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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藍蜻 -【鴛鴦書】《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06:49     標題: 藍蜻 -【鴛鴦書】《全文完》

鴛鴦書》作者:藍蜻

接觸到他深遂溫柔雙眸的那一剎那,
她完全迷失了自己┅┅
宛向來冷靜自持,以理性而淡漠的態度面對一切,
但在溫文爾雅、謙恭害羞的薛退之面前,
她柔軟的心不自禁地被牽動了┅┅
他以為自己永不再動心
在經過那樣深切的痛苦往事之後,他怎能再愛人?
怎有資格再被愛?她是如此纖細柔弱的女子呵!
被過往罪疚纏繞鎖煉的他,註定只能默默地守護著她,直到她離他而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07:14

第一章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閒妨了繡工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秋尋細細地就著木桶裡頭的熱水,洗滌自己的身軀,慢慢而輕緩的,將浸水濕透的白色巾帕在自己手臂上擦拭。

    母親說,女兒家的身體最是寶貴,柔嫩又堅強,將來若是過了門,得一肩扛起一家大小的生活起居,而且要以自身的肚腹,孕育出健康的一代,想到這裡,她霍然起身,隨手撈起掛在椅子上的一條毛巾裹住自個兒,跨出浴盆,也不管身上還滴著水珠兒,便走到鏡子前頭,那是一座長方形的連身鏡,望見了映進鏡子裡的自己,她將毛巾解開,凝視著鏡中課程的身軀。

    鏡子裡的她,是一副已然含苞待放的身子,渾圓的胸昂然挺立著,粉色的乳蕾像結實的熟梅,再往下是纖細而不盈一握的腰身,平坦的小腹,修長潔白的長腿及那女性的象徵……

    秋尋痴痴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突而臉上一陣燒灼。

    再要不了多久,這身子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

    姚夏磊急急忙忙走進後院的迴廊裡頭,一不注意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一個丫頭。

    “啊!”那丫頭嚇了一跳,眼看手上端的熱水險些潑上夏磊的身,趕緊將臉盆抬高,並慌急地道。“二少爺!你有沒有事?!

    “沒關係,是我走得太趕,嚇著你了?”姚夏磊忙停住腳步。在看清來人後,他又問了句。“阿思,你知不知道三小姐在哪?”

    那名喚阿思的小丫頭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三小姐正等我捧熱水給她送去。”

    “熱水……”姚夏磊領會過來。“那好,你去通知她一聲,梳理好了,就到書房來一趟,我和爹都在那裡。”

    “是的。”阿思點點頭,銜命而去,同時姚夏磊也返身回書房。才一走進去便被裡頭的人給叫住了。

    “怎麼,尋兒沒來?”開口的正是姚家的主人——姚師甫。

    姚夏磊不疾不徐地走到父親桌工前方。“她待會兒就到,我已經吩咐阿思去通知她了。”

    姚師甫聞言點了下頭。“好吧,咱們先談也無妨,你去劉家,可有提到婚期的事?”

    “當然有。”姚夏磊答道。“不過劉家給我的答覆是,日子大約還要再等上半年。”

    “這樣啊……”父子倆又談了一會兒,話題總繞在婚事上打轉兒,不多時,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打攪了。”秋尋出現在書房門口,梳著兩條齊整烏溜的辮子,一身素朴的粉嫩鵝黃色彩裙,顯得淡雅可人。“爹爹喚我?”

    “嗯,你來。”姚師甫是深深以這個女兒為傲的,她承繼了妻子的溫婉恭儉和好相貌,聰慧更有十成九來自他這個父親的遺傳。尤其在大女兒春風出嫁之後,家中就只剩秋尋一個女孩兒家,因此,姚氏夫婦是更加疼惜這貼心的女兒,不光如此,就連秋尋唯一的兄長夏磊和胞弟冬煦也十分愛憐這目前家中唯一的女孩,秋尋在姚家,可說是倍受呵護的。

    只是就算再怎麼喜歡,也不可能將她留著一輩子。近幾年來她年歲益發地大了,姚師甫再三考慮,決為她擇定劉家這門親事,對象是姚夏磊親自替妹妹物色的。

    據說劉家亦是世代書香,家風儉樸,在當地又頗有名望,而劉家長子書白更非泛泛之輩,他市自東京帝大學成歸國,是個受過新式教育、思想新潮的男子,想來定能為秋尋帶來完美和諧的下半生。姚夏磊在經打聽之後,便忙不迭地親赴劉家向劉劍塘提出婚事,劉劍塘沒有太多客套話,一口便答允了,是以夏磊才會連夜兼程的趕回家中,與家人商量此事。

    先前,姚秋尋已從母親那兒聽到了些風聲,知道父親這次是認真打算的了,所以心頭也懸了起來,面容也常因想起這事而不時暈著一抹嫣紅,即便還不知道未來夫婿究竟是怎生的相貌,卻也夠叫人七上八下了。瞧,這會兒她才光跨進書房裡頭,二哥就馬上笑了開,頗有幾分椰榆的意味。

    “妹妹大喜啦!”姚夏磊笑道,果不其然,秋尋的頰上一下子便如白色絹布吃進紅色染料般,迅速暈染開來。

    姚師甫咳了兩聲。“我說磊兒,你這喜,未免也賀得太早啦!”日子都還沒訂呢!

    “二哥就愛拿我尋開心。”秋尋有些待嫁女兒的嬌羞嗔叱道,然而夏磊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你是我們家裡的寶貝啊!”他上前兩步,玩笑地捏了捏妹子豐潤的臉蛋,頗為開懷。“如今你二哥我好不容易經過千挑萬選,才幫你找到一個好夫婿,怎不叫我得意?”

    秋尋笑著退開兩步,撫著面頰。“二哥就愛欺負人”

    “好了,還玩,長得這麼大了,也該有一點分寸、”姚師甫說道,語氣卻不見責怪。在姚家,面對長輩是無須太過嚴肅的,姚師甫自己也不愛老是板著臉孔訓人。

    “那就來談談正經事吧!”姚夏磊由懷中掏出一隻小盒,遞給秋尋。“打開看看。”

    秋尋順手接過打開。“這個是什麼?”

    “這是你未婚夫,劉書白的相片。”

    “什麼?”

    秋尋聞言微愣,下意識便又將盒子一下給合了上,夏磊見狀,覺得好笑,便道:“這麼快就看完了?是圓是扁?”

    “磊兒,你少說兩句。”姚師甫遏止兒子的打趣,然後對女兒說道:“尋兒,你瞧仔細些。”

    “呢……是……,’

    秋尋一顆心仿佛要跳到喉嚨口來,她緊張極了,卻又十分期待著,雖然她現在最想做的是跑回房間,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再慎重其事地端詳,但父兄還等著她作決定呢!

    不得已,她只好再將裝著相片的小銀盒打開,裡頭鑲著一幀兩寸多的正面半身照;照片上的男子,一眼望去,最先讓人注意到的,是那雙炯亮有神的黑色眸瞳。

    這盾如劍虹、眼若鶩鴛鷹的男子就是她姚秋尋未來的夫婿?真是不可思議極了!就在她心生驚嘆時,姚夏磊也沒閒著,忙著在—旁補充一些資料。

    “這個劉書白今年二十一歲,他十幾歲從杭州府中畢業以後,就被劉家老爺,也就是你未來的公公劉劍塘送到日本去繼續深造,遲遲未娶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弟弟劉書弘已先成親生子,劉家後繼有人,所以他借此推拖,不過現在既然他已經完成了學業,就再也沒理由不成親了。你二哥我是今年春天在朋友的畫廊與他認識的,觀察了一段時日以後,看他為人穩重,又十分有才學,幾經考慮才決定了這門親事。”

    姚師甫聞言點點頭,聽得十分人神。“看來這年輕人還挺有主見,他會不會也來你們年輕人那一套,搞什麼新式戀愛?”在外頭放過洋的,觀念總是叫人擔心。

    姚夏磊呵呵笑了兩聲,顯然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應該是不會,我們家的妹妹嫁出門做人家媳婦,若不能叫夫婿和公婆喜歡,恐怕天下間再難有任何女子夠得上他的眼。”

    姚師甫聽見夏磊的話,當下便笑起來。“我知道你向來愛護尋兒,可沒想到你將她捧的這般高。”

    “實話嘛!”姚夏磊一點也不覺得言過其實。

    一旁的秋尋悄悄地合上蓋子,心中脹滿了對未來無限的企盼與喜悅,只是在下一秒,她的喜悅馬上被一個現實的認知給衝散得無影無蹤。

    “劉家說婚期訂在半年後,是為了什麼緣故?”姚師甫又刻意問了一次,他是想讓女兒了解情況。

    “因為劉書自去做了一趟旅行,他人大概還要等幾個月才會回來,其實咱們兩家都並非小戶,真要談起婚事,半年也是個很好的準備期。”

    “嗯。”姚師甫咳了兩聲,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半年……看來是不夠尋兒把女子學院的書給念完了……”

    秋尋聞言一愣,待得回過神來後,她的臉色霎時變得十分不捨。

    “爹!”

    姚師甫看著女兒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婚姻畢竟是一個女人終生的依歸,如果你嫁得了個好夫家,就算學校未念畢業又如何?”其實也只有他們這種人家才能供應女子上學,一般的家庭別說是上學了,連不纏腳也夠標新立異了呢!

    如果有時間,姚師市自然希望女兒能完成女子師院的學業,但,再怎麼說,她還是得嫁人的。十七歲成親委實已經太晚,他的妻子在十六歲便生了大女兒春鳳呢!就連春鳳,也是十五歲便成了親,目前業已有兒有女,就只這個小女兒,再不嫁人。年歲越大就越難生養了。

    夏磊雖然沒父親想得這麼多,但他顯然也是站在父親那邊的。_

    “秋尋,你在女子學校的最後—年不就是實習嗎?那對你日後的生活其實真正的用處也不大。你的夫家並非小門小戶、生活窘迫,怎會要你出去外頭拋頭露面的工作呢?所以實不實習對你來說,其實是沒有什麼損失的,所差的也不過就張文憑罷了,聽聽二哥的勸,把心胸放開點,你的幸福跟一張紙比較起來,孰輕孰重?”

    秋尋明知他說的有理,卻還是忍不住滿臉愁容。

    “我以為……”她有些喃喃的,試圖做些努力。“我以為他……”說到那未來的夫婿,還是教她因有些不習慣而紅了臉。“我以為他會比較喜歡跟他一樣受過教育的女子……”

    “如果他的眼界只侷限在一紙文憑,那我就看走眼了。”姚夏磊大笑兩聲,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秋尋,放心吧!二哥向你保證!”他最引以自傲的妹妹,豈會輸給任何女子?!長相不消說,生情柔順慧黠,從小教她讀書識字,教她背詩頌司;娘領她人廚洗手做羹湯,爹教她懂得體諒他人的家訓,四弟冬煦的活潑讓她笑顏常開,春鳳大姐更將自個兒最擅長的針線活矩細靡造的全數傾囊相受,這些都是秋尋難得的優點,所以,夏磊可以那麼自傲地向她保證。誰能不喜歡她呢?!

    秋尋安慰地笑了笑,從小她就是在家人的肯定中長大的,對家人的信賴使得她的心頭舒緩了不少,就連不能再去上學的抑鬱,似乎也被二哥的一句話衝淡了許多。

    休學看來是勢在必行的了,但願她的犧牲是值得的,她願意相信照片中那未曾謀面的夫婿,能讓她了解這世上更多比書本更重要的東西。

    ******

    秋尋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裡頭有個人,正是四弟冬煦。

    “下課了?”她走進房中,順口問道。

    姚冬煦目前還是府中的學生,生性好動而頑皮,是家中排行最小的麼弟,秋尋十分疼愛這個性爽朗的弟弟。

    “嗯,我問阿思,她說爹把你叫到書房去了?!”冬煦一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糕餅便吃了起來。

    “是啊。”大概冬煦還不曉得這事吧,秋尋心想,邊走到茶几旁倒了杯茶水遞到冬煦面前,然後坐下道:“慢點吃,別噎著了。”

    “吃快點兒才會覺得香啊!我啊!正餓著呢!”冬煦笑道。“爹為了什麼事叫你?”

    秋尋正想輕描淡寫帶過去,卻聽見後頭傳來了夏磊的聲音。

    “什麼事?!還不就是終身大事!你三姐要出閣啦!”你聲叫道,嘴裡的一口糕點因而突地噎在喉頭,而嗆咳個不停,秋尋一看急忙站起身來又是拍背又是遞水的,同時埋怨地看了夏磊一眼。

    “二哥!”

    “這本是喜事,遲早也該讓冬煦知道。”夏磊笑道。“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受驚嚇。”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的冬煦忙開口,還不忘白了夏磊一眼。“什麼受驚嚇?!我差點沒斷了氣呢!這未免太突然了吧?怎麼回事?三姐要嫁給誰?對方人品家世怎麼樣?三姐有沒有見過那人?對他印象如何?還有,會不會嫁太遠啊?她以後回娘家方不方便?”

    見他想都不想,一連串就爆出一堆問題,夏磊聽完之後便是笑不可遏。

    “小鬼,這些事兒輪不到你擔心,你就專心念你的書便是了,婚事有我和爹娘呢!”

    冬煦有些不悅又被當成小孩子,轉頭看向秋尋。“二姐…”

    秋尋知道他是舍不得,使體貼地道:“你放心吧,也不是今天說要成親,還有半年呢!”

    “半年很快啊!”冬煦道。“三姐成了親之後要常回來啊”

    “出嫁的女兒哪能常回娘家!”夏磊道。“她不回來.我們才替她高興呢!”

    “高興什麼?”冬煦顯然還不太了解這層意思。

    “高興你那未來的姐夫對你三姐很好,好到讓她樂不思蜀啊!”

    秋尋一聽,臉上又紅了起來。“二哥就愛拿我尋開心。”

    “好好好,不說不說,今天被你惱了不知幾回,只怕我再說下去,你就真不理二哥了。”夏磊笑道,上前拉住冬煦。“我來是找你的,陪我去趟大姐家裡一趟。”

    “怎麼了?”冬煦顯然不太想離開。

    “順便請她有空回來幫忙打點秋尋婚事的東西,不然光靠娘大概也忙不過來。”

    “你剛剛不是才說,出嫁的女兒不要常回娘家比較好嗎?”冬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夏磊一眼。

    “這是例外,家裡有喜事啊!再說大姐夫一向通情達理,他不會見怪的。”夏磊見再扯下去真會沒完沒了,便道:“快走吧!再拖下去太陽就下山啦!”他一邊說一邊拉著弟弟就往外走,兩人身形逐漸遠去。

    秋尋在他們走後將門閂了上。終於只剩她一個”人了,她可以將那期盼又失落的心情再次理清咀嚼那是怎樣的個中滋味。

    失學令她痛心莫名,然不可預見的未來卻又叫她惴惴不安,說不上是歡喜抑或恐懼,只有一種還未接近前的猜想和臆測。

    聽二哥對劉書白的形容,似乎對他讚賞有佳,她自然情知家人的眼光不會有任何委屈她的可能,但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人,畢竟是自己啊!

    不由自主地從腰間的荷包裡,她再度掏出了那隻小銀盒子,纖白的手指掀啟盒蓋,只見那年輕而叫人心動的面容端正其中。

    這張相片裡的他,看起來好生嚴肅呵!這麼嚴肅的人,會懂得鴛鴦二字怎生書嗎?

    ************

    劉家,朴風堂。

    劉家的當家主,也就是劉書白的父親劉劍塘正與家中老僕阿忠談著長子的親事,面色顯得凝重。

    “你去找過大少爺了?他怎麼說?”劉劍塘問道。當初答允親事的時候,他們以書白出門遠遊之故,而將婚期延著到半年之後,殊不知這不過是個藉口,真正的理由是書白打從一開始便反對由父母作主的親事,也由於書白十分不贊成這種婚姻,所以這些年來才會一再回絕所有婚事。但這口可不成劉劍塘深知姚家這門親事是打著燈籠也難我的好姻緣,早些年也就是書白出國留學之前,他本就想向姚家提親,只不過時想娶的對象是姚家長女春鳳,沒想到繞了一大圈,最後竟會著落在次女秋尋的身上,雖然意外,卻也不得不說是順遂了當初的心願,就不知道書白的反應是怎麼樣了。

    “大少爺……他說他這禮拜會回家一趟,和老爺夫人當面談。”劉忠回答的十分委婉,事實上他省略了少爺聽聞這樁婚事之後面露不耐的神情。

    “談?有什麼好談的?他的談也不過就是找一堆藉口來搪塞罷了。”劉劍塘嘆口氣,他這個做父親的是以書白為做沒錯,但那可沒代表他贊同那些過於新潮的婚姻觀念。

    劉忠明白主人的煩惱,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還想要說些什麼,劉劍塘又開了口:“這樣吧!你再去找一次書白,叫他晚上回來吃飯,如果他不回來,我會和他娘親自去找他,到時候婚期會縮短到一個月之後。”劉劍塘下了決心似的。“你不用向我回稟了,直接就帶著阿明一塊兒到鎮上去準備采買婚禮需要的貨品。”

    劉忠銜命而去,便直接前往劉書白的住處。劉書白不住家中是有原因的,因他目前在一所學堂兼課,平日則與文人墨友聚集在一塊兒,由於到劉家去未免太過叨擾,所以他選擇搬離家中,住在離西湖不遠的一處小屋裡,少了兩親的約束、他顯然過得更加快活。——_一、一

    “少爺。”劉忠必恭必敬地喊了一聲.只見幾個穿著西式服裝的男子正在小屋內高談闊論,滿屋子熱鬧的談論突然有點歇止,被喚作少爺的年輕男子轉過頭來,一身素灰長袍打扮與其他人相較有明顯的不同,卻又詭異地十分融合於這樣的氣氛之中,男子有雙神采奕奕的眼、俊朗不凡的面貌,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隻金邊眼鏡,減去不少銳利的鋒芒,平添幾許斯文,他正是劉劍塘的長子,劉書白。

    “忠叔。”劉書自原本是坐在桌子上,一見他便跳了下來。“昨天不是才來過嗎?”

    “是這樣的,老爺他……”劉忠正想直接道明來意,劉書白卻伸手制止他,同頭對著那群朋友們說道。

    “你們先聊,我到外頭和忠叔說句話。”說完便領著劉忠到屋外,兩人站定怨才道。“怎麼了,爹身體不舒服?”

    “不是。”劉忠搖搖頭。“老爺說要你晚上回去吃飯。”

    “吃飯?”劉書白有些不明白。“我不是說再過兩三天就回去?”

    “老爺堅持你今天一定要回去。”劉忠加重了些語氣道。“他還讓我轉告少爺,如果少爺今晚不回去,他會和夫人一塊兒來,而且……”

    “而且廠劉書白微微蹩眉。

    “而且會把婚事提前到一個月之後。”劉忠一口氣說完之後,只見劉書白的臉色瞬時變得嚴肅而凝重起來。

    “又是婚事。”劉書白好半晌終於進出了這句話,劉忠不敢應聲,只企盼能俱到他的決定,但他的願望顯然並未受到老天爺的重視。

    “我不會回去的。”劉書白如是說,劉忠聽了不禁大感詫異。

    “少爺!父命不可違,家和萬事興哪!”劉忠忙勸道,然而劉書白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般,絲毫不肯有半分的退讓。

    “忠叔,我明天還要上課,如果今晚回家,明天怎麼趕得上?請你告訴爹,諒解我的苦衷,等到了星期日,我一定會回家裡去的。”劉書白道。

    “可是……”劉忠還想輓回。“少爺,你這樣做,老爺會很難過的,他也都是為了你……”

    “忠叔,我知道你為我好,我會慎重處理的,謝謝你來通知我。”劉書白邊說、邊送劉忠出門。

    “請回覆我爹,這個星期日,我一定回去,請他們不要親自來,太勞累了。”

    劉忠見勸說無望,只好死了心離去,劉書白則親眼目送他走了,這才松了口氣,調整心情,再度回到屋裡,他才一跨進屋內,便遭到友人的調侃。

    “嘿!新郎槍!”率先開口的是朋友之中與書白最親近的表兄弟於浩飛;生得斯文又帶著幾分公子哥兒似的氣味,兩人自小便是同學,還曾。起赴日,因此浩飛對劉家的情況自然了若指掌。大概是了解太深了,所以開起玩笑來更顯無狀。

    “少鬧了!”劉書白嚴肅地搖了搖頭。

    “剛剛忠叔來,難道不是為了你的婚事嗎?”另外一個身形有些肥胖,看來是好好先生類型的男子開了口,他是性情溫和的羅大任。

    “他會答應才有鬼。”最後一個坐在椅子上,同樣是西式打扮的男子也開了口,與前兩人不同的是,他手中拿了一本書,看來像對字裡行間外的東西全無興趣般,這位正是書白這群朋友們口中的“楊書呆”——楊俊。

    “楊書呆,我看這回你的高論不準。”於浩飛撇頭掃了始終凝肅以對的劉書自一眼。“瞧他這麼煩惱,看來是猶在考慮。”

    “我是在想,如何回絕這門親事。”劉書白道,背著雙手走到窗前,方才的好心情儼然已消逝無蹤。

    “我猜對了。”楊俊頭也不抬,語調裡卻頗得意。

    “你們拿書白的終身大事在開玩笑,太沒同情心了。”羅大任道,走到書白身後。“你是和哪家姑娘訂的親?”

    “……”劉書白還沒回答,便已聽見於浩飛的聲音。

    “世代書香,曾祖父還中過舉人的姚家三姑娘,真可謂門當戶對啊!”於浩飛一邊說還不忘拍手製造氣氛。

    “書白又不是娶她曾祖父。”楊俊冷笑一聲,於浩飛聞言哈哈大笑。

    “好了你們!”羅大任真為誤交損友感到痛心。“書白,你見過那姚家三小姐了不曾?”

    “沒有。”劉書白心煩地搖了搖頭。

    “如果有的話,書白一定會拼命地向那個姚家三小姐灌輸自由戀愛的新思想。”於浩飛也補充了一句。

    “只可惜姑娘家是不出門的。”楊俊頗幸災樂禍地說。

    劉書自越聽越是心煩,便轉身道;“散會。”原本他們聚在一塊兒是要討論羅大任經營的畫廊開幕的慶祝事宜,現在卻是一點興致也沒有了,眾人見他心事重重,也識趣地離開不再留下來叨擾,於浩飛待得楊俊與羅大任兩人先出門後,走到書白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事來找我。”他寓意深長地道,劉書白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苦笑。

    “會的。”他點點頭,但其實心底所想,卻是另一種見解。

    結婚對他來說可以不是必須的,但一旦涉入婚姻,他自該有權決定誰是他的伴侶.而很顯然地.那個素未謀面、是妍是醜都無從得知、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的年輕女人,不會是他想要的另一半,但父母卻被那傳統的陋習所羈絆著,急著將他栓到一個女人身邊,這與他所接受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受新式教育長大的男子,他很確定他的父母也以他有新穎的觀念而自豪,但他們又怎能在婚姻這樁事上要求他變回那種綁手綁腳、一切聽命於爹娘裁決的兒子?

    劉書白不僅覺得不可思議,更有種“非得讓父母明白不可”的決心。

    他不會逃,他會親自出面將這棘手的事情解決,讓自己和那無辜的姚家三小姐,不會因此變成傳統婚姻下、不知第幾個的犧牲者。

    ***************

    劉書白拒婚的念頭十分堅定,但他竟忘了,他這固執的血統是誰遺傳給他的。當劉劍塘與妻子於氏夜晚來訪時,他著實震驚不已,也覺得愧疚萬分。

    原本他正伏案用功,不意聽到外頭有聲音,心下不免奇怪,他住的這附近算是城郊,一到夜晚,除了蛙鳴犬吠,甚少人跡,況且都這麼晚了,怎

    還會有訪客?

    但他仍是上前開了門,而門外的訪客著實教人驚訝。

    “爹!娘?!你們怎麼來了?”這是當書白打開門,看清來人之後的第一句話。

    “先讓你娘進去坐下來。”劉劍塘一邊說,一邊往裡頭走,劉書白關上門後,忙著搬來椅子讓父母人座,這是他的父母第一次到他租賃的地方,他的母親於麗月一見四壁蕭索,當下便覺難過。

    “書白,在家裡不是好端端的麼?你就偏要來住這種小房子,存心虐待自己讓娘心痛嗎?”

    “娘,這裡一點也不小,而且我覺得住起來很舒服,請您放心。”劉書白坦然地道,對他而言,住的舒不舒適是次要的,心裡快不快活才是重點,在家裡處處受限,就算再怎麼錦衣玉食也不會舒服。

    “你也知道我們來,不是為了看你過得好不好。”劉劍塘蹙著眉頭,顯然不打算拐彎抹角。“本來我打算自己一個人來,只是你娘曉得了,也非跟來看你不可。”

    “謝謝爹娘,我很好。”書自仍舊十分恭謹,不打算提起什麼問題,也不想起話頭。

    父母深夜造訪,定有深意,他有種預感。劉劍塘皺了皺眉頭,神態嚴肅。“你的態度,令我這個做父親的,十分不悅,我希望你好好向我說明,為什麼不回來的原因。”

    “爹,我想我應該有向忠叔解釋過我之所以不能回去的理由。”劉書白情知這場爭執難免。“很抱歉我讓您失望了。”

    “是,你是讓我失望。”劉劍塘摸著下巴的鬍子說道。“男子應先成家,後再立業,你身邊乏人照料,又怎麼能專心於事業?”

    劉書白則不疾不徐地回答:“孩兒卻有不同見解。”

    於氏卻在此時插嘴。“書白,別跟你爹頂嘴。”

    “讓他說!”劉劍塘按下妻子的手,瞧著兒子。

    “娘,這不叫頂嘴,我只是試著將自己的想法讓你們知道。”劉書白道。“在我看來,如果事業尚未站穩腳步便貿然成親,只不過是拖累妻兒罷了,再說,我覺得要讓一個以前從不認識的女人突然走進我的生活,是件很唐突、又很冒險的事情

    劉劍塘定定的聽完兒子的辯解,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你這是在諷刺我跟你娘嗎?”

    “孩兒沒有這個意思。”劉書白仿佛早已知道父親會這麼說,他仍是心平氣和的。“爹跟娘的婚姻美滿,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只是全天下有幾對憑藉媒妁之言結合的夫妻會如此幸運?至少我認為自己不會有那種運氣。”

    “書白,可你卻連試都不願試啊!”於麗月終於忍不住道。在她看來,書白的想法是那麼不可思議、是那麼乖違叛逆,從前他不是這樣的啊!忍不住一陣心痛,她將罪過全怪至丈夫身上。“都是你爹害你的,要念大學,國內哪裡沒有?偏教你遠渡重洋,淨是學了不三不四的觀念回來,連最基本傳宗接代的思想都忘得一干二淨了!”她說到這裡,想起那段兒子人在國外的日子,不由得一陣心酸。“你這樣傷我的心,為娘有生下你跟沒生下你,又有什麼不同?”

    劉書白聞言,心中一震。

    劉劍塘撫著妻子的背脊試圖給她一點安慰,然後伸手制止了一旁還想說些什麼的書白。

    “你不用再說什麼,你娘該講得都講了,我也不必說些什麼讓你我父子劍拔弩張的話,我和你娘今天來,只是要向你宣布一件事,你不用回答,不用想,更不用急急忙忙的反對,因為這不是詢問你,而是向你宣布。”

    “宣布?”劉書白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是的,宣布。”劉劍塘道。“我已派忠叔到學校幫你請了為期兩個月的假,從今晚開始,你就搬回家裡專心準備結婚的事。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我已在下午讓你作了選擇,是你拒絕了跟忠叔一塊兒回來,所以一切就由我作主。我也已派人到姚家更改婚期,唯一能讓你不要這個新娘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連我跟你娘都不要,聽懂了嗎?”

    劉書白一陣錯愕,他的父親竟然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而且他非常、非常明白,如果他不顧一切臨陣脫逃,父親也絕不會在事隔多年後原諒他,因為他的背棄,將會使得父母蒙羞,就連那個不相干的姚家三小姐,搞不好也會因無地自容而走上絕路!

    劉劍塘面無表情的逼迫著兒子,然而他的心情卻是百般無奈與疼痛的,他知道書白最恨被控制,所以他盡量不幹涉他從前至今的所有決定,但事到如今,他卻不得不這麼做!因他的過分自由,顯然已讓他忘記他還是劉家的長子,有他應肩負的責任!

    "爹不會隨便幫你亂挑對象的,姚家三小姐品行、才貌兼備,會是你的好媳婦,你就安心等著做新郎倌羅!”丟下這句話後,他便攙著妻子起身離去,頭也不回地走出屋內,而幾乎是沒有間隙的,五個年輕力壯的劉家家僕便在劉氏夫婦離開之後魚貫進人小屋,將劉書白團團圍在中間,以恭謹卻又強硬的態度說道:“老爺夫人請少爺搬回家中準備迎娶少夫人,我們特地來幫少爺搬運行李,順便保護少爺安全返家。”

    只見劉書白震驚不已地站在原地,恍如失了聲,面對這決斷的行徑,他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07:39

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7-2-6 10:09 編輯

第二章

    突然的更改婚期,的確讓姚家上下不僅措手不及,更引起一陣騷動。

    嫁妝可尚未采辦完全,這實在太過匆促了阿!但姚師甫一方面雖頗感納悶,一方面也因婚期接近而感到稍稍放心,原先的半年之期雖然不怎麼遙遠,但喜事還是別拖太久才好。因此這些日子以來,姚家上下幾乎是全體總動員,辦嫁妝的辦嫁妝,裁新衣的裁新衣,就連原本預定過幾個月才要回娘家幫忙的春鳳,也因婚期突生變數而提早趕回來,然而,這其中受到影響最大的,不消說定是秋尋吧?

    她這些日子總睡不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底總想著劉家為什麼要改婚期的事,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匆促,一刻都等不得?這使得她原本在女子學校還能上學一、兩個月的盤算完全落空,劉家那。邊究竟出了怎樣的事端?

    “聽劉家的長工忠叔說,他們少爺回來了。所以要盡快完婚”

    這是夏磊哥唯一說過的一個解釋,就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將她把劉書白有形的距離又減短了一次。一個月,是迫在眉睫的一個月,而不是可容她慢慢轉變心情的半年,秋尋輕嘆了口氣,她現在這樣子,哪有一點待嫁新娘的喜悅?

    姚春鳳端著一籃繡線走了進來,見到妹妹呆立在窗口,便喚了一句。

    “三妹,窗口風大,你仔細別著涼了。”

    秋尋聽見聲音,回過頭來,見是大姐,輕輕上揚了嘴角。“姐姐。”

    “嗯,好聽,再多叫幾聲。”春鳳笑道,在桌前端坐下來,自出嫁後,多的是人衝著她叫嬸嬸叫伯母的這聲姐姐,由唯一的妹妹輕柔的嗓音喚來,真是說不出的受用,仿佛人也年輕了好幾歲般。

    秋尋笑著又喚了一聲,然後捱著春鳳坐下,隨手撿起日前縫的新枕套,盯著兩隻靈秀活潑的鴛鴦,久久才突然說了句話。

    “姐姐,你跟姐夫成親的當天晚上是怎麼過的?’

    春風聞言笑了笑,表情頗愛嬌地。“什麼怎麼過?你姐夫那晚醉得像個死人,我一身新娘裝差點被他吐的面目全非!”

    “什麼?”秋尋吃驚地睜大眼睛。

    春鳳笑嘻嘻的。一我那個時候還在想,這個男人真可惡,我壓根兒不認識他,卻要我幫他換衣服、倒茶水,像個女傭般地服侍他。他卻醉得連天塌下來也叫不醒,我身上那大紅喜服的繡花圖樣兒,都是自個兒一針一線扎紮實實、仔仔細細縫起來的,他卻連瞧也沒瞧上一眼,退自睡的直打呼,真是氣壞我了。”

    “那……後來呢?”秋尋不懂,為什麼春鳳姐姐嘴上說得可氣,面上卻完全不是這回事的模樣兒。

    “後來啊……”春鳳繼續娓娓說著。“後來你姐夫醒了,見我委屈地坐在一旁,就向我拼命地賠不是,我原本心裡氣著,見他那樣誠懇,也就不跟他計較了。你姐夫是很好的,就是有時太木頭了點,呵呵……”春鳳許是想起新婚燕爾時那段甜蜜的日子,心情顯得特別好。

    秋尋聽著聽著,心頭除了欣羡之餘,又多了一番臆測。

    劉書白會是個怎樣的人?

    二哥說他“穩健風趣,為人正直樸實”是真的嗎?

    忽然有那麼一點期待起結婚之後的情景,有那麼一點幻想著……夫妻兩個人相處時所謂的“畫眉之樂”•••••

    “呀?三妹,你的臉怎麼紅啦?”春鳳的聲音忽而傳進秋尋耳朵裡,她這才發現自個兒為了那遐想竟不由自主地面上發熱!這下可好,她又要成為被取笑的對象了。

    這廂女兒心思歡喜雀躍,反覆思量;那廂身處劉家,形同軟禁的劉書自卻是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暴怒焦躁.憤意淤胸,他第一次痛恨起這個精心培育他長大成人的家庭,他恨他的父母,恨他擁有的一切。為了逼迫他接受一椿沒有愛情、沒有自由的婚姻,他們竟可像關犯人一樣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囚禁起來!

    “哪有這種事?!哪有這種人?!”劉書白近些日子以來最常重複的就是這些話,讓他受新的教育,卻不讓他以新式思想走他人生的路,這下可好!他的人生被搞得莫名其妙,他現在真的是完全束手無策了!

    就在他焦慮的在房中走來走去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表少爺,您來了!”

    劉書自精神忽地一振2想也不想便衝到窗子口,果不其然,是忠叔和浩飛!

    於浩飛並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事實上他打從書白被“綁架”回家之後的當晚,便已從家人處得知消息,過了沒幾天,姨娘也就是書白的母親來他家中小坐時,就曾特意告訴他,要他有空多來劉家走動走動,和書白談天,使他不要那麼衝動。於浩飛和書白是好兄弟,自是不忍,但自忖無能為力,因此想了很多天遲遲未去,一直忍到今天,他實在熬不住了,瞞著楊俊和羅大任兩人便獨自一人前來。

    “浩飛?”劉書白熱情的喊著他的名字,兩眼充滿希望地看著他此刻唯一的救星!在忠叔開門讓浩飛進來之後,他馬上迫不及待地上前抓住於浩飛的肩膀,片刻都不容緩地開了口!

    “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只有你能!”

    於浩飛看著他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恐怕我只能讓你失望了。”

    “為什麼?!”劉書白聞言大感錯愕!浩飛這是什麼意思?

    於浩飛無奈的將眼神投向外頭,劉書白會意過來,便再度走到窗口,只見除了原本負責看守他的人和忠叔之外,竟又多了兩個男子,還未細想,於浩飛已經開口。

    “瞧罷!不只是你,連我也被‘監視’了,姨娘怕我幫你逃婚,又要我來陪你,只好想出這等法子。”美其名說是“保鏢”實際上還不就是來監看他的一舉一動?!於浩飛一想到這,不由覺得有些氣悶。

    “該死!”劉書白低咒了一句。“看來除非我會地遁、會飛天!不然是永遠逃不出這見鬼的牢房!”

    “書白,你不覺得你的反應太激烈了嗎?”於浩飛坐在太師椅內,看著表兄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不由脫口而出。

    “什麼?!”劉書白聞言猛地回頭。“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他那副模樣,於浩飛不禁苦笑。“你別太激動,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覺得太-P%:MWe”過生氣對身體不好。”

    劉書白冷哼一聲。“你是學醫的?何時干涉起我的身體來了?”

    “書白,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兩句話。”於浩飛見他仍愁眉不展,便道。“反正聽了對你也不會有所損害,如何?”

    劉書白狐疑地看他一眼,然而最終還是在他對面的另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快發表你的高論。”雖然這時候他的心情,不管是什麼“高論”還是“低論”聽來都不過索然無味,然畢竟有個人在他身邊總是好的,他拒絕再一個人像無頭蒼蠅般地瞎撞瞎猜,終日只想著那樁殘害他身心的婚姻!

    “其實你有沒有覺得,你把這件事情想得太嚴重了?”於浩飛慢條斯理地說道,希望試著開導他。“你也見過姚家的二公子姚夏磊,那時你們倆不是相談甚歡,而且回來之後,你還拼命向我讚賞他,說他是個聰明果敢,不可多得的男子嗎?”

    “那是姚夏磊,不是姚秋尋。”劉書白冷冷地道。秋尋的名字由他口中如冰珠般地吐出,聽來沒有分毫暖意。

    “一個家庭所培養出來的人格雖然不致完全相同,但大抵上本質總有相似的地方,我相信姚秋尋……咳咳……也就是我未來的表嫂,應該是個有氣質的大家閨秀……”於浩飛正說得起勁,卻被不耐煩的書白給打斷。

    “你夠了沒有!我劉書白今天要娶的是一個女子,不是娶她的家世、娶她的人品樣貌,我要的是一顆能跟我完全融合的心靈,我要我的妻子了解我,我也能平等地對她,而不是要她三貞九烈,要她唯唯諾諾!”

    “你的理想太崇高了。”於浩飛的表情不由正經了起來。“你知道你的要求有多困難嗎?!”

    “我知道,所以我寧缺勿濫,我不願委屈自己,也不願害了那個姚家三小姐的一生,你懂嗎?但我現在卻只能該死的坐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婚事進行得如火如茶!”

    “書白,你又來了,冷靜一點!”於浩飛看見他眼中又竄起那種不顧一切的神情,深怕真會出什麼事。“想想姨娘和姨丈吧!還有那個無辜的三小姐,你若真的因為忍不住而做出什麼事情來的話,姨丈他們會有多傷心?你是他們最引以為做的兒子啊!”

    劉書白聽他這麼說,腦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現了雙親的身影,現實與理想的不平衡令他頹喪到了極點,他懊惱的呻吟了聲,措敗的以手覆住前額。“天廣

    於浩飛見他如此,也頗為不忍,但有些事不說卻又不行,復又勸道:“你再試著想,姚家的三小姐,她什麼都沒做,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現在正歡天喜地的籌備婚事,專心等著當你的老婆,但你卻一心一意不要這個婚姻,好罷!如果今天你叛逃順利,成功地把婚事丟到腦後去了是的,那麼你就自由了!重獲新生了!可是,姚家的三小姐又該怎麼辦?!”

    “怎麼辦……”劉書白無意義的重複著浩飛的活,是啊!怎麼辦?浩飛說的也正是他之前所想的,確是一記當頭棒喝啊!那個姚秋尋,她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含羞帶怯地等著做他的新娘!

    於浩飛的話還未說完。“是的,怎麼辦,姚秋尋得下到婚姻、得不到解釋,她甚至得為你而蒙羞,因為你的‘不顧禮教’會使得她反被禮教所害,所有的人都會在背後對她有所指責,試問,她做錯了什麼引”

    劉書白聽著於浩飛的字字鏗鏘,越聽越震撼。越聽也越深感無力!

    “夠了!浩飛!別再說了!”他赫然道。

    “書白……”於浩飛愣了愣,只見劉書白又打斷了他。

    “好了,浩飛,你說的我都懂!我都明白了!”劉書白頹然地說著,他的聲音和語調此刻聽來竟有著疲憊,仿佛像是一種放棄抗爭的疲憊,以至於連於浩飛也不太確定他有沒有聽錯。

    只見劉書白苦笑地睨了表弟一眼,語氣回覆了平時的溫和,淡淡的語調揉進一絲嘲諷的挖苦。“浩飛,你一直是個成功的說客。”

    於浩飛聞言,突地面上一陣躁熱,書白看穿了他的意圖嗎?他是關心書白——他又崇仰又親近的同儕與兄長,但事實上在某些方面,他們的想法卻是遙遙相悖的。他並不具有如同書白一般的革命觀,對人事物都還存著大戶人家公子哥兒的心態,他有談論的興致與天分,卻不認為口頭上的理想與抱負可以真的拿來身體力行,書白就完全不同了。

    浩飛正猶自不知如何辯解之時,卻聽見書白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說了句話,不像是對港飛說的,倒像自言自語。

    “……連自己都要四分五裂了,哪裡顧全得了別人呢?”

    ****************************

    劉書白終於放棄了抗爭,這是他這輩子所做的第一個違背自己心願的決定,儘管只是想逃,卻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狽不堪了。近一個月以來,他的頹喪與懊惱清清楚楚寫在臉上,他累了!隨便父母要怎麼樣吧!但成親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就很難說了,畢竟,姚秋尋是他的妻子,而到時候要怎麼待她,也是他這個做丈夫的自由不是麼?劉書白憤怒的時候便會這樣想著,他想著要如何冷落姚秋尋,好使她難堪,然而在另一方面卻又因自己這種蔑視女性的做法感到不恥與羞愧極了,他怎能那樣待她?儘管他不是全心全意的想結這個親,姚家那無辜的女子卻始終全然不知呵!她說不定一經地盼望著幸福快樂,他卻只想到自己。的萬劫不覆。天哪!這是什麼道理?!

    時間不因書白的掙扎而停止,婚期一天天的接近,一晃眼,只剩不到兩天的時間,劉家和姚家也因而更加緊鑼密鼓地籌劃起來,這可是當地鎮上難得一次的大盛事,兩戶人家皆有名望,所以連鎮民也翹首引頸的觀望著這次的婚禮,準備好好的看個熱鬧,也之因此,越接近成親當天,在兩家川流不息、跑進跑出的人也就益發地多了!大自酒席、樂隊,小至新房上貼的大紅雙喜剪字,樣樣都有確認不完的意見!

    一直到結婚的這天,眾人終於將辛苦準備的結果,豪華而隆重的展現出來了!吉時一到,鎮上的村民便紛紛湊到迎娶的道路上,探看著這場盛大的迎親隊伍,瞧!那身著寶藍湖綢長袍和斜背掛的大紅彩球將新郎襯得多麼英挺耀眼!那些吹吹打打的樂隊又是多麼浩大!迎新娘用的紅絲帳轎子也美麗而華貴極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教人看得目不轉睛、噴噴有聲,圍觀的人群騷動不已,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新郎的表情。

    劉書自拉著馬兒的疆繩,神情木然地看著這吵鬧的一切,他覺得心底沒有絲毫半點的喜悅,只感到自己像坐在一輛囚車裡頭,而這些人都是來看他赴刑場的民眾。

    於浩飛也騎著馬跟在他身邊,他從頭到尾,始終注意著書白的一舉一動,見他恍若失了魂,心中也有所愧疚,便將距離調前了點,悄悄湊近他身邊。

    “書白,我真對你不住……”

    劉書自聽見他的聲音,面無表情的望了他一眼,木然地道:“別說這些了。”

    於浩飛聽見這樣不痛不癢的回答,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個時候,他們已迎娶完新娘,回到劉家的大門前了,只見一群人自家門口涌了出來,該擁著轎子到門口,新郎也由一群人迎下馬走到前方等待,同時,轎夫將轎子放下,陪嫁過來的丫頭阿思連忙把轎簾掀起,媒婆伸出手輓扶新娘走出。新娘身著美麗的紅色喜服,紅色的頭帕遮蓋住她頂上的鳳冠與面容,卻微微可見飄飄中帕下光潔纖白的下巴,像脫殼的菱角,嫩粉而致柔,光是她走路的身形,就夠叫眾人驚嘆了!

    “瞧!她的樣子多秀氣!”

    “是姚家的三小姐嘛!”

    “是啊!你瞧見了姚家二少爺不曾?!也是個頂俊秀的人!更甭提三小姐有多麼出色了!”

    “別推啊!別擠啊!我快要喘不過氣啦!”有個聲音忽地拔高,像要斷氣般!

    “誰安心要推你!是大夥兒都想要看個更清楚些唄!”

    就在這麼一片喧嚷聲中,劉書白站在大廳前,冷凝地看著新娘子由旁人攙扶著向他走來,她緩慢的前進著,劉書白不自覺蹙起了眉,一瞬不瞬地盯視著那被紅色中帕覆住容顏的姚家三小姐,他今後的妻……

    忽而有人撞了他一下,原來是母親於氏,她實在不能再對兒子的面無表情裝作若無其事下去了!今兒個可是他的大喜之日呢!只見她不著痕跡地對著書自小聲又慎重地說了句話。

    “笑著點兒!盡繃著臉成什麼樣子了?!她是你媳婦,不是討債來的!”說著還不待兒子有所反應,便立即往後退了兩步,換上兩個家僕,突地將書白整個兒人轉了過去,面對燃著紅燭的桌前,不知道是哪個人在書自背後一壓,在完全沒心理準備之下,書白便雙膝著地跪倒,幾乎是同時,新娘也被安排跪到書白身旁的位置,頭微微低垂著,像鳳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隊

    而的的確確的,秋尋不但就如同書白所猜想的那般疲累,此時此刻,她更因身旁的人而心跳急速加快起來,曾在進屋裡時從半透明的蓋頭喜帕裡偷偷地覷視他,雖瞧不清面貌,卻也曉得那身影是挺拔的,秋尋哪秋尋,果真如你所願了麼?這個人便是今後與你禍福相依,白首偕老的另一伴侶麼?!她聽見別人贊著書白英俊挺拔,頰上也熱如紅艷艷的寇丹,心撲通撲通跳動著,非常、非常的急速••、••。

    “一拜天地!”猛然這句話貫進她的耳中,將她從浮游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一群人扶著他們跪下,然後推著他們的背脊往地面上叩.才碰到地面又被拉了起來,司儀又喊:“二拜高堂!”復行和如儀,接著又是一聲:“夫妻交拜!”

    這時兩人被排成面對面,互相行禮,此時禮已成,一群人拍起手來,紛紛道賀。“送入洞房!”最後的這一句已嚴肅盡消,夾雜著笑鬧,大夥兒全哄鬧成一團!

    就這樣,秋尋此時此刻起,正式成了劉家的媳婦,她被一群女性的親戚簇擁進新房裡頭,原本新郎也跟著一塊進了新房,但這個時候所有的親友幾乎全擁了進來道喜,劉劍塘一個人自是應付不過,而劉書自就算心理頭再怎麼鬱悶,面對親友還是不得不裡裡外外地忙招呼。新房內的秋尋則輕鬆多了,由於姚夏嘉十分維護妹子,深怕有人想借鬧洞房的機會輕薄她。便事先向劉劍塘提點,說明拒絕男性賓客進入新房,這才免了一場苦事,只見秋尋方人屋裡,便有人將她帶到床邊坐下,一群女人嘰嘰喳喳的打點這安排那,直過了近十幾分,那些人才漸漸散去,秋尋滿是緊張,且又餓又渴又累,就在這時候,一個女子將一隻杯子塞人她手中。

    “小姐,你渴了罷,先喝杯水?”

    秋尋認得出來這是誰的聲音,一時大喜。“阿思!”她自是知道阿思一直在她身邊,只是一整天下來她被緊湊的行程弄得昏頭轉向,根本沒機會和她說上話,這時聽見她的聲音.只覺安全感頓生。“謝謝你。”

    “快喝吧!”阿思大概也曉得她的疲憊和無助,剛剛她攙扶著小姐拜天地的時候,她緊張地緊攢住自個兒的手,小姐自己都沒發現她的手勁有多大,捏得阿思的手都快疼死了。

    鳳冠太重,秋尋連點頭都不能點,只好退自喝了口水潤潤喉嚨,她發現自個兒的手冰冰冷冷的,一點都不像平常的溫暖。

    “小姐,你累麼?”阿思體貼地問,接過她手上的瓷杯,放回桌子上,本想將帕子打濕讓她洗臉醒醒精神,卻又想起她的臉上還化著妝,只得作罷,拉了把椅子偎在她身前坐下,見秋尋一直都不說話,不免又更加擔心。“小姐,你整天連點兒東西都不曾吃,一定是餓了吧?”

    秋尋試圖忽視那鳳冠的重量,勉力地搖搖頭,她是餓沒錯,但緊張和初到異地的陌生感卻讓她食慾全無,只想有人陪在身邊,轉移她的注意力這樣就行了,於是她想也不想便將阿思的手拉住,正想對她說個兩句話時,新房外傳來一陣急迫的腳步聲,跟著房們突然被用力地打了開來,在房內的兩個人都還搞不清楚清況時,便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原來是過來幫忙的親戚,她衝著阿恩便喊。“丫頭!原來你在這兒啊!快到廚房來幫忙!咱們人手不夠啦!”

    阿思愣然,隨即回頭看了坐在床上的秋尋一眼,秋尋會意,便放開她的手,體貼的道:“你去罷,我一個人就成。”

    “小姐……”阿思深知她的不安,但外頭催促的人卻絲毫未察。

    “阿思!”

    “好了!就來!”不得已,阿思只好隨著那親戚,臨走之前,她還不停地回頭張望探看著,只是又怎瞧得見被紅色喜帕覆蓋住五官的小姐此時此刻的表情呢?

    門輕輕掩上,發出了“咿呀”的聲響,秋尋又變一個人留在這間新房埋頭。台桌前兩隻用金漆描畫的龍鳳燭,火焰靈動的微微顫耀,將後頭的喜帳照映得更加美麗,秋尋一瞬不瞬地環顧四周……

    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桌椅、新的擺飾,新的床幔,新的枕被和一個新娘子。

    她聞見嶄新的氣味,還有自己身上胭脂水粉遞檀出來的熏香,不知道等了多久,擺在桌上、高高的紅色雙燭已燃燒到剩著一半長度,外頭原本熱鬧而嘈雜的聲音忽然漸漸小了,許是酒筵已散,只剩些許稀稀落落的談話聲。秋尋抬頭,直覺望著外頭,卻只得透過半透明的紅色巾帕看到房中擺設,眼前全是紅色的世界,她慢慢覺得有些昏眩而睏倦……

    就在這個時候,新房的門忽又發出一聲。輕巧的聲響,這聲響將秋尋整個人震醒了過來,她猛地張眼,發現個高高的藍色身影被人攙扶過來,是他!

    好不容易平定的心再次如同千軍萬馬喧騰那般地鼓躁了起來!秋尋緊張地不敢繼續看下去,她垂下眼,緊緊抿著脣!這是出嫁的新娘子該有的喜悅麼!那她為何渾然不覺,反而緊張到快要痙攣?!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一個男人聲音,緩慢、薄薄地像鍍過一層酒意般,低沉而略帶醺醉的混濁。

    “你們都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劉書白的聲音。

    “少爺,我們還沒服侍新人換衣服……”一旁的女僕說著,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新娘子。

    “出去。”劉書白又沉聲說了一次,語氣之中不帶怒意卻帶著股不容反駁的意味,幾個下人一聽便明白了。知道大少爺脾性,又加上大家都知道結婚並非出於他的自願,萬一不順他的意,讓他在這吼了起來,難堪的也只是新娘罷了,想到此處,眾人只好依言行事,相互使了個眼色,紛紛道了聲恭喜便退了下去,還替他們帶上了房門。

    秋尋屏住氣息,正察覺到這不怎麼尋常的意味,覺得氣氛有些僵凝,不知該如何做時,劉書白卻緩緩向她靠近,而後……

    一隻手輕輕伸入她的紅色蓋頭裡面,稍稍頓了一頓,撩起了巾帕。他們終於見了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08:02

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7-2-6 10:09 編輯

第三章

    劉書白略帶著酒意,然而他卻十分清醒。

    新郎棺是不該喝醉的,但他不。

    想著今晚,身邊多了個女人,從此將變成父母用來拴住他的絆腳石,他便覺得惆悵不已。

    但為何喝了這麼多酒的他,還是不會醉呢?來吃喜酒的人所喝的酒都比他還要少,為什麼他們卻是意識模糊,還得彼此攙扶才尋得著回家的路,而他一盅接一盅的將黃湯飲落肚腹,神智卻清醒如斯。

    好罷!這一刻終是來了,他非得去見他的新娘不可了,劉書自跨著沉重的腳步移向床邊。那個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子,正微垂著首,像個嬌滴滴的陷洪那樣地等著吞噬他。

    書白今晚,是難得的自暴自棄。

    他想也不想,一把便掀起了新娘子的蓋頭,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是個美麗的女人。

    書白冷酷地想著,他父親的眼光果然。不錯,姚秋尋的確與姚夏磊一般,十分出色。

    新娘子猶低垂著首,害羞的不敢凝望他。

    書白輕佻的伸出手掌,抬起她的下巴。

    秋尋一驚,紅潮迅速暈染了她的臉頰,她被迫抬起頭來與他對視,直覺眼神會泄漏自個兒的心事,卻又慌張的無路可躲,只得怔怔地看著站立於她身前,遮去大半光線的這個男子。

    她的夫。

    這個時候才發現,照片其實並不能真切的表達一個人的形象,就像眼前的劉書白,他眸中雖有酒意,卻不時精光四射,逼人的氣息叫人不由自主地退縮,但他卻那麼好看,那麼沉穩,那麼……叫她傾心……

    眼前這真實的身形終與照片上模糊的人影完美的結合了起來,這個站在面前的劉書白竟讓秋尋的心不可遏止的顫動著。

    劉書白沒察覺她的心思,只覺她眼神跳動得晶亮。

    酒意忽而有些竄升,他不再保持沉默。

    “你……是姚秋尋?”

    秋尋微微啟脣,想要應答,卻發現自個兒在他的凝視下,根本發不出聲音,只能看著他,便在此時,書白忽動手拿掉她的頭飾,秋尋心口一緊,書白隨手將東西往小幾上一擱,又動手去解她的披肩,這一切的動作都是突如其來,秋尋幾乎是措手不及地只能呆呆任他擺布,就在他將霞帔放好之後,又要來脫她紅色的外衣時,秋尋想也不想,便雙手往自個兒領口兒一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書白停下了手,他將眼神膘回秋尋臉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怎麼了?”

    他的聲音十分冷淡,秋尋先是一愣,不由覺得有些怕,先前他把下人們遣走,不讓他們幫忙更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心裡雖然還在揣測,但她卻已經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劉書白見狀後退了一步,秋尋只覺得腦子亂哄哄,抬起手來便去解書白身上長袍的扣子。

    “應該……我……我幫你換衣服……”她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

    書白先是莫名其妙地掃了她一眼,後突地冷冷一笑,便立於原地,看她服侍著自己,而很顯然的,她並不擅長這類事,或者該說,緊張?

    秋尋知道他一直看著自己,卻始終不知如何開口,這個時候她反倒有點羡慕起姐姐春鳳來了,因為大姐夫醉得不省人事使得姐姐無須面對這麼尷尬的一刻,反觀自己,越緊張越不成事,一隻扣子攪扭了半天仍打不開來,劉書白卻從頭到尾不發一語,逞是睇著她瞧,像是在欣賞她的窘狀般,這使得秋尋益發不知所措了。

    劉書白低頭看著她的手在自己衣服上弄了半天,似乎察覺了她的窘迫。

    “好了。”他突然一把抓住秋尋因緊張而變得冰涼不已的雙手,那其中的溫熱立即包覆了秋尋手掌,秋尋一愣,怔怔地抬起頭凝望著他。

    美麗的女子教人心動,劉書白混著酒意看著她,一瞬間竟有種動情的錯覺!

    然而幾乎是在下一秒,他便像觸了電般地忽然將秋尋推了開,隨即反過身子,一手覆在自己額前;突地笑了出聲!“哈哈哈哈!荒唐!荒唐!劉書白!你瘋了!”

    秋尋愕然地望著這突來的一幕,這是怎麼回事?!

    從剛剛她就覺得劉書白的表情不對勁,但她卻將之解讀為緊張,或者是他本人原本就生嚴肅,然而他這麼一笑,把秋尋原本的猜想都搞亂了,他到底是喝醉?還是不開心?

    劉書白旁若無人地笑了一會兒.過了半晌才像憶起身後還有這麼一位新娘子般地上住了笑,回過頭來,見秋尋睜著眼,疑慮重重卻又溫和地看著自個兒,他心微微一惻,然臉上卻還是沒有表情。

    “你梳洗梳洗,睡罷。”他走近她,一股腦兒就要坐下來,秋尋下意識忙站起身要讓他一個位置,就在這時,劉書白竟看也不看她一眼,脫了鞋便往床鋪裡頭一倒,呼呼大睡了起來。

    秋尋愕然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床上那個今後要與她一生共扶持的“伴侶”,然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嬌艷如花的衣裳。突有一股微微的心酸,攀藤般涌上她的胸口,抬首凝向窗口處那對擺在桌上已燃盡的龍鳳雙燭,只見紅紅的臘淚攀在殘餘的燭身上,恰似今晚展盡了風華,卻莫名被冷落的她。

    ***************

    劉書白向來是習慣早起的,但他才動了動身子,便發現自己整個身子竟是異端的僵硬麻疼,想來是因為想與姚秋尋保持距離,才故意一直往床墻壁的方向擠,卻沒想到反而把自己弄得腰酸背痛。

    睜升眼撇頭一看,很意外地,枕邊空空如也。

    一瞬間有種錯覺,以為昨天不過是場夢,事實上沒姚秋尋這個人,事實上也沒成過親這回事。

    但他顯然是太過天真了,因為才一掀開床幔,首先映人眼簾的,便是掛在墻壁上頭的大紅雙喜字樣,讓他的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什麼叫喪氣,書白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下意識揉了揉眼睛,環顧四周,卻沒發現姚秋尋的身影,她顯然不在房中,劉書白不再多想,起身更衣,才剛扣好扣子便有人敲門。

    “誰?”他連頭都沒回,退自走到與內室相鄰的書房裡,利用晨間一點時間,反覆閱讀一些書籍是他每天必做之事。

    “送熱水來的。”門外一聲細細的女聲,不像家中僕佣的口吻,劉書白拿起一卷未曾看完的書籍。“進來。”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一個很眼生的丫頭端了盆熱水走了進來,劉書白膘了她一眼,只見她將盆置於木架上頭後,便走到劉書白書桌前頭,恭恭敬敬他請了個安。

    “姑爺早,我是阿思,是小姐的陪嫁丫環,您有事請盡量吩咐我。”

    “嗯。”劉書白應了聲,目光不曾離開書上頭的文字。

    “姑爺,趁著水還熱,洗把臉吧!”阿思道。

    一知道了。”劉書白敷衍地回答了一句,但還是沒任何反應,這個舉動叫阿思不免既疑惑又納悶極了。

    這是怎麼回事?少爺他怎麼一句都不提秋尋小姐?還有,哪有人成親第二天早上就捧著書本看的?太離譜了吧?!

    “姑……爺……”阿思想試著提醒他。“小姐她••••••”

    劉書白看書時頗忌被人打斷,阿思斷斷續續。支吾其詞的樣子更引起了他的不滿。“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別打攪我看書。”

    阿思聞言,當下便替秋尋委屈了起來,這個新姑爺怎麼那麼冷淡?!

    “小姐說請您洗完臉後到大廳一塊見老爺和夫人,順便用早點。”

    劉書白這才想起。成親之後的隔天,總還是免不了一堆規矩,他是不願去的,卻又不能不去。

    皺著眉頭放下書本,他站起身來。“我知道了,就來,你先做事去吧!”

    阿思懷疑的看了他一眼,只好慢慢挪動腳步走出房外,邊走還邊回頭,就在這極度心不在焉的情況下,使得她才甫出房門,便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人。

    “阿思!”秋尋急急煞住腳步,阿思愣然抽了一口氣,抬頭一看。

    “小…小姐!”

    劉書由聽見聲音,下意識一邊拿著毛巾擦臉,一邊轉過頭來,不由得停止了擦拭的動作。

    秋尋已換下那身喜氣的紅色新娘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素雅的粉紅色短祆與長裙,映照她皙白臉孔上的嫩紅,黑色的秀髮梳起了嫡雅的樣式卻不教她看來老氣,反而顯得青春而美貌。

    她的確美麗,劉書白心想,但那又如何?

    秋尋全然不知劉書白正望著她打量,她只抓著阿思,關懷地問道:“怎麼心不在焉的?撞到了你沒有?”

    阿思連忙搖搖頭。“沒事沒事!都怪我走路沒當心,撞到活該它疼的!”講到這裡,直覺向後膘了瞟眼,她壓低了嗓音。“小姐,你來喚姑爺?”。

    秋尋聞言,先是頓了頓,才點了下頭。

    “沒撞著哪兒就好,你先去忙吧。”

    “小姐。”阿思十分擔心;但秋尋卻向她笑了笑,便退自走到房裡頭,阿思見狀,也總不好再多話,只好識趣地將門帶上。

    劉書白見她走過來,便恢復了擦臉的動作,若無其事地開了口。

    “你去哪裡了?”

    秋尋站在他身後,試圖穩定心緒。“向爹娘請早安。”

    “嗯。”劉書由應了聲,將毛巾丟回熱水盆裡。“起得真早。”

    秋尋見他離開洗臉台子,便走上前,替他將毛巾擰乾,掛回木架上頭。“爹娘叫我來看看。…••看看你醒了沒有……一塊兒去用早飯……”她一邊說,一邊回頭。這才發現劉書白一直盯視著自個兒,秋尋頓時覺得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只能無助地對他尷尬一笑,“我們…••是不是該去大廳了?”

    劉書白看著她,覺得非有必要把事情說清楚不可,可是潛意識裡,他又不太想這麼快就和她劃清界線,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明明是反對這樁婚姻,反對這個人的,卻又莫名其妙地不想對她說出那些話。但是……自由比較重要吧?他自個兒都管不好了,哪還能顧全得了別人呢?

    秋尋看著他的眼,只覺他至少有一點是符合自己猜測,他的確高深莫測,教人摸不清心裡在想什麼……聽他出了聲。

    “我想,有些話該說清楚。”話甫出口,劉書白有些驚愕於自己“非說不可”的決心,竟遠遠勝過對面前這女子的同情。

    “什麼?”秋尋沒想到他竟會“有話”想跟她說?是什麼話?他的表情好嚴肅可……

    劉書白的表情比平常更加緊繃,他感覺自己像個判決犯人的法官,正要處決眼前這個犯人。

    秋尋屏息望著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想讓你了解一件事,這樁婚姻不是我要的。”劉書白刻意忽視著心中那一絲莫名的憐憫,冷硬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秋尋聞言,先是無法消化這事實的愣住,再者便是直覺的脫口而出。“什…什麼?”

    劉書白清楚看見她惶惑的眼神。“這一樁婚事,從頭到尾,都是在非我所願的情況下進行的。我原本在學堂教書,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住所,但我爹卻在結婚之前把我強行帶回家裡關著,什麼都不做,只等著跟你成親。”他聲音語調始終平板,不肯透露內心的一絲動搖,但秋尋卻明顯變了臉色。

    “這……”秋尋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這……不是真的…-”

    “是真的。”劉書白點點頭。

    “那……”秋尋猶在迷惘。“那……”

    劉書白只得苦笑。語氣裡帶著嘲諷。“若我‘革命’成功,你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秋尋全身僵直地看著面前這個男子;與她拜過天地,昨晚還同睡一床的男子。

    他不肯承認這樁婚姻,所以昨天晚上碰也不碰她?一個想法陡然在她心中掠過。“你……不要我?”難道他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只是公公婆婆不答應,所以才被脅迫要娶自個兒為妻麼?!

    劉書白似看透她心中想法,嘆了口氣,他知道他用的理由此時此刻聽起來不但像藉口,而且還缺少說服力。

    “不是我要不要你,而是我們在昨天之前,根本就還只是陌生人,毫不相識也沒有見過面,兩個素昧平生的男女卻在一個晚上之內要同床共枕,你不覺得奇怪?沒有絲毫不安?!”

    這句話幾乎是與秋尋原先所想的全部疊合在一起,但可知她花了多少時間告訴自己要信賴父兄的決定?她又用了多少心告訴自己,她未來的丈夫是個怎樣的人,會如何的待她,她也會決心做個好妻子,但顯然她是自作多情了!劉書自不但不需要,甚而還想抹殺她的存在!

    “我…”她抬起頭與他對視,眼底是受傷的神情。“我一直很相信爹和二哥,我以為,你也會相信你父母……”

    “我知道他們會給我最好的,但是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我要的。”劉書白定定地瞧著她炫然欲泣的神情,心突然絞扭了一下。

    他傷害她了,就為了自個兒的自由。

    書白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他躁亂地扒梳著自個兒的頭髮。“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秋尋的身子微微向後一晃,顯然有點支撐不住。

    “怎……怎麼會?我……我……”她毀了嗎?她甚至連美夢都不曾作過,心底還盡往好的方面想,她原本猜測昨晚書白只是酒醉,所以才看起來怪怪的,但沒想到真正的原因是他根本不要她!所以他拒絕與她有任何曖昧!

    一股悲切忽在秋尋胸臆蔓延開來,陡而是難堪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給她一紙休書嗎?

    看向姚秋尋,劉書白忽地覺得不忍,她的滿面哀凄比起他又好得了多少?!況且唯一無辜的人是她,不是嗎?

    “休書……這是不民主的作法,我會跟你離婚,但不是現在。”他試圖跟她溝通著。

    “離婚?”那又是什麼?秋尋從這一刻起,不由開始要質疑夏磊的眼光了;夏磊哥一心要為她擇個不凡的佳婿,但他有沒有想過這個妹妹是否應付得了丈夫太過“新潮”的觀念?!就像他現在口口聲聲說不要這個婚姻,他有沒有想過他每說一次,對她將是多麼大的打擊?

    “離婚,是在雙方同意之下,把這個婚姻給作廢,而不是我把你休掉,否則你就太可憐了,完全沒有表達意見的權利。”劉書白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個兒有些氣弱,他明明是在維護兩人平等的權利,為什麼反而有一股很嚴重的罪惡感?

    “作廢……?!”多麼犀利而傷人的辭句啊?!如同一技利箭,迅雷似地將她對這個婚姻的憧憬一瞬間刺破了,什麼夫唱婦隨、什麼畫眉之樂,全都是假的……

    她不該忘記的,不是嗎?當初第一眼見著他的相片,秋尋就暗暗地為著他的眼神感到吃驚,總覺得那像是會給她帶來什麼風暴一樣,如今,這個預感是真正實現了不是嗎?他果然在她平靜無波的生活裡投進一顆巨石,將她原有的步調完全弄了個錯亂,但誰能救她?這是她的婚姻、她的丈夫。除了她自己以外,沒人能救她!

    就在秋尋猶自沉溺於該如何自處的無助時,門口忽然出現了阿思的身影,她站在門口,似乎有點覺察姑爺和小姐兩人間的氣氛不對勁,卻又不敢逾矩地跨進房門中來,只能探進個頭,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姑爺,小姐,老爺夫人等你們很久了,他們派我來喚你們吃早飯。”怎麼回事?!阿思心下奇怪的想著,姑爺和小姐一個站在桌子前面,另一個則跌在椅子裡,兩個人的神色絕對稱不上有半點新婚的喜悅,這是怎麼回事?阿思真想好好問個清楚,只是她不過是個小丫頭,能多嘴麼?

    劉書白和姚秋尋兩人聽見了阿思的話,心下皆是一突,後又直覺地看了對方一眼,但視線才剛接觸,卻又像閃電般地彈跳開來,一股尷尬的氣氛,彌漫在兩人周身,叫人無措。

    該怎麼辦?他們已經攤牌了,決絕的話說了出口,他們還是夫妻嗎?

    ***************

    劉書白和姚秋尋幾乎是拖著僵硬的身子走進大廳的,只見裡頭早已圍滿了一桌的人,大家都睜大著眼等著今天的主角到齊,劉書白強自鎮定,一掀袍角,跨入廳中,秋尋則跟在他身後,臉上表情怔仲。

    沒有噓寒問暖,沒有互相扶持,沒有會心的微笑,什麼都沒有。

    秋尋撩起長裙走進大廳裡頭,一顆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不哭。

    秋尋不哭,也沒理由哭。

    錯不在你,你不該傷心,是劉書白粉碎了你的未來,你怎能以眼淚向他表達委屈?他既能毫不。在意地將離婚的話說出口,憑什麼又該認為幾顆眼淚就能將他稍作輓留?

    所以秋尋不哭.只因這是示弱。

    劉劍塘及妻子均未發現兩人之間的異狀,只當是新人之間慣有的靦腆。

    “爹、娘,早。”書白簡短地道,只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姚秋尋站在一起十分尷尬。

    “爹、娘,早。”秋尋亦接在書白之後忙向兩個長輩請安。

    於麗月先為了媳婦的識禮高興的點了點頭,轉頭望向兒子,見他晚起,難得沒有叨念,還語帶疼惜,眉梢眼底滿是縱容地道:“好好好,你們也早。書白,瞧你沒什麼精神,是不是昨兒個喝太多了?”

    劉書白正要回答,父親便已開口道:“人生大事,高興一場是無妨,若是常常如此可就不行,現在你是有妻室的人了,若要再不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可不免累及妻兒,知道了麼?”

    書白聞言一怔。

    妻兒?

    他都還沒準備好當人家的丈夫就已經成了丈夫了呢!

    “在跟你說話呢!”於麗月見兒子有些心不在焉,忙提醒道。

    “知道了。”劉書白忙道,暗裡掃了身旁的秋尋一眼,只見她面色有說不出來的蒼白,卻仍故作鎮靜。

    書白的母親還不待丈夫再度開口,便忙著打圓場。“唉,兒子剛新婚,你就訓人,好了罷!”於麗月知道丈夫個性嚴峻,連忙阻止他繼續說教,然後招呼這對新人人座。“秋尋,坐吧,別客氣,今後都是自家人了。”她和藹可親地微笑著,並將秋尋拉到自個兒身邊捱著落座,十分歡喜地瞧著這個新媳婦。無疑地,秋尋確是她和劉劍塘心目中打著燈籠再難找的好對象,不僅舉止柔美,觀之可親,且有才而不自恃,姚家果然很用心地培育每個孩子,而劉家能以秋尋為長媳,說來也是面上有光。

    秋尋乖順地點點頭答道:“謝謝婆婆。”便在椅子上落座,她挺直身子,不讓自己身上流露出任何一點黯然的氣息。

    書白仍舊不看她,退自坐在她身旁,兩個人的距離看來是僵硬而遙遠的,但明明是如此昭然若揭的事實,在座除了當事者兩人之外,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得出來。

    秋尋也不希望他們看出來。

    婚姻這條路註定是失敗了,但眼前的仗不能不打,因為劉書白還沒有想出可以讓彼此全身而退的方法,所以她必須堅持下去,因不想讓姚家蒙羞。

    她有她的驕傲。

    於麗月顯然很高興她的得體,便指著圍在圓桌上的親戚家人,一個個的為她介紹起來,吃飯不是重點。主要還是讓秋尋盡快與家裡的成員熟悉起來要緊,只見於麗月道:“你剛嫁過來,很多事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就只管問,家裡的人你都熟了麼?這是書白的弟弟書弘,你的小叔。這是你的弟妹榮曼,榮曼今年初剛生了個胖娃娃,書白是長子,你們可得加把勁了。”

    秋尋聞言,勉強地露出了微笑和兩人打招呼,書弘和榮曼兩人個性皆溫和儒雅,亦是對恩愛夫妻,幸福的笑意不時浮現在臉上,秋尋看著那種自然的默契,心中竟泛著一絲酸楚。

    她周遭的人為什麼可以這麼幸福,而她卻一腳踩人了泥沼之中呢?

    一旁的書白始終留意著她的神情,其實到目前為止,劉書白對秋尋的表現毋寧是驚訝的,雖然一開始秋尋對他所說的話感到震驚與不可置信,但她從頭到尾,不但沒有掉過任何一滴眼淚,甚至還可以說是十分沉著,瞧她現在,不疾不徐地應對進退,誰會知道她剛剛遭受了一場足以叫人崩潰的打擊?

    劉書白忽然發現自己太過自以為是,他以為他會了解姚秋尋就像了解一般舊式女子那樣簡單;一旦丈夫不要妻子,妻子就呼天搶地或者以死相脅,但他顯然錯了,姚秋尋什麼都沒做,她甚至沒有苛責他。

    那麼,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會應允自己的要求?不要這樁貌合神離的婚姻嗎?還是……還是她另有所圖?

    劉書白忽地皺起了眉頭,只因心中浮現的想法叫他不悅到了極點。

    姚秋尋是這種人嗎?!她會那麼有心機嗎?

    她出身世家,氣質自是高貴良好,處處都流露著教養,就算心底再怎麼不歡喜也不會刻意叫人難堪,但腦子裡真正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書白無法不多心地揣測姚秋尋是個怎樣的女人,她會不會明裡套暗裡一套的嘴上甜滑,腳底下卻盡使絆子?

    畢竟這是兩個陌生人的婚禮,他早做好了所有最壞的打算。

    “大哥…大哥!”劉書弘的聲音陡然將他喚回,劉書白這時才回神過來。“怎麼心不在焉的?”劉書弘笑道,以他看來,作了新郎總有幾天都是發傻發愣的,就連一向沉穩的大哥果然也是這樣呢?

    “什麼事?”劉書白刻意忽視他那抹會意的微笑。

    “你什麼時候回學堂教書?還住回原本的住處麼?”劉書弘問道,書白成親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單獨住在外頭的一間小屋裡,現在有了大嫂,不知他要作何打算。

    劉書白尚未回答,父親便已開口。“什麼原本的住處?書由已經成了親,那兒怎能繼續住下去?自然是搬回來了。”

    “那學堂那裡怎麼辦?”劉書弘又道。“總不能叫大哥辭了吧?”

    “我看是辭了也好,在那學堂也賺不了多少錢。”於氏倒覺得這主意實在不錯。“若又要住回那裡,少不得秋尋樣樣張羅,我們劉家娶媳婦可不是叫她來做奴做婢的。”

    秋尋此時發現書白的臉色漸漸地變了,顯然地,他很討厭大家圍成一桌討論他個人的未來這種事。

    也就是在這一刻,秋尋才恍然大悟,原來劉書白討厭受控制、厭恨被安排,他有著十分強烈的自主意識,所以他才反對這樁婚事,不管她姚秋尋是美是醜,是善是惡都無關緊要,只要她是被安排好的,對劉書白而言就是突兀、不受歡迎的,秋尋一想到此,心中滿是深刻的悲哀。

    她又有何辜?

    臨上花轎前,母親囑咐她,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彼此間什麼不愉快,也不要記著隔夜仇,共結連理不是那麼簡單的,還需要無比的耐性與寬容••••

    算了吧,現在記得這些又有何用呢?

    她抬起頭,直視著書白的父母,突地開了口。

    “爹,娘、可否容媳婦說一句話?”

    劉書白一愕,下意識瞥了她一眼。“說吧。”劉劍塘倒想聽聽這媳婦的意見。

    秋尋深吸了一口氣,緩慢地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秋尋不是嫁來嬌生慣養的,今天既然已經是書……”講到書白的名字,她頓了一下,感覺上有些陌生因而難於啟齒,聽在旁人耳中卻是不折不扣的害羞。“書……白的妻子,他不管去了哪,我總是要跟著他的……”她知道書白疑惑的看著自個兒,也之因此,她心口突地跳得更加厲害了。

    “書白……他曾跟我提過,他很喜歡教書…••如果因為搬回來家裡,使得他必須放棄這份工作時,那我也會羞愧的……所以……”

    “所以怎麼?”書白的母親於麗月問道。

    “所以……請爹和娘允許,讓他保有這份工作好嗎?我一定會好好服侍他的。”

    劉書白聞言大驚,他將頭轉向秋尋的方向,睜大著眼看著她,愕然地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有辦法解決這椿事的!即使他的辦法可能會太過強硬,可是他還是會有辦法解決的!“然而讓他震驚的是,姚秋尋為什麼要幫他?!他不明白!

    劉劍塘咳了兩聲,未幾,腹中已有定案。“也好。”他慢慢地說了一句,然後捻了抬下巴的鬍子。

    書白又看向父親,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平和,這麼好說話。_

    劉劍塘笑了笑,表情是放鬆的,有著鮮見的開明。“就讓你們回去住之前的住處吧,畢竟書白已經成家,也算一家之主了,在外頭磨練磨練,也不算壞事,秋尋難得有這份心,不怕跟書白去過苦日子,我這做公公的也十分欣慰,相信你們一定可以過得很不錯,不過…畢竟不能永遠這麼下去,所以••••••、我也有一個條件。”看著於氏急急想開口說些什麼,劉劍塘暗示著妻子稍安勿躁。

    “什麼條件?”劉書白問道,表情怪異。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條件,只是為了秋尋著想罷了,我希望她若一懷孕,你們就馬上搬回家裡住,我們家人手多,照顧起她來才不致慌了手腳,這樣對親家也才有交代,你說對吧?”劉劍塘老謀深算地留了一記伏筆,算是對兒子的體貼好了,這樁婚事已經綁住了他,那麼,且讓他多自由一段日子又有何妨?不過一日有了孩子,料不得他也該為自己的家人打算了吧?!教書不是不正當的營生,但畢竟家業需要人手,他是很希望長子能快點領悟到這個現實的。

    劉書白愕然不已地看著父親,不過一會兒他便領略父親的意圖,而當他領悟父親想法的同時,他竟突然有一股想要大笑的衝動。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10:04

第四章

    回到房裡之後,書白馬上對秋尋的“幫忙”提出了質疑。

    他大步走到桌旁坐下,神態凝肅地盯著跟著走進房裡的秋尋,幾乎才一等她合上房門便

    迫不及待地開口了。

    “你為什麼那以說?”

    秋尋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問。

    “那我說錯了嗎?”她站在門邊答道,語氣平穩如斯。

    書白被她這種“平穩”的態度搞得有點心浮氣躁。

    “跟我回到結婚前住的房子可是很辛苦的。”他提示著秋尋。“沒佣沒僕,出人都要靠

    兩隻腳,你會習慣?”

    秋尋聞言,不免有些微慍,劉書白把她看部麼人了?貪圖安逸,喜歡過好日子的女人?

    。

    他怎能因為自己先人為主的觀念就這樣輕視她?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想你聽過這句話。”

    書白聽她這麼說,又是一陣反感。

    “夠了!真是夠了!一堆宿命論!一堆三貞九烈、從一而終的死教條!你爹叫你嫁!你

    就嫁!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有沒有想過遵從這些迂腐想法的後果?!”

    秋尋有些受傷地看了他一眼,心底是沉痛的。

    “我不用想,我已經親身體驗了。”她突然不知從哪冒出的伶牙俐齒,想也不想便說了

    這一句。

    秋尋似乎已經忘了該怎麼回覆昨天早上之前的心境了,此時她發現自己正因幸福的遙遠

    而變得醜陋,她開始反擊書白,因為書白使她受傷;因為他一點也未察覺他的自私,反而挾勢

    責難她。

    書白聞言,難掩錯愕,仿佛這時才發現原來她也有情緒。

    兩人之間沈默了半晌,任空氣停滯了許久,他才再度開口,但已少了之前那凌人的銳利

    。

    “我想你是對的。”他道。“不管怎麼樣,我終於能順利地搬出去了,這還要感謝你的

    幫腔……”他站起身子走向門邊,意欲結束這個話題。

    不想再跟她待在同一個房間了,書白想。只因待得越久。他發現自己的心越是紊亂。

    “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原因幫我的,我都不想再追究下去……”他伸出手,越過秋尋肩後

    ,將門拉開,秋尋只得向房裡移動一、兩步,但雙眼卻仍牢牢地盯在書白身上,未曾稍移。

    書白一腳跨出門檻,沒有回頭,卻仍在對她說話。“但……如果你以為這樣真的可以改

    變什麼,那就錯了。”語畢,他便邁步走開,獨留秋尋一人,怔愣愣地瞧著他的背影。

    獨自消化他那冷冰冰的言語,秋尋一陣心酸。

    *************

    一個月之後,劉書白順利地帶著他的新婚妻子回到結婚前的住所,原本請的長假,也因

    他的堅持而提早註銷,秋尋始終默默跟在他身邊為他打點著一切。這段期間,他們培養了絕佳

    的默契,而這樣平靜的情況,都要從一個月前的那場不冷不熱的爭執之後說起。

    那天晚上書白又再度提起。“我還是想不通透,你怎麼會幫我。”他想了一整天,知道

    懸著著不是好辦法,仍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姚秋尋不恨他?還是她有改變一切的妄想?

    “我沒有幫你。”出乎意料之外的,秋尋十分冷靜,似乎並不將早上的事放在心上。“

    我是幫我自己。”

    “幫你自己?”劉書白不懂。-。-

    “沒錯。”秋尋道她站在門口,神色平穩。

    “很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劉書白上下打量著她。

    “你應該先向我解釋才對。”秋尋覺得被他盯著看得有些不自在,遂更加地挺直身子。

    不該讓他瞧見自己的半分軟弱,即便她現在隨時都想哭。

    “解釋?解釋什麼?”

    “你不想跟我成親,我認了,你肯對我說明離婚的原因,而不是隻給我一封休書,我也

    很感激你的‘民主’,不過你總該有個解決的方法才是,我們不能一直這以含混不清地過下去

    ,難道你還沒想出離婚的辦法嗎?”秋尋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連她都震驚不已自己可以這麼

    冷靜,不過才新婚第二天,“離婚”這兩個字卻一再出現在他們兩人的語彙之中,這是多麼瘋

    狂的事啊!夏磊哥,你要是知道你所選擇的人是這樣的一個男子,你還會想把我交給他嗎?秋

    尋心底這樣問著。夏磊哥可知道她目前的情況嗎?知道她是怎樣的進退不得、顛顛巍巍嗎?!

    書白對她這番條理分明的話亦是驚訝的,也仿佛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秋尋的可敬之

    處。“我當然已經想好了辦法,但是你真的願意這以做?”他必須確定姚秋尋的決心真如他所

    想的一般堅定才行。

    “請說。”秋尋淡淡地回答,努力掩飾著不被需要的失落感,儘管她的骨氣不會容許自

    己在與丈夫離異之後還貪圖他的一絲半毫,她還是想聽聽理想崇高如劉書白者,會如何安置他

    的下堂妻?

    “為了顧全你的名譽,爹娘那邊我會擔下所有的責任,離婚之後我也會負責照顧你的生

    活,但是為了不讓爹娘還有岳父岳母不好做人,只好委屈你忍耐一段日子,我希望以一年為限

    ,一年之後一……”他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望著秋尋道。“我還你自由身。”

    秋尋抬頭望了他一眼,僅止一瞬,書白愕然地發現,那眸中竟承載著一抹受辱的眼神,

    寒冰般的氣息,極不相稱地鍍上她那桃花般的面頰,叫望者為之心疼不已。

    他還記得自己伸手掀啟秋尋那紅色蓋頭巾時,是有一瞬的意亂情迷的,什麼*芙蓉如面

    柳如眉,他一直覺得那是古畫裡的人物情境,但那天一見秋尋,第一句想到的,卻正是這句詩

    辭。

    但他卻親手將這一切統統抹殺掉了,原本那雙含笑眸,才不過一夜之隔,竟教他逼出了

    一道鏡般的護衛光芒,讓他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劉書白一瞬之間突然覺得自己太過自以為是,他心中的姚秋尋,跟眼前的姚秋尋,似完

    全是兩個人。

    他猶自漫游於自己的思緒,不意聽見了秋尋的聲音。

    “……一年嗎?”她頓了頓。“這麼說,我們必須演一年的戲了?真辛苦。”她苦笑了

    笑,這動作將劉書白的神智給拉了回來,只見秋尋又道:“唯有搬出這裡,我們的戲才能演下

    去,不是麼?否則眾目睽睽,我們遲早會崩潰吧?”最後一句已有點像在自言自語了。

    “我對你感到很抱歉。”劉書白凝望著她無神的雙眼。“夏磊看錯人了。”他認識姚夏

    磊是在羅大任的畫廊裡頭,那時見夏磊對他頗為親熱,書白也十分欣賞他的熱情直率,但他怎

    麼也沒料想到姚夏磊最終的目的竟是把妹妹嫁給他!這讓他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雖然不討厭

    夏磊,卻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不,他沒看錯,他還是欣賞你的。”秋尋搖了搖頭。“他只是不能事先知道你對我而

    言不是個稱職的丈夫。”

    劉書白默然聽著她的話,過了半晌才再度開口。“在這未來的一年裡,我希望我們能保

    持良好朋友的關係,畢竟……”

    “我懂。”秋尋打斷了他。“畢竟同居一個屋檐下,撕破臉對誰都不好吧?對不對?”

    劉書白點點頭,對她的“識大體”,不知怎地,頗為內疚。他是該內疚,秋尋這樣想著

    。如果他有一點點這樣的想法,那以她心裡才覺得舒坦些,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小小報復。如此

    在分開時,她才能以笑容祝福對方,即便她已千瘡百孔,也會是堅強的,因為再怎麼樣,秋尋

    也容不得書白小覷了她。

    搬回劉書白的住處第一天,書白便開始打理起房間。他的住處不著家中寬敞,僅只有三

    間房,除了待客用的客廳,余便做了書房和寢室,連廚灶都是搭在外頭的,不過由於劉書白平

    時甚少開伙,因此對他來說廚房根本只是裝飾品,但現在忽然多了個秋尋,事情就陡然變得復

    雜起來了。

    他將自己房間讓給秋尋睡,自己則打算搬到書房裡頭,本來這樣安排是最為恰當的,問

    題是姚秋尋的陪嫁丫鬟堅持要跟著小姐一塊搬過來,這可讓他頭痛不已。

    姚秋尋倒是當機立斷,打量過他的住處沒多久後,便對幫忙搬東西過來的阿思勸道:“

    阿思,你暫時還是住回老家去吧,這裡那以小,多住一個人實在是很勉強的。”

    “可是……”阿思打死不依。“小姐,沒有人幫你,你要自個兒洗衣服燒飯嗎?”她的

    小姐知書達理,但可不是萬般精通啊!在她尚未出嫁前,家裡曾有誰讓她做過粗活兒了?如今

    嫁了這個怪裡怪氣的姑爺,她不但要服侍丈夫,連少奶奶不該沾手的雜物也要一併照單全收,

    哪有這門歪理?’

    這全是姑爺害的!若不是他堅持要來教這破書,小姐也不會累得跟他一塊來吃苦受罪!

    秋尋不是不了解阿思心理的想法,只是她也很明白自己的處境,隊了現實上的考量之外

    ,她與劉書白的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甚至連阿思也不能泄漏半點,因為若讓夏嘉知曉了緣由

    ,天曉得一向將她捧在掌心上的二哥會有多麼自責與懊悔呢!所以,儘管她對未知的明天感到

    戒慎恐懼,她也不敢讓自己的依賴心壞了大事,阿思不能留,她必須回劉家。

    “阿思,你聽我說。”秋尋抓著她的雙手,試圖勸她。“你看過這兒的房子,也該知道

    情況了吧,我們根本沒有多餘的房間讓你休息呵!”

    阿思搖搖頭,倔強地道:“我不管,我睡地板也行,睡外頭也行,就是不能把小姐一個

    人丟下不管。”

    “阿思,你存心讓我心疼死嗎?”秋尋有些哽咽的。“你明知我不會捨得委屈你,你還

    故意說這些話來惱我,要是家裡有空,你以為我不會想留你麼?”

    “小姐,你不要這樣……”率直的阿思見小

    姐難過,也跟著傷心起來。“我只是不想見你勞累……這樣我怎麼對得起老爺和夫人?

    ”只見她說著說著,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委屈竟全數冒了上來,眼淚就滴滴答答地拼命往下掉

    。

    秋尋見狀,忙掏出手帕遞給阿思擦,一邊柔聲勸道:“你忘了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了嗎?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就告訴爹爹媽媽,說我很好,教他們不要擔心,這樣不就好了麼

    ?再說,你也可以常來看我啊!就像來玩兒、來作客。這樣不是很好嗎?”

    阿思一邊哭,又不想讓小姐擔心,只好抽抽噎噎的答應了下來,這才算解決秋尋一樁心

    事。

    但緊接著下來,又有了另一個問題,劉書白對她提起了開伙的事。

    “我一向習慣在外頭吃,所以你只要準備自己的吃食就好了,至於家用,我會按月拿給

    你。”他這般交代著,秋尋聞言卻皺起了眉。“你不在家裡吃,我一個人動鍋動鏟的又有什麼

    意思?”沒錯,她與劉書白不是“夫妻”,但有必要連同桌吃個飯也得處處迴避嗎?她向來不

    愛一個人用餐,總覺得那樣十分寂寞,卻沒想到劉書白連這也要避嫌,吃飯不一起吃,他還果

    真是十分、非常“見外”啊!

    劉書自有些驚詫地看著她。“我以為你會很高興不必準備三餐。”大戶人家的小姐會懂

    得如何生火起灶、淘水洗米以?他無法想像眼前穿著一身高級布料,氣質妝扮皆有如不食人間

    煙火的大小姐,滿面、油光地站在廚房裡頭大顯身手的模樣。

    秋尋仿佛洞悉他的意念,笑了一笑。“我確實沒有一手易牙妙技,但要煮兩、三道簡便

    的晚飯倒還難我不倒,只是一個人吃飯還要這般張羅的話,,我會覺得很沒趣,也會浪費你給

    我的家用,更何況……”頓了頓,她試圖輕鬆地道。“我們總不至於連個吃飯的‘飯友’也做

    不成吧?”

    劉書白聞言,心中微微一動,不自覺也幽默起來,開了她一個小玩笑。“那麼,你的意

    思是,若我在外頭吃飯,你該不會因為不想下廚,而將自個兒餓得像根晾衣服的竹竿了?”

    秋尋聽見他這麼說,不由得噗哧一笑,劉書白也微微牽起了嘴角,頓時房子裡的氣氛不

    再那以緊繃,這難得的輕鬆均教兩人驚異不已,原來,他們除卻不怎麼令人愉快的夫妻關係之

    外,還是可以這麼平心靜氣的相處,就像……像朋友一樣,或許未來的一年,他們也可以這種

    關係而發展出不錯的友誼吧?劉書白心裡想著,不相愛的夫妻,也可以不這麼針鋒相對,不是

    嗎?暗暗許下了與她像個好朋友般生活的決心,他爽直地率先開口。“好吧,如果你不嫌麻煩

    的話,煮飯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希望這不會對你造成困擾。”

    秋尋停止笑的動作,有些吃驚地看著面前的他,真不可思議,一出了劉家,劉書白似乎

    變得和藹可親多了,難道他真的那麼討厭束縛嗎?

    想到這裡,不由得開始同情起他來,過去幾天,她心裡想的只有自己,卻全然沒有考慮

    到劉書白的心思,他不同意這樁婚姻,純粹只是因他愛極了自由,一個人想望自由,又有什麼

    錯呢?說來,他也是滿腹委屈的呵!

    算了吧!秋尋又再一次這樣告訴自己,但這次的心態卻與上次有很大的不同。

    算了吧,做不成夫妻又怎樣,或者她可以試著將劉書白當成一個大哥,一個教會她什麼

    是“婚姻自主”的大哥。

    就是如此了吧?她展開了笑顏,表情是嫁來劉家之後首見的清朗。

    “就包在我身上吧!”她笑著回答,卻不知道劉書白在見著她笑顏時,心湖突地一陣激

    蕩。

    當晚,秋尋果然下廚做了晚飯,但她卻忘了以前在自個兒家裡的時候,由於家中人口眾

    多,所以爐灶幾乎都是不滅的,但到了這兒,什麼都得自己來。開火這件事可就難倒她了,劉

    書白見她有些懊惱地盯著灶門,手中拿著扇子不停地煽,卻只能燃起一點火星,不免覺得有些

    好笑,當下他便自告奮勇地想要幫忙,秋尋也不矯情,便將扇子遞給了他,自個兒起身進了屋

    子去,就在書白猜想她進去做什麼時,不多時她就走了出來,身上那華貴的衣服換成了一套淺

    藍色的長衫裙,原本點綴在頭髮上頭,璨光四射的珠珠翠翠也都取了下來。

    不自覺地劉書白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有點發愣地望著她。

    姚秋尋是好看的,這點他一向心知肚明,但他沒想過著素服的她,亦無法教人忽視。

    “怎麼了?”秋尋見他瞧著自己,莫名其妙臉上便浮起一抹紅。

    “呃……沒事。”劉書白急急將視線轉回爐灶之前,隨口扯上一句。“怎麼換了衣裳?

    ”

    秋尋聞言一笑。“在這兒還需要打扮得跟新娘子一樣嗎?”那些衣服都是出嫁之前母親

    做給她的,因為嫌她平常用色太過雅淡,所以母親堅持新的衣裳都要看來喜氣才行,她在劉家

    ,自也不能失了體面,婆婆於氏在她結婚第二天便塞給她一堆首飾,要她至少新婚期間都要看

    來喜氣洋洋的,但如今跟著書白搬過來,再也不需應付上門道喜的賓客,她方才能翻出幾件慣

    穿的衣服換上,再說,她妝扮得再美,會有人欣賞嗎?

    “是不必。”劉書白道,站起身來。“火旺了,剩下的就麻煩你了。”

    “謝謝。”秋尋自他手中將扇子接過,不意間碰到了他的手背,原本是不經意的接觸,

    卻不知怎地,兩人都是一驚,彈跳般縮回了手,扇子“啪答”一聲掉落在地上。

    “我來撿。”

    “戲來!”又幾乎是同時,書白和秋尋兩人同時彎下了腰,一起去撿那把秋尋本已拿到

    的扇子,正要提起時,劉書白的手卻一把蓋了上來,秋尋一瞬之間,不免覺得有些驚詫。

    劉書白的手很大,幾乎包覆她整隻手掌,熱而厚實的感覺,恰似他給人嚴謹剛正的態度

    。

    就在她還在“聯想”的當口,書白卻已經察覺到這尷尬的氣氛,他立即站起身來,背過

    身去咳了兩聲,秋尋聽見他的聲音,也陡然回到了現實,她直起腰桿,書白的聲音已經傳來。

    “你忙吧,我想趁晚飯之前看點書。”說完他便跨步離去,連頭也不回。

    秋尋怔怔看著他走開,突地有那以一絲悵惆。

    說不上來的悵惆。

    這樣的日子要過一整年,到了一年之後,她又該怎麼辦呢?

    吃完晚飯之後,書白便一頭栽進了書房裡頭,由裡頭熒熒的燭光與照透在窗上的形影看

    來,他並沒打算太早上床,秋尋收拾好餐具以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打算提筆寫封家書報平安

    。

    她不知道阿思是不是有將她與劉書白搬出來的事稟報給家裡人知道,但自己總該要寫封

    書信去解釋的,至於住址,她則沒有附上了,免得母親擔心而跑來探看,寫完了信,糊上封口

    ,置放在桌子上頭,秋尋便伸了伸懶腰,頓時間一股疲困的睡意涌了上來,她抬首看了一眼對

    門,只見劉書白的身影還是匍匐在案前,一動也不動地宛如老僧入定,秋尋看著看著,不由自

    主地越困、越靠近桌面,最後終於不敵睡魔的侵襲而合上了眼睛,深沉到夢鄉里去了,夢裡的

    劉書白還是在讀書,勤勉而專注地拿著朱筆在書上點點圈圈的寫上注解與眉批,他卻始終不抬

    頭,也不看她一眼。

    秋尋睡得安穩,一覺到天亮,只是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生了件奇怪的事。

    她明明記得自個兒是趴在桌上睡著的,怎會醒來的時候,人卻在床鋪上頭呢?她的鞋也

    脫了,被子也攤開好好地蓋在她身上,就連原本沒關上的房門,也被帶上了,如果這一切是她

    睡到一半又爬起來“夢遊”的成果,那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她掀開被子走下床,隨手撈了件棉襖披在肩上,走到桌前,只見昨晚寫好放在巢上的家

    書卻不在那兒,秋尋直覺地便往四周翻找,疑心是風吹的,但四周窗戶合得緊閉,哪來一絲風

    吹?

    心下忽有領略,她忙不迭地打開房門,只見對房大門敞開,卻是空無一人。

    劉書白不在。

    秋尋心下一沉,隨即便往外頭找去,直到了外頭,才發現那小幾上用一隻瓷杯壓著張字

    條,秋尋忙拿起來看,只見上頭有著兩行挺拔的字跡。

    上課去,家書已代為寄出,勿尋。

    書白

    秋尋看完字條,整個人霎時間忽地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陡而環住自己的雙臂,試圖想

    要回憶起昨晚睡著之後的某些片段,然而再怎以努力都仍是……一片空白。

    ***

    劉書白回到學堂教書的日子才過了沒兩天,他的一群朋友便已聞風而至。這天,當他下

    了課,正坐在教師休息室準備收拾東西好回家去時,突然有個人在靠近他座位的窗口上敲了一

    敲,他一回頭,赫然發現是有一段日子沒見的羅大任和楊俊。

    書白高興地站起身子,忙走到外頭,熱情地招呼著。

    “好久不見!”

    “書白。”楊俊的招呼十分簡短。

    “是啊!果真是好久不見了。”羅大任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好朋友。

    “你看什麼?”楊俊見羅大任一臉複雜的眼光,便問了一句。

    羅大任呵呵笑了兩聲。

    “我是看他成了親,有沒有哪兒不一樣。”說完便轉向書白道。“結果……好像什麼樣

    子也沒變嘛!

    我該再仔細瞧一瞧,看有沒有幸福的模樣。”

    “別挖苦我了。”說到結婚,書白的臉色馬上黯淡了下來。“實在很抱歉,那天沒有請

    你們來……”

    “不用說這些啦,我們都懂。”羅大任很諒解地點點頭道。“楊書呆不愛去湊熱鬧,而

    我的畫廊最近又忙了起來,說真格兒的,我們不必在場,還真是幸運哪!”他找了個藉口好讓

    書白不那以自責,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一定是劉劍塘阻止的,他或許怕兒子這些好朋友策

    劃幫忙書白逃婚,才會故意漏掉送喜帖給他們。“反正有浩飛代表我們嘛!”

    “是啊!”楊俊也跟著附和地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恭喜也是一樣的,祝你跟嫂夫人白頭偕老,永浴愛河,不知兄台以為如何?

    ”羅大任又道。

    書白苦笑了笑,突又將視線掃了四周一眼。

    “就你跟楊俊,浩飛呢?怎不見他?”

    “他去你家。”楊俊忽道。

    書白一愣。“我家?”哪個家?

    “唷。是這樣的。”羅大任見他有些疑惑戶忙出來解釋。“浩飛提議咱們好久沒聚會了

    ,所以今晚打算去你那好好地聊聊天。”

    “聊天……”書白第一個想到的是家裡的秋尋,她並不認識羅大任等人,就算是浩飛,

    恐怕也僅只有個印象而已,突然帶了這麼多人去,她不曉得會作何反應……

    “怎麼,不方便?”楊俊瞥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他的煩惱。

    “不方便?怎麼會,書白一向是最好客的!”

    羅大任想也不想便道。“書白,其實我們也很想拜會一下嫂夫人,並不只是單單為了看你而

    已。”

    劉書白聞言,心底不停連天叫苦,這些人一點都不了解他跟秋尋之間錯綜複雜的情勢,

    當然不能怪他們了,換作是他自己,說不定也會好奇,而羅大任和楊俊兩人又是他最好的朋友

    ,這叫他如何拒絕呢?

    “書白,你怎麼不說話?”羅大任見他久久不語,便拍了拍他的臂膀。

    “沒……沒事。”書白勉強扯出一抹笑。“不過,內人生性好靜,如果待得太晚,她可

    能會不太習慣……”為了不讓他們待得太久,書白只好隨口辦了個理由,畢竟再怎樣都該顧慮

    到秋尋,她雖然名義上是他劉書白的妻子,也答應在一年的約定期間擔起主婦的工作,但劉書

    白可不確定秋尋也會願意招待他的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羅大任和楊俊兩人卻是想到另一方面去,只見他們露透著會意的

    微笑,其中一人還略帶曖昧地道:“放心吧!我們不會待太久,妨礙你們夫妻獨處的時間。”

    劉書白聽見他們那種口氣,不由覺得十分酸澀,但是卻也莫可奈何,只能苦笑以對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10:18

第五章

    當劉書白帶著羅大任和楊俊兩人回到住處時,他竟意外地聽見,由屋裡傳來的一陣笑聲,而再走近一點,他立刻確定了那些笑聲屬於誰的。

    “咦?這聲音是浩飛嘛!”羅大任似乎也注意到了。

    “還有一個女的。”楊俊補上一句。

    “啊!一定是大嫂。”羅大任哈哈笑著說道。

    書白不知怎地,心情忽地怪異起來,說不上是怎樣的思緒,只能暫時將這奇怪的感覺拋到一邊,故作無事地道:“我們進去吧!”

    三人一齊走了進去,果不其然,映人眼簾的,便是浩飛和秋尋,只見浩飛正拿著一本書,坐在秋尋的對面,不時指著一些段落給秋尋看,順便還帶講解,而秋尋興致亦頗高昂,看得津津有味,還可時發問著。

    見他們這樣旁若無人的融洽,劉書白不由皺起了眉頭。

    “你回來了。”秋尋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第一眼便只看見書白,她笑意盈盈地。

    “嗯。”書白短促地應了一聲,轉向表弟的方向。“浩飛也在啊。

    “來了有一會兒了。”於浩飛笑道,樣子顯得神采飛揚。“原本我怕表嫂不認得我,沒想到她還記得我呢!所以我就進來等你們啦!”

    秋尋點點頭,面向書白解釋道:“剛剛要不是浩飛先開口,我恐怕還是一頭霧水呢!”望見書白身後尚有人,便笑道。“這兩位是……?

    羅大任和楊俊都是第一次見到姚秋尋,但一見到她,他們立即就覺得書白沒有逃婚是正確的!

    “呃,大嫂你好,敝姓羅,名大任,他是楊浚,我們都是書白的朋友,原本你們成親當天是要親自去道賀的,但是正巧有事,所以沒法出席道賀,今天特來登門請罪了。”羅大任忙自我介紹道,秋尋聞言,笑著點了個頭。

    “羅大哥,楊大哥,你們好,我是姚秋尋,秋天的秋,尋找的尋。”劉書白的朋友都好活潑啊!不像她那時念書的同學,全都是無精打采;她們去念女子學校,多半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打發無聊,二則是有張文憑,以後遇逢婚配時也可抬漲自個兒的身價,在她就讀的學校裡,沒有幾個是真正愛念書的,就連愛玩的也沒幾個,原因很簡單,她們都有一雙不耐久站跑跳的小腳。

    也之因此,當秋尋遇見了書白的朋友時,她的感覺好像又回到未出嫁前,與活潑的小弟冬煦和爽朗熱情的二哥夏磊相處的時候,不自禁地敞開了心房,露出真摯的笑顏。

    見她這副荊釵布裙卻依舊流露出高雅氣質的涵養,並且沒有半點婦道人家的扭捏作態,全然一派大方可親的模樣,很快地,秋尋便將這幾個大男人都給征服了,他們全都為眼前這小女子所傾倒著,甚至暗地都嫉妒起書白的好運來。

    此時顯然沒有半個人注意到書白在想什麼,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的“新婚妻子”身上。書自看著秋尋被這些好朋友問東問西,忙著回答、忙著笑的模樣,心底陡然一股悶氣就冒了上頭。

    他竟被忽略了!

    “那以後我們就叫你秋尋咯?不然大嫂、大嫂的實在有點彆扭。”不知是哪個人的聲音興高采烈地道。

    “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秋尋也很高興多了幾個大哥。”他們真是有趣極了,若他們常來拜訪,想必生活也不會那麼無聊吧?秋尋心想著,不意掃到書白一眼,卻為他的表情而微微吃了一驚。

    好嚴肅的表情哪,他怎麼了?

    劉書自幾乎是瞪著她了,然而當他與秋尋的眼神對上時,卻又忙將眼神飄開,秋尋微微蹙起了眉頭。

    他在不高興什麼,今天學堂裡頭髮生了什麼事嗎?

    秋尋一點也沒想到書白的不悅完全是被這幾個圍繞在她身邊的好朋友給引出來的。

    “書白,你怎麼一個人杵在那兒?”羅大任偶然回頭,看見好友一副悶聲不響的樣子便喊道,這麼一叫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一向是四個人之中最多話的浩飛便打趣道:“該不會是我們和表嫂談天談得太愉快,你吃醋了吧?”

    吃醋?

    這兩個字一旦鑽人劉書自心間,他當下便要否認,但又突地想起他與秋尋間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霎時又綁手綁腳了起來。

    秋尋見他一副尷尬的模樣,馬上出來打回。

    “呃,羅大哥,楊大哥,還有浩飛,你們今晚留下來吃晚飯好不好?你們難得來,就陪陪書白小酌兩杯。熱鬧熱鬧吧。”她本只想岔開話題,於是隨口說了個提議,

    沒想到此話一出,竟博得眾人的一致贊同!

    “太好了!”浩飛是響應的最快的。“我正想四個人好好的喝一杯呢!”

    “這樣不會太麻煩你嗎?”羅大任問道,總覺得臨時起議大過唐突。

    書白看了秋尋一眼,只見她點了點頭,這才開口:“就留下來吧!”這話甫說出口,大家的興致馬上高昂了起來,秋尋見狀,便趁勢走到房間裡去,書白見她走進房裡,也跟在她後頭跨進房間。

    “真的不麻煩?”書白悄聲問了一句,原本背對著他的秋尋,突地聽到聲音,不禁嚇了一跳,回過身來,書白這才看見她手裡揣著小錢包。

    “你要去買菜?”平日那些東西都是由阿思去買來的,這也是劉劍塘的意思,再怎樣他都不希望自家媳婦連買個菜也要跑到外頭親自張羅。

    “嗯,不過買菜回來煮太不方便了,怕浩飛他們不耐煩,還是去買現成的熟食比較方便。”秋尋解釋道。“我很快就回來,你先跟他們聊天去吧!”

    劉書白見她無端為了自己忙東忙西的,心裡頗過意不去,也不知怎地想到她要自個兒一個人跑去跑來,竟不由得讓他的一股保護欲升起,想也不想便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

    “我陪你去!

    秋尋聞言一愣,有些狐疑地看了書白一眼。“你……陪……陪我?”

    書白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太過魯莽,但還不待有任何解釋時,秋尋便已然綻開一抹笑,是含蓄而禮貌的。

    “那就麻煩你了。”

    書白怔愣地看著她,她怎麼能夠這麼冷靜?

    究竟是第幾次發現她跟自己想像的不同了?

    **********

    “你的朋友都很有趣。”半晌後,劉書白和姚秋尋已提著不少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

    “是嗎?”書白懶懶地應了一聲,不知道她為何又突然提起那些人來。

    “不是嗎?我也很想有這樣的朋友。”秋尋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唷?”

    秋尋看書自一副等她繼續說下去的模樣,便又道:“在家裡,我有四弟冬煦和二哥夏磊,天天都是很熱鬧的,所以我覺得,現在又多認識了羅大哥和楊大哥那樣的朋友,會讓自己變得好像跟以前一樣。”

    跟以前一樣?莫非她現在不開心?

    劉書白撇頭看了她一眼,秋尋意識到視線,回首過來的時候,書白卻又急忙將眼神移開了。

    “說說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他試圖換個話題,否則一聽秋尋對他那群朋友一副推崇備至的模樣,不知怎地便覺得十分不愉快。

    “以後?”秋尋一愣。“什麼以後?”

    “一年以後,也就是……離婚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秋尋聞言,這才恍然大悟過來。“幄……”’低低應了聲,腳步不自覺變得緩慢了。

    “如果你到了那個時候不想回娘家的話,我可以……”書白正想說些什麼,卻忽地被打斷。

    “呃……這不用你費心。”秋尋看了他一眼。“我有別的出路。”

    “出路?”她不回娘家,有別的去路嗎?

    清楚地接收到劉書白眼中疑問的訊號,秋尋也不想隱瞞。“其實結婚之前,我在一所女於學院已經念了三年的書,就剩最後一年的實習了。”頓了頓,她又繼續道:“所以我想……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吧,等我恢復上課,再過一年就可以自力更生了。”只是……爹娘一定會很難過吧?在他們的眼中看來,女兒家要緊的還是成親,有個好的歸宿,如果她走上了與常人女子相悖的道路,他們可能還是無法接受吧?

    “自力更生,你想去教書嗎?”劉書白再一次地訝異了,之前由於他一心反抗婚事,只要是與姚秋尋相關的事,他是一概不聽的,卻沒想到她竟還是個學生,而且極有可能和他一樣以教書為職。

    “嗯,聽說現在到處都很缺老師,我想去盡一份心力。”姚秋尋抬頭望了書白一眼。

    書自還想說些什麼,兩人卻已走到家門口,而楊俊正好走出來外頭,見到他們大包小包的,便伸手接過,逼不得已他們結束了話題。

    “楊大哥,麻煩你了。”

    “不麻煩。”楊俊話少,卻十分主動。“我來。”秋尋一邊道謝,一邊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他。

    “我去準備碗筷和杯子,馬上就好了。”她向兩人點了點頭,便轉身走進屋裡去。

    楊俊看著秋尋離開有一段距離後,也沒看向身邊的好友,就突然拋出一句話。“你之前不是反對這樁婚事反對得很厲害嗎?”

    劉書白一愕,只能笑笑。

    然而楊俊才不放過他。“怎麼,心軟了?”看來食色性也這話果真不錯,書白之前再多反對,想來見到了貌美如花的姚秋尋也把持不住了。

    劉書白理解他的意思,不由得便正經了起來。“楊俊,你知道朋友之中,我最信任你。”

    楊俊聞言,知道他是有話要說,便回過頭來。

    書白深吸了口氣,神情是宣布大事般的鄭重。“我跟秋尋是清白的。”

    “清白……的?”楊俊有些錯愕。“這……”他下意識馬上轉過頭,望向秋尋走掉的那方。“那她……”

    “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們以後可別說些使她難堪的話。”書白小心的囑咐著。

    “連浩飛也不曉得?”楊俊聽書白的口氣,似乎連表弟也沒告訴一般。

    “嗯。”書白點了點頭。“主要是我跟她這幾天才剛達成共識,所以才沒來得及對你們說。

    “我曉得了。”楊俊道。“她肯這樣對你,不簡單。”意味深長看了好友一眼,似有替他可惜之意。

    劉書白微微一扯嘴角。“我們只是朋友。”

    “唷!”楊俊哼了一聲。“沒有任何可能?”

    “沒有任何可能。書白立即斬釘截鐵地道,看向面無表情的好友。“你懷疑我?”

    楊俊聳了聳肩膀。“我肚子餓了。”有意地迴避了話題,他率先走進屋內,書自見他不欲多談,心裡忽然覺得有點問。

    楊俊似乎知道了什麼,卻又故意不去點破,這使得書白不禁懊惱起來,但情況卻容不得他和楊俊有深談的機會,因一走進屋裡,浩飛抱怨的聲音馬上傳人他的耳中。

    “喂喂,書白.你跟楊書呆怎麼站在門口那麼久,咬什麼耳朵啊!還不說來聽聽!”

    楊俊瞥了書由一眼,慢條斯理地將食物放到盤子上頭。“你管真多。”

    浩飛還要為難,只見秋尋拿著幾個杯子走了過來。“我拿杯子來了。”她將杯子放到桌子上。

    “你們慢慢用。”語畢,正往後退了兩步,準備回房裡去時,卻發現眾人臉色均是一變。

    “耶?”浩飛驚訝地叫了一聲。“表嫂,你不跟我們一起吃啊?”

    “對啊!人多才熱鬧嘛!”

    “呃……”秋尋心想,這是書白的朋友,這是書白的聚會,自己本來是不該插上腳的,如今浩飛出聲留人,反而教她有些磊難,但就產這個時候,一隻手忽然由後方搭上了她肩膀,她嚇之跳,正要回頭時,卻聽見書白的聲音貼在她耳畔,輕輕說了一句話。

    “一起吃罷!”

    秋尋問言,也不知怎地,臉上一陣發熱,紅紅如火的到了耳根,書白的語氣波動,像電流一樣的竄進她的耳中,他輕搭在自個兒肩上的手,竟教她有心跳加速的感覺,想到上次她睡在桌前,早上卻在床上醒來的那個片段,只覺得手掌心都要緊張地流起汗來。

    然而書白卻全然未知,他只是不想秋尋就像個小媳婦般的款擺好一切,卻沒有成為座上客的權利,畢竟在他這幢小屋子裡,刻板的道德法規和三從四德的婦女教條是不被需要的,更何況撇開這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書白不得不承認,有秋尋的陪伴會是件很愉快的事,他想表現出清白的風度,而不是故意做出疏遠她的模樣,因此,明知道楊俊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他還是將秋尋留了下來。

    “可……可以嗎?”秋尋又驚又喜地回頭問道,卻發現書白的臉近在咫尺,這一看,差點又掉了魂。

    “嗯。”書白忙直起身子,發覺一旦靠她太近,似乎就不得不心猿意馬起來,也是在這一刻,他心中陡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疑問。

    如果時光倒回,所有的事重來一遍,他事先就知道秋尋是一個怎樣的女子,那麼,他還會如此反對這樁婚事嗎?如果他能事先知道的話

    想著這問題的書白,全然沒發現一件事,便是他對秋尋的印象已然改觀,在他心中,或許秋尋這兩個字所帶來的影響,正如攀藤一般的逐漸占據了他的心房。

    ******************

    自那次聚會之後,書白髮現,羅大任等人來他的住處似乎來得更勤了,過去只是一個星期去一次,現在卻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會看到他們全體或其中一人來訪,而秋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般,每次都和他們相談甚歡,這種情況讓書白非常、非常的不愉快,但是他又不能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楊俊可是隨時隨地都張大著眼睛在看呢!再者,他怎麼也不肯承認那是因為他們來找秋尋的緣故,否則那不就是吃醋了嗎?他不是“丈夫”,只不過是秋尋的“同居人”罷了,不是嗎?

    但壓抑畢竟不會使人愉快,這些日子以來,秋尋很明顯地感受到書白的話變少了,雖然他一向顯得較為嚴肅,但不知什麼原因讓他似乎變得很不高興,常常繃著個臉,尤其每當她和浩飛等人聊天時,更會感到如芒刺在背,因為書白長會不自覺地以一種苛責的眼光在看她,等到曲終人散,她試圖像個好朋友般地問他是否有什麼心事時,他卻又會予以否認,不是“我沒事”,不然就以要準備課堂教材為藉口躲開她的追問,當秋尋以為真的沒事而放心時,這種情況又會因浩飛他們的再次到訪而重新上演。

    這天,劉書白一下課,決定帶本新的書回去給秋尋看,那是秋尋曾經說過的一本書,他聽了便記在心裡,好不容易向同事借了來,便打算回家獻寶去。劉書白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朋友”之間本來就該互相關心照顧不是嗎?他用最健康的心態來想,這樣就不會有任何曖昧。

    但當他興衝衝地跨入自個兒家門,帶著難得的興奮張口便打算叫人時,卻不自覺一愣!

    “秋……浩飛?你也在?”他驚愕地發現浩飛竟一副宛然在自己家裡的模樣端坐在椅子上,桌子上還擺著幾碟小點心和一盅冒著香氣的熱茶。

    “是啊!我來找表嫂!”浩飛笑著道,語音甫落,秋尋便從後頭走出。

    “我說好手了,你要拿什麼給我看……”她一邊說,一邊抬起頭,這才看見劉書白表情怪異地站在門口。

    “你回來啦,正巧浩飛說要拿東西給我看,一塊來瞧瞧。”她很自然地道,浩飛也順口接了一句話。

    “對啊!來看看!”

    書白僵硬地挪動身子,卻覺得自己此刻簡直就像個外人般,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走到桌子旁邊。

    於浩飛見他們兩個人都在等他宣布,便忙不迭地由懷中掏出一個用牛皮紙包住,看起來四四方方的東西。

    書自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只見浩飛伸手拆開,當秋尋見著了裡頭的東西時,竟驚喜地差點叫了出來!

    “是我想看的書!你怎麼找到的?”

    只見浩飛一臉得意洋洋。“嘿!這可是我跑遍了大街小巷,好不容易才托老闆訂到的唯—一本呢!“’這個時候到處都缺書缺的慌,說是”唯一”一本倒也不誇張。

    秋尋真是如獲至寶。“那麼,可以借我看一看麼?”

    “當然,我本來就是要買來送你的。”

    “送我?”秋尋訝異地睜圓了眼。

    “是……是啊!”浩飛笑了笑。“因為你說你想看嘛!”

    “真的太不好意思了。”秋尋將那本書拿在手中,頗為尷尬的。“我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這樣好了。多少錢請你告訴我,我拿給你吧!”

    “不用、不用了,不是什麼大錢,就算是謝謝你每次都這麼熱情招待我和大任、楊書呆的謝禮吧!”浩飛似乎早想好了理由,忙推辭道。

    秋尋聞言,不好再客套下去,便領受了下在。

    “這樣吧,天色有些晚了,吃完了晚飯再回家裡好不好?”仿佛這時才又想起始終站在一旁的書白,她轉過頭去,看著他一瞼悶悶的表情,秋尋對他笑了笑。“書白?”

    “隨便。”書自接收到她的視線,沒門的一股惱怒便上了心頭,丟下這句話後就住房間裡走,秋尋哪裡曾被人這麼對待過,不免覺得委屈,就連浩飛似乎也察覺了些異狀。

    “書白怎麼了?”浩飛先開口問道。

    秋尋搖了搖頭,浩飛見狀,便道:“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吧,書呢!你就慢慢看,有什麼心得感想,我們再一起討論好了。”

    秋尋聞言,不由得歉然地一笑。“真的很不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浩飛倒像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改天見。”

    “嗯,再見。”秋尋一路送他到門口,見他離開之後才轉身回屋子裡,但見書白的房間透出微弱的燭火,不由得感到有些憂心

    他是怎麼了?學校裡頭髮生了什麼不順遂的事嗎?

    秋尋很想問他,什麼事情讓他不痛快了,但是又有種直覺告訴她,還是別去招惹他比較好,但……

    總不能連晚飯都不吃吧?秋尋煮好了晚飯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去敲書白的房門,叩叩叩的音響方落,門就被打開,劉書白整個人站在門口,蹙著眉看她。

    “做什麼?”

    秋尋見他一臉不耐煩,還是很客氣地道:“吃飯啦。”

    “我不餓。”心情欠佳使他食慾盡失,看見秋尋的笑臉只會讓他更倒胃口。

    去他的!她的笑容是不用錢的嗎?

    “不餓?”怎麼可能?她清楚劉書白每天中午都是和同事隨便吃的,下午上課難道不需要體力?加上他今天回家的時間也沒延遲,自不可能在外頭用餐才回來。

    秋尋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劉書白自嘲地冷哼一聲。

    “誰說的?我可好得很,不勞你費心!球尋臉色白了白,劉書白怎麼了?突然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她哪裡得罪他了?

    “就算你不想吃飯,也不用這麼不客氣吧?”她有些微慍,卻又維持著一貫說話平穩的聲調。

    “沒錯,我就是不客氣,我脾氣很差,我心情不好時更是欠缺修養,很抱歉我無法在你面前維持紳土風度!”最後一句話書白幾乎是要吼出來了,但當他自己成功地發泄怒意之後,只見秋尋的表情霎時變得青白一片。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也覺得有些受不了了,平時甚少動怒的她現在只覺得眼前的男人滿不講理到了極點!“我問你要不要出來吃晚飯,並不是故意想打攪你,你不想就算了,但是也請你不要把我當成自動送上門的出氣筒,劈頭就罵!

    “好吧好吧!那可不可以請你以後別再管我了?別再問我要不要吃飯,別再問我要不要喝茶或幹什麼其他的事上讓我們彼此都脫下虛偽的假面具吧!我們不是朋友、不是夫妻,什麼都不是!”劉書白氣得吼完這一大串話後,便當著秋尋的面“砰”地一聲用力將木們甩上!秋尋先是一愣,再來一股委屈涌上了心頭,教她再也忍不住。

    心酸、痛,還有眼眶裡頭打轉的淚珠。

    不哭。

    秋尋再怎麼受傷.都不能為了劉書白掉眼淚,若讓他知曉了。你的立場就更加薄弱了呵!

    她呆呆站在書白房前好一會兒,後仰起了頭,擠了命也要將淚水含住。

    如果用手去抹,只會越哭越多。

    然後,她轉過身子,踏著緩慢的步伐回到客廳裡頭,只見兩菜一湯齊整地擺放在桌子上,煨了幾個小時的香菇雞,是阿恩特地拿來教她燉的,秋尋站在桌旁,拿起湯匙舀了一口,只覺得香。

    “晤……鹹了些……”不自覺隨著熱湯飲人喉的,變成一種心酸的澀然,她陡然擲下湯匙,然後想也不想便將整鍋湯端到屋外倒掉。

    不是不想喝,只是太鹹了,簡直像淚水一樣的味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10:34

第六章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秋尋和書白之間的關係十分僵凝,這種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情形,當然叫最近常到書白那兒報到的幾個朋友統統覺得既尷尬又不自在,秋尋雖然依舊和藹客氣,卻再也不會主動加入談天,甚至還會以事忙為由躲開。這當中只有書白最清楚,秋尋哪裡有什麼事要忙,她根本就是在迴避任何與他講話的機會。

    其實那天晚上吵完架之後,書白便後悔了起來,秋尋的確什麼都沒有做錯,她憑什麼得無端接收他的怒氣和不滿呢?她一直都那麼謹慎地找一個平衡點,好使兩個人能在這層虛偽的婚姻關係下和平的生活,自己卻親手破壞了這一切。

    其實理性的那一邊早就不停催促他去道歉,但每當書白真正想到要這麼做時,又不自覺會想起那下午,浩飛興衝衝地拿著書來獻寶的模樣,想起浩飛可是“跑”了大街小巷好不容易訂購到的”,和他向別人借來的差別之大,使得他不由得又是一陣惱怒。

    那麼多人肯為她費心,他又何苦再去討好?

    算了,這樣也好,這樣才比較符合“怨偶”的形象吧?書白到了後來,甚至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但儘管他試著不想去理會這件事帶來的影響,不過很明顯地,他越來越沒精神,而且變得十分焦躁。

    這天的他剛上完一堂算數課,走回教師休息室,準備閉目養神一番時,突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劉老師。”

    劉書白張開眼睛,是教歷史的同事,大夥兒都叫他大文。

    “看你最近幾天心情好像欠佳。”大文老師笑嘻嘻地道,他一向生性開朗,跟書白也是不錯的朋友。

    書白沒力地扯了扯嘴角。“抱歉,那天向你借的書我總是忘了帶來,改天一定還。”原本要借給秋尋看的書便是向大文借的、不過跟她吵完一場後,他就將書丟在房間桌子上再不管了,現在看到大文來打招呼,書白這才想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你慢慢看。”大文老師在同事間一向是以脾氣溫和、沒架子出名。“我不急,也不是來找你要書的,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所以想找你聊一聊。”

    “聊……”書白倒不認為自己的情況很差。

    “你看我像是需要開導的樣子嗎?”

    大文老師笑了笑。“曖,也許你不需要,那就當我是聊天的興頭來了,想找你說說話吧。”

    書白也笑。“好吧,請說。”和人聊天總比坐在椅子上沒頭沒腦的胡思亂想好得多吧?他不想再去想秋尋跟自己間那筆糊塗帳,憑什麼要為他不想煩惱的事浪費時間呢?!

    “也沒什麼,只是同你說說跟我家裡那口子的笑話罷了。”大文老師原本是站著,後索性拉著書自身旁的椅子便坐了下來。

    “剛剛結婚的時候,我們彼此都還不太習慣對方的生活步調,所以常常出現很多不搭軋的糗事,當時說來是丟人現眼,不過時間一久,我跟她都當成笑話來看了

    “唷?”書由聽著也覺有趣。

    “我家那口子是四川人,你知道吧,這個四川人不吃辣像要他的命。成親以後她第一次下廚,端出來四菜一湯,每道萊裡頭全。放了辣椒,我一見,這可不成,一頓、兩頓倒還好,真這麼餐餐見紅,我看我的胃遲早也要受不了,搞不好還提早見閻王去,當下就告訴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要再這麼煮,只怕我去黃泉她也得跟著上路……”

    “後來呢?”見大文老師沒再說下去,反倒拿起擱在一旁的茶杯,書白忙追問道。

    “不忙,等我喝口水潤潤喉。”大文老師道,喝了一大口水才放下杯子。“你知道我家那女人說啥?”他突像吊嗓兒的花旦清了清喉嚨,以高人度的尖嗓,一手插著他那肥碩的腰身,一手則抬起他那胖而渾圓的手比起蓮花指,樣態簡直像個女人般地指著書白的臉便道:“你嫌什麼嫌?!嫌什麼嫌?!老娘煮的東西還沒人說過一句難吃的!就你這不識貨的敢嫌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哼!,你說的可真不錯,老娘警告你。只要我一天是你老婆,你就一天得吃我煮的東西!就算下了地獄,你浸了油鋼還是得吃!“書白聞言,不禁呵呵笑了出來,大文老師也哈哈大笑起來,恢復了原來的福建口音,有些苦笑地道:“我那次真是嚇到了,好好一個新娘子竟然“老娘、老娘”地說個不停,媒人婆真是亂講話,說跟我相親的是江南水靈靈,結果竟然娶到四川恰北北,唉……

    書白笑聲未止,大文老師實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啊,其實相處久了,我家那口子看起來還是滿可愛的,我在老家的時候聽過一句話,夫妻就是相欠債啦,不然我老婆那種內陸姑娘怎麼會嫁到我們家來?而且啊……”大文老師終於切人核心。

    “有時候要是吵架也不用太認真,天底下沒有完美的夫妻,想開一點,有時候是你的錯處,有時候是她的,兩相抵消不就什麼都沒有了?不要太認真,這樣反而不好……”

    書白聽到這裡,已然領會大文老師真正的意思,不由得苦笑了笑。“謝謝你了。”能說什麼?他跟秋尋之間的事若真有這麼簡單也就罷了,夫妻,他們不過空有夫妻之名呵!

    “啊……被你看破了啊!”大文老師笑著摸了摸自個兒後腦勺。“我這人嘴巴笨,講話沒技巧,要是講錯了,你可得包涵些。”

    “哪的話,你說的都很對,要是男女之間沒有互相欠債,只怕還沒那個緣分成親呢!”就像他跟秋尋一樣吧,不是對她有反感,只是沒有緣分。

    “哈哈哈,也許吧。”大文老師還是笑嘻嘻的。“快要打鐘了,收拾收拾準備上課去吧!”

    “嗯。”劉書白站起身來,大文老師又道:“別再繃著個臉啦!學生看著這張臉,可是提不起什麼學習慾望的。”

    “謝謝。”書白試著放寬心胸,大文老師說的對,他是不該再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畢竟現在是工作時間哪。

    於是,他拿起課本,平撫紊亂的心情,向大文老師感激地笑一笑後,方才邁開往教室的步伐。

    回去之後,道歉是一定要的,不自覺心中浮上這個念頭,他只在想,如何向秋尋說聲對不起。

    她會不計前嫌嗎?這顯然是書白接下來又要在腦中不停思考的課題。

    ****************

    秋尋一整天都在想一件事,如何提早結束這段婚姻,現在一年對她而言,已經是太久了,既然身為主人的劉書自都不歡迎她,她為什麼又要留在這裡自取其辱呢?

    可是每當這股衝動一冒上來,繼之而起的問題又不能不考慮,她的父母會怎麼想?還有首當其衝的夏磊哥;那麼愛護她的二哥,他又會怎麼做?秋尋是極不願意見二哥和書自起衝突的,畢竟他那麼欣賞書白,可是……

    她一直都在為別人考慮,那自己該怎麼辦?。

    這幾天的悶悶不樂.終是教來訪的浩飛給瞧了出來。這日,浩飛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表嫂……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他關切地問道。

    “呃……有嗎?”秋尋聞言,也些許驚訝,她表現的這麼明顯嗎?

    “有啊,我看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浩飛看著她氣色不佳的臉回答道。“大任也有注意到。”

    “喔……”秋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於浩飛見她回答得有氣無力,頓時間一股憐惜便涌了上來。老實說,他從第一眼看到秋尋,就被她懾服了,她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半點大戶人家小姐的架子,對學問非常有興趣,過去以來,於浩飛不曾遇過這種典型的女子,而秋尋的出現,除了教他驚艷,更有股深深的惆悵。

    如果秋尋不是以表嫂的身分與他相識,那麼……或許他就有機會了吧?這是最近在浩飛心中時常出現的念頭,但下一秒,羞恥心又會排山倒海般地淹來,他怎可以有這種念頭?姚.秋尋是個已婚身分的女人.更何況書白又是他一向崇仰的大哥,他們兩個的結合,是最完美的不是嗎?近日來浩飛不斷地這樣說服自己,但是一想到秋尋,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關懷她、討她開心,看到她憂心仲仲,自己也跟著難受起來,就如同現在一般。

    “我們是擔心,不過沒人敢問你,怕你想著難受。”浩飛小心翼翼地一邊觀察著,一邊說道。

    “替我謝謝羅大哥,還有你,我會打起精神來的。”秋尋試著笑了笑。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微垂下頭,對上秋尋的視線。

    秋尋沒留意到他別有所思的眼神,只是搖了搖頭。“沒,沒什麼事。”

    “真的?”於浩飛直覺她是不想說。“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千萬別客氣啊!你可以儘管說的。”

    這事你也幫不上忙啊!秋尋心道,只想快點轉開話題。“對了,你才剛來,我連茶都沒幫你倒上一杯。”她連忙起身,但浩飛見狀卻更加心急,認定她不肯說,一時情難自己,跟著便起身攫住秋尋的手腕!秋尋大驚,直覺便要掙開,卻因重心不穩而向跌了幾步,浩飛見狀,匆忙間禮法也顧不得了,一個跨步向前,雙手便猛然環拉住她。“秋尋!”

    然後,說巧不巧,書白正一腳跨了進來,將這情景全數盡收了眼底。

    *********

    書自冷冷瞧著眼前的一切,原本想說的話,全因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盡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看見浩飛幾乎將秋尋整個人抱在懷裡,嘴中還喊著她的名字,瞬間,無名火熊熊燃燒。

    秋尋這才驚魂甫定,忽然一陣顫寒,然後,她就看見了站在浩飛背後的書白。

    那麼盛怒的臉,那麼沒有表情,很顯然地,畫白在生氣,而且……比上次還要生氣……

    秋尋一接觸到書白的目光,立即像觸電般的一顫,接著她便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忙不迭地從浩飛懷裡站起來!但浩飛似乎還不曉得有場風暴正要襲來,兀自急而關懷地沉溺在自己的遐想裡。

    “秋尋,你沒事吧?”

    秋尋惶惑地看了浩飛一眼,正想說話,卻聽見書自重重地咳了一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於港飛聞聲才乍然驚醒,回頭便望見了書白!“書白!”

    書白竭力抑制著滿腔怒火,說不出心頭火從何冒上,但看見秋尋和浩飛兩人剛剛那股十足暖昧的情狀,書白當下卻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浩飛竟敢碰秋尋!

    “發生了什麼事?”書白沉聲道。

    於浩飛聽書白的語氣依舊不疾不徐,還滿心以為能把這樁誤會解釋清楚,便答道:“是這樣的,秋尋……見不……是表嫂,她起身想幫我倒杯茶水,結果一時站不穩,差點要向後跌,我一時情急,才去拉她,如果做出了失禮的事……我很抱歉。”

    秋尋臉色蒼白地望著浩飛。“不,你只是想來拉我而已,每個人都會這樣做的

    “我知道了。”書白忽地打斷他們兩人的話,然後以銳利的眼神看了浩飛一眼。“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表嫂談。”

    於浩飛聞言,知道自己不適合再繼續待下去,但又怕自己走後秋尋會因為這件事受到責難,不由十分擔心。“書白,你千萬別誤會……”話未說完,已被打斷。

    “你在擔心什麼呢?”書白淡淡掃了他一眼,語氣沒有半點高低起伏。“放心吧。”

    於浩飛怎麼放的下心?看書白那一臉山雨欲來的表情,叫他如何不擔心?!但他又如何能插手人家的家務事?現下只有離去才是上上策吧,牽掛地望了秋尋一眼,克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思念。

    “我改天再來。”

    秋尋面有菜色地點點頭,也不答話,天知道浩飛說的那句話聽在有心人耳裡會是多麼暖昧,她怎能再做出任何回應呢!

    劉書白定定地站在屋子裡,眼神始終沒離開秋尋身上,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子,直到浩飛去的遠了,書白竟一個轉身往外走!

    秋尋一愣,書白這樣是什麼意思?他什麼都不說嗎?

    明明看到他那麼做是該松了一口氣,但她卻毫無端由的為書白這種舉動而緊繃了起來!“等……等一等!”她提起裙擺,想也不想便追到院子裡。

    書白聽見她的聲音,停住腳步,卻沒回頭。

    “你要去哪裡?”他不是才剛回來麼?

    劉書白忽而發出一聲冷笑。“我去哪裡?”他突地整個人轉過身來。“我去哪裡需要向你報備?”

    秋尋看著他,她知道他在氣什麼,但一方面又覺得疑惑。“你是不需向我報備,但是如果你說一聲要去哪裡,若有朋友來就可以告訴他你的去處,而且我也不用擔心。”

    “擔心?”書白像聽了一件天大的笑話般。“我有沒有聽錯?擔心?”

    秋尋對他尖銳的口氣感到十分不習慣。“是的,擔心。”

    “好吧!擔心。那麼我問你,你是用什麼身分擔心?!用什麼資格擔心?!是同居人?還是夫妻?!”

    秋尋愕然地看著他,為什麼書白今天這麼暴躁?不,應該是說他最近都是這樣,像引燃導線的爆竹,隨時都會炸開一般!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吹毛求疵,擔心就是擔心,有什麼差別?”她勇敢地站上前一、兩步,縱使害怕也不能教他看穿地迎上他的雙眼。“如果你認為這有意義的話,那我就說。我以同居室友的身分在擔心你,我以名分上的夫妻之名在擔心你,這樣可以嗎?!”

    書白看著她的模樣,不免有些詫異,若是別人會是怎生的反應?畏畏縮縮?哭哭啼啼?不過這些都沒有出現在秋尋身上,她懂得反擊!

    但那又如何?那不會使她占到上風的!書白心中怒火仍未平息,對於秋尋的反駁只覺可笑不已。

    “你說什麼?以夫妻之名在擔心我?”那虛偽的婚姻?!

    “沒錯。”秋尋挺直背脊,她得站得穩穩才行。

    只見書白忽而笑了起來,但聲調卻是絕對的諷刺。

    “你笑什麼?”秋尋蹙著眉看他,表情盡是不解。

    書白掃了她一眼,止住冷銳的笑意,苛酷地道:“我笑,是因為你的無知,在冠冕堂皇地要求我之前,請你先想想自己的作為吧!”

    “我的作為?”秋尋隱隱覺得跟方才的事有關,不禁刷白了臉。沒錯,她是可以不在乎劉畫白不要她,也可以據理力爭,但那並不表示劉書白可以對她的節操有任何懷疑!“請你說清楚!”

    “說清楚,你這麼想要難堪嗎?”劉書白這回真是豁出去了。“那好吧!就讓我們一字一句地講個明明白白!”他深吸了口氣,擲地有聲地道。

    “你說你是以夫妻之名擔心我,那麼就表示你應該很清楚這之間的遊戲規則,我們雖然空有夫妻之名,也早已協議好一年之後結束這個婚約,不過一年期限未到,名義上你姚秋尋就還是我劉書、白的妻子,既然是劉家的長媳,不管做什麼事情也該謹慎小心、避避嫌吧?所以煩請你以後自尊自重,檢點一些!”

    秋尋聽完他的話,震驚地向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你……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檢點?!……”

    書白自知話說的太過分,但怒氣使得他理智盡失,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因此只是繃著個臉,定定地看著她蒼白的表情。

    “你太過分了……”秋尋再度出聲,語音已然便咽。“這樣傷害我……你很高興嗎?”不要她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羞辱她?她從頭到尾做錯了什麼?!難道必須他認可這樁婚姻?!但書白又對這樁婚姻做了什麼?“就我看來,前後矛盾的人是你吧!你不要我做你的妻子,卻要我當劉家媳婦,一方面要跟我保持距離,一方面又要我顧全你的體面……”她捂著胸口,痛心已極。“我知道你在不高興什麼,但你為什麼不肯聽我的解釋?我剛剛摔了一跤,是浩飛扶我起來的,如果他不扶我,我就可能會受傷,我相信今天如果換作是羅大哥、楊大哥,他們一樣會扶我,如果你是為了這個生氣,那你這個人根本就是莫名其妙!我自問沒有愧對良心,除非劉家有這麼一條不許去扶人的家規!”場面僵持了,書白聽著秋尋的辯白,心下也不禁迷惘了起來,是啊!秋尋說的都沒錯,浩飛那麼做也的確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嗎?那他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呢?不,真正說來,他氣的並不是秋尋,而是浩飛。他不曉得楊俊是否已經把真相告訴了羅大任和浩飛,但是他可以很肯定的一點是,浩飛喜歡秋尋,他可以從浩飛的眼光看出那種熱情,浩飛與秋尋說話時,絕不像大任和楊俊那般客氣,他總是試圖討好秋尋,或許正因看得太明顯了,所以書白非常疑惑,為什麼其他的人一點都感受不出來,甚至連秋尋自己也渾然不知!這讓書自感到震怒,而方才發生的事無異於是爆發了這些日子累積的鬱悶,但秋尋是無辜的,她有什麼理由該當承受?

    一絲懊悔竄升了上來,書白的理智此時才為時已晚的告訴自己,更何況他原本打算要向秋尋道歉的啊!怎麼反而越弄越持了呢?!

    就在他還在想著如何解決這樁難題時,秋尋卻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片刻都不能再待在這裡,她必須馬上回家!

    念頭市生,她轉身便往屋裡走,直接衝進房間裡拿出衣服便要打包,就在要將東西整理好時,一隻大手忽然伸到她面前,強制地按在她手背上,秋尋連頭也不必抬便知道是誰。

    “請你放手。”她冷冷地道。

    那手卻絲毫不減勁道。

    秋尋見他沒有鬆手的意思,情知又是一場爭戰,只好抬起頭來,充滿敵意地看著眼前人。再說一次,請你放手,否則我做事不方便

    書白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上她的視線,鄭重而沉穩地道:“請你不要走。”

    秋尋微微一頓,半晌。“來不及了。”她看向別處,避開書白的眼神。

    “我道歉。”書白一想到她要走;突地便軟化了,或許是擔心在秋尋走後發生的事會叫他疲於應付。但真正的原因?他不曉得。

    不能讓她走,是因為自己對她還有責任,書白如是想,而刻意忽略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接受。”秋尋出人意料地道,不過她掙出了書白的手之後,依舊沒停止收拾的動作。

    “那……”這回換成書白有些錯愕。“你還是

    “沒錯,我還是要走。”她將一件件摺好的衣服放進藤制衣箱裡。

    “為什麼?”書白急忙脫口而出。

    秋尋聞言,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她好整以暇地掃了書白一眼道:“我以為你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都已經撕破瞼了,難道還要再假裝和樂下去嗎?”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難堪的,爹娘那邊,我自有辦法,如果你見到阿思,請她也及早回姚家。”秋尋道,見劉書白有口難言的樣子,心想他是無話可說了,“啪”的一聲合上行李箱就往房外走,書白見狀,只得又追了出來。

    她要離開了!她要回姚家去了!此時此刻,書白腦海里迴盪的盡是這句話,不行!必須阻止她!

    已經搞不清楚為什麼要把她留下來,但書白想也不想地便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門前,兩手一張頂住門的兩邊,將秋尋擋在屋內。

    “要怎樣你才肯留下來?”他語氣急迫地問。

    秋尋一怔,半晌。

    “要怎樣你才肯讓開?”她蹙眉回答。

    “要怎樣你才肯留下來?!”劉書白又問了一次。

    “請你讓開!”

    劉書白不肯移動半步,他得不到他要的答案!

    “留下來!”

    秋尋為他的強迫專制而惱怒起來,她動氣地道:“除非你向我說明你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我大吼大叫!”話音甫落,書白的身子忽然逼近了過來,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之前,劉書白猛然垂首,吻住了她。

    秋尋這一輩子,從沒有過如此意識昏茫的一刻。

    夏磊二哥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告訴過她,熱水是燙的,不能輕易去接觸,碰了,就會的傷,她聽得懂,但卻無法想像的燒的痛楚,夏磊二哥於是將滾沸的開水注人一隻瓷杯中,然後叫她用雙手捧著那隻杯子,讓她感受高溫所帶來的不適,她領會了過來,從此知道熱水的危險性。有很多事情,光用想像是得不到具體答案的,誠如她對熱水的認知,誠如她對“吻”的認知。出嫁的前一天,春鳳姐姐和她同床,告訴她初體人事的經驗,秋尋只記得自己聽得茫茫然然,卻又莫名地面上燥熱,春鳳姐姐用兩根手指的指背,輕觸上她的脣,要她記得,吻的感覺,她就以為,吻是那樣。

    那樣輕輕、輕輕的。但顯然這是個很大的誤解,因為書白吻上了她,完全不若她想像中的那般,書白是席捲而來的暴風,一下子便將她捲入其中,將她勒得分毫不能移動,將她的氣息全暈染上一層男性的、情慾的氛圍。書白也無法停止了,阻止秋尋離開是他腦中唯一所想的事,他再也無法遏止地驅逐浩飛曾碰觸過她身體所留下氣息的執念,秋尋是美的,是良善的,是……他的……

    吻是那般地難以抑止,同樣眩惑著彼此的心志,若不是已經傾心,不會寧可窒人鼻息,也不分開。

    秋尋知道了。

    她喜歡書白。

    好喜歡,好喜歡。

    認知像奇跡般的降臨,她正想伸出手,去擁抱這個幾秒前還視如寇儼的男子,但就在剛要碰到他的同時,書白忽地離開了她的脣畔。

    將她推了開。

    秋尋手猶落在半空中,不解。

    這什麼意思?

    “書白……”她充滿感情的叫喚著,然而不待說出什麼話,劉書白忽然雙手覆往臉,濃重地嘆起氣來。

    秋尋果愣地望著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情況,垂首一望掉在地上的衣箱,她才清楚地想起,她本是要走的。

    那麼……情況脫軌了嗎?她現在該怎麼做?

    仍舊離開嗎?看了書白一眼,他沒有任何動作。

    秋尋眼底是黯然的,她再度提起了皮箱,往前走了兩步,書白卻在這個時刻將手伸了出來,但是頭仍低垂著,語調已沒了方才的專制強硬。

    “留下來。”他道,聲音是沙啞的。“請你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秋尋瞧著他,就這樣瞧著他,她曉得書白在掙扎什麼,但……她該應允他的要求嗎?

    他想占有她的身體、自由,卻不肯承諾是否要她,拿出這麼不平等的條件談判,她該接受嗎?

    良久良久,她終於嘆了口氣,擱下了衣箱,不走了。

    “我留下來。”她緩慢地、溫柔地道,像一個善於等待孩子的母親。“我可以等你。”

    書白聞言,抬起頭來,望進她了然的雙眼。

    只見秋尋微微扯出一抹釋然的笑,雖然美麗,卻十分哀傷。

    “我等你決定是否終將接受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10:54

第七章

    秋尋選擇了等待。

    書白不是渾然無知的,他越來越搞不清楚,他究竟是為了支持婚姻自主而反對秋尋,還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無論是哪一個理由,錯的人都是他。

    遵循父母之命嫁給他的秋尋又有何辜?只是上天千不該萬不該開了這般的玩笑,選擇了一個他會真心愛上的女人,將她送到他身邊。

    秋尋無疑是個傳統的女人,在她身上可以找到任何一種美德,但她卻不會因為書白的決斷而自怨自文,她一點也不糟蹋自己的命運,如果那天她真的回到姚家,或許就不會再回來了吧?書白想。

    但秋尋選擇了留下來,並且十分清楚地告訴他,她要這個丈夫,她會等,等到書白棄械投降,以愛她為名成為她的夫。

    有可能嗎?書白思索著,他是否要讓那個一年之約的協議自動作廢,是否要推翻自己那套言之鑿鑿的論調,是否要她為自己生兒育女,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

    他還在想,而秋尋耐心地等。

    風暴像未曾來要般,小屋裡再度回覆了寧靜,但他們倆之間的氣氛。再不像從前那般,可以像兩個好朋友間的無話不談。因為多了男女間的心事,使得現在他們連說話都覺得心跳不已。

    像極初嘗情果的戀侶,未互悉彼此而有的暖昧志猜測,以適當的距離迴避著對方,卻又不時想要毫無間隔的緊密。

    就算是擁抱,也很困難。

    這日,來了一個意外的訪客,秋尋打開門時,微微吃了一驚。

    “爹,阿思?你們怎麼來了?”

    劉劍塘由阿思攙扶著,秋尋忙讓身好使他們進來。

    “剛剛跟忠叔去布莊巡視了一下,巡完以後發現時間還早,就到書白這兒繞一繞,看看你過了習不習慣。”劉劍塘邊說,邊走進屋子裡。

    “那……忠叔呢?”秋尋下意識往外頭探了探。

    “忠叔回家去了,我也是買菜的時候在路上碰到老爺,所以才跟老爺一塊兒過來的。”阿思連忙回話。

    秋尋恍然大悟,忙著要招呼。“我去泡茶。”

    阿思聞言笑道:“我來我來,老爺跟小姐慢慢談。”她提著菜便往後門走去,劉劍塘看阿思走掉以後,才將視線轉回秋尋身上。

    秋尋忙道:“書白人在學校……”

    “我當然知道。”劉劍塘捻了捻下巴的鬍子。

    “來,你也坐著,咱們爺兒倆好說話。”

    “是。”秋尋依言從命,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孩子,你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吧?”劉劍塘溫和地開了口,秋尋乍聽他的聲音,不由覺得一陣溫暖,她並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劉劍塘笑了笑。“書白這個孩子,從以前就十分有抱負,很有自己的主見和理想,我們這些做父母的,總以他為榮,不過,有時他難免心高氣做了些,就像成親這件事……”

    秋尋聽劉劍塘提起她和書白的婚事,便更加用心的聆聽。

    “你成親有些時日,大概也多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但是我人坐在家裡,心裡總還是記掛著你們小夫妻倆,所以這才趁這機會來向你道歉。”

    “道歉?”秋尋有些慌。“爹,千萬別這麼說,是我和書白讓您擔心了,應該是我道歉才對阿!”其實她不知道劉劍塘到底打算告訴她什麼,但心下一想到過去和書白髮生的事情,不由也是一陣愧疚之感。

    誰都不該自責,或許真正有錯的是她吧?或許是她不夠好,不夠好到讓書自第一眼見著她便愛上。

    或許真正的原因就是如此吧?秋尋如此宿命地想著。

    但劉劍塘並未發現她的心思,只是安慰地道:“好孩子,你一這麼說,更叫爹覺得過意不去了,我有件事要說,本不該瞞你,卻因怕影響你和書白之間的感情,所以才一直隱忍著,不過現你和書白成親也有一段時日了,我若對你說明應該也是無傷大雅,只希望你能寬恕書白曾經的過錯。”他別有深意地道。

    其實劉劍塘多少是由阿思的口中,知道了一些關於兒子和媳婦間的相處情形,所以他考慮再三,才會決定將書白曾經抗婚的事說出來,希望他們在已經能和平度日的情況下,更懂得體諒對方。

    當然,劉劍塘不會知道,在和平的表面之下,其實是一段如履薄冰的日子。

    “書白在成親之前,其實是被我強行帶回家中的。只因他誓不結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卻不知道我和你婆婆是如何為他的任性傷透了腦筋,一直到你的二哥夏磊來提親時,我真的是非常高興。”劉劍塘道。“我迫不及待地擇定了這門親事,強逼書白結婚,雖然明知這對他的自尊是很大的打擊,但是一方面,我也十分痛心他的太過自我,分毫沒有想過他的老父老母隨時都有撒手西歸的可能,而始終不肯安定,那一次,我是真的動氣了,再也不容許他的驕傲來冒犯我們的權威,所以我第一次沒徵詢過他的意見,便決定了這件婚事……”一口氣說完之後,憐惜地看了秋尋一眼。“只是我們父子倆的任性而為,反倒委屈你了,孩子。”

    秋尋搖搖頭,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不覺得委屈,一點都不,因為那扇緊閉的心扉,已朝著她逐漸地打開,綻出燦亮的光芒、她怎能委屈?不,她是不委屈的,她只是在做一項賭注而已,下好離手,再無回心轉意的機會,如此而已。

    她認定自己孤注一擲,如此而已。

    “爹,書由過去對我是怎樣的看法,都無所謂的。”她試著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劉劍塘,希望能撫平他的不安。“只要他以後對我好就好了。”只要他在下一秒肯愛她,那就好了。

    “秋尋,你真是個好孩子,看來我的決定果真沒錯,讓你成為劉家的媳婦,這件事我是沒做錯的。”劉劍塘點了點頭,秋尋這孩子,話雖然不多,卻字字句句都能貼合、含蓄地表達自己的心情,又能安慰他愛憐子女的心,他果真是沒挑錯對象的……

    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劉劍塘站起了身子。“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爹……”秋尋見他要走,便忙道。“您不能留下來吃頓晚飯麼?”_-.-

    “不了,不了。”劉劍塘有他的道理。“家裡也沒吩咐一聲,待會兒你婆婆還以為我人不見了,若勞師動眾出來尋人,那才麻煩呢!”。

    “我可以讓阿思回去說一聲哪!”秋尋想也不想便道,孰知劉劍塘仍是搖了搖手。

    “你和書白平時只開兩個人的夥,我來了可又要張羅呢!不用麻煩了,我還是回家裡去吧。”他一邊說一邊就跨腳往外走,秋尋見留他不住,只好一路送他到門邊。

    “下次有空記得讓書白帶你回家裡來。”劉劍塘吩咐著。“你婆婆這陣子直在問你肚子有消息了沒有,可要加把勁兒哪!”

    秋尋聞言,不由得紅了臉,劉劍塘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曲折折,自然只當做一般的害臊罷了,呵呵笑了兩聲,便轉身離去。

    ***************

    “爹來過了?”下課後回到家裡的書白,才回到書房擺東西,便見到秋尋走到他的書房口。

    “嗯。”秋尋點點頭,有些期待地望著他。

    “爹說我們若有空,找個時間回家去一趟……”

    書白聞言,心下已了然,卻不直視秋尋的目光,徑自走了出來。

    “吃飯吧。”他低聲說道,語調平板。

    秋尋轉頭看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走到桌前坐下,兩人各據一方,默聲地吃著飯。

    比起只當“朋友”的那一段日子來,現在的書白與秋尋之間。總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氣氛,原本有說有笑的晚餐時間,現在只聽得到碗筷碰撞的聲響而已。

    秋尋送了一口飯到口中,無滋無味地咀嚼著,抬頭瞄了書白一眼。

    他很專心用著晚餐,沒察覺到她的注視。

    “書白。”她喚了一聲。

    劉書自聽見她的聲音,吃飯的動作頓了頓。“唔?”

    “我想知道一件事。”她鼓起了勇氣說道。“你願意聽我說嗎?”

    “問吧。”書白也想打斷這沉默。

    “……”秋尋沈吟了一會兒。“我現在想知道一件事,當初你那麼反對這樁婚事,是為了爭取自主,那麼,如果你事前認識了我,你是否還會反對?”

    書白愕然,沒想到秋尋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他不得不正視著她的眼,無語地看著她半晌。

    “很難回答嗎?”秋尋道。

    書白無聲地牽動了動嘴角,最後只道了一句。

    “吃飯吧。”他不想談這些。

    “你不能總是不跟我說話。”秋尋沒有動筷子的意思。“我以為你要我留下來,是想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不懂,為什麼這樣反而使情況變得更尷尬?明明……”語塞地看了書白一眼,只覺難堪。“我很盡力在做了,你必須回應我。”

    書由聽她的話,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拋卻了自尊與顏面,這樣低聲下氣的,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條隱形的線,像界線般將他們橫隔了開,僅止一條線,力量卻像一堵墻。他放下碗筷站起了身,俯視著凝望他的秋尋。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開了口。“做一個名副其實的“丈夫”嗎?”

    秋尋聞言,霎時紅了雙頰。

    她沒想那麼多,只是知道,夫妻不該相敬如“冰”,不該心底有話卻只能悶著,什麼都不說,但她真沒想到那麼多,書白話中明顯的暗示,教人不自覺手足無措起來。

    書白是故意的,因為不想面對問題,所以就存心讓她難堪。

    秋尋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進自己房裡,書白還未揣測出她的意向時,她旋即又出了房們,走到他身旁,將一本書放到他面前。

    書白瞥看一眼,變了臉色。

    “你翻我房間?”

    秋尋力持聲調平穩。

    “平常都是我在整理的不是嗎?”她盯著書白的側臉瞧著。“這跟港飛送我那本書是一一樣的。”頓了頓,復又道,“爹走後,我收拾你書桌時看見了它……”還沒說完,書白忽地遏止她。

    “夠了。”

    “……”秋尋無聲地看著他。

    書自突地放下筷子站起身,與秋尋互視,刻意忽略情感的臉,是沒有表情的無比冷硬。

    “一本書並不代表什麼,你如果要胡亂揣測,便是自作多情。”他丟下這句話,便打算回房,但才走了兩、三步,便聽到她的聲音。

    淡淡地,卻夾雜著洞悉與嘆息。

    “你心虛了。”

    書白猛然煞住腳步回頭,秋尋不知何時已轉身,臉上仍是平靜,卻微微蹙著眉,像極縱容孩子的母親。

    “你說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秋尋表情未變。

    “你心虛了。”秋尋走近他,坦然的眼神似要望進書白的心湖去。“我知道那本書是給我的。”將一切串連起來是多麼的簡單啊!否則他為什麼那天會沒來、由地發脾氣呢?!秋尋忽地能洞悉這一切了,並不單單只是為了浩飛扶她一把,而是一種被比較的難堪。他或許覺得自己做了蠢事,才將難以言明的怒氣全部借題發揮到她頭上來.如果她能判別那是怎樣的情緒,那麼,她絕對會解讀為……嫉妒。

    是這樣的。不會錯。

    書白沒來由地一陣心顫。

    她看穿他了,看穿他的心事,也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此時此刻,書白內心所想的一切,全像個形跡敗露的偷兒,拙劣的手法只能叫這逮住他想法的女子片片剖析出真相。

    秋尋更走近他一步,然後,將頭輕輕靠在書白胸膛上,書白直覺便想向後閃躲,卻在下一秒想起這麼做會讓她摔倒,莫名的情緒使他克制了自己的想法,便直挺挺地站著,任由秋尋依靠。

    “謝謝你。”秋尋忽道。

    “……”書自動了動脣,卻仍保持緘默。

    秋尋靜聽他胸腔的心跳聲,她只想得出謝謝這句話了。

    其他的,多說無益。

    “你要一直這麼下去嗎?”半晌,原本靜默的書白開口說了句。

    秋尋不語,卻抬頭看向書白。

    書白仍看著她,一瞬不瞬。

    燈火輝照下的她,臉龐是光潔而粉湘得教人想一親芳澤,細緻如雲的發,隨時都有一股香氣暈惑著他的神經,視線瀏覽過她不點而丹的嘴脣,不意會想起那回心蕩神馳的深吻。

    書白知道再這麼下去,遲早會把持不住,現下秋尋的所有舉動,在他耳中聽來均成了邀請。

    正如同她現在,那樣地看著他,無聲而靜默的。

    “換你不說話了。”書白道。

    秋尋緊張地咽了咽喉。“我……我只是……”

    見她話說的斷斷續續,沒個章法,書白突將手伸到她面前,制止她繼續說下去,秋尋會意過來,不再開口,卻不解地看著他。

    “我也想改變這種關係。”書白道。“不能總是讓你主動。”某些方面,他仍是傳統的,就像……示愛。

    如果要改變一切,必須完全的顛覆……他們不可能只是恢復以前的關係,而是讓這個婚姻落實,真真正正將彼此烙印……

    秋尋和書自都心知肚明這一點,心有靈犀下的無言,更挑動了兩人間的心緒。

    伸出手,書白第一次,將手掌覆上秋尋的面頰。“你知道你很讓人傾心……”

    秋尋凝望著他,不語。

    書白似還想說些什麼,良久。“但你呢?”

    “什麼?”秋尋迷惘地看他。

    書白縮回手。“你又為什麼想成為我的妻子?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媒妁之言?只是命運使然?之前成親的對象若換作家世亦與自己旗鼓相當的於浩飛,想必姚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吧?!

    她是那種隨波逐流的人嗎?究竟是什麼力量,教她可以完全放心地將自己的未來交給一個完全陌生男子的掌中?

    秋尋坦然地看著他,半晌。“你希望得到怎樣的回答?”

    書白一窒。“……”

    “你希望我回答什麼?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我同意這樁婚事,那是因為我從小受的教育告訴我相信父母,相信兄長,也許你認為我是盲從,沒有主見。可是在當時,我沒有理由不接受這婚事,他們愛我,自然不會捨得委屈我,在這種前提之下,我能不相信他們的眼光嗎?”秋尋緩緩地道。“不要拿我無法改變的事情和過去來質疑我、苛責我,我知道自己並沒有錯。”

    “你認為自己沒有錯,果真問心無愧……”書白訝異於她表現的平靜。“那麼現在呢?”

    秋尋看著他。“我只想跟你說一句話,我從不後悔。”

    從不後悔,這是出嫁前,她謹記在心的一句話。

    “尋兒,你要記住,不要後悔,做什麼事都是一樣的。你成了親之後,就是個大人了,所有的事你都得用自個兒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自己作下的決定,就不要後悔,就算有朝一日,你發覺這婚姻使你痛苦,使你無法堅忍下去時,那就要毅然地離開,不要後悔,後悔表示你輕視了你自己,將自己深陷在他人的蜚短流長裡,千萬不要輕言放棄,懂嗎?”

    這是母親告訴她的。初時她聽不真切,但經過這段日子,她忽能明白了。母親像預知婚姻的路上會有許多小石子,所以這般殷殷告誡著。

    秋尋懂得,任何事情在做最壞的打算之前,都要先經過一番努力,所以至今,她仍不肯放棄。

    “不後侮,也是你姚家庭訓?”

    秋尋不點頭、不搖頭,站起身來,若說這不過是理智督促著她,那是不正確的,她的情感,早在見到他時的第一眼就被完全懾服了不是嗎?早就在那個時候……

    換作今天成親的對象是別人,她還會有這種反應嗎?

    秋尋不曉得,也不想作這種揣測。

    沒有用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

    “書白,能不能不要再說了……”她仰首望他,他看不出來嗎?看不出來她怎樣的孤單,怎樣的需要他的認同嗎?

    .怎麼可以這樣?只有她不斷、不斷地對他坦白,他卻一點也不肯走人情網中央?怎麼可以這樣?

    書白讀到她眼中的求索,忽地一顫,不自覺伸出雙手,將她攬人懷中。

    秋尋再想不到,她會得到一個如此結實的擁抱。

    真的就像丈夫和妻子。

    書白抱著她,緊緊的。

    如果今天他放任自己的心緒隨著情慾起舞,明天呢?明天又該怎麼辦?

    但秋尋的眼神是那麼堅定,就算她沒說出口,書白也已經了然,她要他的,一直都是要的……是他在搖擺不定。

    書白輕輕掃過秋尋的雙眸,神色是迷惑、但卻溫柔的,他俯首吻她,將她抱起帶往房間。

    燭火滅了,雖然還不是該就寢的時候,月色近照,暗渡來一室銀輝。

    “你也……不會後悔嗎?”秋尋躺在床上,睜睜地望著上方的書白,忽地輕聲問道。

    書白聽見她的話,卻沒有停止動作,黑暗中只有他炯爍的眼神,附著有溫度而教人顫抖的烙印,無言地襲上秋尋的身……

    不會後悔嗎?

    不……他已經來不及後悔了。

    如果真是上天開他的一場玩笑,那麼就讓他深

    陷於囹圄之中吧,現在的他,已經停不住腳步了……

    *************

    翌日。

    是書白先醒,他緩緩睜開眼睛,先看到的房間擺設,忽而不是睡了幾個月的書房景象。

    然後,他沒轉過頭,想起來了,昨夜的事。

    女子的溫暖與體香,從床內側若有似無地傳遞到他身上,書白聽見她平穩而幽長的鼻息。

    這證明她睡得很深。

    小心翻了個身,書白將她的睡姿映人了眼簾。

    撩人心弦。

    這是他第一個想法。

    她就和書白同枕一個枕頭,長長的發順著她身體的曲線服貼在頸間,烏黑的發色襯得肌理更加皙白,厚實被褥下若隱若現著兩丘隆起,隨著呼吸而有韻律地起伏著。

    她真成了他的妻。

    書白有些發怔地看著枕邊人,只覺不可思議。

    一切情況都幡然改觀了。

    他度量一下時間,不該再繼續延遲下去,否則真會誤了上課時間,只好動作盡量放輕的起身,試圖不要吵醒她。

    他是希望秋尋不要在這個時候醒來,畢竟一時間,他仍舊不太習慣,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書白靜靜地穿著衣服的同時,仍不時注視著床上那幅極美的圖畫。

    海棠春睡,猶自未醒。

    秋尋醒來已是近中午

    情知自己睡得晚了,所以床畔是空的,她抓著被子蓋著自個兒的身子,聽到外頭有人在敲房門。

    “小姐,你醒了嗎?”是阿思的聲音。

    “嗯。”秋尋輕應了聲。“你來啦?”

    “是啊,我送菜來……小姐,要不要我幫你打盆熱水洗臉?”阿思仍站在門邊,有些奇怪地問道。

    小姐一向不晏起的……

    還在東想西猜,只聽得秋尋一聲極細微的回答。“麻煩你了。”

    半晌,阿思將一隻盛著熱水的洗臉盆端進房中,只見秋尋本人卻還倚在床上,床幔也放了下來,情況看來怪怪的,她上前兩步,想要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卻在此刻,秋尋出了聲。

    “阿思嗎?熱水放著就好,你去忙吧。”

    “小姐……”阿思的疑惑已變成擔心。“你身體不舒服麼?”

    “沒事……”秋尋的聲音由裡頭傳出。“你先出去吧,我沒事的,等一下就出來。”

    阿思聞言,只好依言而行了,秋尋聽見木門關上的聲響後,這才下了床。

    她站在鏡前,凝視著自身,只覺眼底看來,這副身體已不是昨天的身體……輕撫著頸間的烙印,她的面上亦是排紅。

    母親說,女兒家的身體最是寶貴,她現在已然體會,自身的柔軟在迎合男子的篤實那瞬間,便是奉獻彼此的鐵證。

    秋尋將毛巾浸濕後擰乾,往自己身上輕輕地擦拭著,每撫過一處便像撫過書白般,他碰觸過的餘溫還在,像層膜一樣地包覆著她。

    將衣服穿上後,她試著將領子拉高些,想這去昨夜留下的證據,走出房間之前,給了鏡中的自己一個微笑,不要流露出任何沉醉其中的痕跡。

    “呀!小姐,你出來啦!”阿思原本在準備午飯,見到她走了出來,便立刻上前。“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請大夫?”

    “不用了。”秋尋神秘地笑了笑。“我沒事。”

    “真的?”阿思總覺得今天的小姐有說不上來的奇怪。“可是你今天那麼晚起……”

    “只是偶爾睡晚了,沒什麼。”秋尋仍只是笑。“你替我煮好了午飯嗎?看起來好像好好吃呢!”刻意地避開話題,緩步走到桌前,兩菜一湯,都是她喜歡的。

    “小姐……”阿思聞言不禁又要替她委屈起來。“要是你現住在劉家,也不用天天自個兒下廚煮東西了。”

    秋尋沒回頭,只裝作沒聽到阿思的話。“嗯,好香,阿思,去拿碗筷來吧.咱們一起吃飯。”

    阿思見她不理會,又道:“小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嘛?”

    秋尋這才回過頭來。“誰說我在這委屈了?你姑爺也是住在這,我不跟著他,難道回劉家去豐衣足食嗎?”

    阿思呆了呆。“可……可是……”

    “好了,別再說了。”秋尋知道再繼續講下去不過是老調重彈,便阻止了阿思。“吃飯吧!”

    “好。”阿思見她一副不要再提的表情,只好也住了口,然而心底的不平卻未隨著消失。

    出於一片護主之心,她只知道不能讓小姐再受什麼委屈了,或者……或者她該違背主子的三申五令、諄諄告誡,或許她真該將這一切統統告訴夏磊少爺才對……

    秋尋見阿思拿著碗筷,卻面有優色地逞自站在她身後,便催促了一聲。“怎麼了,快來吃飯。”

    “喔……”阿思回過神來,忙移動腳步。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11:11

第八章

    下課後的劉書白,慢條斯理地整理桌上的物品,今天的步調顯然比往常更要慢得多。

    大文老師走過來。“怎麼,這些東西明天再整理不就好了麼?”

    書白笑了笑。“有始有終嘛!”他故作輕快地答。

    “好吧、好吧!那我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去吧!”大文老師拍拍他的肩膀,徑自離開,書白見他走遠之後,才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很想快點回去,不過一要跨出腳步的同時,不知怎地,又是沒來由地停住,想到秋尋,心中便充塞著無以名之的感情,一方面想毫無間隙地親近她、愛護她,一方面卻又因那難解的自尊而只想逃開她,惑人的溫柔竟等同於自由,這兩者總教人難以取捨。

    但,他之前那麼想望拋開束縛的理由又是什麼?如果束縛對他來說,已經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威脅,那麼……他還需要拋棄嗎?

    秋尋的笑臉,秋尋的細膩,秋尋的一切一切,占據了他整個心房,教他腦海里再容不下其他。

    書白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去昨天以前了,他已經接受了秋尋,就是如此。

    一想到這裡,心裡似乎豁然開朗了,而歸家的慾望忽然急切起來,手邊收拾的速度也加快了。

    ***************

    今天是多事的日子,阿思前腳剛走,好不容易可一人獨處的,秋尋正想要補級些衣服,又聽到外頭一陣急迫的腳步聲。

    “秋尋!秋尋!”

    秋尋聞聲站直起身子,想走到窗口看來人是誰,還沒跨出幾步,那人已衝了進來!

    “秋尋!”那人大聲地喊著。“我明白了!”

    秋尋甫定心神,看清眼前來人。“浩飛?”他怎麼了?

    於浩飛的表情是一反平日的激動。“我都明白了!”

    “你明白?”明白什麼?秋尋聽得模模糊“先坐下來再說好不好?我去幫你倒杯

    孰料她才剛轉過身去,於浩飛竟伸出雙手將她扳轉回來,雙手搭在她肩上,也不管這麼做是否合宜,便對著秋尋喊道:“倒茶?你竟還能這麼平心靜氣地為我倒茶?”

    秋尋一愣。“浩飛,你今天有點奇怪。”他是怎麼了?

    於浩飛握著她的雙肩。“我不是奇怪,我是快活!”

    “快活?”發生什麼好事情了嗎?

    “是啊!”浩飛熱切地盯望著地說道:“我這一輩子從沒有像今天這麼快活過!可是看到你的樣子,我又是心痛!”

    秋尋一臉莫名其妙。“心痛?我很好啊!”她覺得浩飛的動作說是不拘小節也可以,但她已是書白的妻子,男女之防還是不可不顧。“浩飛,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再說。”不露痕跡地輕輕掙開於浩飛的掌握,然而於浩飛卻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想也不想便加了力道,不讓秋尋躲開去,秋尋微微蹙了下眉,還要再開口,浩飛卻已先截去她的話。

    “秋尋,為什麼你可以一臉若無其事的樣一子?!為什麼你可以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你不會不甘心嗎?你不會覺得難過嗎?過著這種表裡不一的日子,你沒有一點怨言嗎?!”

    他那激憤的語氣,叫秋尋聽得心頭一驚!

    浩飛……他今天到底怎麼了?他說的話那麼奇怪……不!一點也不奇怪!如果……秋尋有些心慌地想著,如果浩飛洞悉了她跟書由間的某些事情,那麼他會這麼說,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問題是,他怎麼看出來的?!

    秋尋覺得苗頭不對,看見浩飛的反常也有些心知肚明起來,便道:“你先放開我,有話咱們好好說。”

    浩飛卻沒有鬆手的意思。“秋尋,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快告訴我,你想我怎麼幫你?”

    “幫我?”秋尋道。“幫我什麼?浩飛,你弄痛我了!”

    浩飛聞言,倏然一驚。“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他馬上減輕了力道,而秋尋則趁此站開了去。

    “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秋尋謹慎地與浩飛保持著距離,一手撫著自己的肩膀。“你坐會兒,我去倒茶。”

    “我不喝。”浩飛突道。“秋尋,我有事要問你。”

    秋尋聞言,心忽然劇烈地狂跳起來,浩飛要問的事,一她有不好的預感!

    “什……麼事?”她仍試圖扯出微笑。“很重要嗎?”

    “很重要。”浩飛點了點頭。“關係到你的未來。”還有他自己的。

    “我的未來?”場面似乎無法阻止了?!

    “事到如今你還裝什麼傻?”浩飛道。“你不用再幫書白掩飾了,一切事情的始末我統統都明白過來了!

    “什麼?”秋尋一震,腳步往後跌了兩下。

    他怎麼會曉得?!

    浩飛見狀,更繼續往下道:“你跟書白的婚姻根本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錯誤,我也錯了!”

    “連你也……?”秋尋完全一頭霧水。

    “是的!我錯了!錯得離譜至極!當初如果我更主動一點幫助書白!說不定他就不用被迫娶你!你也不必受這些委屈!

    秋尋無聲地看著他,不作表態。

    漸漸有些清楚事情的脈絡了,浩飛很顯然地,已經知道了之前的事。

    她該怎麼應對?

    浩飛全然未察覺她的異狀,自顧自地沉溺於自責和激動中。

    “我該想辦法的!我該想辦法才對.秋尋,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出讓你和書白都解脫的法子!”

    “法子?什麼法子?”

    “自然是離婚。”他回答得振振有聲。

    “離婚?”開什麼玩笑?這個“幫助”未免來得太晚了呵!

    “是啊!離婚,這不正是你和書自所期待的麼?!”浩飛道,然後趨前猛地攫住秋尋的雙手便道。“事實上,這也是我所期待的!”

    秋尋訝異於在浩飛眼底看見的,不同於平常的熱切,不由心生警覺。“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試著想抽出雙手。

    浩飛卻不放手。“秋尋,你難道還不能體察我的心意嗎?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不能總是裝不懂,你不能總是逃避!這樣幸福是不會眷顧你的!”

    他是來真的!秋尋微顫,掙扭的更大力。“浩飛,你放手,這樣讓書白看見不好。”

    “你還在乎什麼呢?書白對你根本一點感情也沒有!你不用自責,不用覺得內疚!相信我!”浩飛道。“我已經決定要豁出去了!我要救你離開這椿沒有感情的婚姻,我要把你從那個不懂得珍視你寶貴情感的書白身邊帶走,我要你作我於浩飛的妻子!”

    秋尋突地停止了掙扎,她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浩飛。

    他在說什麼?誰的妻子?!浩飛看著她的表情,仍不打算停止這驚心動魄的告白。“秋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秋尋猛地回神,便道:“浩飛,放開我!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誰說我不曉得!”浩飛神態恍然已進入了自己架構的美好遠景埋頭,現在的他,已完完全全被愛情衝昏頭了。“秋尋,我只想對你說一句話!我愛你!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愛上你了!”

    秋尋又是一震!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是你表嫂啊!”她試圖敲醒浩飛昏眩的理智,然而對方壓根兒聽不下任何話,只顧著宣泄自己長久以來不見光明的相思。

    “不!你不是!你跟書白的婚姻是有名無實的!是假的!我對你的感情才是真的!”浩飛肆無忌憚地表白著,難掩交錯的憤怒和狂喜。當他發覺自己對秋尋的感覺已非一般之後,便遲遲不敢再踏進這裡,只怕見著書白與秋尋兩個人相處的情景會受不了,但後來從楊俊那裡得知,他們倆的婚約不過是場騙局時,浩飛再也無法遏止他心中的思念了,一方面他氣恨書白得妻若此,卻固執於己見不肯好好待秋尋,使得她難受,一方面卻又高興得仿佛上了天,只因秋尋還沒陷下。去.她還有機會逃開!

    然而他的這番用心,顯然秋尋是完全沒有體會到,她滿腦子只想著,如何才能躲開眼前這個人!

    “浩飛,請你放手,你這樣是不對的!”

    “我不放手,我這輩子再也不放手!”於浩飛多想緊緊擁住面前的秋尋!“書白不能給你的,我能!我會給你幸福,給你快樂,秋尋,離婚若能使你重生!那它就不是什麼大罪過!相信我!”

    秋尋簡直要氣急敗壞了。“這不是你該說的話,浩飛,你清醒點!”

    “我就是清醒了才會來跟你說這些!”浩飛仍認定她有心逃避。“你應該睜開眼睛看看,誰才是真正適合你的伴侶!”

    秋尋瞪視著他!他太逾矩了!

    “我爹把我嫁給了書白。”她道。

    “但他不愛你!”

    “秋尋!答應我,應允我,這樣我才看得到未來!我才能放開心胸去為我們倆的明天努力!”

    秋尋沒有回答,只因她仍沉溺在浩飛方才的話之中。

    “他不愛你I”

    書白從來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嗎?他對她的厭惡之情那麼明顯,非得四處去告訴他的朋友他被這樁婚姻搞得有多麼心力交瘁嗎?若果真如此,他為什麼又要表現出一副刻意想跟她和平相處的假象,甚至還跟她洞房?!

    明明理智在告訴她,這都是洞房之前發生的事了,說不定今天之後,事情就會幡然改觀,然而她卻仍是不由自主地作起各種假想,只因聽見了那句話。

    秋尋沒來由的一陣冷寒,昨晚那溫暖的擁抱與接觸,好像都變成一場夢似的,不行,她要見書白,現在!立刻!馬上!

    “放開我!”她猛地開始掙扎!“你不能這麼做!”

    於浩飛卻像蒙了心眼兒似的,非但不放,還依舊向她宣告著自己的決心。“秋尋,嫁給我!離開書白!和我在一起!”

    秋尋正想說些什麼,一方面又要掙脫於浩飛的掌握時,竟不意瞥見門口有個人影,尚未看清楚是誰,聲音已先傳人她和浩飛的耳中。

    “浩飛,放開你表嫂。”

    於浩飛聞聲一愣,手的勁道立刻松弱了大半,回頭一看,那人果不其然,正是他的表兄,劉書白。

    秋尋見到書白,霎時像找到避風港般,想也不想使朝他的方向跑了過去,站在他身後,仿佛尋求庇護的弱者。

    書白不看她,只是面無表情地凝視著眼前的人:這個從小與他最親的兄弟,長大以後也是最好的同窗好友。

    書白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浩飛,因為他飛揚跳脫,天生的聰明加上對新觀念的靈敏度,使得書白對這個表弟,一向都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因為浩飛明顯的性格。雖然浩飛身上仍有著無法根除的一般富家子弟的氣息,但撇去這些不說,他還是十分講義氣、熱情且四處皆能與人為友的,但書白從沒想到,浩飛這回竟會如此認真……浩飛竟愛上了秋尋。

    不……書白不是沒想到,只是不敢相信他這個表弟會有這種鼓吹他人離婚的勇氣。

    或許事一關己則亂吧!更何況浩飛做事一向是行動派,他一向很少做謹慎的計劃,只憑直覺上的衝動和熱恆完成某件事,對感情也是,書白第一次見到他這種什麼都豁出去的表情,浩飛……是認真的。

    不由自主想到自己身後的那名女子,她現在是個麼表情?什麼心情?

    但書白卻沒有回頭,只是穩如磐石地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眼前人。

    浩飛見到書白那個樣子,鼻息間不由豈窒,但隨即卻又涌上了更多不滿,壓抑許久的責難再也無法忍住,他跨步上前,與書白對視。

    “書白,我有事跟你談。”

    書白聞言,微微挑起了眉。

    浩飛的氣勢堅強,那個向來服從他、尊敬他的表弟,今天竟身一變成為一個急欲與他相抗衡的大男人,愛情的魔力竟如此偉大?

    還是該說,秋尋的魔力如此偉大?

    浩飛見書白逞自抿著脣,也不答話,急性子的地已忍耐不住。“書白,我什麼都知道了。”

    書白仍以不變應萬變。“知道什麼?”

    “結婚的事。”浩飛道,語氣緊繃。“我已經曉得你跟秋尋的婚姻是假的,你打算一年後跟她離婚,是不是?”

    書白聞言,沒有否認,只是點了下頭。

    浩飛卻為書白這過於快速的回答而氣結,但秋尋則是大吃一驚,原本的揣測被證實之後,更使得她不安起來!

    “你……你怎麼會曉得這件事?”她下意識看了書白一眼,莫非他……?

    浩飛含著心疼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只道:“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要針對的人不是你。”語畢又看向書白。“你有沒有想過,這對秋尋的傷害有多大?她被迫接受你安排的一切,一點選擇都沒有!”

    書白仍是點頭。這些指控他都無法否認。

    但浩飛反而更因他的不動聲色躁怒無比,性急的一面在此時此刻完完全全表現出來!

    “天!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你到底在想什麼?”浩飛氣急地道。“我為秋尋不值!她嫁了一個不懂得珍惜她的丈夫!”

    “秋尋?叫得真順口。”書白終於說話了,但他的語氣之中卻聽不出任何情緒。“請你記住,再沒大沒小也要有個分寸,秋尋是你表嫂。”

    “表嫂?!她是嗎?在你如此錯待她之後,她還有那個‘福氣’做你的妻子嗎?”浩飛語出諷刺地道。“我知道一切的真相了,起先我還以為,即使你不贊同這樁被安排的婚事,至少秋尋是無辜的,她不該承受你的冷落和不理不睬,她更不該答應你那什麼爛提議!她應該一轉身就回娘家去才對!而不是任勞任怨地在這裡做牛做馬!”

    秋尋聞言,先是驚愕,再後來下意識便想出口反駁。“浩飛.停止,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都已經走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想為這個名不副實的丈夫說話嗎?”浩飛已經完全失去客觀的立場了,現在他所想的、所心心念念的,盡是如何將眼前這個“無助”又受“冷落”的女子從這個桎梏當中解救出來。“秋尋,別怕!相信我!”

    秋尋睜睜地看著書白身前的浩飛,只覺他完全變了個樣,那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親切、熱情、像四弟一樣的浩飛了,他的眼中是秋尋未見過的一種狂熱,而那種狂熱更叫她不由自主地瑟縮起來。

    難道……難道浩飛會錯意了?一直以來秋尋以為兩人間的情誼就像兄弟姐妹那般,兄弟姐妹怎麼能談感情?更何況她是浩飛的表嫂?!

    她做錯了麼?給了人不該有的期待,她怎可以如此粗心?!

    情況兀自僵凝,從頭到尾冷靜依舊的,只有書白一人。

    “浩飛。”頓了半晌,他終於開口。

    “回家去吧,今天這件事我會當作沒發生過。”他沉穩地道,語氣恍如縱容後生的長輩。

    他不想與浩飛爭執,只因爭執無用。

    秋尋已名正言順地成為他的妻子了,米已成粥,還有什麼爭取不爭取可言?他劉書白雖然不是個肯屈服於傳統過時禮教的男人,可是對於已成既定的事實是絕不會不負責任,更何況秋尋對他的意義,已不只是相敬如賓的夫與妻,而是一種更深刻的感覺

    那是書白跟秋尋之間的事,浩飛是想管也管不了。

    然而於浩飛偏生不領情,他已瞧不清現實,眼中只有秋尋不幸福的日子和自己那顆熱切的心。

    “別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的哄騙,我已經是個大男人了,別以為我什麼都爭不過你!比不過你!秋尋沒有你,一樣可以過得很幸福!”浩飛語氣惡劣地說道。

    書白見狀,搖了搖頭,然後轉首,看向秋尋。

    秋尋見他回過頭來,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無助的眼神看進書白眼中,書自知道她遞檀的訊息。

    束手無策。

    秋尋求助地看著書白,只盼他能想出個好辦法。

    該怎樣才能讓浩飛明白過來?

    書白將視線調回到浩飛身上。“浩飛,我再說一次,秋尋是你表嫂,她是劉家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更是,你不會有任何機會把她帶走,因為你帶走她,會使劉姚兩家反目,也會使姨丈姨母蒙羞,更重要的一點……”他忽地將秋尋拉到自己身前。

    “秋尋,你來說。”

    秋尋冷不防書白會這麼做,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腳下絆了一下,孰料書白的手似乎早就準備好在那裡扶著她,秋尋被他攙扶著站穩,看向浩飛,這才發現他眼底那種莫名而沉怒的情緒。

    浩飛似乎在怪她!

    無以名之的戰怵感襲上她的心頭,她害伯,卻又不能退卻。

    書白的手仍擱在她手臂處,以一種不重不輕的力道,輕輕抓著她,手掌傳來的溫度,是她此刻安全感唯一的來源。

    “浩飛……”半晌,她終於艱難萬分地開了口。“書白說的很對,你應該要先冷靜一點……”

    於浩飛緊緊蹙眉,看著秋尋,心底仍一廂情願地認定她的不幸。“秋尋,你叫我冷靜,你自己為什麼不先想一想,我是為了你好,我也願意給你幸福,你為什麼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在這樁不會有未來的婚姻裡?”

    秋尋閒言,不由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什麼樣的未來才是浩飛要給她的未來?什麼樣的幸福才是她所仰望的幸福?這些問題對她來說早就都不是問題了。夜

    “浩飛,我是你的表嫂。我是劉家的人,我是書白的妻子……”頓了頓,她以清朗的眼光堅定地看著浩飛。“所以,我不會答應你的任何提議,我不想讓你的人生一敗塗地,也不想毀了我自己。”無視於浩飛對她這番話的錯愕,她繼續說道:“其實,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我愛我的父母,我尊敬我的公婆,我在乎我的丈夫書白,我有很多很多顧慮,我舍不得讓他們每一個人傷心,最重要的是……我把你看做我的四弟冬煦一般的親近,只是萬般想不到你會有這種誤解……”看著浩飛漸漸灰敗的臉色,秋尋雖感到於心不忍,卻仍無法停止這對浩飛而言十分殘酷的話。“浩飛,原諒我,我只當你是兄弟。”語畢,她垂下頭來,便在此時,書白忽地收臂一攬,將她擁人懷中,只因他的心情激動至極,即便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仍不能忍著自己的情緒。

    說不上來是怎樣的感想,書白只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所說的話,雖然字字句句皆由理字上頭講,他卻能聽出其中那微妙的不同。

    書白擁著她,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只見浩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幾步,似乎還不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事實。

    “你……”於浩飛語塞地道,口氣中是全然的錯愕。“秋尋……你從來……從來都沒想過離婚?”

    秋尋還沒回答,書白便已然開口。

    “浩飛,我想你的‘真相’是由楊俊那裡聽來的,是也不是?”

    浩飛無言,並沒有否認。

    書白嘆了口氣,原先本意不是如此,誰知拐了個彎還是把事情鬧大了,他能怪楊俊嗎?是他的疏忽呵!

    秋尋在他懷中,想要抬首,卻又被他壓回胸前,書白將她臻首捺在胸膛之前,不讓她再面對浩飛。

    夠了,面對這種局面,做丈夫的難道不該挺身而出麼?

    書白不準備再讓秋尋瞠這趟渾水,只因有他便已足夠。

    於浩飛望著這一幕,忽然有種認知浮上他的心頭,漫漾成不好的預感。

    為什麼?

    為什麼原本該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的這兩人,此時此刻卻緊緊相擁宛如交頸鴛鴦?

    一瞬間,從前秋尋那種不被珍愛和受重視的印象,似乎在一瞬間全像夢般的遙遠而不真實了!

    她真的不幸福嗎?

    書白真的一點也沒有在意過她嗎?

    這一切的一切是否只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錯覺?事實上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所謂的不合?

    那麼,他這個“第三者”豈非當的既愚昧又可笑?!

    浩飛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但明顯的,氣勢已不若方才銳不可當。

    浩飛現下只想確定一件事……

    “你跟秋尋……”懷抱著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他困難萬分地開了口。“你跟秋尋,難道不只是掛名夫妻?”

    秋尋本伏在書白懷中,聽見浩飛的問題,陡然一顫,接著便因這句話的敏感度和與書自那無間隙的距離而全身躁熱起來。

    才被浩飛那麼突然的衝進家門之中,把她的情緒攪亂得如同混濁的湖水,使她幾乎忘了已與書白洞房的事實。

    而浩飛的這句話,不僅使她憶起,還教她更加的尷尬,幸賴她偎在書白懷中,表情才未將心事泄漏。

    但書白沒有回答。

    浩飛是個聰明人,但此時此刻,他卻執意要聽到一個答案。

    “為什麼不回答我?”他問,表情絕望。

    “回……”書白定定地望著他,仍舊不語。

    那一刻,浩飛陡然明白過來了。

    他們早就是夫妻!不折不扣、真真正正的夫妻!

    這個認知恍如巨石重擊,於港飛往後退了兩步,忽而一下跌坐在椅子裡!只見他不可置信地以手支額,表情盡是難堪!

    他算什麼?小丑嗎?!

    自以為救較者,白白奉獻了一堆熱情,天天都夢想著秋尋的音容笑貌,當他終於發現有機會得到秋尋時,卻又發現這不過是上天開他的一場玩笑,這叫他情何以堪?

    而奮力爭取一份本來就不會屬於自己的感情,結果又會是如何?

    浩飛想到這裡時,不禁抬頭掃了書白一眼,只那麼一眼。他忽然羞愧得無地自容,禮法家教全在此時伴隨著理智回覆了過來,他再也承受不住書白那毫無責難意味的眼神!

    “浩飛……”書白突然開口想說些什麼,但浩飛卻突然站了起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筆直地便往外頭衝了出去!

    “浩飛!”書白想把話說完,他不想以後見面心裡還留著疙瘩,但才一要轉身,秋尋的存在又立刻告知了他不能丟下她不管。看著浩飛遠去的狼狽身形,書白不禁蹙緊了眉.擁著懷中的秋尋,無聲地輕嘆了口氣。

    也只能這樣了,書自想。

    浩飛需要時間療傷,而他自己,也必須顧慮到眼前的這個女人呵!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11:28

第九章

    “浩飛已經走了。”

    屋內,本就靜悄悄的氛圍,突地因一句話而打破了沉靜,是書白的聲音。

    秋尋聞言,如夢初醒,慌忙想自書白懷中離開,書白也未限制她,放開雙手後,逞自站開了兩、三步,後在桌旁坐下。

    秋尋稍撫紊亂的鼻息,面對著眼前的男子,心下反而未比方才來得鎮定。

    他在想什麼?

    兩人之間的靜默蟄伏著一種莫名的氣氛,他們似乎急欲擺脫這種尷尬,卻又不知從何越過彼此的疆界。

    秋尋定定瞧著他,只覺方才的互偎仿佛夢一場。

    她無言地動了動脣瓣,有口難言。

    倒是書白先開了口。

    “你現在知道了吧?”

    “呃?”秋尋愕然,不懂書白的意思。

    書白眼神仍舊直視著前方,未有移轉。

    “你現在應該終於曉得浩飛對你的情感了吧?”

    秋尋閒言,心下一顫。

    多情是令人痛苦的,然而無意之中給了人不該有的期盼與奢想,那豈不比多情來得更加罪孽深重?

    原以為待人為善的家訓是再正確不過的處世典範,卻沒想到如今成了使浩飛誤會的根源。

    傷害了浩飛,她委實不願,可是她為了自己犯的錯卻更加難過。

    書白瞥了她一眼,只見秋尋緊蹙著眉,表情是自責的。

    他不自覺地嘆口氣,再無話可說。

    “你有什麼感想?”他轉過頭來,望著秋尋。

    “……”秋尋看他,發現書白的眼底是沒有表情的灰黯,心頭一緊,不自覺便脫口而出。

    “我的感想?你想聽嗎?”你要聽嗎?為什麼才不過一會兒,你又變得那麼冷淡?

    “……”書白看著她,不準備打斷。

    秋尋見狀,便道:“浩飛的事情,是我錯了,我太無知,太過於天真,所以才傷害了你跟他一一直以來的友好關係,我很自責,也很內疚,你想聽的話就是這些吧?”她一邊所,一邊心情又開始起伏不定,心裡不斷地低喊著,書白、書白,為什麼要那麼嚴肅?!她是錯了,但為何他肯在人前保護她,卻在獨處時對她這般冷漠?

    已經是夫妻了啊?是不?

    此刻,書自的心情亦是複雜的。“別怪我。”

    秋尋聞言微怔。“……什麼意思?”

    “不管是剛成親的時候,或者是現在,我對你的態度,也許一直都會是這樣子,就算木已成舟,我還是想保留讓你選擇的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秋尋陡然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書白接下來的話可以說是語出驚人。

    “聽完浩飛的話後,我才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你也是自由的,你奉父母之命與我成親,你也接受了我的協議,更毫無反顧的……”頓了頓,又道:

    “總而言之,我現在想清楚了。”他站起身子,踏步至秋尋面前,俯視她惶惑的眼眸,力持平穩的。

    “秋尋……”這是他第一次那麼慎重其事地看著她,喚著她。

    “你嫁給我,會幸福嗎?會快樂嗎?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你認定你的丈夫就是我劉書白嗎?”

    秋尋愕然地看著面前的男子,這是書白?

    這麼溫和、這麼疑惑的語氣?這會是他?一向沉默而嚴肅的他,竟會有如此不肯定的態度?

    “我的個性不是很好,更討厭破安排任何事情,我對我的婚姻生活有自己的期許……”他嘆了口氣。“我曾在想,絕不會要個唯唯諾諾,或者不識之無,或者養尊處憂的大小姐來做我的媳婦,我想要的女子雖然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可我至少很確定自己不要什麼。”

    “……”秋尋默默地看著他。

    “而無疑的,我也認為爹和娘的希望,顯然就是讓我娶個這樣的女人,好把我綁在家裡,好讓我按著他們的期望,成為他們眼中出人頭地的榜樣……”書白道,不自覺苦笑了笑。“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先人為主的厭惡起這樁婚姻的根由。”

    秋尋心下了然,這些事情她不早都明白了?從他以前所說過的話,就可以了解了不是嗎?他為何要一再聲明呢?

    嫌她的心不夠支離破碎嗎?

    沒有察覺到秋尋的心緒,書白只想把心裡所想的話傾泄而出。

    “但我卻錯估了一件事。”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我錯估了這樁婚事真正的決策者。”

    “決策者?”

    秋尋不明了那是什麼意思。

    書白看著她,說道:“姚夏磊。”

    “……二……二哥?”秋尋一怔。

    “是的,你二哥。”書白的雙手搭上她的肩膊,肯定地點頭答道。“是你的二哥夏磊先認識了我,他才會去向我爹提親,當時的我卻被憤怒給逼瘋了,全然不曾考慮到夏磊的想法。”

    “想法?”

    “我第一次與夏磊認識是在大任的畫廊,那之後雖然往來不是很密切,卻覺得跟他很談得來,只是之後,他的言辭間偶爾會出現有關你的事……”

    “我?”秋尋有些驚訝。

    “是的。”書白點點頭。“他似乎挺在意我想不想成親的事,初時不覺得,但到後來就有些不快了,所以……”頓了頓,他沒再說下去,秋尋卻心下了然而陷人自己的思考之中。

    她從不知道裡頭還有這麼一樁緣由,不只是夏磊二哥不曾提起,就連成親之後也是第一次聽書白說,如此一來,心下更添幾分了然。

    “所以你就疏遠了二哥,沒想到他仍舊上門提親了,對不對?”秋尋替書白將話接續下去。

    “你這麼說也對。”書白無意否認。

    畢竟過去的事都已經發生了。

    秋尋聞言,有些難受,不過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二哥。

    夏磊究竟有沒有看錯人?她最初的信賴到今天的局面,原來夏磊是始作涌者?

    書白定定瞧著秋尋木然的表情,似在思慮些什麼,正想開口,地卻突然說話了。

    “你現在還在怪我二哥嗎?”秋尋忽道。

    “那已經不是問題了。”書白道。

    夏磊將最珍視的妹妹交到他手上,他卻這麼無情地傷害她的心,如今,雖然他已醒悟過來,卻開始缺乏信心了。

    秋尋的好,他配得上嗎?在自己曾那樣的對待她之後,他還能理直氣壯地說什麼保障她一生一世幸福的話嗎?

    可以嗎?

    “我只想讓你明白一件事,過去的錯誤已經造成了,我無法改變,但未來,你可以選擇,決定該怎麼走下去。”讓秋尋自己想如何處置這樁婚姻,是最好的方法吧?書白想。

    “選擇?這是什麼意思?”秋尋道。“不要讓我猜,書白,我不是聰明人,請你說清楚。”

    “你不會不懂的。”書白背對過她,像說出這番話需要很大的決斷般。“我想我們的協議還在吧?”

    “協議……?”什麼協議?秋尋先是頓了會後忽地明白。“協議?!你的意思是………”書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想要在他們已經……已經成了真正的夫妻之後,又要跟她離婚嗎?

    他想當作那回事沒有發生過?!

    就算秋尋之前對書白的要求是多麼忍讓和開明,這一次,她卻是真真正正地發怒了!

    再怎麼樣,書白也不能這麼對她!

    “你別誤會。”書白卻好似早料到她會什麼想法,還不待秋尋開口,便又說道。“我沒有任何想侮辱你的意思。”

    “那你會是什麼意思?”秋尋卻再也不想聽他條理分明、頭頭是道的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你倒是告訴我啊?!你是什麼意思?”她不容得書白背對著自己,便繞到他身前去看著他。

    “你不要這樁婚姻,我起先也同意你了,你要了我,我也……”她哽咽了下,又道:“你怎麼可以在事後對我說這種話?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嗎?”

    “秋尋……”書白喚她,想讓她的心緒平穩下來,只因秋尋真的誤會了!“聽我說……”

    “你才該聽我說!”秋尋憤道。“一直以來都是你的聲音,難道我必須絕對無聲、絕對順從嗎?”

    “……”書白語塞地看著她,心底陡然被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衝擊著,使他只能就這麼看著她,卻回答不出半個字。

    秋尋一直都是和善、笑臉迎人的,與她在一起,時間的流動總是緩慢,只因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般溫緩輕柔,就算說話,也都是秀秀氣氣,鮮少有大聲的時候,但今天……?

    她什麼時候變了?緊蹙的眉取代了總是微笑的臉,語氣也不再如同從前那般平穩,她的表情看來那麼迫切、那麼委屈、那麼……不快樂?!

    這一切都是他劉書白造成的不是嗎?他竟有辦法讓姚家的掌上明珠失去溫潤澤輝,變成一個絲毫不快樂的女人?!

    只聽得秋尋又道:“我不會再繼續等下去了。”她忽地轉身往房裡頭走去,書白一愣,忙跨步追上前。

    “你要去哪?”

    秋尋不看他。“你不是希望我走嗎?我決定如你所願了!”

    “等等!”書白想也不想就馬上抓住她手腕。“你不能就這樣離開!”

    秋尋聞言,惱怒地回首看了書白一眼。“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要我決定是否要這樁婚姻,我不是已經作了選擇了?”她走,這總行了吧?!劉書白從頭到尾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他們已為了這件事爭執過一次,為什麼舊戲還要一再上演?

    “我會阻止你,是希望你考慮清楚,在冷靜、理智的情況下決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書白迫切地解釋著。“我不是逼你,秋尋,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委屈。”

    “委屈?”他竟還會有這麼‘體貼’的想法?那她豈不還要反過來感謝劉書白了?

    “我一點也不委屈,你給了我選擇權,我也已經作出決定,你不該尊重我嗎?這不就是所謂的民主、所謂的自由?”

    劉書白聞言,不由錯愕了半晌!他的妻子,竟然曉得用他所崇仰的思想來反駁他?!

    更可笑的是,他還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

    “你不用因此覺得內疚。”秋尋的口氣十分冷硬。“反正我早已習慣身為你劉書白妻子所該有的待遇,現在有機會結束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看開了,再不要像一般女子一樣,整天滿心滿意的就是祈求丈夫浪子回頭,她已經成熟了、長大了,再不是那個對婚姻抱有崇高理想的小姑娘了!

    僅止片刻,秋尋忽不知哪來的領會,她決定回姚家去。

    誰都不能阻止她,除非書白。

    但她知道書白這次,是不會伸出手來的。

    因為他遲疑。

    ***************

    秋尋回到姚家,最吃驚的人莫過於姚師甫夫婦了。

    見她身著樸素,手上拎著一隻小藤箱,面色不佳地由外頭讓人領進來,原本坐在大廳上喝茶,順便與妻子話家常的姚師甫一見到她,霎時由椅子上站起身來。

    “秋尋?!”姚師甫喚了一聲,秋尋的母親也在這個時候注意到女兒的突然歸來,忙快步上前。

    “你怎麼回來了?!”

    早知道家人會有這種反應,秋尋卻只是露出個有些疲憊的微笑,什麼都沒有說。

    姚師甫見狀有異,便走到女兒身後,對著外頭的方向望瞭望。“就你一個?沒別的人了?”

    秋尋未答,母親便已然開口。“我的心肝兒,你怎麼瘦了一圈?劉家人對你不好麼?”憐惜地看著女兒的手,姚母心疼極了,這自小捧在掌心上呵護長大的嬌嬌女,怎麼才嫁了人沒多久,眉宇間就失去了那股純然的天真,反而鬱郁寡歡呢?

    秋尋面對母親的問題,倒是答得很快。

    “娘放心,我在劉家,公公婆婆都很疼我。”

    “既然疼你,怎會讓你一個人回來?”姚師甫皺著眉回過身來,語調低沉而疑惑地問。

    他太了解他的孩子了,一個女孩兒嫁出了門,

    除了逢年過節或是重大的婚喪喜慶需要人手、祝賀以外,其他的時間是不能隨便回娘家的,

    否則外頭的人便會認定是男方的錯,說些要不是男方對待媳婦不好,否則媳婦也不會回娘家告狀之類的閒話。不管是哪個家庭,只要傳出這種風聲,對那戶人家的面子聲譽總是有所影響,秋尋怎麼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但她明明知道,卻還是回到姚家來,或許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想著事情的嚴重性,姚師甫皺起了眉頭。

    “尋兒,你先和阿思進房整理整理,待會兒再到小偏廳等我和你娘,這兒不好說話。”姚師甫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已開始盤算著對策,待得女兒身影甫自門口消失,他立刻便喚來了長工。

    “去把二少爺找回來。”

    “老爺?”秋尋的娘一臉憂心仲仲。“發生什麼事了?”

    “還沒聽尋兒說,我怎會曉得?”姚師甫道。

    “我這派人去把夏磊叫回來,就是要他親自上劉家去探探消息。”

    “那不太好吧?老爺,我看不妥。”姚母擔憂地道。

    “不妥?哪裡不妥?”

    “你要夏磊立刻去嗎?起碼也該讓他跟秋尋見上一面,由秋尋那兒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再決定該不該上劉家啊!糊裡糊塗的去了,萬一是咱們家尋兒的錯……”

    “夫人,你對自己的孩子太沒信心了。”姚師甫頗不以為然。“咱們倆的女兒養了那麼多年,她的脾性、談吐,做父母的是再清楚不過了。我敢說尋兒在侍奉長輩這一點上是絕不可能出錯的,若真有什麼問題,定是出在書白身上。”

    “女婿?”姚母聞言十分吃驚,在她的印象裡,書白應該會是個好丈夫的,他博學多聞,既擁有高學歷,職業又是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難道這樣一個人的品格還會不夠端正嗎?

    “你先別妄自猜測,說不定秋尋只是回來看看我們而已。”姚師甫怕妻子想得太多,連忙安慰道,但事實上憂慮的表情不曾在他面容化開,這個時候,他也只能拍拍妻子的手,勸她往好處想了。

    “一切都等夏磊回來,咱們再好好地說個清楚吧!”

    夏磊回到姚家,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才踏進大廳裡,便見阿思等在那兒,似已久候多時。

    “二少爺,你回來啦!”阿思迎了上去。

    “秋尋呢?她人在哪兒?”夏磊想也不想,一把扯住阿思的袖子便急著問。

    “她和老爺夫人都在小偏廳裡頭。”阿思連忙回答,話甫說完,夏磊便放開了她的手,往偏廳的所在位置走了出去。

    怎麼會這樣?!夏磊既憂心又疑惑地想著,成親不到半年,秋尋竟然就跑回了娘家,她跟妹婿書白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正兀自想著惱人的問題,他已一腳跨入偏廳裡頭,而首先映人眼簾的,便是妹妹那張失意的表情。

    夏磊愕然地看著她,從前的秋尋哪兒去了?!

    “夏磊,你終於回來了!”姚母見到兒子進了房,忙走到他身邊。“你再不回來,為娘就真的要為你妹子操心死了!”

    夏磊聞言,下意識地伸手拍撫母親的背脊表示安慰,但視線仍停留在秋尋那雙毫無表情的眸子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一句話都不肯說哪!”姚母道。“天曉得那劉書白是怎麼折磨尋兒的,你瞧她那模樣兒!我看了就心疼!偏生她什麼都不肯講,你說,這樣咱們做父母的,如何替她尋個公道出來?”

    “娘,你先別急。”夏磊將母親扶到椅子上坐好,再走到秋尋身前,面色十分凝重。

    “秋尋,你說吧!”

    豈料秋尋仍是一語不發,默默地看了身旁的父母一眼。

    手足間的心意總是相通,夏磊一瞬間便猛然領會過來,便轉身說道:“爹、娘。我看這樣吧,先讓我和妹妹談一下好不好?”

    “怎麼了?”姚母立刻出聲反對。“有什麼事情是咱們做父母聽不得的?秋尋,莫非書白真的虐待你?你怕我們擔心才不說?!”一想到這裡,她就要受不了了,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

    秋尋聽著,心下一慌。“不……不是這樣,真的。”

    “那是怎樣?!別不說啊!你存心教娘心疼麼?!”姚母忙道,這時始終坐在一邊保持緘默的姚師甫卻突然有了動作,只見他站起身來走到妻子身邊便道:“夫人,你且冷靜些,尋兒或許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咱們就順她的意思吧,我看這事就交給夏磊來處理好了!”說完,他抬頭望了兒子一眼,交換了個眼神。“你多擔待些。”

    “嗯。”夏磊點了點頭,便同父親將仍舊憂心滿懷的姚母一塊送出了偏廳,直見到他倆走的遠了,夏磊這才回到廳內,順道將門帶上。

    “好了,爹娘已經離開,你現在無須再顧慮了。”夏磊邊說邊回頭,對上妹妹的眼神。“說吧,書白對你如何?”

    秋尋問言,一陣鼻酸,抿了抿脣,委屈全在此刻涌了上來,不曾在書白面前掉淚的她,此刻卻再也忍不住了。

    夏磊見狀,深知事態嚴重,蹙緊濃眉,一語不發。沒有阻止她哭,是因為她需要發泄,所以夏磊任她流淚,但見她這般情狀,身為兄長的他不僅心中憐惜不已,對書白的不滿又升高了幾分,對自己的責備則更加苛刻了,難道真是他識人不明嗎?

    早先他曾聽阿思說過妹妹的情形,聽阿思說她與丈夫搬出劉家自己賃屋在外,心中由於對書白的信任和喜愛,也大概了解所謂讀書人的風骨和氣魄,便一直沒有去探望秋尋,只因他相信憑秋尋的能力,不管是怎樣的家庭形態應該都能應付得宜,但如今想來卻是錯的離譜極了,因為他顯然錯估了劉書白的氣度,也鍺估了秋尋的性子了,她也是有尊嚴、有傲氣的,若不是書白真做了什麼使她傷心透頂的事,秋尋不會離開。

    憂心地嘆了一口氣,夏磊看著眼前的秋尋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這才道:“秋尋,發生什麼事了?”

    秋尋聞言,先是靜默了會兒,雙手緊絞著被淚水濡濕的巾帕,不知如何啟齒。

    她該說嗎?說了的話,夏磊二哥會採取怎樣的行動呢?但她若不肯說,只怕事情會在毫無頭緒下鬧得更大,屆時的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教她一想來心就寒了。

    “二哥。”好半晌,她終於開了口。“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說。”夏磊定定看著。她。

    “不要把事情鬧到我公公和婆婆那裡去。”由於她與書白是在外賃屋居住,平時主宅的長輩鮮少到那走動,所以她回娘家的事,到現在劉劍塘夫婦仍然被蒙在鼓裡。

    “不說?”夏磊反問了一句。“若你跟書白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他們遲早還是會知道的,這樣好嗎?”心中甫一個念頭閃過。“還是……你仍希望事情會有轉機?”這句話剛說出口,便見秋尋臉色變了變,聰明若夏磊,當能馬上明白這其中深血思。

    秋尋對書白是有情的。

    僅此一瞬之間的心意相通,他已經開始盤算事情接下來的發展,不待秋尋回答問題,便伸手握緊了妹妹的雙掌,關懷地道:“不管真相為何,你就告訴二哥吧,我答應你不會親自上門找你的公公婆婆,但是你一定要告訴我,讓我決定該怎麼做。”

    秋尋見到二哥如此保證,心防也松懈了,緩緩啟齒,她道出了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協定’和“秘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2-6 10:12:10

第十章

    下課之後,一踏出辦公室門口的劉書白便見到了姚夏磊。

    不能說是不吃驚的。

    看見姚夏磊,就想起另一張相識的面孔,書白的心悸動了下,秋尋的形影,此時此刻仍然清楚很教人片刻不敢或忘。

    夏磊見著他,原本環手抱胸的姿態便放了下來,筆直走到他身前。“很久不見了。”

    “是啊!”書白點點頭,也停下了腳步。

    他當然知道夏磊不可能只是來敘舊,畢竟他們還有更深刻的一層關係,不自覺握緊了手上拿的一卷書,有些僵硬地開口。

    “是很久不見了。”

    夏磊微微一笑,一手搭上書白的肩膊。“怎麼看起來悶悶不樂的,好朋友見面,不該高興嗎?走吧!我請你吃晚餐,好好聚一聚。”一

    書白聞言一怔。

    姚夏磊不是為了秋尋的事來找他?!

    這……有可能嗎?他早聽過姚家是如何寶貝那個女兒,秋尋也曾說在家裡頭,與她最親近的便是二哥,所以當夏磊那般的和顏悅色,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地出現在書白面前時,教他如何不感到疑惑?

    “怎麼了?”夏磊率先走了兩步,見書白沒跟上來便回頭問道。

    書自回過神來,忙邁開腳步追上他,與他並行,夏磊這才開口道:“最近我也許久沒到大任那裡去了,不知道他跟楊俊還有於浩飛三個人如何,改天咱們一塊去找大夥兒熱鬧熱鬧吧!”

    “嗯……”書由是全然的心不在焉。

    姚夏磊的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膏藥?

    待他們兩人行至鎮上一間頗富盛名的飯館落座之後,姚夏磊談的話題仍不外乎是些朋友間的近況,或者現在的政治情勢等等,就是沒有隻字片語提到秋尋,書白看他的表情越是輕鬆,心下不知怎地就越是沉重。

    怎麼回事?夏磊什麼都不說,最該鬆口氣的人不就是他嗎?但他為什麼還七上八下地端惴不安?

    “怎麼不說話?”夏磊興致勃勃地看著他。

    “我以為你會很熱愛這個話題。”他道。現在有很多年輕又有思想,對國家抱有強烈期盼的知識份子們紛紛組社辦報,或者遊行宣揚理念等等,夏磊知道書白雖然是個教書人,無涉政治,但事實上也十分關心情勢,所以才故意找這話題來聊,沒想到書白卻一臉心事重重、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

    書自一愣,沒想到夏磊竟瞧了出來。

    掩飾性地咳之聲,他忙拿起桌上的茶啜飲幾口,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後,半晌,他終於對上夏磊的視線。

    “……她……過得怎樣?”

    “……”夏磊突停止了話題,臉色也沉了下來。

    書白靜默地看著他。

    “很好啊。”夏磊十分簡短地回答了一句。

    書白微微蹙眉。

    很好?好到什麼地步?身體好還是心理好?一句很好,就代表真的一切都沒問題?

    夏磊淡默掃了書白一眼,方才的熱情陡地消逝無蹤。

    “你終於忍不住了?”

    “……”書白啞然,自然明白夏磊的話。

    夏磊在等書自主動開口,否則,他就一個字也不會講。

    若書白真在乎秋尋,他就不會不問,反之,若他能談笑風生依舊,那麼夏磊自不可能主動提出秋尋的事,畢竟面對無心的人,說再多也只是罔然,浪費脣舌罷了。

    “問吧,你想知道些仟麼?”夏磊將茶碗往桌主放,雙手環抱看著他的妹婿。

    剛剛是朋友,現在則不同,角色換,他成了書白的大舅子。

    書白一時語塞,不知從何講起。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猛然領會,原來他對秋尋的了解竟是這麼少、這麼微不足道?

    他不知道秋尋喜歡吃什麼、用什麼,除了知道她愛看書外,也不知道她平時還做什麼其他的消遣,她喜歡顏色、喜歡什麼花草,身為丈夫的他,全然一無所知。

    夏磊見他竟然無法開口,不禁搖了搖頭。

    “已經一個多月了……”秋尋回到姚家已經一個月了,這期間她瘦了些,大家嘴上雖然都不提,事實上暗底都是擔心的,姚師甫原本想上劉家同劉劍塘理論,卻被夏磊攔了下來,將這樁棘手的事攬上身,不為別的,只是知道若秋尋已決定放棄婚姻,便不會任得自己天天如游魂似的。夏磊原本想書白自個兒找上門再說清楚,沒想到個把月已過,書白卻依舊未出現,等不及的他這才自己找上門。

    “你竟然還沒搞清楚秋尋在你心中的地位?”

    “地位?”什麼地位?

    夏磊答得很快。“是貨真價實的妻子,還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累贅?”

    書白腦中才剛閃過這樣的想法,隨即便否定了後者。

    現在的他那麼盼望知曉秋尋的近況,怎叫“避之唯恐不及”?!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自責地道。

    “向我認錯是沒有用的。”夏磊微微牽動了動嘴角。“或許錯也不在你,而是我吧。”

    “你?”

    “沒錯。”夏磊自嘲地笑。“當初若不是我姚夏磊看走眼,如今秋尋或許不會落得回到娘家的下場,這場婚姻裡最失敗的人,其實是我。”

    書白聽他這樣說,心底的愧疚又加重幾分,夏磊又道:“說實話,當初我非常欣賞你,便因為你的才氣、個性,及現實層面的考量,雖說我姚家並沒有什麼門戶之見,但要我替妹妹的婚事做主,我身為兄長,自然想盡全力找個無論是人品家庭方面,都可稱得上一時之選的青年,羅大任正好在那個時候向我提起你……”

    書白凝神聽夏磊闡述著事情的始末,一語不發。

    “我把妹妹嫁給你,是看重你的才氣,介叵不同間,大可找我講個明白,我想那並不困難,而你當時卻拒絕觸碰這個問題,導致事情弄到不可輓回的局面,也把秋尋陷入了進退不得的困境之中,我真搞不懂,你劉書白的才氣和手段,就是用在這種地方嗎?”

    書白面對夏磊的現難,只能像個失去聲音的人,默默地聽著,一點反駁的能力都沒有。

    是他自己搞砸的,不是嗎?

    夏磊一口氣說完這麼多,喝了口茶,掃了書白一眼。“不過你要了解點,書白,事情就算鬧得這麼僵,我之所以還來找你,全都是為了秋尋,我雖然說話的語氣激動之點,事實上我的立場卻是很懇切的……”他道。“希望你別再拖下去了,去看看你的妻子吧!”

    書白聞言,心中微微一動。

    他的妻子……

    “秋尋……”哺哺念著她的名字,這兩個字仿佛帶著法主般,叫人涌起強烈的相見慾望!

    夏磊看著書白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牽,然後徑自由椅子上站起身。“話到此為止了,我還有事,不便久留,就此別過,希望下次的見面,是在姚家。”還未待書自答話,他便轉身離去,但才沒走兩步,他卻又回過頭來,神情若有所思,掏出張小紙條丟到桌上。“對了,如果你是這這兩天要去,便幫秋尋去辦點事吧。”

    “辦事?”書白下意識拿起小紙條看著,待得一字一句看清楚,只見那上頭寫著幾味中藥材,一個不祥的預感霎時在他心中如警鐘般敲起!

    “她生了什麼……?!”“病”字未出口,猛地回頭想問分明,卻見夏磊早去的遠了,哪兒還有他的影子?

    ********

    秋尋近幾天身體不舒服極了,姚師甫延醫為她診治,這會兒大夫剛走,四弟冬煦便敲了門走進來。

    “三姐可好些了?”冬煦關心地問,難得不淘氣。

    坐在床上的秋尋微笑著點了點頭。“你也下課了?”

    “對啊!”這時阿思從外頭端了茶水進來。

    “四少爺,喝茶。”

    冬煦接過手,便走到床邊,坐在方才大夫看診的椅子上,看著面色不佳的秋尋。“到底是什麼病?”他見大夫來了幾次。三姐哪兒不舒服?染上風寒了?還是……”正要往下猜,秋尋還沒回答,倒是阿思反應很快。

    “還不是姑爺害的……”

    什麼?跟姐夫有什麼關係啊?冬煦年紀尚輕,對這些複雜的事總不大明白。

    “沒那回事。”秋尋開了口。示意阿思住嘴。

    “只是精神有點差而已。”

    “姐夫怎麼一直不來?”冬煦提到書白就興致勃勃,對書白一副由衷佩服的模樣。

    “他忙。”秋尋輕描淡寫帶了過去,她回到姚家的真相只有夏磊曉得,連父母都只聽到夏磊過濾之後的消息。

    “再忙也該有限度吧?”冬胸的話裡不見責怪,倒是含著幾分失落感。“我一直想跟他多聊聊。”

    秋尋笑笑,不以為意。

    在這個時候,來了名家僕,說是老爺要找冬煦,冬煦應言而去,一下子房內又回覆至方才的安靜,阿思送冬煦出門,見他們去得遠了,才反回房中,邊收拾著茶碗邊道。“小姐,你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姑爺一點動靜也沒有,你不怕嗎?”

    秋尋原本微閉著眼睛,聞言才緩緩張開。“怕什麼?”

    “當然是怕……怕他寫休書來啊!”阿思忙道,她搞不清楚什麼叫“新式離婚”,不過反正就是兩個人不在一起就是了。

    “休書……”秋尋靠在床上,雙眼動也不動地瞧著前方,無意識地跟著重複了一次。

    她會被書白“休掉”嗎?那麼立場豈不是又掉換了?明明是她自己走出劉家大門,卻在此刻變成棄婦?

    和書白共同生活的這幾個月,她已了解他的心意其實再單純不過,他明明是對自己有情的,卻因為反抗體制婚姻而對她的態度時有反覆。沒去觸碰到談話間的禁忌之時,他是一個十分讓人信賴且好相處的人……

    輕嘆了一口氣,想這些做什麼呢?都沒有用了

    打從她回到娘家的第五天起,她就死了心。

    那是極限不是嗎?書自看真有心,不會這麼久不來,但他沒有任何動作。

    秋尋試著不去在乎,但是隱憂重重。

    她的公婆尚不知她已離開書白住處,但這事總不會永遠都蒙在鼓裡,到時該怎麼辦?

    更糟的是……她已經……

    她已經將書白刻劃在心版上,再無法抹滅了,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

    思緒未完,突有一陣強烈的噁心感衝涌上喉頭,她低哼一聲,便立即坐起身,對著床下放置的痰盂不住地乾嘔起來。

    多麼可悲又多麼教人高興啊?她不知如何整理情緒,紊亂地想著,扶著床柱不知該哭抑或該笑。

    大夫說她有喜了。

    *************

    書白此時此刻,是再也忍不住想探知秋尋近況的急迫,他手中緊握著夏磊給他的那張小紙條便急忙往藥鋪裡跑。

    “掌櫃的呢?”偏巧裡頭竟是空無一人,書白快速地在店中巡了一圈,便索性大聲喊道。“掌櫃的!”

    “來了,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由裡頭走出來。“唉!年輕人,我們打烊啦!明兒個請早!”話聲甫落,還不待書白開口,他又轉過身去喚人。

    “小六子!叫你關大門,你溜哪兒去躲懶啦!”

    “老闆!”書白繞到他身前。“很抱歉你們休息了還來打攪,可是我真的必須抓到藥才行,你好心點幫個忙吧!”

    店家也不是不通情理,只是後頭正在吃晚飯,看書白的表情迫切,不禁皺起了眉頭。“要抓什麼藥?”

    書白聞言大喜,忙將紙條拿出來送給老闆。

    “請看這個。”

    那掌櫃將紙條接過,由懷裡摸出一副眼鏡架在鼻梁上頭,細細地看了沒一會兒,便瞄了身旁的書白一眼。

    “是尊夫人吃的?”

    書白點點頭。“正是內人。”他急忙又道。“老闆,您是否能從這幾味藥看出來她得了什麼病?”

    “病?”老闆重複了一次,又掃了紙條上內容一眼,後便將它揣人袖中,走到藥櫃前,悶不吭聲地便開始取藥罐抓藥材。

    “老闆?”書自覺得奇怪。

    豈知對方仍是不說一句,甚至連看都沒看書白一眼。只見掌櫃手腳俐落地連續拿了幾味藥之後,分成好幾份包起來,再用草繩綁住,放到書白面前,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恭喜啦!”

    “恭喜?”書白一頭霧水。“什麼恭喜?”

    那老闆咳了兩聲才說話,聲音語調裡還帶著

    一種怎麼連這回事都不知道的調侃意味。

    “恭喜尊夫人身懷有孕,有喜啦!這幾味藥都是安胎養神、滋補身體用的,可不是生什麼病。”

    書白腦中轟然一響!

    “……有……有喜?!”仿佛還不太能接受似地又哺哺問了一次。

    只見掌櫃點點頭。

    書自接過那包沉甸甸的藥包,瞬時間了然過來。

    夏磊的心意,確實化成一種濃重的期盼,盡在不言中。

    不知該作何表情,喜悅排山倒海、洶涌而來。

    他要做爹爹了!

    ***************

    一大清早,書白已在姚家門前徘徊許久,最早出來開門灑掃的家僕,一見到他不免大為吃驚。

    “姑……姑爺?!”那人顯然被嚇了一跳。“您這麼早就來了?!怎不叫門,好讓小的給您開門?”

    書白無聲地笑了笑,神情緊張又帶著點喜悅。

    “不忙……我也才剛來。”

    剛來?!那人錯愕至極地看著他,夜晚寒涼,家家戶戶少不得一盆爐火,若是方才出門,手腳應該都還暖呼呼著,怎可能嘴也乾了,臉也白慘慘的一點血色也沒?他明明是站了很久嘛!

    這廂兀自猜想,那廂書白卻已有些沉不住氣,明知看不見什麼。仍向那家僕身後探了探。

    “那……”不知如何開口,求人這檔事,他向來不拿手。

    倒是做下人的眼尖,一下子便意會過來,急忙便讓開身子。“唉!瞧我這腦袋不中用了!光顧著發愣,居然還教您在外頭凍著!快請進來!小的馬上去通報老爺夫人!”他將書白迎進大門裡,忙喚道。“阿思!阿思!”

    不一會兒阿思由廊下小跑步而出,才見到書白,便驚訝地低呼了一聲!“姑爺!”

    書白一見到她,霎時什麼都顧不得了,衝上去便抓去阿思的手臂。“阿思!你小姐人在哪裡?”

    阿思沒料到姑爺居然會這麼失控,嚇得哀叫一聲,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後頭傳來一聲大大的呵欠。

    “唉唉唉!七早八早就大聲小聲,怎麼回事……咦?姐夫?!”來人正是冬煦,一向晚睡的他最經不得一點細微聲響,本來正睡得香甜的他,卻叫幾聲雞貓子鬼叫給打斷了美夢,不由得有些悻悻然,但沒想到出來一探究竟的結果卻叫他欣喜異常。

    “姐夫,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聊天?”

    書白轉身見是冬煦,表情不由舒緩幾分,但仍抓住他便道:“我不是來聊天的,冬煦。”

    “這麼早來找我,我也只能跟你談周公啦!”冬煦呵呵一笑,眉間頗多稚氣,轉頭了正要前去叫人的那男僕一眼,喚住了他。

    “你要去哪?”

    “去把老爺夫人叫起來啊!”那男僕一臉理所當然。

    冬煦聞言搖了搖頭。“過半個時辰再叫。”

    “四少爺……”’

    “貴叔,我說真的,有什麼錯就賴到我身上好了,就是半個時辰之後再去通報爹和娘。”

    “冬煦?!”書白又驚又喜地看著冬煦,冬煦了解自己現在的心情嗎?他現在已經沒有別的精力對付別人了,他只想見秋尋,只要見秋尋……冬煦竟然懂得他的心事?

    只見冬煦用手揉了揉臉,一副還沒睡飽的德行,對著阿思便道:“你帶姑爺到三姐的房間去,一樣是半個時辰,時間到之後再通知他們出來到大廳,聽見了沒有。”

    阿思隱隱約約好像懂得他的心思,點了點頭,對著書白恭恭敬敬地道:“姑爺這邊請。”

    書白只覺自己猶在夢中。

    他原以為會受到的刁難、斥罵,竟全都不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是秋尋的意思,還是這不過是序幕,真正叫他要受到報應的還在後頭?

    心跳如擂鼓,但仍是得去。

    去面對他的妻。

    想到秋尋,心情竟又不自覺歡快了起來,他再無暇細想之後會發生的任何可能,只有感激地對冬煦報以無聲的一笑。

    冬煦也回應他扯了扯快被凍僵的嘴角,見他和阿思消失在視線之內時,才又打了個大呵欠,旋身要回自己的房間,才一轉彎,就差點撞上人。

    “哇!二哥!你一直持在這裡啊!”猛頓了一下,瞌睡蟲全部掉光光!

    “你做得很不錯。”夏磊看著弟弟,話語之中頗為嘉許。

    冬煦白了他一眼。“下次別等我被吵醒,麻煩你動作快一點好嗎?”居然不出面就躲在這裡偷看,小偷啊?!

    夏磊嘿嘿笑了兩聲,伸手揉亂了弟弟的頭髮。

    “不會再有下次了。”

    書白和秋尋,不管和好與否,這種事,永遠不會再有第二次,他敢保證。

    ***********

    “小姐的房間就在這兒。”阿思領著書白走到秋尋房前說道。

    書白望著這扇房門,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阿思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留下來陪著小姐同姑爺“談判”,想了一下便訥訥地道:“姑爺。這樣好了,我先進去通報小姐一聲……”話還沒說完,書白已然搖頭。

    “阿思,多謝你的好意,不過好不容易來了,我不能讓她避不見我,你若進去告訴了她,只怕她會這麼做。”

    “那……”阿思仍在猶豫。“那該怎麼辦?”

    “讓我單獨跟她談。”書白道。“不會太久的,像你四少爺說的一樣,就半個時辰,到時不管結果怎樣,我都會出來,決計不教你為難。”

    聽他這麼說,阿思也只能答應了。“那……好吧,我先去廚房幫忙了。”她說完,便替書自啟了房門,讓他進去之後,又輕輕帶上,單純的心在想著,怎樣才算幫了小姐?

    左右為難,但她終究還是幫了姑爺。

    只因覺得該幫。

    書白一踏入室內,首先映人眼簾的便是桌上的一隻小竹籃。

    往籃裡看,是再普通不過的針線女紅,但裡頭縫製了一半的東西,明顯是娃娃的衣裳。

    心刺痛了下。

    秋尋懷著他倆的孩子,卻也懷抱著傷病住在這裡。

    書白知道自己錯了,他該更明確些,更果斷些,要秋尋!要秋尋留在他身邊,日日夜夜。

    跨步進內室,他發現床帳裡頭有個正緩緩坐起的身影。

    她醒了。

    陡然停住腳步,一動也不敢動,屏息地望著那方向,腦中一片空白。

    “阿思……”久未聽聞的聲音自帳子裡傳出,書白聞言也不答話,逞自站在那裡。

    “阿思……”秋尋又喚了聲,微微皺了皺眉,心下頗為奇怪,她不是進屋裡來了嗎?“怎麼站在耶裡……”掀開被子,她邊說邊撩起床帳,雙腳才伸到床下,便猛然一驚。

    是他?!

    瞬間書白攫住了她的視線,緊緊地鎖著她,秋尋一手撐在床上、一手還抓著帳子,幾乎忘了呼吸。

    他怎麼會來?

    就這樣互視不知多久,直至書白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才使兩人忘神的魔法瞬間失效,秋尋驚醒過來,下意識便放開了手裡的帳子想縮回床上,書自見狀,想也不想便三步並做兩步地衝上前。

    “秋尋!聽我說!”

    秋尋的反應也快。“聽你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的?”只一會兒,方才眼中流盈的心靈相犀跑到哪去了?人與人之間,畢竟還是有肉體上的距離,不可能隨心所欲的呵!

    “不,你不懂。”書白站在帳子外,無措地

    看著坐在帳內裡頭的秋尋,就算已經是洞房過的夫妻,這一刻為何仍覺如此遙遠?只不過隔著一層帳子,他就看不清楚秋尋的表情,度測不到她的心意?!

    “你如果是拿休書來的,放著就好了,我不想聽你說。”秋尋道。

    書白搖頭。“我是來接你回劉家的。”

    “接我?”秋尋苦苦地笑了。“你不是要我作抉擇?如今你反悔了?”

    “不!我的決定沒有變。只是我現在才終於有把握了!”

    把握……他有什麼把握?秋尋察覺到他話中有話,下意識警覺了起來。然而書白並沒有正面回答,只道:“我沒有自信留住你,因為之前我曾信誓旦旦地在你面前說了些混帳話,還曾為了浩飛的事與你大吵一場,這些對我們的婚姻基礎是個重挫,經過那些事情……我實在……”

    “……”秋尋不語。

    對於愛人,她和書白,都還很陌生,彼此碰撞、摩擦,都教人痛不欲生,但無論如何怎能提及分離的字眼?那太傷人了,書白對她的努力完全沒看在眼底,如今才後悔莫及,是為了什麼?

    膘了外頭的他一眼,這才注意到書白手中拎著一疊藥包,秋尋心中一抽。

    “你知道了?”

    “知道?”書白對她突如其來的冒出這句話感到有些不解。

    秋尋也不解釋。“原來這就是你來的原因。”她自言自語道。

    書白順著她轉頭的角度,跟著一垂首,恍然明白。

    “不……不是這樣的……”聰明如他,這回終於了解秋尋誤會到了哪去,慌忙就要解釋。

    “不然會是怎樣?”秋尋根本不等他說完。

    “是誰告訴你的,二哥?”也只有他了不是嗎?

    “秋尋,夏磊是一片好意,你不能怪他。”要氣就氣他吧!他才是罪魁禍首!

    “我怎能怪夏磊哥?他是為我好,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夠好,無法做人家的好媳婦罷了,如今還要為家族蒙羞,這一切除了是我的錯,又能怪到誰身上去?”

    “秋尋。”書白再不忍聽她這般自傷。“你別誤會,讓我說完,聽我表白,就此一次,或許我這番話不能玫變什麼,但我希望你聽。”

    “說吧。”她的命運豈會因幾句話幡然改觀?

    書白深吸了口氣。

    “與其說我是為了孩子來找你,倒不如說,因為得知你有了孩子,我才對留住你的念頭多了一分把握……”

    秋尋聞言微愣,她沒有回答,原本渙散的心思卻突然敏感了起來。

    如果一切能從頭開始,我希望出現在你面前的我,是個足可信賴的丈夫,我要做這樣的夫君,不帶傷害給你,不帶任何黑暗的一面給你,我要做的是這種丈夫,而不是像之前那樣……”書白一字一句地說著,他從沒如此的剖白過自己,也從來沒發現自己有這麼不確定與失去自信的一刻。

    “之前是怎樣?”秋尋的聲音忽然輕輕地,由帳子裡傳了出來。

    書白頓了一頓。

    “之前……我那麼心高氣做,那麼自以為是……那麼莫名其妙地對你發脾氣,甚至……那麼嫉妒浩飛為你所做的一切……”

    秋尋緘默地聽著他的話,表面平靜如許,內心卻已開始騷動。

    這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書白?如此低聲下氣?如此坦然認錯?!

    他變了。

    書白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心事,只自顧自地往下說。

    “浩飛走後,我因為失去自信而說了沒志氣的話,把你氣走,這段日子以來我也始終不敢來找你,因為我想不透一件事……”

    “我想不清楚,究竟是我真的對你不再有自信,抑或是我心底仍反抗著這樁婚姻,秋尋,我現在可以很坦坦白白地當著彼此的面說,我是真喜歡你,但一方面,那種思想又困惑住了我,我身體裡的那根反骨還在叫著,它說,對你投降就是對我的父母投降,他們見到我倆住在一起,一定會更深刻地認為他們的決定是沒有錯的,但是……!”書白越說,口氣越急,到最後他幾乎是脹紅著臉、粗著脖子了!他手足無措,他進退兩難,他愛上了秋尋!書白被那股發不出來又塞溢滿胸的情感給逼急了,他發泄也似控手扯下繞在肩上的大圍巾甩在地上,低吼著。“老天爺該死!我真恨這捉弄人的命運!”

    帳子突被掀開來,書由原本激動混亂的情緒忽地清醒,他定睛一看,秋尋正抬首凝著他,雙頰盈盈掛淚,但不語。

    “秋……秋尋?”書白想伸手去抹她的淚,卻在觸及那柔嫩面頰的同時,手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書白的遲疑未超過兩秒;秋尋竟伸出雙手握住書白的掌,抓著它貼上自己面頰。

    書自接到她溫熱的淚,融化了自己因寒氣而凍冰的掌。

    面子在心愛的人面前,是不需要的。

    他後悔了,後海為何不多早一刻坦白。

    秋尋硬咽而久違的溫柔語調傳進他耳中。

    “書白……書白……你恨老天爺嗎?”她仰首,伸手迎向他,書白自然而然地,順應她的視線坐到她的身旁。

    秋尋沒有片刻猶疑,偎進他懷中。

    “但我感謝她的……”她哺道。“若不是這樣的磨練,這樣的表白,我怎能認識這個更深刻的你?”

    書白心中仍是歉疚的。“我但願一開始,我們就是對好夫妻。”

    “現在開始,還不遲吧?”對方不答,以加重擁緊她身子的力道作為回答。

    秋尋低首埋人丈夫胸前,安然地悄聲道:“等了好久呵……這個擁抱……”她閉上眼,舒服的。

    書白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攬著懷中纖楚的人兒,像拍哄嬰兒般的輕輕晃著、晃著,再無二話。

    已經是冬天了,雪漫飛旋舞的、醉酒也似地降了下來……

    天色還早,城市裡的人們,兀自睡夢之中。

    *************

    九個月之後,秋尋產下一女,書白起名佳悅,小名樂樂。

    期間書白辭了學校的工作,和秋尋一起搬回劉家大宅,一方面是應允了早先劉劍塘的要求,另一方面是書白本身不放心秋尋沒有人照顧.阿思雖常來,畢竟仍不及人手充裕的家裡,想了再想,還是決定搬回家裡去,秋尋本來反對,她不願意因此犧牲了丈夫本來的職業,但書白堅持,並已在另外的報社裡找到了一份工作,如此一來,秋尋拗不過,也只好從善如流。

    劉劍塘夫婦自是歡迎兒子媳婦回到家中團圓,其實之前對於秋尋回娘家一事,他們做長輩的並不是全然不曉,只是解鈴還需繫鈴人,加上夏磊也曾特意找上門來開解一番,劉家二老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便由著他們倆去了。瞧著現在,書白與秋尋感情不頂好的嗎?佳悅出生之後,更為這家庭帶來了許多喜氣,大夥兒都搶著要抱抱她、親親她,大家都說樂樂的眼睛、鼻子、嘴,全數遺傳了母親的好相貌,就那對不服輸的眉毛,一瞧就曉得是書白給的沒錯,一家子人全等著看樂樂牙牙學語、學爬學走的可愛模樣兒,想像她長大之後會是怎樣的個性和天賦,會遭遇到什麼樣的時代和變化,大家都在日子的流逝中看著,看著老天爺將賦予樂樂怎樣的未來。

    當然,那將會是另一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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