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葉小嵐 -【訂情舞會】《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07:03     標題: 葉小嵐 -【訂情舞會】《全文完》

葉小嵐-訂情舞會(港名:一舞傾情)

在家當老大備感壓力,在外當主管馬不停蹄,
人生無趣,於是紙醉金迷,花天酒地成了沈庭輝的唯一喘息,
他甚至想將大好江山奉送給二弟,反正人活著一場空交易,不如歸去……

只是兄友弟恭,兄終弟及,自己儘管不爭氣,沈家的香火總得延續,
於是安排老弟和陌生女子一對一,以期將來生個男或女,
偏偏沈庭軒老奸不中計,害得大哥單赴相親舞會唱獨角戲,
天不時地不利,一個曠男一個怨女,原欲介絕給弟弟的方苔竟是如此美麗,
話說忠孝節義全是放屁,人遇見愛情身不由己,見獵不心喜天打雷劈……

怎知做弟弟的獲知有美女,當下老大心裏不服氣,
於是百般詭計,各種打擊,只為把老哥K下去,以消恨意,
此情可待成追憶,兄弟相煎何太急,夏威夷我去,金幣送給你,
一無所有換得菩提歡喜,沈庭輝對老弟當初沒去舞會一直心存感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07:31

第一章: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

  睡前需要酒精

  醒來需要床前吻

  似乎從來沒有過清醒和靈魂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

  有點癲狂有點認真

  半帶俠骨半帶柔情

  在世間瀟灑任我行

  一個男人

  像我這樣也無妨

  即使沒有人為我鼓掌

  也不會感覺孤單

  沈庭輝在睡意朦朧中醒來,下意識中又想起了這首詩。

  的確是—首好詩!

  他幾次都想找到這個教他覺得「深得我心」的現代詩人對面暢飲兩杯,一則對他的才情表達激賞,同時冀望和他吐露一點屬於男人的心事……,他還幻想過,也許就此他們結為知己!

  但他畢竟沒有這樣做。原因是,他覺得自己年紀愈來愈大,多少得掩飾一下自己的多愁善感,另外一個原因是,這首詩並不算是為他量身訂做的,是他自己動手把它修改了,這才如此地符合他自己風流自賞的特質!他不知道應該感到得意,還是必須

  覺得有些傷感,因為人家的詩原來並不是這麼寫的,人家是說,睡前不需要酒精,醒來沒有床前吻,而且靈魂永遠是清醒的……這麼些回事,和他沈庭輝的風流和風格根本完全相反!可也就這等神妙的,原詩經過他自己誠實的—百八十度大修改,竟然完完全全傳神地符合他自己。

  他不由得不在每次想起這首詩時,又對自己讚歎起來,不,他簡直是有點自戀!

  對於自己的風流、自己的快意人生、揮灑自如等等,他簡直陶醉得要命!

  哈,可是今天不。

  今天想起這首詩,令他覺得厭倦!

  身為一個三十五歲的富有單身男人,今天他忽然感到悲哀、空虛、失落、頹廢……人生的一切都是這等虛無縹緲、不著邊際。

  他是破產了?被女朋友遺棄?還是做了什麼喪失顏面的事登上報章雜誌的花邊新聞?

  不,什麼也沒有發生,他還是一個隨時就能呼風喚雨的富豪,身旁美女圍繞,一支電話就可以合法地把一毛錢變成一塊錢、十塊錢甚至一百塊、一干塊!

  他之所以突然之間變得這麼軟弱沒勁,全都因為那沒來由的多愁善感!他是一個道道地地、多愁善感的男人。

  他像只大海星一樣軟趴趴地趴在圓形大床上,壓在一堆雪白而香氣撲鼻的枕褥之間,他動也不想動,簡直頹廢到了極點。

  「起來嘛,大車哥哥,培根蛋三明治和奶茶都幫你弄好了,等一下涼了硬了,我可不管!」

  許寶珊只披了一件透明紗襖,襖內是純蠶絲的粉色性感內衣褲,長鬈發斜攏一邊披垂左肩,端著托盤,打赤腳,一雙羲大利手工制寶石拖鞋七歪八倒,歪在象牙白的長毛地毯上,臥室內到處紗縵掩垂,花香四溢,簡直就是阿拉伯王孫貴族的皇宮。

  「起來呀,大車,我不管你嘍!」寶珊又推了他一把,嘟著嘴便把托盤放在床頭茶几上,坐在床邊無奈地撥弄他手臂上又長又捲又軟的手毛。

  「嗯……」沈庭輝無奈地呻吟一聲,只想讓寶珊確定他還是活著。

  她的搔弄讓他有些發癢,但他懶得反應。逼不得已,他撐開沒讓被褥壓蓋的一邊眼皮,讓自己的眼珠子翻出來,他剛好看見她呼之欲出的豐滿乳房遮住了整個天花板。

  這個女人,是他第三十幾任還是四十幾任女朋友?天啊,想到自己的情人榜名單,他的太陽穴就忿怒抗議起來。他唯一能確認的就是她也是他一心想要、不能從缺的一個女人,黃金比例的身材、嬌艷欲滴的瞼蛋……,為什麼每一個他想要的女人在經過他的寵愛之後都變成同一個樣子?他是情婦訓練班的經理還是玩伴俱樂部的教練?還是一個毀損女人的魔鬼專家?

  總之,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到了他身邊就變成一個標準情婦,像一盤道地口味的義大利海鮮硬米炒飯,它的味道如出一轍,完完全全沒有期待的空間。

  他是女人心中理想的獵物。溫存、多情、慷慨,只要迷住他,任你予取予求,不論是他的財富,還是他的靈肉。

  他很清楚這一點,無法自拔,甚至自戀!

  「好啦,大車哥哥,你到底吃不吃你的培根蛋?這是人家千辛萬苦爬起來做的,你聞聞看,人家身上都是油煙味,你到底領不領情?」

  寶珊索性把手像探測器一樣鑽進他的胯下去,一邊捏弄著他的寶貝一邊俯下身去,把一對豐乳在他的肩頭上揉擦。

  一個寵壞了的、損毀了的女人!她只想把他搾乾,鍥而不捨、絕不善罷甘休!

  他還是燥熱了起來,反身就把她整個壓下去。

  她真柔軟!比法國進門的超彈力彈簧床墊還有彈性。她光滑、細緻,而且還濕熱,像一塊修煉成了精的海棉,要把他吸吮得乾乾淨淨。

  這就是他的床前吻。

  他總不能把人家的好詩改成:「醒來就需要性愛」吧?

  「你這貪吃鬼!現在培根蛋真的涼透了,看你怎麼吃它?」

  寶珊心滿意足地任他壓著,意態撩人地瞅著他撒嬌,她喜歡極了看他射精之後的樣子,那證明著他對她毫無抵抗力,只能棄械投降!

  「你老是要餵我吃雙份,不怕我撐死?」

  他從她身上爬起來,嗅嗅那盤早點就往浴室走。養尊處優的他,自然把端進臥房的早餐當成晨間調情的道具而已。

  寶珊完全認同這—點。她根本不在乎他會不會吃它。只要他把她最想要的東西給了她,其他根本不重要。她喜歡他的雙關語,他滿足她的無盡需索等於證明了她無時無刻宰割他的魅力,儘管他今天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也絕不放過他!

  他從浴室裡出來,精神並沒有更好一點。

  寶珊還膩在床上,看起來簡直像一隻吸血蛭。渾圓、飽鼓、雪白、充滿彈力的一隻蛭。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醒來需要「床前吻」……(千篇一律的性愛,一律以射精結束。)

  即使沒有人為我鼓掌也不會感到孤單……。

  他有點想哭,覺得無比悲哀。

  因為他又發現,這首詩在今天必須重新改寫。

  這世上沒有他的知己。詩人不是,那個和他在銀行家俱樂部把酒言歡的心理醫師也不是,寶珊也不是,機靈善解人意的黃興亞也不是……

  他孤單極了。

  他一直以GIVE為樂,一直以不需要TAKE為榮。

  今天他竟然顛覆了自己的信念。

  是女朋友太多?做愛太多?還是黃豆炒得太凶、賺得太猛?人生不過性愛、女人和金錢遊戲而已?

  他玩膩了,只想問問上帝,人間可有什麼新樂子,讓他不要覺得這麼空虛、這麼無聊?

  「大車車,你為什麼顯得這麼委靡?」寶珊甚至不會這樣問一聲。好像他雖然一向神氣,偶爾沮喪也是應該,反正他永遠不會少一根汗毛、缺一個角,因為他是沈庭輝!

  亂歪倒在地毯上的折疊式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不得不把它拾起。

  「喂,沈庭輝。」他報上自己的名字,沒有向來意氣風發的意味。

  「是車車啊,我是媽咪。」老太太的聲音充滿寵縱慈愛,從話機裡飄出來。

  「噢,是媽咪,這麼一大早找我?」他有氣無力地回答。

  「這麼早?我都吃過午餐了。老實告訴媽咪,你在哪個女人床上?」

  「我在淡水。媽咪,你有要緊事找我?」

  庭輝老實招供。關於他的風流,沒有任何人比老太太更瞭解、更縱容。風流的兒子和風流的丈夫,對一個女人來講,同樣的風流,在丈夫身上是毒藥,在兒子身上只是蜜糖。一個風流的兒子似乎挺可愛,因為做母親的永遠不會受害,甚至樂於看見別的女人因此吃盡苦頭!

  「是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能交給你辦。車車,你什麼時候來看媽咪?」事實上,關於兒子在哪個女人床上醒來這回事,老太太根本不在意。

  沈庭輝在情緒低潮中忽然感應到一個最黑暗的訊息。人在悲觀中總會想起最糟的狀況。

  難不成老太太又想舊事重提,想逼他結婚,讓她抱孫子?據他所知,她早已在十年前便死了這條心!難道,今天他會忽然感到渾身不對勁便是因有預感到她再度死灰復燃,要逼迫他認定、守著一個女人到老死?

  「好吧,媽咪,我這就過去。」

  他順從地答應了,心裡卻在抗議:「哈,算了少來,我不會就範的!媽咪!」

  寶珊指使著他穿這件褲子,搭配那件上衣,再穿上那雙鞋子,最後再噴灑一瓶古龍水,才放他離開。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有點癲狂又有點認真……

  他鑽進他的紅色保時捷跑車,腦裡迴繞著那首需要再度修改的詩句,不停地搖頭、搖頭。

  沈老太太年近七十,帶著眾多僕人住在陽明山的豪華羅馬建築別墅裡。

  她在三十四歲才生下了長子庭輝,接著又生次子庭軒,這才因高齡產婦的顧慮而終止了這輩子養兒育女的任務和使命。

  而現在,她有數不清的外孫、外孫女,卻是連一個可以真正承傳家業的第三代孫子都沒有。因為,三十五歲的庭輝玩心末收,抵死也不安於室,而三十歲的次子庭軒,卻又是事業至上,眼界比天高,沒有女孩子讓他看得上眼。

  老太太愈來愈著急。萬一有一天,她像老伴一樣突然撒手走了,而她的家族樹還是這麼枝單葉薄的,她怎麼去另一個世界向老伴交代?

  庭輝的第六感完全正確,他的確感應到了老母發出的電波。今天老太太找他來,談的就是成家立業,傳宗接代這一等陳年谷子爛芝麻卻又重大無比的家務事。

  「大車,你真乖,媽咪一叫你,你這麼快就過來了!」

  老太太一看見庭輝出現,立刻展現滿面慈愛的笑容,並伸出戴滿各式珠寶翠玉首飾的雙手,等著把兒子緊緊抱住。

  「媽咪——」庭輝投進了老母的懷抱,充滿感情地呼喚。

  「乖兒子,好寶貝,媽咪總算又看見你了——」

  老太太把兒子摟了個夠,扳開他的身子,仰臉上上下下打量他,她的長子,高大、英俊、儀表堂堂,雖然不幸花名遠播,他的多愁善感和風流反而使她更加愛憐,

  因為她看多了他向來為情所苦的樣子,他總是像個孩子那樣無助,那樣需要她憐惜。

  「怎麼啦?兒子?你看起來相當的精神不繼!是哪個女人那麼難哄,讓我的車車這麼頹廢沮喪來著?」老太太拉著兒子在鑲金邊的緞面大沙發上坐下,充滿愛憐地詢問。

  她最近的記憶是,兒子正為一個女歌星神魂顛倒。至於目前的狀況和一直以來發生了什麼故事,她確定自己一概不知。

  「媽咪,有什麼三頭六臂的女人是你兒子哄不了的呢?你說說看?」庭輝打起精神,笑著安撫老母。

  「是啊,你連媽咪都能哄得團團轉,那些小女孩算什麼?告訴媽咪,為什麼心情不好?」

  儘管深深瞭解兒子的個性,老太太仍是不放心的追問。

  「沒事,媽咪,我還遇得去。」

  庭輝努力使自己笑得更燦爛一點。

  「兒子啊,什麼時候學會對媽咪這麼保留啊?我聽說你前—陣子買豬鬃又賺了—筆,你應該更意氣風發才對,怎麼反而垂頭喪氣,像只呆頭鵝似的?說實話,是不是追哪個女孩子又吃到閉門羹啦?」

  「沒這回事,我和寶珊好好的。你也知道,今天早上我在她床上重返人間!」

  「啊?寶珊?誰是寶珊?是那個歌星嗎?」

  「媽咪,她早已經不唱了。」

  「是嗎?這麼說來,你和她倒是在一起很久了。真難得啊,合得來就好。我等著看終於有一天又個女人能真正治得住你!」老太太的笑容裡滲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數十年的觀察裡,要庭輝守著一個女人超過一年以上就等於是天方夜譚!

  「算了,媽,那個DAY永遠不會來臨的!」

  庭輝歎了一口氣,神態是不羈之中又帶著點悲慼,同時有著向老母暗示的意味。

  「怎麼?你老大不小,都三十五了,還想打光棍?就這樣玩下去?」老太太端起細瓷描金茶杯,潤潤喉舌再問。

  「媽咪,我進門之前就有預感,今天回來,你就是要給我疲勞轟炸!」

  庭輝懶洋洋往椅背—靠,開始皺眉訴苦:「你懂不懂啊,媽咪?我實在想不出有哪一個女人值得我一輩子守著她?我實在找不到這個人,而且我愈來愈確定,這樣一個女人,在這個地球上根本找不到!我累死了,你別逼我好不好?」

  「你這個孩子,怎麼變得這麼沒自信?賺錢,你不當一回事;女人嘛,又讓你厭倦,你究竟想要什麼?」老太太摸摸庭輝的臉頰,不禁憂心起來。

  庭輝見狀不忍,又露出笑容道:「噢,媽咪算了,可能,可能今天台北的空氣不太乾淨吧,我只是一時突然心灰意懶,過兩天我就會好起來的,你不用為我擔心。」

  「我是不想為你操心,但是誰來為我操心?」

  老太太搖著頭,耳垂上的翡翠鑲鑽耳環閃閃發光,映照得臉面上更是蒼老暗淡,她又歎息道:「我還沒抱孫子呢!我的孫子還在天堂上排隊等著投胎,而且是排在尾巴那一端,排在最後面!」

  「媽,很抱歉,你別指望寶珊替你生孫子。我找上她,完完全全、自始自終就跟替你生孫子這件事無關!我是說,很可能,會替你生孫子的那個女人,在這個地球上根本找不到……。」

  「這個我相信你已經說過好多遍了!但是我不能永遠沒有孫子,你得給我去找!坐著太空船到地球以外的地方去找!」

  「媽咪,你真的要逼我結婚?」

  庭輝緊張起來。他已經有十年以上不曾看見老母這樣認真過。

  「放心!娘不會硬把你逼上梁山!」

  老太太逗弄了兒子,開心笑出來又道:「你不娶妻生子,我不逼你,但是庭軒也不能和你一樣浪蕩到七老八十吧?你要我不逼你,可以,從現在起去替你弟弟物色一個匹配的好女孩,讓他娶了她,那麼我就饒了你!」

  「這——?」

  庭輝鬆了一口氣,接著反而感到困惑,又說:「小車有他自己的看法,何必我出頭?我不多管他的事,何況,我遇得上的女人,都不適合替我們沈家生孫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替弟弟擔待了很多事,讓他出頭、讓他風光,而外面的人只認定你是一個花心少爺,這件事徹頭徹尾是不公平的,只有我最清楚!但是,你是大車,他是小車,你們是兄弟啊——。」

  「媽咪,我不在乎這些,也不是這個意思!」庭輝婉言解釋。

  老太太所謂的庭輝的擔待,包括沈氏集團的食品中發現碎玻璃而由庭輝出面向消費者道歉,又如前兩年推出微波食品失敗,在廣告及設備上損失數千萬而遭董事會彈劾等重大事件,事實上這些業務的總策畫都是擔任副總經理的庭軒主導,卻由總經理庭輝挺身擔罪,而致原已花名在外的他聲名形象更是雪上加霜……

  「我是說,我找得到的女孩子,弟弟不會喜歡的!他眼光那麼高,不然也不會掛單到現在!」庭輝再說。

  「是啊,一個女朋友太多,一個找不到女朋友,我這老太婆也就永遠別想抱孫子!」老太太已掩不住開始自怨自憐。

  「媽,我們親戚里面三姑六婆那麼多,讓她們作媒不是很好?」庭輝道。

  「兒子,你心眼兒就是長不大,老是那麼善良、那麼單純,那些上門來提親巴結的,哪一個不是衝著我們的億萬家產?哪一個真心真意想來照顧你們兄弟,替我好好生幾個孫子?這種媒,不作也罷!我不信任這些人!所以,我要你去替弟弟找!你對他一向寬宏大量、不遺餘力、不計較……我除了你,誰也不信任!」

  「媽,你,你真的叫我坐火箭、太空船到外太空裡去當幽浮,替弟弟找媳婦?」庭輝的意思是,這件事難如上青天。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找來一個好人品、好才貌的女孩和小車車配了對,娘就放了你!這樣的條件很合情理,除非你親自上陣,馬上給我娶妻生子、傳宗接代!」

  老太太使勁把弦絞緊了,讓庭輝想躲也躲不掉。

  庭輝大吐一口氣,哀哀投降道:「好吧!媽咪,為了換取一身自在,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完成這個任務!」

  「很好!很乖!現在有什麼事要忙,你就去吧!」

  老太太心滿意足,又伸手捏了捏兒子的腮幫子。「那我走了。」

  庭輝看看腕表,站了起來:「我得回辦公室和芝加哥那邊再通個電話。美國黃豆價格幾乎跌到谷底,已經快接近農民的成本,我得讓那邊的人幫我日日夜夜都盯緊一點。」

  庭輝玩期貨是高手,沈氏集團是國內食品業的龍頭之一,其利潤的絕大來源就是由於庭輝擅於買賣期貨,直接降低大批進口原料的成本。

  「你這孩子!剛剛還是一條蟲,現在又變成—條龍!我知道我的大車車雖然有點多愁善感,卻永遠都是勇氣十足的!」老太太眉開眼笑送兒子出門。

  「誰教我是你的長子?又誰教我因為可以不給你生孫子而感激得五體投地?我怎麼能不振作?」

  庭輝說完,已走出了大門。

  迎晌午後金燦的陽光,庭園內伸展著壯闊瑰麗的一大幅織錦地毯一般的花圃。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半帶俠骨半帶柔情……

  他又想起那首詩,心裡有一點悲傷,又有一點自得,有一點空虛,又有一點滿足,有一點徬徨失落,又有一點來自使命感的振奮…

  黃興亞,人稱智多星,是沈氏集團總管理處採購單位的一名副主管。

  關於「智多星」這個封號,用反面的評價去觀照,其另一個解釋也就是「馬屁精」的意思。總而言之,喜歡他的人,誇讚他足智多謀、善解人意;不欣賞他的人,認定他不過是一個PMP的高手、一個不務實際、投機取巧的小滑頭。

  不管怎樣,他巴上了總經理大車少爺,同時也能平安生存在副總經理小車少爺的旗號下,真不可不謂本領高強,教人刮目相看且心生佩服!

  話說大車小車,源自於庭輝、庭軒兄弟名字中都有一個車字,所以公司內壁壘分明分成了兩股勢力,一派搭大車,一派搭小車,雖說兄弟一家,但任何一個公司內的老芋仔都看得出來大車心不在焉、不務正業,小車野心勃勃、壯志宏圓。當然,目前看來,大車沈庭輝是當然繼承人,但小車善經營謀略,董事會中有很多人支持他。

  所以,黃興亞竟能在兩派勢力中刀切豆腐兩面光,實不可不謂天賦異稟!

  實際上來看,黃興亞是大車的標準車伕,貼著身替沈庭輝跑腿出主意。當然,副總經理小車少爺偶爾思到他,派給差事,他倒也圓滑交差,絕不得罪人。黃興亞之所以巧妙悠遊於這三度空間,也由於沈庭軒心高氣傲,不層於和哥哥去搶奪這一號小人物的緣故。

  興亞有時不免暗中猛拭額前冷汗。好險!要是哪天自己成了兩人爭奪的籌碼,鐵定要大卸十八塊、屍骨無存!

  他真慶幸自己只是小人物!一個得志的小人物!

  這一天他坐在採購課副課長的寶座上正當清閒無事,悠然自我陶醉之際,忽然接到沈庭輝親自傳喚的電話,立時他渾身所有的細胞都團結一致、結結實實地同時緊繃彈跳了起來,精氣神飽足地回應道:

  「是!我是黃興亞!總經理有什麼吩咐?」

  「你現在有空嗎?我在四海俱樂部的TEABAR。你過來一下。」庭輝吩咐道。

  四海俱樂部和沈氏集團的總管理處大廈只隔二條街,他是寧願待在那裡遙控,也不願到庭軒的地盤去走一回,雖然他的總經理辦公室隨時打掃得一塵不染,空調維持在最佳狀態,但無論如何,他寧願待在俱樂部裡。

  興亞聽說召見的地點是在四海俱樂部,更是末飲先醉、飄飄欲仙!在台北社交圈,誰人不知四海是頂級的銷魂窟,王孫貴人富家公子在那裡一擲萬金,醇酒美人加上—應俱全的玩樂設備,對黃興亞這樣的上班族來講根本只是可望不可即的天堂!也只有在老闆召喚的情況下才得以登堂入室,而這便是他備受寵幸的證明和附帶利益!

  「是!總經理!我馬上過去!」

  興亞二話不說,掛了電話,拿起西裝外套就往外走。

  「總經理叫我去四海!」

  他向他的當頭主管丟下—句,頭也不回。

  只要這麼一句就夠了!沒有任何人敢多哼一聲。總經理召喚就是最大的理由,至於找他去做什麼,也許只是去當酒伴,或者是陪老闆玩小鋼珠幫他計點,或者去奉獻幾個黃色笑話……反正,他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總經理叫他去四海做什麼!

  他走捷徑抄小巷很快就到了警衛森嚴的四海俱樂部,因為庭輝給他辦了貴賓證,好讓他通行無阻。

  在叫TEABAR內,沈庭輝坐在面向吧檯的大沙發裡,旁邊還陪著兩個花枝招展的小姐。

  「嗨,小黃!」

  小姐A伸出纖纖玉手向興亞招呼,興亞不喜歡人家叫他小黃,那聽起來簡直像一隻台灣土狗的名字,但他不得已回答了一聲,然後必恭必敬向沈庭輝欠身一鞠躬道:「總經理,有什麼吩咐?」

  「坐,坐下來談!」庭輝笑笑的,沒有一點老闆的架子。

  興亞順從坐下,反正陪老闆找樂子,這也不是第一回。

  他聞得出來,沈庭輝的身上已帶著酒味。才午後兩點半哪!他不知道該為自己有著這樣一個老闆感到慶幸,還是感到悲哀,不過,想到自己也能跟著吃喝玩樂,他立即肯定了他的幸運。

  別人現在可都乖乖卡在辦公室裡工作呢!老闆的玩世不恭反而給了他空間,他竟然差點要像個白癡那樣杞人憂天!

  黃興亞啊黃興亞,你簡直是鴻運當頭、小人行大運!

  正暗爽著,沈庭輝又開口道:「興亞,你可猜得到我把你找出來做什麼?」

  「我……總經理再說一句話,我就可以猜出來。,」興亞開始奉承賣乖。

  「好,你說說看,怎麼樣可以找到比較不一樣的女人?」

  庭輝不羈地說,又對二位小姐哄道:「我說的事都和你們無關,所以不准抗議也不准生氣,嗯?」

  「哼!」二位小姐哪敢計較,但表面上仍不得不嘟起嘴撒嬌以便給庭輝湊趣。

  「不一樣?總經理,這世界上的小姐太太沒有一個是一樣的,不是嗎?」興亞摸索著庭輝的脾胃,小心地搭腔。

  「你說得對,也說得不對。她們的確都不一樣,也的確都一個樣!」

  庭輝帶著醉意輕佻地說,又側臉去問小姐A道:「你說對不對?」

  「沈總,你自己說和我們無關的嘛?幹嘛又吃人家豆腐?」小姐A故意發出嬌嗔。

  「哈哈哈,我看為了免生誤會,這裡還是清個場比較好!」

  庭輝指指桌上一疊點券,對小姐又道:「去兌換獎品好啦,有什麼中意的,儘管拿!」

  那是他打柏青哥贏來的獎品兌換券,樓下的獎品部裡各種世界名牌貨品琳琅滿目,要什麼有什麼,等於是一個迷你的精品百貨公司似的。

  小姐樂不可支,站起來撒嬌道:「謝謝沈總,我們會很慢、很慢才回來的,你們慢慢聊吧!」

  興亞目送小姐扭擺而去,又看看沈庭輝一副瀟灑大方的模樣,真是不禁再次感慨「男兒有為當如是」!

  庭輝於是說道:「我今天找你來,的確是有棘手的問題要你幫著出主意。」

  「哦?總經理,我洗耳恭聽,不知道是什麼事?」

  興亞揣摩著,心想不是要他張羅什麼別開生面的舞會之類,就是替他出馬四下去尋找什麼藏嬌的金屋,或者替他寵愛的女人去買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未想庭輝答道:「我剛才已經告訴你了,不同的女人,我要找一個不一樣的女人!」

  興亞有些難以置信,支吾道:「不一樣的女人?總經理,您是說?」

  「唉,這根本是天方夜譚、是神話嘛!在我的眼裡,女人都一樣,她們用同一個模子捏塑自己,走同樣的一條路,最後統統變成同一個樣子!她們化妝、卸妝,為一件衣服或首飾著迷,然後為它們感到厭倦!她們想要很多東西及宰制男人,卻仍然感到空虛!老實說,我對女人已經不抱太多朗望……。」

  庭輝發著牢騷,懶洋洋地搖晃著他翹得老高的二郎腿。他看起來還真有些消沉頹廢,原來是因為他對女人已不再感到新鮮!他想玩點別的?

  興亞腦裡打著轉,剖析著老闆的心意,認為自己找到了答案,於是說道:

  「總經理,天下美女是挖掘不盡的,不是有這麼兩句詩嗎?江山如此多嬌,教天下英豪競折腰!您一定不會寂寞的!」

  「你想到哪裡去了?不是我要找女人,是老太太叫我給庭軒找媳婦兒!」

  庭輝百般無奈告訴興亞:「這幾天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怎麼看都是那麼一回事,沒辦法交卷!你說呢?庭軒可能中意什麼樣的女人?」

  「副總眼光比天高,大概所有的女孩在他眼裡都是庸脂俗粉!」興亞附應道,想想不可一世的沈庭軒,他還真有幾分畏怯。

  「是啊,依我想,名門閨秀他會嫌人家矯情做作,活潑時髦的小姐他認為輕浮,安分守己的又太平凡,他要的女人,得向上帝量身訂製!」庭輝搖著頭歎息,同時深深為天下的女人抱屈,好像世界上每個女人在他心目中都是可憐可愛的。

  「總經理,天涯何處無芳草,副總總不會一輩子掛單,他一定會找到那麼一個女人的!」

  「你說錯了,你應該說,我一定得找到這麼一個女人,因為我得向老太太交差!她追我追得很緊!」

  「是是是!長兄若父,總經理替副總張羅婚姻大事,也是責無旁貸!」

  「別高興得太早!興亞,這件事我要交給你辦,所以「一定得找到這個女人」的人就是你!你經常在外面跑,接觸的層面和我不一樣,也許有更多更好的機會和選擇!我身邊這些鶯鶯燕燕,庭軒是不屑一顧的,你說是不是?」

  興亞聽了額角不禁沁出冷汗,訕訕答道:「這個任務太重大了,我……。」

  這是一道從老太太那裡透過老闆直接下達的聖旨,又開乎副總經理的終身大事,真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要怕,我知道你辦得成!辦成了是大功一件,要是繳了白卷,我也不會怪你!」庭輝立即安撫興亞,給他壯膽打氣。

  「好,總經理看得起我,我盡力試試!」興亞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許多靈感二湧進了他的思維。

  一則,這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機會,要是真能圓滿達成任務,他在幫助沈庭輝向老太太交差的同時便是立了大功,同時也討好了沈庭軒!這豈不是千載難逢的當頭鴻運,他怎麼可以錯過?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在這電光石火的體悟中找到了他的籌碼!如果沒有這個籌碼,一切雄心壯志都是白搭!

  在那關鍵性的一刻,他的腦波向他輸出了一個名字:方苔。

  對的!方苔!方苔就是那個籌碼,那個他受命去尋覓的女人!踏玻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那個女人就是方苔!

  他無需再去尋覓,他只需要割捨和放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08:02

第二章:

  方苔一手拿著穩潔,一手拿著不織布,正在替一組電腦「擦澡」。

  下班鈴也響過了,有事沒事的人都放鬆了身上的每一支螺絲,丟了公事先吐一口氣,準備走入的忙著收拾桌面抽屜,還想泡個蘑菇再展開夜間節目的人姑且坐下來沖杯咖啡,養精蓄銳整裝待發。只有方苔,自得其樂地還在仔細清理她的電腦桌。

  「好啦,大小姐,電腦快被你擦掉一層皮了,你不累,我看了手都發麻發酸!」

  同事松芳一邊剝著一個枇杷吃著,一邊勸她。

  「擦乾淨看了舒服啊!你聞聞,這香味多讓入心曠神怡!你起來,我幫你的也擦—擦!」

  方苔笑瞇瞇回答,側臉對著松芳的電腦左右端詳一番,開始噴灑清潔液。

  「唉,你真是精力過剩,忙了一天還不夠!」

  另一邊惠棠搭腔。她們的電腦每天都由方苔代焉擦得一塵不染。

  「對啊,我不像你們,得留著精力去和男朋友約會!」

  方苔笑說,一副超然的樣子。

  在這一家美商代理進出口公司裡,眾人皆知方苔絕不和男人約會,眾人也公認方苔是獨一無二的頂尖美女。

  女孩子太美,又太自負,就會成了方苔那個樣子,視男人如無物。她對任何人、事、物一概有情,連一塊石頭、一片草葉都能夠教她投注愛惜和感情,只有一件事情不可能,那就是教她去愛—個男人!

  「少說大話啊,苔苔,我敢說,你再過不了多久,必定難逃劫數!」

  惠棠對紫薇斗數有研究,從年初開始就告訴方苔在這一年內會犯桃花,天命已定。」

  「我在等啊!我還希望你施展神通讓它早一天發生呢!」

  方苔像繡花一樣用指尖撐著不織布,擦拭著鍵盤上的每一條夾縫,又濃又長又捲的睫毛眨也不眨,專注到不能再專注。

  惠棠和松芳聽了相視一笑,像二重唱一樣同時說道:

  「唉,——算了——。」

  可不是!她們總是為週遭所有的男人感到悲哀,因為他們連一台電腦都不如!方苔對他們根本不屑一顧!

  環視一百五十坪的大辦公廳,所有瓶瓶罐罐裡養著的花花草草,都是方苔的追求者巴結奉承送來的,可以想見她有多神氣!多俏!前前後後三五條街的辦公大樓裡,不知道有多少想一親芳澤的男人日日夜夜作著相同的美夢,夢想和方苔約會散步吃飯喝咖啡,但是,方大小姐卻是只喜歡替電腦乾洗擦澡!

  「你慢慢享受吧,我先走了!」

  惠棠描好了唇線,拿起皮包準備離去。

  松芳也站起來,把剝好的最後一個枇杷塞進方苔嘴裡。

  「慢慢磨、慢慢擦,我們不奉陪了!」

  松芳說。

  「約會快樂!不要太晚回家!」

  方苔眼睛也不抬,一邊咀嚼枇杷一邊道再見,接著又哼起歌來。

  她知道大辦公室門外始終有人在探頭探腦地徘徊等著攔截她,但她早己習慣了處變不驚、安之若素,當做那些男人根本並不存在。

  「嗨,美人,苔苔!」

  冷不防一個人闖進來,還—路撞碰著桌椅牆板,聲勢真是浩浩蕩蕩。

  「原來是你,怎麼今天不止是走路帶風,而且還是歐亞板塊釋放能量的大撞擊!這樣山搖地動的?」

  來人正是黃興亞,方苔看他一副意興勃發的樣子,忍不住數落他。

  「美人,今天是不一樣羅,今天我可要你好好請我、求我、巴結我!」

  興亞以一副洋洋自得的口吻開腔,同時一對眼珠子照著方苔情不自禁地打量。

  方苔啊方苔,美人啊美人,雖然我單戀了你這麼多年,連小手都沒碰到,今天不得不死心把你拱手讓人,但是,在我心日中,你是我永遠的美人,永遠的苔苔!

  「你得了絕症!還是吃錯藥啦?竟然對我說這種話!」

  方苔舉起穩潔,真想朝他的鼻孔噴上兩下。她想不通他今天竟然敢這樣對她大不敬地勒索兼帶要脅。

  興亞和方苔的哥哥是同學,這是他最感激上帝創造了方苔哥哥的原因,因為他因此才能認識了方苔,從此持續多年為她神魂顛倒!他對她言聽計從,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從來不敢拂逆,而今天,他竟然有膽勒索她!

  「美人,我得絕症算什麼?比起你的終身大事,那根本不值一提!」

  興亞還是那麼得意。

  「我的終身大事?怎麼,你想代替我爸把我嫁出去?你要給我辦嫁奩?」

  方苔索性坐下來,聽他想怎樣瞎扯。

  「這我哪當得起?不過我可以替你做更重要的事,我給你介紹男朋友。」

  「啊?你給我介紹男朋友?謝了!那些車載斗量的凡夫俗子,我敬謝不敏!」

  方苔咋舌驚怪,因為興亞從來沒有這麼大方過,於是又追了一句:

  「怎麼,你不再單戀我了?」

  興亞放聲叫屈道:

  「天地共鑒,我每天這樣用力呼吸都是為了你!但是,我們既然沒緣沒份,為了你的幸福,我只有黯然引退,我這才是永垂青史的真愛!」

  「我真是太感動了,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別虧我,我的美人苔苔,我是和你說真的,我要給你介紹一個全台灣最正點的單身漢,讓你風風光光走進名門貴族去當少奶奶!」

  「富貴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方苔傲慢地應道,一臉不以為然。

  「小姐,你不要這麼自負、這麼驕傲好不好?你總得嫁人吧?這輩子,不是別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就是你屈服在別人的西裝褲下,你總要嫁人的,為什麼不給別人和自己一點機會?這種金玉良言只有我這個真愛你的人才捨得說出來,你別當它只是一個笑話!」

  「奇怪,你這麼熱心要把我嫁給別人,一定有很不尋常的既得利益!你老實招來!」

  方苔頭腦冷靜又聰穎敏銳,哪會輕易聽信興亞的花言巧語。而她之所以令芸芸眾男子著迷,除了脫俗的美貌之外,便是那難以探測及定位的魅力與特質,她因自負而潑辣,卻也因聰穎而溫柔,在感性、知性和理性三者之間,她充分掌握了平衡點而使她魅力四射!

  興亞招架不住,只得乘勢賣乖幾分以昭大信,故作投降狀說:

  「什麼既得利益,說得這麼難聽!老實講,我只是為了保住飯碗、巴結老闆!而且,我真的是為你設想!小姐,你難道怕我把你賣了?這也得你自己願意!」

  「好,你說來聽聽,他有多正點?」

  方苔不忍再挫他,乾脆讓他去說個透徹。

  「我告訴你,他是我的頂頭上司,沈氏集團的當家老大,一表人才,風度翩翩,

  最重要的,他和你一樣,從來沒有發過情!這種男人你去哪裡找?所以我才想把你介紹給他,因為你們是絕配!I

  方苔聽完失笑起來,開始對這件事感到興趣,於是反問道:

  「你怎麼知道他沒發過情?」

  「這點你不用懷疑,沈氏集團的員工,每一個人都可以做證!沈老闆不涉女色、不跑聲色場所,也從來沒鬧過什麼花邊新聞!只要你看見他,你就會相信!」

  「好,就算是真的好了,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方苔雖然笑著,仍不忘給興亞一點下馬威。

  「只要你們見了面,自然就會有關係!」

  興亞很有信心,因為他確信方苔是獨一無二的,她要征服道貌岸然的沈庭軒應該有很大的勝算。

  「笑話!我為什麼要和他見面?他是你的老闆,我可不必看他臉色!」

  「當然你不用看他臉色!大小姐,我會讓你非常有尊嚴地、非常風光又非常公開、非常正式地和他認識,不讓你受一點委屈,這樣可以了吧?」

  「你要替我們開記者會?」

  方苔明知他必定從中投機獲益,否則不會這麼熱心,故意又揶揄他。不想興亞拍著胸脯答應道:

  「記者會當然是不對盤,但是,我保證讓你像個女王般受到尊敬!只要你答應,—切由我來安排!」

  「那好啊,我答應你,第一,我要看你怎麼耍,第二,我也想看看那個從來沒有發過情的男人是什麼樣子!」

  「真的?苔苔,你答應了?」

  興亞真是樂透了。

  「對啊,看在真愛我的人為我偉大犧牲的情分上,我只有答應。如果我真的愛上你的老闆,你可不要後悔!」

  「不,苔苔,我會祝福你,我的美人!」

  「你根本是居心叵測!」

  方苔拿起穩潔,做狀要他來個大消毒,興亞拔腿就跑!

  能夠這麼快又這麼順利就把方苔的事敲定,興亞真是既興奮又得意,於是急著向沈庭輝報告及邀功。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庭輝雖然很信任興亞,也是不敢掉以輕心。

  「報告總經理,她是我同學的妹妹,大學資訊系剛畢業,父親是小學校長、母親是中學教師,都已經退休了,教養很好,又聰明又漂亮,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很有理念,從來不隨便交男朋友。」

  興亞如數家珍一一道來。

  庭輝點頭道:

  「嗯,聽起來倒是很適合庭軒。他最排拒養尊處優的富家小姐。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方苔,四方的方,草頭苔。」

  「她願意接受安排和庭軒見面?」

  「不瞞總經理,她自視很高,向來不和男人單獨約會,我答應了她要好好安排一個場面,讓她覺得受到尊重。」

  「哦,果然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孩子!這樣很好,你就安排一個宴會,讓我們介紹他們認識。」

  庭輝心中燃起一股希望,認真地交代興亞。

  「依總經理看,以什麼名目來開party比較好?總不能說是相親舞會什麼吧,副總他……。」

  「對,這件事要做得不落痕跡,符合庭軒的脾胃,因為他才是主角。你可別把它當成我們平常玩的那一套來籌備,庭軒十分排斥那—回事。」

  「是,總經理,我懂,反正大原則就是不要太花俏熱鬧,也不要太拘泥、太形式。」

  「對,你拿捏得很好。庭軒那邊我去和他說,你找個地方趕快去做準備的工作。寶珊昨天到義大利買衣服了,把淡水的別墅整理一下,在那裡做個PARTY也行,你和那邊的總管說一聲,讓他配合你。」

  「是,總經理,我很快就去辦。」

  「不要拖延。老太太逼得緊,每天打電話間我這件事。就在這個週末好了,方小姐那邊沒有問題吧?」

  庭輝殷殷交代。

  「這些事都包在我身上,只是邀請副總的事,要請總經理出面。」

  「這個我來辦,你去忙吧。」

  庭輝支走了興亞,想好了一個說詞,於是打電話給庭軒。

  「庭軒,這個週末有空吧?」

  「週末?我整個行程表排得滿滿的,有要緊的事,當然可以挪開。」

  庭輝看不見庭軒的表情,但可以感覺出來他口氣中的倨傲。

  「不算要緊的事,但是我希望你來,如果一定要找個理由,那麼就算我上個月賺了一票,請你來喝兩杯鬧一下,我們兄弟也好久沒見了。」

  庭輝沒有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弟弟,因為他知道弟弟必然對此舉嗤之以鼻!不能說明原由,那麼動之以情總行得通吧。

  庭軒在那一頭回答:

  「好啊,原來大哥是要辦慶功宴。在哪裡?告訴我地點。」

  「就在淡水吧。我那個地方你還沒來過,來看看。」

  「好,我知道了。」

  庭軒—副要結束談話的口氣,庭輝又急忙提醒他:

  「你可一定要來——。」

  還沒講完,電話已經斷線。

  庭輝也不介意,他這個弟弟,從小就盛氣凌人,連大哥都想踩在腳下,庭輝生性溫和,也不和他計較。

  舉行宴會那一天,淡水別墅打理得煥然一新,大廳內安置了一組七人管絃樂團,

  游泳池邊準備了BARB.Q烤肉,室內室外妝綴了適量的粉色香水百合和香檳色玫瑰,總而言之,氣氛和情調盡量營造出一派高貴典雅。

  庭輝派了車去把方苔接到,隨行的還有松芳和惠棠兩個左右護法以及兩位男伴。

  她們對方苔要和一個男人相親十分感興趣,方苔也樂得有人做伴。

  宴會中除了方苔三位貴賓,庭輝還邀了許多商場相熟的朋友,而這個宴會中最大的特色便是不見群芳亂飛的交際花身影,以往庭輝開PARTY,這些玩伴女郎是最重要的主角。

  兩三個和庭輝極熟稔的朋友拉著庭輝在與大廳相隔的小會客室內聊天,會客室和大廳之間完全以玻璃帷牆隔間,整個大廳的景像在會客室內一覽無遺。其中一位男客A邊打量著大廳邊問道:

  「庭輝兄,看來今天的玩法不太一樣!百樂門和紅鞋坊那一票佳麗呢?怎麼半個影子也沒看到?」

  另一個男士B跟著開腔:

  「對啊,庭輝兄,嫂子呢?怎麼連她也失蹤了?」

  庭輝正待回答,男士C搶遭:

  「喂喂老李,問話別這麼沒頭沒腦行不行?你說的嫂子是哪一個嫂子?你又怎麼知道我們的嫂子是不是換人了?開口之前要先弄清楚邏輯概念哪!」

  這是一幫經常廝混在一起吃喝玩樂的好兄好弟,開口總是說不上兩句正經話便要哈拉打屁。

  「對嘛,話不能亂講!你說溜了嘴讓我們的新嫂子聽到,庭輝兄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很難收拾的!」

  男士A又附應道。

  庭輝哈哈笑說:

  「三位別取笑了!寶珊出國去瞎拚,今天這裡是別有任務!」

  男士A會錯了意,擠眉弄眼道:

  「哦?別有任務?原來趁著嫂子不在,庭輝兄想來點新鮮的?」

  說著往外頭望去,只想盡快從現場找出什麼不一樣的玄機或端倪。

  「幸生兄,為了避免失望,你還是不要想入非非比較好!今天請各位來純粹是捧場助興,單單純純喝兩杯,聊聊天!你想到哪裡去了?」

  庭輝說著,不經意也把眼光投到玻璃牆外的宴會廳去。他的注意力在那無意的瀏覽中被一個美麗女子的身影牢牢抓住。

  年輕的俏女郎身著一件水藍色及膝小禮服,明眸漆黑,皓齒如貝,肢骨勻稱,渾圓白皙,甜蜜而有富貴氣,青春飛揚而又優越逼人。

  她拿著一隻香檳酒杯,和幾名年輕男女一齊緩步朝會客室的方向走來,然後,她不經意地停住腳步,像是特意給他留下盡情欣賞的角度,站在那裡和那群人淺酌低語、輕顰淺笑。

  庭輝不由看得癡迷,一旁好兄好弟看在眼裡哪肯放過,立即由老李率先攻伐道:

  「哦,我說嘛,庭輝兄果然又有了新嫂子!老郯,你說我沒有邏輯概念,我可有很正確的預感!」

  他們向來看多了庭輝的風流多情,早巳習以為常、不避不諱也見怪不怪。

  「啊——這個——。」

  庭輝一時收不回魂,正心不在焉一邊想辯解,一邊還把一雙眼珠子的焦點戀戀不捨地落在外面俏佳人的臉上。

  這時興亞急急鑽了進來,趨近庭輝低語道:

  「報告總經理::」

  庭輝這才移動尊腳離開那三名好弟兄稍遠,問興亞道:

  「什麼事?」

  「總經理,宴會已經開始半個多小時了,副總還沒來,怎麼辦?」

  興亞顯然十分著急。萬一方苔拂袖而去,而沈庭軒又隨後出現,他可不就要兩頭吃屎?

  「方小姐來了嗎?」

  庭輝反問。

  「早就把她接來了,總經理,副總再不來,我擔心大小姐她扭頭就走,這個閃失我怕擔待不起……」

  興亞正努力訴苦,卻發現一旁的老闆並沒有專心在傾聽他的投訴,順著他的眼光追蹤過去,才發現原來大車先生竟是為了遠觀方苔的倩影而魂不守舍!

  「興亞,告訴我,那位小姐是誰?」

  庭輝眼珠子動也不動,直現著正前方俏聲地問著興亞。

  興亞回答:

  「總經理,她就是方苔啊!」

  「哦,她就是方苔?」

  庭輝終於把臉轉向興臣,興亞看到了—張五官終於回復生機的臉,乖乖,他頓悟他風流的大車先生在這—刻復活了!為著方苔而復活了!

  這可是有些不妙,可又有些奇妙?

  興亞的思維正如旋轉木馬互相追逐般難分高下,理不出頭緒之際,又遭庭輝拍打肩膀、激賞讚歎道:

  「好小子!真有你一手!這位小姐真的不問凡響!」

  「可是,副總列現在還沒來,您看怎麼辦?」

  興亞十分憂愁。

  「安撫她,別讓她走掉!」

  庭輝權威地下令。

  「是!總經理,我這就去!」

  興亞抹去鼻頭冷汗,大步走出會客室,然後擺出笑臉,趨近方苔,小心哄道:

  「苔苔,很抱歉我們老闆一時走不開,他一再打電話來交代,叫我向你致歉,他很快就趕過來。你隨便玩玩,隨便玩玩!對了,你們喜歡什麼舞曲,我叫樂團為你們演奏!」

  方苔落落笑道:

  「無所謂!他不來也沒關係,反正我們會玩得很開心!」

  興亞不信,一臉不放心狀,又懇求松芳她們道:

  「大小姐們行行好,幫忙逗逗我們的苔苔,可別讓她溜掉,不然我會死得很難看!」

  松芳答道:

  「黃興亞你放心,我們是專程來看女婿的!要是耍我們,我們非但不走人,還會剝你的皮!」

  興亞非常著急,一再乘隙偷瞄手上的表,又不時跑到大門口去張望,只盼沈庭軒早早出現。

  奈何,沈庭軒這個超級大牌還是不見蹤影。

  在等待和焦灼中,興亞同時發現,庭輝的眼睛始終跟方苔打轉,而方苔顯然渾然不覺。

  一個靈感列他腦中閃現。或許,為了免除一場災難,更為了開創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契機,他何不大膽導演一出李代桃僵?

  這時,正好沈庭輝擺脫了其他客人的牽絆,朝大廳方苔所在的位置走廠過來。

  興亞以一副亦步亦趨的姿態貼近去,乘勢對方苔招呼道:

  「苔苔,我替你們介紹,這位就是我的老闆沈先生。」

  又對庭輝說道:

  「總經理,這位就是方苔小姐。」

  庭輝一陣錯愕,因為只有他能體會興亞所說「他『就是』沈先生」這句話中的蹊曉輿玄機!

  然而,他沒有辯駁,也不想澄清……。

  「方小姐,招待不周,請不要見怪!」

  庭輝只是順其自然向方苔打招呼,興亞反而更大膽地代他向方苔解釋道:

  「對不起,苔苔,我們沈總是個大忙人,但是為了和你見面,無論如何都要趕回來盡地主之誼!」

  庭輝聽了,心中對興亞的大膽更感驚訝。這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叫他連要撇清、否認,甚至自己驗明正身都沒有機會!眼前方苔正好奇地望著自己打量,於是只好順水推舟笑道:

  「是的,很抱歉,有怠慢的地方,方小姐不要介意!」

  方苔大方回應說:

  「不會,我玩得很高興,而且,我和黃興亞認證到現在,他還沒擺過我烏龍!」

  她只是隨意說說,興亞倒是心虛不已,鬢角已悄悄滲出冷汗。

  然而,方苔根本不會發現這些。現在,她的意識中充滿了對沈庭輝的好奇與迷惑,因為他的模樣和興亞原先的形容似乎非常不符合。

  眼前這個沈老闆,人瀟灑、性溫存,眼神裡儘是讓女人意亂情迷的溫柔愛意,怎麼可能是一個從來不對女人動情的愛情新鮮人?

  「方小姐,我請你跳舞,嗯?」

  方苔連繼續思考、破解疑慮的時間部沒有,就被沈庭輝邀進舞池,共舞一曲華爾滋。

  他輕攬她的腰,俯視她的臉龐,心裡讚歎著、僥倖著,好在庭軒沒有來!

  這樣一位氣質出眾的俏佳人,連閱盡天下美女的他都要一見鍾情,看來連庭軒那個小菜鳥見到了也不免中槍落馬!這麼一來,豈不又是一篇二十世紀來的洛神賦或木馬屠城記重新上演?

  正暗自快意,方苔抬頭問他:

  「興亞告訴我,沈先生事業做得很大,忙得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是真的嗎?」

  果然是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嗆姑娘,開門見山就調查起他的身家來了。庭輝不得不避重就輕回答道:

  「看來興亞把我形齊成了一個工作狂?在工作之外,其實我還是有另外—種生活要過。社會學家和心理醫師都說,工作和休閒之間必須有相當的差異性才能讓人保持身心平衡。方小姐,你看我還平衡嗎?告訴我,興亞怎麼向你形容我?」

  庭揮笑意盈盈,目不轉睛凝視著方苔,他的聲音頻率不高不亢又文雅溫柔,方苔只覺得,他渾身煥發的男性魅力和溫存眼神已使自己意亂情迷。

  「興亞既沒說你是工作狂,也沒說你不平衡。在他心目中,你是個完美神聖、至高無上的老闆!」

  方苔說的可完全是實話,只是她不知道當日興亞口中的形容詞如今根本是張冠李戴,整個從沈庭軒那裡移植到沈庭輝頭上來了!

  庭輝得意笑道:

  「興亞這個傢伙擅自向你做不實報導,回頭我去治他的罪!」

  「是嗎?其實夥計為老闆說好話,把老闆當神看待,也是人之常情啊。」

  方苔覺得庭輝風趣隨和,對他充滿好感。

  庭輝又道:

  「唉,這就是員工和企業家之間永遠不能填平的代溝和誤解!事實上,我們這種人不是被員工當做神,就是被當做鬼,我們似乎永遠不能被還原為人!我們不是人!」

  他故意搖頭歎氣,做出無奈狀。

  方苔聽聞笑了出來,更加欣賞他的自嘲和幽默,於是再問:

  「沈先生,這樣聽來,高處不勝寒,你們豈不是很寂寞?擁抱權勢真的這麼痛苦?」

  「還好。我還算很平衡。你看我像個暴君型的老闆嗎?」

  「不像。我覺得你是一個擅於自我反省、疼愛員工的優質企業家,不會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你一定很愛你的事業、很投入,對不對?」

  方苔偏著臉,嬌媚地問。

  庭輝騎虎難下,心中暗暗叫苦,表面上又不得不說:

  「我對待員工就和對待自己一樣,拿人性來當做標準。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能太過不近人情。」

  他的確是這樣一個胸懷仁厚的老闆,只是,他只把他心力的二十分之一不到放在員工身上,他感興趣的,是豬鬃、小麥、馬鈴薯或大豆,他施惠的,是來來去去、旋轉木馬一般圍繞著他的各種女人!

  他開始厭惡自己,為了博得方苔的歡心,他竟得不惜撒謊!他向來根本不必掩藏自己的風流荒唐,就可以讓女人們對他趨之若騖!

  而如今,為了這個初識乍見的女孩,他只希望自己可以裂解重生,在她面前坦坦蕩蕩,不必說假話粉飾自己!

  方苔哪裡知道他內心的七上八下,猶是帶著激賞、崇拜,甜蜜地嫣然笑著告訴他:

  「我喜歡你的風格。難怪興亞對你這麼效忠。」

  說完,真是曲短情長,華爾滋的旋律譜到了休止符,他們離開了舞池。

  方苔立即被松芳和惠棠拖了去,邊喝飲料邊開堂審問了起來,松芳先問道:

  「我看你們還真來電啊!才見了面,就抱在一起卿卿我我,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惠棠也消遣道:

  「對呀,能不能不要這麼纏綿?相見恨晚啊?」

  松芳又接口:

  「當然哪,說的也是嘛。人家一個從來沒發過情,一個也從來沒思過春,好不容易終於天雷勾到了地火,當然一發不可收拾、相見恨晚、難分難捨羅!」

  方苔又羞又恨罵道:

  「你們一搭一唱、有完沒完?討厭死了!我可不是帶你們來看熱鬧的!你們到底看出什麼門道沒有?盡在這裡糗我!」

  「門道啊?有啊!你們是天造地設,一個是地球上最後一個童子,一個是唯一一個處女,沒有人比你們更匹配了!」

  松芳看一向自負過人的方苔一副動情的嬌媚模樣,實在捨不得不多吃她幾次豆腐!

  「說真的啦!你們看他到底怎麼樣嘛?」

  方苔頓足嬌嗔道。

  松芳這才說:

  「好,好,大小姐別急哭了,我說!我說!他真HIGH,真正點,儀表迷人、風度翩翩,連我都魂魄出竅,想要飛到他的懷抱裡去!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別賣關子行不行?」

  方苔恨恨地瞪著她,期待著。

  「只不過,他那個多情的樣子,真是教我不敢相信他從來沒發過情、沒談過戀愛!那怎麼可能!」

  松芳一副大惑大解的表情,惠棠接著發表意見道:

  「怎麼不可能?人家就是打從出了娘胎便守身如玉到現在,守著身子守著真情,等我們苔苔一直到今天,所以貯存了那麼多,那麼多能量沒有釋放出來!我看啊,他如果到處去放電,整個台北已經夷為平地、寸草不留!」

  「哎呀,你們正經一點行不行?本姑娘頭一遭出馬交男朋友,可不想陰溝裡翻船、跌得滿頭包!」

  方苔嘟著嘴抱怨,心裡可是漲滿甜蜜沒說出來。

  松芳又說:

  「放心啦,苔苔,你剛剛和他面面相覷那麼久,有沒有看清他的臉?」

  方苔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茫然反問:

  「看清他的臉?什麼意思?」

  「他的鼻子啊。他的鼻子長得怎麼樣?」

  「鼻子?沒怎樣啊?很挺嘛,保證不是塌鼻樑附帶兩個大黑洞。」

  方苔回答。

  「小姐,我是說他的鼻子大不大?」

  松芳吊著胃口又道:

  「如果他的鼻子大小適中,那麼你就可以放心,因為他冒充不了大鼻子情聖,欺騙你的感情。」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就知道你是來混吃混喝!」

  方苔氣得猛捶松芳的肩膀,又把果凍上的奶霜塗到她的鼻尖上去。

  「算了,我不指望你!」

  方苔轉向惠棠問道:

  「惠棠,你說呢?別像松芳那樣死不正經地和我窮哈拉。說真的行不行?」

  「好吧。我給你兩個良心的建議!」

  惠棠擺出一副世故又誠懇的樣子對方苔道:

  「第一,你要問我們,不如去問黃興亞,他一向對你唯唯諾諾,應該不敢騙你。」

  「嗯。還有呢?」

  方苔點頭又問。

  「第二,自己去發現真相。和他交往啊,是溫柔羔羊還是豺狼虎豹,難道逃得過你大姑娘的法眼?」

  「說得也是!自己的路,還是得自己去走一回,怕什麼?」

  方苔驕傲地下了結論,眼神中滿溢期待與憧憬。

  「哎喲,明天的早報可以發頭條了!我們的酷妹苔苔要開始談戀愛嘍!洛陽紙貴哦,報紙要漲價嘍!」

  松芳瞧著方苔,故意嚷嚷。

  而方苔可不理會她的取笑,只把眼光向遠處的沈庭輝掃瞄過去。

  他正也深情款款地望向自己呢。雖然他正和別的客人寒暄著,顯然,此刻他的心裡只有她。

  她不由不信,生命中的春天已經來臨,滿樹桃花正將綻開。而他,就是那個與她在花下共舞的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08:24

第三章: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沈庭輝把興亞叫來吩咐道:

  「你留下來先別走,我有話和你談。」

  興亞心中一片忐忑難安,不知道主人是要論功還是要問罪,只好唯唯答應:

  「是,總經理。」

  庭輝又說:

  「叫人弄些吃的到游泳池那邊去。那邊涼快,我們在那邊談。」

  興亞聽了大松—口氣,心想這下心中大石可以落下。主人要和他私下把酒言歡,

  這不是要論功行賞是什麼?於是神氣兮兮叫人準備烤乳豬一類的下酒菜,在庭園泳池邊擺上兩個位子,準備和主人交心密談。

  「興亞,今天你辛苦了,肚子一定還是空的吧?好好吃點東西,我有話問你。」

  坐在水光閃動的池邊,庭輝一派悠閒對興亞道。

  興亞的確餓了一個晚上,由於始終在提心吊膽又加上心神不寧,即使有空進食,也是食不知味。現在聽主人這麼說才真覺得飢腸轆轆,於是開懷吃了起來。

  庭輝一邊喝酒看著,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於是開口說道:

  「吃飽了?那麼可以上法場了?」

  興亞聽了大驚,急忙抬眼去看庭輝,只見他沉著臉,神情完全和剛才變了樣。

  「……法場?總經理,您?」

  興亞渾身雞皮都冒了出來。

  「沒錯,是法場,我要治你的罪。」

  庭輝像一隻老鷹一般銳眼凝視著瑟縮如一隻小松鼠的興亞,他看起來有些醉意,更讓興亞感到難以捉摸。

  興亞不敢貿然再開口,庭輝又道:

  「你膽子真大!在我面前移山倒海玩戲法,簡直是目無法紀!我看,你的膽子大到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這種員工不是公司的禍害嗎?誰還敢留你?用你?」

  「總經理,您……您是指您和方苔認識的事?」

  興亞原以為經由這一晚的表現,他和老闆之間是跨進一大步而更加親密了。

  「對!你硬把我當做庭軒介紹給了方小姐,要是讓方小姐和庭軒知道了,他們會怎樣批評我?你根本是陷我於不義!」

  「這……,反正這件事天知地知,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何況,副總根本爽約沒有來!我們這樣做也是顧全大局的權宜之計……」

  興亞滿口為自己辯解。其實他自己心知肚明,真正的動機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而是他發現了沈庭輝當時見色心喜,才觸動靈機讓他出面頂代,這一番苦心,他得設法讓主人瞭解,以免弄巧成拙、自找苦吃!

  「要是庭軒來了呢?你怎麼向方苔解釋?」

  庭輝反問。

  「要是副總來了,苔苔也不會知道他才是我當初所談的那個人而不是總經理您!您向副總說過要在今天晚上替他介紹女朋友嗎?」

  「那倒沒有。只是老太太一再催促,我向她提過方苔的名字,說很快安排她和庭軒見面,我並沒有告訴庭軒今晚特意為他和方苔開PARTY,但是,他也是沒當一回事,不肯來。」

  「那就是了。總經理,您何必因為這樣而耿耿於懷呢?」

  興亞鬆了一口氣,同時找到了向主子交心巴結的好時機:

  「總經理,我這樣做的確是沒有分寸,但也是為了總經理好!因為和苔苔有緣的顯然是您而不是副總!您們兩位同樣是老太太的繼承人,而你更應該比副總找到好對像成家,為老太太傳宗接代!這是老天爺特意的安排,也是天經地義!」

  「好小子,你說你是老天爺是吧?」

  庭輝忍住笑,但笑話已流露出三分。興亞善於察顏觀色已不再害怕,但仍賣著乖巧伶俐、小心說道:

  「我哪裡敢?總經理。」

  「你怎麼不敢?怎麼不是老天爺?這可是你一手導演的,我任由你擺佈,不是嗎?」

  「總經理,我吃罪不起!」

  「說,要怎麼處罰,你自己說!」

  庭輝故意瞪著他看。

  「這……,總經理,難道您真的不喜歡方苔?」

  興亞鼓起勇氣,索性直搔庭輝的癢處。他知道庭輝根本沒有怪他,反而正中下懷呢!

  「我喜不喜歡她,和處不處罰你,這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如果總經理不喜歡方苔,那麼什麼事都無所謂;如果總經理喜歡她,那麼她就不能得罪!要是她知道副總擺她的烏龍、扭頭而去,我們以後還有什麼希挲?所以,我請總經理李代桃僵,實在是迫不得已的決定,我還有什麼法寶可以祭得出來呢?」

  興亞心裡很得意,瞼上卻是一副無辜無奈的模樣。沈庭輝至此松臉笑了開來,坐正了身子誇獎道:

  「好小子!你的心機和急智比我知道的還更高明!我簡直找不到力氣來責備你!好啦,現在這個局面,你說怎麼收拾?」

  沈庭輝那半死不活的頹廢模樣在這一晚已經正式宣告壽終正寢!現在,他所有的意氣風發和風流蒲灑完全復活了過來。

  「追她啊,總經理,我保證她的確是獨一無二的!」

  興亞真是樂得眉飛色舞!

  「追她?」

  庭輝起身站了起來,踱著小步低頭打量自己,期期艾艾自語道:

  「我這個樣子,不知道她怎麼打分數?」

  酒後吐真言,他顯然對自己十分不肯定,他很有自知之明。

  興亞真是從來沒見過高高在上的主子會如此英雄氣短!但是他也明白,庭輝的風流形象早己人盡皆知,在方苔的標準尺中,這是無藥可救的致命傷!

  無論如何,這件事不能在這裡便半途而廢,他得為沈庭輝——也就是為他自己的前途加一把勁!於是慷慨激昂說道:

  「總經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總經理是到了收山的時候了,如果從現在起洗心革面,追到方苔建立一個美滿家庭,把過去的一筆勾銷,還百什麼比這樣更功德圓滿?」

  興亞說得十分激動,幾乎都要哽咽了,微醺中的庭輝聽得也似乎感動得要喜極而泣,傷感而無助地又反問他:

  「真的是這樣?興亞,你真的認為我可以這樣?過去的可以一筆勾銷?我可以去追方苔?你說的一個完美無缺的女孩?」

  「當然!總經理,您也是獨一無二、無可比擬的!您和方苔是天造地設、天生的一對!」

  興亞慷慨激昂地唱和,他可顧不了這些台詞前幾天才用來形容沈庭軒和方苔!

  「興亞!謝謝你!我本來以為對方苔會使不上力,她讓我覺得自慚形穢!」

  庭輝的樣子簡直恨不得就把興亞抱在懷裡。

  嘩,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原來男人就是這麼一個樣子,就連沈庭輝也不例外!

  興亞暗自慨歎,同時彷彿也看到了自己!看來,沈老闆這回可是動了真情!只不過他不知道,沈庭輝的這次動情和上一次、上幾次有什麼不同?或者他每次發春動情都是同一個樣子?

  至於方苔是要倒楣?還是要走運?興亞可是一點都抓不準!他還是昧著良心給庭輝打氣道:

  「總經理,您要有信心!您是全世界最棒的男人!我觀察了一整個晚上,苔苔已經對您有好感!您會成功的!」

  「你確定,她會接受我?過去我身邊那幾十個、幾百個女人都可以不算數?」

  「當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總經理,你還是完封的!你還是首日封!」

  興亞已經完全沒有顧忌,對著沈庭輝聲淚俱下般地喊著口號、唱著讚美詩。

  「好!你說得好!從現在起,我沈庭輝洗心革面,從頭做人,絕不再拈花惹草!我要追她、娶她,教她認定我是一個可靠的男人!一個獨一無二的大丈夫!」

  庭輝豪情萬丈,心中又湧現了那首詩。

  他只想把它徹底改寫,為方苔改寫!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

  有點癲狂有點認真(改成不再癲狂完全認真)

  睡前需要酒精、醒來需要床前吻(改成睡前需要方苔的溫存、醒來需要方苔的床前吻)

  即使沒有人為我鼓掌也不會感到孤單(改成多麼需要方苔為我鼓掌否則我便是全世界最孤單的男人)……

  他真是又激動又感動,又感傷又幸福。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但似乎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深刻、前所未有的嚴重。

  此刻,他真需要一個知心的人來共擔、共享!

  興亞就是這樣一個人!關於方苔的一切,只有興亞明白!

  他端起酒杯,倒了足足兩盎司的人頭馬,和興亞仰天對飲而下。

  「興亞,為我乾杯!為我和方苔乾杯!為我的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乾杯!」

  「是!總經理!祝您心想事成!」

  興亞精神飽滿地附應著。他在心中告訴自己,為自己的錦繡前程光明無量,乾杯!

  沈庭輝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第一個具體動作,就是回到總管理處他的總經理辦公室去,坐在他往常總是不見人影的寶座上。

  他的總經理辦公室坐落在第十二樓,而沈庭軒的副總辦公室原也在同一樓層,當初也是由於要便利推動兩兄弟的合議制度而將辦公室設置在鄰近。由於沈庭輝的不務正業,合議制漸漸瓦解,變成副總庭軒在指揮大局,就把辦公室遷到十樓去,於是兩兄弟各自為政、王不見王的態勢愈來愈明顯了。

  然而,對庭輝來講,這完完全全不是他的動機和著眼點!他完完全全是為了方苔而回到辦公室來。在她的認知中,他是一個「愛事業、愛員工」,又幾乎有幾分工作狂的企業家,怎麼能繼續把辦公室擺在四海俱樂部?他很清楚自己過去的行徑有多荒唐、荒謬,也因此知道這一回的改變有多大、動情有多真!

  在淡水別墅初識之後第三天,他就約了她共進晚餐,他們情投意合,而他的表現毫無破綻。再過三天,他帶方苔去打高爾夫後,傍晚再帶她去參觀他的公司、他的辦公室。

  他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企業家風範。

  「曬了大半天太陽,是不是很累?回頭我帶你去洗個三溫暖,再找美容師給你好好保養一下。」

  等電梯的時候,他攬著她的肩,低下臉看她,柔情又溫存地說。

  「我不用保養,睡兩天就回復原狀了。」

  方苔自然感到窩心,雖然嘴上這麼說。

  「我的辦公室在十二樓。」

  他告訴她。

  一旁有許多員工也正等著電梯,看見總經理帶著女朋友出現,紛紛要走避去搭別座電梯,但是庭輝說讓他們先搭乘,含笑和他們打招呼。

  「你對員工很好嘛。」

  方苔誇讚著。她一向討厭撲克臉型的主管,看見庭輝和屬下親切招呼,不禁誇讚。而庭輝平時原就平易近人,這回真可謂是收到了「善果」!

  「員工辛苦為公司付出,應該給他們尊敬和禮遇。你看看,剛剛我還去打球,他們可是在辛勤工作!誰比較了不起?應該受到尊重?」

  庭輝笑道。此刻一座直達十二樓以上的電梯空蕩蕩地打開,所有的人已都上了樓,這座電梯成了他倆專用的直達車。

  「打球也是工作,公關也很累人,不是嗎?沈先生,你太謙虛了。」

  方苔道。

  「謝謝你,方小姐。如果你真的這麼看得起我,那麼,從現在起,我和興亞一樣,叫你苔苔,你也叫我的名字,OK?」

  「嗯。」

  方苔嬌羞又歡喜,甜甜地點著頭看了看他,見他正深情地凝視自己,又把視線移轉到跳動中的樓層指示燈上去。

  「苔苔,你真是個迷人的可愛女孩。」

  電梯已升上第九樓,庭輝無視於它的存在,說完了這一句,便俯下臉去親吻方苔。

  他的唇輕輕觸及了她的唇。

  雖然只是輕輕一觸,它所帶給她的電力和震撼,卻彷彿有幾萬千瓦!

  指示燈迅速地跳動,十、十一、十二。

  電梯就要打開,而他的唇還貼在她唇上輕摩柔撫,他的男性氣息薰得她整個腦門又暖又醉……,她的心狂跳著,她幾乎要窒息……。

  終於,在那千分之一秒,他離開了她,隨之電梯也悄然打開。

  走出電梯那一刻她知道,這輩子她再也忘不了她這個在電梯內刺激又銷魂的初吻!她也知道,自己一顆束之高閣的心已被身邊的男人溶化……

  「來,我的辦公室在這邊。」

  沈庭輝可是一副水波不驚的樣子,從容自若地引領著方苔,朝他的辦公室走去,他那種鎮靜穩重,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不讓任何人看出破綻,卻讓眼神悄悄傳達情意的風度,真是讓方苔更加意亂情迷!

  進了辦公室,只見一張有三分之二個乒乓球桌那麼大的皮面辦公桌,兩側堆滿了卷宗和文件,至少有二十坪大的空間內還擺了一套白色真皮大沙發,茶几上插了一缽活色生香的血紅大朵蝴蝶蘭,天花板上是巨型華麗水晶吊燈,臨街的玻璃牆面紗幔垂墜,真是無比的氣派輿神氣!

  「好漂亮的辦公室!」

  方苔讚歎著。她老闆的辦公室和這間總經理辦公室比起來,真正是小巫見大巫,寒傖簡陋得不能見人呢!她又問道:

  「咦?你怎麼沒有秘書或助理?」

  庭輝一時答不上來。天知道這間辦公室在前幾天才教興亞交代人重新整理佈置,連桌上那幾疊公文都是早上才送上桌來,他哪來的女秘書?他的女秘書是四海俱樂部的經理沙賓娜、副理麗莎、茱蒂和嬌伊!

  「噢,我的女秘書最近結婚嫁人了!我正在考慮是不是需要再補一個進來,也許可以試試不要用秘書,替公司省下一個人力!」

  他隨機應變為自己打圓場道。

  「哦?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們歧視女性呢!立法院正在立法保障女性工作者的基本權益,廢除婦女就業條款,過去那種一旦結婚就得走路的不平等待遇很快就會變成歷史了!」

  方苔說道。

  「在我的公司裡,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苔苔,我現在又改變了不用女秘書的主意了,你來這裡上班,好不好?」

  他說,看起來並不像在開玩笑。

  「不行!難道你會不明白公私不分的道理?」

  「苔苔,你是說……」

  他一陣驚喜。

  「我不想當你的秘書,而想當你的女朋友。你不是為了找一個女秘書而認識我的,對不對?」

  方苔奔放地暗示他,因為那電梯內的深情一吻給了她無盡的勇氣和期待。

  「苔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當然不是為了需要一個女秘書,而是因為想要每天見到你,和你朝夕相處!」

  沈庭輝很感動,不由伸出手輕托起她的臉,溫存地告訴她。

  「庭輝,我要做你的女朋友,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不需要經由任何台階或門路!我要堂堂正正走進你的生活,不要任何人說我攀附你,你瞭解嗎?我的自尊心很強,相對的,我付出的也是最完整的,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她的眼睛交纏著他的,情真意切地向他表白。

  「我瞭解。興亞對我說過,你又自負又驕傲,現在我對他的形容詞完全附議,因為你的確是一個足堪自負自傲的女孩。」

  「我有那麼好?」

  「有的,紅顏滿天下,只有你是唯一的。」

  「也許我們只是投緣,所以我在你眼中是不同的。」

  「也許是吧,我們還能找到什麼解釋呢?我們有緣,這就是最主要的!」

  庭輝克制住想再吻她的街動,方苔也感受到澎湃的情感必須適時抑制,於是不再任他托著她的瞼,走向那張皮面大辦公桌說道:

  「這麼多公文等著給你看,你還是開始工作吧。」

  庭輝心裡自然是老大不情願眼看她離開,但只有順從道:

  「也好。不過這樣就不能一起吃晚飯了。」

  說著,他流露出滿臉遺憾,同時看著那堆公文在心中叫苦連天!既然每天回到辦公室上班,庭軒沒有理由不把重要案件上呈給他看,因而他也就不得不假戲真做、擔下苦差了!

  方苔哪裡知道他的心事,嫣然笑說:

  「那無妨,還是工作比較重要,我不喜歡當一個會影響工作效率的女朋友!」

  「好吧,那麼,我叫興亞送你回去。」

  庭輝至此只好放人,用內線電話叫來興亞。

  興亞正在辦公室悶得發慌,聽見奉派要送方苔回去,遂像一尾活跳蝦一樣,跳到了方苔和沈庭輝面前。

  「興亞,看方小姐要去哪裡,你跑個腿送她。」

  「是,總經理!」

  可以甩開辦公室出去兜風,又是和方苔在一起,興亞自然是樂透了。

  庭輝把方苔送到了電梯口,溫柔和她道別:

  「苔苔,抱歉讓興亞送你了。」

  「沒關係,再見。」

  方苔向他揮揮手,搭進了適才和他接吻的電梯下樓,掩不住一臉春意。

  「哎喲,進展這麼快!我們沈總叫你『苔苔』了!我的美人,你真有一手,這麼快就把沈庭輝擺得四千八穩!」

  興亞見電梯內沒有其他人,興致盎然地探問起來。

  這算什麼?我們已經有了初吻了呢!就在這個電梯裡!

  方苔在心裡暗自歡喜,嘴裡只說:

  「是啊,謝謝你做大媒,給我介紹這樣一個正點又拉風的男朋友,所以,我要請你吃飯羅!」

  「真的?請我吃什麼?什麼時候?」

  「今天的晚餐啊,隨你點,海陸大餐都可以!」

  「嘩,真的?我的美人,你實在慷慨!真懂得感恩圖報!」

  他們一路走著,一路閒聊。

  方苔又說:

  「你真是個好夥計,不但會奉承巴結拍馬屁,還會牽紅線!看來要升大官羅!」

  「多謝多謝!托福托福!我升大官要靠你!我的總經理夫人,千萬別忘了大大拉我一把!」

  「什麼總經理夫人?真會作白日夢!少虧我了!」

  方苔嬌笑著睨他一眼。

  「這怎麼會是白日夢!難道他還不能符合你的要求和水準?我的姑奶奶大小妊!」

  興亞明知狀況,故意這樣說。

  「正好相反。是他太好了。你說,他真有這麼好?還是你幫著他來哄我?騙我?」

  「姑奶奶,你聰明一世,我哪騙得了你?難道說,他沒有那麼好?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包括那幢大樓?那間總經理辦公室?」

  興亞轉回頭指指身後的總管理處大樓,慷慨激昂地叫嚷著。

  「好啦,我再一次謝謝你,行了吧?說,到哪裡去吃你的海陸大餐?」

  方苔拍一下他的肩膀,笑得比滿天的七彩晚霞還嫵媚璀璨。

  「大車車啊,你在忙啊?我是媽咪啊……」

  庭輝正在埋頭苦K一個長達三十幾頁的新系列產品開發報告,老太太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哦,是媽媽!我正在看公文。」

  庭輝放下卷宗,拿著電話聽筒往椅背—靠,放鬆了下來。

  老太太的聲音很高興:

  「乖兒子啊,你真是長進多了!我也是聽人說才知道,你回辦公室上班去了,這才對啊,可能是你那死鬼老爸睡夠了、開了眼,保佑你收心洗手,不再整天只顧著風流玩樂,會回頭想到照顧我們沈家的事業!」

  庭輝聽了大感慚愧,只好回答:

  「是啊,浪子總會回頭,媽,讓你久等了!」

  說完這些,他覺得自己更慚愧得無地自容了,好在身邊沒有女秘書,沒有人看得見他的表情。

  「很好!很好!一點都不會太遲!」

  老太太連聲誇讚,接著又道:

  「車車啊,老媽媽今天找你還有另外一件大事,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只顧著看公文,而把老媽媽交代的事給忘了?」

  「哦?什麼事?媽,我真的記不得了——」

  庭輝一頭霧水,近來他的腦袋已被方苔和公事塞得滿滿的,不敷使用了。

  老太太沒等說完,搶著說道:

  「看看你這孩子!真的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你弟弟小車車的事啊?你不是告訴我,你已經給他找到一個姓方的小姐,安排好要讓他們見面的?都過了這麼多天,也沒給媽一個交代!昨天我問了小車車,他竟然說不知道有這個事!你們這兩個孩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庭輝聽著,心中暗暗叫苦!

  他真懊惱當初為了向老太太交差,把方苔的名字先向老太太稟報,現在方苔成了自己的女朋友,老太太卻向他要人,連庭軒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女孩子,這下他可不是完了?可要怎麼收拾?

  「噢,媽,我是約了庭軒,但是他沒有過來。這樣吧,我會再安排,您老人家別急、別氣,好不好?」

  庭輝好言好語安撫著老人家。

  「好!我再等你一次!你要再耽擱老媽媽抱孫子,老媽媽要發火了!」

  老太太在那邊發出最後通牒。

  「是是是!好,您別生氣,我這就去辦!」

  庭輝掛了電話,兩眼發直撐在大皮椅上,可再也看不下那些公文。

  思來想去,只有「不知如何是好」六個大字,只有再把興亞叫了上來。

  「興亞,這次我真的要把你大卸八塊了!」

  興亞才載欣載奔街進來,以為庭輝又要派給他什麼油水好差呢,還沒站穩便聽到這麼一句。儘管這樣,這些時日他已摸透庭輝的脾氣,知道老闆已經把他當心腹知已、完全沒有階級觀念輿隔閡,還是嘻嘻哈哈應道:

  「報告總經理,小人如果犯了過錯,給總經理切割成一百八十塊都不會哼聲!」

  「哼!大禍臨頭還嘻皮笑瞼!我告訴你?會被切成一百八十塊的人是我!至於你,至少要被絞成紅燒獅子頭那個德行,體無完膚!」

  「嘩,什麼事這麼嚴重,連總經理您都擋不下來?」

  興亞還在耍嘴皮,並等著庭輝給他賞座,沒想到庭輝還是讓他站著答話,而且懊惱說道:

  「什麼事這麼嚴重?聽清楚,老太太來要人啦!」

  「要人?要什麼人?」

  「要方苔啊!誰知道地老人家這次這麼靈光,竟然還記得名字!當時我只想跟她交差,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庭揮還沒說完,興亞冒冒失失打斷了他:

  「總經理,您還告訴她什麼?」

  「我說小姐姓方啊,說她姿色才華人品都出眾,父母都是退休資深教師……總之,我把當初你對我說的都一古腦告訴了她!現在,你說,你到哪裡去找一個一模一樣的方苔來給她?」

  「這……副總知道這些嗎?」

  興亞聽了緊張起來,老太太他倒不怕,因為有庭輝罩他,他怕的就是不幸又不小心地招惹上沈庭軒!

  庭輝也愁容滿面道:

  「我看老太太八成照本宣科全都一五一十告訴了庭軒!都是你這渾小子出的餿主意!」

  庭輝忍不住開罵了起來,興亞哀號道:

  「總經理,您怪我的罪我沒話說,但是,難道您真的後悔認識了苔苔,而願意把她拱手讓給別人?」

  庭輝歎一口氣,聲調又軟下來道:

  「唉,我當然不後悔認識地,也很感激你讓我有機會認識她,還有誰具有像她這樣的力量來影響我?問題是,當初你不該硬把我說成是庭軒介紹給她!要是讓她知道了,鐵定把我當成齷齪卑鄙的騙子!」

  原來沈庭輝擔心的是這個!

  黃興亞心中叫苦不已,他怕的人是沈庭軒!方苔或其他人倒是其次!要是沈庭軒知道他背著自己和沈庭輝串演這種勾當,他準會吃一肚子狗屎然後沒命!

  「這……」

  興亞的鬢邊沁出了冷汗,一心只恨當初為什麼就顧著討好大車而忽略了小車,那心意的靈光一閃現在可成了錯誤的致命閃電!一切都已經收不回!好在就在這同時,他的腦中又閃起另一道靈光,同時跳起來歡呼道:

  「有了!總經理!有救了!」

  「別得意太早,我不敢奢望你還有什麼爛點子來拯救我!」

  庭輝沒好氣地說。

  「總經理,您別灰心,聽我說好吧?苔苔有個妹妹叫方蓉,我們可以安排她這個蘿蔔來填那個坑!」

  興亞又飛揚了起來,庭輝睜大眼睛道:

  「真的?苔苔有妹妹?她的條件怎麼樣?」

  「她當然比不上苔苔,但很會打扮、很活潑……」

  興亞昧著心天花亂墜地說著,只有他心裡知道方苔那個個性迥異、喜歡玩樂、交男朋友的妹妹是什麼德行!

  「你把重點說出來,她看起來和庭軒相配嗎?」

  庭輝又問,興亞道:

  「哎呀總經理,這只是權宜之計,先把事情交代過去,他們要是來電那最好,要是不對眼,我們也沒辦法,您何必擔心那麼多?難道您想穿幫,讓苔苔把您打下十八層地獄?」

  「我不想一錯再錯,繼續這麼瞎搞下去!苔苔有道德潔癖,她絕對不能接受這種有失光明磊落的行為和手段!」

  「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非這麼做不可!怎麼說呢?你和苔苔已經上了路,等於紙已經包不住火!所以,非得找方蓉出來掩護不可!別的女孩子、別的方法都行不通,一定要穿幫!想想看,總經理您『接收』了原來內定介紹給副總的女朋友『方小姐』,能夠找到的退路除了找到另一個方小姐來重新上演一次,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瞞天過海?再說,除了您和我,誰會知道綵排的方小姐和正式演出的方小姐不是同一個人?」

  「好了,聽你說得天花亂墜,還真好像每個人都像沒有大腦的棋子一樣乖乖任你擺佈,根本不會出問題似的!算了,事到如今,只好死馬當做活馬醫,就這麼辦吧!苔苔那邊,你要怎麼去說?」

  「自然是說花開並蒂、好事成雙,哥哥愛上了姊姊,所以也想讓弟弟愛上妹妹啦!這個理由很正點,您說對不對?不過,我去鼓動還不夠,得要總經理您親自出馬!」

  興亞又是一陣樂陶陶,對自己的急智陶醉不已。

  「那當然!我會親自向苔苔提這件事!你現在就去找她,我馬上就打電話過去!」

  「是!總經理!我這就過去!」

  興亞渾身是勁,離開辦公室就去找方苔。

  方苔正坐在電腦前試Run一套報價作業系統,連興亞站在面前看了她整整兩分鐘都渾然不覺。終於興亞不耐再等下去,伸手就近敲敲印表機叫道:

  「COFFEETIME啦!領多少薪水,這麼廢寢忘食的?」

  方苔這才抬起眼睫,果然看見松芳和惠棠都不見了,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在埋頭苦幹。

  「做什麼?不上班,又溜出來混?」

  她揉揉眼睛,放鬆姿勢下來。

  「對不起,我未來的老闆娘!我這是奉公出差,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我老闆!」

  「出什麼差?出到這裡來?」

  「咦?看你好像沒事人似的!難道我們總經理沒有打電話給你?」

  「有啊。說是後天晚上有個PARTY,叫我帶方蓉一起去。」

  「他只說這樣?」

  「還說要介紹他弟弟給方蓉。怎麼?看你這麼熱中,一定是你出的主意!說!你又打什麼如意算盤了?老是不務正業,替你們公司的老闆牽紅線!你的野心還真大,馬屁愈拍愈起勁,就快可以去申請一張職業媒婆的執照了!」

  方苔弄不懂興亞為什麼這麼喜歡玩這一套,簡直是樂此不疲!

  興亞在惠棠座位上坐下來,為自己的無辜辯解道:

  「天大的冤枉哦!我這是積德修福做好事,肥水不落外人田,盡拿來照顧你們姊妹!當然也私心巴望你們將來可以稍微回報我一點點!己所欲、施於人,我這是大愛!能割能捨的大愛!」

  「你啊,是大欲!不是大愛!只想走後門、拉裙帶好陞官!老實說,你究竟有多

  少既得利益才這麼慇勤?」

  「好好好,我承認!我承認!大美人,我只求你告訴我,方蓉她會不會答應?」

  興亞真正擔心的只是這一點。

  「她有得玩,怎麼會不答應?」

  「你確定?她一定會去?」

  「我告訴她給她介紹—個有錢有權的男朋友,她半夜搭飛機都會趕到!」

  「這樣我就放心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興亞只差沒誦念哈利路亞或阿彌陀佛。

  現在,他的生死從方苔身上系到了方蓉身上!小則方蓉可以救他一命,大則,如果方蓉和沈庭軒又是一拍即合,那他不僅只是胡一次牌,而且是連莊!他覺得他的賭注愈押愈大,大到快超過他心臟的負荷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08:51

第四章:

  方蓉和方苔是截然不同的。

  她愛玩樂打扮,心思從不放在正務上,整天不見人影,她的生活方式讓她和方苔之間的感情聯繫完全脫了節。當然,她從來不冀望、也不需要姊姊為她介紹男朋友,不過,如果是又有錢又有權的大戶,她絕對樂意接受!

  赴宴之前,方苔見妹妹又大張旗鼓準備濃妝艷抹,忍不住對她說:

  「蓉蓉,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不要打扮得像個交際花行不行?」

  方蓉向來我行我素,不把姊姊當一回事,但是現在知道姊姊交上了富家子弟當男友,這才對她另眼相看,於是丟下了正要往臉上抹的粉底膏,訕訕回道:

  「好,說我是個交際花,沒有你那麼高尚是不是?好啊,我聽你的,看要怎樣才能釣上一個凱子」

  方苔沒好氣又說:

  「聽不聽隨便你!如果你真的想交一個像樣的男朋友,最好努力學著做一個淑女!」

  「好啊,我聽你的啊,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反正我現在是沾你的光嘛!」

  方蓉不情不願地捨棄了她最熟中的濃妝和鮮艷前街的服飾打扮,和方苔一樣穿上素雅大方的小禮服,一起去赴沈家的宴會。

  宴會的豪華排場絲毫不比上一次遜色,沈庭輝帶著興亞在庭園裡迎接她們。

  「庭輝,她是我妹妹方蓉,你看我們長得像嗎?」

  方苔向庭輝介紹方蓉,同時被庭輝親暱地半摟到懷裡去,兩人的柔情蜜意看在方蓉眼裡,心中不由一陣強烈的嫉妒,想不到姊姊千挑萬等,果然等到了這麼一個英俊多金又溫存體貼的男人!他看著方苔的眼神簡直要教全天下的女人都嫉妒得一個個呼吸困難!

  「方蓉,歡迎你來!」

  庭輝一手攬著方苔,一手向方蓉伸去,方蓉簡直有些魂不守舍,把纖纖柔荑也伸給了沈庭輝。

  彼此打過了招呼,方苔問庭輝道:「你弟弟呢?怎麼還沒看見人影?」

  庭輝正不知如何回答,興亞搶道:「我們副總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顯然沈庭軒的遲遲不露相使二男二女各懷所思,而男方這邊顯然是心慌意亂得很!

  興亞扯了扯庭輝的衣袖,悄聲問道:「怎麼辦?總經理,副總要是又擺烏龍,今天晚上怎麼收場?」

  「隨他去吧!他要真的這麼不知好歹,也好!從今以後我不再管他的事!反正我們已經仁至義盡!」

  興亞忽然又有靈光一閃,再說:「對呀,他真不來也好,這件事正好不了了之,不必再追究!誰也不能怪誰!」

  興亞像是鬆了一門氣,可又有一點悵然若失。在保住小命和連莊之間,他可還真不太願意去做出取捨,不過想來想去,還是寧願沈庭軒不要來,以免大禍臨頭!

  那裡方蓉拉了方苔,陰聲怪氣揶揄道:「喲,原來真的釣到這麼好的男人,真厲害!為什麼偏偏我就是釣不到?」

  「你呀,稍安勿躁,還有更好的留給你!」方苔說。

  「你說他弟弟啊?到現在還沒現身,就憑他這副臭架子,我就不喜歡這種男人!你說他好,那你為什麼不和他在一起而把他留給我?你乾脆把沈庭輝讓給我好啦,我喜歡他!他是一個標準情人!」

  方蓉忘情地發表她觀察男人的心得。

  「什麼標準情人?我是他第一個女朋友,你別當天下烏鴉都和你一般黑!」

  「第一個女朋友?算了吧,在我看,他是一個很懂得怎樣去抓住一個女人的情場老手!不是嗎,他已經把你俘虜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不必損他,他是我的男朋友,不必由別人來稱斤論兩!」

  「我這哪是損他?我是欣賞他!肯定他!我喜歡懂得調情、能把女人的心摸透的男人!和這種男人談戀愛才夠HICH、夠滋味!我不是說了嗎?哪天你要是不喜歡他,把他讓給我!」

  方蓉口沒遮攔,氣得方苔咬牙恨恨罵她:「無藥可救,永遠成不了一個淑女!」

  正鬥著嘴,宴會廳門口那邊引起一陣騷動,如同電影首映會場駕臨了超級巨星一樣。

  興亞心裡還在七上八下,這下又猛跳了起來,看陣勢,他知道沈庭軒來了!

  他可不是—個剋星嗎?希望他出現的時候,他無蹤無影:不希望他出現的時候,他偏偏從天而降!

  無論如何,興亞不得不急急忙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鞠個躬尊稱一聲道:「歡迎副總蒞臨!」

  沈庭軒西裝筆挺、儀表軒昂,還比庭輝多一分英氣、多一分年輕、多一分威儀!他臉上沒有笑容,只是牽動嘴角就問:「總經理呢?」

  「總經理在那邊!和萬通銀行的周先生在講話!」

  興亞把手一指,意思是請庭軒過去,庭軒卻說:「你去告訴他我來了!」

  說完便轉過臉去和迎在身旁的客人寒暄招呼:「是!副總!我這就去報告總經理!」

  興亞不敢稍有怠忽,彷彿沈庭軒背後還長了眼睛耳朵在監視他,又回答了這幾句,才敢拔腿離開。他把狀況告訴了庭輝,庭輝立即沒有計較地朝他走了過來。

  「小車,你總算來了!我以為咱們兄弟要見上一面比美蘇高峰會議還困難呢!」

  庭輝笑容滿面說道,同時親熱地把手搭在弟弟肩上。

  庭軒最憎惡人家叫他小車,凡有員工背後這樣稱呼他,讓他知道了的,一律嚴懲甚至請他走路!什麼大車小車?他沈庭軒豈只是這樣一個格局微不足道的人物,只用來和他不成材的哥哥相提並論?他心中充滿了嫌惡和不屑,但當著眾多客人的面,還是勉強露出淡淡笑容道:

  「聽說哥哥三番兩次忙著替我找女朋友,我怎麼能一再辜負這番盛情?所以,再忙我也得要來!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副總和沈總手足情深,真教人羨慕!」

  眾人爭相附和,其中以興亞的聲音最大,也聽得出來沈庭軒壓根兒就是在嘲諷庭輝,標榜他自己!

  庭輝似乎渾無所覺,又笑道:「我弟弟對事業的確太投入了,忙得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我如果不替他張羅,他怕要一根光棍打到底了!」

  眾人聽了又是一陣嘻嘻哈哈,而庭軒可不願意繼續再這麼瞎扯下去,於是開了步往前走,直截了當問庭揮說:「不是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嗎?老太太像催魂一樣,一定要逼我來。那麼,人在哪裡?」

  他冷漠又有些不耐,對上次的爽約毫無解釋及歉疚。

  庭輝回答:「方小姐來了,我給你們介紹。」

  庭輝帶著庭軒來到方苔和方蓉面前,興亞也急忙湊了過來,守在庭輝和庭軒身後,以示對兩人一樣效忠,毫無偏頗。

  「方小姐,我為你介紹,這位就是舍弟庭軒。」

  庭輝對著方蓉說,顯然刻意讓庭軒把注意力放在方蓉身上,讓他明白她就是今晚為他而找來的女主角,方蓉見了庭軒,臉上並沒有顯現多少熱絡,只是伸出手矯情地笑一下,說聲:「沈先生,幸會。」

  庭軒臉上的笑容並沒有多加一分,反而當他把眼光掃向方蓉身邊的方苔時,一對眼珠子整個炯炯發亮起來!他掃視了方苔至少有二十秒之久才又開口問道:

  「這位小姐是……」

  「噢,她是方小姐的姊姊,方苔小姐!」

  庭輝很快回答,神情上掩不住一股心慌緊張,興亞則是躲在背後不敢哼氣。

  「哦?原來也是方小姐!我倒沒有想到今天晚上會出現兩位方小姐!」

  庭軒笑眼盈盈盯著方苔看,無心之言又引得庭輝心虛不已,身後的興亞更是害怕得差點要打起哆嗦!當然他看不見沈庭軒凝視方苔的表情,否則他就可能要嚇得心臟衰竭、一命歸西!

  方苔被庭軒看得渾身不自在,方蓉也是酸味滿胸、一臉納罕,好在這時跳舞的音樂響起,方苔趁機打破尷尬對庭輝說:

  「庭輝,我們去跳舞!」

  說罷,親熱地挽住庭輝的手臂,庭輝樓住她,趁勢對庭軒道:

  「小車,你也請方蓉跳舞吧,我們一起下去!」

  庭軒礙於紳士禮節,只好擁了方蓉滑人舞池,但他的一顆心卻是怎麼也無法從方苔身上移開!

  同樣的姊妹,完全不同的風韻和氣質!無論如何,在他精明的眼力觀察裡,方蓉只是一個故作端雅的庸脂俗粉,而方苔卻是脫俗搶眼、像高貴的寶石一樣閃閃發亮!這樣一個絕色,竟然會被庭輝捷足先得!他對庭輝的嫉恨更深了!自從庭輝回到總經理辦公室辦公,他便認為庭輝存心回來和他爭奪事業權力,現在為了方苔,他更把自己的親哥哥當成一個紮在背上的芒刺!

  心不在焉地和方蓉跳了一支舞,庭軒終於得以向方苔走去,向她優越地說道:

  「我想和另一位方小姐跳支舞,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這個榮幸?」

  「很好啊,來,苔苔,我們來交換舞伴!」

  庭輝大方地附和,把方苔交給了庭軒,帶著正中下懷、巴望和庭輝共舞廝磨的方蓉滑進舞池。

  方苔被庭軒扶著腰肢、隨著華爾滋的旋律輕輕款擺。直覺地,她不喜歡沈庭軒,總覺得他盛氣凌人,有一股外露的驕傲和氣焰,雖然他很慇勤、熱烈地找話題和她交談,聲音和眼神也變得那麼熾熱的溫存。

  「我不知道我哥哥認識了方小姐這麼一位漂亮脫俗的女朋友,我很嫉妒他!」

  他說的可是實話,而且眼睛含情脈脈凝望著她。

  「你比你哥哥出色,不愁找不到更好的女朋友,犯不著嫉妒他!」

  「不,要找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太難了!我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就是因為放眼天下儘是庸脂俗粉!」

  「你們家兄弟都太自負了,連信條和口號都一模一樣!」

  方苔指的是兄弟兩人都以單身自豪這麼一回事,庭軒聽不出真正的含意,但看見方苔拿他和庭輝相提並論,一副大不以為然的口吻嗤之以鼻道:

  「方小姐,你錯了,我和我哥哥完完全全是南轅北轍,以後你一定會有機會瞭解他是哪—種人,我的為人又是如何!不過我倒是很遺憾,沒能早一步認識你!要是上次我就接受和令妹見面的安排,我也許可以更早認識你!」

  「上一次和我妹見面?我聽不懂?」方苔滿頭霧水。

  庭軒不厭其煩解釋道:「是這樣啊。大概在兩個星期之前吧,我哥哥就安排一個宴會讓我和令妹認識,可是我沒有赴會。」

  兩個星期前的宴會?那應該就是她和庭輝認識的那個PAllTY!

  方苔的臉忽然間整個綠了!

  儘管心中那團疑雲如同山雨欲來般令人窒息,方苔還是克制著自己的神色,再對庭軒道:

  「是啊,你不應該錯過那個晚宴。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庭輝的!」

  「原來我哥哥安排了你們姊妹和我們兄弟湊成兩對,他很會打算!如果是我,我也會和他一樣,先把出色的姊姊留起來!」

  庭軒的臉色掠過一絲陰險,看方苔若有所思又是一臉暗淡,再說: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我母親和哥哥向我提起的方小姐的樣子,分明應該就是你而不是令妹!」

  沈庭軒能夠想到的是庭輝在有選擇性的先機下,從兩姊妹中選上了方苔而追求她,他怎麼也想不出這可是玄機更深奧的一出李代桃僵之計!

  但是,就憑他並不完全正確的推斷,精明的他已決心要找出答案。

  音樂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芳心大亂的方苔再也無心跳舞,她只想找到興亞問個一清二楚。

  沈庭軒又向方蓉邀舞,邊跳邊對她說:

  「我和你們姊妹真是相見恨晚,要是上一回就見面就不會有這種遺憾了。」

  方蓉看得出他的心思在方苔身上,含著妒意笑笑說:「你相見恨晚的對象應該是我姊姊吧!興亞先安排她和你哥哥認識,可惜你就這麼讓他捷足先登了!對我來講,我也一樣很遺憾!今天才見到你哥哥,他可是被我姊姊捷足先登了!我這樣說,你不介意吧,我欣賞你哥哥,雖然你才是他們原先打算介紹給我的男朋友。看來,他們那一對是有緣有分,你我這一邊只是同病相憐!」

  「你是說,你今天才認識我哥哥?上一次PARTY,你並沒有參加?」

  「是啊,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你們沈家任何人,也不知道我姊姊交上了你哥哥這個

  男朋友,不過我可以確定,他們希望在今天晚上把我們湊成一對!你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嗎?」

  方蓉不在乎地說,一對飄呀飄的眼睛又忙著去捕捉沈庭輝的影子,更不在乎沈庭軒此時的一張臉已轉成嚇人的鐵灰色。

  他已明白了真相,勉強和方蓉跳完這一支舞曲,不向任何人打招呼,便一陣疾風般離去。

  這一邊方苔找到了興亞,拖著他走出大廳側門來到花園的一角站定,兩手抱在胸前,凌厲的眼光瞅著他,陰陰沉沉問了一句:「黃興亞,說老實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啊?我的姑奶奶,忽然就變成一個凶神惡煞,好像要吃人似的!」

  興亞知道不妙,眨著一對賊眼哀嚎道。

  「還裝死?沈庭輝和沈庭軒這一對兄弟是怎麼一回事?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一下是我,一下又是蓉蓉,你拿我們當沙包丟來丟去,隨你耍啊?」

  方苔動了怒,嬌媚溫柔都消失了,只剩一股潑辣凶悍的嗆氣直街雲霄。

  「別生氣,別發火,我的大小姐!有什麼事不合你的意就直說,氣壞了身子我們總經理會心疼的!」

  興亞雙手合十,像拜菩薩一樣朝她猛討饒求恕。

  「你不是說介紹給我的就是庭輝嗎?為什麼今天晚上又冒出一個沈庭軒,說他上次並沒有來和蓉蓉見面?上次的女主角除了我還有誰?你究竟在搞什麼飛機?」

  方苔搬出一個個問號成串地追問,她怎麼也想不到庭輝也有份,只是認定興亞在搞鬼。

  興亞也聽得出來,方苔此時還沒把庭輝扯進去,於是慨然回答說:「誤會!這一定是一個誤會!你把話說清楚,先告訴我他對你說了些什麼嘛!別急著生氣啊!」

  「好,我說給你聽,看你還能怎麼掰!他說上一次你安排了他們兄弟和我們姊妹認識,但是他沒有來。是這樣的嗎?你什麼時候說要介紹蓉蓉給他的?不是今天晚上嗎?怎麼差得這麼多?你給我解釋清楚!」

  興亞發揮他智多星的急謀,硬轉說道:「天哪!誤會!我就知道這是一個誤會!是這樣沒錯,最早的時候我是想把你和蓉蓉一起介紹給我們總經理和副總,但我們副總後來說沒時間,我就把他和蓉蓉那一部分取消了,先介紹你和我們總經理認識!我們副總大忙人一個,他記錯了,這是兩回事!根本是兩回事!」

  興亞一路說下來,愈說愈順嘴也愈得意!他真想不通自己的口才和急智都是這麼靈光便給!看方苔的臉色一分一分漸漸緩和下來,心中暗自僥倖不已!

  「是的?真的是這樣?」

  方苔偏了頭,半信半疑又問一句。

  「當然就是這樣!不然還能怎樣?我們總經理對你那麼好,有什麼事情假的了?沈庭輝就是沈庭輝,難道世界上還有第二個?」

  興亞臭屁得把下巴抬得老高,好像化解了第三次世界大戰那麼傲慢!

  方苔放下了抱胸的手,松下口氣道:「你們副總看起來好像和庭輝格格不入,他們兄弟感情不好?」

  「哎呀,瑜亮情結嘛,就算是親兄弟也得爭奪江山嘛,你說是不是?」

  興亞做作地歎一口氣,忽然又問:「對了,蓉蓉怎麼樣?他們來電嗎?」

  方苔失笑道:「這一回你是白忙一場,他們似乎互相看不對眼。你巴結討好的績效要打對折了!」

  「是嗎?真要不對眼也就算了。難怪我看到我們副總興趣缺缺就走了!」

  興亞說不上來真正的感覺是失望還是僥倖,最主要的是,他認為一場冒險的遊戲已經平安落幕,他盜壘成功了!這一回,雖沒能連莊連贏兩注,籠絡了沈庭輝也就是夠讓他吃足喝醉、受用不盡!

  兩人邊聊邊走回宴會廳,人群中,但見方蓉纏著庭輝正在大跳吉路巴呢。

  「怎麼樣?我們跳得很棒吧?」

  方蓉拉著庭輝回來,氣喘吁吁又春風滿面地向方苔炫耀著。

  方苔笑著說:「是啊,很精采。我不知道庭輝這麼會玩、舞跳得這麼好!」

  「我早就看得出來,他是個大玩家!」

  方蓉俯在方苔耳朵旁邊咬著,非常得意,方苔聽了,深深看了庭輝一眼,才說:

  「庭輝,你真是深藏不露!舞要跳到這個程度,需要很多工夫的!」

  興亞急忙打圓場道:

  「我們總經理應酬多,什麼樣的客戶和朋友都得周旋,不趕鴨子上架都不行!」

  庭輝只是笑著,不敢搭腔,方蓉又說:

  「好了,會跳舞又不犯罪,還需要這麼多理由?玩就玩嘛,研究這麼多!來,庭輝哥,我們再去跳!」

  說著,親暱地挽了庭輝的手臂,搖晃著他。

  興亞又急著主持正義攔截道:「喂喂,別這樣亂搶舞伴行不行?把我們總經理還給苔苔!要跳,我奉陪你跳,跳到天亮都沒關係!」

  方蓉不理興亞,轉向方苔撒嬌道:「姊,你真的這麼小氣,讓庭輝哥和我跳三支舞就要把他要回去?你又不太會跳,霸佔著庭輝哥這樣的高手根本是暴殄天物嘛!」

  「蓉蓉,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像個淑女嗎?」

  方苔開始吃醋,臉上浮現不悅,庭輝這時才說:

  「蓉蓉,我有話和你姊姊說。你先和興亞去玩,等一下再陪你跳。」

  沈庭輝在不自覺間又流露出疼惜女人的口吻,好言好語哄著方蓉,方蓉沒轍,只好哼了一聲,跟著興亞走。

  「怎麼?和我跳就這麼乏味?像一條蟲似的,怎麼差這麼多?」

  興亞見她意興闌珊很不帶勁,邊跳著吉路巴邊揶揄她。

  「還說呢,那麼HIGH的男人就記得留給我姊姊,她曾經是你的夢中情人不是嗎?你這算是什麼男人?」

  方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轉動著身軀。

  「別扯到我身上來行不行?我又招惹你啦?老公是別人的好!別人家院子裡的草坪總是比較綠!」

  「你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聽不出來我在說什麼?沈庭軒啊!我們沈副總小車先生哪一點比沈庭輝差?我可把他介紹給你了,是你讓他跑掉的!還能怪我?」

  「誰希罕沈庭軒?瞧他一副臭美的樣子,好像全天下只剩下他那麼一個男人那麼神氣!人家庭輝哥多有趣、多體貼、多溫柔,又多會玩啊!他怎麼跟人家比!」

  「大小姐,你別忘了,『人家』現在是你姊姊的男朋友,『人家』和你姊姊好得緊,好得密不透風!你要是不想白費心機,就施展魅力去電倒沈庭軒,這才叫真聰明、識時務!」

  「沒有用啦!人家兩兄弟口味一個樣,都在為我那個寶貝姊姊著迷,我到哪裡都是吃不開的!」

  「什麼?你說什麼?沈庭軒也喜歡苔苔?你怎麼知道?」

  興亞像忽然不過電的機器人一樣全身的動作都靜止下來,張口結舌、睜大眼睛尖叫起來。

  「怎麼,黃興亞,你活見鬼啦?」

  「說……!快說!你怎麼知道沈庭軒喜歡苔苔?」

  他最害怕的事情竟然發生了……

  「我怎麼不知道?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說他欣賞我姊,說他喜歡她,說他遺憾被沈庭輝捷足先登!」

  方蓉一古腦都告訴了他。

  「噢,天哪,我的上帝,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興亞捶胸頓足,仰天哀號。

  可不是,兩兄弟爭奪江山就已經悲壯慘烈,再加上一個美人之爭,那豈不是雪上加霜,更要橫屍遍野?

  興亞回到辦公室後,變成了一隻膽子被割除了的小老鼠。

  他怕極了沈庭軒召喚他,只要有電話鈴響,他就嚇得整個人彈跳起來!

  偏偏,令他喪膽的電話又召喚了起來,他伸出手去,不得不接也。

  「喂,黃興亞。」

  他畏畏怯怯吐出自己的名字,生平從來不曾如此厭惡這三個字、厭惡面對這三個字!

  「興亞啊,是我,你有空嗎?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電話筒裡飄出來那個聲音很熟悉但是很溫和。他鬆了一口氣,是沈庭輝!

  「有!總經理,我這就上去!」

  興亞掛了電話,直奔十二樓,他甚至連經過十樓時都會膽戰心驚,因為沈庭軒的辦公室在那裡。

  「興亞,昨天你又辛苦了一個晚上,精神還好吧?」

  庭輝看他一張臉泛灰,好意地問。

  「我很好,謝謝總經理關心。」

  「昨天晚上是怎麼一回事?苔苔好像不太高興?」

  庭輝心裡只有一個方苔,其他彷彿都是次要的。

  「這……」

  興亞思索了一下,才說:

  「可能是吃醋吧?昨晚方蓉一直纏著您,女孩子總是很容易吃味的!由此也可見,她對總經理的感情很深!」

  庭輝聽了頗感同意,點了點頭,又問:

  「那麼庭軒呢?他連個招呼也沒打,人就不見了!他什麼時候走的,你知不知道?』

  「噢,副總他是很早就走了,要走的時候曾經要向您招呼,但那時候您和客人在講話,所以,他要我告訴您,他先走一步,我忙忘了,沒有向您報告,真該死!」

  「這倒沒關係!他一向這樣來去一陣風,我已經習慣了!看這樣子,他好像對方蓉沒什麼意思!」

  庭輝沉吟著,興亞附和道:

  「對!總經理!這您就說對了!副總八成就是因為對方蓉不感興趣,所以早早就走了!這樣也好,事情就算交代過去,是不是?」

  興亞極力粉飾著太平,有關庭軒和方苔的事,遮掩得密不透風。

  「庭軒真的沒怎樣?你確定?」

  庭輝又問。

  「當然沒有!我看副總他還是老樣子,對女人不感興趣!以後您就別再白費心思了?」

  「他太心高氣傲,我也使不上力。這樣吧,你替我訂三打玫瑰送給苔苔,讓她開心一點!」

  庭輝又抓起筆看公事,那認真的神情真是教興亞很難相信。

  「是是!我這就去辦!」

  興亞匆匆回到辦公室,找出花店的電話號碼正要伸手去按電話鍵盤,不意間電話卻驚天動地響了起來:

  「喂……」

  他才吐出這麼一個字,話筒裡邊一個聲音冷冷地講:

  「黃副理,你立刻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興亞整個頭皮都麻硬了起來!天哪!是沈庭軒!真的是該來的躲不過!

  「是是是!副總!I

  他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當然玫瑰花也沒心思去訂,下意識拉了拉領帶、拍拍袖子,連爬帶跑趕到了十樓。

  進了沈庭軒的辦公室,只見他像座銅像般威風凜凜又拉著一張鐵青的臉坐在辦公大皮椅上,凌厲的眼神中帶著森森的陰氣和可怕的穿透力直視著自己,那種感覺,只有「蒼蠅看見了蒼蠅拍」這麼一個說法可以形容!

  「黃興亞,你——近來很勤快,頂了很多差事,表現得很不錯!」

  沈庭軒開了口在誇讚,興亞聽了可比死還難過!他知道這話中別有所指,因為眾所周知,沈庭軒向來是不誇獎人的!他總是以誇代削,讓被誇的人非常非常難受!

  「沒有……沒……有,副總,替公司做事是我的本分!是本分!」

  興亞畏縮地回答。

  「我知道你很會巴結,尤其是巴結總經理和巴結我!你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很不簡單!公司裡面,像你這樣的人才可不多!」

  庭軒又削上一串,興亞像被剝掉了一層皮,只能露出諂笑,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再問你,如果在我和總經理之間,你只能巴結一個人,你選擇誰?」

  庭軒陰沉的笑臉真教興亞不寒而慄,他的問題也同樣讓他由裡到外直打哆嗦。

  「這……我,我和所有其他的同事都知道,副總才是我們集團的實際領導人,總經理他……只是在玩票。」

  興亞沒有時間多思考,只有直接回答。

  庭軒聽了很滿意,傲慢地笑道:

  「你的意思是,你會選擇我?」

  「報告副總,總經理差遣我,我只有聽的份,沒有選擇的資格!」

  「好,那麼不用選擇這兩個字,說追隨好了,你要追隨哪一個?」

  庭軒依舊咄咄逼問,毫不放鬆。

  「我……識時務者為俊傑,如果承蒙副總看得起我,我當然追隨副總!小小職員的我,只有被選擇的份,如果副總選擇我,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的光榮!」

  「好!很好,你很聰明,也很會說話!那麼,從現在起,你就是我這邊的人!」

  「是,謝謝副總提拔!」

  「我會好好提拔你!你別看我大哥現在正努力想進入情況、想掌權,我告訴你,沒有用的,已經太遲了!你現在跟我,改泫易轍得正是時候!

  「是!是!」

  「好,既然決定跟我,那麼就表現一次給我看!你說說看,你一手導演的那齣戲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庭軒在迂迴戰略成功後,終於揭開了底牌。

  興亞最怕的就是這個話題,然而它終於還是降臨到頭上來了。

  「這……這……」

  他支吾著,不敢回答。

  「老老實實說出來!不要有任何隱瞞!我要知道方苔和方蓉的事,還有先後兩個宴會的真相!」

  庭軒一字一句擲地鏗鏘,興亞只差沒有抱頭鼠竄!

  事到如今,他已沒有別的路可走,只好硬著頭皮一五一十招供道:

  「報告副總,我知道這件事瞞不過您的慧眼,但我那麼做,完完全全是不得已的!當初的確是要把方苔小姐介紹給副總,但是副總您沒來,總經理他……」

  興亞不敢隨便亂用形容詞,故意停了下來,果然庭軒不客氣替他往下接話道:

  「他見色心喜,就接收了?」

  興亞不敢哼氣,只是點點頭。

  「方苔知不知道這麼一回事?」

  庭軒又問,不等興亞回答,又笑笑說:

  「其實不用問我也明白,方苔自然不知道這麼一個勾當的!不然,她怎麼還會和他在一起!黃興亞,你還真會整合拉攏,後來又找出一個方蓉來插花做續集,你真是會做人」

  興亞聽了嚇壞了,連忙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道:

  「不不不!我只是聽命行事,照總經理的吩咐去做!是他要我這麼做的!」

  「真無恥!想不到他除了花天酒地之外,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我們沈家的家風和產業,絕不能毀在這種人身上!」

  庭軒說著,往桌面捶了一下,興亞跟著嚇了一大跳。

  「黃興亞!我知道這件事情你是有份的!」

  庭軒指著興亞又嚴厲地說:

  「你想不想將功贖罪?」

  「副總,您、您要我怎麼做?」

  興亞顫抖道。

  「我要方苔!她本來就是我的,不是嗎?」

  「是!是!副總,您要我怎樣做?」

  「你只要見機行事就成了,其他的事情我會做!黃興亞,你該不會搖身一變、又變成一尾兩頭蛇了吧?」

  「不不!副總,黃興亞不敢!請副總給我一次機會!」

  「好,現在沒事了,你下去吧!」

  庭軒右手一揮,不再理會興亞,把目光投落到桌面的公文上去。

  興亞閃出了副總經理辦公室,知道自己的內衣都濕透了。很不幸地,他大徹大悟自己捲入了一場可怕的兄弟闈牆之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09:20

第五章:

  沈庭軒按下電話分機的通話鍵,把傳遞公文的助理馬小姐叫了進來。

  「馬小姐,把這些卷宗統統送到總經理辦公室去。」

  他指指桌上至少有二尺高度以上的一大疊公文說道。

  「是。」

  馬小姐雖然感覺有些異樣,也不敢多言多問,只是順從地點點頭。

  過去,從這裡送出去的公文都經過篩檢,才會送上十二樓,也就是說,除非文件極具重要性,否則大部分都在副總這裡做下裁決,便發送各職司部門執行。更正確地說,是過去所有的公文一律只送到十樓副總辦公室為上,原因便是一則總經理辦公室根本就是大門深鎖,另一個原因也是沈庭軒根本不屑讓沈庭輝介入政策的決行!

  而現在,情勢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他要沈庭輝看遍所有無論輕重緩急的大小案件,沒有人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在哪裡!他要他心力交瘁、捉襟見肘!他要逼他陷入困境和窘境!

  「還有,馬小姐,所有的開會通知都送列總經理那裡,請他列席指導!」

  沈庭軒意猶未盡,又追加了一句。

  「是!副總,都知道了!」

  「那就去吧!」

  庭軒不耐地揮揮手,靜靜坐著調整自己的情緒後,才撥下了方苔的電話。

  下午茶的時間剛過,方苔還在埋頭苦幹測試一套新的軟體系統。

  「喂,我是方苔。」

  她完全沒有料到是沈庭軒打來電話。

  「方小姐,我是沈庭軒,兩天前才見過,你還不至於把我忘記吧?」

  庭軒用最斯文穩重的聲音說著。

  「沈庭軒?噢,你是庭輝的弟弟……」

  方苔以醒悟的語氣告訴他,在庭軒聽來,等於自己只站在附庸庭輝的地位,不禁滿腹妒火中燒,表面仍是平和地說道:

  「是啊,我是沈庭軒,好在方小姐還記得我。」;

  「我沒想到你會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是不是庭輝有什麼事請你轉告我?」

  方苔想想也有可能。這兩天興亞完全不見人影,庭輝又忙著,她哪裡知道兩兄弟之間真正的狀況,於是這樣講。

  那邊庭軒回答道:

  「很抱歉,方小姐,倒不是家兄有什麼事讓我轉達,相反的,是我想約方小姐出來,談談家兄的事。」

  「談庭輝的事?庭輝有什麼事嗎?」

  方苔停止了一邊正敲動電腦鍵盤的動作,專注地問。

  「方小姐,如果你願意,我請你吃個晚飯,我們當著面,可以好好談一談,除非你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哦……好吧。庭輝的事,我當然很想瞭解。你決定地點吧,我一定會去。」

  方苔答應了下來。

  下班後,她和沈庭軒在西華飯店的西餐廳見了面。

  沈庭軒點了最昂貴的套餐,還請蘇聯聘來的琴師為方苔獻上一曲小提琴。

  「謝謝你,沈先生,其實你不必這麼用心招待我。」

  方苔等琴師離去,坦率而有禮貌地告訴了沈庭軒。

  「我是為了聽庭輝的事來的,我希望能夠盡快知道你要告訴我什麼!」

  方苔口口聲聲只有一個庭輝,愈是教庭軒又嫉又恨!他望著眼前標緻出眾的美人兒,愈看愈覺得自己的哥哥根本沒有資格去擁有她!她應該是上帝為他而創造的,卻被那個齷齪卑鄙的哥哥給暗中占為已有!

  「方小姐,你別急,既然我約了你出來,一定不會讓你空手而返的!」

  沈庭軒壓制著自己滿腔忿忿不平的情緒,端起了酒杯舉向方苔。

  方苔礙於禮貌,也執杯碰了碰嘴唇,只等沈庭軒再把話往下說。

  「方小姐,你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一個美麗到任何男人都想親近的女孩子」

  庭軒凝視著她,又加了一句:

  「任何男人,我是說,包括壞的男人和好的男人。」

  方苔聽得出來,庭軒的話中有雙重的暗示。其一是他對她的示愛,因為他就是他所說「任何男人」其中的一個。其二是,他強烈地暗示她,她身邊的男人當中存在著「壞男人」。、

  答案就在於那個壞男人是誰!這就是重點!

  於是她用她閃亮逼入的明眸直望著他,強悍地問他:

  「我想你今天晚上想要告訴我的,就是一個『壞男人』的訊息吧?我相信我的感覺是正確的!」

  「方小姐,你的確很聰明!而且我不得不告訴你,我似乎終於發現了一個磁場能夠相通的人!」

  「謝謝你的抬舉!這不過是一個正常IQ指數的人都能做到的反應而已!我也知道,任何其他人都可以從你的暗示中瞭解到,你所謂的壞男人指的是誰?」

  「是誰?你說是誰?」

  庭軒對方苔的機敏銳利大感驚歎,上半身不由往前探出,只想再聽方苔還會說出什麼。

  果然她毫不讓他失望,沒有保留便說:

  「沈庭輝,你的親哥哥!你說的難道不是他?」

  庭軒聽了哈哈笑了起來,用一種很有趣味的表情看著她,以問代答說道:

  「你怎麼會認為是他?難道你認為他就是一個壞男人?」

  「我當然不認為他是一個壞男人,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們的感情很好!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得把我約出來,要告訴我他是一個壞男人!」

  方苔頑強又率真地一意保護著庭輝。

  庭軒以一副灑脫的模樣攤開雙手解釋道,臉上是一片陰詭的笑意:

  「我沒說是他、或是任何人啊!我只是概括地表達我的想法,那就是說,你具有橫掃千軍的魅力,連我都被吸引,我的意思是這樣!」

  「那麼,也就是說,你才是那個壞男人羅?」

  「你認為我很壞?我是一個壞男人?」

  「你已經具備一部分資格,比如,你對你哥哥的女朋友說了沒有分寸的話,你失去自己的身份!」

  方苔一點也不容情。

  庭軒冷哼著笑了一聲,才以輕蔑的表情說:

  「你錯了,有失身份、沒有分寸的人不是我!不管你心目中好男人和壞男人的界定和標準是什麼,在把持身份這件事情上來講,我是從來不逾距的!更正確地講,我把人格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種成分來愛惜,我永遠不會做偷雞摸狗的勾當!」

  「沈庭軒,你究竟要告訴我什麼?直截了當地講出來,我不想和你玩走迷宮的遊戲!」

  「好,你先告訴我,我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在你的心目中,他是一個理想又完美的情人,是不是?」

  沈庭軒臉上一片暗沉,提起庭輝就如同提起了宿仇!

  「當然,他溫柔、專情、熱愛事業、善待員工,我愛他,也看不到他的缺點!」

  「他溫柔專情?熱愛事業?善待員工?」

  庭軒重複著她的形容,忍不住嗤之以鼻笑了出來。

  「怎麼,難道你不希望他這樣?難道你能否定他?」

  方苔難掩一臉的敵意和防衛之心問道。

  「那當然不!我為什麼要否定他?你認為我需要經由否定他來肯定我自己?方小姐,我似乎告訴過你,我和他完完全全是南轅北轍,完完全全是兩回事!」

  「哦?南轅北轍?那麼,你是那個好的極端,他是那個壞的極端?還是正好相反?」

  「我認為,你把他當做那個好的極端,否則你也不會把感情放給他!但是,方小姐,你那個先人為主的想法完完全全誤導了你!你以為現在你心目中那個完美理想的人就是當初你所想像的那個對象嗎?你甚至連被調包了都不知道,還錯把馮京當馬涼到現在!我真的很遺憾!」

  「你說的調包是什麼?馮京是誰?馬涼又是誰?」

  「很簡單,馮京是我的親哥哥沈庭輝!馬涼就是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

  方苔整個人坐直起來!在這一來一往的詞鋒對立中,她不由想起了興亞對介紹她與沈家兄弟認識這件事上的種種粉飾之詞,如今經由沈庭軒明喻暗指,頓時疑竇叢生,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彷彿都在質變、潰解!

  這廂庭軒終於等到了一吐為快的機會,傲然地說:

  「據我所知,我哥哥在某一個為我介紹女朋友的場合上李代桃僵,頂替了我,後來,為了掩飾這個不光榮的行徑,又安排了第二個機會,找來另外一個女孩子當盾牌,想要瞞天過海,我這麼說,方小姐應該聽得懂吧?」

  「胡說!你根本在污蔑他!庭輝絕對不是這種人!我看得出來,你的眼神、你的行為告訴我,你在嫉妒他,所以你要污蔑他!」

  方苔一臉慘白,失態地為庭輝辯解。

  「方苔,你冷靜下來,聽我告訴你!你說你看得出來,我的眼神和行為告訴你,我在嫉妒他,那麼,冰雪聰明的你應該同樣可以看得出來,從我看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也因為這樣,我更不能忍受你遭受欺騙!這是一種最卑劣的手段!沒有人能夠這樣子來欺騙你!玩弄你!然而很不幸,我不得不告訴你,這的確是一個事實!你說的,他是一個溫柔專情、熱愛事業、善待員工的人等等,這些我都

  不予置評!但是,他盜名欺世欺騙你卻是一個事實!一個鋼打鐵造的事實!」

  沈庭軒知道此刻他不需要使用太多武器,便足以把庭輝打落下馬!只要施出這一招,便足以毀壞方苔和庭輝之間的一切!他並不需要把庭輝的更多負面形象多做描摩,如此一來,反而可以保持自己的超然立場!他思索得非常仔細深遠!

  「不,我不相信!他不是這種人!我們之間的交往沒有那麼齷齪不堪的真相!」

  方苔眼裡噙著淚,用力地咬著下唇喃喃怨艾。

  「方苔,如果不幸你從另外一個地方得到了證實,也不必太憤慨傷心!」

  庭軒不懷好意地提醒她去求證,又緊迫盯人地告訴她:

  「也許以後你會慶幸及早洞悉真相,以免受到更多傷害!記住,我和他完全不同,我對你的好感和情意比他真實一百倍!一千倍!我永遠支持你、期待你!」

  方苔再也聽不下去,抓起身邊的手袋低著頭便衝出了餐廳,留下沈庭軒在那裡兀自快意微笑。

  ★★★

  懷著滿腔創痛和憤怒,方苔失神落魄地回了家,便瘋狂地打電話要找到黃興亞。

  家中二老出國旅遊去了,只有方蓉目睹姊姊為情抓狂的癲苦模樣。

  而興亞就像鑽進地洞躲起來了一樣。

  「姊!黃興亞怎麼招惹你啦!他竟然敢得罪你!找沈庭輝治他不就得了!」

  方蓉不知始末,在一旁盡說風涼話。

  「不許你提沈庭輝這三個字!」

  方苔咬牙切齒大喊。

  「哎喲,原來開罪你的人是沈庭輝!難怪一臉大便,壓根兒都不像個氣質絕佳、風度迷人的淑女!別這麼生氣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不可以說出來聽聽,順便消消氣?」

  「少囉唆!別煩我!」

  方苔大吼一聲,又低頭去猛撥興亞的電話號碼。電話又是響了三聲就傳來留言的錄音!方苔摔了電話大罵道:

  「殺千刀的死豬三!掉到糞坑裡去了!」

  方蓉聽了笑出聲來,從心底擠出一點由衷的同情,按著方苔的肩膀好言相勸道:

  「我的好姊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沈庭輝不是對你百依百順的?怎麼惹你不高興了?我要是換成了你,整天陶醉都來不及,還有功夫生氣?」

  「你知道什麼?他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

  方苔憋了一肚子炸藥,忍不住要爆發一點出來,終於告訴了方蓉。

  「他怎麼樣了嘛?你不是對他很滿意嗎?」

  方蓉問了兩句,想想又說:

  「是不是他另外還有女人,對你不忠實?我早說過,他壓根兒就是一個多情種子!你還真把他當沒發過情的大情聖!我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錯過,誰叫你不相信我?」

  「你知道什麼?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如果不是這麼一回事,那還有什麼事值得你大驚小怪、這麼生氣?」

  方蓉吊兒郎當地搖著頭,做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人格!是人格問題!你懂不懂!」

  方苔想到了這一點,又暴跳起來。

  「那到底是怎麼樣嘛?」

  「他是一個沒有人格的偽君子!騙子!」

  「他騙你什麼啦?騙你跟他上床?」

  方蓉看姊姊發火,反倒覺得有趣。視愛情如遊戲的她,對方苔認真的心理自然不能理解。

  「少說廢話!幫我再打電話,我非把他找到、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方苔氣急得心浮氣躁,邊說邊去廚房冰箱找飲料。

  「你為什麼不直接找你的沈庭輝問清楚?」

  「唉,我,我受不了看他當面再對我撒謊!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他一定又會想辦法圓謊,我受不了!」

  方苔一邊灌著烏籠茶,一邊唉聲歎氣。

  「好啊,如果他真的騙了你什麼,你打算怎麼辦?」

  方苔還來不及回答,電話響了起來,她立即伸手去接。

  「喂,苔苔,你找我?」

  果然是黃興亞!

  其實他早就聽到了方苔的電話錄音,猶豫著不敢回電,考慮了好久,才提起勇氣找她!因為,過去他怕她,是因為她是沈庭輝的寶貝,而現在他更得對她畏懼三分,因為她又成了沈庭軒的意中人!他似乎命中注定要受她宰制生死!

  「是你!是你最好!我就是要找你!」

  方苔對著電話狂吼,方蓉把話筒搶了過去,告訴黃興亞道:

  「黃興亞,你爆胎了知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好事,差點要把我姊氣瘋,最好過來解釋清楚!」

  興亞的居所就在附近,想了想,只有硬著頭皮答應:

  「好,我這就過去,蓉蓉,你可得把你家的水果刀、牛排刀、冰椎什麼的都藏起來,免得鬧出人命!」

  興亞一副領罪受死的模樣來到了方家,他已準備好所有的最新版標準答案。

  「苔苔,你別生氣,也別怨我,我身為人家的手下、端人家的飯碗,一切也是身不由己。」

  興亞當著氣呼呼的方苔、興匆匆的方蓉,開門見山就先認錯討饒。

  方苔只是狠狠瞅著他,不肯說話,倒是方蓉大感好奇地問他:

  「你到底搞了什麼飛機?我老姊說沈庭輝是個偽君子,他欺騙了她!」

  「這……我……,唉,蓉蓉,我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說才能開口。」

  興亞做出一副萬般無奈愁苦的表情,告訴方蓉道:

  「沈庭輝的確是騙了苔苔!不只這樣,連蓉蓉你也是被愚弄的人之一!」

  「我?我也有份?」

  蓉蓉睜大眼睛,覺得又有趣又刺激!

  方苔卻是更加激動,對興亞咆哮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黃興亞,你現在馬上給我說明白!」

  「我說!我說!我知道我逃不掉!是這樣,苔苔,當初我的確是受沈庭輝之托替沈庭軒物色女朋友,打算把你介紹給他,那天你不是也去了?但是和你見面的不是沈庭軒,而是沈庭輝,因為沈庭輝看上了你……」

  方蓉覺得有趣,插嘴說:

  「咦,那沈庭軒呢?兩兄弟豈不要打上一架或拔槍決鬥,不然我家老姊豈不要砍成兩截、分成兩份?」

  「無巧不巧,那天晚上沈庭軒並沒有露面!」

  興亞解釋,方蓉用手指打了一個小響炮叫道:

  「對呀,難怪我一直聽那個沈庭軒講什麼相見恨曉、捷足先登的,還滿嘴的醋酸味兒!原來他那時候就知道他哥哥搶了他的女朋友!」

  方蓉說著這些話的當兒,可毫無加油添醋的罪惡感,可是聽到興亞耳朵裡,卻是字字句句都是罪證和控訴!他覷著方苔鐵青沉默的臉盤,畏畏怯怯地為自己撇清道:

  「這件事都是沈庭輝的主意,我算哪條蟲?敢拉這種皮條?苔苔,你不要怪我!」

  方苔的眼珠動也不動,睫毛眨也不眨,只是木雞一般地開口問他:

  「還有呢?你們又找上方蓉去搪塞這個精采續集,也是他出的主意?」

  興亞不假思索便答:

  「是啊!苔苔,我算哪根蒜?我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沈庭輝!我真想不到你會這麼卑鄙齷齪、這麼無恥!」

  方苔一時間教所有的悲憤激動化成了心灰意冷、失魂落魄地呢喃著,把身子頹然摔到沙發裡去。

  方蓉見狀,心軟安慰道:

  「姊,其實我覺得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他會這麼做,也可以證明他真的很愛你,他想擁有你!愛情無罪啊!如果他這樣對我,我高興得燒香拜佛都來不及!什麼人格不人格啊?談情說愛的時候,人格根本不算一回事,兩情相悅的感覺才是老大!要是我,我才不會這麼死心眼!我會加倍愛他、愛死他!」

  「蓉蓉,你——」

  方苔聽了又是一陣悶氣上衝、又是無奈,只覺心臟在不斷地萎縮,渾身的力氣逐漸在退潮。心灰意冷,真的,她只覺得心灰意冷!

  興亞知道這正是挑撥離間、扭轉乾坤的好時機,又鼓其簧舌進言道:

  「苔苔,其實你也不用這麼傷心!老實講,沈庭輝這個人並不值得你愛,也不配接受你這麼珍貴純潔的、沒開過封的感情!本來這句話我早該對你講,但是迫於他的壓制,又看你一頭就栽下去,我以為,或許你可以創造一次奇跡,讓所有的人改變對他的看法……」

  興亞故意欲言又止,方苔負氣不肯出聲,還是方蓉代她開了口:

  「什麼看法?他怎麼樣了?」

  「外面對他的評價並不好,我只能說到這裡為止,免得你們說我造謠、說他壞話……」

  興亞再轉對方苔道:

  「苔苔,你也知道,當初我要介紹給你的人並不是他,而是沈庭軒,對不對?我怎麼會要把一個風評不佳的人介紹給你,是不是?」

  「我還是覺得沈庭輝很棒啊!沈庭軒又有什麼地方比他哥哥高竿的?」

  方蓉問。

  興亞於是大事推銷沈庭軒,這正是他當今最重要的任務輿目的:

  「他們兩個人是徹頭徹尾不同的!苔苔,你還記得我當初怎麼跟你說的嗎?一個最正派、最優秀、從來不輕易動情的完美單身漢,那就是沈庭軒!是不是?我是不是這樣告訴你的?而沈庭輝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你自己可以去打聽!我真的沒有打一開頭就想蒙你、騙你,是不是?」

  方苔的臉一陣黑又一陣白、一陣紅又一陣綠,真是百味雜陳,此情何堪!

  興亞知道毒素已經在方苔心中發揮了作用,於是再說:

  「苔苔,你就忘了這件不愉快的事吧!我們副總對你的愛慕絕不下於沈庭輝,你這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重新迎接你更美好的愛情和人生吧」

  他小心翼翼端詳方苔的表情變化,見她毫無反應,再說:

  「那,我可以走了嗎?我回去了?」

  方苔置之不理,方蓉於是告訴他:

  「你請便吧,別在這裡教人觸景傷情了!」

  方蓉把興亞送到門口,又對他講:

  「我姊這人有道德潔癖,我看她和沈庭輝之間已經死當了!這樣也好,我去追沈庭輝!我才不在乎他騙過我還是做過多少壞事!」

  興亞聽了心中又是一喜,向空中揮出一拳,讚賞說道:

  「對呀!這太巧妙了!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你和沈庭輝才真正是天生一對!」

  「怎麼說?」

  方蓉兩眼發春又發光。

  「都是天生超級玩家啊!而且我相信,你有本事教他服服貼貼拜倒在你的高跟鞋下!」

  興亞的用意,不過是想利用她加入攪局的行列而巳。拆散沈庭輝和方苔,促成沈庭軒,方蓉的加入也是一個力量!

  「真的?你真的這麼認為?」

  方蓉大感振奮,想起沈庭輝的英俊倜儻,不禁面泛桃花、春心蕩漾……

  ★★★

  方蓉送走興亞回到室內,看見方苔正對著電話大發脾氣: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需要我講德文還是西班牙文?我不想見你,也不想和你講話!」

  幾句話氣呼呼地說完,又把電話重重掛掉。

  「你在對誰發脾氣啊?」

  方蓉問了一句,隨即又領悟道:

  「噢,我知道了,是沈庭輝對不對?」

  「不許你提他,不許你接電話,聽見了沒有?」

  方苔嚴厲下達命令後,便把電話電源拉掉,躲回自己的房間裡去。

  方蓉等她關了房門,又把電源給接了回去,一邊咕噥稅:

  「哼,你不想理他,我可想他想得發瘋!」

  果然沒幾秒鐘,電話又響了起來。

  「喂,苔苔嗎?你究竟什麼事不高興……」

  沈庭輝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方蓉用嬌媚的語調告訴他道:

  「庭輝哥,我是方蓉,我姊她不理你了,她不會來聽電話的。」

  「你知道她為什麼生氣嗎?是不是我這兩天冷落她了?公司這兩天忽然有很多事

  把我綁得透不過氣來,我晚餐還沒吃呢!她為什麼不見我?為什麼生這麼大氣?」

  「哦?庭輝哥,你到現在還沒吃晚飯?都可以吃消夜了□?這樣吧,你請我吃消夜,我把我姊姊的事告訴你!」

  方蓉軟硬兼施非常得意。

  「這……好吧,我這就過去接你。」

  庭輝答應了,又有些欲言又止。方蓉可管不了那麼多,興高采烈回房去換了衣服、補了妝,替自己噴灑最濃郁的香水,然後到住宅大廈的門口等著沈庭輝。

  在附近一個庭園啤酒屋裡,他們對桌而坐,一個心神不寧,一個心神蕩漾,顯然都意不在當前佳餚美酒!

  「蓉蓉,喜歡什麼菜儘管點,不要客氣。」

  庭輝雖然心急如焚,仍是極有耐心地招待著方蓉。

  「庭輝哥,你說這話有沒有言不由衷?難道你不希望我趕快把事情告訴你?難道你不想趕快去找我姊姊?」

  說著,同時盡情享受昂貴的珍珠小卷和草蝦沙拉。

  庭輝無奈苦笑:

  「我不能這麼現實,顧著處理自己的事,把你和一桌菜丟在這裡就走掉,是不

  是?」

  「庭輝哥,你真體貼、真好!我姊如果真的還對你挑剔別的,就是她自己沒福氣!」

  「不,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她會對我愈來愈不滿意,但是我絕對不會因為這樣而退縮!我不會退縮,也不會放棄,因為我可以改變!」

  庭輝情真意切告訴方蓉。

  「哦?聽你這麼講,黃興亞說的那些話好像不純然是空穴來風、子虛烏有,而是真有其事?」

  方蓉停下筷子,認真地沉吟著。

  「興亞?興亞說我怎麼樣?」

  庭輝聽了大大一愣,怎麼也想不到興亞會在背後搬神弄鬼出賣他!

  「他呀,總而言之,他說你形象不好!本來我姊姊已經夠生氣了,他又說一些火上澆油的話,把她氣壞了!」

  「苔苔生氣些什麼?黃興亞又說了些什麼?」

  「到底怎麼一回事我也還不能完全搞清楚!反正興亞說,你不僅騙了我姊,連我都有份!興亞說,原先你們安排介紹我姊給你弟弟,但你看上了我姊,就冒名去認識我姊,然後又找我出來應付你那寶貝弟弟。興亞說,這一切都是你主使的!」

  方蓉一古腦全說了出來。

  沈庭輝在這一剎那間簡直驚呆了!這一瞬間,他才能完完全全確認他己被黃興亞所出賣!

  「可惡!可惡!這個忘恩負義的走狗!」

  庭輝捶著桌面,緊緊捏著拳頭低吼!

  方蓉見他十分激忿,立即好言好語安慰道:

  「庭輝哥,你不用這麼生氣,就算這些事都是真的,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每個人的觀念不一樣,勉強別人來認同自己的觀念是沒有用的!」

  方蓉的用意在於告訴庭輝,她與他的觀念是一樣的,她能夠認同他的做法,然而庭輝在乎的當然不是她,而是方苔!聽了她的話,反而愁眉不展道:

  「你想苔苔會這樣想嗎?我認為她已經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了!」

  方蓉再也壓不下自己的滿腹酸氣,乾脆就說:

  「對啦,關於這一點,我實在找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你!我姊是那種一隻死老鼠可以臭翻一條街的人,想要把局面扳回來,很難很難哦!」

  庭輝聽了,不再出聲,只是滿瞼陰霾地坐著,只等方蓉把這頓痛苦的晚餐結束掉。

  方蓉自己又吃了一會兒,乾脆說:

  「庭輝哥,我看你吃也吃不下,坐也坐不住,還是去找我姊好好談一下吧,就算大吵一場也得去面對!我呢,就在這裡一個人慢慢磨,反正我也不想回去看到你們在吵嘴,家裡都沒人,你們可以把話都痛痛快快講清楚!哪,這是我家的鑰匙,如果沒有它,你大概別想我姊會讓你進門!」

  方蓉把鑰匙給了沈庭輝,果真一個人留在啤酒屋細嚼慢咽。她所細嚼慢咽的,不只是珍珠小卷這些海鮮美味,還有方苔和沈庭輝之間勢不可免的爆發性爭執!想起這點,她就更覺津津有味了!

  沈庭輝來到方家門外,不禁有些情怯,但還是開門進去,找到方苔在樓中樓上的房間,輕輕敲著房門。

  方苔萬萬想不到是庭輝登堂入室,在開門看見他的那一剎那,反身就要再把房門板上,好在庭揮反應矯捷,還是搶進她的房間裡去。

  方苔舊怨新恨全都翻上心頭,不禁指著他大罵:

  「你出去!你憑什麼闖到我房間裡來!」

  庭輝自然是屹立不動,方苔又咆哮大喊:

  「沈庭輝,你是個卑鄙小人!偽君子!你憑什麼闖進來?你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庭輝不等她罵完,一把摟住她,大聲地告訴她:

  「我為什麼不能進你的房間?我要娶你,我愛你!因為我愛你!我想做的最大一件壞事就是要娶你!」

  方苔聽了大怒,伸手揮出一巴掌;,熱辣辣打在沈庭輝左邊臉頰上,同時罵道:

  「你無恥!無恥!」

  庭輝對那無情一掌似乎渾無感覺,仍是抓住她不放,激狂癡迷地大聲告訴她說:

  「是!我是卑鄙!我是無恥!這一切,都是為了愛你!你懂不懂?懂不懂?」

  「呸!沈庭輝,你根本不配說愛這個字!你只是在褻瀆愛情、侮辱愛情!糟蹋愛情!你放開我!你的手即使用強酸消毒一萬次也不要來碰我!」

  方苔奮力只想掙脫庭輝的懷抱,無奈只是徒勞無功,庭輝就是不放開她。

  「聽我說,方苔,我承認我不是一個聖人,我甚至比一般的人還犯過更多的錯,做過更多的壞事,我是一個通不過你這種好女孩的道德批判的,百分之一百的浪子!但是請你相信我,自從我認識你,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沈庭輝了!」

  「你不是過去那個沈庭輝?那麼你是不是那個冒充別人、盜名欺世的沈庭輝?你說、你說!」

  方苔滿腹委屈和失望的淚水終於成串滾落下來。庭輝見了大為不忍,放下聲調來苦歎一口氣,才溫柔說道:

  「苔苔,我承認當時有過一念之差,才造成今天的遺憾和誤解!我絕對不是蓄意要欺騙你!當時興亞突然就自做主意把我介紹給你——」

  方苔不等他說完,搶白道:

  「別把責任推給黃興亞!你難道不是一個能夠掌控全局的男人,連自己的行事原則和人格都任由一個小小的屬下去顛覆擺佈?」

  「我承認那時我沒有堅持、沒有說明,我被你吸引得在那一瞬間無法掌控自己的理性而讓罪惡乘虛而入,讓興亞牽著鼻子走!而那過程,也不過是那短短幾秒鐘的失控所造成!苔苔,除了那件事,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的!我絕對不是故意入局,存心欺騙你!」

  「你沒有存心騙我?那麼方蓉的事呢?如果你已經有了罪惡感,為什麼又要安排另外一個騙局,把她也拖下水?」

  方苔咄咄逼問,這地步,真教沈庭輝無詞以對!因為他不想再把過去推諉到黃興亞身上,他得好漢做事好漢當!

  「苔苔,那些事,我求你別咬住不放!我縱然有一千個不是,總而言之也是因為愛你,不想失去你!原諒我!能不能原諒我?」

  庭輝說完,把方苔緊緊擁在胸口,情意綿綿地用唇去輕吻她的額頭和鬢邊。

  那吻觸多醉人!那輕聲細語多溫柔!那心愛男人的氣息和體溫多教叫入迷戀悸動!

  可是,她的感情想依附他、抓牢他:她的自尊和理智卻鞭笞她、刺醒地,教她把他推拒,將他離棄!

  到底,她還是推開了他,絕情地告訴他:

  「我不能漠視這一切,也無法淡然處之,我不能原諒你!你走!你走吧!」

  「苔苔,你真的這麼頑固?我的解釋一句都聽不進去?」

  淚水浮上了沈庭輝的眼眶,他的神態只有痛心疾首可以形容。

  「什麼叫解釋?想把黑布漂白,就叫做解釋?」

  她凌厲的眼光射向他,淚光中閃爍著絕望。

  「那麼,你是說,我們之間,結束了?」

  沈庭輝頹然放鬆了身上每一個緊繃的神經和細胞,失魂落魄地問。

  方苔沒有回答、也沒有承認,眼睛不再看他,把臉偏向一邊,做出請他離開的表情。

  沈庭輝沉默許久,終於長歎一口氣,喃喃感慨而說:

  「人間或許已經沒有真愛,也或許,我不是那幸運的人。」

  他依依不捨看著方苔好一會兒,又悲傷說道:

  「或許,最正確的理由是,你發現我只是庭軒的影子,只是他的仿冒品!這個拙劣的仿冒品當然遠遠不能符合你的標準和期望!是的,你要的是掛著註冊商標的正品,不是我!是我錯了,而且不自量力、一錯再錯!無論再怎麼努力,也只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次級品、冒牌貨!我憑什麼要求你的原諒,請求你降格以求呢?」

  他努力想把眼淚嚥回去,但顯然又抵擋不了自己的脆弱!於是,他只有趕緊離開了她的房間,讓自己在她面前消失!

  他走了。

  她靠在門板上心碎痛哭。她怎麼知道,他離去的腳步就像走向死亡那麼艱難、那麼痛苦!因為他的心裡正在為自己誦念一悼歌: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

  如此齷齪如此可恥,

  殘生注定是失落與孤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09:47

第六章:

  花店小妹又是在上午十點半時,為方苔送來活色鮮香的大捧鮮花。

  進口的昂貴鮮花,鬱金香、火炬百合、愛麗絲、星辰花和千鳥草。每一天不同的花色,不同的驚艷,表達的,無非是送花人蓄意為心上人營造出不同的心情。

  但是,方苔的心情只有一種,千篇一律的苦悶、消沉和郁卒。

  她看都不看那一束粉紅色的千烏草一眼,意興闌珊叮嚀花店小妹:

  「明天起不要再送了。我這次說的可是真的!」

  「可是,方小姐,沈先生已經付了一個月的買花錢……」

  年輕的小妹苦笑著回答,捧著那把花,不知該如何是好。

  「唉,小妹,你別聽她的,儘管送來就是了。她不要,有別人要!」

  松芳高高興興把花接過去,把昨天插進花瓶的愛麗絲抽出來,把千鳥草插進去,

  她當然極端願意各色鮮花源源不斷,因為她的座位就和方苔連在一起。

  「好啊,那就送給她好了,反正我在不在都無所謂!」

  方苔有氣無力地收拾著抽屜裡的東西,有氣無力地咕噥著。

  花店小妹走了,松芳忍不住問道:

  「喂,這兩天你老叫人家不要再送花來,現在又說你在不在都沒關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瞧你精神這麼差,是不是談戀愛談得太投入、做愛太過度了啊?」

  另一邊惠棠也說:

  「對啊!看你最近要死不活的,說真的,根本不像在戀愛,反而像失戀嘛!到底怎麼—回事?」

  方苔歎了一口大氣,終於把壓抑多日的心事吐露出來,回答道:

  「我過不下去了。我們出局了。」

  「什麼?你是說你和沈庭輝!」

  松芳睜大了眼睛,好像看見方苔頭上長出兩隻角!

  惠棠也說:

  「那怎麼可能?我看是你在使性子、耍大小姐脾氣吧?人家對你還是那麼體貼入微啊!」

  難怪惠棠會這麼說,因為花店小妹還是天天來報到。

  「你們知道什麼?我和沈庭輝真的吹了?你們看我這個樣子,是在開玩笑嗎?」

  「你的德行實在不怎麼對勁,但是……」

  松芳一頭霧水,望著千鳥草大惑不解。

  方苔眼也不抬地告訴她:

  「那不是沈庭輝送的!你以為全世界只有這麼一個男人?」

  「啊?不是沈庭輝?那小妹說的沈先生難道是另外一個人?」

  「你說對了。天下姓沈的也不是只有那麼一個!」

  「啊?方苔,你還有另外一個姓沈的男朋友?」

  「不,抱歉,很不幸他們是兄弟。」

  「啊——?我的大小姐,你的電力還真大,一下子電倒沈氏集團的兩兄弟!我還說呢,以前沈庭輝都是送玫瑰的,怎麼最近變成了百花齊放?原來名花另外有主!你這個人真太可怕了!」

  松芳連連驚呼。

  「別這麼八婆行不行?我不是告訴你們,我和他吹了?」

  方苔丟了手上的東西,頹然往椅背上一靠。

  「我懂了,原來是兄弟閱牆、美人易主!難怪你這麼心神不寧的!怎麼,看起來,你喜歡的還是那個哥哥吧?為了他這麼悒悒寡歡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松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算了,別說了,反正山窮水盡,散戲了。」

  看方苔這麼頹喪,一旁惠棠轉成一副凝重又正經的神態對地說道:

  「苔苔啊,事到如今,我想有些話還是要告訴你,希望對你有幫助。你那位沈庭輝哥哥,我曾經叫我一個在雜誌社跑財經新聞的朋友去打聽……」

  不等說完,松芳打斷問道:

  「咦?人家沈哥哥又不是你的男朋友,你打聽什麼?」

  「我替苔苔打聽不行嗎?那我承認我也暗戀他可不可以?」

  惠棠給了松芳兩個大白眼,旋即說道:

  「總而言之,沈庭輝形象不好,不務正業,只知道在女人堆裡打轉!」

  「真的?天哪!那我們苔苔豈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松芳激動得脫口而出,又叫:

  「喂,周惠棠,這件事你為什麼到今天才講?我們苔苔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你忍心眼睜睜看她在陰溝裡翻船?你太不夠朋友了!」

  「我是看苔苔那麼投入,也許她就是沈庭輝的真命佳人,她可以馴服他也不一定啊——。」

  惠棠急忙抗辯,方苔一旁抱頭求饒道:

  「求求你們不要再說下去了!我真的過不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松芳皺著眉,揪心地問。

  「我想請長假!我想辭職!」

  方苔回答。

  「犯得著為了他把生活做這麼大的改變嗎?你不需要這樣做嘛!」

  「是啊,苔苔,我看你真的愛瘋了!」

  左右兩人你一句她一句地浩歎著。

  「我怕他!我恨死了他!他是一個騙子!」

  方苔咬著下唇頓足直罵,看得兩人只有連連搖頭。她們都明白,好強而自負的方苔實在栽不起這個跟頭,她可是個人人捧在手掌心的天之驕女!但是,她們卻也不是真正能觸及到方苔內心最真實的感覺的人!沒有人知道,方苔內心的真相,其實是愛多於恨,只是她被恨約制了,彷彿她如果不恨便是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自己的自負、對不起自己的聰明一世、對不起自己的癡情付予!

  午休時分,方苔不吃也不睡,只是對著電腦螢幕發怔。惠棠替她泡了一杯麥片,也是原封不動擱在一邊。

  不意間,一個高大男子的身影出現在她們眼前。

  竟然是他!

  方苔在怔仲中清醒過來,心中卻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惠棠和松芳也一臉突兀。這個英挺不凡的貴氣男子,看起來似曾相識,卻又有著絕對的陌生疏離之感。她們於是確定,他不是沈庭輝,儘管他們是那般相像!

  當然,因為他是沈庭軒!

  不等別人開口,他笑意盈盈、風度翩翩向方苔打招呼道:

  「方小姐,還好你沒有離開,我來得不是太遲!」

  他的眼中閃著得意和驕傲,當然還有很多情意和溫存。

  方苔沒有回答,松芳代而發言道:

  「先生,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沈庭軒,沈氏集團的經營者。」

  沈庭軒取出名片遞給松芳,一臉意氣風發。

  松芳露出笑容道:

  「哦,原來是沈少東!久仰!沈先生的消息怎麼這麼靈光,這麼清楚我們苔苔的心思和動向?」

  庭軒得意笑著對方苔說:

  「是花店小昧告訴我的!苔苔,我這個情報正確吧?」

  方苔還是沒有表達意見,反而又是松芳說:

  「哇,看來沈先生真是有心人哩!我們苔苔心情不好,甚至想要辭職呢!沈先生,你勸勸她吧,老實說,我們可還想繼續沾苔苔的光,希望每天都有漂亮的花可以欣賞呢!我們辦公室要是少了美人鮮花互相輝映的畫面,可還真是非常大的精神損失呢!」

  「松芳,你的舌頭裝了幾個彈簧?能不能少說兩句?」

  方苔忍不住瞪了松芳一眼,懨懨抱怨道。

  庭軒見狀,把握機會說道:

  「這樣吧,既然苔苔心情不好,就不要耗在這裡費神傷腦,由我負責陪她出去走走,兩位小姐看怎麼樣?」

  惠棠見庭軒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也一起打聽過他的為人,認為他也不失一個優越的男友人選,於是慫恿方苔道:

  「苔苔,你就和沈先生出去走走吧,我們可不想看到你整天都愁眉苦臉的,跟著你難過!」

  「對,去吧,出去散散心,也許你的感覺就不一樣羅!」

  松芳同時幫著鼓吹。

  方苔只好說:

  「好吧。課長回來幫我請個假,我出去了。」

  她跟著沈庭軒下了樓,跨樓外的世界照樣熙攘繁榮,絲毫未曾因她的失意而褪色,也因此,她的落寞之感更深了!

  「要去哪裡坐坐?或者去兜兜風?」

  沈庭軒間她。

  「無所謂。把你的車開過來吧。」

  方苔心不在焉地回答,並未察覺自己壟斷式的口氣有何失當。

  沈庭軒卻是很聽話,從西裝口袋裡拿出精巧的折疊式大哥大,通知司機把他的賓士大轎車開過來。他照顧著她坐進後座,並把前後座問的隔音玻璃升起。

  「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不開心,但是,你犯不著為了某一種人改變你的生活和信念。」

  他直截了當規勸她,側臉去凝視她的神情。

  方苔沉默了一會兒,擠出一絲自嘲的笑容,訕訕告訴他:

  「你還想告訴我什麼?是不是想說服我從你身上找回失去的信念?老實講,他不是這麼容易忘記的。也許你很完美,但是你替代不了他!」

  沈庭軒壓抑下滿腹不平和妒意,繼續軟著聲音表白道:

  「你錯了,我從來不想替代他,從來不想和他相提並論!我只想告訴你,他根本不值得你付出感情,也不值得你為他而否定所有的男人和愛情!」

  「我不需要否定別人,因為別人和我無關!我只在乎他!」

  她頑倔地抗辯著,不想隱藏自己的感受。

  庭軒苦笑了幾秒鐘,才說:「看來要你對他死心很難,要你睜開眼睛去接納別人更難!為了我的私心,我可以幫你看清他更多真面目!你想不想對他瞭解更多一點?」

  方苔告訴他:「我是想剖析他、想看穿他,無論如何,我想做一個明白人!但是,可絕對不是為了成全你的私心!」

  「你真是我見過的一個最驕傲的女孩子!但是你卻對一個不值得你付出的人那樣執著,對一個全心愛慕你的人那樣矜持!我想不通,這個世界上究竟有什麼人可以解讀你?」

  庭軒又喪氣又懊惱,方苔卻是只顧問他:

  「那麼你就幫我解剖他!幫我把他解剖得體無完膚!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把他透視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想辭去工作嗎?這也是我剛剛才捕捉到的靈感!你到我的辦公室來上班,就可以有最犀利的角度來透視他!」

  庭軒告訴她。

  「哦?是你的女秘書剛剛辭職了嗎?我倒後悔,上次你家大哥邀我去當他的秘書,我卻推掉了一個觀察他的大好機會!」

  方苔不禁又怨從中來、怒從中來。

  「他的女秘書?哈、哈,他的女秘書全都在四海俱樂部!而且是陣容浩大,從不出缺!」

  庭軒鄙夷又快意地大笑。

  「四海俱樂部?你指的是什麼?」

  方苔蹙眉再問,庭軒告訴她:

  「你就會懂的!你很快就會全部瞭解!只要你來公司上班,自然會得到所有的答案!」

  「好!我去!我明天就去!」

  方苔做下了決定。

  她是為了去尋找證據,教自己對沈庭輝死心?

  還是為了去尋找反證,讓自己和沈庭輝的愛情重獲生機?

  真正的答案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有沈庭軒對自己的計謀完全心知肚明!他要沈庭輝在方苔面前走上末路窮途,他要在她面前擊垮他!

  方苔立即成了沈氏企業總管理處副總經理辦公室的一級助理秘書。在沈氏集團龐大的組織體系裡,以初來乍到的一個新人而言,這是一個相當高的職位,沈庭軒已先將原先的秘書調開,只要一個晉陞令,方苔就可以正式遞補秘書的職位,但縱使只是目前的狀況,她事實上也就是最接近副總經理的貼身幕僚人員。

  整個十樓樓層的大小職員無不對這位倍受尊寵的嬌客刮目相看。而這個區域,也正是沈氏企業全體營運的中樞,可以說百分之百都是沈庭軒的勢力範圍和人脈資源的集中點。方苔在這個中心裡,當然倍受注目與禮遇,因為那群唯沈庭軒馬首是瞻的族群很清楚地明白,方苔是他們老闆手中鍾愛呵護的寶貝。

  相對的,這裡也是充斥對十二樓的沈庭輝負面聲浪、對他最不利、最排斥的區域。方苔初來乍到,就在有意無意間聽到許多對沈庭輝的批評。

  上班第一天下午,方苔正準備陪同沈庭軒參加每月一次的經營會議,她正在整理資料,聽見來收公文的小妹咕噥了這麼一句:

  「哇,怎麼送到四海俱樂部的公文總是這麼多?」

  方苔聽見這個似曾相識的說詞,立即向小妹探問:

  「什麼是四海俱樂部啊?公文怎麼會送到那種地方去?」

  小妹聽了覺得好笑,正要回答,一旁一位三級助理秘書搶著告訴方苔說:

  「方小姐,你剛剛來公司上班,難怪不知道我們公司一些鮮事啦!四海俱樂部就是我們總經理的辦公室嘛!在公司裡,即使是一隻蟑螂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總經理的辦公室在四海俱樂郭?」

  方苔一聽到是關於沈庭輝的資訊,立即追問。

  那位助理秘書又說:

  「是這樣啦。過去我們沈總很少到公司來,也不太過問公司的事,真有什麼重要的事找他,到四海俱樂部要人準沒錯,所以我們都說四海俱樂部是他的辦公室!」

  「什麼?那麼這些公事,真的叫小妹送到俱樂部去?」

  方苔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地扭曲起來,一顆暗淡的心更是充滿忿怨地迅速下沉。

  「也不是啦。現在情況又不一樣啦。人家沈總現在每天很認真地到公司來上班啦,不過我們習慣了,還是把他的辦公室叫做四海俱樂部!反正你再待久一點,就會見怪不怪啦。」

  「你們對總經理好像不止是很排斥,而且是不尊敬,這是為什麼?」

  方苔痛苦地問著那些並不知道她和沈家兄弟間三角關係的同事。

  「沒辦法!沈總和我們副總的風格差太多了!我們副總對公司百分之百投入,而沈總卻是不務正業、遊戲人間!現代的員工有選擇老闆、批判老闆的權利,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那位助理秘書說得慷慨激昂,其實用意正在討好方苔而為沈庭軒抬轎,因為她認為方苔是沈庭軒的心上人,方苔必然十分樂意接受這樣的說法!

  然而,方苔聽來卻是另一番複雜沉痛的滋味!她清清楚楚記得沈庭軒說過的,庭輝的女秘書陣容壯盛而且從不出缺,對照現在她聽到的說法,顯然所謂庭輝的女秘書不就是指俱樂部裡面那些鶯鶯燕燕!難怪當初她去他的辦公室參觀時,他的秘書座位是空的!

  方苔的心凍結成了千年冰層!

  她倒要看看,等一下沈庭輝在會議室見到她時,將以何種面目相對!

  此時庭軒正好走了出來,會議時間將屆,方苔於是帶了相關文件和手提迷你電腦,隨庭軒來到十一樓的大會議室。

  會議室裡很熱鬧,除了公司及工廠的一級主管,還有董事、監事和股東代表出席。

  庭軒一派瀟灑帶著方苔和眾人打招呼,別人只見他身邊換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秘書而暗自讚歎,並沒有任何驚怪或敏感,倒是方苔自己心神不寧,一顆心狂跳著,兩隻黑眼珠不停搜尋沈庭輝的蹤影。

  顯然,這將是一個充滿驚奇、期待、懸疑和詭譎的MEETING!

  在會議預定時間前的五分鐘,沈庭輝出現了,他落落寞寞一個人,沒有親信和秘書伴隨簇擁,也沒有人熱烈地趨近和他打招呼。

  反觀沈庭軒,他是威風八面而又英姿勃發的,平日他勤於輿各個董事應酬交往、全盤掌控所屬主管、延攬專家做顧問,更厲害的一點便是他總是與董事長出雙人對!

  雖然他只是集團的第二把交椅,卻顯然已經坐穩「總裁」和「主流」的寶座!他要排擠庭輝落馬已經是水到渠成、近在眼前!

  方苔冷眼對看兩兄弟,心中一片黯然與傷痛!她悲愴地遙望著往主席座位走近的庭輝,感慨著自己的識人不明,竟把一片真情托付給了這樣一個人!她唯一的感覺是想大哭一場!她癡情又心碎的眸子含著淚光盯在他那令她怨恨又心痛的臉龐和身影上,幾乎不能自持……

  庭輝走近了,然而他並沒有發現她,更不知道她已經是公司的一份子。就在他和她也許就要四目相對的那一瞬,會場出現一片騷動,原來是董事長駕臨了,庭軒立即趨近迎接,而庭輝只能在一旁兀立,陪著一張不自然的笑臉。

  與會的眾人各自就位開始進行議程,方苔坐在庭軒左邊,而庭輝在同排主席桌的另一端,中間坐著董事長,所以,庭輝還是不曾覺察方苔的存在。

  在董事長簡單致詞後,一位大股東提出了他的議案。

  「本席看過上個月的營運報表,對本公司投入太多資金在機器上的做法持有不樂觀的意見。各位都知道,前年我們才在機器設備的投資上吃了大虧,那一張怵目驚心的資產負債比率報告讓我們在市面上的股東賣了整整兩個星期的股票!現在又提出這個投資二十五萬美金購買輸送設備和物流中心冷藏倉庫的案子,是不是要讓公司重蹈覆轍,沒有錢繳稅金、沒有錢買原料,以及發不出員工的薪水?我想請PROVED這個案子的沈總經理提出解釋和說明。」

  這個中年的股東對著沈庭輝咄咄逼人,顯然就是為了撻伐攻擊而來!

  庭輝被點名做答,只好把這個由庭軒主導、領著一票工廠和業務主管聯署通過,而逼他不得不核准的案子,不得要領地解說一遍,因為那時他才發誓開始要「重新做人」,他對公司的狀況並不瞭解……

  「業務方面提出擁有銷售量大幅上升的數據保證,工廠方面也認為在兩年內整個包裝設備都要重建,本人綜合這些資訊,才做出核准的動作……一

  「沈總經理的意思是說,工廠在兩年『之內』其實還可以應付銷售量的成長?既然這樣,根本不需要在這個時候做出設備投資的決定!難道沈總經理的精算師都不能估算出來,二十五萬美金在二年間的滯用會耗掉多少利息?吃掉多少利潤?」

  那位股東有備而來,庭輝簡直招架不住。只聽董事長皺了眉頭問庭輝道:

  「庭輝,這個案子,你得找人再審慎評估一下,我不想看到那出既不叫好又不叫座的老戲再重演!」

  庭輝正想應答,庭軒打開一個卷宗代替答道:

  「最新的評估報告已經做出來,我正準備在今天的會議提出說明。這個投資設備的確還有二年的空間可以保留,詳細的數據,會後會分發給各位詳讀。」

  庭軒當場砍了庭輝的後腳跟!因為這份評估報告他並沒有給庭輝看過,更不曾提起他要重做評估這麼一回事!他顯然是要痛整庭輝,讓他在董事長和所有掌握公司經營大權的要人面前吃癟洩氣、喪盡威信!

  只見董事長拉黑了一張臉,沈庭輝面無血色,而沈庭軒是滿瞼光彩燦爛!

  方苔的感覺,只有慘不忍睹四個字可以形容!

  「好了!這個案子立即擱下來!不要再浪費無謂的人力和時間!」

  董事長不耐煩地揮揮手,語氣極為不滿,只差沒當場數落庭輝。長久以來接受沈庭軒的進讒洗腦,他對庭輝的評價已是江河日下,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

  更糟的是,又有人提出採購原料效率減退的問題,而這正也是庭輝揮灑的版圖!

  「現在大豆和黃豆的價格直線滑落,正是進貨的好時機,我不知道總經理為什麼遲遲不肯下手大宗買入?我聽說總經理在高檔時進了一大筆貨,現在捨不得拋出去;但是我請問,我們是在經營產業?還是在搞期貨?到底是公司的正常經營重要?還是投機遊戲第一?」

  這一次的炮火轟擊更猛烈,簡直是直對庭輝而來!接著還有人說:

  「我認為公司不能再讓無法專心投入的外行人這樣玩下去!當初的合議制根本已經瓦解了!經營就是持續平衡的行為,這種兩頭馬車、瞎眼馬車再跑下去,公司的方針和目標失去焦點,後果大家可以想像出來!」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聽你們討論這些決策失誤的陳腔濫調!沈副總,你不是有一個投資速食連鎖店的方案?把這個說出來聽聽!」、

  董事長已經忍無可忍,只差沒有摔茶杯拍桌子。

  於是,庭軒以一副驕人之姿侃侃報告他那穩紮穩打、討俏叫好的轉投資案。

  會議結束的時刻,庭軒和一班當權派擁簇董事長而去,方苔這才有了機會藉故分

  發設備投資再評估的報告資料而走向庭輝。當她走到他身後,聽見一位年長的董事正對庭輝懇切安慰:

  「庭輝,你的處境很不利,我這個做叔叔知道,你老是在背黑鍋!但是形勢比人強,你不會經營自己,我也愛莫能助……」

  「干叔,我知道自己不長進,現在想走出來已經太晚……」

  庭輝的聲音很微弱,方苔站在他背後,卻彷彿已經看到他蒼涼困楚的表情。

  「你好自為之吧,平叔並沒有對你失望,平叔自有評價和看法……我走了。」

  老年人拍拍庭輝的肩膀,走了,這全世界唯一剩下的一個支持者,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

  此時真是繁華散盡,斯人獨憔悴!

  但是驀然回首,伊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悄然守候!

  沈庭輝在一陣奇異的感應中轉過身來,看見了方苔!

  只見她雙眸含著比海還深、比黑暗還沉的哀愁,淚光閃閃地凝視著自己。

  「苔苔,是你!你……」

  他又詫異又驚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彷彿經過十年百年的凝望和無言以對,她終於把一份資料遞向他,用一種比哭泣還令他心碎的慘淡笑容和聲音告訴他:

  「這真是一份非常好的錯誤決策重新評估的修正報告!好得教人不能不點頭同意,是不是?」

  她把資料朝他丟過去,整個胸膛像要炸開!

  即使看起來是一個病人膏肓的男人,一樁無藥可救的戀情,方苔還是不死心!

  她對他的鍾情和愛戀,頑強得教自己驚心又烈痛!

  無論他看起來多麼失意,他的名聲多麼狼藉,她還是不能相信,她所體悟過的那一段他對她的感情是虛偽的!是欺騙的!

  回到了辦公室,她的情緒怎麼也無法平靜,她的心事,同樣也瞞不過沈庭軒銳利的眼睛。

  「怎麼樣?你看見了吧?一個只會在女人堆裡招搖撞騙的人,事實上只是一隻落水狗!」

  庭軒揚揚長長往副總寶座上一坐,嗤之以鼻地對方苔說。

  這問副總經理辦公室有二道門管制,秘書、助理群都在二道門隔開的辦公室處理公務,隨時聽候召喚,所以,他和方苔的談話,一絲風聲都不會外洩。

  方苔雙眉緊鎖,搖著頭苦惱地反問庭軒道:

  「為什麼他做人做事會失敗到這個樣子?連你這個親弟弟都變成了敵人?」

  她的語意中有嘲諷庭軒的成分!她看得出來,排斥沈庭輝最甚、最希望他垮台的,也許就是沈庭軒!而這意外的發現,真是當初始料所未及!

  庭軒聰明一世,體會出來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只是一副黃鶴樓上看翻船的快意,鄙夷地告訴地:

  「哼,這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把自己變成了沈家的敗類!在公司裡,他已經是人人喊打!沒有辦法翻身了!I

  「你很高興看見他垮掉?」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到底是兄弟。但是,他的墮落不能毀損沈家的事業,也不能影響無辜的人!比如,他根本沒有資格去欺騙你,是不是?」

  「你做了不少功德,很多人都應該感激你,尤其是我,對不對?」

  方苔勉強露出苦笑揶揄自己,內心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虛弱與惆悵。

  「我並不想當什麼救世主,而是因為我愛你!我當仁不讓!為什麼要容忍他用齷齪的手段奪走你?我從來不和他爭奪任何東西!他不配成為我的對手!如果需要爭鬥,他也只有輸的份!」

  「我知道他鬥不過你,沈副總!」

  方苔意味深長這麼說,庭軒卻是大喜道:

  「苔苔,你的意思是說,你會選擇我?」

  方苔詭笑道:

  「沈副總,你有時候非常謙虛,有時候又非常驕傲,讓人很難捉摸!現在我是你的屬下,你放下這麼低的身段,我是承受不起的!」

  庭軒聽了,自寶座上站起來走近她,凝視著她的眼睛告訴她:

  「何必這樣說呢?苔苔,你明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讓你到公司來的!」

  「為了揭穿沈庭輝的真面目?」

  「這只是一個必須經過的橋段!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要讓你接受我的追求!我從來不曾為任何一個女孩子這樣做,苔苔,你是第一個!唯一的—個!」

  「我瞭解了,總而言之,沈庭輝這次災星高照、碰上了我,才踢到你這塊致命的大鐵板!是他活該倒楣,沒多長一隻眼睛!」

  方苔避開了沈庭軒的示愛,故意這麼做。

  庭軒得不到佳人的直接回應,雖然相當失望,但聽見方苔親口侮罵庭輝,還是十分痛快,高興也又說:

  「你瞭解就好!苔苔,下班後我和同業有個聯誼會,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嗯……,再說吧,如果不是公事,我也不方便和你同進同出。」

  方苔沉吟著,心裡掛念著,還是樓上那一位。

  庭軒忙不迭答道:

  「當然這也算公事!我的行程表上早都排定了!很多同樣的PRESlDENT和MANAGER都會帶秘書同行,這是司空見慣,很自然的事!」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方苔答應下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因為聽了沈庭軒的說明,判斷庭輝也會參加才應允的!她多麼想再看見他,卻苦無機會和藉口!對於剛才在會議室內對他的絕決無情,她簡直每一秒鐘都在心痛、都無法釋懷!

  沈庭軒看方苔答應了,真是快樂到無以復加!

  他認為他贏了!伊人已經開始靠攏他,走近了他的懷抱!;

  下班時,方苔薄施脂粉,佩戴上幾件耀眼大方的首飾,為一身輕便上班套裝的自己營造出赴宴的不同風采,隨沈庭軒列國賓酒店去。

  果然,不出方苔所料,沈庭輝也出現在酒會中。

  遠遠望去,他依然那麼俊挺、迷人!而只有她,才能讀出他眉宇間不意流露的落落寡歡……

  在方苔看見庭輝的下一秒,沈庭軒也發現了。他在心裡冷笑一聲,暗中嘀咕道:

  「你來得倒好!我正擔心你不來!」

  他把胸膛挺得更高,帶著方苔朝庭輝走去。而方苔更是故意把右手勾進了庭軒的臂彎,瞼上綻出甜美的笑靨!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她對他雖然那麼怨又那麼恨,但深濃的愛意卻是一分都未曾稍減!

  「嗨,大哥!呂大哥!胡總!你們來得這麼早!」

  庭軒大聲向庭輝和另外兩個熟識打招呼,庭輝看見他挽著方苔出現,不由重重一愣。

  這個反應和表情,庭軒和方苔同樣瞧得清清楚楚!

  叫做胡總的打量著庭軒和方苔,好奇地問道:

  「咦!這位美麗的小姐似乎從來沒見過?」

  庭軒得意洋洋看了方苔一眼,乾脆只說:

  「這位是方苔小姐。」

  對於方苔的身份,他擺明著讓別人去尋找答案。反正,她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這已經是最直接的暗示!

  「哦!原來是我們庭軒老弟的女朋友!庭輝啊,要不要叫人去外面看看是不是下冰雹還是刮起龍捲風了?你這個弟弟向來獨來獨往,不帶女伴的,現在可讓我們開了眼界!」

  胡總是個大舌頭,看見美女好像就會亢奮過度似地說個沒完,一旁姓呂的附和道:

  「是啊!我們沈副總真人不露相,不鳴則巳、一鳴驚人呢!原來守候了半生終於找到這麼一位閉月羞花的女朋友!真是羨慕、羨慕!」

  姓呂的說著,發現一旁的庭輝落寞無言,又開講道:

  咦?今天晚上真的是天有異象不成!我們沈副總向來是個獨行俠,今天倒是成雙成對!而我們沈總一向都是美人在懷、永不寂寞,今天倒是落了單——」

  「對啊!我們庭軒老弟這個羅密歐身邊終於有茱麗葉,怎麼唐明皇的龍袍旁邊少了個楊貴妃?」

  胡總不等稅完,又隨意發揮他俗不可耐的幽默感。

  庭輝任眾人消遣了個夠,才說:

  「老胡,唐明皇的故事可能你只知道一半!現在楊貴妃走了,眾叛親離之下,他已經落荒逃難去了!」

  「哈哈哈!我大哥向來很會說笑話!誰不知道任何一個皇帝都有三宮六院、佳麗千人,他比唐明皇還風流,怎麼會寂寞!」

  庭軒樂不可支地插了嘴,兩人又是附應大笑之後,姓呂的才回復了正色對庭輝道:

  「剛才我們談到,北美洲的大豆行情愈來愈差,你真的還不想收手?」

  「已經扳不回來了,嘗嘗滑梯溜到底的滋味也不錯,是不是?」

  庭輝難掩一股自棄的頹廢之感,把無奈而又落寞的眼光掃向方苔。

  「庭輝老弟就是這麼愛說笑!也許他早就已經獲利了結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唱空城計!真是!」

  老呂和胡總抓對繼續說著相聲。

  庭輝又說:

  「你們聊聊吧,我失陪了,過去那邊喝雨杯。」說罷,逕自就走開去。

  「沈總,你家大哥看起來有點不對勁,到底怎麼一回事?我聽說他把一大筆錢丟到期貨市場裡去,到底解套了?還是真要讓它垮掉?他不會跟自己的錢過不去,不會開這種玩笑吧!」

  待庭輝走遠,胡總忍不住向庭軒求證。

  庭軒傲慢地回答:

  「他的事我向來不過問!再說,他志不在此,只是玩票而已,他玩得起的!」

  說完,轉對方苔道:

  「苔苔,我們到那邊去,我介紹很多朋友和同業給你認識!」

  說著,攬了她走開,方苔卻告訴他:

  「我不想去了,想到休息室坐一下,等一會兒再來找你。」

  她轉身就走開,留下庭軒一個人氣惱得一張臉發青。因為他知道,她根本是按捺不住想去找沈庭揮!

  庭輝正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叫來了服務生吩咐說:

  「給我送來一整瓶馬丁尼,不要冰塊!不要加料!」

  酒送來的當兒,被方苔半途攔截。她把它送到他面前。

  「聽說你不習慣喝悶酒,需要找幾位小姐來做陪嗎?」

  她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凝視他,眼神是那麼深邃、那麼複雜。

  庭輝又是一愣,隨即笑笑為自己倒了酒,痛快俐落喝了半杯,看也不看她地咕噥一句給自己聽:

  「外面有人等著你去替他張羅,你跑錯地方了。」

  「我才是擔心你跑錯地方!四海俱樂合有一大堆公文等著你去批准,你不怕那邊的人急極了、悶瘋了?」

  他對她冷言相譏,她也加倍給他更多的嘲諷。

  他又灌了半杯酒,轉變話題道:

  「恭喜你找到正字標記的註冊產品!我們沈氏食品集團的正牌產品,保證吃下肚不會過敏、也不會瀉肚子!」

  「沈庭輝!我知道你已經夠輕浮了!你不用費心想要告訴我你還有多俏皮!」

  方苔搶過酒杯,也倒了酒猛灌下肚。

  庭輝錯愕地望著她,這才悲傷地說:

  「好,我祝福你,只要你高興、快樂,我真心真意祝福你!這樣行了吧?」

  「你祝福我?你真心真意祝福我?」

  方苔被猛灌下喉的烈酒嗆得幾乎要閉了氣,又哭又笑地把臉湊向他,對他說:

  「沈庭輝,你明知道我已經落了水,而且浮不上來,你還說你要祝福我?」

  她的眼淚掉下來,鹹鹹地流進唇縫裡去,和酒味摻在一起。

  「我不配當你的救生員,我齷齪、荒唐、墮落、一無是處,我已經要滅頂了,還怎麼去救你?」

  他布著血絲的眼睛泛著水光,聲音是顫抖的。

  她咀嚼著舌尖上酒與淚混雜的鹹嗆滋味,對著他又掉下兩顆晶瑩的淚珠,什麼也說不上來。

  「出去吧,庭軒在等你。」

  他說,並遲疑著是否該把手伸出去。

  終究,他還是替地拭去了她頰上的淚珠,用他冰冷輕顫的手,以及他苦痛又無奈的眼神。

  她想告訴他,她愛他。

  但是,她對自己說,她還是不能原諒他!

  「我不要你減頂,你懂嗎?」

  在離去前,她只告訴他這麼一句。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10:14

第七章:

  方苔去找庭輝的一舉一動,沈庭軒一一看在眼裡。

  等她從洗手間走出來,雖然淚痕擦拭乾淨了,妝也補過了,表情神態同樣也調整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沈庭軒還是不放過她。

  「怎麼了,去和什麼人喝了交杯酒?」

  他尖酸地問地,眼裡射出嫉恨的光芒,好像方苔是一個出軌的妻子。

  「怎麼,你監視我?這應該不是你的風格吧?」

  方苔不甘示弱,但仍擺出笑臉和他周旋。

  「你滿嘴酒氣,還需要其他證據嗎?」

  庭軒不直接回答她的指控,反而一味繼續責備。

  方苔不想和他翻臉,只說:

  「你不用吃醋。我只是去消遣他一下而已,我不甘心,你應該瞭解我的心理!」

  「你哭了不是嗎?看起來還真像生離死別、牛衣對泣!我知道你還是不死心的!」

  沈庭軒滿腔妒火,硬追到底,他四下張望了—下,又說:

  「我們到外面好好談!我要知道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他用專橫霸氣的眼光示意著她,叫她跟著他往外走。

  方苔也不抗爭,也不反彈,倒是跟了他走到中庭的噴泉水池邊,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苔苔,說!你是不是還愛著他?你只不過想利用我接近他?你根本不死心,而是另有打算,對不對?」

  沈庭軒粗橫地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暴君一樣地質問著,他的鼻子幾乎撞上了她的,她感覺到他的呼吸急迫而沉重,壓逼著她。

  她故意放鬆著自己,嬌媚地反問:

  「沈庭軒,你怎麼啦?是你安排讓我來瞭解真相的,幹嘛醋勁這麼大呢?」

  「別想利用我!玩弄我!方苔,我沈庭軒的帳單向來只有PLUS,沒有負數!誰都別想在我面前耍花樣!」

  他怒氣吁吁告訴她,最後一句話結束之前,就已經粗暴地把她拉倒在懷裡,嘴唇激狂地吻住了她的。

  「放開我!不要碰我!」

  她拚命使力推他,對他拳打腳踢。

  「你是我的!你本來就是我的!你逃不了!」

  他雙手把她抓得更緊,像吸盤一樣在她臉上到處舔吮。

  「放開我,沈庭軒!」

  她終於掙脫出一隻手來,給了他一個耳光!

  這一個耳光就像一個雷電一樣打在他身上,讓他在極端驚愕中放開了她。

  「你打我?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敢打我!」

  他撫摩著自己熱辣辣的臉頰,又猙獰地逼近她低吼道:

  「你不讓我吻你,是不是?這就證明了你還愛他、對他念念不忘!對不對?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受傷得更重、更慘、更痛心疾首!你會悔恨為什麼要拒絕我!你會哭著向我求助,你等著瞧好了!你會後悔的!」

  「沈庭軒,你冷靜下來行不行?你不是一直擁有完美的聖人形象嗎?我可真不願意扮演那一千零一個看見你抓狂發瘋的倒楣鬼!」

  方苔強忍滿腔厭惡和反感,拿出逼近極限的耐力安撫他。幾天的相處讓她瞭解,

  沈庭軒陰險自私又詭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果繼續激怒他,最不利的人就是庭輝!

  「完美?你是這樣說的嗎?我有沒有聽錯?我以為,完美和醜惡根本被你完全地顛覆了!你還能分辨得出什麼是完美?」

  庭軒忿恨難平,抵死也無法接受他在方苔心中竟然不如庭輝這個事實!

  「別這麼激動,沈庭軒!我知道你自視很高,而把庭輝看得一文不值!我並沒有急著要為你們兩個打分數!」

  「但是你忘不了他,不是嗎?」

  「我承認,所以,我需要瞭解、需要觀察。」

  她勉強裝出笑臉,一再安撫他。

  「你知道得還不夠?難道你以為我有一手遮天的神通,有關他的是非都是我捏造出來的?」

  「當然不是!但是,我也需要觀察你、瞭解你,我沒有勇氣再冒險一次,我需要選擇的空間,是不是?難道你真的認為我必須經由你才能接近庭輝?我需要這麼曲折、這麼迂迴而只為了要解剖他一個人?」

  「這……,方苔,你說的,都是真的?」

  庭軒被她美麗的神態、溫柔的語調和動人的謊詞迷惑了、打動了,表情、聲音和

  肢體動作都軟化了下來。畢竟,他還是被她溶化了。

  她露出嫵媚甜笑告訴他:

  「的確是真的!不然,我為什麼要讓你入局?我只需要去解決我和他之間的事就夠了!」

  「好,我瞭解,我給你時間,而且保證你的收穫會更多!」

  庭軒心滿意足鬆了一口氣,也忘記了頰上猶在的辣痛,他伸手托住她的臉龐,對

  她說:

  「我沈庭軒打任何陣仗向來都是速戰速決,沒有耐心等太久!我要你,沒有人能和我爭奪!」

  聯誼會結束之後,他把方苔送回家,然後在車上打行動電話給庭輝:

  「你在哪裡?我有事和你談!」

  沒有稱呼、沒有禮敷,電話一接通他就倨傲地以叫陣的姿態告訴自己的哥哥。

  「我?泡在酒缸裡!你要找我談什麼?談你接掌公司的事?還是談方苔?」

  沈庭輝的聲音帶著含糊的醉意,但顯然頭腦還很清醒。

  「知道就好,我去哪裡找你?」

  庭軒冷峻地回答,又一次問道。

  「我們兄弟倆有必要見面嗎?那只會壞了彼此的興致,你確定要見我?」

  「直接痛快告訴我你在哪裡!四海總管理處?還是美入座酒家?」

  庭軒失笑起來,挖苦庭輝向來最能為他帶來自負和優越感!

  「不怕弄髒你的鞋子,你就過來吧!我正要回淡水去!」

  原來庭輝還在車上!

  「那好,我也不想到你那裡去!你在竹圍海中天前面的海邊等我!」

  庭軒掛了電話,踩緊油門往郊區的方向駛去。

  夜已經很深,晚秋的海風寒意逼人。

  庭輝坐在路邊的石墩上望向波光萬點、粼粼跳動的水面,靜靜地準備迎接親生弟弟的到來。

  親生的手足,最無情的相殘輿迫害!

  沈庭輝只能一次又一次掏出西裝口袋內的小酒瓶對月澆愁,一次又一次黯然慨歎!

  驀地,背後傳來了一聲冷笑:

  「看來哥哥是改變了!普天下任誰也不會相信,向來不甘寂寞、在酒國和脂粉堆裡封王稱帝的你,今天會形單影隻在這裡『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當成詩人來了」

  「詩人?庭輝,你說得好!你的話讓我想起一首絕妙好詩,我念幾句給你聽聽!」

  庭輝藉著酒意,於是朗誦起那首詩來。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

  睡前需要酒精

  醒來需要床前吻

  從來沒有過清醒的靈魂

  一個男人像我這樣

  也無妨

  即使感覺到孤單

  也不需要有人來鼓掌

  庭軒像聽到破天荒的大笑話,仰天大笑起來說:「哈哈哈!我以為你只會醉生夢死,想不到你還有自知之明、還有靈魂!」

  他又笑了幾聲,接著沉下聲音挖苦—句:「你的確具有媚惑芸芸眾生女子的本事,難怪方苔要掛著你不放,我還真不得不佩服你!」

  「庭輝,你已經贏了,何必再浪費力氣來削我?方苔已經跟了你,不是嗎?」

  庭輝站起來,向拍湧著潮水的沙灘走去,背對著庭軒又說:

  「我也已經做好下台的準備,我們之間還有什麼需要談的?」

  「哼,你有你的手段,你還捏著方苔這張牌,以為我不知道?」

  庭軒追上去,在他背後朝空揮拳叫喊。

  「若說我有手段,庭軒,那是你抬舉我!我們沈家這份優秀的遺傳因子都遺傳到了你身上,我沒有分到一絲一毫!我知道你比我行,我也不想和你爭!看你出頭,我也很高興,你不必永遠對我懷著敵意!」

  「你說得好聽!現在這個狀況可是你造成的!你用卑鄙的手段騙走方苔!你連媽媽都騙!你難道不可恥?」

  庭輝聽了苦笑出聲,搖頭歎道:

  「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由於一念之差,造成這麼多人對我討伐審判,要教我永世不得超生!也罷,庭軒,那一切我都招認,我也已經不再對方苔癡心妄想,難道這樣還不夠?難道要把我開膛破肚才能放過我?」

  「沈庭輝!不要用哄小孩的方式來打發我!說!你要怎樣才願意放掉方苔?她是我的女人,不是你的籌碼!」沈庭軒怒吼。

  「你說我把方苔當做籌碼?庭軒,你真的把自己的哥哥看得那麼齷齪?」

  庭輝忍無可忍轉過身來,含忿又帶悲地看著眼前這個冷血而無情無義的弟弟。

  「不是嗎?你要過的女人成千成百,多如過江之鯽;你哪一次的風流艷史不是無疾而終?你為什麼非要方苔不可?就因為她是我想要的女人,所以讓你緊捏不放,用她來反制我?」

  「我要反制你什麼?」

  沈庭輝真是痛不欲生!

  「因為你要垮台了,你要我放你一馬!難道不是嗎?」

  「庭軒,你過去步步為營,我也只有挨打的份!但是現在,你實在不應該又反扣這樣一個罪名在我頭上!你真讓我痛心!」

  「不必這麼濫情了!沈庭輝,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放棄方苔,我就給你一條生路!」

  「如果我不呢?」

  庭輝終於也握起了拳頭。

  「哼,其實我問你也是多餘的!不管你放不放棄,結果都一樣,你別想得到她!」

  「庭軒,我終於瞭解了,你愛的不是方苔,而是勝利的感覺!打倒我的感覺!」

  「隨你去說!你如果有膽量接受我的挑戰,那麼就等著看我走下一步棋!相反的呢,如果你願意妥協,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我接受!現在,我不奉陪了!」

  沈庭軒說完,重重地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沈庭軒所說的最後一個棋子,便是庭輝曾經迷戀鍾愛的女歌手許寶珊,她從歐洲回來了。

  讓女人去與女人對決!這便是最直截了當、最慘烈也最容易解決問題、見出分曉的方式,終結戰爭的方式。

  她為了做活細胞注射美容,到瑞士去了一個月,完全不知道這邊已經天地變色!

  沈庭軒叫興亞打聽她的歸期。淡水別墅的管家告訴興亞,寶珊就要回來了,興亞得意極了地跑去向庭軒報告邀功。

  「這個資訊非常好!以後我還會用到你!不過有一個人看見你就會反胃,所以暫

  時把你調到台東的門市部去!佛家說相由心生、心隨境轉,哪天你的五官調整得比較

  讓人看得順眼了,我再把你調回來!」

  庭軒在電話裡對興亞說,他甚至不讓他上樓來面見。

  「這……副總,我……」

  興亞聽到要被貶謫到鄉下,眼淚馬上在眼眶裡打滾。逢迎拍馬一場,沒想到是這

  樣一個悲慘的結局!他知道那個見了他會反胃的人就是方苔,是她在懲罰他!但知道

  這一切已經太遲了!

  寶珊和同行的兩個姊妹淘下了飛機、通了關,便看見沈家淡水別墅的管家老鄭在迎賓大樓朝她揮手招呼。

  「許小姐,你回來了。」

  老鄭立即把堆著三大箱行李的推車接過手,和寶珊寒暄著。其他兩位小姐也跟著來迎接的人各自走了。

  寶珊明知庭輝不會來接機,但看見他果然真的沒來,而不是以虛為實和她捉迷藏的遊戲,仍是不禁大失所望。

  「你老闆呢?」

  她一張紅唇翹得老高,嘀咕著問。;

  「沈先生很忙,叫我來接小姐。」

  老鄭簡直答了等於沒答,幫寶珊把行李搬上車,離開機場。

  「你老闆到底在忙什麼?我打電話回來,十次有九次找不到他!」

  寶珊坐在老鄭旁邊,一臉不開心地問個沒完沒了。到瑞士做活細胞注射的行程是按照醫院的規定排定的,第一周是身體檢查,第二周才進行注射並觀察,第三周再做身體檢查,而到瑞士之前她們還先往義大利和法國痛快瞎拚了好幾天,因此當察覺庭輝出現失控的狀況時,已無法中斷行程半途返台,只好捱到整個行程結束!

  「沈先生現在很少到淡水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昨天他打電話來交代,叫我來接小姐。」

  老鄭回答她。

  「噢。那,那個黃興亞呢?為什麼沈先生沒叫他來接機?我打過越洋電話找他,連他也不見了!」

  寶珊出國時,是興亞陪著庭輝去送別的。興亞是庭輝的貼身心腹,她認為他必定知道所有庭輝的動向。

  老鄭搖搖頭道: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前天,那個黃興亞有來跟我們打聽許小姐什麼時候回來,應該是沈先生叫他來問的吧。」

  「這真奇怪了,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在搞什麼飛機!」

  寶珊恨恨罵道。她當然不知道,叫興亞探聽歸期的不是庭輝,而是庭軒!

  寶珊沉默了一會兒,不耐無聊又和老鄭搭訕:

  「老鄭,你看看,我有什麼不一樣?」

  老鄭偏過臉來,盯住她的臉孔和上半身打量兩眼,奉承說:

  「許小姐當然更漂亮了!這麼一身在外國買的漂亮衣服,真不得了!」

  寶珊有點失望,又間:

  「就是這樣啊?你不覺得,我的皮膚和以前不一樣了?」

  老鄭握著方向盤的同時又匆匆轉臉看她一眼,再讚美道:

  「啊!有啊!許小姐是不是到歐洲去洗羊奶澡了,皮膚真是又白又細又嫩,至少年輕了十歲!」

  這幾句美言才真正說到寶珊的心眼裡去!她花了一百多萬去打小羊胚胎裡提煉出來的活體細胞,就是要讓自己青春永駐,更加抓緊沈庭輝的心,讓他愛她愛得比以前還要死去活來!如果她真的已經年輕十歲,那麼她可又變成了一個十六歲的嬌嫩欲滴的少女!她這段時間沒有守住沈庭輝也是值得的,因為她有信心把他找回來,牢牢抓住他,讓他根本無路可跑……

  這麼想著,寶珊不禁渾身上下一片春情蕩漾,更加渴望見到沈庭輝了!

  「老鄭,你的行動電話借我。」

  她拿了話機,開始到處找人,但是沒有人告訴她沈庭輝在哪裡,包括四海俱樂部那個老巢的夥計和沈氏集團總管理處的總機小姐在內。

  「不用回家了!老鄭!你把車給我開到派出所去!」

  她摔了電話,氣呼呼地大發小姐脾氣。

  「去派出所幹什麼?」

  老鄭緊急踩了煞車,一臉茫然地問。

  「去報人口失蹤啊!不然你告訴我,你們大車先生躲到哪裡去了?」

  「許小姐,你別光火,我們先把行李帶回家去,回去再說。也許沈先生知道你要回來,已經在家裡等著你了!」

  老鄭只有好言好語安撫她。

  寶珊懷著一絲希望回到別墅,仍然沒有沈庭輝的蹤影。

  她找了又找,等了又等,最後忍無可忍,只剩下向沈家老太太或沈庭軒找人這條路!

  向老太太要人她是沒膽子的。老太太向來不認定她的出身,她甚至沒見過她一眼。所以,她只有找上沈庭軒!

  沈氏總管理處的總機完全被沈庭軒嚴密控制。找沈庭輝者,很難能夠得其門而人,找他呢,則非常容易,因為他正守株待兔,等許寶珊找上門來!

  「嗯,是沈先生啊?我是許寶珊!」

  寶珊向來和道貌岸然、對她不假詞色的庭軒格格不入,這回不得已找上他,只有一板一眼和他周旋。

  「噢,是許小姐!回來了是不是?度假還愉快吧?」

  庭軒以勝利者的姿態,對人甕的魚兒輕薄地嘲弄著。

  寶珊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急著打聽庭輝的下落說道:

  「還好啦,只不過我下飛機到現在已經大半天,還不知道你大哥人在哪裡!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到哪裡去了?他到底在忙什麼?他這一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什麼事都不讓我知道?」

  庭軒聽她說完,陰笑一陣才說:

  「許小姐,看來你有很多、很多問題需要找到答案!我和庭輝是親兄弟,你又是他的床頭人,我有義務也很樂意把所有的答案都告訴你!」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下來,吊她的胃口。

  寶珊果然被他撩撥得心躁意亂,立即說:

  「什麼事?到底大車出了什麼事?你要告訴我什麼?你快說行不行?」

  「別急啊,許小姐。我在辦公室不方便說話。如果你想知道,到公司左邊巷子那家TEABAR去,我在那裡等你。」

  寶珊自然當下答應,又叫了老鄭一路超速飛車送她列約定的地方。

  在沈庭軒的眼裡,她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不屑一顧的「類風塵女子」,如果不是為了扳倒庭輝,他真是以和這樣一個女人會面為生平奇恥大辱!

  他看見她一身華服珠翠、款擺生風地走近來,只得招呼一聲:

  「坐啊,許小姐。」

  「喝點什麼?」

  庭軒又問,寶珊心不在焉回一句:「曼特寧。」

  庭軒瞧她一副心煩意亂的模樣甚覺有趣,又故意消遣她一句:

  「許小姐對我家大哥倒真是情深意重,這麼急著找他!既然這樣,為什麼放牛吃草這麼久,回來才發現牛兒不見了!這是何苦?」

  幾句話碰到了寶珊的痛處,再也顧不得什麼客氣矜持,只好開門見山問他:

  「請你趕快告訴我,大車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到處找不到他?難不成,他被抓去吃牢飯了,還是被人謀殺滅屍?他到底到哪裡去了?」

  「你想像得太血腥了,不過具體說起來,真正的狀況幾乎和你想的同樣嚴重!」

  「你是說?他?」

  寶珊一臉驚惶,描著眼線的漂亮大眼睛變成了大龍眼。

  「他快要垮台了,說得更確切一點,他已經面臨破產!不論是財務上、還是名譽

  「怎麼說?這怎麼說?」

  「怎麼說?沈氏集團的總經理寶座他是坐不住了,董事會已經決定這個月底就換人!」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太簡單了!領導失當、嚴重失職、不務正業、虧空公款!這次玩期貨,他賠掉了好幾億!你知道嗎?這些爛攤子,得由我來收拾!」

  「……那麼,你是說,大車被罷黜了,他們廢長立幼,讓你接掌整個公司?」

  「是他自毀長城,一手造成的!」

  「如果是這樣,他也犯不著躲著我!對我來講,這並不是世界末日,對他也不是,他一向不重名利!」

  「你完全說對了!他從位子上摔下來也許不覺得疼,但是你要是知道這件事背後真正的原因,你就會同意耶穌基督諄諄告誡的那一句警言:末日已經降臨!」

  「什麼原因?到底是什麼?」

  寶珊一頭冷汗,瞼上的脂粉已開始溶化。

  「為了一個女人!許小姐,我們曾經給他機會,讓他保留一點空間,但是,他為了那個女人,寧願赤手空拳、放棄一切!許小姐,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你已經大意失荊州,失去他了!」

  「我不信!我不相信他會這樣!他要過的生活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不可能!」

  「他真的這樣做了,而且,這個女人原本是我的!連我都介入這件事,還由得你不相信?」

  「不!不!」

  寶珊已經把下唇咬出血來。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也會非常非常恨他!如果你想出一口氣,就不要放過他,讓他徹徹底底身敗名裂,我會支持你!甚至給你補償!」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他搶了我的女人!怎麼樣?你還想不想和他談判?」

  「想!我當然想!我要馬上找到他!」

  「好!我把他的去處還有那個女孩子的地址、電話都給你,你要怎樣談判和證實,都由你去決定!」

  庭軒早從沈老太太那裡得知庭輝已躲到翡翠灣一家海濱別館去閉門思過,他擦亮了眼睛等著欣賞寶珊去鬧個天翻地覆!

  庭輝在陽台上面海而坐。

  深秋時節的海濱,白天少了戲水的人潮,倒還有進行滑翔翼或帆船活動的人三二兩兩點綴藍天碧海。但到了夜間,整個海灣就陷進了全然的岑靜與寂寥。像他這樣獨自一個人留下來過夜的,更是少之又少。

  沈家在金山也擁有—幢度假別墅。但是,唯有在陌生的海濱旅館客居,他才能得到完完全全的清靜。

  服務生為寶珊輕輕敲響房門。

  「沈先生,這位小姐來找您。」

  服務生從半開的門縫露出臉來,對庭輝說。

  「小姐?」

  庭輝低低重複一句,思不透有誰能找上門來。

  寶珊哀哀怨怨現了身,對他說:「大車,是我。」

  服務生完成了任務,識趣地走了,寶珊又問:

  「為什麼不請我進去?我能進去嗎?房內還有別人?」

  庭輝只有以行動代替回答,讓開了身子,讓她進屋。

  寶珊走進室內就一把將庭輝抱住,把紅唇貼上他的,把高聳豐滿的胸脯貼緊他的胸膛。

  她狂渴地吻他,想撩動他所有的激情與慾火,就像過去她所能得逞的每一次一樣。

  「車車,吻我、抱我、撫摸我……」她一邊吮嘬他,一邊呢喃著勾引他。

  庭輝任她廝磨了一陣,終於把她的身子輕輕扳開。

  「車車,你不要我?你真的不要我了?」

  她站在他面前,絕望又哀傷地問,凝視那一張變得陌生而隔閡的臉。而他只是無奈地告訴她一句:「不要這樣,寶珊,那一切都過去了。」

  「你是說你決定不再愛我了?」

  她在每一個發音上加重語氣問了一句,然後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開始動手脫去身上的每一件衣服。

  「寶珊,停止再做下去!」

  庭輝看著她的所有動作,漠漠地出言制止她,但是,她還是繼續褪去所有的衣物,穿著高跟鞋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

  「看我的身體!它曾經是你最愛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用雙手揉搓自己白皙細嫩而圓挺的乳房,又悲哀又嬌媚地向他訴說:「你知道我到歐洲去做什麼?去尋求找閃青春的仙丹妙藥,好讓你一生一世都愛我、愛我!你看見了沒有?我擁有十六歲女孩的肌膚,妖魔一樣的身材,還有永遠燃燒不熄的、想和你交纏做愛的滿身烈火!」

  「夠了,寶珊,不要對我說這些,我已經沉淪得夠徹底了——」

  他偏過臉去,避開她愈來愈逼近的胴體,懇求她。

  「不,你不能,你做不到!因為你是男人,你是我的男人,我要你在我身上忽生忽死,永遠掙脫不了我的糾纏!車車,抱著我,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你想要怎麼做都行!」

  她像蛇一樣又纏繞著他,只想把他活活絞死在自己的軀體裡,她急驟地喘息著,向他的下體飢渴地探索。

  「寶珊,別再玩下去了!」

  庭輝將一巴掌掃向她,她跌倒在地毯上,赤裸的雪肌浮動一片慘白的霧光。

  她先是啜泣,繼而號啕大哭起來。

  可是,他沒有走過去憐香惜玉地把她扶起來、抱起來,她的眼淚、嬌啼和期待依然落了空!

  「寶珊,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你不需要再跟著我。我——,我會給你我最後剩下的一點財產,讓你以後無憂無慮的過日子,不會讓你吃苦。」

  庭輝點了一支菸,猛吸了幾口後,這樣告訴她。

  她還是伏在地毯上,只用那對梨花帶雨的眼睛望著他,淒切問道:

  「你是說,你會付給我一筆瞻養費?然後,像休掉一個老婆一樣把我一腳踢開,就可以和你的新歡廝守在一起?」

  「不,我已經告訴過你,現在我一無所有!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再有癡心妄想!」

  「有!你有!你為了那個女孩子,甚至不肯和沈庭軒談條件!你寧願要她,也不要你的身家事業!」

  「庭軒?是他告訴你這一切?」

  「對!他還說,是你搶走了他的女人!」

  寶珊說到這裡站起身來,又抱住庭輝死命地搖晃他,拚命地想挽回他:

  「我太瞭解你了,車車,你只是一時著了魔,你一向都這樣,你只是覺得我不新鮮了,是不是?可是,你看看我,你摸摸我,我會盡量滿足你的,你要我怎樣我都依你,我會讓你像以前一樣疼我、迷戀我!」

  「寶珊,你很清楚我是一個多麼荒唐、多麼不可靠的男人,你犯不著對我這種男人死心塌地!你早走早好,知道嗎?」

  「不!我死也不願意放你去和別的女人比翼雙飛,我死也不能!」

  寶珊又開始肝腸寸斷地抱著他大哭。

  「我沒有,她已經看穿了我,我已經眾叛親離了!」

  「你還有我,我不會離開你!」

  「寶珊,我承認對你有過迷戀,而向來,除了迷戀之外,我不懂得什麼叫真愛!現在,那個陷身迷戀的沈庭輝已經不存在了,而就算他想重新開始再去尋找真正的愛情,也已經為時太晚、沒有資格和機會!所以,我真正是一窮二白,什麼都放棄了,什麼都沒有了!也許當我身邊只剩下清風明月,我才能真正看清自己!我們都不懂得愛情,懂的只是迷戀,因此永遠不會回頭、不會清醒!」

  「你想通了這麼多大道理,是不是因為那個女孩子?是那個女孩子讓你懂得了什麼叫真愛?你錯了!她才是害慘你的兇手,你知不知道?沈庭軒為了她是那麼地恨你!甚至想鼓動我一起報復你——」

  「報復我?寶珊,你想怎樣報復我?現在我什麼話題都不缺,破產、下台、強奪親弟弟的女朋友,是不是你要為我再加上一條對你始亂終棄的罪名?」

  庭輝不由伸手撫觸寶珊的頭髮,萬般無奈地問。

  「對!就是這樣!你可以為那個女孩子放棄一切,沈庭軒和我也可以教你萬劫不復!」

  寶珊狠狠答道。

  「寶珊,我們相處一場,換來的就只有這麼多怨恨?」

  「是你變心負我!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要我?如果你改變心意,現在就要我,像以前那樣毫無保留地愛我,那麼我就放過你,不扯你的後腿!你說,你要不要我?」

  她做著最後的努力,把他的手拉進她的胸脯之間。

  誰知,他還是抽回了手,也放開了她,灑灑脫脫向她宣告:

  「我已經走出沉迷情慾的苦海了,再回首已百年身,不會再走回頭路!」

  「你真的不想挽回一切?不想和庭軒妥協,一定要堅持自己的想法?」

  寶珊氣白了臉,轉怨為恨地抓起那件扔在地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又忿忿不平地問:「究竟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孩子,能讓你做這樣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你寧願讓沈庭軒逼上絕路,也要選擇她?」

  「不,你錯了,我沒有資格選擇她,我已經退出局外、了斷了自己!」

  「你……你竟然願意為一個女孩子全盤改變自己的人生!」

  寶珊至此已用盡力氣,淚也幾乎流乾了,一邊拾起衣服穿上,一邊撂下警告道:「好,既然你變得這麼通透,可以成仙成佛,我就成全你!就像你剛才提醒我的,我要向所有的媒體控訴你,教那個女孩子看清你的真面目!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說完,衣服也穿好了,卻還沒有絕裾而去的意思,只因為地還抱著一絲也許他會回心轉意的指望。

  可是,他還是不動如山、屹立不搖!

  她恨死了他,拿起皮包就往外衝,咬牙切齒丟下一句:

  「沈庭輝!你別想我會成全你!」

  她跑出旅館,跑上了漆黑無人的公路。一路走著、哭著、咒罵著、自言自語地怨訴著,直到有一個好心的人停下車來搭載她。

  「小姐,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那人問她,也看見她一臉憔悴、筋疲力竭。她至少已經走了兩、三個鐘頭。

  「謝謝你,我來看看。」

  她掏出皮包內沈庭軒寫給她的紙條,拿給那個人看。

  她要去找方苔!那個害她天崩地陷的情敵!

  到了方苔家已是午夜三點。方苔還沒睡,正好親自來應門。

  她看見一個體態妖嬈、容貌艷麗卻又已花容失色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

  「你是……」

  方苔打量著她問,不想對方劈口就說:「我是沈庭輝的女人!」才說完,瞧見方苔已變色,便瞭然於心,立即又問:「你就是方苔?對不對?」

  方苔沒有回答,臉上的複雜神色如走馬燈一般地轉換,寶珊又說:「我可以進去嗎?我要和你好好談談!」

  方苔睨她一眼,繃著一張臉讓寶珊進屋。

  寶珊四下看看,漫不在乎又說:「怎麼,很驚訝是不是?是不是庭輝沒有告訴你,他已經有了女朋友?」

  方苔上上下下打量了寶珊一圈,冷笑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三更半夜跑來告訴我,你是沈庭輝的女人,用意在哪裡?想打擊我?還是陷害他?」

  「陷害?你說我想陷害沈庭輝?方苔小姐,看來你真的受了他的騙,把他當做情聖了是吧?真不幸啊,我不得不告訴你,對你和我來講,他同樣都是一個騙子!我聽他說,你已經把他甩了,現在看起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你還愛著他、護著他!他說你不要他,根本只是一個苦肉計!一個幌子!用來甩掉我的苦肉計和幌子,對不對?」

  方苔乾脆告訴她:「我不管你是什麼來頭,但是既然你是存心來攪局,我不妨把我和庭輝之間的狀況告訴你!不錯,我和他之間的確有過不愉快的事,他也欺騙過我,讓我耿耿於懷!但是這一切,還是抵不過我對他的愛!我還是愛他的!沒有誰能讓我將愛戀他的感情沖退掉!」

  她望著窗外,台北城所有的燈火雖然都熄滅了,還有一輪皎潔明月高掛在天空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7-1-20 01:10:51

第八章:

  「女人都很傻,在男人追求你,對你指天誓地的時候,都會相信自己是最後一個幸運者。」

  寶珊拿出打火機點了菸,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開始陳述她的故事。

  「大車很疼我,在認識我之前,他有過很多女人。但是,他把她們都打發走了,給她們一大筆錢,就像他現在的打算一樣。我以為我可以牢牢抓住他,我可以永遠迷惑他,教他睜不開朦朧睡眼去看別的女人。但是,有用嗎?為了他,我甚至跑到瑞士去注射胚胎細胞,如果守得住他,我還願意為他去抽脂、拉皮、隆乳……。可是,現在他迷戀上了你!他想拋棄我!」

  寶珊停頓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向冥冥間的鬼神告解,又繼續說:

  「他告訴我,過去,他不懂得真正的愛情,以為性的吸引、欲的滿足和放縱便是愛情,而其實那只是一種迷戀!他說現在那個只懂得迷戀的沈庭輝已經消失了,他已經懂得真愛,但已失去了機會!失去了資格!方苔,你聽了,是會因為這樣一個浪子為你脫胎換骨感到飄飄欲仙呢?還是會認為這又是一個騙局的重新上演而感到惶恐呢?」

  方苔觀察著她的神色,思索著,仍是癡迷地告訴她:

  「我的想法也許會讓你嗤之以鼻,認為我太天真爛漫、一廂情願!但是我仍然認為他對我的感情不是虛偽的、不是遊戲、更不是騙局!」

  「執迷不悟!又是一個自認可以開天闢地、挽救世界的傻女人!」

  寶珊重重地罵著,一步步走近方苔,厲色又說:

  「別以為你有雅量包容一切,便可以稱心如意,和沈庭輝雙宿雙飛!我告訴你,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你想怎麼樣?」

  方苔傲然和她對峙,寶珊冷言道:

  「沈庭輝的死期就快到了!我有沈庭軒撐腰,要教他永世不得超生,教你一切落空!」

  「什麼?原來你真的是和沈庭軒掛鉤在一起的!你們真是一丘之貉、物以類聚!一個是親兄弟,一個是親密愛人,現在竟然聯合起來要對付他,你們太惡毒了!」

  方苔既驚且怒,想到庭輝的處境危急,已經淌出一頭冷汗。

  「是他不仁不義,遊戲人間種下的惡果,要怪就怪他自己!還好有沈庭軒大義滅親,為我伸張正義,也為過去無數被沈庭輝拋棄的女人討回公道!等著瞧吧,我們會好好痛整他的!」

  「你們,你們究竟想要把他逼到什麼地步?」

  「其實很簡單。首先,沈庭軒告訴我,庭輝很快就要從總經理寶座滾下來了,他還虧空一大筆錢,還清債務之後可能就是兩袖清風,這已經是他財產和名聲的雙重破產!我呢,就是要讓他成為一個全方位的新聞人物,教他人格掃地!」

  「你想怎樣?」

  「召開記者會,控訴他始亂終棄啊!你要不要一起加入?」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根本就是沈庭軒支使你來陷害庭輝,沒有人會相信你!」

  方苔聲嘶力竭地掙扎。

  「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是深情不悔,還要倒向那個千古大情聖溫暖的懷抱?在世人都把你們唾棄之後,躲到一個無人島上去扮演一對真正逍遙快活的神仙伴侶?很好啊,我們很快會成全你的!」

  寶珊快意萬分,哈哈大笑。

  「不!不!你們不能這樣做!庭輝不能就這樣毀在你們手裡!」

  方苔急痛攻心,拉住寶珊轉而哀求道:

  「放了他!放了他行不行?我不和你爭,我退出、我死心,好不好!不要害他!不要毀了他!不要因為我!」

  寶珊惡謔地搖著頭,訕笑著回答她:

  「沒有用了!他已經揚言不要我,我也不想再吃回頭草,再去抱他的腿、討他的好!是你把沈庭軒激怒了,誰叫你不買他的帳?真是說你多傻就有多傻!人家小車多厲害,十個沈庭輝也不是他的對手!你偏偏瞎了眼,不領人家的情,還偏偏去和沈庭輝湊在一起!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是聽人家小車的差遣,你要商量,去找他!求他!叫他放沈庭輝一馬好了!」

  「這……你,你們!沈庭軒,你根本不是人!」

  方苔恨得快要閉了氣,只能咬牙痛罵。

  寶珊拿了提袋準備要走,又提醒方苔道:

  「別罵了,你咒不死他的!還是好好準備一套甜言蜜語去挽回沈庭軒的心要緊!別忘了,天一亮,沈庭軒一上了班,我就會去找他商量召開記者會的事,你跟不上車,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完,不理方苔有什麼反應,逕自走了。

  方苔癱在窗邊,看著那輪明月掉落到西邊天際不見了蹤影,才悠悠忽忽回了魂來,跳起身去漱洗更衣。

  「我不要你滅頂!庭輝!我不要你滅頂!」

  她無心化妝,也顧不得天光尚未全亮就出了門,開車來到總管理處,也不過七點未到。

  「方小姐,怎麼今天來得這麼早?」

  大廈守衛和她打招呼,她只是行色匆匆,聽而未聞。

  她在副總經理辦公室二道門外的辦公座位上屏心靜氣地等,她一定要等到沈庭軒!也要攔下那個不知姓名的、揚言控訴庭輝的女人!

  庭軒在九點十分出現,方苔立即跟進他的辦公室。

  「怎麼,有什麼要緊的事?」

  庭軒在寶座上坐定,氣定神閒地望著方苔,只見她神色凝肅又憔悴,還掛著兩個大黑眼圈,這才接著又問:

  「怎麼了?氣色這麼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說著站起來,想伸手去愛撫她的臉頰。

  「不要動!沈副總!你的手千萬別碰上我!當心召開記者會的時候,你自己也上了榜,被指控對女秘書性騷擾!這個臉,我相信你絕對丟不起!」

  方苔聲疾色厲制止他,往後躲開一大步。

  庭軒縮回手,陰沉地笑了起來,問道:

  「什麼記者會?有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沒有人向我報告?」

  「別裝蒜了,也別想在我面前繼續扮演聖人了,你的惡毒和居心,那個女人全都向我抖出來了!不是你指使她去找我示威和警告的嗎?OK,現在我都瞭解了,我們來談判吧!」

  庭軒的反應非常快。看方苔的狀況,他知道必然是寶珊已經開始搬演好戲,於是

  輕鬆一笑道:

  「哦,我想你說的是許寶珊那件事吧!她來找我訴苦,好說歹說,也算是沒入門的嫂子,我總得安撫她吧?沒想到她還跑去騷擾你,這個女人大概氣瘋了!」

  「哼,還想裝聖人?你安撫她的方式是不是就是慫恿她利用媒體害庭輝身敗名裂?庭輝是你的親哥哥□,你竟然想盡辦法要害他,你根本不是人!你是禽獸!披著人皮的禽獸!」

  方苔忍不住破口大罵。庭軒並不著急,因為他的辦公室裝置了最好的隔音設備。

  「苔苔,你這樣污蔑我,我不怪你,因為你心裡有一個很大很大、像黑洞那麼大、那麼可怕的盲點!沈庭輝明明一無是處,甚至有他的情婦找上門去和你理論,你卻還是看不清事實真相,一味袒護他!而我呢,一心—意保護你、引導你,你卻是一點都不領情,絲毫部不知道好歹!」

  「我就是要愛他!就算他是禽獸,我也要選擇他,因為你比禽獸還不如!」

  方苔指著他的鼻子繼續大罵:

  「至於瞭解真相,對的,我來這裡的確瞭解了很多真相!我瞭解了庭輝是多麼善良仁厚,老是被你陷害,替你背黑鍋,我更瞭解,你處心積慮要孤立他、剷除他,甚至置他於死地!我真的全都瞭解了!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看清了所有的事實!」

  庭軒至此翻了臉,陰險地瞪住她,對她講:

  「你知道了又怎樣?在這個世界上,誰想和我爭,誰就得倒楣!怎麼樣?你想不想保全他?想不想救他?想不想為他犧牲?」

  「為他犧牲?你想怎麼樣?」

  「你知道我想怎樣!我要你!」

  「沈庭軒,你下流!」

  她一掌揮去,卻被他擋下,而且抓個正著。

  「哼哼,你說我下流?全世界的每一個人,沒有人敢說我沈庭軒下流!也沒有人會認為我沈庭軒下流!下流這個專利商標貼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我就是想沾都沾不到!哈哈哈!怎麼樣?你打算做什麼決定?想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還是和一個身敗名裂的人去喝西北風?」

  庭軒一路說得正得意痛快,方苔冷不防用另外一隻手向他掃去,終於,他在錯愕中嘗到了火辣辣的滋味!

  方苔得手後又罵道:

  「禽獸不如的東西!你以為我真的會哀求你、向你這個渾身上下都是邪惡因子的魔鬼屈服?我寧願陪著庭輝去流浪、做工,都不齒和你這種人呼吸同一種空氣!」

  「好!有志氣!我就成全你!」

  沈庭軒狠狠甩了方苔的手,按鍵向外面下令道:

  「許小姐到了沒有?請她進來!」

  不到兩秒鐘,許寶珊果真已在外面敲門。在和方苔見面之後,她已連夜和沈庭軒約定,今天一早在公司會面。

  寶珊一看見方苔,幸災樂禍笑道:

  「啊,果然是情深義重,這麼早就趕來了!我剛剛才知道,原來你是我們沈副總的秘書呢!人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才對,怎麼月亮先照到樓上去了!難怪我們副總大人不服氣!怎麼樣?你們兩個人,一個臉孔發青,一個五官擠成一團,似乎談判不怎

  麼愉快?能不能讓我瞭解一下?」

  「哼!她寧願陪心上人去當乞丐,也不願接受你的恐嚇威脅!」

  庭軒忿忿指指方苔,又指指寶珊。

  「哦?真的這麼專情?這麼堅貞不移?沈副總,看來召開記者會這筆開銷你是省不了了!我先向你說聲謝謝啦!」

  「許寶珊,你真的要這樣趕盡殺絕?」

  方苔傷悲萬分,又氣忿萬分地問寶珊。

  「你怕什麼?堅貞的愛情可以貫穿永恆嘛!如果庭輝的心還放在我身上,我也會和你一樣勇敢、一樣果決!」

  寶珊回答,她深深凝望方苔的眼神之中暗藏著無盡的羨慕與傷感,儘管她表面上故做漫不在乎。

  方苔立刻掉下眼淚,向著寶珊說:

  「許小姐,我不想和沈庭軒這種禽獸論斤秤兩,但是我願意懇求你,請你放了庭輝,不要雪上加霜地迫害他,請你容許我懇求你,許小姐!」

  一旁沈庭軒正要暴跳,寶珊使個眼色制止了他,才對方苔說:

  「哦?方小姐願意放下身段和我談判了?我真是天大的榮幸啊,竟然比我們沈副總經理還有面子!不過,我好奇的是,為什麼你終於肯和我談條件?你是不肯和沈庭輝去同甘共苦了?還是終於想通跟著這樣一個人到底沒有什麼安全感,遲早淪得和我—樣的下場?」

  「不!都不是!」

  方苔堅決地回答她:「我之所以願意和你商量,完全是思考到你和庭輝也有遇一段感情,念在這份情上,也念在你對庭輝並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這樣一個信念上,你應該不忍心把他逼上絕路!他曾經那麼疼你,不是嗎?不管他今天辜負了你,或者明天他拋棄了我,我都請你看在曾經有過的情分上,在今天這一刻放過他、甚至幫助他度過難關!」

  方苔一字一淚,情真意切地求著寶珊。

  —旁庭軒卻說:「許寶珊,別聽她巧言令色替沈庭輝開脫!就算你今天放過他,他也不會感激你、不會回頭收留你!」

  寶珊落寞笑了笑,停頓了至少有半分鐘,終於說:

  「我告訴你們,開記者會這個決定,我是不會收回的,不過,發於談話的內容,可能會有很大的修正。」

  說著,她詭異地瞟了沈庭軒一眼。

  庭軒察覺有異,立即沉臉問道:

  「什麼修正?你給我說清楚!」

  「我會說得非常、非常清楚,清楚到了極點!,」

  寶珊雙手抱胸,像背著演講稿一般,一邊踱步—邊又說:

  「我要告訴那些記者先生小姐們,我曾經是沈庭輝的情婦,他對我非常好,即使現在他要和我說BYEBYE,我也沒有二話,摸摸鼻子就走!另外,我還想告訴他們,企業界公認的聖人沈庭軒其實是一個陰險狠毒到極點的小人,為財為色,不惜把親生兄長迫害到粉身碎骨!」

  「你!許寶珊,你這個瘋婆子!你敢這樣污蔑我?侮辱我?」

  沈庭軒震怒如一頭猛獅,朝寶珊撲過去。方苔奮不顧身遮擋了他,斥喝道:

  「不准你碰她!沈庭軒!」

  「對了,沈庭軒,我也要向大家宣佈,你利用職責,對女秘書施加嚴重的迫害和性騷擾!你帶頭在公司裡搞內鬥、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

  方苔的靈感和勇氣在寶珊的激髮帶動下油然而生,接著也向沈庭軒討伐。

  「你們!你們敢?你們敢?」

  庭軒滿頭青筋浮現,氣得要瘋掉!

  「怎麼不敢?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證!怎麼不敢?」

  寶珊潑辣地揚起下巴示威。

  「好!隨你們怎麼去說!但是別想得太天真!無論你們有多大本事,都沒有辦法讓他在公司裡翻身!你們以為你們是什麼?以為可以讓地球倒轉?讓銀河系整個翻過來?讓天上所有的星星重新排列組合?哈哈,其實你們卑微得連一隻跳蚤、一粒包心菜的菜蟲都不如!」

  庭軒滿目猙獰,恨不得把這兩個膽敢對他張牙舞爪的女人抓去砍頭槍斃!

  「對啊,我們是很卑微,只有你最偉大!現在,我們就自動消失,讓你去盡情擁抱自己的偉大!方苔,我們走!」

  寶珊拉了方苔就往外街,—路如人無人之境街出了總管理處大廈。

  十一月的太陽已高高昇起,溫暖又明亮地掛在湛藍的天空上,教一夜未眠又心力交瘁的兩個女人同時感受到重見光明的感覺,也讓兩對為情淌下整晚淚水的眼睛既刺痛又疲倦。

  她們在大廈前的噴泉廣場上放慢腳步下來,一時之間,似乎不知何去何從。

  「寶珊姊,你剛剛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心牽掛著庭輝的方苔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

  「我說了什麼?」

  寶珊也覺得自己就要累垮了,拚著最後一絲力氣走到水池邊坐下來,有氣無力地反問道。

  「你說,你要開記者會告訴大家,沈庭軒才是一個騙子;你又說,如果庭輝要和你分手,你摸摸鼻子就走,可是,你也說過,你不會讓庭輝有好日子過……,我不知道,你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是假的?你虛虛實實,撲朔迷離,轉變得那麼快,我真的摸不清你的心意是什麼!」

  方苔在寶珊身邊坐了下來,提出一連串疑問。

  寶珊長歎了一聲,才說:「你問得好!連我自己都顛三倒四,一下子恨他,一下子愛他,前一分鐘真想殺了他,後一分鐘又捨不下他!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忍心去傷害他、迫害他!沈庭軒根本是瞎了狗眼,才會把我當做那種『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女人,讓他利用我去迫害庭輝!我告訴你,庭輝那麼忠厚、那麼多情,雖然他辜負遇不少女人,但沒有人真正切膚入骨地恨過他、扯他的後腿!」

  「可是,昨天晚上,你的確讓我感受到,你對他恨之人骨!」

  「那是因為我太愛他了。在我找上你之前,我在海濱公路上走了好幾個鐘頭,哭了好幾個鐘頭,我知道,我再也挽回不了他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你究竟有什麼值得他為你做翻天覆地的改變?現在我認了,我爭不過你!怎麼說呢?他不曾為我有過任何改變!他抽菸、喝酒、玩樂、風流、荒唐……的習慣,沒有因為我而有一點點改變!我甘拜下風,我輸了!」

  「庭輝如果知道你有這麼可愛的真性情和正義感,也許要對你刮目相看……」

  方苔又是感動,又是感慨,又是感傷!

  「怎麼,要是真的這樣,你捨得把他還給我?」

  「我……,我會吧。如果他還愛你,我可以做得到。你都可以,為什麼我不行?」

  儘管這麼說,方苔脆弱的眼淚還是再度掉了下來。

  「他破產了,再也不是什麼總經理,也不再能給我過錦衣玉食的好日子,我不想再跟他!」

  寶珊笑笑,嘲諷自己。

  「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是!」

  方苔安慰她。

  「我是!我真的是!我只能當一個吃香喝辣的情婦,不能當一個要計算一片紙尿布多少錢的賢妻良母!」

  「你不是的。寶珊姊,即使你真的決定要離開庭輝,也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方苔噙著淚,深情地凝視著寶珊。寶珊又說:

  「你很確定,你愛他?」

  「嗯,這樣確切的愛,一生只有一回!」

  「好,那你就去找他,盡快找到他,別讓他以為他真的已經連閻王都不收!」

  「他在哪裡?」

  「翡翠灣海濱別館。」

  寶珊把房問號碼告訴了方苔。

  「別擔心,他不會真的窮到讓你買不起尿布的!他有無限潛力,只等有人逼他發揮出來!也許不要幾年,他又是一個意氣風發、實至名歸的總經理!」

  「那你呢?」

  方苔無限依依,沒想到和只有二面之緣的情敵成了手心相連的貼心知己。

  「我?我前程似綿,才十六歲而已呢!我怕什麼?你看我,這一身皮膚多光滑細白,叮是花了沈庭輝一百多萬新台幣去投資換來的,我還怕沒人要?」

  寶珊繼續自嘲著,又感歎道:

  「所以我說嘛,離開沈庭輝的女人,沒有一個捨得恨他!」

  「寶珊姊,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方苔不知該悲傷還是該高興,紅著眼眶看著寶珊。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趕快去找他吧。」

  寶珊推了方苔一把,催她立即離開。在方苔就要說再見的時候,她又提醒她說:「方苔,你要記得,庭輝睡前喜歡喝一點酒,醒來喜歡有人吻他。像他這樣一個男人,多情善感又怕寂寞,你要常常為他打氣鼓掌,別讓他覺得孤單!」

  「知道了,寶珊姊,謝謝你,不過,你不是說他會為我改變嗎?我希望能讓他變得既浪漫又勇敢、既重感情又能夠奮發,讓我來改寫他的生命,你說好不好?」

  方苔的笑容像頭頂上的陽光那樣溫暖、燦爛!

《全文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