓悠揚,她踩著旋舞舞步穿梭在其他舞姬之間,來到廳中最顯眼的位置。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3:44

第二章

  席上坐著兩人,一人是崔侍中,她已見過,目光未在他身上多作停留,另一人相貌俊……魅,任誰第一眼見到他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分明長得俊美無儔、丰神如玉,卻無法稱為溫潤如玉,只因他的臉龐隱隱透著一股魅惑人踩入陷阱的致命狡獪。
  他發半綰,綴以黑玉骨簪,身上的裝束稱得上輕簡方便,只是上身那件白衫襟口開得有些誇張,恰好因腰帶交疊收束在腹腰之上,稍微裸露的胸腹很是精碩,上頭刻有刀傷劍傷,早已痊癒,只留下不願消去的淡淡淺淺痕跡,破壞了與如玉臉龐相映成輝的美觀。
  襟口袖緣淡色金緞繡著水波細紋,白衫上另有淺色墨藍鳳凰繡紋,連翎羽都一片片精緻繡繪,栩栩如生,張翅欲飛,說實話,這真是狂野的裝扮,可由他穿來,因那張過分俊魅的臉龐變成一份帶有野性的優雅。
  他看似與崔侍中談笑風生,實則句句揣測算計,崔侍中的意圖估計不在他預料之外。
  「月都督,關於犬子一事……」
  「崔侍中大可放心,圖州一戰是崔將軍初陣,下官定當竭盡所能為崔將軍指點運兵之法,助崔將軍大獲全勝。」
  貪生怕死,貪戀榮華富貴,躲在京城想要高枕無憂的皇族權貴實在有太多太多,崔侍中剛好是那群人之一,新帝登基,突然丟給嬌生慣養的兒子一個將軍頭銜,命他出征圖州先陣,其中含義為何,明眼人一看便知。
  「犬子才疏學淺,初次領兵出征定無法成氣候,還望月都督關照一二。」他不需要月淮指點什麼鬼運兵籌謀之法,他只要月淮保他兒子的性命。
  「當然。」誰的肚子裡裝的是什麼水,月淮一看便知,這句只回得有些含糊,算是應允了崔侍中,同意征戰之時讓他兒子待在軍營當窩囊廢。
  不等崔侍中回話,月淮岔開話題,「聽聞崔侍中所創的樂舞團中女子個個如花嬌艷,舞藝超群,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這領舞的姑娘似乎不是團中以舞藝名動斐國京城的蘭馨姑娘。」
  「是,這位姑娘名喚曇香,是團中新人,她的舞藝不比蘭馨遜色多少,前幾日蘭馨扭傷了腳,沒個把月無法回團中執舞,今日便無法在月都督面前獻舞。」
  「哦?」他不懂舞蹈,可眼角余光輕掃過去,這位姑娘看似氣定神閑,腳下步伐卻有些淩亂,這舞跳得其實有夠糟糕的吧,「果然美艷不可方物,怪不得讓崔侍中如此上心,讓她取代蘭馨之位。」
  敏兒心想,根本是睜眼說瞎話,這個男人從一開始根本正眼瞧過她一眼,她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裡,來到這個男人面前的?
  身上這套舞衣曝露得宛如破布,舞衣無袖,雙手臂膀光裸,衣裙連身,單薄布料開胸而下,只責任性地覆過渾圓挺立的胸脯,肚臍和腰間妙曼曲線展露無遺,裙長及膝,右側卻高高開叉,險些連臀兒都足以讓人窺視,背後更無半寸布料,美麗雪背大方供人欣賞,除了重要部位,該露的一樣都沒少露。
  雙手、雙腳上的飾物隨她舞動發出陣陣悅耳叮噹,在外人看來不知有多放蕩妖嬈,更不知她用了多大的決心才忍下無盡羞恥,顫抖著親手為自己料理這身行頭,然而月淮這個男人卻連一個眼神正視都不願意給她,難道他真如謠傳所言,對曾經美麗溫柔卻死在黍城一戰的未過門妻子念念不忘,才無法對其他女子動心?
  敏兒心裡有氣,暗想著如何才能令月淮對她投以驚鴻一瞥,否則若無法在今夜讓他帶她離去,她所做的一切將功虧一簣。
  月淮只看崔侍中不看她,她把心思花在月淮身上也過於專注,一個不留神,不知誰旋舞來到她身後,手肘不留情地往她腰上重重一撞。
  「呀!」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敏兒無法穩住步伐,踉蹌著來到月淮身旁,身子朝前方傾倒,直直倒進他的懷抱。
  「嗯?」月淮下意識伸手去接,眨眸間已抱了滿懷的軟玉溫香,縈繞鼻間的香氣令他感到無比熟悉,「姑娘……」
  「我……」
  月淮的一雙眸子似黑墨遭水潑灑被逼淡化,只余深灰,隨著笑容展現而輕微半眯,笑意卻半點也抵達不到眼底,灰眸之下依然平靜如鏡湖,敏兒一抬頭便撞進這樣的一雙眸子裡。
  「原來不是蘭馨那種庸脂俗粉。」月淮在她左側低頭,恰恰躲過崔侍中的視線,撩起她的一縷發絲,嗅聞她發上馨香。
  「大、大人?」可惡,她的身子居然在發顫,她曾想像過千百遍與他初對面時談話的情景,可沒有一幕能應對現下這個狀況。
  他眼神還算正直,只不過藏了慣於算計的深沉,她以為他並非好色之徒,可現在他在做什麼?他一手撩玩她的發,另一手緊扣在她身後,長有薄繭的指掌動作輕輕,若有似無地撫弄她裸露的光滑雪背。
  樂舞聲在敏兒倒下那一刻便靜止,拜此時的鴉雀無聲所賜,她能清晰聽見身後眾人帶了些羡慕的狠狠抽吸聲,見鬼了,如果被他吃豆腐占便宜能被人眼紅羡慕的話。
  「這是曇花的香味?真令人懷念的香氣。」灰眸的瞳心浮上一絲玩味。
  毫無疑問的,他在試探她,想要從她的反應探查她跟崔侍中的關係究竟深入牽連到何種地步,只可惜他所擔心的沒有發生,在他懷裡顫抖如秋風落葉的那具身子不像有任何偽裝,她身上會帶有曇花的香氣也許僅是巧合。
  「請您放、放……」敏兒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奇怪,眼前的男人既沒有目露凶光,更沒有做齜牙咧嘴的可怕表情,他甚至在笑,笑容很溫和,即使缺少了情感也無損那股無害魅色。
  思緒自動溜轉到他所說的那句「真令人懷念的香氣」上頭,她確實有用曇花花瓣入浴沒錯,純粹是因為是孫滎的指示。
  曇花一現只是傳說,曇花並非只花開一瞬,它是很常見的觀賞植物,每夜開花,那麼他懷念的究竟是什麼?
  「放肆,你還想賴在月都督身上到什麼時候?還不趕快起來!」
  崔侍中的怒喝驚醒在場眾人,在她上方俯瞰她的月淮臉上閃過一抹可惜。
  「大人,請您放手。」她對月淮輕聲說著,在那陣開始沸騰的竊竊私語之中,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
  不是她不要起來,而是月淮沒讓她起來,她敢打賭,如果不是崔侍中,月淮絕對不介意抱著她吃她豆腐直到地老天荒,也會無視旁人,要眾人陪著他任性到滄海桑田。
  「抱歉,姑娘摔倒得太突然,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突然到能發愣如此之久?這種謊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倒,但好歹他松了手,她急著退開之際他又湊了過來,及時在她耳邊輕吐一句語音帶笑,「我剛才喝了不少酒,你還是趕快回去穿上衣裳吧。」
  「您……」他暗示的話她居然聽懂了,也不知該說他下流還是她。
  幸而她順利退離他身旁,從地上爬起來,剛想回他一記不友善的眼神狠瞪,卻在對上他眼神之前就被崔侍中的怒吼打斷,「你們全給我退下!」
  好好的一場樂舞變成或許會激怒月都督的鬧劇,誰也不敢多話多留,敏兒也尾隨眾人默然離場,臨走時她不忘偷覷月淮一眼,暗自懊惱剛才自己反應過於激烈,如果事情被她搞砸該如何是好?
  「崔侍中,關於剛才那位姑娘……」
  「讓月都督見笑了,那名女子到團中不過十數日,果真比不上蘭馨,無法執以領舞重任,還令月都督心生不悅,我稍後便命人將她重重責罰。」
  看崔侍中憤恨著急的模樣,彷彿剛才那個叫曇香的舞姬騙了他全部家財,令他恨之入骨,看來是怕自己不保他兒子的性命安危呢,月淮輕輕搖頭,微微笑道:「不,下官是想請侍中大人把那名姑娘賜給我。」
  「大人為何要向侍中大人索討曇香?」
  夜幕籠垂,之前如同鵝毛紛飛的雪勢已收攏成棉絮輕飄,敏兒將傘舉高,未讓雪絮在身旁月淮的肩膀、發梢有片刻停駐的機會,卻也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3:55

第三章

  雖說是遭人暗算,在宴席上作出那種失禮行徑,他確實該動怒,更甚的,或許會以為她厚顏無恥,急著對他投懷送抱,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呢,「是啊,那是為何?」
  反問她呢,她才比較想知道好嗎,先前樂舞因她的失敗而落幕,回到隔壁房間,身旁陸陸續續傳來各種安慰或奚落,敏兒都無意去聽,只一人靜坐在角落,思忖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崔侍中需要她……不,一開始是需要蘭馨,只是被她取而代之,要將她獻給月淮以確保三個月後的圖州一戰,自個兒的兒子能平安返回,他等待著月淮的一個點頭,把她帶走,她也在等待,由月淮的行為判決成敗,沒想到全因一個意外前功盡棄。
  剛才是誰撞了她一下?她有想過把那人找出來狠狠報復,讓那人深刻體會她失去為娘親報仇的悲痛,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她必須想辦法讓月淮帶她離開。
  「曇香,你出來一下。」舞團主人在門外喚她。
  敏兒起身走過去,沒有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多餘的話,在這兒她從來不多話,不是因為性格如此沉默寡言,而是怕話多了會禍從口出,怕別人從她的言辭揣測到她的目的。
  「大人,曇香來了。」
  有那麼一瞬,敏兒大大瞠著一雙沉黑眼兒幾乎不可置信,月淮竟然站在門外,不同於剛才在大廳所見的張狂,此時他已穿上一襲玄墨錦裘,未受骨簪約束的一半墨絲於雪夜的冷風中飄飛輕揚著,加上他原本就俊魅的外貌與修長的身形,莫名變得優雅飄逸,猶如一名溫潤如玉的貴公子。
  「這是……」她想問明他的來意,是不悅斥責抑或想親自對她處予責罰,然而他只瞅了她一眼,那個眼神讓人探查不出深淺高低。
  他語氣平和地開了口,「走吧。」
  是讓她跟他走?他不追討剛才的事就要她跟他走,為什麼?
  「還傻愣著做什麼?快追上。」舞團主人取來油紙傘塞進她手裡,「以後會如何得看你的造化,但我警告你,在侍中大人的目的達成之前,你最好放聰明一點。」
  敏兒溫順地點頭,並非許下任何承諾,而是為擺脫麻煩,盡快追上已先行一步的月淮,崔侍中的樂舞團從一開始就只是供她過河的橋梁,她一直有自己的計算。
  她小跑著追上,月淮沒有刻意加快或放慢腳步,在別人家的院子裡信步而行,她輕易便追趕上,卻因積雪凝冰在地上形成的濕滑險些不雅摔倒,還是他及時出手扶了她一把。
  「何必如此匆忙?我會等你的,畢竟我已向崔侍中討了你。」
  敏兒匆忙的原因就是想探知他的意圖,所以才會有此一問,「大人的舉止令曇香感到受寵若驚,同時也倍覺惶恐,可否請大人告知?」
  他是喜愛她,所以才跟崔侍中討了她?不像,他剛才的一舉一動在旁人眼中看來或許像對她含有絲絲興味,在崔侍中看來是有種山雨欲來,在她看來卻是以戲謔揶揄,企圖從她身上探尋些什麼。
  「或許是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也說不定。」他的嗓音含有酒後醇醉,白色的氣團剛離開彎出弧度的薄脣就遭夜色吞食得不見蹤影。
  「惻隱之心?」誰對誰的?他對她嗎?
  一個能夠無情地下令燒死三百多位百姓和她娘親性命的男人,竟膽敢在她面前談論惻隱之心四字,敏兒必須小心翼翼,謹慎提醒自己才能不把心中的嫌惡鄙夷哼嗤出來。
  「你為何要進崔侍中的樂舞團?」月淮故意不為她解惑,反問著。
  他見過許許多多棲身在崔侍中樂舞團的女子,美則美矣,全是倚賴脂粉濃妝,她是天生麗質,他一看便知,即使卸去精美妝容也無損她本身的姣美分毫,像她這樣的女子就算出身再貧寒,也定會被哪位高官將領看中,若非崔侍中費盡心機把她尋來,便是她自己原先就有何種打算。
  「崔侍中的樂舞團聞名斐國,而且出演一場報酬不菲。」她知道月淮難纏,自然要求自己必須事事做的、說的都不留半點痕跡讓他生疑。
  崔侍中的樂舞團不僅只為達官貴人表演歌舞,有時候甚至會被召進宮裡取悅君王,只要在這裡就一定會有見到月淮的機會,孫滎千方百計讓她混進來為的就是這個。
  「為了豐厚報酬便穿上那種衣裳在男人面前跳舞?」他沒有輕蔑之意,純粹是警告。
  「為求生存,以各種方式尋求出路,曇香不認為有何不妥。」在遇見他之前不曾那麼認為,在遇見他之後也不曾。
  亂世之中不論富貴貧賤,女子皆為男子的附屬品,幸與不幸全是各人的命,她碰巧是不幸的那群人之一,只能靠自己的雙手雙腳一步步往上爬。
  「如果……」沉重冗長的嘆息消失久久,他驀地奪過她手中紙傘,把她拉到身旁,逼她進入傘下那小片天地,緊貼著他而站,「如果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讓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看見你那個模樣,再者我很討厭別人隨便觀賞、亂碰我的東西。」
  他是俯身貼在她頸側說的,灼熱吐息噴撫在她右側鎖骨,輕而易舉地鑽進狐裘襟緣下,還試圖一路往下,她沒有帶更換的衣裳,狐裘之下仍是那套曝露放蕩的舞裳,因他之舉,敏兒的身軀不住激烈顫抖。
  「大人,您醉了。」敏兒以深鎖黛眉表示對他的抗拒,卻不敢將他推開,好在他們仍在侍中府裡,她賭的是他不可能作出過分踰越之舉。
  「我的確是醉了。」他不反駁,如此回應著,拉過一隻緊握成拳,甚至有些微微發顫的無骨柔荑,將傘柄塞了回去,然後頭也不回,先她一步出了侍中府大門,站在轎旁等她,「上去吧。」
  那該是他乘坐而來的?轎,沒有裝飾得奢華浮誇,倒是挺氣派莊嚴,重點是足以防寒,在這樣的冷天坐上去很是暖和。
  她沒有推辭,坐上那頂轎子之時甚至表現得毫不客氣,她根本沒想過斐國的冬天會這麼冷,那件舞裳不只令她感覺羞恥,還險些令她凍成冰塊。
  「大人。」當帷幔要從修長的指間滑開之時,敏兒倏地抓住他的手,「您不坐嗎?」
  「這聽起來像是邀請。」
  「曇香沒有別的用意,只是占了大人的轎子心中過意不去。」敏兒沒讓月淮誤會,可若是默不作聲,他鐵定會誤會。
  「你放心,崔侍中既然請我來此,又贈我如此大禮,就絕不可能大失地主之誼要我徒步返回。」他所說的大禮自然是她,既然要塞給他這麼大的一個人,就不可能把包裝,也就是送往府上的準備偷工減料。
  他說的她都懂,可能接近他的機會多一刻是一刻,哪怕只有短短須臾,她也想從中找到刺殺他的最好時機。
  「若姑娘不介懷自然另當別論,只是我方才喝了不少酒,酒亂心性,與姑娘躋身在如此狹窄的空間,難保不會做出冒犯姑娘之事。」反正他是不介意,壞壞扯笑,甚至還用指輕戳自個兒的腦袋,告知她這兒的思想意識不太明晰,當真作出唐突佳人的舉動還請多多包涵。
  「大人還未回答剛才曇香的疑問。」敏兒本想說不介意,卻也知道操之過急的表現只會壞事,只能鬆開手,反抓即將完全落下,隔絕兩人的帷幔,一雙眼兒凝瞅著轎外的他,不讓他藉此遁逃。
  「剛才的疑問是說為何要向崔侍中索討你是嗎?」看來是這樣沒錯,她過於認真的表情讓月淮低低噴笑,「我瞧見了在宴席上碰撞你的人是誰,對方當時的表情估計跟想把你往刀口上撞差不了多少,但我無意探究你在團中與人的交際情況,這件事是所謂的惻隱之心,跟我想賣崔侍中人情的理由各占一半。
  姑娘,你是個聰明人,你似乎跟崔侍中並無太多深厚糾葛,再過去就不是能任你探究的領域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4:07

第四章

  他將帷幔從她手上抽走,徹底覆掩住那張在最後一瞬似乎顯露著重重困惑與無限愣怔的艷美芙顏,除此之外他還隱瞞了一件事,他沒有說謊,只要靠近她就會產生一股懷念之感,那種懷念不是藉由她來惦懷任何一人,而是想要貪婪吸取更多她的甜美芳馥,用以剖解自己那顆因她而過分悸動的心究竟想要向他傳達什麼。
  他果然是醉了吧,否則為何用手緊壓著心臟所在的地方,仍然無法阻止那股狂亂的跳動?
  轎子進了後院後停下,敏兒還來不及環視熟悉四周景物,另一頂轎子隨後趕至,停在門外,月淮下了轎,走向她這一方。
  「跟我來。」
  她默然跟上,此時已是深夜,難以分辨建築物的輪廓,只知道月淮帶著她走過至少兩個迴廊和長廊,經過幾個院子。
  月府中人皆已睡下,在這樣的雪夜,府中更沉入一片死寂,偶爾看見在廊下懸掛的燈籠因冷風吹得不住搖晃,燭火搖曳,使投影在地上的影子也一起不穩晃動。
  「福伯,你睡了嗎?」月淮在一間仍有燭光透出的房門前停步,敲門之時對屋內之人喚得很是恭敬。
  「來了,少爺,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來知會你一聲,這位姑娘以後在府裡住下,我想讓她住進東廂房。」
  由於月淮欠身退開,讓名為福伯的老人看見敏兒的存在,同時也讓她瞅見福伯臉上的驚訝不已,這位福伯從外貌看來已是花甲老人,她猜福伯是府中管事,月淮才會帶她同來告知。
  「少爺,東廂房是、是……」福伯看……不,是瞪了敏兒一眼,然後面有難色地回給月淮一記不可置信。
  「不要緊,反正再也不會有人住進去了,就讓她住在那兒吧。」月淮搖手打住,沒讓福伯的話延續下去。
  「少爺,能容老奴問一句,這位姑娘是何種身分嗎?」
  何種身分?別說福伯,就連她也很想知道,他貿然帶她回府,該如何向府中之人解釋她於他是何種關係與身分?
  「她並非供使喚的下人。」除了這一句,月淮並未表露更多,「夜深了,不妨礙你歇息,東廂房那邊我會帶她過去。」
  隨著月淮走在迴廊上,敏兒開始懷疑,莫說刺殺他,或許就連令他對她卸下戒心也辦不到,短短一個時辰的相處,她無法說已把他看通看透,可至少已估摸出自己成敗的可能性,孫滎怎麼會認為她殺得了他?她能殺得了他嗎?
  不!她人都已經來到這裡,站在他面前,娘親就是喪命在他手中,她怎能退怯?
  調整呼吸,讓心情變得稍稍平穩一些,敏兒裝出溫順遷就,「大人不必為難,即使再惡劣的環境,曇香也能安然處之,若有不便之處,讓曇香住進下人房也是無妨。」
  她完全不介意住在哪裡,能不能過上養尊處優的生活,她本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更不是有資格討得他寵愛和恩惠的女子,她接近他,充其量只是為了報殺母之仇。
  「我府中不缺下人,我也不是帶你回來當下人的。」他突然停步,推開一扇房門,朝她招手,率先走進去。
  「那麼敢問大人想要拿曇香當什麼?小妾?偶爾用來取樂的貼身女婢?抑或純粹只是侍寢的女子?」無論是哪一樣都十分有利於她。
  從下定決心前來斐國行刺的那一刻起,敏兒早已有著會失身於他的覺悟,說沒有感到恐懼、憎惡只是逞強,試問有哪名女子願意將清白之身交付給完全不喜愛之人?但她沒有其他選擇,在床上是殺死他的最佳時機,最好能在今夜,為此她已準備了不少歹毒凶器,不論是偽裝成牡丹髮飾的輕薄匕首還是暗藏玄機的暗器手鐲,都足以令他死上幾百遍。
  「你說的提議都很不錯,但你似乎錯估了我。」
  「錯估?」她只是純粹建議,占便宜的人是他。
  月淮沒有接話,他在屋內摸索幾下,點亮燭火,她那張艷容上的警戒和防備在突如其來的光亮中在他眼前曝露,無所遁形,分明看起來是那麼地害怕他,又要裝出視死如歸的模樣對他各種邀請,真是有趣。
  「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我對人的感情比你想像的還要淡薄寡情,自小,只有責任與逼不得已的承諾能對我造成影響約束,所以對於才第一天認識,甚至還相處不到兩個時辰的女子,我沒有要讓她侍寢陪伴,共度漫漫長夜的心情和興致。」
  「您真愛說笑,即使遠在靠近樂地的熲州,您對您未過門妻子的寵愛有加,這也是家喻戶曉的事情。」她不相信,一個一怒為紅顏,無情殺死三百多人的男人竟然說自己淡漠寡情?實在太可笑了。
  「才說過你聰明,你卻裹著滿身的軟刺滾進石頭堆裡。」以卵擊石的傻子他見過不少,像她這樣竭盡全力挑釁卻不知意欲為何的還真是沒有,「秋彤已經是過去,就我讓你住進東廂房這點還不足以令你明白嗎?」
  秋彤,全斐國最美麗的女子,她也是月淮那位未過門便遭遇不幸,在黍城一戰中喪命的未婚妻。
  「這裡是秋彤姑娘的房間?」艷美小臉上的倔強潰不成軍,連流星閃逝的速度都無法比擬。
  「準確來說,是每回她來我府上時都用以休憩的房間,你該不會在害怕吧?」不無可能,像她這種外硬內軟,看起來很能逞強的類型,只要是一點點光怪陸離的事情就足以令她高聲尖叫,四下逃竄。
  現下原本還粉潤可愛的氣色好似一下子被抽光,換上絲絲慘白,「若曇香說害怕,能換來大人的憐惜陪伴嗎?」
  月淮瞅著她,像在看一樣新奇玩意,然後驀地朝她走來擒住她的下頷,輕輕嗤著笑低語道:「我是真的醉了,趁我還能保持意識清醒的現在,我必須離你遠一些,姑娘,別再誘惑我,否則我會以為你如此奮不顧身是另有圖謀。」
  她在劇烈顫抖,他猜得果然沒錯,她分明很不習慣與男人獨處,偏又站在他面前時時口吐違心之論,改天他定要派人去查查看這個女人的身分,以及她是否如表面那般,當真和崔侍中毫無關聯。
  「至少讓曇香知道,大人想要拿曇香如何。」她不喜歡被他碰觸,壓下陣陣顫畏與厭惡,強忍著想一手將他揮開的衝動,敏兒咬了咬下脣,勇敢迎向他充滿試探的目光。
  「我會想,但不是今晚。」他也會隨便給人承諾,實屬難得,她應該是頭一個,「對了,若真害怕得難以入睡,又仍存有先前那般視死如歸的決心,不妨來找我,出了房門沿著長廊走左拐,經過兩個院落,看見種有竹子的院子裡就能找到我,男人即使睡著了也能辦事,相信我的表現定不會讓姑娘失望。」
  要辦他自己一個人去辦,她寧願拿棉被裹著全身蜷縮在角落裡發抖,也絕對不要去找他!
  月淮那個騙子,說什麼他會想,結果五天過去了,除了帶她回府那天晚上,敏兒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蹤影。
  她不是不曾試圖找人詢問月淮的狀況,可唯一能為她解惑的福伯只淡然回答一句:「您以為少爺是個大閒人嗎?」
  他當然不是,再三個月就要出兵圖州,恐怕他是在忙於準備各種事宜,可無法接近他的現下莫說是拿刀捅進他胸膛,敏兒就是想下毒也辦不到。
  孫滎給她的毒藥聽說有發作時間,快了她會無法脫身,慢了則趕不上三個月後的圖州之戰,再不想想辦法恐怕她就只能一直坐以待斃,坐到連月淮都忘了她,她淪為他府中不知姓甚名誰的閒人一枚,就此含恨而終。
  「沁兒、沁兒,快幫幫我,給少爺衣服熏香用的香料用完了,我現在又走不開,快幫忙到店鋪買些回來。」
  「什麼?我這邊也很忙呀,少爺的朝服髒了要拿去仔細清洗,你找別人啦。」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4:19

第五章

  兩個丫鬟從她面前走過,拉扯一番沒得出結論,她靈光一閃,心想難道這不是個天賜良機?與其千盼萬盼希望盼來遇上月淮的機會,還不如混進下人之中與下人打好關係,再伺機找尋機會接近他。
  敏兒用力眨眸,眨掉裡頭的重重心機,脣兒微微上揚著和善的彎度,走到那兩個丫鬟身旁,「要不我幫忙去買?」
  婢女灡兒瞅了她一眼,搖著頭慌忙擺手,「您?您不是少爺的客人嗎,不不不,怎能麻煩到客人。」
  「少爺的朝服也需要熏香吧?這麼急著拿去清洗,證明少爺很快便要入宮面聖了是吧?這麼重要的事情刻不容緩是吧?」
  敏兒一連說了三個令人招架不住的問題,灡兒最後只能低低弱弱地回話,「那、那就麻煩您了……」
  那次之後但凡誰遇上困難,敏兒都當仁不讓地跑去幫忙,才不過短短兩天,她在眾人眼中的身分地位就從莫名其妙的客人,升格為跟溫柔善良又美麗可愛的秋彤姑娘一樣和藹可親,就連最初對她表以不悅的福伯也對她刮目相看。
  「曇香姑娘,來、來。」
  這天,敏兒剛幫忙打掃完前院積雪,經過■房便被廚娘徐大娘喊住,一碗甜湯伴隨熱情的呼喚被塞進她手裡。
  「這是……」敏兒有些不明所以。
  「給您的呀,趁熱快喝,剛才有路過的都喝完了,這麼冷的天,您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謝謝。」敏兒沒有推辭,接過就在門前大台階上落坐,一口一口地喝起來,暗暗告訴自己,不是因為徐大娘的過分熱情,而是因為斐國冬天嚴寒的氣候令她無法適應。
  「姑娘,我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似乎此時■房內無事可做,徐大娘也跟著坐到台階上。
  「問吧。」
  「呃,聽了以後您別生氣,我也只是好奇,大夥兒從福老頭那兒聽說您是崔侍中送給大人的,可我們看您不像被崔侍中重金收買過的樣子,又不像貪求榮華富貴的女子,您到底……為了什麼會願意被當成物品一樣被送給少爺,到月府中來?」
  敏兒跟崔侍中從頭到尾都不是同一掛的,也不可能告訴徐大娘,自己來此是為了殺害她家少爺。
  碰巧,■房裡的沫兒探頭出來,「您該不會是為少爺的『美貌』所傾倒,才會願意跟少爺走的吧?」這是下人間常有的玩笑,喜愛把月淮有些魅惑妖冶的長相稱之為美貌。
  這個玩笑來得太恰巧,「我在熲州時見過大人,幾番打聽終於得知他的身分,成年後來到京城就是希望能再見到他,侍中大人說要把我贈予大人之時我心裡的歡喜無法言喻。」微垂著螓首,將垂下的發絲撩至耳後,敏兒故意逃避兩人的目光,甚至裝出懷春少女的羞赧模樣。
  「真的假的?」沫兒衝出來,緊握住她的雙手,「真是太好了,您這麼喜歡少爺又這麼能幹,以後照顧少爺生活起居的事就交給您了。」
  敏兒照顧月淮的生活起居已過兩日,是有見到他沒錯,可跟他說的話絕對不超過三句,因為他沒給她那個機會。
  好比此刻,月淮匆忙回來,根本不在意在他房中收拾整理的人是誰,看見人便抓著吩咐道:「正好,櫃門別掩上,把我的朝服拿過來,我要進宮。」
  敏兒有幫忙洗過朝服,自然知道他的朝服是何種模樣,可他擺出的那個姿勢是要她幫他穿上?
  「你還愣著做什麼?快些,我很急。」
  她知道他很急,可她不曾幫任何男子著裝,更不懂朝服著裝的順序,只能憑藉記憶,搜尋以前瞧見孫滎和孫弋穿朝服的模樣,兩國朝服的著裝順序該是一樣的吧?
  「手腳怎麼這麼不利索?算了,我自己來。」抓住那隻慢吞吞摸索半天仍一無所獲的小手,正要移開,突然感覺手下滑膩的觸感並非一名做慣粗重功夫的丫鬟所能擁有,加上那股極為熟悉的若有似無的芬芳氣息……她是誰?好似在哪裡見過?
  「大人?」抓著她的手就算了,還目不轉睛盯著她看,覷進迷茫瞳心,敏兒隱約猜想到這個男人忘記她忘得有多徹底。
  定是她的雙手令他起疑,她並非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要知道這雙手在兩個月之前並非此刻這個模樣,它甚至因為多年的操勞有些龜裂脫皮,還是孫滎命人為她敷上許許多多滋潤修復的神奇膏藥,它才變成現下這種冰凝如絲滑的模樣。
  「你是……」奈何瞪著她半晌,閃進月淮腦中的依然只有昨晚跟眾位將領所談的內容以及今日面聖時要提及的事,沉思頃刻之後唯有作罷,打算先解決眼前緊要之事,其他的稍後再談。
  月淮這一去便是大半日,回來時日已西沉,他去了書房,那名看起來不像婢女的女子也在書房裡,正整理他忘記收拾,隨意堆積的一地書冊。
  「你是誰?我可不曾聽說最近有新進的丫鬟。」他像先前兩日那般若無其事地坐到書案前,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去翻動案上的書冊或公文,而是突然丟出問句。
  「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那眯眼深究的動作好理所當然,敏兒只能大發慈悲提醒他,「在侍中府上曇香曾為大人獻舞,事後大人憐惜曇香在崔侍中的樂舞團裡遭人嫉妒欺侮,便同意帶走曇香。」
  「我好像想起來了。」印象越來越深,記憶也越來越清晰,她是個罕見的美人,侍中府那夜那身扮相又引人無限遐想,太容易回想起來,「只是你所描述的跟我所做的似乎略有不同?」
  「既然大人早已忘卻,又何必事事錙銖必較?」敏兒倒希望他能忘得更徹底一些,好加油添醋。
  「也是。」月淮訕笑一下,並非有意忘記她,而是沒有把心思耗費在她身上,如今她再度出現,倒讓他記起被她所牽動的古怪情緒。
  「你叫什麼名字?」
  「曇香。」她使用這個名字已有些時日,然而不論由自己親口道來或是聽旁人所喚,依舊感覺陌生。
  「是焚香用的檀香?」
  「是月下曇花的曇香。」
  「難怪你身上有曇花的香氣,原來是人如其名。」
  「若大人不喜歡這股香氣,曇香換一種便是。」她不叫曇香,她討厭曇花!
  兩個月前,敏兒仍在大樂籌備刺殺一事之時,孫滎命人找來大量的曇花以及曇花的香料,日以繼夜,命令絕對要在前往斐國之前令她全身徹底熏染上曇花的香味,孫滎說她心機太重,怕她過分利用這一點,一直隱瞞著實情,她不明所以,卻隱約猜想定是與月淮有所關聯。
  「不必,現在這樣就很好。」
  「方便大人對某些事物加以懷念?」記得初見面之時他是這麼說的。
  「對,也不對,想知道頭一回見到你,我在想的是什麼嗎?」
  「還請大人告知。」敏兒不會直言他有想撕碎那件舞衣,將她壓在身下一逞獸慾這種念頭,就算她不懷疑他真的有那種想法。
  「好奇心真重。」每回遇上她,月淮心情就無由來的愉悅,害他忍不住想使壞捉弄她,「你走過來我便告訴你,如何?」
  雖知有詐,她仍想知道自己的利點究竟在哪裡,她閱歷太淺,這輩子還沒碰上過月淮這種人,不知道原來大奸大惡並非仗勢欺壓,而是偷偷玩陰的。
  月淮只是不動聲色,在她靠近之時伸腳去絆她,她就如同侍中府那夜自動落入他的懷抱。
  「意外。」他順勢抱住她,並阻止她掙?起身。
  「您……」什麼意外,怎可能是意外,分明就是他出腳絆她,「請您放手,否則曇香無法起身。」
  就是沒想讓她起來,她越掙?他抱越緊,因為她死命扭轉頭,不讓他的脣碰觸她粉嫩臉頰,他乾脆邊輕吻著形狀可愛的耳朵,邊低聲笑謔,「現在我來告訴你吧,你身上有跟秋彤一樣的芳香,但是你更讓我擁有一親芳澤的衝動。」
  「你、你……」她現在沒想要聽這個,而且每回被拿來跟秋彤作比較,心臟就會出現宛如被人用手掐緊的窒息一疼。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4:45

第六章

  被他緊緊擁抱,敏感的耳朵還遭戲弄輕薄,敏兒只剩下顫抖,如果他現在放手,她一定會癱軟倒地,縱使如此,她還是寧願他立即鬆手。
  「注意敬語。」他其實毫不在意,只是想看她要氣又不能氣,強忍著的可愛表情,「你該沒有忘記崔侍中將你贈予我了吧?現在這麼反抗真的沒關係嗎?崔侍中的目的都還未達成,還是你打算背叛崔侍中?」
  棄暗投明很好呀,不管她有沒有那個打算,他都決定要好好疼愛她,誰讓她每回出現就只會擾亂他的一池明鏡。
  「曇香不清楚大人與崔侍中的任何事。」天大的冤屈,她是有苦難言啊。
  「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願意跟我走?」
  「即使在舞團中待遇非優,一飯一宿之恩至少要報。」在這樣戰亂的時勢,這樣的理由足矣。
  「崔侍中只是對你有一飯一宿之恩,那麼就我救你脫離苦海的大恩大德,你又要如何回報?」月淮沒有立刻相信她,因為她看起來不像隨隨便便就會對人付出高情厚誼。
  「曇香願意為大人做任何事。」
  「比如?即使是獻出這具身子也可以嗎?」
  「可以。」
  回答得好乾脆,若是懷中嬌軀沒有此刻這股抖顫,他或許會信。
  「曇香。」
  「什麼?」他想要她,她求之不得,她等著他徹底對她卸下防心。
  「我對你做的談不上恩惠,只是我已經決定了要把你留在身邊,好好疼愛你。」
  他……說了什麼?敏兒整個人愣住,完全無法反應。
  他的吻在她眼眸呆眨時落下來,她不是躲閃不及,而是不知該如何去躲,硬生生承接了來自月淮,令她無比厭惡的親密之舉。
  起初以為他的脣定是薄涼無溫,實則不然,那脣上的溫度暖烘烘的,焐熱了她的微冰,就像他的懷抱,一旦被他緊緊擁抱就會貪戀上那股暖意,舍不得抽身離開。
  親吻是兩個相愛的人才會做的最親密之事,她不喜歡他,可他的吻那麼溫柔,蘊含能將她牢牢囚禁的魔魅,灌注了無限柔情蜜意,令她感覺自己被他捧在手心珍愛著。
  她幾乎要迷醉在他的溫柔之下,他的舌從不以橫蠻的攻勢加以攪亂,只會一下下給予誘哄,舔舐著讓粉脣軟化才小心翼翼地引出小小粉舌,吮吸著引起虛軟酥麻,讓她再也無力抗拒,只能任由脣舌在他嘴裡軟成綿飴,遭他戲玩吞食。
  「曇香……」月淮放開她時,瞅見她快被他吻暈了,那赧紅著雙頰,雙眼迷醉的呆憨模樣令他很是滿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唔,我、我喜歡你。」舌頭跟棉絮一樣好像快融化了,她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更費盡心思去解釋他話中之意。
  「你喜歡我?」月淮一愣,隨即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我是想問平時那個丫頭去哪裡了,好像是叫沫兒?難道是跑哪兒偷懶去了?」他記得那丫頭好像很討厭陪他夜讀,每回三更未到就藉故溜走。
  「你、你……我……」問非所答,而且還是這麼丟臉的回答,好羞人,「若大人喜愛讓沫兒陪伴,曇香去喚沫兒來。」她不要再留在這裡,無論是被他一覽無遺的窘態抑或無所遁形的失態,她都無法再容忍,只想立刻逃離這裡。
  「別走,話還沒說完呀。」她要走,他偏要她留,月淮臂上使力往她身下一托,敏兒由趴改為坐,被他抱坐到大腿上。
  「曇香再也無話可說。」敏兒知道頰上的兩股滾燙意味著什麼,那是被捉弄的羞恥,以及對自己竟然為剛才那個吻和他此刻的強硬之舉而動心的憤怒,她怎能為他心動?
  「我似乎有權利知道你喜歡上我的原因,該不會是因為侍中府的事吧?」如果她回答是,他只會說她太單純了,她看起來也沒有那般純情,被崔侍中委託之事他也不過舉手之勞,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那個只懂得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領兵作戰。
  「多年前,曇香曾在熲州與大人有過一面之緣。」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熲州地處臨近樂國,土地並不十分廣闊,去那裡的不是將領就只有使節,他去過的回數寥寥可數,「像你這樣的大美人,若曾見過我怎會忘卻?」
  「那時曇香仍未長大。」他要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有興趣才是心理變態。
  「原來你小小年紀就對我一見傾心,那麼你會來京城,進入崔侍中的樂舞團也是為了我?」好重的心機,但他居然還為此感到絲絲歡喜。
  「娘過世後,曇香來京城僅僅只是為了謀生,會再見到大人實屬意外。」在來斐國之前,她根本從未見過他,也不曾住在熲州,這些都是孫滎為她準備好的謊言,即使月淮真找人去查探她的身世也只能查到謊言的表面。
  「你起初的反應可不像呀。」倒比較像在他身上有所圖謀。
  「那、那是因為曇香初時過於緊張。」
  「這個藉口我信了。」想要讓他喜歡上也是有所圖謀的一種,不是嗎?
  「請大人鬆手,曇香去喚沫兒過來。」
  「不,別走。」月淮讀出她臉上戒備的神色,喜歡他卻害怕警戒著他,她可真是生嫩得很,「斟茶遞水會嗎?陪我挑燈夜讀可以嗎?能不能照顧起我的生活起居?」
  「這……」他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都能辦到,那麼我不要沫兒,要你。」
  「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曇香成為大人的貼身女婢?」
  「不,我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邊。」這句話他不曾對誰說過,只對她,「不用那麼害怕防備著,我答應你,在你願意完全接受我之前,我絕對不會碰你。」
  敏兒暗罵自己是個笨蛋,剛才分明是行刺的絕好時機,冒充發簪的匕首就藏在腰帶裡,她竟然什麼都沒做,任由一切隨著月淮的吻開始,結束。
  某個程度來說,她成功了,成功引起月淮的注目,成功潛伏到離他最近的位置,可為何心情會如此複雜難過?是因為他的保證,她依然需要一等再等?還是因為自己那顆如同一葉孤舟,飄蕩在激流伏涌大江之上,搖擺不定的內心?
  苦惱一夜,無法成眠,快天亮的時候她才稍稍闔過眼,天一亮她便去廚房燉了一盅藥膳,端去給月淮。
  他說要她陪在他身邊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卻不當她是府中的奴僕、婢子,不管如何,她的身分依然曖昧,不過拿藥膳去慰勞他是她的工作範圍。
  「大人,曇香能進來嗎?」
  「進來。」月淮今日仍在府中不是因為時間太早,而是有訪客。
  敏兒進入書房,剛好看見一個作文人打扮,又像富家子弟模樣的男子在跟月淮商議著什麼,瞅見她進來,立刻噤了聲。
  「這是什麼?」
  「藥膳,大人時常徹夜讀書,心肝火旺,這盅藥膳有調理舒緩的作用。」只可惜藥膳裡摻了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若非如此,她真以為自己喜歡著他,盡心盡力扮演能待在他身旁的角色,處處為他著想。
  「我知道了,放下吧,你先出去,遲些我會喝。」他在驅趕她,因為有要事跟那名男子商談。
  曇香皺著一對細長秀眉,故意用帶責備的關愛口吻道:「藥膳要趁熱喝,放涼了藥效會減半。」她怕毒藥的藥性也會減半,畢竟孫滎交給她的毒藥過於怪異,非粉狀更非丹藥,是顆指甲大的透明珠子,無法看清裡頭裹了些什麼,放進藥膳裡立刻就消失無蹤。
  「我真的會喝。」為了使她安心,月淮當即端起啜飲一口,「不錯的味道,我不討厭,以後常端來給我。」
  「是,曇香不打擾大人與人商談,曇香告退。」他說過會喝就真的會喝,至少她知道他是個說一不二的男人。
  敏兒退室時,那個文人男子瞪了她一眼,她眨著眸,裝作沒有察覺,他不像是月淮的親信,他有一雙清澈卻深謀遠慮的眼睛,跟月淮關係密切又符合條件的人,難道會是斐國的天才軍師南宮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4:54

第七章
  敏兒一走,南宮玄就從座位上彈跳起來,「吐出來,快吐出來,你……讓你吐出來你還喝!」
  「你幹嘛突然用斐國的語言說話?」月淮有些好笑,不理會他的暗自著急,繼續不慌不忙地喝著藥膳,同時跟他用著只有道道地地的斐國人才聽得懂的語言交談。
  「剛才那個女人就是崔侍中送給你的大禮?你把她留在你府裡當個丫鬟?」
  「不,其實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把她留在府裡是要拿她當什麼,或許她將會是月府的女主人吧。」
  「你瘋了,我就是來警告你小心在崔侍中背後企圖謀朝篡位那個幕後黑手,你居然還把崔侍中的人擺在身邊?你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是斐國人,上次瞧見她從你府裡出來,我偷偷跟上去,還派人試探過她,她根本聽不懂斐國話。」
  「我派人調查過她的身分,她出身熲州,爹爹早亡,娘親也在幾年前過世,她的身世很乾淨,只是碰巧進入崔侍中的樂舞團,碰巧喜歡著我,不介意碰巧被送到我身邊。」月淮顯然毫不在意。
  熲州靠近樂國,自然人蛇混雜,因戰禍遷移到斐國國境的各國百姓大有人在,曇香不懂斐國語言並不奇怪。
  「你沒發現你話裡的碰巧太多了嗎?熲州靠近樂地,這些年來你把孫家父子打回老家那麼多次,那兩個家夥鐵定對你積聚了很多怨恨,如果那個女人不是崔侍中的人,那定跟孫滎脫不了關係。」
  「那可麻煩了,我還挺喜歡她的。」月淮臉上的笑容猶如春意盎然,好溫和、好甜蜜也好刺眼,一瞧便知他根本沒認真在思考。
  「你、你完蛋了你。」見他露出那麼噁心兮兮的笑容,南宮玄知道任憑自己說破了嘴他都會當成馬耳東風,「你要真中招了,你就準備自我了斷去吧,本少爺回府去了。」
  「我送你。」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書房,沒察覺躲藏在廊下陰暗處的敏兒,她一直在偷聽,可他們說的是斐國特有的語言,她根本聽不懂半句,他們聊的一定是重要機密,可惡,她有什麼地方露出馬腳讓南宮玄瞧見了嗎?
  她不死心,既然是機密就一定會有重要的公文,敏兒轉身走回書房,仔細搜查兩人剛才坐過的地方,又去翻書案上的書冊,翻找半天才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懂幾個字,就算真的有機密文件被她找著,找到接應之人帶回樂國給孫滎又怎樣?頭一回她便知道孫家父子根本就不是誠心誠意有求於她,等事情解決,他們肯定會把她一腳踢開。
  還不如、還不如……為什麼月淮那男人的模樣會突然浮現在腦海?他是她的仇人呀!眼裡泛起異樣的酸澀潮濕,使敏兒不由得用力閉上眼,緊緊鎖住,絕不讓它們奪眶而出。
  「你在那裡做什麼?」送走南宮玄,月淮折返回來就看見她在書房裡翻箱倒櫃,他站在門外眼微微眯著,不易察覺的警戒深深藏在灰色瞳眸裡,一瞬也不瞬地凝瞅著她。
  「大人。」敏兒連忙回身,福身行禮,「之前身處樂舞團,每日尚有舞可練,最近卻閑得發慌,只是想在大人的書房尋找幾本讀物以打發閒暇時光。」
  她竟然能把未曾練習過的謊言說得如此朗朗上口,從容不迫,只要還在他身邊的一天,她到底還要編織多少謊言?
  「是嗎,想看什麼類型的書?」或許只是錯覺,月淮不動聲色收回對她的懷疑戒備,走了過來。
  「曇香出身貧寒,自幼識字不多,若有簡單易懂的書籍,自是最好不過。」
  他隨手取來一冊書,遞給她,「你看這本怎麼樣?」他在試探她,只是表現得像真的在幫她找書那般熱心。
  「不……」光書皮上那三個字,她就沒有看懂。
  「這本呢?」
  她還是搖頭。
  「這本、這本或這本?」
  她一連好幾個搖頭。
  她表情不像在假裝,那緊蹙的眉心和充滿迷茫的深黑瞳兒是真的在為陌生難懂的文字而困擾著,最後是月淮先放棄了,放棄對她的懷疑。
  「真可惜,看來我這兒沒有比較簡單易懂的書籍。」
  將下脣咬成蒼白無血色,敏兒為他的話低垂下螓首,以為這樣便能成功逃避,卻不知滿臉的失落早已被月淮覷進眼底。
  「過來,我教你識字。」
  「欸?」敏兒懷疑自己聽錯了。
  「與其拚命找書看得一知半解,還不如跟我學識字。」月淮在案前落坐,朝她招手,「快過來,還是說其實你沒那麼好學?」
  怎麼會,此時否決不正是對剛才說的話自打嘴巴,敏兒走到月淮身旁,不再有任何動作,他倏地伸手拉她,趕在她跌倒在自己身上前讓她背對著,把她抱坐在大腿上。
  「您……」
  「你不坐這裡我怎麼教?」
  他把筆塞進她手裡,右手握住那隻握筆的無骨柔荑,左手環在她小腹,毫不客氣感受起她腰身的曲線……分明就是偷襲她、占她便宜。
  「您這般曇香會分心,無法學習。」
  「能讓你分心證明我對你影響很深,真讓我高興。」
  就只有他在開心,她懷疑從一開始他就在逗她玩耍,拿她尋開心。
  「大人若不想教,曇香就到別處去幫忙了。」她不願跟他如此靠近,她會心慌,會失措,會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溫柔舉止方寸大亂,這些在她身上都是不被允許的。
  「別走,我不逗你,我是真的要教你,想要學什麼?」
  「大人的名字如何書寫?」
  月淮微微一怔,隨即以蘊含笑意的醉人嗓音在她耳朵說道:「我以為初學者都比較想知道自己的名字要怎麼寫,這是說我對你而言很重要?」
  「是……很重要。」她微微畏縮一下,因為他說話時的吐息撫落在腮邊耳際,引起一陣泛起雞皮疙瘩的癢意。
  「你真是懂得如何能討我歡心呀。」執起她握筆的手引導著,開始在紙上書寫。
  「大人。」
  「什麼?」
  「您能不能換一身穿著?」敏兒在他結束最後一筆時扭轉身子,眼眸快速掃過他稍稍裸露的胸腹,壓不下陣陣赧意,別開了視線。
  「不好看?」
  「不是。」是她看了會為他感到羞恥呀!
  冬季還好,他外出時會記得裹上錦裘,等到了夏季……她根本無法想像,而且一想到別的女子也能如她這般瞧見他的裸肌,她就、她就……不,不能再往下想,那不是她應該深入的範圍。
  「曇香。」他突然喚她,那個不屬於她的名字從他口中道來,就好像已喚過千百回,「以後你不要喊我大人,也不要對我說敬語。」
  「那要喚什麼?月都督還是少爺?」
  「喊我的名字。」
  敏兒的耳朵在發燙,眼眸瞠了又瞠,脣兒張合數回卻不曾吐露只言片語,這樣的特權代表著她不是僕,不是無關緊要的任何人,而是被他所認同,那個能留在他身邊的女人。
  「還愣著做什麼?嘴巴張這麼大,小心我吻你,趕快喊呀。」
  不能,她不可以喊,喊了就代表跟他有更深一層的牽連,喊了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淪陷。
  可是在那雙洋溢著笑,耐心等待著她的灰眸的注視下,敏兒的脣不由自主地翕動,她聽見自己仍存有絲絲掙?的聲音這麼說:「月……月淮。」那個終於從嘴裡說出的名字能摧毀她的一切。
  敏兒一直找不到殺月淮的機會,他太精明,只要稍有些風吹草動就能察覺別人的意圖,她怕一切前功盡棄,不敢貿然行動。
  「哎呀!」太過於專注思考,手上一滑,繡針便?進指頭,雖然敏兒動作夠快,馬上反應過來,可血珠子仍是從指頭上被?出的小孔滲涌出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5:12

第八章

  正在縫補的衣如皓雪般純白無瑕,深怕將它染上自己的血污,她沒有先處理手上傷口,反而急著疊好衣裳,把它移到安全之處。
  「怎麼這麼不小心?」月淮走過來搶過那件衣裳,把它當成害她受傷的元凶,往旁邊隨手一扔,握住她的手把冒著血珠子的指吮進嘴裡。
  「你……月淮,我的血很髒。」敏兒試著抽手,但沒有成功。
  彷彿想要阻止她退離,月淮刻意以齒輕啃,害她不敢魯莽抽離。
  除了床事,陪伴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他們早已有過無數的親密行為,然而她總無法像他,面對眾人充滿曖昧的笑意和目光還能無所謂地笑笑,旁人都以為她真的喜歡他,而他轉移了對秋彤的思念和情感,對她的喜愛與日俱增。
  「以後別再這樣了,那種無關緊要的東西怎麼都無所謂。」他指的是被他丟開的衣裳。
  「那是你的衣服,只要與你有關,對我而言它就很重要。」
  「對我而言,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比你更重要。」月淮的眼神真誠,不似有半點虛假,就連原本淡漠的瞳心也被她所填塞,只有她一人。
  「你……對秋彤姑娘也說過同樣的話?」敏兒心裡有氣,氣著氣著變成莫名的醋意。
  一方面是因為他偶爾會拿秋彤跟她作比較,或許他無意,或只是感嘆對她的感情更為深刻明顯,她卻會逕自思索自己比秋彤差了哪些,哪些又超越了她;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本來不是如此糊塗的男人,為何她滿口謊言他從未察覺,還全盤接收?
  每日每日,看見他每邁出一步就陷得更深,敏兒心裡痛苦,也時常掙?,可最終孝義勝過良知,她還是想要殺死他,也在心底暗暗期盼他哪天能將自己揭穿。
  「秋彤是我的責任,我從不對一個責任給予過多的關愛,更不會跟一個責任談心。」
  「說得好絕情。」
  他的謊言不比她少,若不喜歡、不在乎,為何要為了秋彤燒掉整座城,燒掉城中三百多名百姓?
  敏兒沒見過秋彤,卻聽說過關於秋彤的不少傳聞,秋彤是全斐國最美麗、最溫柔的女子,有許多男子為她而傾心,甘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卻獨獨鍾情於月淮,而月淮也是個男人,他不可能對秋彤毫無感情。
  「曇香,你是在吃醋嗎?」月淮終於發覺那氣鼓鼓的腮幫子到底所為何事。
  「沒有,秋彤姑娘出身不凡,還曾是你未過門的妻子,跟我不同,這醋就是讓我去吃我也吃不來。」
  好賭氣的說辭,分明就是很介意,月淮瞅著她時眼瞳帶笑,「你在我身邊也有些日子了,還看不透我?」
  敏兒微微一愣,然後搖頭,那搖頭的動作蘊含了氣力,是給他的回答,也是對自己的否決,「我可不敢自以為是。」她看不透他,也不要看透他,她為何要試圖去了解一個將要被她殺死的男人?
  「你再妄自菲薄我可要生氣了。」拉起一隻柔荑按在自己胸膛,硬是讓自己呼吸的力道、自己的體溫,經由她的手傳達給她,「我不曾要求誰留在我身邊,我不曾為了誰特意改變自己的穿著,除了你,我不會為誰去做任何事。」
  的確如此,近來他的穿著正常許多,「既然你這麼喜歡我,那麼你一定願意讓我今晚睡在你房中,是吧?」想了又想,她似乎只有在床上最有勝算,男人一旦上了床,占了女人的身子,他的意志和防心在這時候都會異常薄弱。
  「你居然自己提議?」月淮驚訝得近乎被驚嚇,「還是你已經準備好了我跟你說過的事?」他指的當然是要她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他。
  他一直在等她,他不喜歡強迫,就算喜愛的女子也對他說喜歡,只要她還害怕著,惴惴不安,他就絕對不會出手做任何令她心生厭惡之事。
  「不錯……我已經準備好了。」她好鄙視自己,分明是她自己作的決定,為何回應時會遲疑畏縮?她千方百計的,不就是為了爬上他的床,好尋找時機將匕首送進他的胸膛?可現下那仰頭故作逞強的舉動又是什麼?不正是在刻意讓他笑話嗎。
  「你說的話我都信,只有這一樣我不信。」好歹給他裝出嬌羞膽怯的模樣啊,表現得這麼倔,只是在對視死如歸欲蓋彌彰,「你是怕冷是吧?」
  熲州靠近樂國,氣候還算暖和,而她很怕冷,月淮幾次在府裡的室外見到她顫抖著哆嗦,那模樣太有趣也太可憐。
  「是、是又如何?」對於他誤解她的意圖,她反而感到大鬆口氣,「你要不願意,我便去找灡兒、沫兒或者沁兒也行。」
  「不,你留下來。」抓住那隻纖細柔弱得不可思議的皓腕,他沒有鬆手的意思,「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即使對方是女子。」
  「我還不是你的。」敏兒為他的專制感到絲絲懊惱,最惱的是竟還有名為歡喜的情緒在心底萌芽,逐漸茁壯成長。
  「我可不想等到你變成我的,還來跟你嘔這氣。」真勇敢,還敢用眼睛瞪他,內心堅強得像磬石,跟美艷的外表、那具柔弱纖細的身軀成了好強烈的對比,比起秋彤那種宛如異國玻璃工藝般的脆弱,她的堅強一直深深吸引著他,「曇香,今晚留下來,我發誓什麼都不會對你做。」
  敏兒立刻表現出滿臉狐疑,又不是老夫老妻,真有上了床卻什麼都不做的男人?誰信啊。
  「昨天半夜我就出門,直到今天黃昏才回府,精神不佳,效果難以顯著,恐怕會讓你失望。」
  意思是他現在狀態不好,怕弄疼了她,無法給她美好的初次體驗才不碰嗎,「你、你說這種話也不害臊。」也不知道是第幾回了,她好想直接用針線縫住這個男人的嘴巴,讓他再也說不出這種令人羞澀無比的言辭。
  「留下來,別忘了,這是你自己提議的。」到手的美味鮮肉,他又怎麼會給她轉圜逃脫的餘地。
  「我、我先去睡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月淮純粹只想與她共枕而眠,要她陪伴在身邊,她的意圖卻太過歹毒,永遠以採取何種手段殺害他不會令他起疑來作優先考慮。
  敏兒拾回被他隨手亂扔的衣物,摺疊妥當才上了床,躲進被窩。
  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自然有著他的氣味,她開始有些後悔選擇的是他的床而不是她的,屬於他的深沉醉香把她徹底包圍,她懷疑在得手之前就會徹底被他所迷惑。
  噗的一聲,在她忙著胡思亂想之際燭火熄滅,她心裡一驚,自然而然就按上藏在腰帶裡,能偽裝成發簪的利器。
  「曇香。」身後有了動靜,然後一個熱源躺到她身旁,該是月淮上了床,幸而她背對他而臥,她立刻把發簪藏進枕下,絕不讓他察覺自己身上藏有利器,之後也沒應聲,因為辦不到,身軀是僵硬的,因他而緊張。
  「別裝睡,你才剛躺上來。」月淮在黑暗中發笑,長臂伸來環抱在她的腰,他沒有猜錯,果然僵得像石塊,「你以後都在我這兒睡吧……不,你乾脆直接搬進我這裡。」
  「不、不行。」她的暗器、凶器全藏在現在借住的東廂房裡,若搬進他的院子、他的房間,那些東西哪裡還有辦法藏得住。
  「我可不想每每碰觸自己所愛的女子,她對我的反應就只能僵硬如石,至少七天裡面你有三天要睡在我這裡。」
  她排斥這種親密接觸式的習慣,頭一回見面他就知道了,除非是被他吻暈,他必須要讓她趕快習慣,不然斐國大都督落得個強搶良家婦女的污名,成何體統。
  「反正我說不過你。」他沒有機會的,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剛才縫補衣裳的時候,你在想什麼?」月淮笑了笑,轉移話題。
  「沒有,什麼都沒想呀。」
  「不能說?」剛才他雖然忙著在批閱桌上那堆無聊的奏摺,也從不遺漏她的一舉一動,那心不在焉的手滑自然也沒逃過他的眼睛,他可沒有那麼好打發。
  「我的生辰快到了,以前還有娘,娘過世以後我就再也不過生辰了,剛才突然想起所以才一時走神,你……別太在意。」別太在意她走神弄傷了手,也別太在意她的生辰。
  「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告訴我。」
  以她的性格定會回他,不要緊,你不記住也沒關係,或者我已經習慣了不過生辰,就算沒有人記得,我也不會感到難過,所以他先一步堵住她的去路,不讓她搪塞過去。
  「下個月十七。」他太難纏,還不如乾脆一點來得快活。
  「你是冬天出生的,居然還這麼怕冷?」懷裡的身軀有些微涼,她的手腳更冷得像冰,月淮懷疑沒有他在身旁的冬夜,她一個人是如何入睡的。
  「如果你是夏天出生的,你會不會很怕熱?」敏兒有點好笑地反問。
  「會,不過我不是夏天出生的,是秋天。」
  對著月淮,她有時候會無話可說。
  「曇香,我喜歡你……趕快成為我的。」月淮在她耳邊這麼說,一路從耳朵溫柔親吻至雪頸。
  敏兒禁不住在他懷裡倏地渾身一顫,不對,她不是他的曇香,然而她卻……
  她以為他還會繼續往下,她的手已經悄悄摸到枕下發簪,他卻突然沒有了動作,只余平穩呼吸在她頸側,「月淮?」
  身後沒有回應,只腰上力道稍微沉重幾分,他是真的累到睡著了。
  敏兒在他懷裡轉身,摸出利刃就要刺進他的胸膛……
  「傻瓜曇香,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他沒有睜眼,那只是他的夢囈,他在作著美夢,夢中有她。
  「嗚……」敏兒及時咬住下脣,不讓不知名的哽咽從口中逸出,手緊握著發簪,卻在不住地顫抖。
  不,為何她下不了手?她處心積慮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這一刻?手上的簪子似有千斤重,腦中浮現的是這些日子以來月淮給予她的一幕幕柔情。
  最終,舉在半空的手緩緩放下,她把凶器藏回枕下,然後靠近身旁的月淮,把臉埋進他的胸膛,一次就好,讓她再在這裡待一下下,容許她再體會這份溫柔片刻,下一次,她絕對會把利器送進他的胸膛,她保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5:24

第九章

  身後便是冰天雪夜,敏兒身上的寒意卻不是來自於嚴寒氣候,而是被眼前男人所激發,月淮極少踏足這裡,之前說讓她住進這裡不過是一時的隨性與隨意,難道……他已知道她的身分,才會特意在她房裡等她,打算當面質問清楚?
  不,冷靜些,若真如此,擺在桌上的就不會是酒菜,而是從她房中搜出來的各種行刺凶器。
  「快進來,別站在門外,外面這麼冷。」他的臉上沒有目眢欲裂的表情,更不見絲毫動怒。
  或許是她多慮了?以他的性格,若知曉她的身分定不會坐以待斃,穩住心神,敏兒關上房門來到他身邊,「這些天你去了哪裡?我一直找不到你。」她裝出幽怨的眼神,神情極是委屈,其實只是想試探他今晚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你找過我?」遇上戰事,他不在京城的時候居多,也有公務纏身,數十天停留在宮中不回府的情況,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在做什麼、忙些什麼,他又不是三歲孩童,從來不會有人惦記著他,提醒他,你是時候該回來了,除了她。
  「每天我都去你房間找你,你不在,又去你書房,還是等不到你,我、我……」她像快哭出來了,像個與爹娘走散的孩子,讓他知道見不到他,她到底有多著急。
  「好傻,其他人沒告訴你嗎?你居然一直在傻等。」
  是呀,好傻,她也這麼覺得,每天痴痴地等,傻傻地盼,甚至說服自己心裡的急躁是因為掌握不了他的行蹤,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可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沒有,看著我幹著急,他們笑得很開懷。」
  他府裡的人頭一回聽說她愛慕他,後來他又接受了她,看他們的眼神就一直很曖昧。
  「真壞心眼。」
  「最壞心眼的是你。」敏兒幾乎是嗔怒地說著。
  「別氣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先自罰一杯。」飲盡杯中的酒,他脣角噙著笑,指著她面前那杯,「你也喝。」
  「我酒量不好,不能喝。」再說她為什麼要喝?他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那可不行,今晚你必須喝。」強硬地把酒杯塞進那只有些些掙扎的小小柔荑,他倒滿了自己那杯,與她手上的一下清脆碰撞,「曇香,生辰快樂。」
  「什、什麼?」起初她有些迷茫,突然臉色微微一變,算算日子,今天的確、好像、似乎正是她的生辰,「呀!」
  「想起來了?」
  「我已經忘記了。」為了尋他,一直忘得很徹底。
  「我知道,我還去了趟盛產玉石的灤城,前些日子他們挖掘出一塊散髮曇香香氣的玉,我託人高價買下,讓玉石匠做成了這個。」
  他把什麼套進她右手手腕,她低頭一看,套在腕上的是一隻通體溫潤晶瑩的白玉玉鐲。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有些語塞,驚恐地盯著手上的玉鐲半晌,突然伸手想要將它摘下。
  「什麼在做什麼?」月淮制止她,她那好似看見燙手山芋一樣的眼神教他疑惑。
  「你為什麼要做這些?」
  「我討好我心愛的女子有何不妥?曇香,你怎麼了?」她的神情好怪異,先是充滿警惕,然後萎靡了下去。
  「沒……什麼,抱歉,我只是太感動了。」她到底在做些什麼?他好意給她祝賀生辰,她卻對他胡亂猜疑,她在他面前簡直自慚形穢。
  「為何要哭?」
  哭?誰呀?她嗎?敏兒伸手以指輕觸,指下接觸到微微濕潤。
  亂世之中但求溫飽,娘在世時生辰過得再簡單她也滿足,被迫離開娘住進孫家,誰也對她不聞不問,只有月淮,在她嘗盡人情冷暖之後給予她最真誠的溫情。
  可是為什麼會是他?如果他不是他該有多好,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該有多好,如果他當初沒有下令燒城……
  好溫暖,不知何時她偎入他懷裡,哭得一塌糊塗,等到思緒變得略微清晰,已是他吻著她把她壓在床上的姿勢。
  「月……」什麼?他在做什麼?這不會是像往常一樣只向她索討一個吻這麼簡單,他在拉扯她身上的衣物,她懷疑再一會兒如果他無法解決它們,他會直接用撕的。
  不……不行,有些事他可以做,有些事他絕對不能做!
  敏兒開始掙扎,甚至掄起粉拳去敲打他的背,菱嘴才剛重獲自由他又覆了上來,惡霸搶奪她的呼吸,即使如此他的吻仍是蘊含著無限柔情,只是比往常激烈許多,能更快地攝走她所有的思考能力,讓她癱軟著在他身下變成一塊軟綿綿的糖飴。
  「好甜。」他終於釋放被吻得紅腫的脣兒,瞅見被帶出的銀絲,只悶聲哼著笑,任她虛軟著,大口喘息。
  「你、你……」粉頰上的兩朵紅雲飛快蔓延,延伸到雙耳,又跑去暈染荼毒雪頸,那羞怯到極點的神情彰示著她有多想逃避他的視線,在這樣被他圈劃出的窄小空間,連逃避轉移都辦不到。
  「曇香,別撒嬌,我等得也夠久了。」月淮從來不曾有過如此想要得到一個人的慾望,為了那個慾望,他竟然還等了兩個多月之久。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怎麼會?我想要你,我對你的渴望勝過這世上的一切。」難不成她以為他是喝多了意亂情迷?他承認自己會喝醉,卻不覺得自己會因此胡言亂語,說出違背良心的話。
  「我不是指這個。」
  「那是什麼?」
  敏兒咬著被吻得紅腫的下脣,終於尋到空隙把手抵在他胸膛,想要推拒,「或許你沒有你說的那麼愛我,又或許你只是把對秋彤姑娘的思念與感情轉移到我身上,再或許因為我對你說喜歡你,你想要藉由我來忘卻失去秋彤姑娘的痛。」
  求他承認吧,在他身邊她已經是道盡謊言,他的溫柔深情只會使她深深愧疚,無地自容。
  「不對。」月淮閉了閉眸,吁出堅決重嘆,「我絕對不會搞錯自己的感情,我想要誰由我自己來決定。」
  「你……等一下……」
  他在解她的腰帶,那支發簪會被他瞧見的!敏兒慌忙伸手制止,他幹脆抓住她的手,引領她自己來。
  手下冷硬的觸感使她大鬆口氣,是她摸到了,不是他,可下一刻他就拉開著她的手,順勢將腰帶與尚裹在裡面的簪子一併扔落床下。
  「你好殘忍,你怎麼忍心看著我為你而瘋狂。」不顧她的阻攔反抗,月淮撥開驚慌失措的小手,褪下她身上的層層衣衫,定要她在今晚把一切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面前,交付給他。
  「我……喜歡你。」敏兒閉上雙眼,不敢看他。
  這不是真的,這句話沒有蘊含任何對他的感情,她如此說服自己,他想要便給他吧,終有一天他會後悔,然後他會知道她是個如何卑劣的女子,等所有謊言在他面前被撕裂,曝露出真相,他一定會對她恨之入骨,就是死也不想再見到她,在那一切來臨之前,她希望至少能彌補一些些,就算微不足道,也要償還他對她的感情。
  「別怕,再痛也不過片刻,以後你都會喜歡的。」
  他要她抱住他,如果真痛得難以忍受,甚至允許她咬他,可她沒有,只是抱住他呆望著上方的屋梁,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對他的到底是愛還是恨,又怎能體會他所說的疼痛與喜愛?
  但是她遺漏了一點,他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男人,當他手指進入她時,撕裂般的疼痛向她襲來,她咬牙忍下,也忍住嗚咽不讓它從口中逸出。
  仿佛察覺到她的強自忍耐和僵硬無感,月淮深吸口氣,屏住呼吸,阻止太快想要拉扯她墜落感官極樂的凶猛獸慾,故意吮吻小巧耳垂,在她耳邊輕聲笑謔,「好小、好軟,真是讓我欣喜若狂。」
  他居然還探指下去刺激兩人交合的地方,稚嫩如她,哪裡敵得過他這般邪惡的挑逗,就在她被嚇得驀然弓身時,他趁機低頭吮住送至嘴邊的飽滿豐盈,以舌抵住頂端敏感的嫣紅,時而舔舐時而啃吮著,仿佛她是世間上最美味可口的食物。
  「你不要……不要,疼……」她不知道那該是什麼感覺,分明疼痛著,卻自己弓身貼近他,懇求更多撫慰,原本還略含抗拒的一雙柔荑此時緊緊攀附著他的肩,若不是他成為了她的倚靠,她一定會癱軟下去,潰不成軍。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5:37

第十章

  「乖,不疼。」窒息的緊窒令他幾乎無法喘息,再擠入一指到有些繃緊的柔軟窄小,緩緩試探著抽動,半強迫半引誘地要她擴張到完全適合他的大小。
  「住手……月淮,求你住手……」她連聲音都在發顫,正如此刻被撩撥到無法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身軀。
  她好害怕,這感覺是如此疼痛,可從疼痛的深淵又會傳來絲絲快慰,她大口喘著氣,好似即使把周遭的空氣都呼吸殆盡也不足以提供給她存活所需。
  她的身體,連她自己都不了解的地方被他逗弄著褻玩,知道這樣的行為太過羞恥,卻止不住從嬌嫩間不住溢出流淌的蜜津,清楚感覺究竟是如何把他的指、他的粗壯滋潤濡濕,就連自己也是濕漉漉的一片,不敢想象,不忍直視。
  「別怕,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你馬上就會喜歡上,好好感受我。」月淮的喘息粗重得幾乎語不成聲。
  柔聲安慰太費時間,他早已失去耐性,與其等她慢慢適應,倒不如直接拉著她墜入情慾的地獄,她也會從此離不開他,對他更加死心場地,思及此,他將她細白的長腿擺弄分開到極限,用力一個挺腰,強而有力地深陷進她體內。
  耳邊聽見她的驚恐抽吸,眼瞳更映著她痛苦的委屈,他硬起心腸,收起往日的溫柔,不願給予她絲絲憐憫,以自己喜歡的力道在她體內猛烈撞擊、抽動。
  很快的,不負他所望,原本寫滿艷美小臉的難受漸漸被淺淺歡愉所取代,堆積得越來越深,她開始懂得迎合,也學會討好撒嬌,掌握主控權的他險些就被迷亂神智,化身為不顧她死活的凶猛欲獸。
  幾乎一整夜,月淮不斷榨取她的甜美,逼迫她宛如一朵攝人心魄的妖花在他身下妖嬈綻放,藉以獲取更多快慰,滿足她,也滿足自己。
  最後他幾乎只憑著慾望在她身上恣意馳騁,而她竟然也不曾阻止他,甘願隨他就此落入煉獄深淵,再也不想從裡頭爬出來……
  敏兒近來一直在作著同一個夢,那是個惡夢,她走在被火焚燒、被無數兵馬踐踏過後只余殘垣斷壁,屍體橫七豎八倒滿一地的陌生城鎮裡,可幾乎第一時間她便知道這是哪裡,她想要逃跑,雙腳卻不聽使喚,無法移動半步。
  地上的屍體在這時動了起來,她什麼也不能做,無法阻止,只能睜著驚恐的眼,眼睜睜瞅著它們朝自己匍匐聚集。
  好痛苦啊、好難受……幫幫我!
  救我、救我……殺了那個男人,快點、快點……
  不……不要,跟她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被焚燒得焦黑的手已經抓住了她的腳,她不能待在這裡,她必須要逃,就在這麼想的那一瞬間她重獲自由,雙腳終於能動了,她轉身便跑,只是驚嚇令她失去過多力氣,沒跑兩步就摔倒在地。
  前方有誰走了過來,一雙繡有蓮花黹紋的繡鞋首先映入眼簾,她記得那刺繡的手法,記得自己曾經如何多番懇求對方將刺繡的方式教予她,「娘、娘!」
  女子姣好的容貌與敏兒十分相像,女子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沒有體溫的蒼白的手,捧住她的臉,「敏兒,娘的敏兒……娘好痛苦呀,你為什麼不殺掉那個男人?你幾乎夜夜陪伴
  在他枕側,為什麼不殺掉他?為什麼?」
  「欸?」不對,娘很溫柔的,娘不會說這種話,不會擁有像此刻對誰恨之入骨到瘋狂的猙獰神色,不會……
  可怕的情景仍在持續著,娘的臉出現遭到火焚的痕跡,臉上的肌膚開始一塊塊剝落……
  「曇香?曇香!」
  「呀啊!」敏兒驚叫著從夢中醒來,彈坐起身,立即就被攬入溫暖的懷抱。
  誰?她驚魂未定,分辨不清抱著她的人是誰,嘀咕著令人不明所以的言語,很想反駁對方口中的曇香並不是她的名,卻被那人身上熟悉的氣息所包圍,她回抱住他,在他懷裡松懈,低低啜泣著。
  「作惡夢了嗎?別怕,那只是夢。」月淮聲音放柔,輕撫著她的發,深怕嚇著她。
  「月淮,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過度驚嚇,她幾乎啞了嗓音。
  「剛才。」剛回來便瞅見她神色痛苦地躺在床上呻吟,想必是作著惡夢,他立刻喚醒她,不讓惡夢繼續驚擾著她,「又是那個跟你娘被惡官吏欺負的夢嗎?」
  「嗯。」不對,是被他下令放火燒死的黍城百姓前來索命的夢。
  「那只是夢,都過去了,我會在你身邊,現在沒有人能傷害你,那個官吏是哪裡人氏?」
  「我不記得了,小時候我跟著娘去過很多地方,最後才停留在潁州。」是到了某處卻被孫家人找到,從娘親的身邊把她強行帶走。
  想來孫滎還真可笑,因為樂國的門戶之見,深怕娘親會在外頭胡言亂語,自己會被外人說三道四才把她接回孫家,丟進廢院,可娘親從來不曾告訴她關於爹的事,在孫滎出現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她從一開始除了娘就一無所有。
  「真遺憾,若他仍在朝為官,我定要想辦法好好治他的罪,作為他曾欺侮過我最心愛的女子的懲罰。」欺負過她、傷害過她的人,他絕不放過。
  「謝謝。」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要的,他不知道她並不是有資格接受他這份感情的人,每每面對他所訴說的愛,敏兒都會為自己的卑劣感到羞恥難當,幾乎就要在那雙淡漠到被染上深情的眼瞳注視下,道出自己所有不可饒恕的陰謀。
  該來的總會來,若她當真無法殺得了他,就只能等他體內的毒性發作,孫滎不會做無謂的事,為了親生兒子更不會拿假藥來開玩笑,毒藥月淮一定已經服下,一直未曾發作只是因為時限未到,而且近來她突然想起,孫滎曾命穩婆放進她體內的那顆藥跟她給月淮服下的毒藥有些相似,難道……
  她不願想太多,為了逃避那份愧疚與難以理解的憂心,當即轉移了話題,「你吃過了嗎?餓不餓?」現在還不算太晚,是她睡得有些早。
  「我在宮裡吃過了。」皇上拉著他和南宮玄商議事情,自然不會虐待他們的胃,「只是看見你,我又餓了。」
  「你……不正經。」敏兒不想理睬他,將他推開,扯回被子要躺回去入睡。
  「我若太過正經死板,你恐怕會少掉很多樂趣。」月淮又粘了過來。
  「我不知道那種事。」她才不像他,拿房事當有趣。
  「曇香,給我吧?」撒嬌不僅是女人的權利,月淮把她逼近角落,以額頭抵住她的頭,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脣上輕吻著誘惑。
  「你今晚別太久。」語氣雖還有些些抗拒,她的松懈卻已默許了他接下來的胡作非為。
  以前敏兒看見有女人因著軟弱時男人的一個微笑就主動投懷送抱,她笑著譏諷那些女人太蠢、太天真,可現在的她又何嘗不是?而且擁抱她的男人還跟她有著深仇大恨。
  在月淮的懷抱裡,她也墮落了,縱使被逼迫著、催促著趕快殺掉他,她卻想再自私地占有他的溫柔片刻,因為離他毒發的那一刻不會太遲。
  「每回到了最後,不願意放我走的人是你吧?」
  她要抗議,嘴脣卻被他堵起來,揪緊在手裡的棉被也被奪走,脫她衣裳時他真是片刻也等不及,幸好他從不曾野蠻地撕碎她的衣,令隔天的她無限窘困。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擁抱他時她心裡說了多少遍對不起,她承認自己被他所迷惑,那些道歉是對被他無辜殺害的百姓的、對娘親的,以及對他,今夜也跟往常一樣。
  敏兒一直以為自己不可能愛上月淮,直到把身子交付給他,浸淫在每日他訴說不完的愛與柔情,她再也無法逃避自己的感情,她是喜歡著他的,他給予的她想要,也躲不開,可是兩個互相相愛的人結合分明是那麼高興的事情,為何她卻承受著各種各樣的折磨?
  眼角有淚水滑落,一滴接著一滴,痛心且難以忍耐的情感令其變得流淌不止,他以為她是因過度的歡愉而落淚,萬般憐惜地替她溫柔吻去,哪會知道她心中所想是何等的卑鄙醜陋。
  「曇香,等我從圖州回來,嫁我為妻好嗎?」終於饜足,月淮躺落在她身旁,仍然把她摟進懷裡不願放手,他在她耳邊用蘊含絲絲慵懶的醉人嗓音柔聲問著。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5:48

第十一章

  她想說不好,他不該愛她,不該娶她,不該對她如此之好,那太不值得,可謊言仍是自然而然地脫了口,「好。」
  「我愛你。」他笑了,是滿足,是千金都買不到的無上愉悅,「這輩子我只愛你一人。」
  然而敏兒卻無法回應他,只是任他抱著,然後回抱他,讓他以為這是她疲倦得只剩下如此的答覆,懷抱著她安心入睡。
  【第五章】
  月淮領兵出征圖州的日子在即,這晚敏兒忙著為他整理行囊,嚴冬還沒結束,聽說圖州那邊在下雨,比京城還要冷上許多,要帶的衣物自然多了,那場戰役一旦展開,也不知要延續到何時。
  「我能否問你一個問題?」邊收拾著,她邊問。
  「你問。」月淮從圖州的地勢圖上抬頭。
  每當要作出征準備之時他都不喜人打擾,更不會把收拾行囊這種事交給任何人,當然她是個例外。
  「你為什麼寧願當軍事統領,也不選擇留在京城,單單只是在朝為官?」她一直很好奇,在其他許多國家,文臣的兒子依舊是文臣,武將的兒子仍是武將,世代傳承。
  月淮的爹爹為現今斐國皇帝秋煌的祖父丘羅奪位時,少數暗中支持並給出支援的官員之一,本位居尚書右丞,秋羅奪位之後升任侍中,月淮的兄長原本該是斐國太傅,在先帝還在位之時輔助王政過勞而死;就連月淮不幸因病逝世的弟弟,生前因為崇拜父兄,也打算累積學問入朝成為秋煌的謀臣,唯獨月淮是個例外。
  「早些年你跟你娘親在外顛沛流離,在潁州或是在別城之時,瞧見的都是些什麼?」
  他以為就算她不是真正的斐國人,也該是從別國遷移而來的住民,萬萬不曾想到她會來自常年與斐國交戰的樂國。
  「在一些偏遠的地方雖然貧瘠,但商隊文化極其昌盛,若沒被戰亂禍及,比起常年征戰的邊關,百姓過得還算安樂。」其實敏兒什麼都不知道,這些都是從孫滎找來的學士那裡聽來的,她必須要假扮成在斐國住過數年的樣子,自然需要知曉一些斐國的文風習俗,否則在接近月淮的最初就被他看穿,嚴刑逼供,最後被抓去處死。
  「你看見的那些安樂都是許許多多的武官將領為他們爭取而來的。」月淮眯著眼,似乎回憶著什麼,「我爹曾說嵬帝秋羅是他見過最了不起的帝王,即使其他國史上對他的評價是貶多於揚,不管是否前朝官史他都能做到適才所用,他甚至願意為了國家拋卻性命,御駕親征,斐國為他所統治的那段時期當真能稱得上盛世太平。」
  「你是因為追崇嵬帝才想當都督,統領全軍?」
  嵬帝秋羅的事她聽說過,在這片大陸上估計沒有一人不曾聽說過。
  秋羅不是個好人卻是個好皇帝,這是後世給予他最精簡也最完整的評價,他當真能做到身為君王,視百姓的安樂為重任,認為君王應當才是國家的祭品,該得到的利益的是百姓。
  他幾乎事事親力親為,聚集在他麾下的皆是謀略過人、驍勇善戰的能人奇士,他領兵親征的戰役贏多過輸,即使別人再如何批判他曾犯下的種種惡行,他的出現拯救了當時逐漸腐敗的斐國,令斐國免遭其他強國吞併這個事實完全不容人質疑。
  「不,嵬帝確實是個好帝王,但我還不致於單憑一個人的事跡便對他產生盲目崇拜。」
  他跟嵬帝可是相隔了三代,將近一百多個年頭的人呀,「先帝是嵬帝的親子,是位仁君,只是仁君有時候難以治國,我大哥便是輔佐朝政之時過勞而死的。朝政動盪,除去徒有太平假象的京城,民不聊生處處可見,那時我尚還年少,在外遊歷學習,瞧見那般景象又想到那些躲在京城裡貪生怕死,只懂得享受歌舞升平的官員,當真是憤慨難當。」
  「你是想為百姓平反?那也不必涉身於戰場。」敏兒微蹙著眉,口吻像勸說,又像微微譴責,他不該令自己置身於危險。
  「曇香,許多人口中的治國之道只為治國,那僅僅只是治國,治內不防外,想要百姓真正安居樂業,並不是隻減少歲貢、開庫發糧賑災就能辦到的,國家也需要有營收,需要安定,如果連這些都辦不到,就妄說能給百姓太平盛世。」
  什麼治國之道、行軍打仗敏兒不懂,她只是、只是……
  「你有沒有想過當你領兵征戰時,為你擔心的人會有多擔心受怕著?」她在擔心他,為他的生死擔驚受怕。
  「你是在擔心我?這可真讓我高興。」曾經秋彤給的他不稀罕,她給的他卻想要。
  「我是跟你說真。」什麼高不高興,這個男人說得好似出生幾十年都無人關愛他一般,不知道這裡恰恰有個出生快十八年都沒有得到多少關愛的人,這時常令她憤恨不已。
  「我也是跟你說認真的,我從來不知道被一個人擔心在乎著是這麼令人感到歡喜的事。」月淮說得好認真。
  她雖不曾見過他在朝中、在軍中是何種模樣,至少在她面前他不曾說過半句謊言,反觀她卻……
  「秋彤姑娘陪伴在你身邊之時也不曾嗎?」不管他如何待她,他始終存有一件令她無法原諒的事,那是在黍城,跟秋彤這個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跟秋彤的婚事只是奉了父母之命。」月淮還未察覺一直以來他們兩人所言並非同一件事。
  若不是秋彤死在五年前的泰城之戰,如今她早已是他的妻,旁人總說秋彤長得如何貌若天仙,性情如何溫柔如水,他沒有半點感覺,類似的言辭聽得太多反而早已麻木,情字太難解,若你對一個人毫無感情,任憑她是仙女下凡,在你眼裡她也不過是一名路人。
  追根究底,秋彤不過是他的責任,他生命中曾被訂下的必須,或許在旁人看來他至今仍未娶妻是因為放不下對秋彤的思念,但實際上他的心湖從未因秋彤而激起任何驚濤狂瀾,她的逝去他也未曾感到過半點可惜。
  「既然你不愛她,為何會在黍城為了她放火燒城?」為何要殺掉我娘?這句質問,在他聽來賭氣的意味要濃烈一些,「當時我下令放火燒城並不是因為秋彤。」
  「那是因為什麼?」敏兒想要知道原因,不管是什麼,哪怕再細微的細節她都想要從裡頭找尋到能原諒他的藉口,如果他有很好的理由,她甘願每夜承受惡夢的折磨和良心的譴責來為他脫罪。
  「那時黍城裡有疫病蔓延。」
  敏兒眼裡的驚訝藏不住,「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我吩咐了下去,沒讓他們說出來,只讓他們說我要放火燒城,為秋彤報仇,拿黍城裡的百姓給她陪葬。」深灰色的眼眸顏色不斷加深,最後幾乎徹底深暗下去,那是個不好的回憶。
  「為什麼?」那麼別人以為的怒發衝冠和她娘的枉死,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那時兩軍僵持許久,樂軍攻進城以後沒有要出來的意思,恰巧碰上秋彤被抓走成為俘虜又不幸死在樂軍手上的事,秋彤心地善良,隨我前往圖州之時從不厭煩地幫忙照顧傷員,很得人心,我將錯就錯,拿她的死激勵士氣,進城後才發現那是誘敵之計,樂軍早已偷偷撤離,而且城中多數百姓已染上了疫病,無法救治。」
  「然後你就不管其餘百姓是否染病,把他們全部一起燒了?」
  「對。」他的回答毫不遲疑,連半點拖延都沒有,乾脆得令她心裡隱隱作痛,也有恨意在悄悄滋生。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曇香,那是過去的事,而且與你無關,同情心再泛濫也好,你會不會有些太過激動了?」
  「你回答我!」她不可能不激動,因為她娘親也在那場大火中被一塊燒死了,就是他下的令。
  「我沒有辦法,當時的樂軍其實沒有撤退,而是潛伏在黍城周邊,打算伺機將我們一網打盡,時間刻不容緩,我們的軍糧已不多,我不能讓疫病擴散,黍城的地處在那一帶能危及到邊防地域,我絕不能把它交給樂軍。」
  「所以你燒了它?」
  「我燒了它。」月淮點頭,同樣沒有半點遲疑。
  「你、你……」
  「曇香,你到底在激動些什麼?」就跟上回給她慶生一樣,她的態度很不正常。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5:58

第十二章

  「你有沒有想過,在那些百姓之中或許有些沒有染病,或許他們還有救?你就那麼不願對他們伸出援手?」
  「有,但是我沒想過要救,時間不允許我那麼做,而且用三百多個百姓的性命換我五千多名將領士兵的性命,值得。」
  敏兒只差沒哭出來,憤怒到哭泣,她一直想為他找藉口,如果他為了黍城之事有感到那麼一點點愧疚,她會說服自己,說服天上的娘原諒他,也能光明正大且無恥地放過她自己,可以不必期盼他何時毒發,或是必須由她親手了結他的性命,可他根本不曾愧疚,就速一點點的憐憫之心都沒有。
  「黍城那一戰輸贏那麼重要嗎?重要到能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你不是說你之所以當上都督領兵作戰是為了百姓嗎?」這麼說來跟他前面說的完全是在自相矛盾,他根本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重要。」這兩個字就是他的回答,同時否決了她的一切,「如果黍城被奪走,臨近黍城的幾個城鎮將有五年左右無法太平,百姓們將每日承受戰火的煎熬,哪一邊利益較高,我便保哪邊。」
  敏兒懂了,懂得月淮口中的利害得失,可他不會知道當年他的決定害死了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人,她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如此恨他,恨得答應孫滎的要求來刺殺他,卻又在他日復一日的柔情之下變得想要愛他,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今晚你太反常了,我就要出發前往圖州了,你就非要跟我鬧得這麼不愉快嗎?」月淮伸手要抱她,卻被她躲避退開。
  「你先不要碰觸我。」這是敏兒第一次明確拒絕他,她不知道該要以什麼樣的心情接受他的擁抱和總是令她安心無比的體溫與氣息,只有她一個人得到這樣的安心太無恥,也太對不起在黍城死去的百姓以及娘親。
  「好……」他的話來不及說完,胸口有什麼劇烈一痛,喉嚨有腥甜的液體涌上來,來勢洶洶,他來不及阻止,將其猛然吐出。
  「月淮?月淮!」敏兒低頭一看,那是血,他驀地吐出血,而且還有持續下去的現象,「你怎麼了?」她明知故問,一個人不可能無端吐著血,那是毒發的現象,他體內的毒終於發作了。
  「我……沒事……」心臟如同被萬蟲啃食,為了安撫她,月淮卻擠出了笑,「你抱著我,抱著我,我就沒事了。」
  「怎麼可能會沒事?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說笑!」敏兒揮開他,起身要走,「我、我去找大夫過來。」
  她無法剖析心中那股驚慌是什麼,孫滎說過這種毒大夫無法查證出來,那麼她是為了月淮的安危而驚恐著?別說笑了,她真是這個世間上最鮮廉寡恥的女人,別忘了害他變成這副模樣的人就是她。
  「不,曇香,回來。」月淮雖然仍是那副痛苦著想要吐血的表情,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卻恁地強勁,「我只是……近來有些疲勞過度而已,我沒事的,別走,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我……可以嗎?」她不能留在他身邊的,也沒有資格。
  「我只要你,除了你,我誰都不需要。」
  敏兒不再拒絕他,扶他在床上躺下,月淮抓住她的手,一直沒有鬆手的意思,「留在這裡陪我,不許走。」他強撐著,睜著眼瞅著她,裡頭寫滿不安。
  「我不走,我會一直在這裡的。」
  得到她的保證,月淮輕扯了個笑,那笑容太滿足,好似每回他覺得自己已經得到了她,占有著她一般。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把錯誤歸咎到自己和秋彤姑娘身上?」
  「這個問題很重要?」
  「很重要。」
  「因為秋彤?」
  敏兒重重一點頭,剛才他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她心裡其實還是介懷,即使他說自己對秋彤毫無感情。
  「說與不說有何區別?我自問不覺有愧,可我執意燒城殺害眾多百姓,即便知道黍城一戰後會受到眾多謾罵我也甘之如飴,那是我應得的,我不會逃避責任,至於秋彤,她已經死了,我只是把一個失去生命的死人的價值發揮到最大極限,取得一個不會自亂陣腳又能名正言順行惡的理由。」
  「若……有朝一日我死了,只要有所必要你也會利用我?」她不介意被他利用,只是覺得他好無情。
  「我會,然後我會為你終身不娶。」
  「你……好可惡……」
  月淮沒有回話,只痛苦蒼白的臉上牽扯出淺淡笑痕,然後閉上了雙眼。
  剛才他吐血時分明是中毒的跡象,她都已經把他害成這樣了,為何他對她卻無絲毫懷疑?他不曾愧疚,她卻開始愧疚,甚至恨他為何這般深愛著她,她不是一個值得他深愛的女人呀。
  敏兒摸著藏在腰帶裡的匕首把它抽出一半,然後就再也無法抽動分毫,她抬頭瞅著月淮熟睡的容顏,眼神楞楞,腦袋中的思緒變得空洞,當她低頭看見那片寒刃上倒映著自己的臉時突然渾身一顫,把匕首藏了回去,因為她在匕首上看見的臉……好醜陋。
  「送到這裡就好,你再跟過來,我可舍不得走了。」月淮取走敏兒懷抱的包袱,跨過月府大門的門欄,向馬的方向走。
  天未破曉,遠方雖有淡淡淺光,這邊卻仍是灰濛濛的一片,帶著些曖昧的色調,正如同此刻敏兒的心境,混沌不明。
  「月淮!」她的聲音在前院迴盪,傳出門外,成功地引來他的回首。
  「我很快就回來……」句子的尾音沒到結尾,他就被奔過來那人塞了滿懷,「曇香,你就這麼舍不得我?」
  「帶我一起去。」
  「去哪裡?」月淮明知故問,還以為她只是在撒嬌,跟她說笑。
  「圖州。」
  「不行,那裡是戰場,我不能帶你同去。」他回絕得很徹底,輕撫著她的發,要她聽話別鬧。
  「我不想跟你分開。」敏兒用力環抱住月淮的腰,不讓他離去,他已經毒發了,他這一走便是他們的最後,他馬上就要受到他應有的懲罰,誰都不必再怨恨,娘親也能得以安息,她也不用再為殺他與否,被他的溫情左右而感到痛苦。
  既然她一直無法下手殺他,那麼至少在最後一刻讓她陪在他身邊,不管最後迎來的是他對她的恨還是無盡的辱罵,她都甘之如飴,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得到他的原諒。
  「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保證這種東西就是因為它的本身太過薄弱,才能被人拿來承諾。」恐怕他沒有那個機會,孫弋的陷阱在等著他,直到現在為止他仍是沒有發現她這個陰謀的存在。
  「什麼歪理?」月淮的言辭蘊含絲絲責備,口氣卻帶笑,他很高興她會有這樣的要求,但是有秋彤這個錯誤的前車之鑒在這裡,他不能帶她去,他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獨她是絕對不能失去的。
  「我會留在軍營裡等你,絕對不會踏出去一步,我保證。」
  「剛剛才說過保證的本身太過薄弱的人,現在卻反過來跟我保證?」他故意挑她語病。
  「如果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偷偷跟去。」敏兒直接給予威脅。
  這樣的時勢,難保外面不會有賊匪橫行,他又怎會讓她一個人前往圖州。
  「我自十七歲起行軍打仗,從未輸過給誰,今日卻要栽在你手裡。」一聲輕淺嘆息,月淮倏地抱起她,轉身把她安放到馬背上。
  「月、月淮?」她沒學過騎馬,把她放到馬背上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走嗎?」月淮踩著腳蹬跨上馬背,坐到她身後一手從後面伸過來握住馬韁,像是想要禁錮她那般貼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笑道:「現在我不會讓你留下了,我要帶你一起去圖州。」
  「大人,您可總算來了。」月淮和敏兒甫踏進軍營,一名儒士打扮的男子忙迎了上來。
  「方承,你該不會從大清早起便一直候在這裡吧?」
  仔細一看,這位名叫方承的男子一手拿著傘,發上有沾有些許因清晨霧氣所凝結的露珠以及雨水。
  方承輕輕點頭,臉上沒有浮現絲毫被看穿的窘困,朝月淮拱手作揖,「請您趕快到主營帳去一趟,崔將軍吵鬧著要退兵,幾位將領壓製不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6:09

第十三章

  崔將軍,說的是崔侍中不惜用曇香這種美人賄賂也想要保住的那位愛子崔倫。
  「哦,他出兵了?」
  「是,昨夜意氣洋洋地領兵攻打孫弋,打算夜襲,結果被打得落花流水。」
  「你們沒有阻止他?」
  崔倫是個只懂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戰場這種地方他是第一次來,他敢領兵跑去打孫弋,月淮不得不誇獎他一句勇氣可嘉,可孫弋到底是樂國名將之後,即使頭腦再不濟也不可能輸給崔倫。
  「屬下說了,樂軍設陣之處附近便於埋伏偷襲,恐有伏兵,但崔將軍沒有聽屬下所言。」
  「看來這位公子哥兒還想揚名立萬、加官進祿呀。」現在不是月淮他不想保崔倫,而是崔倫自己在捅婁子,「崔倫的事交給我,我過去看看,你把這位姑娘帶到我的營帳裡去。」
  「屬下領命。」目送月淮離去,方承對敏兒做了個請的手勢,為敏兒引路的一路上,不禁好奇地問:「姑娘跟大人是什麼樣的關係?」
  這位姑娘身穿斗篷,矇著臉,雖看不見她的長相,但從月淮剛才的神色看來應是與他關係不凡。
  方承是月淮的親信,跟在月淮身邊已有多時,剛才他瞧見月淮那雙素來不太傾注感情,對許多事皆視為「責任」的眼瞳在看著這位姑娘時,竟然是飽含情感的溫柔灼熱。
  「這種事,你去問月淮會比較適合。」
  月淮說要她嫁他為妻,可她還不是,也不會是,真要她給自己的身分定位,她也說不出所以然,她頂多只是陪伴在他身邊的女人。
  「姑娘直呼大人姓名?」方承十分吃驚,女子的地位本就不高,即使已成婚,有些婦人也不會對自家夫君直呼其名,看來這位姑娘在月淮心中的地位非同尋常。
  「你是……」她一直被問問題,卻只知道對方的名字,其他的都一無所知。
  「在下方承,是大人的親信。」方承停在一頂規格與外觀都比其他要正規氣派一些的營帳前,道:「這兒便是大人的營帳,姑娘請進,雖不知大人有何打算,但姑娘是名女子,希望你不要在軍中隨意走動,更不要隨便出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明白。」
  「若有需要,姑娘可以跟門外的兩位兵大哥說一聲,他們都是隨大人出生入死的士兵,絕不會搬弄是非,姑娘大可放心。」方承微笑著作揖,退了出去,那個笑容客套得幾近毫無感情。
  「謝、謝謝。」她明白方承所說,絕對不會在軍中惹是生非,讓月淮難做,只是半個時辰後卻有麻煩找上她。
  月淮回到營帳,身後跟著方承和另一個武人模樣的壯漢,從他們邊走邊談的議論聽來,似乎想要在營帳中進行剛才對剛才事件的後續。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大人的營帳裡?」那名武人眼睛好毒,一瞅見她便扯大嗓門喝問,想衝上來揪住她問個究竟。
  還未出手便被月淮攔下,「武志,她是我的人。」我的人這三個字有很多意思,比如「我的女人」或是我帶來的幫手。
  武志是個道道地地的武人,基於時間地點和月淮行事作風,他所能想到的是自是後者,「她懂醫術還是謀略過人?或是對圖州的一切倒背如流、滾瓜爛熟,能幫助我們取勝?」
  「都不是。」
  「那這個女人有個屁……」用字來不及說出來,他就被方承狠狠踹了一腳,成功轉移他的注意,改去瞪方承。
  「曇香是我的人。」月淮重複著這句,不再給出解釋,轉頭給了她一記溫和淺笑,在案前跪坐下來,看向還站在門口的兩人,「別在門口杵著,進來,我跟你們說說明日出兵之事。」
  他也招呼敏兒到他身邊,敏兒在武志的瞪視和方承頗有興味的眼神下坐到月淮身旁,她的目的僅僅只是陪伴月淮,他們說的她沒能聽懂半句,到了最後甚至還犯困地挨到月淮身上入睡。
  等到月淮叫醒她,也不知是什麼時辰,方承和武志兩人已不在,談話在她睡著時早已結束。
  「軍中生活刻苦枯燥,恐怕比你來到我身邊,再也不需要練舞之後還要無趣,你果然不該來。」月淮拿過一件衣裳為她披上,圖州這邊在冬季時常陰雨連綿,天也鮮少會放晴,他怕入夜後寒意加深的濕冷會使她染上風寒。
  「你……後悔了嗎?覺得我是個累贅、是個麻煩?」她只是想要在他身邊,即使這個目的建築在卑劣又無恥的基礎之上。
  「怎麼會,你說要跟我一塊前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只是在府裡有人照應,在這裡我會時常忍不住為你擔心。」
  「我不會隨便亂跑,亂給你惹麻煩,你不需要擔心。」
  「曇香,你變了。」月淮倏地凝瞅著她,由衷輕吐。
  「什麼變了?」相貌還是身材?這樣的言辭無論是哪一樣,對女子而言都是很羞辱的事。
  「你以前就像只流浪貓兒,對於無法相信之人會驚慌失措地朝對方揚起鋒利的爪子。」
  特別是對他,他敢說,對於最初他的惡作劇,她對他的警戒多過於喜歡。
  「是、是嗎?」敏兒自己也不確定,但若當真如此,那麼改變她的人必定是他。
  「我去讓人送晚膳過來,一路長途跋涉,你也累了,吃完了早些歇息。」他寵溺地摸著她的頭。
  正當月淮要起身之時,敏兒卻突然抓住他,「你明早要出兵?」
  「對,崔倫比我早來十數日,我把方承他們安插在他身邊就是為了查探、了解敵軍軍情,現在已是時候了。」
  「這麼快?」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表露的神色有多麼苦澀,而月淮以為那只是為他的安危而擔憂。
  「不快了,我倒希望越快越好,回去時剛好能趕上新年,等過完節我們就成親。」
  他滿心歡喜描述的未來,在她的未來裡永遠都不可能實現,反抓著那隻撫在她臉頰的溫暖大手,敏兒閉上眼,嘗試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將嘆息暗暗吞了回去。
  【第六章】
  月淮回來了,帶著滿身血跡,敏兒從武志那裡聽說月淮沒有受傷,那不是敵人的血,而是他吐出來的血,在銀白戰袍上綻開血色的斑斑點點,十分觸目驚心。
  與樂軍對戰時月淮突然吐血,心?的劇痛使他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以月淮馬首是瞻的將領、士兵全部亂作一團,在武志和幾位武將豁出性命的護衛之下,月淮忍著痛指揮,全軍才得以衝破樂軍的包圍,成功撤退。
  「曇香、曇香在哪裡?」又來了,那種似被萬蟲噬心的痛楚,被人放置在床榻,月淮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痛苦呻吟,而是呼喊曇香的名。
  「我在這裡!」從幾位將領讓開的道路奔過去,敏兒跪倒在床前,手在顫抖,她幾乎握不住他的大掌,那股顫意是因為害他至此心裡難過,無法厚顏無恥、面不改色地面對他,還是害怕即將失去他?
  「你在……真好、真好……唔!」回握住小小柔荑的力道倏地加重,月淮拚命忍下涌到喉頭的那股怪異腥甜,以及心上令他痛不欲生的陣陣躁動。
  「月淮、月淮!」不行,不可以呀,她一直在為無法下手殺他而愧疚著,一直在為自己對他動了真情而廉恥著,她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刻,可此刻她卻比他更加心如刀割。
  「大人,屬下雖然不才,也並非精通醫道,但您印堂隱隱發黑,又以這樣的形式嘔血不止,恐怕體內已被下了某種潛藏性的劇毒多時。」方承突然出聲。
  「放屁,你是說我們軍中有奸細下了毒要害大人嗎?」軍裡除了崔倫和他的幾個護衛,幾乎全是月淮的人,要下毒毒害斐國大都督,崔倫和他的人有那個膽嗎?武志第一個吼了出來。
  「你聽清楚,我是說大人中毒已有多時。」說這話時,方承眼角的余光偷偷掃向那個被稱為曇香的女人。
  方承在懷疑她,敏兒又何嘗不知,從頭一回見面開始方承就沒有想過要對她抱以信任,她察覺那道不友好的視線卻裝作不知。
  「到底是誰?是哪個龜孫子敢對大人下毒?」
  沒有人給武志的咆哮接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6:24

第十四章

  半晌,月淮強忍著痛,勉強開了口,「傳……令下去,先撤退,退出後方峽谷,退到南邊的山谷上再布陣紮營,我在這裡只會成為累贅,派人把我送到最近的城鎮裡,再過幾日閻將軍的第三陣便會到達,到時閻將軍會給你們指示,一定要撐到那個時候……」
  「月淮你這個膽小鬼,昨天就知道諷刺本將軍,今日你卻要全軍撤退?」該是接到剛才退兵的命令,崔倫怒氣衝衝地衝進來,看見敏兒不由得一楞,「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曾在爹爹的樂舞團裡見過敏兒,並萬般懇求爹爹把她賜給自己,無奈爹爹如何都不願意答應,今日一見,看月淮與敏兒這般親昵,當即便想到原來爹爹留著她是要獻給月淮,更加火冒三丈。
  「扶我起來。」月淮咬著牙,對敏兒小聲要求,等敏兒扶他坐好,即使病容睏倦,他仍裝出一副威嚴,「你要去送死就一個人去,我讓人給你準備,但是你別拉著人陪你一起死。」
  崔倫哈哈冷笑,「月淮,你身為大都督,不把戰場當一回事,帶著個女人來玩樂也就算了,沒想到你還膽小如鼠,孫弋現在只有二萬兵馬,我們卻有三萬,勝利是屬於我們的,本將軍說不許退兵就不許退,誰要再嚷著退兵,本將軍就砍了他!來人,把月……」
  「抱歉,屬下只聽月都督的命令。」其中一名武將雙手抱胸,看待崔倫的態度居高臨下,其他人很明顯也抱持同樣態度。
  「你……你可知道本將軍是陛下親自任命來領兵指揮這場圖州爭奪戰的?你敢不聽本將軍的命令?」
  「雖說軍令如山,若將帥指揮錯誤,下屬只盲目遵從,這種行為等同自殺,崔將軍,你累了,軍中環境惡劣,待久了,像你這種富家子弟難免心情惡劣,請你好好休息下再來,來人,送崔將軍回營帳。」月淮語音剛落,馬上有一個將領把崔倫拖了出去。
  「呸,神氣什麼,誰不知道陛下賜他個將軍來做就是想抓崔家的小辮子,那個傻子還威風滿面。」眾人在崔倫被拖走後討論著,一陣竊竊私語。
  「武志,這個錦囊你拿著,裡頭有各種應變的對策,斷後的工作就交給你和穆副將了,但是記住,千萬別戀戰,孫弋的目標該是我;方承,你跟著大軍,真要有什麼萬一,到時候就拜託你了;周鴻,抱歉,要麻煩你和幾個兄弟送我到城鎮上去了,崔倫也得跟我一起,他留在軍裡只會添亂,其他人隨大軍而行。」
  「屬下領命。」眾人齊聲回話,魚貫而出,有人或許還想說些什麼,但終歸沒有說出口。
  月淮的那股平靜不亂更像是在交代後事,敏兒瞅見他脣角溢出的血,心裡明白他果然是在逞強,不忍地舉袖為他擦去,不管他的血是否會沾污她的衣。
  「曇香,若途中我死了,就讓周鴻帶你到鎮上,你回京城,回月家,我把月家的一切留給你,若不幸被敵軍追上無法逃脫,你就對敵將說你只是被我們從路上抓來的村人……」
  「不要說這樣的話,你不會死,不會死的。」她堅決搖著頭,否認他的話,她一直想要他死,想要他以死謝罪,想要從他給予的情感裡得到解脫,可是她此時多麼希望他能活下去。
  「也對,我怎麼能死,怎麼捨得死。」月淮咳出了血,掄緊被血污染紅的手心,他居然要把她託付給別人,她這樣的美貌若被敵軍虜獲,恐怕無法倖免淪為軍妓的下場,他不允許任何人碰她,那樣他死都不會瞑目,她是屬於他的,他必須活下去,至少在把她送到安全之處之前……
  月淮最無法預料到的事,正是敏兒最害怕會發生之事。
  他們在前往城鎮的路上遇到追兵,領兵的居然是孫弋。
  其他人為了讓月淮安全逃脫,分散引開追兵,現在只有月淮和她在分辨不清方向的密林中奔跑,馬在剛才腳受了箭傷,無法再背負他們前行,身後遠處還有模糊馬蹄聲、人的呼喝聲傳來。
  「不是這邊,走右邊。」劇烈的心痛和嘔血的現象已止住,月淮因失血過多幾乎毫無血色的俊逸臉龐仍咬牙忍耐,為敏兒指路。
  情況有些不對,周鴻他們分明已把追兵引開,為何孫弋會知道他的逃跑路線,仍對他窮追不捨?還是說當真如方承所言,軍中有奸細,有人對他下毒,到至今仍對孫弋告密他的行蹤?
  是誰?到底是誰?不,他想不出來,無論是哪一個都對他忠心耿耿,為了西斐、為了百姓,他們都能捨生忘死,他無法懷疑下屬中的任何一人。
  那麼會是……月淮眼神有些渙散的深灰瞳眸從緊握著他手的無骨小手一路往上,目光停駐在那張美麗的側臉,曇香,他一直最心愛的女子,不,也不可能是她,真要害他,她有的是機會,何必等到今時今日?是他想多了,一定是。
  「月淮,你逃不掉的!」
  身後傳來蘊含無限興奮的隱隱咆哮,那是孫弋的聲音。
  「不行,不可以,月淮,逃,要快點逃……」那把聲音令敏兒感到無比焦急,瞬間亂了心神。
  剛才與孫弋碰面之時,她有多害怕孫弋會突然呼喊她的名,要她殺掉月淮,好險武人的高傲自尊使孫弋不屑假手於她,但那股心驚膽顫一直沒有消失,隨著孫弋越來越逼近,它以難以言喻的速度飛快地侵蝕著她。
  復仇和要他償還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在此時都不重要了,她不能讓他落在孫戈士手裡不能!
  「曇香等一等,不是那邊……」月淮想要喊住她,她卻像失了心魂,拉著他像無頭蒼蠅那般往一個方向走,他拿不出多餘的力氣來掙脫她,「曇香,快停下!」
  「不可以,我不想你死,求你了,活下去……」她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
  密林的終點是懸崖,人的速度終究比不過馬匹,況且月淮又是這個狀況,孫弋追了過來,他們無法再前行,也無路可退。
  「月淮,受死吧!」馬仍在減速奔跑途中,孫弋就從馬背翻身躍下,手中長劍砍向月淮。
  「不要,不要殺他!」敏兒從旁邊衝出來,想要為月淮擋下那一劍。
  瞠大著寫滿迷茫的眸只有那麼一瞬,月淮立即反應,用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快速把她護進懷抱,朝旁邊地上一滾,他怎能眼睜■看著心愛的女子為自己擋劍,因自己而受傷?
  孫弋那一劍沒能取任何人的性命,卻在月淮的肩上劃出一道口子,他穩回身勢從地上站起,火辣的疼痛倏地在右肩上蔓延開來,他忙用手捂住,阻止身體繼續流失更多血液。
  「滾開,你已經沒用了。」孫弋急著殺月淮,根本沒把敏兒放在眼裡。
  爹總用惋惜的語氣在他面前說,如果敏兒是名男子,以她的性格以及果斷的判斷能力,定能成為一名出色的將領,爹甚至感嘆過她的出身,這個女人分明如此卑賤,卻無時無刻威脅著他的地位,他會除掉她的,但不是現在,他更急著取下月淮的首級,這個女人的事等之後再慢慢料理,他會好好把她折磨致死!
  「你們在說什麼?」月淮看了看孫弋,又看了看懷中人兒,剛才他們的對話讓他嗅出一絲絲不對勁。
  「慢。」孫弋阻止身後趕來的士兵彎弓射箭的動作,「到了這個地步,我就告訴你真相,好讓你死得明白些吧。」
  「別說,求你不要說!」敏兒嬌小的身子在月淮懷裡顫抖著,她不敢看向月淮,只能選擇求助地望向孫弋。
  剛才仍在軍營之時她就隱約聽說因為月淮落敗,樂軍已經得到了圖州,都已經這個地步了,孫戈已經贏了月淮,月淮也快……為何孫弋還要在這裡,在這個時候把一切揭穿?
  難道就不能讓她、讓月淮保有那麼一個渺小,如同曇花一瞬綻放的美夢嗎?
  「賤人的女兒果然還是賤,看見長得漂亮的男人就按捺不住,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孫弋冷冷一笑,轉向月淮,「月淮,沒想到你還會中美人計這種低級的伎倆,這個女人是我爹特意安排讓她到你身邊行刺你的。照這個樣子看來,她該是被你這種小白臉迷昏了頭,你才能一直苟延殘喘到現在,不過看你這個模樣,她已經給你下了毒,你也毒發好幾次了,你還真是有夠愛這個賤人的,難道你一直沒有懷疑過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6:37

第十五章

  腦中思緒有那麼一瞬空白,月淮必須花費心神去理解那些艱澀的言辭,然後發顫的嗓音在他尚未察覺之前就形成字句,迴盪在林中,「你說什麼?」
  曇香是來殺他的?他怎會信這種挑撥離間,可孫弋在此時挑撥有何用?不過是想令他帶著遺憾死去,死得更加痛苦一些?沒錯,是這樣的,一定是……
  「你不相信?這個女人叫敏兒,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子,我爹當年在黍城一戰虜獲了秋彤,知道秋彤身上有股曇花香氣,才會給敏兒取名曇香,好讓敏兒去迷惑你,而你居然上當了,斐國大都督也不過爾爾,我們父子兩都多次敗於你手,真是奇恥大辱。」
  「曇香,你是嗎?」他不看孫弋,只看著他心愛的女人,拾回清明的眼眸填滿著她,是她嗎?她是孫戈的妹妹嗎?是孫滎派來刺殺他的嗎?是……一直在欺騙他嗎?
  敏兒想說不是,喉嚨卻仿佛被什麼堵塞,說不出隻字片語,她如何能否決從一開始就對他滿口謊言的事實?
  「告訴我。」月淮滿懷希望地等著,希望等到他想要的答覆。
  「對不起。」這三個字她說得好輕,含糊化在山風裡。
  「哈哈哈!」眼瞳裡最後一點希冀也被她的話擊潰殆盡,有什麼在不安蠕動,開始變得扭曲,幾近瘋狂的笑聲輕易就逸出喉頭,凄厲壯絕,月淮用手捂住眼,再也不願勉強自己承受那樣沉重的打擊,半跪在地。
  忘了誰曾說過,真正能夠維持一生的感情需要一個能與你執手一生的人,他以為能跟他一起白頭偕老的人就是她,他是那麼喜歡她,那麼地愛她,即使被誰說要小心一些,千萬不要大意,他仍然忠於最初那股悸動,相信愛她是對的,沒想到他從一開始被自己的感情愚弄了。
  「月、月淮?」敏兒為他擔心著,想要伸手碰觸他,卻在中途停住,她沒有資格碰觸他。
  「都說完了嗎?」畢竟武人高傲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對月淮偷襲,孫弋冷著眼,耐著性子看完了這場鬧劇,「月淮,你中毒已深,早就沒救了,與其被體內的毒折磨到痛苦死去,還不如由我給你個解脫。」
  月淮的身後是萬丈深淵,面前是他孫弋,這樣猶如甕中捉鱉的境況,月淮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你覺得我會死在你手裡?」月淮站了起來,臉上笑意不曾消失,只是變成毫無溫度的冰冷笑弧,抓過一旁的敏兒,「曇香。」
  他在喚她,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深情,害敏兒有個錯覺,他依然愛著她,他願意原諒她。
  「我這麼喜歡你,幾乎用性命在喜歡著你,我怎麼捨得丟下你一個人去死?我們一起去死吧。」
  這一切猶如發生在電光火石,等眾人反應過來,月淮早已拉著敏兒縱身躍下白霧彌漫的萬丈深淵。
  「找,快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孫弋怒吼著下令,縱使這裡是地圖上標示的斷崖絕壁,從這樣的高度掉下去必死無疑……
  耳邊傳來嘩嘩流淌的水流聲,又快又急,敏兒驚恐地睜眼,以為身處陰曹地府,唯有靠著懷抱她那人若有似無的胸膛起伏以及仍有體溫的身軀,使她清楚明白自己仍然活著。
  「月淮?月淮……」
  他在昏睡,不管輕拍他的臉頰,或是不停喚他的名,他都持續昏迷著毫無反應。
  敏兒抬頭一看,上方霧氣彌漫,這樣的高度從這裡望不到上方,從上方也無法俯瞰至這裡,白霧之中隱隱約約有樹的影子,密密麻麻,似乎是從石縫間生長出來的,看來是那些樹起到緩衝的作用,他們才沒有死去。
  只是月淮身上有不少擦傷,身上也戰袍也被勾損得破破爛爛,最嚴重的是右肩上被孫弋所傷的傷口,落下途中他一直把她護在懷裡,她才幾乎毫發無傷,也不知道他沒有斷掉骨頭,如果有,那可麻煩了,她一個人無法帶他上去,也不能把他丟在這裡,而且光是瞧見他墜崖是不夠的,孫弋必定會派人下來確認清楚。
  忍下身體那股莫名的虛軟,她起身四下找尋了一下,幸運地找到隱藏在樹叢後的一處洞穴,說是洞穴,不過是山壁上不知為何裂開的一道縫隙,足夠一人通行,裡面是空心的,面積略廣闊,形成洞穴的模樣。
  昏睡中的月淮完全使不上力,重得非比尋常,她費了好大勁才把他移動到洞穴之中,再稍微整理洞前樹叢,不讓人輕易察覺此處。
  洞中有一泓清泉,她嘗了一下,味道清甜,該是山中的山泉水,很乾淨,她把手帕沾濕,回到月淮身邊為他清洗肩上的傷,想要為他上藥才發現墜崖時包袱不知落在何處,他們身上沒有傷藥。
  敏兒咬了咬牙,撕下一圈裙擺為他包紮,他卻因身上傷痛呻吟著醒來。
  「月淮?你……還好嗎?」
  「你……」月淮不知道這是哪裡,可既然他們沒死,看情形應該是在谷底,他掙扎著起身,一雙發顫小手伸過來要扶他,卻被他反手揮開,「別碰我。」
  他的嗓音那麼冰冷,連眼神也如寒冰般冷澈,看著她時就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他果然是恨著她的,在知道真相以後。
  在斷崖上不曾表露的瞋目切齒,此刻全浮現在那張沒有多少血色的俊顏上,堆積得滿滿,極度憤怒之外甚至有著對她的無限厭惡。
  「對不起。」許久,敏兒才在那雙燃著憤怒冰焰的眼眸的注視下說出這三個字,斂下眼簾。
  「對不起?我付出的真心只換來你的滿口謊言,然後你用一句「對不起」就能把一切撇除乾淨?你好,你強,你了不起,我堂堂一個斐國大都督居然也被你拿來當猴兒耍,玩弄於鼓掌之中。」
  最初得知真相之時,比起盛怒的情緒,怔然要來得快一些,他甚至想要找藉口說服自己,孫家父子對他積怨已深,這一切都只是孫弋的詭計,她不是,不可能是,可她說的那句對不起等同於她承認了自己所做過的一切,他被她騙得只會原地打轉的一切。
  「我不是……我並沒有……」她沒有騙他,至少她對他的感情是真的,所以才會一直在罪惡感和他之間痛苦掙扎。
  「給我抬起頭來。」月淮不知道她不是或沒有什麼,可人的眼睛不會說謊,他要從她眼裡得到真正的答案。
  敏兒依言抬頭看他,眼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濃濃憂傷。
  「你是樂國人?」
  她點點頭。
  「你是孫滎的女兒,孫弋的妹妹?」
  敏兒遲疑著,最終仍是僵硬點頭,她改變不了自己的血緣,她也無法再說謊騙他。
  「是孫滎讓你來殺我的?」這個提問他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她點頭的動作,她只是呆楞著,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瞅著他,沒有反應,使他十分不悅,「回答我。」
  敏兒渾身一顫,然後緩緩開了口,「不是,不是這樣的……」
  「不是?那是什麼?孫弋在騙我?你不是樂國人,跟孫家人沒有關係,全部都是孫弋一個人在信口雌黃?」如果真是那樣那真是太好了,好極了,皆大歡喜,只要她一個點頭說對,說一切就是你說的那樣,他說不定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再次相信她。
  只是她沒有,她接下來所說的話只是令他心中的絕望死灰復燃,「五年前我娘親流浪到黍城,你下令燒城的時候我娘親就在城裡。」
  「很好。」他不問她娘的事,也不問任何緣由,抽出剛才因為身體虛弱只能淪為掛飾的長劍,丟到她腳邊,「撿起來。」
  「月、月淮?」敏兒好疑惑,看了看地上的長劍,又看了看他,他已經闔上眼不再看她,以這樣的沉默示意要她取劍。
  等了許久依然不見任何動靜,敏兒唯有走過去拾起那把劍來到他面前,她要把劍交還給他,他卻倏地出手擒住她握劍的右手,帶領著把劍尖對準刺往自己胸口的位置。
  「不要!你要做什麼?」她厲聲慘叫,想要鬆手,可他緊握著她的手,長劍根本無法從手中脫離。
  「你向來聰明,為何此刻竟變得如此遲鈍?」
  「我不明白,什麼都不明白,放手,請你放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6:49

第十六章

  面對她的拚命搖頭和滿臉哀求的神色,月淮的脣邊卻牽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你不是為了替你娘親報仇才接近我的嗎?為此你不惜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身子都能隨便交出來,還對我吐盡不少虛情假意,真是辛苦你了,現在我給你這個手刃仇人的機會,你下手吧。」
  「我不要……」她無法殺他,就是因為一直無法下手她才承受著各種煎熬,他不懂,不懂的……
  「不要?」又是一笑,這一次換成一抹蔑視的了然,「對了,劍太沉太重,你怕握不住,刺歪了對不對?沒關係。」
  「月淮?月淮!」這回他拉著她的手,把劍鋒移到他頸脖。
  「放心,這把劍是把名劍,削鐵如泥,只要你稍微用力往我脖子上一劃,我立刻就能如你所願下地府給你娘親謝罪。」
  黍城之事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也不認為自己是對的,就算為過去的事做出彌補,誰也得不到什麼。
  她接近他的理由是復仇,她想要的不過是他的命,她要,他給她,作為獎賞她竭盡全力做了那麼多,即使換作是他站在她的立場上也不一定能辦得到的事。
  「不要,我不要啊!」淚水如泉從眼眶涌溢而出,每每隨著她的搖頭痛心慘叫,掉得更加凶猛,她不要殺他,不要,她寧願此刻雙手被人砍去,也不願用這雙手傷害他。
  「戲演得真好,你又在謀劃著什麼?」月淮告訴自己他不會再因為她的淚水而心軟,不會再相信她說的一字一句,因為她對他說過的全是假的。
  「我沒有,沒有……」敏兒是真的不願殺他,「放手,求你放手,不要逼我做這麼殘忍的事。」
  「殘忍?這兩個字由你來說恰當嗎?你沒有選擇給我個痛快,而是用甜言蜜語讓我放下防備,再用毒將我消耗折磨至死,這樣的你真是仁慈。」月淮真想放聲大笑,只可惜現在光是呼吸就會渾身發痛,毒發和過度失血的眩暈同時威脅著他,「對了,我都忘了,你就連曇香這個名字也是假的,你根本不是我的曇香,我何必再理會你的感受、你的死活?」
  曇香,我的曇香啊……
  最初的最初,敏兒就連別人是在喚她,她也不知道,總要在別人喚了許多聲以後才能作出反應,可現在她心裡迴盪著的一聲聲全是來自他的呼喚,日以繼夜,點點滴滴地累積,是他,全是他……她混亂了,她也在這出虛假的戲中迷失自我,她開始渴望想要當他的曇香。
  這是她的罪,她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她寧願拋卻孝義、良心也想要擁抱他,在他懷裡獨占那份好不容易得到的溫暖。
  從來沒有人說要教她識字,娘親過世後更不曾有人對她說過一句生辰快樂,不可能有人在寒冷的冬季關愛她一句冷不冷,這些月淮全都給了她,他比誰都愛她。
  「我不會殺你的,不會。」淚水不住跌落在他手上,敏兒以那股充滿愧疚憂傷的熱燙懇求他放手,也放過她。
  「我可是你的殺母仇人啊,一直以來你處心積慮,卻願意放過這樣大好的時機?你該不會愛上我了吧?」
  敏兒豈會聽不出月淮語氣裡的嘲諷,她仍是仰起淚痕斑駁的小臉,堅決迎向他冰冷輕蔑的視線,「我喜歡你,喜歡你……我愛你。」
  月淮冷冷哼出了笑,這樣的告白他不需要,這簡直比她之前的虛情假意更教他想要發笑。
  「你走吧。」他松了手,還她自由,然後再次閉上眼,不再看她。
  長劍喔當一聲落地,敏兒幾乎是用丟的讓它離了手,生怕他會再次叫她拾起來親手殺掉他。
  她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她來到他身旁,不言不語也不敢隨意碰觸他,只是在他身旁守著。
  過了些時候,外頭下起了雨,和著雨聲,依稀傳來人的呼喊與腳步聲,其中包含孫弋的聲音,敏兒反應很快,立刻擋到月淮面前,用小小的身軀擋住他,即使知道這樣毫無意義,只一心希望他們不要找到這裡。
  之後又過了許久,她察覺自己維持著這個姿勢使得全身僵硬,外頭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已經全部消失,除了雨聲,谷底再次恢復被人造訪打擾前的靜謐。
  她知道樂軍已經離開了卻沒敢出去,直到倚著山壁休憩的月淮開始呻吟出痛苦囈語,她才慌忙去查看他的狀況。
  「月淮?」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鼻音好沉重,太含糊了,她大著膽子握住他一隻在空中胡亂揮舞的手,險些被他手上的熱燙嚇得松了手,她忙伸手去探他額頭,同樣探到一片火燙,猜想或許是他肩上的傷口沒有處理好,導致開始高熱不退。
  「曇……香……」
  這回敏兒終於聽■楚了他在說什麼,他在作夢,夢裡有她,只是那不是真正的她。
  從他分明神色痛苦卻依然微微掀起的脣角就能知道,在他夢裡的她可愛乖巧,對他從來不曾有過半點欺瞞,所以那不是她。
  敏兒悲傷重嘆,動手讓他躺平,喂他喝了些水才跑到外頭摘來野果充饑,每一顆她都細心嘗過,嘗到是甜的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下來喂給他,方便意識模糊昏迷不醒的他能順利吞咽下去。
  她抱著他不敢鬆手,也不管是否會被他傳染,時時留意他的體溫與心跳,怕一個不留神他就會離她而去。
  【第七章】
  半夜,月淮醒了過來,看見緊緊摟抱住自己的敏兒,很是驚訝,不安扭動的同時吵醒了她。
  「你醒了?有沒有覺得那裡不舒服?肩上的傷很痛嗎?」敏兒不太確定,不過從他朝她瞪的眼看來,意識應該還算清明。
  「你怎麼還在這裡?誰允許你碰我的?」
  敏兒連忙鬆手退開,斂下眼眸,沒讓他瞧見那抹受傷,她不會離開他,這樣的話說了只是自取其辱,她選擇沉默不語,裝作不知道他此時給予她的種種傷害。
  「你現在離開,發誓永遠都不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能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要她離開,然後他會忘了她,卻要她永遠記取他們之間的一切?這比叫她拿刀子去刎頸自盡還要痛苦一百倍,她不走,她不要離開他。
  「你不走是嗎?若我能活著走出這裡,到時候你別後悔。」
  他會折磨她,把她給他的痛苦原原本本地歸還給她,敏兒清楚明白,卻依然默然守在他身邊,沒有離開。
  後來又過了兩個日夜,月淮的情況持續在惡化,再這麼下去他肯定會死,敏兒奮不顧身地跑了出去,抬頭仰望依舊被白霧縈繞,看不見頂端的懸崖峭壁,太高了,聲音傳不到頂上。
  孫弋以為他們掉下時落入河道,在谷底找不到他們就沿著河道往下游搜尋,不曾再來這裡,另一邊是一片草木繁茂的樹林,她不敢貿然進入不知通往何處的樹林,雖然林間有路,幾乎時而有人行走,可她不能離月淮太遠,只能暗自祈禱能有村人或獵戶途經這裡,能幫助她把月淮送到附近的城鎮村落。
  「喂,女人!」久違了的誰的嗓音從密林很遠處傳來。
  敏兒不認為那是普通的村人,因為對方騎著馬,馬蹄聲為數眾多,恐怕還領著兵,難道是……她不敢再想,轉身就跑。
  「該死,你跑什麼跑?」對方用吼的,吼聲太響亮,迴盪在谷底久久,因為騎著馬,輕易就追上她,擋住她的去路,「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楞著幹什麼?快帶我去見大人。」
  敏兒的確是楞住了,看見他,她第一時間松了口氣,連全身都似被抽光,那人是武志。
  「幾位軍爺,小的給這位大人把過脈,這位大人身上並無中毒跡象,恐怕是軍中環境惡劣,加上操勞過度,才會導致……」
  「放屁,你當我們大人是那些只懂吃喝玩樂的廢物?滾出去,你這個庸醫!」
  大夫直接被用丟的扔了出去,外頭隱隱約約傳來「哎喲、哎喲,我的一身老骨頭」這樣的痛叫。
  斐軍一直鍥而不捨地尋找月淮,直到不久前武志才從一名村人口中詢問出當日的經過,他領著人走到谷底,碰巧遇上同樣想找人求助的敏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7:00

第十七章

  月淮的狀況刻不容緩,右肩上的傷在沒能即刻處理好的情況下惡化得相當嚴重,但一直折磨著他的是他體內的毒,武志把他們帶到新的營地,馬上找來大夫為他進行醫治,只是軍醫來過了卻看不出所以然,從附近城鎮請來的大夫都跟剛才那位一樣,落得被武志咆哮著攆出去的下場,眾人在求救無門的情況下只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敏兒跪坐在床邊,即使有多想輕撫月淮那張蒼白如紙的容顏,最終也沒敢伸手去碰觸,他不允許她隨便碰觸他,他對她已無絲毫喜愛與眷戀,他討厭著她,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像這樣默默地守在他身邊,等待著他清醒過來,這也是她哭泣著苦苦哀求許久才得到他們允諾的事情。
  「還說自己是什麼名醫,什麼經驗老道的大夫,結果都是一群廢物!」武志恨恨地呸了一聲。
  「我馬上寫信回京城,懇請陛下派宋御醫過來。」方承已經派人去準備紙筆墨了。
  「你們這些文謅謅的傢伙不是老說遠處的水救不了火?等姓宋那小子趕過來,大人都已經死了!」每當瞧見月淮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又看見那個礙眼的毒婦,武志就無來由地火冒三丈,「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大人才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現在就把她拖出去砍了給大人報仇!」
  來的途中月淮醒來過幾次,當時他的意識不算清醒,在武志充滿擔憂的詢問關懷下,迷迷糊糊地透露了不少事,只可惜武志聽不懂那些艱澀難明的拐彎抹角,若他能早些弄懂就絕對不會把敏兒帶回來,而是選擇把她就地正法。
  回到營地,武志把月淮的話一字不漏說給方承聽,方承才從月淮的話裡推敲是敏兒下的毒,陰謀在曝露的情況下無處可藏,敏兒也無法昧著良心否認,現在全軍上下都知道是她害月淮變成這個模樣的,她是個何其惡毒的女人……
  「武志,等……」方承出聲要阻止他,敏兒是月淮的人,而且看先前月淮對她疼寵至極的態度,由他們出面對她施以刑罰實在不妥。
  可比方承更快一步出聲阻止武志的,是那道比平時還要令人感覺不怒而威的沉怒嗓作,「放開她。」
  「大人,您醒來了?」
  之前一直躺在床上陷入昏睡的月淮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硬是強迫自己集中注意的灰瞳正惱怒盯視著武志那隻掐疼了敏兒,要在雪白纖腕上掐出幾道瘀青的粗手上。
  「快放開曇香……不,敏兒姑娘,沒瞧見大人都要殺人了嗎?」最後一句方承說得很小聲。
  「可是大人,這個女人把您害成這個模樣,按照軍規,理該把她問罪處斬。」武志仍為月淮感到忿忿不平。
  「她是我的人,要如何處置她由我來決定。」除了他,他不允許任何人碰觸她,不管對方是男是女。
  武志無奈,只能訕訕地鬆手。
  「你們出去。」月淮說的「你們」是指方承和武志,而把敏兒排除在外。
  方承暗道,這位敏兒姑娘對月淮來說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她在他心中的重量恐怕連當年的秋彤姑娘也無法相比,即使……被她傷害至此。
  方承和武志離去,帷幔失去支撐落下,覆住外頭景色,月淮冷眸掃向敏兒,「你居然還在,我真該誇獎你,你還沒忘記我在谷底時說過的話吧?」
  她當然不會忘,不管他將要用何種方式折磨她,她的願望都只有一個,「讓我留在你身邊。」她很怕會遭到他拒絕,要說這句話她花了很大勇氣。
  「留個仇人在身邊繼續尋找機會殺害我嗎?我記得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放棄的人可是你自己,對了,你是打算親眼看著我如何毒發慘死在你面前,對吧?」月淮看她的眼神不再蘊含半點昔日的柔情,他連自己曾經是如何溫柔對待她的記憶,幾乎都要被形同枯木的感情與憤恨洗刷乾淨,變得不復存在,在他眼裡,此刻的她不過是個卑劣又無恥的女人。
  「不是。」敏兒搖著螓首,蘊含了力道,那股堅決似乎沒能傳達給他,「我不會再想著要謀害你,不管你想要將我如何都沒關係,只是請至少讓我留在你身邊……」她什麼都沒有,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給她的,離開他就等同於失去他,她不要那樣。
  「你對我下的是什麼毒?」像是故意的,月淮不給她答覆,而是向她質問。
  得知真相之時他有多心如死灰,連命都想不要了,選擇跳下斷崖,本是抱持著拉她同死的決心,墜落之時他卻用自身護著她,不願她傷到一分一毫,現在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以前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她分明如此罪無可恕,他竟然還處處回護她,舍不得她受傷,她到底是用了什麼妖術迷惑了他的心智呀?
  「我不知道。」敏兒仍是搖頭,帶淚的眼眸不似有半分虛假,不只是他,剛才方承和武志也問過同樣的問題,若不是看在月淮的面子,他們早施以嚴刑對她嚴加拷問。
  可她是真的不知道,孫滎沒有告訴她那是何種毒,她也沒問,那時只覺得能得殺他便好,是什麼毒又有何關係,多毒辣的思緒,此時站在月淮面前面對著他,敏兒越是感覺自己如何醜陋不堪,無地自容。
  「看來你也不過是孫滎的傀儡。」
  她不否認她是,在沒愛上他之前她一心只為復仇,什麼也不在乎。
  「我可以回去求孫滎給我解藥……」
  「你近來真是越來越懂得說蠢話。」向來聰明的她為了他慌了手腳,亂了心神?別傻了,他不會再相信她,那出愚蠢的戲,陪她演過一遍便足夠了。
  「我……」
  「孫家父子的目的是我的項上人頭,你以為孫滎會乾脆利落地把解藥交出來給你?」
  他冷笑著,道出令她有那麼一瞬間僵硬如石的話語,「而且我不喜歡我的東西對著別人亂搖尾巴。」
  敏兒有些呆然驚愕,卻也有些許欣慰,他說她是他的東西,那麼至少他還會要她,不會把她趕走。
  「我只是想要救你……」
  月淮脣角噙著的那抹笑有加深的跡象,只是溫度也隨之下降,連她都能察覺那種話有多假,脫了口不過是自我嘲諷。
  「月叔!」一道嗓音略為稚氣的叫喚在這時響起,碰巧毀壞了兩人間僵硬沉重的氣氛。
  營帳帷幔被掀開又落下,一個穿著華貴,長相可愛的男孩急急忙忙奔進來,直奔月淮床前,「你剛離開京城沒多久,祭師就占卜出你會因為受傷而兵敗撤退,還被人下毒,是不是很嚴重?呀,月叔,你不用起來,要是你胡亂走動導致毒性蔓延,害腦子也殘了,我豈不人財兩空……不不不,月叔,咳,你現在到底感覺怎麼樣了?」
  看見來人,月淮的臉上表現出恭敬和一抹嚴肅,眉心開始出現皺褶並逐漸堆積得深刻,「陛下,您怎會在此?如此危險的地方,您獨自前來實是不妥。」
  陛下?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來歲的孩子?雖說樂、斐兩國都是少帝即位,樂國君主好歹都有十四歲,眼前這個孩子會不會太年幼了些?
  「我……咳!朕自然不可能獨自一人前來這種戰亂之地,朕只是擔心自己手下良臣有個什麼萬一,鎮日茶飯無心,坐立不安,這才快馬加鞭跑來一探究竟。」
  有傳聞侍中之位本是月淮的囊中之物,只可惜他無心政事而專注於軍事,但也有傳聞他和軍師南宮玄偶爾會給少年皇帝出主意,對國政加以置喙,所以此刻皇帝才會表現得如此緊張。
  「臣惶恐,謝陛下關心。」
  「月叔,你到底有沒有大礙?有沒有覺得哪裡特別難受?慢、慢著,這個女人就是下毒害你的人對不對?」年輕皇帝秋煌這時候終於發現敏兒的存在,瞪向她的眼瞳寫滿義憤填膺。
  「民女敏兒,叩見陛下。」敏兒不想月淮難做,即使她沒有下跪的義務。
  「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我拖出……」
  「陛下,臣感覺很好,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也懇請陛下網開一面,不要為難敏兒。」
  月淮急忙搶白,平靜如鏡湖的眼底卻翻騰不出一絲感情,他不是真心想要幫助她,只是不想讓誰搶奪了他懲罰她,對她施以折磨的興致。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7:11

第十八章

  「什、什麼?」秋煌瞠著又圓又漂亮的眼眸,一臉不敢置信,「月叔,這個女人下毒害你,你居然還幫著她?」應該把她拖出去砍手砍腳才對呀,結果他怎麼成壞人了?劇本不該是這麼演的!
  「我知道了,月叔你是想自己來對不對?沒關係,朕都準備好了。」秋煌一邊從懷裡掏出東西,一邊說道:「朕聽說這間鋪子的蠟燭特別好用,滴在皮膚上時火辣辣,好似有火在燒;認準這個商標,他們家製作的麻繩特別結實,犯人怎麼掙扎都掙脫不掉;還有這條鞭子,上面是有刺鉤的,鞭打在人身上保准立刻皮開肉綻。月叔,這些全都是朕的收藏,現在朕把它們全都讓給你了。」
  「謝陛下,可臣用不著。」月淮十分哭笑不得,他是想要自己來沒有錯,但不是秋煌所言如此血腥的這種類型。
  「怎麼會?你是嫌不夠血腥暴力對不對?」秋煌不服氣,他是卯足了勁非要敏兒身上見血不可。
  「陛下,您來此難道不是有要事商議?」月淮倏地出言提醒,趁機阻止秋煌的胡鬧。
  「哦,對,宋御醫,你趕快進來給月叔看看。」
  宋御醫緩步走進來,他臉上有些掛不住,似乎在外頭聽著秋煌胡鬧已有多時,他先是朝秋煌一揖,來到床沿,看也不看敏兒,徑自抓過月淮的手把脈。
  片刻後他木然著一張臉說:「月都督所中之毒是錐心蟲之毒,錐心蟲是巫蠱,下官只在祭師的蠱書上見過,外形是一顆拇指甲片大小的透明珠子,平時呈冬眠假死狀態,落入熱燙液體中即活,無色無味,普通大夫無法診治,中者毒發之時猶如遭受萬蟲啃食,痛苦不堪,加上吐血現象使病患逐漸衰弱,中毒後不及時救治,不出一年必定死亡。」
  「巫蠱?」月淮問的是宋御醫,看的卻是敏兒。
  敏兒只是搖頭,那僵硬著緊縮的雙肩泄露了她的緊張,此時面對攸關他性命之事,她不會對他說謊。
  「月都督,錐心蟲之毒你已經發作多少次了?」
  「五次。」回答的人是敏兒,她一直跟月淮在一起,他發作的次數她比誰都要清楚。
  也不管到底是誰回答了,宋御醫只是點頭,「很好,還不算太糟糕,那麼請再告訴下官一事,要讓錐心蟲完全發揮作用是需要藥引的,月都督,你可曾吃過一種與錐心蟲同樣大小,卻是紫色的透明珠子?」
  「那種藥引也是遇上熱燙的水就即刻甦醒來而且無色無味?」若真是如此,恐怕兩種毒藥都已經深種在他身體裡,因為曇香有無數次的機會那麼做,一杯熱茶、一碗熱燙、一盅藥膳……太多了,他記不清楚,而他竟然從沒懷疑到她身上。
  「不,那種毒藥引子比較特殊,它無法甦醒,仍是維持著原來的形狀,只是有辦法引起錐心蟲的共鳴,若月都督曾服下類似藥引之物,此刻兩種毒必定在你體內,若沒有,下官恐怕得先找出毒引在何處,是如何引發錐心蟲的作用的。」
  「藥、藥引……在我體內。」敏兒似想到了什麼,喏喏地道。
  宋御醫和秋煌紛紛向敏兒投以驚愕的眼光,月淮則是輕輕挑了挑眉,什麼也沒說。
  「仍在樂國之時,孫滎曾找來穩婆將一顆紫色珠子放進我體內……」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因她的話,月淮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原來是利用了男女交歡來催發毒性。」找到毒引,宋御醫安心不少,沒理會眾人的臉色各異,他邊點頭邊從懷裡取出一隻小錦盒,「錐心蟲之毒用普通的方法醫治會令病患痛苦不堪,也十分耗費時間,可下官的師父原本也是巫族出身,這種蠱毒對她而言不過是雕蟲小技。
  這錦盒裡有兩顆丹藥,請月都督每隔兩個時辰服用一顆,錐心蟲之毒自能徹底去除,只是關於這位姑娘,毒引對你雖無害處,但若有必要,下官能找來穩婆為其指導,替姑娘取出體內的毒引。」
  宋御醫所指的「必要」自是月淮的「需求」問題,剛才聽方承和武志所言,月都督似乎特別喜愛這位敏兒姑娘,若解毒期間發生任何意外,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關於她的事,宋御醫不必操心。」月淮的視線盯鎖在敏兒身上,回答宋御醫的嗓音十分冷漠。
  「那麼請月都督好好休息,陛下,臣先行告退了。」宋御醫說完恭敬地垂首離去。
  「月、月叔,你確定不要把她拖出去砍手砍腳泄恨?」秋煌本來也不想妨礙月淮休息,跟在宋御醫身後走了兩步,又跑了回來。
  「陛下,她畢竟是臣的人,家醜不外揚,請把處罰她的事交給臣來處理,好嗎?」說實話,他已十分疲憊,他需要的確實是宋御醫口中的好好休息,秋煌一直糾纏不清,估計是因為他待敏兒比對待他的遠房表姐秋彤還要好的緣故吧。
  「好吧,聽見你這麼說朕就放心了,距離閻將軍到來還有些時間,月叔你好好歇息吧。」
  秋煌得意地想,月叔果然還是想自己動手嘛!
  月淮發現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吃完宋御醫拿來的丹藥以後他就一直睏倦入眠,醒來之時天已入黑,能隱約聽見外頭有火燃燒柴木所發出的聲響,該是士兵點燃了照明用具,也不知道入夜有多長時間。
  月淮坐起身,想下床舒展筋骨,這才發現伏在床邊的敏兒,為了照看他,先前在谷底洞穴她就沒能好好休息,整天擔驚受怕著,隨武志來到營地,她同樣守在他身旁不願離去,艷美的臉蛋經過這些天的變故,添加了幾分令人憐惜的憔悴和疲憊,眼下還出現淡淡暗影。
  連他都不知道她面對一個殺母仇人在堅持些什麼,還記得自己中途醒來幾次,阻止武志他們拖走她,若沒猜錯,武志應該在隔壁營帳裡隨時留意著他們這邊的動靜,只要她一有什麼不軌之舉,武志就會衝進來。
  「唔……」作惡夢了,雖忘了是什麼樣的夢,卻記得夢裡的她哭得撕心裂肺,抽進一口冷夜的寒息,敏兒倏地抬頭,發現月淮早已轉醒,正坐在床上凝瞅著她,「月淮,你……感覺好些了嗎?」或許她沒有資格問這種連她自己都感到虛假的問題,可她就是無法制止想要關懷他的心情。
  「你不願意離開對不對?」月淮伸手掐住她小巧的下頷,逼她起身靠近。
  這麼纖小又脆弱,這樣的她在他身邊,從一開始就藏著惡毒陰謀,真讓人膽寒,偏偏仕得知真相的此刻他仍無法下手傷害她,他對自己真是失望了。
  「請你別趕我走。」不要失去他,不想離開他,在他面前,她只剩下委曲求全這一途。
  「很好。」月淮重重抽吸,把她扯上榻,壓在身下,手下溫柔不復存在,粗魯地扯斷纏裹纖腰的束腰,撕裂她身上的衣裳,把她的雙手高舉壓製在頭頂,另一隻手探行到她腿間羞人的嬌嫩,「吐出來。」
  「什麼?」她能忍受他野蠻的舉動,可「吐出來」指的是什麼?
  「把藥吐出來。」
  敏兒吃了一驚,「我、我不知道藥在哪裡。」
  「藥在你體內,被塞進那種東西你會不知道?」毫無預警的,他以兩指橫蠻擠進,在窄小的溫潤裡徑自探索,也不管會不會弄疼她,「在哪裡,給我吐出來!」
  「月淮,痛……好痛!」疼固然很疼,可他的行為,她對他的反應才是最令她羞恥之事。
  「痛?我更痛。」探索片刻,指尖似乎碰觸到什麼物體,藥被放得又深又隱密,難怪他一直沒有察覺,他皺著眉,專注於手上動作,以指夾住那顆圓形物體將它帶離她體內,不看一眼,手上使力,把它狠狠扔到地上砸碎,「你居然讓穩婆把那種噁心的東西放進你身體裡?你為了復仇還真是在所不惜呀。」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知道……」被逗弄得引發情慾而轉為緋紅的臉蛋上爬滿了淚,他已經沒有再強迫弄疼她了,敏兒眼裡的淚水卻似永不幹枯地止不住。
  「我最恨別人碰我的東西!」白天在眾人面前月淮一直忍著不發作,現在只剩他和她,他根本沒有忍耐的必要。
  脫掉身上礙事的衣服,他狠狠埋進她的身體裡,要她用窄小的嬌嫩緊緊包裹他,滿足他的慾望,緩解他憤恨的情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7:22

第十九章

  以往每每碰觸她,月淮心裡都會充滿著無盡的愛與憐惜,她是他的,他會窮盡一生去愛她,他能跟她白首不分離……這麼久了,他從來不知道能有一刻會像現在這般這麼恨她、怨著她。
  感情淡薄如他,從來不曾對誰產生過愛這種情感,只對她;誰也無法牽動他的喜怒,誰也無法改變他,除了她,結果這個他一直捧在手裡疼著愛著的女人從一開始就欺騙他,然後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
  「在斷崖上,我曾說過我很喜歡你,喜歡到要你跟我一起去死,這可是我的真心話啊,所以你放心,我是不會殺你的,我也沒有抱一個斷手斷腳的人的嗜好。」月淮在敏兒上方這麼說,語音帶著濃烈喘息,被慾念熏染的臉龐格外俊魅異常,「但是若你敢再對我下毒,我就挑斷你的手筋;敢逃跑,我就挑斷你的腳筋。」
  「我不逃、不逃……」她哪裡也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邊。
  「你是我的。」月淮霸道地說著,身下繼續不管不顧地肆意騁馳。
  他絕對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人,即使他已不願再愛她。
  【第八章】
  身體長時間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的僵硬不適使敏兒睜眼醒來,她仍在營帳中,月淮已不在身旁,就連他昨晚睡過的位置也不存在他的半點體溫,眼前的一切過於真實,而在月府度過的那段快樂時光反而像是個夢,她不禁感到一陣陌生的眩暈。
  身上感覺很乾爽,也沒有太強烈的不適遺留下來,他該是為她清理整理過了,可那是什麼時候?不管如何,昨晚之事她不會埋怨,因為是她虧欠他的。
  此時她雙手雙腳遭到縛綁被置於床上,想來便知是月淮做的,為了不讓她逃跑。
  「姑娘,你醒了?」方承走進來,手上捧著清淡白粥和簡單醃菜。
  「請問你有沒有見過月……都督?」敏兒心裡尷尬,面對月淮的親信,她不敢有任何不恭敬之舉。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那是大人所允許,我們無權置喙。」方承看穿她心思,特意好言告知,放下手中食物來到她面前,「大人剛才與人在主帳商談要事,這會應該在練兵,若姑娘答應不會反抗逃跑,我便為姑娘鬆綁,畢竟大人不喜歡我們碰觸你,有些事還是姑娘自己來做比較好。」
  「我不會反抗也不會逃跑,我會一直在月淮身邊。」
  方承扯出淡而客套的笑容,什麼也沒有說,動手為她解開繩索,把膳食遞給她,「黍城之事,我不會編排任何理由來說服你,要你原諒大人,可你要知道當時大人並不認識你,不會知道你和你娘的事。」
  「我……知道。」手裡那碗粥是熱燙的,粘稠的白色看起來好香甜,敏兒心裡卻好苦好難受,五年前她才十二歲,月淮自然連她算哪根蔥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聽說,大人的弟弟是在白山城拜訪學士學習時染上疫病去世的,大人趕到之時被好幾個人架著不許靠近,親眼看著藥石無醫,病重瀕死的弟弟被人丟進火坑燒死,由此大人對疫病十分痛恨。
  他翻查過許多書籍,對疫病的狀況十分了解,當年最早發覺黍城百姓染病的人便是大人,他二話不說,沒讓誰亂了一分一毫,只是靜靜地下令燒城,以不該有的名義建築仇恨,燒城真正的原因還是在那之後被我們幾個親信逼問出來的。
  相信我,我們當時的憤怒不亞於你,可戰場上容不下天真,而且大人救了我們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他確實用三百個百姓救了更多的人,被先帝問罪處罰連降三級官級之時,他甚至不願說出實情,他說他不要逃避責任,而且那是他應得的。」
  月淮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真相說與不說,都改變不了他下令燒城的事實,他不願逃避責任。
  「敏兒姑娘,能請你吃快些嗎?」方承取過那小碟醃菜,往她手上那碗白粥裡倒,催促的意味很濃烈。
  他不是很閑,也不是自願來照看她的,只是碰巧軍中只有他和今天剛到的南宮玄兩個文人,月淮怕武人粗手粗腳會弄傷她,南宮玄不願來趟渾水,他才被派遣過來,再者若來的是武志或其他武將,恐怕不會給她好臉色,只會一個勁地對她惡言惡語,令她難堪,月淮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才讓他過來。
  追根究柢,月淮對她的感情和在乎超乎他們所有人的想象。
  「抱歉。」被他提醒,敏兒才發現自己一直捧著那碗粥發呆,忙低頭勺起一匙又一匙送進嘴裡。
  「姑娘,我今日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好好想想,畢竟大人待你如何,就連旁人都能看出來。」因為能看出來,所以當知道她要毒害他之時,所有人都難掩心中憤怒之情。
  敏兒默默無言地吃完白粥,方承再次用麻繩把她綁起來,「抱歉,得罪了,但這是大人的命令,無法讓你在軍中自由走動,只能先委屈你了,午時我再送午膳過來。」說完方承便收拾東西走了。
  好安靜,在只剩她一人的營帳裡,愧疚、自責等各種情緒紛紛涌上心頭,纏繞著、揪扯著,令她心痛不已。
  「對不起……」方承走後許久,敏兒埋首在留有他氣息的枕上,這三個飽含濃濃悲傷的字從她脣間逸出來,那不是對月淮的道歉,而是對娘的。
  「我可以自己來。」
  敏兒咬著脣在水下掙扎,嘗試用雙臂遮擋護住一片春光,可居高臨下俯瞰她的月淮沒給她這個機會,淡淡掃來的冷眸只停留在她不知是被水溫煨熱,還是因為羞恥而浮現瑰麗嫣紅的臉龐,一手把一雙無骨柔荑高舉至她頭頂,一手拿著巾帕去擦拭被迫弓身向他的雪白胴體。
  「月、月淮……」敏兒的聲音在發顫,他掌心的溫度隔著一塊薄薄的巾帕傳達過來,比此刻浴桶裡的水還要令她體溫高漲,比火還要熾熱,她想躲避,每每都在他不願傾注感情的淡眸瞪視下無奈作罷,咬牙閉上眼,忍下眼中羞恥的淚水。
  自從那夜他從她體內取走藥引之後,即使他還願意碰觸她,卻不再對她表露柔情關愛和吐露任何她想聽見的隻字片語,雖然他說過她是他的,可近來他的行為完完全全只是把她當成一件物品在對待,連原先的愛憐也一併收回。
  「上來。」水是暖熱的,他的嗓音卻淡漠無溫。
  圖州的冬季一直陰雨連綿,向來怕冷的她遇上這種幾乎滲入骨頭心肺的寒冷,更是躲在被子裡也會直打哆嗦,月淮每夜都會命人準備一桶熱水,縱使他嘴上什麼也不說,她仍是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她。
  「自己擦乾淨。」他取來一件大巾子包裹住她全身,把她抱上床後如此命令著,轉身回去,用她洗過的水簡單洗淨身體後又走了回來,上了床壓在她身上,同時限制她的自由。
  「你不先擦乾淨嗎?」他驀然箝制她動作的力道太大太突然,她顯然嚇了一跳。
  擦身的巾子被她壓著,他沒有想去取的意圖,俯身就把綿密的細吻印在她臉上、脣上、下頷,然後去啃咬雪白頸項。
  月淮身上還帶著些許水濕,水珠殘留攀爬在裸露的肌膚上,他的體溫熱得令她感覺到滾燙,她深怕他的不注意會染上風寒。
  「不用,等會一樣。」等會在他身上的就不會是水珠而是汗,因占有身下那具甜美銷魂的軀體而興奮冒出來的汗水。
  他的嗓音消失在她胸脯的位置,開始在無瑕嫩肌上烙下印記,不論耳邊是否聽見她略帶疼痛的嗚咽,他都不會停下,非要在她身上留下所有權,懲罰的意味很濃。
  經過這些天,月淮以為已經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想得透澈明白,他待她現在是什麼樣的態度,她應該比誰都要清楚。
  他囚禁她,用這種不管她應允與否,只顧一逞獸慾的方式野蠻占有她,甚至把她當成物品來對待,她早該放棄那股已無法再取得他信任的堅決,可她沒有,她不恨也不怨,除了他偶爾做得太過分而羞恥抵抗,她不逃跑,一直留在他身邊,他幾乎要被她的這份堅持而打敗,幾乎。
  他寧願她逃跑,正因心底隱隱約約藏有這樣一個願望,才會派方承來照看她,方承是文人,真真正正手無縛雞之力的那種,她要真抵抗起來或玩小把戲襲擊方承,方承是完全沒有抵抗之力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7:34

第二十章

  假若她就此逃離他身邊,或許他能忘了她,不會像現在這般,分明對她有著討厭排斥又不願放開她,能任由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眼前這具敏感的身軀曾給予他無限快樂,現在卻因她合作到近乎贖罪的乖巧擾得他心神煩躁,乾脆把一切交給感官,停止思考,可不知是否近來他的需索無度使她感到疲倦害怕,試了幾次都被她腿間泛濫的蜜津造成妨礙,無法進入,他皺著眉,臉上浮現不耐,正想抽身推開。
  「月淮,你等等……等等呀。」敏兒伸手抓住他,就算知道她的力氣無法撼動他分毫,他不能這麼殘忍,在挑逗她如火焚身之後又毫不在乎地退開,這個時候失去他,她絕對會死掉。
  「你還真是墮落,跟殺母仇人這麼要求當真沒有關係?」好心情地再次俯身輕柔撫摸被情慾熏染得更加艷麗的臉蛋,言辭卻充滿輕蔑。
  「我……我喜歡你。」
  「那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喜歡我,自己撐開。」
  如果換作是以前,每當她羞恥得辦不到,他總會代勞,溫柔誘哄,絕不會壞心眼地讓她窘迫,但現在他不會,他遭受過她的背叛,經受過被她傷害的痛苦,他收回所有曾經給予她的一切,選擇冷眼旁觀。
  對不起,娘,對不起……敏兒在心裡默默懺悔,顫抖著伸手探到腿間,按他所說,努力撐開濕滑不堪的妖美花瓣,弓身懇求他的疼愛,淚水從眼角滑下,模糊視線,卻遮掩不住要將她焚燒殆盡的羞澀,這已是她的最大極限,她無法作出比這更拋卻廉恥的舉止。
  她無法確定是否聽見一聲清淺嘆息,在那之後他挺身進入,取代她的羞怯無措,把白晰雙腿架在手臂,要她無法遮掩地對他敞開到最大極限。
  感官迷惑了理智,身下人兒承受著他狂野的進侵時而低低啜泣,時而發出誘他對她加以進犯的細喘嬌吟,他的動作一下比一下激烈駭人,像是故意要她無法招架,利用那具妖艷甜美的身軀滿足自己的慾望,舒緩深埋在她體內仍似得不到滿足的脹痛分身。
  近來他一直是以這種狂亂的方式占有她,到了最後他會邊啃咬著她的耳朵,邊在她耳邊壓抑地低沉咆哮,然後不顧她願意與否,一下深深頂入,把精華全部傾瀉在她體內。
  從敏兒身體裡退出,月淮翻身在一旁躺下,背對著她,不願再理踩她,徑自入睡,這時她總會從他背後伸手抱住他,把臉埋進他情熱未退的寬廣的背,無聲哭泣。
  毀掉這份感情的人是她,不願離去的人還是她,她真無恥、真自私,他還願意要她,她已別無所求。
  敏兒睡著了,在哭累喊累,被月淮折磨到筋疲力盡之後。
  身後平穩的呼吸令月淮有所察覺,他才轉身擁她入懷,帶著滿臉複雜。
  「月淮。」
  「何事?」
  月淮在主帳與眾人商議軍情,突然瞧見敏兒走進來,方承則一臉有著受罰準備地跟在她身後。
  讓她跟來本來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她既不像秋彤會幫忙照顧傷兵,跟誰都能溫和地打好關係,他甚至不允許她外出,看在他的面子上,眾人不會多說什麼,雖說除去南宮玄和幾位親信,他不曾在其他將領面前泄漏過她的身分,可她貿然跑來令許多人臉上都浮現明顯的不悅和困擾。
  「我有事跟你說……」她知道自己有多礙事,可她說完就走。
  「快說。」月淮起身走到她面前,冷著一張臉,等著看她要玩什麼把戲。
  一陣短小沉默,敏兒踮起腳靠在他耳邊,小小聲地道:「我、我癸水來了,我能不能到附近城鎮上一趟?」
  「你……」麻煩,她瞅見他臉上的表情是這麼寫的。
  隨著南宮玄援軍的到來和戰略所需,軍營移動了一次,跟先前紮營之處相去不遠,跟城鎮卻遠了些許,她這樣的要求自然令他為難,可眾人仍在等待,他不宜與她糾纏太久。
  「方承,讓武志帶上兩個士兵帶她去,記住,在日落之前我要見到她的人。」此時他找不到信任的閒人能帶她去,武志雖然痛恨她,但只要有他的命令,他不會動她分毫。
  方承領了命,帶走了敏兒,月淮回身到桌前強迫自己專心,不要胡思亂想,有武志跟著不會有事。
  可這天日落時回來的人只有武志和兩名士兵,不見敏兒的蹤影。
  「大人,屬下罪該萬死,您殺了屬下吧!」武志跪在月淮面前,他剛才就自掌過嘴自罰,現在雙頰腫了一片。
  「她逃了?」武志的性格他清楚,有他命令在先,他絕不會把敏兒半路殺害,那麼問題就是出在敏兒身上了。
  「也不對……」不行,不能對那個女人心軟,趁她跑掉的現在就該讓大人更加痛恨她,武志抹了把臉,換掉心中那抹同情,「她在市集裡看見個人,喊著「娘、娘,別走!」後就突然瘋了一樣鑽進人群追了過去,人太多了,我們三個大男人又不像她那般嬌小,一下子就跟丟了,也許真的是她為了逃脫所使的計也說不定。」
  「是嗎。」的確很有可能是假的,她的一切都由謊言堆砌,說不定這些天的妥協也是假的,只是為了尋找今日脫身的好時機。
  好,很好,她終究還是逃了,他不必再勉強自己,思考著如何能擺脫折磨著他的愛與恨,好極了……他該感到高興,惱火的情緒卻莫名要多一些,那個女人分明承諾過會留在他身邊,還曾經那般哭泣請求著,結果她居然跑了!
  「你們先退下。」月淮需要冷靜,縱使俊魅的臉龐一如既往,不曾泄露一絲憂心或惱怒,對責任以外的一切表露著興致缺缺。
  「大人、大人,報!樂軍那邊有書信傳來,是給您的。」眾人還未離去,一個小兵就匆匆忙忙跑了進來,把一封信交到月淮手上。
  月淮飛快把信掃視一眼,俊逸臉龐終於因信中內容浮現一抹惱怒,沉靜如鏡的眼眸也開始有小小火苗在燃燒,「什麼鬼東西!」
  信被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剛好扔到假寐中的南宮玄腳邊,南宮玄怕幾個跟他家爹親相熟的武將拉他敘舊,說一大堆沒完沒了的囉囉嗦嗦,軍議結束後就躲到月淮這裡,他是被月淮的吼聲吵醒的,哆嗦一下,俯身撿起令月淮憤怒的元凶,徑自閱讀得一臉興味盎然。
  「嘖嘖,原來那小美人被孫弋抓去了呀,還以她要挾你退兵,我只聽說過拿對方親屬、部下要挾,沒聽說拿自家妹子要挾的。」
  月淮在戰場上毒發兵敗那日,孫弋也沒占到多少便宜,樂軍負責斷後的穆副將和武志以月淮寫在錦囊裡的計謀狠狠擺了一道,後來又跟他們交戰兩次,仍被月淮所敗,樂軍死傷慘重,與其說樂軍占領了圖州城,倒不如說他們是灰溜溜躲進去的。
  不知誰聽後插了句話,「這……不是跟當年秋彤姑娘的情形很相像嗎?」
  南宮玄把雙手藏回衣袖,只開了一隻眼覷向月淮,「你怎麼說?」
  「由他去。」
  「咦?真的沒關係嗎?我聽說樂國的門戶之見很嚴重,據我派出去的人調查所得,她娘是名在酒館中賣唱的歌女,她出身如此之不好,恐怕孫弋沒拿她當妹子對待吧?」之前還喜歡得要死,現在是怎麼了?嘖嘖,南宮玄完全閉上眼直搖頭,打算搖回周公的夢鄉。
  「秋彤算是半個皇親,還有些利用價值,她呢?」她什麼也不算,只不過是他曾深愛過卻把他狠狠背叛、傷害了的可恨女人,「誰也不許把這件事說出去,閻將軍的水軍已經封鎖了圖州水路,傳令下去要各將好好準備,明日照常出兵。」
  「其實把你的退路告訴孫弋的不是她,而是被擒住,險些當了俘虜的崔倫呀。」南宮玄看似睡了,卻仍清醒著。
  通敵賣國,害月都督險些命喪圖州是大罪,雖然崔倫的所作所為有違陛下當初的本意,不過得到這種能除去崔侍中的藉口,也算是相去不遠了吧?
  「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改變她對我下毒,背叛我的事實。」更不會改變她把他的心狠狠摔碎一地的殘酷事實。
  四面楚歌,孫弋站在城樓眺望,被氣紅了眼,「月淮那個混蛋居然沒有退兵!」
  之前聽說月淮中毒吐血倒下命令全軍撤退,他還以為是追擊的好機會,沒想到月淮竟然偷偷派兵部署,在峽谷對他們進行奇襲,樂軍損失了兩千多的兵力,又沒能比斐軍先一步找到月淮,取下月淮的項上人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7:45

第二十一章

  後來他聽說月淮活了下來,又傳授計策讓其他武將領兵跟他們交戰了兩次,樂軍依然大敗,斐軍步步緊逼,樂軍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躲進了圖州城。
  孫弋命部下抓來城中所有壯年、青年男子充當兵力,可還是不夠,比起三次與斐軍交戰損失的總和,遠遠不夠。
  圖州位處斐、樂、舜唐三國的交界處,是三國之間防線,如果能占領圖州,自然能威脅到斐國與舜唐國。
  這分明是個大好機會,可月淮從一開始就有心斷他後路,不只是援軍補給的路線,現在就連預計逃跑用的水路也被閻濤堵死了,混帳,無能的軍師,不懂得動腦子的援軍,再這麼下去他就要死在圖州城裡了!
  「月淮,你就不要這個女人的命了嗎?」孫弋揪住敏兒的長髮把她拉起來,讓遠處的月淮能看清遭到縛綁的對象是誰,那蘊含焦躁的咆哮也隱約含糊地傳到斐軍所在之處。
  孫弋在等月淮的回應,敏兒或許也在等,可當月淮做出那個攻城手勢,斐軍從幾個方向紛紛向圖州城移動而來時,她半點也沒有覺得驚訝,更不會為自己感到半點可憐可悲。
  她於他不過是物件,物件遺失了,被毀了,還能命人去尋,花上銀錢再買回來,心愛的女人卻是無法取代的,很顯然她不屬於後者,光瞧月淮完全不及思索的下令方式,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放箭,給我放箭!」
  羽箭紛紛如雨,樂軍中有大半都是抓圖州城的百姓來充當的,幾乎完全射不中策馬而來的斐軍,月淮更是毫發無傷,騎著馬直直地朝城門這方奔來。
  「都怪你這個女人,要是你在斐國之時就殺掉月淮,哪還會出這種亂子?」孫弋一手掐在敏兒的肩上,把她面朝月淮奔馳而來的方向,一手把銀光霍霍的鋒利大刀駕在她脖子上,「月淮,給我停下,不然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馬上的月淮似乎聽見了這聲叫喚,他抬頭朝城樓的方向展露微笑,那個笑是冷的,就跟她頭一回見到他那天那個不願投注任何感情,眼底根本不存在任何笑意的笑容一般。
  「你還是省省吧。」敏兒閉上眼,不去看月淮無情的笑,不去想心中迫使自己落淚的酸楚,「我沒有你所想的,對他有那麼重要,況且我還是你的妹妹,名副其實的大樂人,你覺得他有可能會為了敵國之人而退兵嗎?」不可能。
  可孫弋不是這麼想的,「放屁,他要不喜歡你,得知你身分之後還會把你留在身邊,而不是第一時間把你凌遲處死?」
  「那是因為他……」只是想囚禁她、折磨她。
  敏兒的話還沒說完,孫弋就拉起她讓她站上城樓的圍墻,對著下方咆哮道:「我數到五,你若再不退兵,每數一下我就砍下她一隻胳膊或一條腿,最後把她腦袋砍了丟下去給你!」
  她不要在月淮面前死得如此難看,月淮根本不在乎她,孫弋現在的舉動跟羞辱她毫無區別,她又何必迎合他自取其辱?敏兒咬了咬牙,倏地掙扎掉轉方向,自己向刀尖撞去。
  就在這時,銀色寒芒忽地從她眼前劃過,隨著孫弋的一聲凄慘痛叫,大刀應聲落地,而她頓時失去重心,朝城樓下方急速墜落。
  「月淮你這混蛋、混蛋!」剛才的銀色光芒是一支羽箭,瞄準的是孫弋握刀的右手。
  下墜之時,敏兒忍不住望向月淮,迷濛的眼中,景象和她臉龐上的淚花被風帶走,飛散在半空,縱使如此他的臉仍是好模糊,她無法看清……不,是她不要看清,她害怕那會是一張對她只有淡漠無情的臉,如果對他而言她真的只是物件,來日他一定會另娶他人,與其失去陪伴在他身側的資格,還不如現在就摔死在這裡。
  圖州城的城樓真高呀,到底之時那一下一定會很痛……敏兒閉上雙眼,深吸口氣,靜靜等待落下的那一刻。
  可是最後迎接她的不是任她摔得頭破血流、四肢全斷的冰冷土地,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敏兒倏地睜開眼,映落瞳心的那張熟悉容顏讓她在驚訝的同時,再次讓溫熱淚珠一顆接一顆滾出眼眶,「月……淮?」
  那張俊魅的臉龐並非淡漠無情,上頭堆積著她不敢妄自想象的深沉怒意,她感到腰上一緊,更貼近他一些,這個擁抱宛如確認她的存在一般。
  然後在兵荒馬亂的各種吵雜聲中,她聽見他依舊令她甘願沉溺的醉人嗓音,靠在她耳邊這麼說:「敏兒,你居然敢逃跑?」
  她沒有要逃,她嘗試解釋,可他沒有聽,人的嘶吼、兵刃相交的刺耳嗡鳴把她的聲音掩蓋過去,一直到那場戰役結束他才願意聆聽,雖然是被迫的。
  「我沒有要逃。」敏兒把藥一匙一匙地喂給坐在床上的月淮,至今仍重申著在戰場那時說過的話。
  她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人,月淮肩上的傷一直沒有痊愈,為了救她,他親自彎弓射箭,攻城之時還舉著劍砍殺了不少敵人。
  察覺到他的傷口迸裂是很早之前的事,她一直為他右肩上那抹有擴散跡象的鮮紅感到觸目驚心,他每回都推說是敵人的血然後轉身加入混戰,直到將敵軍鎮壓完畢再次回到她身邊,他先前的若無其事在瞬間露出破綻,身體失去過多血液,腳步不穩地倒在她身上。
  她仍然陪伴在他身邊不願離去,不管在眾人眼中她有多厚顏無恥,被武志說有多陰魂不散,她只是擔心他,想要在他養傷之時……不,是很貪心地希望能一直占據他身旁的那個位置。
  除了在床上做那種令人羞澀之事,他幾乎不會理睬她,敏兒最近已經很習慣,繼而續道:「我只是在鎮上看見一個背影很像我娘親的人,一時沒忍住追了過去,這才發現把人錯認了,想要回去找武志他們的時候卻發現跟他們走散了。
  我又不識路,在街上找人時就遇上兩個偽裝成百姓進城打探消息的樂軍,他們曾跟著孫弋把我們逼上山谷斷崖,看見那日你護著我,以為我是你的妻妾,便把我擄走帶去樂軍軍營。」
  「你娘不是因為我當年一聲下令,被大火燒死在黍城了嗎?」月淮終於應答,可語氣有些些諷刺。
  「我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不久前新帝登基,聽聞早已看不慣孫弋,想藉這次圖州的敗戰把他眨至邊疆,孫滎才把娘的事告訴我,把我送到西斐。」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只是孫滎的片面之詞,娘到底是否真的死在黍城,她根本一無所知。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甘心受人擺布?」藥很苦,她喂太慢了,月淮一把奪過,仰頭飲盡。
  「我娘身分卑微,註定一輩子都進不了孫家,我十歲那年,孫滎的人找到我們,強行把我帶回孫家,鎖進廢院,從此我再也無法得知娘的消息,在遇見你之前,娘就是我的一切,你教我如何能不信?」
  「真可憐。」說著可憐,卻不見得有在可憐她,「然後呢?如果能確定你娘的生死,你要怎麼做?你要跑到我面前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誤會,你對我之前做過的可以一筆勾銷?」
  「我並沒有那麼想。」他果然不願意原諒她,那麼在戰場上的那些行為又算是什麼,「既然不管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願意相信,當時為何你要從孫弋手上救下我?」讓她死了不是更好?總比要她哪天看著另一個女子取代她的位置要來得快樂。
  「我跟某些人不同,學不來口蜜腹劍、狼心狗肺,就是別人不惜一切代價出賣靈肉給我陪睡的恩情,我也得還。」他曾給過他的心、他的感情,是她不要的,是她決定摔在地上踩得稀巴爛。
  「是、是嗎?」敏兒何嘗聽不出他的嘲諷,艷美小臉上的細微期待仍是被擊垮,換上絲絲蒼白。
  ■的一聲,月淮把碗放到一旁的木凳上,躺回床上閉上雙眼,要休息的意圖很明顯。
  敏兒也不吵他,只楞楞瞅著他的睡顏許久,久到確認他已經入睡了,她才躊躇著俯身,在他脣心輕輕一吻,又貼在他耳邊,嗓音輕幽,「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
  她不曾注意到他的雙手,在她小聲呢喃之時緊緊握成拳頭。
  【第九章】
  「月都督,大夥兒都歡鬧著,就您一個不喝酒多掃興,來,喝!」一個士兵突然靠了過來,把盛滿一杯的酒液塞進月淮手裡。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7:55

第二十二章

  明日他便要返回都京城,今夜城中設宴替他餞別,也為了圖州一戰的大舉勝利打算徹夜狂歡。
  這個士兵已有相當醉意,居然把階級尊卑忘光光,跑來跟月淮勾肩搭背,不只是他,四周的將士幾乎也是一個模樣。
  「喝多了會醉,醉了就無法欣賞這樣美妙的舞蹈了。」完全不介意這樣以下犯上的親昵舉止,月淮只是以一手擋住酒杯,輕輕向回推。
  「大人您這是什麼話,這種舞不就是要醉的時候看才好看嗎?」還有人渾水摸魚,醉著醉著把人家跳舞的姑娘給壓到床上的呢,嘿嘿,「難不成大人嫌我一個臭男人倒的酒不夠香?你過來,給大人倒酒。」
  其中一名舞姬被喚了過來,那名士兵笑著退開找別人勸酒。
  「大人,請喝酒。」
  「真教人懷念……」跟敏兒相識的最初也是這個情景啊,只是她的來歷,她的名字,她對他展露的笑容,她說過的每一句話,給他的每一個擁抱都是假的。
  每每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一陣怨怒,他把心給了她的謊言,她騙他至此,下毒害他,他仍是無法放下她,他到底該如何才能撫平心中的傷痛?說服自己再次接受她,還是乾脆就這麼過一輩子?反正她願意留在他身邊……
  「大人?」瞅見他把酒灌進嘴裡一杯接著一杯,舞姬的膽子開始大起來,朝他靠過去,「大人,奴家感覺有些冷呢……」
  這種亂世,女子隨便攀上個高官權貴就能一輩子生活無憂,雖然月都督時常征戰在外,可聽說侍中之位本來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月家多年傳承,人才輩出,陛下也多次想把他召回京城讓他輔佐朝政,月都督顯然就是她下輩子生活最好的保障。
  「不要隨便碰我!」反射性的,月淮惱怒低吼,揮開舞姬的同時遷怒地打翻酒杯,也同時驚斷了一室的歡鬧,「抱歉,我沒事,只是有些太累了,你們繼續,我回房休息。」
  朝眾人擺擺手,對那名舞姬狠狠瞪眼,阻斷她的別有所圖,月淮起身離去。
  並不是誰都可以,他討厭別人無由來的親昵碰觸,就連秋彤也不敢隨便碰觸他,偏偏他給了敏兒那樣的允許,他只要敏兒。
  酒意令平時埋藏在心底的渴望完全激發,讓它們來得更加強烈,月淮拖著有些蹣跚的腳步,搖晃著回到院子,推開那扇仍有暖黃燈光透出的房門。
  這裡是圖州太守在城中的住宅,他們只是暫住,而且明天他就要離開,房間擺設是陌生的,房內卻有他最熟悉的她。
  「曇香。」他喚著她的名,用曾經充滿暖意和柔情,誘哄她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的溫柔嗓音,即使他知道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他想要承認她,這個願意留在他身邊的她。
  「欸?月、月淮?」
  月淮走過去倏地抱住敏兒,她承受不住他的體重,就這麼被他壓著倒向床榻,因為他明天就要返京,她來問他的打算,沒想到等到的是這樣的他,一個好像醉得不輕的他。
  「曇香……」他吻上她,語音淹沒在她脣邊。
  大量的酒的氣味被灌輸過來,濃烈又熏人,害她也要醉了,他還嫌不夠似的,把更多更多的喂她,他的脣、他的舌、他的醉人醇香……
  她又要被他吻暈了,糾纏的四片脣也交換著彼此的津唾,他總在把她的脣吻得像快融化時才慢條斯理地勾出她的舌,然後用同樣的方式欺負著玩耍,把可憐的小舌也弄成軟如棉絮,讓她分辨不清那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的舌。
  最初她十分討厭這種不受控制的沉溺,逐漸地她習慣了,同時驚覺這種習慣到底有多可怕,卻又偷偷期待,最後變成再也離不開。
  可惡,他好過分,說了不要再相信她,表現得這麼厭惡她,幾乎每天晚上都擁抱她,現在還表現出對她著迷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來引誘她,真的好可惡呀……
  「那時你為什麼要自己去撞孫弋的刀?」醉意朦朧之際,月淮終於把自己藏在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敏兒微微一怔,回得好酸好委屈,「你不愛我,不在乎我了,我比不上秋彤姑娘,我對你來說連半點利用價值都沒有。」
  武志是他親信中最討厭她,最最想要她離開月淮的,圖州一戰後她依然陰魂不散,武志特意來把這話轉告給她,要她知難而退,可是她不要走,除非他叫她走。
  「我不在乎你就不會去救你,我不在乎你就不會因為你的欺騙而發怒。」
  他退兵,不見得孫弋就會放了她,從孫弋的態度看來,在斷崖之時就有意取他們兩人的性命,他示意攻城,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尋得機會去救她。
  那場戰爭中,孫弋居然拋棄所有部下為自己爭取時間,利用碰巧發現的密道灰溜溜地逃出圖州城回樂國去了,算孫弋命大,若當時被他逮住,他絕不會讓這傢伙好過!
  「你終究還是生我的氣……」
  「我是生你的氣,氣你太多太多,你還亂跑跑到敵陣去被挾持,教我擔心。」看見書信時,他不是為孫弋在說笑而憤怒,是因為她居然跑掉了。
  「那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要確認,哪怕是一絲絲能拯救他們關係的希望也好,她也想要去嘗試。
  「不管。」月淮就像個孩子跟敏兒賭氣,把她的衣服脫一半就突然俯身,咬落在仍被肚兜覆蓋的渾圓玉乳。
  「呀!你……」其實沒有那麼疼,她只是被他嚇到了,還沒被剝光就跟他交歡,比平時更令她感到羞恥難耐,這就好像兩個幽會的男女做著見不得光的偷雞摸狗之事……
  「趴著,把屁股抬高。」月淮突然把她翻身換了個姿勢,一邊親吻著她的臉頰和耳朵,一邊命令著。
  「你要做什麼?」敏兒現在不是受驚嚇,是完全驚恐了,他命令的事好羞恥,她不想做……
  「聽話。」沉悶卻饒有興致的笑滾出喉頭,他已經按壓住她,把她擺成自己喜歡的姿勢。
  他好邪惡,但她根本無法拒絕,感覺到他的手扶著她的俏臀,她咬牙輕喘,按照他的說法盡可能地抬高,不敢想象此時在他眼裡的自己是什麼模樣,等待著羞赧到想要哭泣之時,他卻從後面用力擠進,毫不留情地深入,直到頂住體內脆弱的嬌嫩。
  「別哭,沒事的,你會喜歡的。」
  她不喜歡呀,不喜歡那種思緒會變成槳糊的感覺,可她無可救藥地愛著他,無論他做什麼她都能忍受。
  接下來的一切如同她的猜想,他的動作仍是那般孟浪,卻溫柔許多,這是以前的他呀,會憐她、愛她,把她捧在手心呵護疼寵著的他。
  到後來他依然是瘋狂的,為了讓她一同沉淪,大手一隻覆上她沉沉搖晃的胸部,惡劣地搓揉捏弄,另一隻探到兩人的交合處,褻玩彈弄她的敏感。
  敏兒哭著尖叫,卻完全沒得到他的憐惜,只是換來更激烈的對待和更可怕的刺激,她懷疑自己快要暈厥著死掉的時候他終於粗吼著深埋進來,把所有釋放在她體內。
  「嗚嗚……」她還是在哭,那種死亡般的快樂已經無法承受更多。
  「曇香。」放縱過後神智似乎清醒不少,但混沌的部分仍有許多,他微喘著氣,把身旁哭得有些凄慘的人兒摟抱進懷,「或許我不該喚你這個名字,你畢竟是樂國人,我能給你一筆銀錢,能讓你一輩子生活無憂,你要不要回樂國去?或是你有什麼想要去的地方你就去吧。」
  「你……」敏兒哭腫的眼兒寫進一抹懊惱,她真是不敢相信,今天斐軍全軍設宴為他餞行,然後他喝醉了回來就用這種方式跟她餞別嗎,「我不走,除了在你身邊,我哪裡都不會去。」
  月淮突然不語,表以默然,他受夠了,不要再假裝對她冷漠不加理睬,與其如此痛苦著,倒不如讓她好好選擇。
  「你還是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對他的感情,以為她仍被復仇所束縛,長時間與他相處,對自己的情感產生了混亂,敏兒幽幽嘆著氣,起身跪在他面前,「從現在起我叫曇香,也只會是曇香,我要當你的曇香,永遠留在你身邊。」
  「即使我是你的仇人?」
  「我愛你。」敏兒……不,是曇香,輕輕說出這三個字,足以抵過千言萬語。
  「嗯。」月淮淡淡扯著笑,那個笑容能讓人讀出細微的滿足,他閉上了眼,不忘把她扯回來,緊緊抱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1-20 00:18:13

第二十三章

  「月淮?」那含糊的應聲,是應允了?她試著喚他,卻得不到回應,抬頭一看才發現他睡著了,酒醉加上發泄過後的疲憊使他睡得又沉又香甜。
  好溫暖……已有多久他不曾這般擁抱她了?以臉頰磨蹭著溫暖的胸膛,曇香也閉上雙眼,任由他的氣息縈繞鼻間,安心入睡,有他懷抱的日子睡得還真是安穩。
  隔天醒來,曇香發現長久以來壓在肩上的沉重力道驀然消失不見,心中那塊大石似乎也有減輕的跡象,她用手一摸,身旁無人,不免一陣失落,翻身之時卻發現月淮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好整以暇地把玩著她的發。
  「你昨晚說的話是真的嗎?」
  「欸?」她想問他,他倒先發問了,昨晚的事……他不是只是在瘋言瘋語嗎,「你不是……醉了嗎?」
  「是真的嗎?」他神秘一笑,不回答昨晚酒醉與否的問題,只重複發問。
  「我愛你,我只有你,只要你。」曇香羞紅著臉低下頭,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很好。」月淮倏地斂起笑,起身取過她的一套衣裳,回來放到她面前,「起來穿上,我們回家。」
  「陛下若無事,臣先行告退。」今日月淮只是前來稟報圖州一戰的經過和戰果,該說的說完,他急著回府,因為接下來幾天有要事待辦。
  「咳咳,月叔等一下,正事說完了,朕跟你聊聊私事,個把月前秦將軍到盟國舜唐國迎接護送前來和親的十六公主,估計這兩天就會返回京城,你知道的,盟國一說從我爺爺在位之時便訂下,每逢我們斐國有新帝即位,他們就會送一位公主過來和親,以鞏固兩國關係。
  這位十六公主雖說是舜唐王最小的女兒,可她到底比我大了八歲,我又沒有其他皇兄皇弟能娶她,怕誤了她年華,月叔你是國之棟梁,位居都督戰功累累,為人又成熟穩重,我看為你和十六公主賜婚無任何不妥,你認為如何?」
  跟他聊正事是個幌子,反正圖州一戰大獲全勝,哪還有匯報的必要,秋煌是知道月淮回來時還帶回那樂國女人,心中有些不爽,當年自己的遠房表姐秋彤沒嫁給他就香消玉殞,讓個外人來撿這便宜,他心裡能過得去嗎?
  「謝陛下,可臣已有所愛,恐怕那位舜唐國的十六公主臣無福消受,陛下還是留著自個兒享用吧。」
  「這……月叔你等等!」不要這麼堅決好不好?
  「陛下,臣征戰後長途跋涉地歸來,早已疲憊不堪,臣先行告退了。」
  縱使秋煌還想加以阻攔,月淮健步如飛已經走出老遠,這哪裡是個疲憊不堪的人該有的樣子呀。
  「前面的人麻煩讓開,真是的,都不知道少爺是怎麼想的,竟然把你這種女人留下,真討厭。」沁兒抱著一盆衣物經過長廊,故意去撞曇香。
  現在整個京城都把圖州戰事傳得沸沸揚揚,茶館裡的說書先生更說得繪聲繪色,其中自然不乏曇香和崔倫犯下的豐功偉業。
  外頭百姓或許不知道毒害月淮的女子是誰,月府之人卻不然,他們知道唯有跟在月淮身邊的她能那麼做,現在全府上下可說對她鄙視極了。
  曇香早猜想得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不會為自己找任何開脫的藉口,縱使如此,沁兒的動作太突然,她沒站穩就要往旁邊傾倒,那邊鋪著通往院子的台階,稜稜角角恐怕一撞之下傷勢不輕。
  「別欺負她,她馬上便是月府的女主人,你就不怕到時她在我耳邊嚼耳根,要我把你趕出府嗎?」
  她們在廊上發生糾葛之時,月淮碰巧踏進院子,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曇香。
  「少爺,奴、奴婢只是……」
  「記住,除了我,誰也不許欺負她,何況她現在也已得到她應有的懲罰了。」幾乎每天晚上在床上對她做的那些事,也算是欺負和懲罰呀。
  沁兒連連稱是,一溜煙跑走了。
  「你把我說成了壞心的女主人。」被月淮拉著回房的一路上,曇香才小小聲埋怨。
  「你後悔跟我回來了嗎?」
  她搖頭,「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她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她,只在乎他要不要她。
  「那就把你對我的愛拿出來讓他們看看,人心肉做,他們遲早會願意重新接受你的。」
  推開房門之前,月淮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他是真的還愛著她,不然就不會要她跟他回來,也不會不管眾人反對說要娶她為妻,命人去準備婚禮所需。
  每回想到這些,曇香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淚。
  「你今天回來得好早,我以為你進宮去會回來得晚一些。」忍下那股感動,曇香跟了進去。
  「你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出門。」
  「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
  他們離開京城,乘車往北走了三日,月淮始終沒告訴她目的地到底在何處,只是他臨行前還買了些香燭冥紙,該是要去祭祖吧?可祭祖需要去這麼遠嗎?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他的意圖一直不明確,害她開始焦急。
  「怎麼,怕我賣了你?」月淮倚在窗邊,低聲笑著,還是沒跟她坦白。
  「是……有些緊張。」是怕他反悔,怕他把她帶到別處丟下不管。
  「曇香。」他向她招手,然後她乖乖爬了過去,「我說過你是我的。」
  「呀!」她幾乎軟倒在他懷裡,因為他邊說邊在她頰上偷香,她真的好窩囊,每回他給她少少甜頭,她就開心得渾身發軟。
  「到了。」
  馬車在這時候停下,她從窗戶看見田地以及簡陋的民居,這裡似乎是很偏僻的村子,但很大,而且看得出民風淳樸。
  「跟我來。」月淮拉著她走了一段路,來到一間繡坊。
  他們才走進去,?坊的老闆娘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目光立刻鎖定在曇香臉上,露出滿臉驚訝,「你是燕、燕娘?不,你好年輕……你難道是燕娘的女兒?」
  「你認識我娘?」燕娘是她娘親的名字啊,曇香看了看月淮,突然有些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前些年戰亂,燕娘逃到了這裡,後來就一直在我這兒工作,只是兩年前她因病去世了。」繡坊的老闆娘有點懷念地道。
  「是嗎……」她早有準備,可傷心仍是難免的。
  「對了,你拿著這個。」繡坊老闆娘從櫃子裡取出一個包袱,交到她手上,「她時常跟我們提起你,說等她有錢了一定要把你接回來,這是她臨終前吩咐我,如果我能見到你,一定要交給你的,你既然來了,就到她墳上看看吧。」
  燕娘不懂字,自然不可能留給曇香一封書信,包袱裡的是她生前穿過的幾套質料華美的衣裳和一支鳳凰花簪,曇香以前見過她戴這支發簪,已經過去許多年了,五彩艷麗的顏色變得有些暗淡。
  在娘親墳前祭拜時,曇香本想把發簪埋入墳前土地,卻被月淮一把奪過,「這是你娘留給你的東西,你就好好留著吧,成親之時也戴著它。」他在她身旁蹲下,把發簪插進她髮髻。
  「你為什麼……」本想等會再問,不要在娘的墳前哭得這麼難看,可他這麼突然,幫她帶發簪時動作這麼認真,曇香眼裡的眼淚終於溢出眼眶,止不住地跌落在衣襟和他的衣袖。
  「我只是找人查證了你所說的那個可能,而且我不要當你的仇人。」即使她願意妥協,可他不願意。
  「我……對不起、對不起……」她好蠢,居然那麼容易就聽信於完全不在乎她們母女的人,居然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月淮,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彌補自己的過錯,你罰我吧……」
  「懲罰你?」對他來說真是個難題,就算他之前再生氣也沒有對她施以暴力,他可說是愛慘她了。
  「什麼都可以,求你了。」否則她會愧疚一輩子,她或許會無法厚著臉皮嫁他為妻。
  「那麼就罰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吧。」這真是他所能想到最好、最甜蜜的懲罰。曇香,覺悟吧。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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