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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夜 -【孤雁紅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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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5:41
標題:
舞夜 -【孤雁紅伶】《全文完》
孤雁紅伶
作者:舞夜
男主角:慶煒(韓翎) 女主角:俞落雁
這是老天爺賜給他這個可憐人的獎賞嗎?
尋覓這些年,他終於找到貌似夢中情人的女子!
縱然這個清靈的小女子出身勾欄酒樓
但對他來說,酒樓花娘總比有夫之婦好得多!
雖然他不在乎小女子的出身經過
她卻介意極了他身上純正滿人的血統
堅持和他一拍兩散,從此不聯絡!
當她頑固的小腦袋終於想通血統並不代表什麼
可惜他已經答應迎娶富家千金當老婆
即使她只求留在他身旁,其餘一切都不求
可當她發現自己的長相和他的夢中情人多有雷同
會不會氣得衣袖一甩,從此消失無蹤?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5:51
楔子
“興隆酒館”,乃一棟占地頗廣的三層樓建築,就位在省城市集口的廣場邊,不但是聲名遠揚的著名飯館,同時亦是該處的地標,來到省城的商客多食宿於此。酒館生意,自然如其名:興旺昌隆。
酒館的胖掌櫃此時正喘吁吁地在三樓廂房,忙著進出張羅,殷勤招待一名道貌穩重、氣質岸然,年紀約莫五十的男人。
“爺,酒館的招牌菜全給您擺上了,還有窖裏珍藏的好酒,您嘗嘗看。”他邊拭汗邊陪笑道。
眼前這位爺,可是“雪河莊”莊主——韓巖,也是酒館的後臺大老闆哪!面對這位衣食父母,掌櫃自然努力“鞠躬盡瘁”一番。
可借,大老闆的心神顯然全不在飯桌上。
韓巖從三樓窗邊鳥瞰而下,注視著聚集了許多人圍顏的廣場看臺處,似乎正公開競標買賣奴役人口。或男、或女,一個個先後被帶上臺供買客評頭論足,然後叫價交易。這並非少旯,他大可不去注意若不是那少年的特殊著實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雪河莊產業遍佈全國各地,經營範圍種類繁多,走商數十年,韓巌眼光何其精練——他看得出,那年輕人絕非泛泛之輩!
讓人拉上臺去好似牲畜般被估價、買賣、轉手,不啻是件尊嚴喪盡的羞恥事,因此在臺上展示待售的男女,無一不是認命地低頭遮羞。
他,部是毫無所懼地高高昂起。即便滿臉鬍碴虯鬚和一頭狂發久未經修整,一身髒亂、衣著襤褸,仍遮掩不了他倨傲不羈的風華。
一雙澄晃晃的眸子盛滿了憤世嫉俗的不甘,可見得他本不屬於那低下的族群。修長挺拔的身軀上,有用以禁錮手腳的鐐銬,足見他是頭多麼不好意的蠻牛;破衫沾染的血污顯示他是如何地遍體鱗傷,合該是出自於他打、罵不怕的難以駕馭。
韓巖清楚他,台前懂門道的買客自然也了然於胸;誰會笨到花錢買頭難馴的野牛回去找罪受?
見他顯然乏人問津,人口販不禁懊腦地對他狠抽上一鞭。
少年咬牙不叫聲疼,傲氣地回以大吼:“儘管打啊!爺我寧可被打死,也不願當你這龜奴才的搖錢樹。呸!”
從小到大,向來只有別人對他卑躬屈膝,絕無他彎腰去伺候人的事!
若非他實在不解人情世故,誤中賊人圈套,散盡他本打算拿來好好闖蕩江湖的盤纏,甚至淪落成奴工,他何必在這裏丟人現眼!
龍因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事到如今,他了不起認了就是!曝屍荒野也無妨,他不在乎,反正世上也沒人關心、在意他。
人口販子可真上火了,先對他飽以老拳,然後又鞭又踹。“好!老子就了了你的心願,送你到鄂都城當你的爺去,省得賣不掉還要蝕我老本喂你!媽的——”
少年在一陣鞭撻之下,滴滴血雨飛濺,他蒼白了臉,亦不改昂頭挺胸的自傲。但長期受餓而瘦削的身子到底禁不住折騰,渾身是血地不支倒地。
“簡楓,去買了那孩子。”韓巌微微一笑,轉而吩咐身邊相貌忠耿的僕從,賞識的目光不離那昏厥倒地的孤傲少年。
道孩子性雖狂鷙,但有骨氣、有志節!
“他,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來應為我雪河莊所用。”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6:04
第一章
康熙五十一年,好春三月天。
大清早,淡淡的霧蒙罩著初醒的朝陽,蓄了一晚的夜露垂掛在路旁的杏花、桃花苞上,晶瑩剔透,令紅粉更添嬌豔,清新淡馨的花香隨日陽漸升而轉濃。
縣城內最大的酒樓——花豔樓,位在小巷僻隅的後門悄悄開啟,一名衣著淡素的女子拎著滿手物品跨出門檻,身後隨行的丫頭同樣手抱大包、小包,幾乎連路都快看不清了。
“冰蘭小姐,你要接濟貧民的東西這麽多,怎麽不叫那些護院幫你送去就好,非要自己跑這一趟呢?咱們兩個女孩家,要提著這一堆走那麽遠……”丫頭把那些打包好的衣食、藥材先擱到地上,不甘願地捶肩捏臂,嘴巴直犯嘀咕。
被喚作冰蘭的女子從腰帶翻出一錠碎跟,塞進丫頭手裏,淺淺婉笑,“金香,這裏頭所有人,就屬你最古道熱腸,托你就幫了我這回吧!”
違心之論。誰不知金香這丫頭壓根是個愛錢愛到死的“錢嫂”!瞧她這會兒一見銀兩,馬上眉開眼笑,什麼肩酸臂疼全都丟出雲霄了!
“哎呀……其實蒙冰蘭小姐看得起,肯讓金香沾光做點功德,金香是挺打心底高興的。認真想想,我哪天不是忙進忙出啊?拿這麼些東西走那麼點路,也不算什麼啦!”金香開懷地又把東西一一抱起,一面亂拍馬屁,“我說,冰蘭小姐真不愧是咱們花豔樓的花魁姑娘,這麼一笑,美得連金香的魂都要給迷去了,還有什麼不肯幫的呢?”
“別說了,咱們走了。”冰蘭皮笑肉不笑地勉強柔聲催促。
見錢眼開、唯利是圖、口不對心、爭奪、妒忌……煙花柳巷的低下氣息,孵育出這類現實的市儈人情。她麻痺自己屈就在這等腐臭的氛圍內近四年,心早涼透、冷透,只是肩上有如千斤重擔的責任,她必須咬牙扛著繼續走下去,逃不了、甩不開。
步出小巷,便是市街大道,前來趕早集的人們已把氣氛烘熱,一天的活力與嘈雜,正要始於晨。
兩人的衣著是不起眼的樸素,在人群中逕自趕路。冰蘭低頭核算所備物資是否齊全足夠,貧民衚衕裏老老小小的面孔浮上心頭,此行她心裏是憂喜參半。
人潮漸形擁擠,來去之間,迎面而來一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冰蘭直覺左讓一步,那人卻跟著也往旁跨一步!,她右讓一步,不料那人又隨跨一步擋在她面前,似是存心故意。她不得不抬起頭,“抱歉,請讓一讓……”
一見眼前人,她不禁一凜!連忙倒退好幾步,心裏暗叫一聲糟。
“唷——我說哪來那麽漂亮的姑娘呢?原來是咱們縣城第一大妓院裏的花魁,冰蘭姑娘呀!”刻意大聲吆喝的男子穿著一身灰色長袍與泥金色馬掛,質地皆為上上之選。可惜,再富貴的衣料,也救不了他猥瑣的形貌和粗鄙的氣質。
他這麽一叫嚷,路過的行人目光盡往這兒集中過來,驚豔於花魁絕俗美貌之同時,又夾帶著一股對青樓女的鄙視。
冰蘭擠出柔媚的笑靨,以掩飾臉上微慌的發青。“洪公子,不知您特別把冰蘭攔下,所為何來?”
眼前乃知縣大人的兒子,洪駿。此人仗著老子身為地方父母官,橫行霸道、魚肉鄉民;凡知曉其人者,莫不是恨得牙癢癢。
洪駿猥褻一笑,滿臉不懷好意。“冰蘭姑娘,咱們真有緣哪!這條大街上,你左不遇、右不遇,偏偏就遇上我,可見咱們是註定要﹂起啦!”性喜吃喝嫖賭的他,自然也是花豔樓的常客。每見冰蘭,他老是手癢、心癢、全身癢,恨不得馬上把她生香活剝下肚!
他豢養的幾個惡僕似惡犬般為虎作倀,窮兇惡極地替主子吠走了過路人, “瞧什麽?滾開!再看就瞎了你的眼!滾!”
見路人全給趕開,冰蘭對自己愈形孤立的險勢感到焦慮。“洪公子,冰蘭眼前有事待辦,恐怕沒法陪您多聊;或者,您晚些再到樓裏來讓冰蘭招待吧?”
洪駿﹂聽,臉立刻沉了下來。“甭提了,說到花豔樓我就有氣!你們大老闆訂的是哪門子規矩?連‘梳攏’也得看姑娘的意思,害我永遠只看得到、卻吃不到你!”
花豔樓是遠近馳名的酒樓窯館,但規矩之嚴,也是眾所周知。好比樓中的清倌姑娘,決定賣身與否全憑個人意願,客人強求不得,否則必遭樓內的護院保鏢掃地出門,即便權貴若知縣大人之子,也不能隨心所欲一親芳澤。
“冰蘭姑娘,你要真有心,不如現在就跟我回府去,咱們在房裏好好琢磨琢磨,你該怎樣招待我吧?嘿嘿嘿……”這會兒,他可是遠到好時機了,管他三七二十﹂,先把美人兒架回府去快活快活,花豔樓也遠水救不了近火!
惡僕得到主人訊息,一步步迫近冰蘭,多雙祿山之爪眼看就要襲上佳人身。 冰蘭丟出手上的包裏砸向﹂群惡狗,一面慌亂旋首知會丫鬟,“金香,咱們快逃!”哪知才轉頭,赫見托給金香的東西不知何時已散落一地,丫頭早跑出大約十步開外的距離了。
“冰蘭姑娘,金香趕回去幫你喊護院來哦!”金香邊跑邊用十分義氣的口吻大喊。
開玩笑!她是拿錢幫冰蘭小姐拿些東西往貧民衚衕,可沒包括跟著一起倒大楣!遺下最後的留言,她疾速如飛,跑得不見人影。
一刹的愕愣之間,前方去路已經完全被惡僕給圍上堵死,冰蘭被制囿其間,只能焦急呼救:“救命啊!誰、誰來幫幫我……救命!”她盼望隨便一個過路人行俠仗義,幫她一把就好!
可洪駿何許人也?知縣的兒子呀!周旁這些不老百姓誰惹他得起?又有誰願意為了﹂個酒樓花娘得罪這匹惡狼?是以任憑她再怎樣嘶聲呐喊,路人皆以愛莫能助的目光投望一眼,隨後在惡僕的威脅恫喝下加速走過。
得意地命令惡僕箝住佳人的纖臂,洪駿迫不及待要回府去享受和美人兒溫存的好時光。
一群惡主僕才剛轉身,路旁便傳來一聲戲謔,“怎麽,我才剛到呢,好戲這麽快就散場啦?”
“誰?!”洪駿回首喝問。 “一個停下來看好戲的人。”
奮力掙扎中,臉色已泛紙白的冰蘭隨同望去,只見一衣裝簡素的男子倚在路旁石牆邊,雙手交抱胸前,身形頎長偉岸、壯碩厚實,下頷蓄有短髭,看似一個粗獷的武人。
男子眨眨神炯的瞳眸,唇邊掛著無害的微笑。他,也望著冰蘭。眼神有些訝異、有些癡迷,纏繞著她的視線久久不散。
冰蘭連忙垂下香首,心中起伏不安。她是期望有人助她一臂之力、救她脫困,可不希望又招惹上另一個垂涎她姿色的麻煩蒼蠅啊!
“哼!你看了又怎樣?”一名惡僕仗著人多勢眾,跨步上前去,伸指直戳男子剛硬如鐵的胸膛。“咱們少爺可是知縣大人的公子,他在自家地頭上做什麽,輪得到你插手嗎?”
男子笑容不減,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惡僕臂膀一把扭轉到身後,順手輕輕一撂,惡僕的膀子隨即‘卡啦’一響,脫臼了。惡僕無天無地的傲慢口氣瞬轉成哭天喊地的哀號。
丟開惡僕,男子又是一個無空口的笑容,“你們在路上演出這麽精采的好戲,不就是要讓人看個夠嗎?爺我就愛看好戲,狗奴才喳呼個什麽勁兒?”
惡僕扶著被“分筋錯骨”的臂膀踉蹌回豺狼群裏,不甘哭訴,“哎唷……少爺,您一定要替小的做主!嗚,疼死我啦……”
面對這未曾有過的難堪情景,洪駿可真真老大不爽快!他咆哮吆喝,“好你個混帳東西!來人,全部一起上!把他給我好好修理修理,打死了有我頂著!”
這回,惡僕不敢輕敵,五、六個人一同聯合撲上揮拳,深信他猛虎也難敵猴群!
“打?爺我才懶得打你們,髒我的手呢!”這特別的異鄉人冷冷一哂,在成群逞兇的豺狼堆中巧妙地淩波微步,掌肘推拿擺動,似乎沒什麽大動作,但﹂聲接一聲的清脆‘卡啦’響聲與惡僕的連番慘叫,可知他深不可測的武功著實不容小覷。
瞅瞅倒在地上哀鴻遍野的惡僕,他輕鬆笑笑,“縣城裏的接骨大夫今天有得忙了。”抬頭看向洪駿,他故作驚訝狀,“怎麽你還在?也想加入他們的行列?”
“你、你……”洪駿為非作歹不少年,從來也沒遇見過這般高手插手干預,膽小得話都快說不出。“你有膽,就報上名來!”
男子淡笑,“韓翎。聽清楚了嗎?”
“哼!好你個韓翎!居然為了救花豔樓一個婊子得罪本大爺?給我記著,遲早定要跟你討這筆帳!”洪駿不甘心地裝腔作勢撂下話,轉身夾著尾巴逃走,一群惡僕也按著晃蕩無力的臂膀,連滾帶爬隨主子去了。
在場老百姓無不大聲叫好。終於有人幫他們狠狠出了口惡氣! 韓翎走向冰蘭,溫和問道:“姑娘,你還好吧?”
險些失控的噩夢過去了,好似一場鬧劇,冰蘭卻陷落在怔仲的迥旋中。惡人粗魯掐在臂上的疼痛猶存,冷汗、怦動失速的心律不假,方才被硬架住時早已發軟的雙腿,因一時的鬆弛解脫更沒了力氣,就在男子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近時,她忽地撲通跪下。
“哎,姑娘!”韓翎在她膝蓋著地之前,迅速用強而有力的健臂撐持住她柔軟的身子,打趣道:“姑娘,在下只是舉手之勞,你可毋需行此大禮。”眼下近距離細細端詳她略失血色的白嫩小臉,他無法教胸口不起波濤!
這濃膩的秀眉、巧致的俏鼻、桃粉的菱唇、精緻的鵝蛋臉……粉雕玉琢的美好五官,組成一張清麗素豔的出塵容顏;尤其那雙隱在羽睫下,眼稍上揚的翦水星眸,更像煞那他多年以來戀慕未忘的女子!
雖不能說是完全的翻版,但光憑一雙水靈漾媚的鳳眼,就似了七分神韻!方才遠看,他已是怦然心動;而今近睇,更是心如擂鼓——
天!這是做了善事,上天賜與他的獎賞嗎? 他不在乎她是何身分,對他來說,一個酒樓花娘,總比一個有夫之婦要好多了!
還有些抖瑟的冰蘭昂起螓首,恰迎上恩人一雙亮晃晃的眼睛,也睇清了恩人的面貌。
他其實非常年輕,兩道筆直的劍眉,伴著一對特別澄澈的睛眸,鼻樑高挺端正、鼻頭飽滿,臉形是恰到好處的方稜狀,稍薄的紅潤唇片。滿腮的短髭遮住了他些許邪佻之氣,但不掩他原有的俊采;鬍鬚令他看來成熟,但也不減他瞳中明朗的孩子氣。
他眼裏有再一次的震動,好像是一種懷念,一種失而復得的欣喜……對她嗎? 眸角瞥見旁人不停投來曖昧的眼光,她這才想起兩人在大街上保持這樣親蔫的姿勢已經好一會兒了!趕緊推開溫醉她的暖闊胸懷,原先蒼白的臉蛋霎時變得火紅如霞。
“冰蘭謝過大俠仗義相助。”
“呃……”佳人忽離懷抱,韓翎愣了一下。“不,這沒什麽。倒是你本來買好的東西,都給糟蹋了。”他環顧四下散落的包裏,種類繁雜,衣服、食物、藥材……有的已經被踩過,有的則已破裂髒汙。
冰蘭急忙將仍完整的包裏一個個拾回,細心拍打灰塵,用袖子拭淨!,對已破損無救的,則投以心疼不捨的眼光這可都是她花了不少銀兩買來的呀!
東西減損,衚衕仍是要去。可問題又來了:金香跑掉,她一個人兩隻手,怎麽拿得動這麽多包裹物件?她該再去叫金香來嗎?不行,如果她回花豔樓,那誰來幫她看顧這些物資……
為難地躊躇不定時,只見一抹修長的身影彎下腰,輕輕鬆松便抱起了大半。“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不、不用了,怎麽好意思再麻煩您?”冰蘭心裏一陣慌。處在龍蛇混雜的惡劣環境中多年,她已經失去對人性本善的信任。這男子雖救過她一日,可仍是個不相熟的陌生人,她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這也不算麻煩。”韓翎唇角勾起笑彎,“再說,沒准那傢伙回去又集了一批狗奴才來找你碴兒呢?到時你上哪兒去找另一個貴人恩公來救你?走吧!”
心窩一緊,冰蘭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她是真怕洪駿待會兒又擋在日程路上,讓她到時求助無門。看看這男子,相貌端朗,圓亮的眼睛載滿真誠之意,應該不會欺她這弱質女子才是吧?
也只能賭上一回了! “那……就請勞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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衚衕在縣城邊緣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巷道陰暗,低濕狹窄二幢幢矮斜破舊的蓬草屋,有氣無力地相互依靠著,若不是還有人影出入其間,這裏根本形同一片廢墟。而繁華喧鬧所摒棄的灰冷孤寂裏,住著的是被世人遺忘的弱勢族群。
佳人熟悉地轉過一拐又一拐彎道,最後跨入一間湫隘陋室,對倚坐屋內的駝身老嫗輕快叫道:“秦婆婆!”
佝僂的白髮婆婆見她,欣喜笑開了蒼老的容顏。“是大小姐嗎?”
“是,是我。”冰蘭盈步上前,執著秦婆婆乾枯的手,毫無顧忌地坐往一旁沾土蒙塵的小凳子。
“呀!大小姐你來啦!”一名正好行經破木門前的婦人也歡欣進來問候,瞅見正將包裏放上木桌的韓翎。“咦,旁邊這位是?”
“他……他是……”冰蘭一時語滯。她並不想讓衚衕的人知曉她在來時路上遇見麻煩,因為她不要他們為她擔憂、對她愧疚。
而韓翎似乎是懂她的。
“我是花豔樓的護院保鏢,特地護送冰蘭姑娘來這裏。”不待她開口道出,韓翎笑著先行安置了自己的身分。
“哦……”秦婆婆與田嫂立刻信以為真,全無懷疑。
冰蘭覷了男子一眼,正好接收到他同樣投來一記淡笑的眼神,心領神會盡在其中。
他用護院保鏢的身分,掩飾曾經救她出險境的事實,不要她歌頌他的功德,反倒體貼了她的難處。
她送給他一朵洋溢著感激之情的甜美笑花。
“我今天帶了點東西過來,先擺婆婆這兒,托你和婆婆等會兒發給大家。”
冰蘭起身從滿桌包裏裏挑出幾樣,微笑交給了婦人,“田嫂子,這裏是幾疋衣料、針線,還有些乾糧、碎銀子,阿勤和阿冕正在長,衣服很快就會不合身,多吃些,也才好長壯些。”
“讓大小姐費心了。”田嫂不好意思地接過包裏,爾後興歎:“唉,咱們這批累贅也拖著大小姐快四年了,每個月都要大小姐花心思替咱們張羅,大小姐辛苦攢進的銀錢,轉頭又落到咱們這兒來,苦了大小姐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從花豔樓贖回身唷……”
“別說了,田嫂子。至少花豔樓不逼清倌‘梳攏’,我在那兒還算不錯,你們甭替我擔心。”冰蘭下意識急忙撇清自己的清自身,她不希望太過低下的身分,使恩人感到救她是不值的多餘之舉。她悄悄抬眼瞄了瞄韓翎,安心地發現他臉上的微笑並沒有太大變化。
門外走過幾個方從溪邊濯衣回來的女孩,她無意瞥見,開心叫出。
“卿萍、珠珠、郁兒、小婷、小喬!”她們全是她昔日的玩伴。“好久沒看見你們了,你們過得可好?”
幾個女孩見到冰蘭,先是一訝,接著面面相覷,久久連一句問候語也說不出口。稍頃,其中一名女孩先轉頭尷尬快速離去,其餘人也帶著歉疚面色,魚貫地跟著走了。
她怔仲無語。
“哎!我說郁兒、卿萍她們這些丫頭是怎地?見了大小姐,連話都不會說啦?”耿直的田嫂馬上發出不平之嗚,“受了大小姐這麽多恩惠,見人卻轉頭就走,這可真……”
“沒關係,不怪她們。”冰蘭淒涼一笑,低頭黯然。“她們沒有錯。清白的好姑娘,是不應該和妓院花娘來往,免得惹人閒磕牙。”自己淪為煙花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身子的清白彌補不了已然嚴重汙損的名節。她每每將周濟大夥兒的東西寄放在秦婆婆這裏,再讓田嫂與秦婆婆分發,正是因為知道有些人嫌從她手裏拿過的,是‘髒’。
秦婆婆嗟歎:“她們還是敬大小姐您的,只是人言可畏,她們不好意思跟您接近……”
“我知道。”眨眨秋眸,她強顏歡笑,把心酸緊鎖在眼眶,不讓它溢流。
“我也不好留太久。婆婆、田嫂子,我先走了。”
田嫂送她走出小屋,“大小姐,路上小心。”
“你和婆婆也請保重。”
簡單話別,冰蘭與韓翎就要旋身離開,忽見兩個小男孩走來。小的垂頭喪氣,大的則是氣鼓著青一塊、紫一塊的腮幫子,兩人身上都沾滿泥濘,衣裳還有些地方給扯破了。
“阿勤、阿冕,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呀!”田嫂驚見兒子這副模樣,趕忙問道。
小的囁嚅,“哥哥同隔兩條衚衕的大虎子一群人打架。”
“打架?幹什麽打架呀?給我說清楚!”
大的這才氣呼呼開口嚷道:“大虎子說,咱們大小姐是個不要臉的妓女!我氣——”話未說完,嘴巴已經先被母親用手捂住。
“閉嘴!”看著面色慘白的冰蘭,田嫂後悔又懊惱。早知道就別問了!
“大小姐……這都是孩子不懂事胡說,您千萬別……”
冰蘭再忍不住,轉身飛奔而去。
她轉過一條又一條灰暗的狹隘小道,離開衚衕後不知跑了多久,撲面的春天冷風驚醒她,才在郊外一面半坍的矮土牆前停住,依著土牆癱軟跌坐泥土地上。
無窮無盡的疲倦和委屈席捲而來,在心口劃開大口子,蹦跳的心,正血淋淋疼痛著。她緊抓、絞扭著素裙,硬生生把滔天的苦澀巨浪壓下,即使胸窩因此悶痛不已,她仍倔強地拒絕用哭泣來宣洩。
她不是軟弱愛哭的小娃娃,流淚無濟於事。所以,她不哭……
“寬心放鬆好好哭一場,你會舒服些。”從身後傳來一聲醇厚的男音,平穩勸道,“犯不著把滿肚子的辛酸苦楚一古腦兒埋在心底,這樣很傷身。”
“你管不著!”冰蘭微慍地回首仰眺,不滿這個才頭一遭見面的男子,竟可以說中她的心思。
軒昂的影子灑落在她身上,為她擋去刺眼陽光,讓她能夠探入他明亮的眼眸去搜羅。而他瞬也不瞬的眸心,透出一種真摯的體恤,好似告訴她:他都明白。
僅僅一個溫情的眼光,她尚未完全封存好的哀傷,竟就這麽碎出裂縫,然後決堤崩潰,潺潺湧流出了美麗水湛的鳳眸。
為什麽?她不該這樣的!
她掩面嗚咽,不要自己的傷心在別人面前丟臉。
韓翎扶她起身,用健臂圈住她,將淚潸潸如出水芙蓉般的豔容收進胸前,給她厚實的依靠。“這樣就沒人瞧見是你,不用怕失顏面了。把心裏的委屈都哭出來,別忍。”
似是應了他的允許,冰蘭當真痛哭失聲。
向來視作無用的淚水,在心穀乾涸的枯泉注入一股波濤洶湧的情感,讓她真切感覺自己還活著,而不是一具槁如死灰的行屍走肉。
哀淒的哭音流洩在空曠的野地,剛冒芽的嫩草綠葉、初啟的花苞好似都感覺到她的深深傷懷,在輕寒的春風裏陪著惻惻垂首,搖晃應和。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6:15
第二章
熙攘吵鬧的縣城大街旁,茶館設有幽靜的雅座,動中取靜,給客人一份貼心的安適。館內茶香飄逸,清水在爐火上沸騰的聲響,特別能撫平煩躁的心情。
冰蘭從氤氳的甘鬱蒸氣,望回了過去。
“我本姓俞,是阜寧縣魚龍寨人氏,先父名諱俞雄,正是寨主,所以寨裏族人都稱我一聲‘大小姐’。靠著爹和叔伯們出外盤商,我們寨子十分富足,人人奉公守法,安居樂業。
“三年多前,官府莫名誣陷爹和諸位叔伯,說他們是殺人搶劫的盜匪,甚至胡言我爹曾在多年前誅弑過朝廷命官!官府派人來捉拿寨裏不少老、壯男丁,寨子於是集結起來抵抗昏庸官府。不料,天道不仁!朝廷不但未曾體察我們的冤屈,反在數月後更派出驍騎官兵圍剿寨子!
“兵荒馬亂間,寨子毀了,爹、叔伯們都被殺,男了傷亡大半,就連我八歲的弟弟也失散不知去向。剩下我們逃離寨子,本打算投奔親戚,可是……那些親戚卻視我們為罪犯餘孽,怕有一天被官府找上拿罪,而不敢、不願意收留。我帶著一群老弱婦孺輾轉流亡,終於到這縣城,再也走不動了,因而暫以那片廢墟為家。當時傷的傷、病的病,我們舉目無親,不見任何善心垂憐,幾乎快活不下去……”
“所以,你選擇自己去委身花豔樓,以你之力養活那群人?”韓翎將剛沏好的茗茶注入她面前的陶杯七分滿。
“不過是幫著度過難關而已,談不上什麽養活。”冰蘭苦笑,顯得無力又無奈,“我只是一買笑不賣身的清倌,花豔樓雖不逼清倌陪寢,但相對地,能掙得的銀兩便很有限。誠如你所見,我並沒能確實改善大家的生活。”
“苦了自己,卻幫不了多少人,你這是何必?”
“我……是他們的大小姐,我不能甩開他們,能幫多少是多少。”一個稱呼,彷佛一道符咒,把她緊箍著動也不能動,讓族人的一切都成為她該擔的責任。
韓翎搖頭,沉沉感慨,“有些稱謂聽來很動人,事實上卻是沉重無比就像你,大小姐。”
冰蘭捧起陶杯,啜飲混合了樸實氣息的上好茶品,在白蒙的水氣掩護下,抬眼偷偷凝視眼前人。
這個奇特的男子,愈是細看,愈是覺得他好看。她以為他是一介粗獷武夫,但他沏茶的動作和言談舉止儒雅得與外形不相符合;更奇妙的是,他若有似無的輕輕一喟,著實吹走了一片滯留她心頭的烏雲,好像他對她的苦楚能夠感同身受,讓她感覺自己不再那麽孤單。
“能談談你嗎?從你救我到現在,我們好像已經說了不少話,可是我還不清楚你的來歷……”
“我?”韓翎笑露潔牙,“我只是個恰好過境的商人,沒什麽。”
“你是從商的外鄉人?”這麽說,可能日後想再見到他的機會,是少之又少羅?冰蘭有些失落,好不易才遇上一個可以談心的人呢……
“是啊!這回到江蘇,不會停留太久,就又得趕到浙江去了。”但決計不會兩手空空離開。因為,他將要從花豔樓擷走一朵絕美幽蘭。
天色入晚,月兒東升,白天原屬寂靜的地方,漸漸熱絡了起來,花豔樓亦然。
身為花魁,冰蘭必須趕回酒樓梳洗,一如以往用美豔的笑靨送往迎來、虛與委蛇。思及此,她心情便隨著步伐一寸一寸地往下掉。
“到了,就這兒。”人煙甚少的小巷後門前,她依依不捨地回身道別。
“韓大俠今日相救,冰蘭不知這恩情該何以為報……或者,如果不嫌棄,往後您再到縣城,讓冰蘭招待您吧?”
“你想報恩、招待我?”英昂的男子笑笑,若有所思地望了她須臾,“那麽,你這樣招待我好了”他忽然跨步上前,長臂環過她的肩頭,把她鎖進了懷,掌托住她後腦勺,把兩片櫻瓣推貼向他。
覆上她甜軟的檀口,他放肆地又親又吮,濕軟的舌甚至滑舔過她的唇。
“唔!”冰蘭瞪大鳳眸,霎時瞠呆
他這是幹什麽?!她試著掙扎推開,卻撼動不了他壯闊的胸膛半分。
這男人身軀堅若銅牆鐵壁,可是他的唇……好柔軟。男人的唇,怎會軟潤若此?綿綿地好像一朵暖雲,包攏得她輕飄飄,意識彷如罩上一層厚厚的霧,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吻上她的唇,韓翎似是得到渴望多年的珍寶,小心翼翼地舔吮親咂,細心體會他已經臆測了一整天的紅嫩,驚喜於她比自己所猜想的更香甜可口不只千百倍。
他不禁要想,她口中的芬芳、小丁香是如何?一身衣裳下的肌膚,又如何?胸房、纖腰、翹臀呢?能夠包容他的熾熱的幽暗谷地又是怎樣?是否皆一如他腦中所想,抑或是美妙更勝他自行描繪的模樣?
心頭的欲念,在澎湃的想像中急速升高。男子始終沒有更進一步,但他已篤定,自己今晚絕不會是與寂寞共枕。
良久,他才放開懷中有點暈眩的女子,柔聲低問:“我還沒知道你的……”
冰蘭頰紅似火,愣愣仰望他翕動著不知說些什麽的嘴唇,腦袋忽從一片空白轉回現實。
“你……你混帳!”玉手高揚,她送了他一記火辣鍋貼,旋即奔進後門,頭也不回。
混帳?!韓翎愣了愣,撫著一邊臉頰,皺眉自問:“是怎麽?我吻得不好嗎?”
小巷子更深處的黑暗,忽傳來一道嬌俏女音,促狹調侃。
“嘻嘻嘻……您是嚇壞人家姑娘了,爺。”
韓翎側眼瞟向某處,“偷窺是很失禮的,環。尤其你偷窺的還是自家主子,敢情想受罰嗎?”
被稱為‘環’的俏姑娘,身作長袍馬褂男裝打扮,手捧一套華貴衣物,輕巧現身。
“哎哎,小的會跟在一旁,可是為了克盡職守唷!爺您也早該發現我跟著了,對不?我看您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才不出面打擾;方才那一幕,也是您自願表演給我養眼的,怎能怪我?”
“養眼?”韓翎瞅了她一眼。這像個女兒家的論調嗎?
簡環顧盼四下一周,果決地替主子拿了主出息,“這小巷暗,人也少,您乾脆就在這兒把外衣換了唄!反正您今晚同段文毓少爺的飯局就安排在花豔樓,只消換好衣裳再繞到大門去便成了。”
“也好,就這麽辦。”他確實不想多花時間回客棧更衣,生怕不過來回往返一趟,佳人便會化為輕煙消失。
想得到她的念頭,強烈得容不得半點耽擱。
快速換上一襲純絲長袍、綴繡金線紋彩背心,再外罩緞面長衫後,男子的氣質驟然迥異於先前,搖身一變,儼然是一幹練的富商巨賈
“嗯!總算才像個爺的樣子。”簡環滿意地幫主子整平衣面,﹁行啦!段少爺這會兒該在花豔樓大廳恭候大駕了。”
主僕二人從容步出暗巷,融入了川流的人群。著華服的男子身形英偉,風采殊貴,鶴立雞群的濁世無儔,讓每個路人都忍不住多回望一眼。
冰蘭一路疾奔過花園、迥廊,氣喘吁吁,才終於在自己的房前停下,體內怦怦狂擂的心跳和奔騰的血液卻未見休止,使她在這涼爽的三月傍晚感到異常燥熱。
纖指拂過頭一遭被人嘗吻的嫩唇,她臉兒燒燙得都快冒煙了!心頭有點惱,因為他唐突無禮的舉措;又有點她不懂的、莫名的……甜意。
就連她自個兒都想不通,那明明是輕薄之舉,但她卻一點也不嫌惡;剛剛不小心送上的那一巴掌,是因為她嚇著了。
嘴唇相貼的熱度還在她的櫻瓣上持續加溫,感覺如此清晰。他的唇,是出乎出息料的綿軟,立見令她有再嘗一次的念頭……
不!她怎麽會對一個男人有了非分的妄想?是不是因為在這充滿曖昧情色的勾欄院太久,她已經被放蕩的氣息所沾染,變得隨便了?
“冰蘭!”一聲天外飛來的拔尖高呼,赫把冰蘭震出陶醉夢境。轉頭乍見徐娘半老的鴇娘扭腰擺臀走過來,“冰蘭哪!你可總算回來了。一整天都不見影,是上哪兒野去了?”
“我只是去了趟衚衕……”
“行了、行了。今夭是個大日子,咱們大老闆馬上要到花豔樓來視察,所有人都得打扮好,上前廳迎接。瞧,大夥兒都忙和著呢!你傻在這兒偷什麽閑?還不快進屋梳洗去!”
“是,我這就去。“冰蘭略略環顧。
今晚花豔樓特地點起樓內所有花燈燭火,裏裏外外光燦如畫,比往常更熱鬧得多,姑娘們也爭相作出最妖嬈的打扮,把酒樓妝點得可謂﹁花團錦簇﹂,可見今日之不同。
但對她,有什麽不同?接待的客人再不同,之於她,也不過是千餘個賣笑日子中,又增添一筆心酸而已。
回房關上門,屋裏的澡桶已經注滿清水,她伸手探探,水溫有些退涼了。不打緊,這樣的溫度,正好幫她怯除身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熱,且等會兒就要忙接待大老闆,估量她也沒多少時間泡澡。
快速褪去衣物,展露冰肌玉膚所包裏的嬌軀,一身婀娜曲線,無疑是足使任何男子狂噴鼻血、瘋狂追求的完美胴體。拎起抹身的絲瓜巾,她跨進澡桶內浸身,輕輕刷洗純璧無瑕的雪膚。
一雙冰蘭沒能察覺的淫邪眼睛匿在黑暗中,飽覽這幅美人出浴圖,連眨一下眼都捨不得,撐得眼球迸出了血絲。須臾,不安分的欲望終於讓這淫狎之徒跳出,沖向澡桶,強攬住美人兒便上下其手!
“嘿嘿嘿……冰蘭寶貝,讓爺好好疼疼你 唷唷,好滑、好嫩、好香……”
“呀啊——”冰蘭大吃一驚!慌亂之中抓起水瓢,狠狠往侵犯者頭上連敲好幾下!
見侵犯者抱頭退開,她趕緊爬出澡桶,隨手套上一件薄紗衣遮擋春光。
“你是誰?!怎麽會在我房裏?”
“我是誰?嘿嘿……”那人慢慢放下手,滿臉猥褻淫笑,“不就是最想疼你的好哥哥,洪駿嗎?”上午騷擾沒能得逞的紈絝子弟,在傍晚時分潛入美人兒寢房,打算再接再厲。
“你!”冰蘭險些暈倒,心裏怨起怎麽這人的膀子早上沒被韓翎也給拽掉。
洪駿前移幾步,把佳人逼往內堂。他步步逼近,涎著臉搓動雙手,準備好好用手感受方才所見的光瑩凝脂,捏捏她高聳的豐胸、揉揉她俏實的圓臀,然後……然後……
咽下一口唾液,光是用腦袋出忌淫一番,洪駿再也禁不住地直撲上前,硬是把美人兒抱了個滿懷,亂親亂咂,引來冰蘭尖叫連連。
“放手!護院大哥快來,這兒有賊呀!護院大哥……”
洪駿急把小嘴捂住,“別叫護院進來壞事兒呀!冰蘭寶貝,跟爺好好快活快活,往後一定不虧待你。來,讓爺親一下……”他噘起嘴巴,在美人香腮上左右胡沾。
噁心!討厭!冰蘭拚命掙扎,求助無門,本著求生意志,她抬起膝蓋死命一頂——
“嗚……”悶悶一哼,洪駿放手掩住下體,臉頓時漲紅、轉紫、發黑。這男人最致命的疼痛,讓他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
冰蘭推開他,攏緊衣襟,腳步踉蹌地倉皇逃出了房。
“救命!救命啊!”夜涼如水,晚風徐拂,遮蔽不了幾分的薄衫,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直覺往人多的地方跑,一面喊救命。
才踏上華燈美燦的長廊,她迎頭猛撞上一堵硬中帶軟的高牆!後座力一擊,害她又往後僕倒。眼看佳人的龍尾骨就要硬生生著地時,那面肇事高牆自動延伸,穩穩地把她撈住了。
“救命,救命……”暖呼呼的懷抱裏,她嬌喘咻咻,還不忘繼續闡明她‘夜奔’的理由。
“咦,是你?”沉醇含磁、微帶欣喜的低音,如晨鐘般撞進冰蘭胸口,回音在心穀蕩漾不絕。
冰蘭一詫,趕緊昂螓首以望。“你……”見他,她雀躍地豁然一笑。
男子的笑容在晚間仍如陽光般燦爛亮眼,但他的打扮有了明顯改變,且左伴一文質彬彬貴公子,右立一纖秀不凡侍從,氣勢大不相同。
“韓翎,你小子未免桃花運太好,居然有辦法讓冰蘭花魁一見你就笑。”貴公子椰榆地捶捶韓翎的肩頭。“如果這是蓄須的好處,那我明兒起就開始蓄!”
棲身青樓數年,冰蘭還算閱歷過一些世面,認出那貴公子名為段文毓,出身當地望族,能與之結交者,家世應屬高貴良好。那麽,韓翎他……
友人口頭的損語,沒能吸引韓翎半點注意。現下,他的視線正無法遏止地定定鎖在懷中瑟瑟發抖的美人兒身上。
她豔容微帶驚恐,楚楚可憐;胸脯稍貼在他身上,兩側開襟的薄衫微敞,酥胸半露;他更注意到她過度清涼的紗衫早已濕透,薄薄的布料完全服貼在她玲瓏的曲線上,圓凸的胸尖隱約呈現,他霎時無法自製地血脈僨張起來。
天,她幹啥要披這衣裳?這若隱若現的紗衣,是引人人罪的最大誘因呀!
“我說是哪個不知輕重的丫頭片子,冒冒失失地撞上大老闆,敢情是想死啦?”鴇娘嚷嚷著從後頭過來。
大老闆?冰蘭一愣,眨眨眼。她確定撞上的人是韓翎啊!
定睛一瞧是冰蘭,鴇娘即刻不留情地往她玉臂狠擰了幾下,怒駡道:“你這死丫頭,要你打扮不打扮,這副樣子是怎的,找晦氣嗎?死丫頭……”
冰蘭倉卒解釋,“鴇媽,您別……我是有原因的。”挨皮肉痛不算什麽,她只是不想讓韓翎見到她出醜的難堪模樣。
“給我住手!”韓翎護住被捏得泛淚的小女子,怒聲命令。
鴇娘馬上震懾地停手噤聲,滿臉冰蘭不曾見過的畏怯。
“今晚的酒宴,讓冰蘭花魁伺候。”男子渾身散發出不可小覷的威嚴,這也是冰蘭所不認識的他。
鴇娘堆起笑臉囁嚅,“呃……大老闆,冰蘭其實算不上什麽花魁,只是個不懂伺候人的清倌兒,您瞧瞧她,就知道她規矩還沒學全。今晚還是讓雪鵑服侍您吧?雪鵑懂規矩、知禮數,肯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雪鵑是她栽培多年的花娘,媚嗲手段、床上功夫都是一流,倘若大老闆能看上,她這鴇娘勢必沾光添福!相較之下,冰蘭就差了一大截;縱使她容貌姿色遠勝雪鵑,可都賣進來幾年了,還死端著清白架子不肯‘梳攏’,伺候男人這種事,她會個屁!
“多嘴!就要冰蘭。”鴇娘的期望,韓翎心裏清楚,仍是半點不容情地斷然扼殺。
“是。”鴇娘萬不情願地惡瞪冰蘭一眼。
低首,韓翎對美人兒又是一個無害笑靨,絲毫不見剛剛的嚴厲。
韓翎?大老闆?冰蘭還陷在疑問漩渦的衝擊裏,活靈靈的水鳳眼怔仲地望著他。
另一頭,胯間疼痛好不易稍緩的洪駿,不甘心地拐步出房,四處追尋,終在通往前廳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6:28
第三章
捧著一碗熱姜湯,冰蘭一邊啜飲,一邊瞄看房裏人來人往的新奇景象。一直以來,連個丫鬟也沒有的她,平日是一概自理,幾時受過這麽殷勤的伺候?如此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優待,全拜身旁這個男人所賜。
韓翎坐鎮指揮,大刀闊斧地撤換所有他看不順眼的物品,直到這房間總算達到他所能接受的及格邊緣,才摒退一群快要跑斷腿的僕婢,留給目己和冰蘭獨處的時間、空間。
幾隻光芒四射的明燈,取代了桌上幽暗微弱的燭檠;澡桶內不但重新灌入熱水,還仿似戲文裏貴妃出浴那樣灑滿玫瑰花瓣,詩意極了;就連原本樸實無華的床榻,都因鋪陳了淡雅的雲帽錦褥而顯得面目一新。
他星眸掃顧,劍眉之間褶起幾道仍然不甚滿意的溝紋。也罷!頂多再將就 一晚而已。
“身子好些沒有?”
冰蘭放下飲畢的空碗,淡漠道:“好很多,多謝大老闆費心。”
“你的臉色和態度都告訴我,你很不高興。”烏眸轉了一周,韓翎勾唇而哂,“是氣我先前沒向你表露身分?”
美人兒撒開盛滿慍色的芙顏,“你騙我!!”她更氣惱自己的想法似乎總瞞不了他的眼睛,“你明知我是花豔樓的姑娘,為什麽不老實告訴我,你就是大老闆?”
枉費她直把他當知心人,傻訴衷腸,還……還被他偷了個香!到頭來,才發現原來他是高高在上的大老闆,而她不過是他手下一顆小卒子,一個隸屬於他的廉價資產,令她自覺瞬間渺小得恍如飄過他發稍的塵星、掉在他腳邊的微粒,不足掛齒。
睇著她因怒炙而雪亮的鳳眸,和氣惱而紅暈的粉頰,韓翎頭一回發現,女人生氣竟也可以這麽美。“在你面前,我不想當大老闆,只想當個平凡人。”
這話聽進小女子耳裏,卻得到錯誤的解讀。
她把紅了的眼眶硬悶在心底,顫聲道:“你說的對,像我身分這麽低下的人,合該只能跟平凡人來往,不配‘您’用太高貴的身分來接觸。”
“你這個愛鑽牛角尖的小東西,弄擰我的意思了。”男人溫熱的大掌覆上她纖白的玉蔥手,瞳光有著誠摯的深情,“我的意思是:在心儀的姑娘面前,我只想當個普通男人,彼此傾訴真心話,不要繁瑣的禮儀規矩對兩人造成阻礙,懂嗎?”
冰蘭一震!
心儀的姑娘?她嗎?
“你……”他掌中的暖熱似熨斗般,透過手臂向上滑竄,陡然熨紅了她的頸子、耳根、乃至整個臉蛋。她趕緊把手抽離,﹁你別胡說!﹂
不!不能信!冰蘭心中警鈴大作。俗語有雲:無奸不成商,何況韓翎這樣家大業大的成功商人,肯定更是個無人能出其右的大奸商!他的花言巧語,絕不能信!
可是,她的心還是陽奉陰違,軟化了一角……
“我沒胡說,我清楚自己的的確確是對你一見鍾情,因為這樣的感覺,多年來不曾有過。”他的臉,離她只剩寸餘,口中吐出的話語直直噴吹在她雪嫩的頰上,每字每句皆化成紅雲,一層又一層地染色。
男子身上的陽魅氣息如剛溫好的陳年佳釀,醺得她芳心大亂。“我……我不懂,怎會是我?我那麽普通……”
“對我而言,你不普通,一點也不!”韓翎捧住她桃紅似火的花顏,堅定的眼神射穿她一雙晶瑩眸心,令她無從問躲。“看見你的第一眼,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夢中情人?”
他輕啄佳人香唇,沉嗄呢語,“可我真找到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知道嗎?”
冰蘭聽見自己的心坍塌了。她到底只是個年芳十八豆蔻的清純姑娘,即使人在青樓多年,所見所聞也僅止於男人花錢買色,何時受過如此輕聲細語的柔情攻勢?
是以,當眼前這個曾經救她、助她、又知她的俊挺男子,軟唇再度碰貼上時,她不能自持地淪陷了;攏上眼簾,掉落在他喃喃情海中載浮載沉,忘了方向,沒有依歸。
“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裏,往後由我來保護你、照顧你,我要你開心過日子……”
“離開?”小女子卻在他繼續給予美好的許諾時,忽然推開了他,憂愀道:“不,我不能離開。”一時的意亂情迷也沒能讓她忘掉肩上的重責大任,衚衕那兒的老老少少需要她盡一點心力,她不能只求自己過得好。
韓翎愣了愣,隨即出息會,“我明白你的難處。衚衕裏的人我會安排,讓他們脫離困苦,重新過生活。”
這話,冰蘭簡直不敢相信。“他們……他們不是只有兩、三個人而已,而是幾十來個男女老幼呀!所有人的食衣住行,你當真能全部……”
“做生意最講究信譽,不是嗎?而且為了你,我一定做到。”他緊執她的柔荑,“到我身邊來,你同你的族人都可被納入雲河莊的羽翼下保護,老有所終、幼有所養,不再受人欺侮。這樣,你願意嗎?”
“這……這是交易嗎?”用她的身體做買賣?
“你若堅持,就當它是吧!這樁買賣,你做不做?”
太美好的遠景,充塞了美人兒整個腦袋,她已經無法思考。
天!這是她日思夜想,卻恨自己力有未逮的美夢啊!而今,財富雄霸﹂方的雲河莊主許了她這樣一幅藍圖,她再如何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個說‘不’的理由。
終於,她輕頷螓首,決定送出卑微的自己,交換所有族人們快樂的未來。
見她點頭答應了,韓翎喜不自勝地把美人兒的嬌軀收摟入懷,將全身喜悅的澎湃驛動付諸一吻。
他又偷香!“唔……”冰蘭先是輕微地不安掙扎了幾下,隨即在男子靈舌叩入檀口後,被不曾體驗過的軟溜濕熱給愕住了。
緊緊相接的四片唇瓣未留了點縫隙,他彷佛要吮走所有剩餘的不確定性,不留給她任何改變主意的機會,而將她原有的芬芳津液包括空氣都一併吸走。
為了抵抗缺氧造成的暈陶,小女子不得不奮起自己的小丁香,對抗侵入口中強力掠奪的濕舌。初學纏繞舞步的丁香舌在幾番努力收回、流失,再收回、再流失後,終究不敵,致使整個人兒都失守了。
他的唇,還是那麽柔軟,僅一指節長的短髭也柔順地拂著她的芙容;他的大手,隔著她身上那件唯一的羅裳遊走撫摸,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熾熱。
在花豔樓數年,她看盡男人粗鄙、淫褻的醜態,厭惡任何男子接近、靠攏,更遑論一絲親昵撫觸;可此時的她,卻不是那麽介意他的舉動。
他不一樣。雖然她不知道哪兒不同,可他對她就是不一樣。
男子的手遊歷過平滑雪背後,繞到了前頭,自她纖細的腰肢往上滑,攀赴一對飽滿的白軟,撚弄兩顆薄衫下掩藏不住的怒凸,指尖撩撥旋繞,一陣又一陣陌生的刺激快感彷如雷極般竄遍小女子全身,下腹產生莫名的空虛緊縮,惹來次次心慌意亂的震顫。
“唔……嗯……”她欲表明小小抗議,卻聽見喉嚨逸出聲聲不可置信的淫媚吟哦——
天!這是怎麽回事?她是怎麽了?
冰蘭急忙使勁推開幾乎與她熨貼至無縫的男體,剝離纏綿中的唇片,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嬌喘中竟含有興奮的顫抖。
“怎麽了?”韓翎同樣在喘息,聲音低沉瘖瘂,原先澄亮透澈的墨瞳有些幽黯,彌漫著一股平日不見的邪氣。
“我……”退後幾步,她赫然發覺雙腿間的縫兒微沁了些許濕滑液體,霎時羞愧得無地自容!“我身子不乾淨,想先去洗過。”
美人兒躲到屏風後頭解衫,身子快速隱入澡桶中的花瓣下,佯裝淨身,悄悄洗去兩腿間的潤滑。確定證據被湮滅在清水裏後,她才舒了口氣,繼而對自己懊惱不已。
真是羞死人了!
身處勾欄院,她大致明瞭男歡女愛之事。據知,女子在心生淫意時,體內會泌出滑液,好迎接男人進入。可是、可是她……他只是吻了她、摸了她一下,她居然就有了這種反應?他若知道了,會不會把她當成淫娃蕩婦?
“水溫還夠嗎?”韓翎不避賺地倚著屏風,欣賞一片水光秀色。
冰蘭嬌羞地又往水下縮,幸好有滿滿的花瓣遮擋他直射的眼光。“還好。”
她沒想到,接下來,男子竟也在她面前寬衣解帶!
“跑了一天,是該淨淨身,等會兒才好上床。”背對她,他大剌剌脫至完全袒裎裸露,肌肉糾結而勻稱的軒昂身軀上,意外佈滿了條條傷痕,令她看得怵目驚心。
男子轉過一身精光時,冰蘭早一步撇開火紅的小臉,不敢直視,靜靜任由一個龐然大物跨進澡桶,溢流出大半水花濺濕周旁一地。
桶內的溫熱水加速血脈迴圈,擠了兩人的澡桶更顯狹窄,他雙腿張開貼著桶壁,恰好將美人兒正面相對的雪胴收納其中。
“我幫你洗。”他藉此正當理由,行揩油之實,手趁勢游到冰蘭身上,享受水中滑嫩美好的膚觸。
熱掌自她圓滑的香肩而下,一一按摩過均勻的藕臂、豐滿的胸乳、細瘦的柳腰、平實的腹部……刻意忽略雙腿間的柔絲叢,他延撫她的瑩白大腿,目不交睫地觀察她一雙媚眼時而迷蒙、時而失落的模樣,細心體察她深處真正的需求。
冰蘭放縱男人的蒲掌探訪自己各處,體內血流倒行逆施地盡往被觸摸過的地方奔去,增加該處敏感度,她因而頭有點昏,可是……很舒服。
“我想,應該都洗得很乾淨了,只剩下……這裏。”修長的手指忽往她的秘密園地巡去。
她倒抽一口氣,卻未制止,只是愣愣地感覺他手指的動作。
韓翎伸進層層肉瓣間輕攏慢撚最脆弱的小花核,一指探往玉潔的幽穴口,為她明顯的濕潤而勾唇,胯間的勃發亦為此氣焰更盛。他真等不及了!
“淨身到此為止,我想咱倆都已經夠乾淨,可以上床辦正事了。”
霍然起身離開,澡桶內又濺出大量水花,而當他跨出木桶時,還軟坐桶內的冰蘭直被眼一刖碩大高昂的欲望表徵給驚呆了。
韓翎托扶美人兒出澡桶,見嬌弱的身子沾附了許多花瓣,使她看起來像是個初生的花精靈,美麗得教人不能不愛憐。
他將她橫抱回剛鋪好新幄帳的床褥,持起大毛巾包裹住她的身體,細細為她拭乾水漬,手掌又不安分地隔巾恣意愛撫,嘴也再次品嘗了丹紅如玫瑰的甜唇。
冰蘭在被他撫得春心蕩漾、吻得天昏地暗間,感受一具沉重如山的炙熱碩軀壓貼而上。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本名。”男子的嗓音沙啞仍帶磁性,“在你還不是‘冰蘭’的時候,你的名字?”
“我……落雁……俞落雁。”她喉頭乾澀難言。
“俞落雁……是取‘沉魚落雁’為名嗎?”韓翎仔細品味這名字,“看來你爹給你取了個好名字。”佳人果真生得沉魚落雁哪!
小女子只是笑笑。落雁是個好名字嗎?她不知道;但比起弟弟飛鵬,她總有股自憐的滄桑感。尤其家園生變後,她身墮風塵,更悲歎自己人如其名,成了只鍛羽而落的孤雁,嘗飲人間所有不幸。
“往後,我就喊你雁雁。”他擅自決定了專屬於他的昵稱,隨後附上一記烙印式的吻,攫去她多餘的意念。
他唇吮齒囓,直到軟嫩的桃粉轉成腫脹的櫻紅,他才不捨地讓她從窒息邊緣解脫,改以密集如雨的啄吻落遍她精雕細琢的玉顏,熾掌沿著高低起伏的玲瓏身段,貪婪捏撫。
“雁雁,雁雁……”男子反覆呼喚,如心穀中山巒飄蕩的回音,悠悠深遠。追尋多年的那一抹豔影,終在這美麗的雁兒身上,得償宿願了。
俞落雁渾身嬌軟地任他熱掌隨興拂逗,腦袋昏昏,身體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敏銳地傳送每一分被愛撫的愉悅,她不禁細聲吟出由衷的軟膩歡呼。
韓翎的濕舌一路滑下,舔洗過大手推捧起的豐挺,包卷住她硬似小石子的乳尖,撥舐勾弄,藉以調高她嚶囀的音量;手,則肆入他用頎軀格開的大腿間,柔柔掏弄初綻的丹紅蕊瓣和充血的珠蒂。
小女子直覺他的掌炙熱似火,不斷在她身上添火種、加柴薪,燒滾了她被他挑動的欲望,化作晶亮的透明水津流洩股間、濡透新床褥。
胸口滿漲著幾乎爆炸的歡愉,令她不得不拋開矜持問題,放聲呼出快要受不了的舒快。
“你的身體真是敏感得驚人,一下就濕透了。”韓翎盯著她濕漉漉的股溝,甜蜜愛液對他發出強烈的蠱惑氣味,驅使他胯間驕傲愈加硬挺。
美人兒的一切,真是遠比他憑空的臆測美好得太多,無可比擬!
“那麽,這裏又如何呢?”持續掐按著觸感柔滑如絲綢的小珠核,他另一手長指輕緩直入幽穴,在濕熱緊窒的包含中,淺淺抽插,誘發更多潤滑潺潺沁流。
“啊啊……”俞落雁失去控制地縱情婉嚀,揪眉搖亂一頭烏順青絲,弓挺起嬌胴輕輕擺動,明顯感到自己的骨頭正一根一根地,讓某種略酸、略麻、又略酣的快感給酥透。
隨著男人手指動作加重、加快,更濃郁甜美的歡快,層層疊疊地滾滾襲來,直到一陣白熱瞬間炸遍她全身,使她釋放遏止不了的尖叫,在強力收束中抽搐、喑泣,顫抖著不能再承受更多。
抽出手指,韓翎把滿指濕亮的韻味沾抹上他緊繃熱疼的灼莖,將她雙腿扣至最開,湊近花徑口,預備發洩體內蠢蠢欲動得快失去掌控的獸欲。
“頭一回會疼,你忍忍,一會兒就過去了。”勁腰一挺,他一舉進攻到底
“啊!”剛從一波高峰退下的小女子還來不及弄清他的語意,也來不及問明抵在隱私處的那股熱燙是怎麽回事,便被驀然撕裂的感覺給痛傻了!
他觸碰到的,是她自己也從未知曉的極深之處。
男子低聲啞歎:“天,這真是太完美了!雁雁……”她的甬道,密不透風地將他灼熾的碩大緊緊銜套;完全埋入時,恰好到達最深沉柔軟的穀底。
絕頂美妙的結合,令他深切相信,這女人是上天特為他指定的伴侶。
他稍作淺短抽撤,並輕柔按摩被撐至極限的花穴,讓俞落雁能夠適應他的存在。基於方才的努力,嫩徑有了愛液滋潤,暢行無阻,被濕軟緊密收吮的感覺當真是妙不可言!他按捺不住地逐漸放大動作。
疼痛退除後,俞落雁為他的擺動所帶來的歡快而迷亂,出自本能地長聲嬌吟。
才剛過一小小高峰,便又被推入另一汪波濤蕩漾的欲海,去體驗更明晰的熾熱快感,她只能脆弱呻吟,音調跟隨男人愈來愈急劇的撤送而漸次升高。
韓翎憐寵地品覽她淫靡的媚態,不斷變換交歡的位置、角度,給她不同的感受,也延長歡愛的時間。
她媚蒙的眼眸、顫抖的吟哦,在在表明了她此次體受欲愛的感覺,也說明兩人在床第間是多麽契合。
汗流浹背的兩人引燃熊熊愛火,溫度直直上升的房裏,激蕩的水嘩聲和肉體碰撞的曖昧聲所交織成的豔曲,充斥迥蕩不已。
他強快的節奏,讓俞落雁覺得自己已無路可走,似乎快要到盡頭了,不得不撥出些力氣,勉力哀求:“我快……不行了……”
“不行了?”韓翎唇角揚起笑容,速度與力道未減輕半分,反而更加激烈。“頭一次就能嘗到極樂的滋味,倒是很不錯。”
他將全身精力傾注在身體的律動上,從節拍有致的抽頂,至脫軌狂亂的恣情宣洩,猛烈的攻勢令身下的人兒既暈眩又快樂。
終於,她不可抑制地被逼至盡頭,尖聲一呼後,刺激的怏感似雷電般暫態穿透她身體每一處末梢,男人的交合運動未曾稍停,使這感覺愈發強烈、加倍極致!
她顫攣著嬌軀,哭出破碎的乞求,“不要了!求你不要了……”
韓翎眉眼一皺,“不要了?這可得再等一會兒。”
瞳光一黯,他以更剽悍的力量,在緊緊裹束收攏的嫩穴中瘋狂馳騁。直到抵達世界的盡頭,他悶聲低吼,身子一震,毫無顧忌地迸射出熱流……
挺受不住的小女子,早被過度的狂喜給撂到天地間某個角落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男子側躺而下,摟緊美人兒昏厥的雪胴,聆聽兩人急蹦的心跳漸趨緩和。
今夜的第一場狂歡,終歸平靜。
****************
日正當中了,沒有任何人來叩門。
俞落雁眨動還有些困澀的鳳睛,慵懶地想翻個身,卻被異常酸疼的四肢和霸道壓覆在她身上的壯臂長腿所抵制,動彈不得。
乍睜開眼,她凝睇著身旁才相識一天的他。
與她同床的男人,一雙劍眉長而濃密,挺直的鼻樑,軟軟的唇,漂亮的眼瞳張開時是皎潔靈晰的;他有張很好的臉形,如果把腮上的短鬍鬚剃了,不知會有多俊、多迷人?
憶及昨晚,他似乎刻意不讓她有好眠,幾番又把她從黑甜鄉裡擾醒,溫柔又霸氣地勾引出她體內潛藏的欲望,教她忘情呻吟、尖叫、泛淚,直到天都發白了才總算作罷。
想起自己的回應,她臉兒更是紅暈,羞得直想把頭埋進枕下!
一直以來,她總是對從別房傳來的淫蕩吟呼不屑至極,認為那是花娘為了討好客人而作戲假裝的聲音。至今切身體驗了才明白,原來這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想憋著不叫出聲,恐怕會先死於嚴重內傷吧?
“早,雁雁。”忽地,韓翎睜開明亮的眸子,對她一笑:“怎麽了?一早就臉紅得像喝醉酒,還對著我直發呆?”
他薄被下的大手拂過她細嫩的肌膚,鼻嗅她清淡的馨香,今日的活力因此激越躍動起來。忍不住在她開口回話前先攫住她的唇,用兩片柔嫩芳甜當作早餐開胃小點。
“唔……”俞落雁輕合上眼,默許他隨出息討取她的唇、她的身。
男人的長臂長腿將她圈住,像八爪章魚般把嬌軀吸附過來,緊貼著他。休息了幾個時辰的欲望,又將一觸即發。“我真要不夠你……”
就在他吻得愈來愈放肆,手也愈來愈不聽話,把美人兒弄得呼吸急促、嬌喘微微時,他順手拿起枕邊的純金懷錶一瞧,忽然打住,一臉遺憾。
“多想再要你幾回,可眼前不行。”撫著她精緻的雪容,他輕歎道:“竟然已經午時多了;待未時末刻,我就得搭船往浙江去。”
俞落雁刹愕,杏眸圓瞠,“你要走了?”一夜風流後,他便拍拍屁股準備走人?“那、那我呢?”他要讓她才過了一晚就變成棄婦嗎?
小東西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瞧得韓翎失笑。他用力地攬了攬她,輕擰她的瑤鼻。
“你以為我會放心把你擱在這兒,給那些想吃天鵝肉的癩蝦蟆可趁之機嗎?你當然是隨我一起走!既然跟了我,以後我就要把你褫在身邊,帶著四處走。”
聞言,俞落雁才寬了心,同時為自己的大驚小怪赧紅了嬌顏。唉,她就是這樣急驚風,又愛鑽牛角尖,再加一點倔脾氣,常教旁人吃不消。
“那,我們要去浙江多久?”她輕綻絕美笑顏問道。她固定每個月撥一天時間去衚衕探視、接濟族人,希望別耽擱太久才好。
“不會太久,至多只留半個月。”
半個月而已嗎?那就沒問題了。
“時間好像不多,該準備準備了。”俞落雁輕撥開他的大手,掀開薄被要下床梳洗。
淩亂的被下,還散怖著昨晚從澡桶帶上床鋪的玫瑰花瓣,經過一晚,鮮紅的嫩瓣已轉成暗紅色。咦?有幾片似乎還沒入了床褥……
她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才赫然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落紅。
望著血跡,一陣悵然的失落感在心中泛漫開來。
“難過嗎?”韓翎從身後擁住她,親親她的耳廓,低聲安慰,“這只是證明,你是個多麽潔身自愛的姑娘,值得讓人疼惜。我的好雁雁,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尋得的珍寶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6:45
第四章
生平初次離開江蘇,俞落雁難得見識到其他地方的人文風情;走到哪兒,韓翎都會先帶她遊歷當地名勝,品嘗特殊美食。
日裏他教導她,對她講述許多新穎的知識;夜裏他調教她,帶她進入男歡女愛的繽紛世界;因為他要在她面前當個普通男子,所以她有喊他名字的特權。
俞落雁覺得日子真是寫意極了,美得像在作夢,她愈來愈依賴他的懷抱和溫暖,也愈來愈離不開他。
但韓翎的行程,卻出乎她的意料。原以為如他所言,在浙江頂多半個月,便會回江蘇,不料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離開浙江後,他們繼續行往安徽,後又至湖北。停留的時間、趕路的時間,加上玩得忘了算的時間,已幾近四個月之久。
赫然發覺時,俞落雁心急如焚。天!她那些族人們不知過得如何了?許久未見她前去探視,他們會不會以為她不負責任地拋下他們,自己潛逃了?
只要一思及此,眼下一身綾羅綢緞,和嘴巴裏嘗的山珍海味,無一不令她產生沉沉的罪惡感。
每向韓翎提起此事,他總笑著要她放心,他已經派人交辦,族人皆已得到了妥善安置雲雲,然後用他的嘴封住她的嘴,接著三兩下便使她喉嚨只剩嗯嗯啊啊,有口難言,一晚又這樣過去。隔日,他又投入繁忙的事務中,要等到晚上才見得著人了。
終於,在她急得快發狂前,韓翎答應她,“咱們先回雲河莊一趟,等我把莊裏所有待辦的都交代好,就親自帶你去看你的族人,好不?”
於是離開湖北後,他們一行北上河南,回到了雲河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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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河莊,與盛產牡丹的洛陽城距離不算太遠,矗立在豐沃的平原上,是一座頗為遺世而獨立的大一壯園,四周放眼所及皆為雲河莊所有之土地,物產豐隆,足以讓雲河莊自給自足。
十來個大大小小的村落,呈環狀分佈在雲河莊的周圍,都是淳樸善良的一般百姓人家,他們為雲河莊耕作,仰賴這座莊園的鼻息而生。可慶的是,雲河莊至今第二代莊主,從來不曾虧待過他們,是以大夥兒樂於在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分地過豐衣足食的生活,圍繞著莊園自成一個小社會。在大家眼中,莊主可比紫禁城的皇上還重要呢!
巍峨氣派的居府裏,幾十名僕人在大總管的指揮下忙和著,準備迎接離府已約莫半年時間的莊主回府。
初踏入雲河府,俞落雁刹為這楝寬敞典雅的建築物感到著迷。
它占地偌大廣闊,形勢宏偉,雕梁畫楝無一不奇巧細膩,陽光慷慨灑下大片金粉為綴飾,看來益發閃動耀眼;後有含笑的遠山為背襯,山峰頂雲霧繚繞,放眼望去,雲朵好似是聚集在居府上空,成了名副其實的雲河莊。
韓翎牽著她的手走進大廳,兩旁排開的僕婢全體恭敬行禮:“恭迎莊主回府!”洋溢的笑臉顯示他們十分愛戴這主子。
簡環走入時,受到同樣的禮遇:“恭迎小總管回府!”她一張俏臉嘻笑著高高昂起,頗為得意。辛苦是值得的!
陌生的環境,令俞落雁手足無措,不知該將自己置身何處,只能無助地覷向韓翎。
男人收到她怯懦的眼神,熱掌緊握她的手,傳送穩定的力量給她,眼眸淡笑著,示意要她放心。
大廳上,簡環東看看、西望望,四處打量了好一會兒,不甘心地板起臉。
“翽少爺呢?莊主回來了,他也該來大廳迎接啊!人哪兒去了?”她眼珠一翻,“該不會還在花田裏吧?”才嚷嚷,屋外立刻響起更興奮的呼喊。
“哥哥回來了嗎?”嗓音聽來似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輕快的步履往主屋這兒飛奔來,“哥哥!”
沖進大廳的少年一身泥巴灰塵,剛碰過園藝而滿是泥土的雙手未及清洗,有著濃濃孩子氣的清秀臉上同樣是灰撲撲,發育中的身材有些瘦小。
他,正是雲河莊的韓翻少爺。
韓翽對園藝造詣頗高,素來喜歡在花田裏拈花惹草,對哥哥有著如狗兒對主人般的忠誠崇拜乃眾所皆知,是以聽聞許久不見兄長的回來,他高興得連清潔也來不及,便跑過來了。
進了大廳後他馬上巴著哥哥轉圈,模樣像極了終於等到主人歸來的小狗,傻氣又可愛。
“哥,這半年又去了哪些地方?看見了什麽?有沒有什麽有趣好玩的事是不是有帶些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回來……”
“有,我帶回了一樣比任何珍珠瑪瑙、寶石玉器更珍貴的寶物。”
“真的?在哪裡?是什麽?”韓翽滿是迫不及待。
“一株珍稀花苗。”
“花苗?”韓翽興致更加盎然了。“什麽品種?快讓我瞧瞧!”
韓翎揚唇而笑,轉將他口中的‘花苗’展示在弟弟面前,“她,一朵美豔脫俗的絕世奇葩。”
忽被推至少年面前,俞落雁愣了愣,不安地趕忙輕輕掙開,轉頭又傍回韓翎身邊,像只需要受保護的小鳥兒。
“翽,這是俞姑娘,我想讓她住進府來,你說可以嗎?”韓翎特為此徵詢弟弟同意。
“好啊!當然可以。”韓翽移開眼光,爽快笑道:“哥哥儘管替她安排就是,我沒意見。”哥哥帶回來這株美麗罕見的花苗,是需要有個好溫房來栽培呵養。
韓翎淺淺挑唇,“謝謝你,翽。”
“謝什麽呢?老是那麽客套。”面對太過客氣的兄長,韓翽一點也不高興,“這整個莊園,明明該是你這個莊主當家,想做什麽儘管做,不需要問我的嘛!”
“不管怎麽說,你才是雲河莊真正的主人。”
韓翽快要跳腳了,“沒這回事!爹既然指你為這一任莊主,你就是這莊園的老大,哪有什麽真真假假!”
這對兄弟不同於一般的對話,聽得俞落雁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稍後,在韓翎的指示下,僕婢前前後後將小女子的生活用品搬進了她的新住房;而她的新住房,即為韓翎的臥房。
接下來的日子裏,韓翎並未因回到家而清閒下來,反而更加忙碌了。
莊園有莊園的事務,此外,他仍須日理萬機,處理來自各地的商行回報以及出外巡視莊園近況。白天他沒時間陪伴俞落雁,甚至連續幾晚回房,也只是親親她、抱抱她,然後倒頭就睡,第二天才剛拂曉,便匆匆不見人影。
見他如此,俞落雁在為族人心焦之餘,更為他心疼不已。雖說貧賤人家有貧賤的憂愁,可現在看來,富貴人家也有富貴人家的負擔呢!就連韓翎這樣受人欽羨的名莊主人,也要為繁忙所苦,勞碌得很,不如外人所想的那樣清閒。
沒他在旁,她開始有了咫尺天涯的相思苦;無所事事的空虛,更教她難受。
雲河府的奴僕是各司其職忙裏忙外,沒有人像她,是個每天白吃白喝卻什麽也不做的大閒人;她想多少幫一些忙,可偏偏她身分特殊,沒有一個奴僕敢讓她插手雜務瑣事。
唉!光靠數螞蟻過日子,教人怎麽受得了?
所幸,在她無聊得發慌時,簡環拉著她作伴,到府外去散心。
仍是一身男裝打扮的簡環,與身著淡紫衣裙的俞落雁,一起漫步在綠油油的阡陌間,藍天白雲,涼風吹拂,白鷺鷥在稻作中優遊輕飛,這光景教人放鬆,心胸開闊甚多。
“小總管好。”田中耕作的農人、婦女一見小總管,紛紛熟悉地向她打招呼。
簡環一面心不在焉地點頭,一面指著一塊在她眼中發亮的地方道:﹁喏,你瞧,那兒一畦,就是翽少爺的花田。﹂
遠遠望去,一抹清瘦的飄逸身影穿梭花叢間,來來去去,忙碌似蜜蜂蝴蝶,一身簡素的布袍沾滿塵土,認真的表情與幾日前廳上所見,截然不同。
俞落雁淡笑感慨,“一個在書房裏忙、一個在花園裏忙。這對兄弟,感情好得連忙碌都那麽有默契!”
簡環撇嘴,不以為然,“那可大不同啊!爺的忙,是了不起的忙!爺使個頤、動根指,就能決定上千、上萬人的生計,可重要了。他呢?胸無大志,每天窩在這畦小花圃管些花花草草,十八歲的人了,還一點忙都幫不上。”嘴巴使壞批評,一雙美眸卻直盯花田裏的影不放。“他從小就是這樣,老莊主大抵看出來這個兒子沒指望了,所以早作打算,另外收了個兒子來挺住雲河莊。”
“咦?”俞落雁聞語,微微訝然,“另收的兒子,你是指莊主嗎?”
“是啊!想不到吧?爺其實只是老莊主的義子,翽少爺才是老莊主的親生子。”
俞落雁訝異得櫻口張成了一個問號。
“我看這世上除了老莊主,大概也沒人敢把這麽大一筆家業交到外人手上去了。”簡環兀自言道:“不過,這也是老莊主厲害的地方。他老人家可會看人了!而且有遠見、不拘泥世俗,所以得回這麽一個好人才,壯大咱們雲河莊。”
說著說著,兩人已到花田一隅。
埋首紅花綠葉中的韓翽抬頭瞧見她們,在陽光下笑露潔牙,“俞姑娘、環姊!你們等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捧著幾朵白皚粉嫩的花兒跑來,遞給俞落雁。
“俞姑娘,這是剛綻放的白芍藥花,我覺得很適合你,請收下。”
“謝謝……”俞落雁有些受寵若驚,低頭端詳接過手的芍藥花。花兒不但開得大而豔麗,純潔的雪白粉瓣上還沾著晶瑩晃動的水露,足見照顧者的用心與細心。
“翽少爺最喜歡用花朵比喻人,他這會兒可是在指俞姑娘你,好似一朵剛開的白芍藥呢!”簡環瞪著韓翻的眸光有點酵酸。
俞落雁觀賞著手上的美麗芬芳,面泛桃暈,“翽少爺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兒有這麽美、這麽純潔?”
“笑起來,就像朵粉色牡丹了!”韓翽仔細打量她,笑容一派純真。
簡環噘嘴向韓翽攤出掌心,﹁俞姑娘有花,那我呢?﹂
“你?”韓翽旋首瞟了瞟這個大他不過三個月的青梅竹馬,“該你的花季還沒到,哪裡來的花給你?”
“我也有?”簡環的明眸勾起了笑彎,充滿期待,“那你快說,該我的是什麽花?”
“你嘛……”少年開始後退,清秀的臉上有著促狹的笑,“跟環姊最像的,是秋天裏種壞的菊花!”一說完,便旋身開溜了。
種壞的菊花?
“韓翽!你太過分了!”簡環癟著嘴,氣呼呼地大力跺腳。
一旁的俞落雁唇邊噙著一朵唯美笑花,手中舉捧幾朵剛離校的純白芍藥,襯著淡紫羅裳,端如一株婉立風中搖曳生姿的粉紫仙芙,柔媚醉人。
遽地,一聲驚喜又帶震駭的呼喊,自她身後傳來——
“大……大小姐!”
俞落雁一愕,忙回過身,不可思議地驚呼!“田嫂子,真是你!”
只見田嫂手上拎著一尾鮮魚、幾個紙包,身上的衣裳不似以往堆滿補丁,換上件淨素的布衣,容光煥發許多,向她快步走來。
“田嫂子,你……你怎麽會在這裏?”族人們該都還在江蘇等著她不是?
“大小姐,大夥兒直盼著想見您,原來您已經回來啦!怎麽不跟莊主爺一塊兒到村裏來瞧瞧呢?”婦人精神抖擻的模樣,令人想不出她從前眉頭打結的苦瓜相。
“村子?”俞落雁全然不解,“莊主從沒告訴我什麽村子,他只說都把你們安排妥當了,我還在等著他撥時間帶我去瞧你們。”
“大小姐要想去看看,不如就跟著我一起吧!!我才剛從東邊村買了些東西,準備張羅晚飯,我家那兩個崽子大抵也從義塾下課回來了……”
俞落雁絕無二話地立刻下了決定,“我去!快帶我去看!”
夜了,府內燈火高掛,盈暢通亮。
韓翎連日在書房中忙著處置滿桌的帳冊、卷宗,三餐都讓人送到書房盡速解決。積存了半年的事務,在這幾天他卯起勁來火速快辦後,已經所剩無幾,預計再過一、兩天,他便能結束所有莊園和商行的事務,攜俞落雁去探望她最關心的族人。
不僅如此,他往後也會有多出的時間陪伴他的雁雁了。這段日子冷落她,全是為了將煩人的工作一併在此告一段落,好騰出時間來與愛人廝守。
那可愛的小東西,八成已經急壞了吧?
男子形美的潤唇愉悅地揚起,蘸了蘸筆墨,繼續振筆而書。
七月盛夏天,書房為了便於通透涼風,門窗皆是大開。涼爽的薰風隱約送來舒心的淡蘭馨香,一陣娉婷的步履嫋嫋到桌案前,擺上一杯醒神茶在桌角,便靜在案旁不動。
“還有什麽事嗎?”以為是哪個丫鬟,韓翎偏頭望去,隨即笑開俊容。“雁雁,是你?”他將筆擱上硯臺,展臂歡迎她,“好久沒好好看你,來,過來。”
美人兒瑰唇上彎,依言輕移蓮步到他身邊。隨著一步一步靠近,她一顆心也似只小蝴蝶般,輕快地翩翩飄飛起來。
“怎麽忽然跑來?”男子健臂環上她的纖腰,“是為族人的事來催我?”
她輕搖香首,張手抱住他。“只是想你,還有……謝謝你。”
他為她,做了太多太多。
據田嫂所言,全部的族人都在幾個月前,讓雲河莊雇了幾十輛車,浩浩蕩蕩地一舉遷到河南來,並在雲河莊周旁的村集裏落腳。到這兒時,已有為他們安置好的房屋,由村長一一編派給他們居住後,即刻上報落籍,從此他們便成了雲河莊園裏的一分子。
莊主派給他們每戶一段時間的糧食、衣物,照顧得十分周詳,且經過村長安排了工作給他們。幾個同廠下來,他們在這兒,可說是十足十的安居、樂業了。
在那個朝氣蓬勃的村莊裏,她看見了簇新的瓦屋;向晚黃昏中,族人們結束一天的農忙歸來,汗濕的衣衫不再襤褸,臉上雖有疲倦,但更有絕對的充實滿足,以往面黃肌瘦的衰相已不復見。
村子裏有教孩童讀書識字的義塾,族人中的孺兒也被送去習文念書,不再是每天在外胡亂遊蕩的野孩子了。
當她出現在那裏時,大夥兒紛紛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為今日的安適向她道謝、為從前的誤解對她道歉,還戶戶邀她進屋坐,共用晚餐的飯菜香呢!至於她和莊主之間的關係,他們絕口不提,也不多問。
撥雲見日的清爽怡然,使充滿無限希望的未來,在俞落雁眼中鮮活了起來
“怎麽了?遇到什麽傷心事,告訴我。”韓翎不知內情,只聽見她欲泣的聲調。
“沒有,我是太高興了。”
她笑中帶淚,把今日下午的所見所聞一一告訴了他。
聽畢,韓翎卻有些面帶失望,“我本打算親自帶你去看,沒料到卻被人捷足先登了。”
“這有什麽關係?或早或晚都一樣會看見,何妨讓我早些安心?”壓在心頭多年的重擔忽然不見,堅強的武裝也跟著卸下,此刻她是個最柔膩的小女人。
“那不一樣,絕對不一樣。”大掌覆上她白皙水嫩的小臉,“我渴望看見你感動、激動、高興的模樣,那些對我,非常重要。”原本永遠都不會屬於他的表情,他終在這張相似的臉蛋上,獲得滿足。
烏黑的瞳孔映著她清麗的秀顏,俞落雁癡癡俯瞰,心知自己這輩子,恐怕再也逃不出這對深摯的眸子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我什麽也沒有……”
他指尖點止住她的唇辦,輕笑:“我啥也不缺,獨獨要你一件。”
她投以好奇的眼神。
“我要你愛我,死心塌地的愛我。你辦得到嗎?”
愛上他?小女子美目霎時圓瞠。“可是,你是個富貴、有權有勢的名莊主人,而我……”
“再有權有勢的名莊主人,也仍然是個普通人。我也要人關心、要人愛,尤其更要你的。”仰眺著她秀麗的容顏,他眼中盛滿渴求,“雁雁,你不能嗎?愛我很難嗎?”
低沉的磁聲充滿擋不住的魅惑,俞落雁心口一塞,擁住了他。
“我早就已經……愛上那個把我從水深火熱裏救出來的男人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不知道。只知道第一次他伸出援手救了她後,她便對這俊挺男子心生莫名好感,然後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了他。幾個月來,他無微不至地細心關照她、疼愛她,更讓她找不到一點不愛上他的理由。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韓翎從座椅跳起,見她嬌羞點頭後,樂不可支地執著她的手,“那我要聽你跟我說那三個字,快,快說!”他像個要糖的孩子,興匆匆地催促她。
俞落雁羞躁地咬了咬唇,決定將心中對這男人無盡的感情、感動與感謝,言以蔽之,“我愛你。”才說完,臉馬上紅似熟透的蘋果,從臉蛋熱到腳趾頭。
“我也是!我也是!雁雁,我的雁雁……”他將她抱高了打轉,惹來佳人又笑又叫。
稍頃,他把嬌小的美人兒放下,瞳中劃過一抹邪氣,“用說的不夠,我要你用行動來表示你的愛。”他低俯下頭,把嘴唇送近她面前,“快點,給我證明。”
這個在外人眼中精明得厲害的男人,此時稚氣得像個大男孩。
俞落雁一笑,環顧四下確定無人,才閉眼踮起腳尖,輕啄了一下。
“才這樣?”韓翎攏起眉宇,驟然把她打橫抱起,往五彩屏風後邊的內堂走去,“敷衍我,該罰!”
內堂是私人休憩之處,羅漢榻上霞絹紗帳迤邐,涼風吹送下輕輕擺動;壁上掛著幾幅字畫,典雅而古樸,別具一番風情。
韓翎把小女子放上榻,開始解扣褪衣。
俞落雁發出微弱的抵抗,“等等,外面的門還開著,萬一有人進來……”
“如果沒事,不會有人隨便進來打擾我的。再說,前面還有大屏風擋住,他們什麽也看不見。沒我允許,誰都不准踏進內堂一步。”他拉開她頸後的抹胸系帶,又伸手入她的衣擺去解脫腰後的帶子,熟練地順手就這麽扯出了整片抹胸兜。
一雙渾圓在衣下呈現出它的飽滿,沒了胸兜,堅挺的尖凸撐起薄裳,誘人逗弄。
韓翎火焰般的大掌隔著衣裳,似推搓麵團般盡情揉按兩團彈性絕佳的白軟,用手掌的熱和絲裳的柔,引發美人兒無法抗拒的喘息。
“唔,這是什麽?”指梢觸碰到一塊硬幫幫的薄片橫在她胸脯上,他微詫。
解開前襟,一隻平躺在雙峰之間的紫翠玉佩吸引了他的目光。紫玉約莫巴掌般大,成色溫潤精美,上頭的浮雕鏤刻更是巧奪天工,細膩非常,尤其襯與她一片雪嫩凝脂,更顯紫豔。
“這是我爹留給我的。”俞落雁拎起已與身體同溫的紫翠玉佩,“寨子城堵被破時,爹把這個塞給我,叫我快帶著弟弟和族人逃走,說若有必要,可以典當這塊玉佩,還要我們千萬別想著報仇,說這是我們應得的……”她眸神黯淡,語音哽咽。
她怎麽也想不透父親的遺言;應得的?這怎會是應得的?
家破人亡,是應得的嗎?漂泊苦難的逃難生活,是應得的嗎?她出賣自己、讓人瞧不起,也是應得的嗎?
“先前沒有看過。”韓翎取下玉佩,拿近細睇,對玉佩中央的雕刻圖樣端視良久。
“我一直把它收著。這是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怎麽也捨不得拿去典當。這些夭我在房裏整理東西,才拿出來戴上。”
“中間的圖樣……你可知有些什麽意思?”
俞落雁不解一笑,“不就是漂亮的特別花紋而已嗎?”
“確實只是漂亮的花紋。”韓翎輕哂,轉而將王佩收進榻畔的小匣裏,“先別戴,免得待會兒碰撞壞了。”
結束了這段小插曲,一切又回到原點,從頭開始。
他俯身堵住她甜柔的唇瓣,煽動她的小丁香挺身相迎,雙手在她敞開的胸前玩弄兩隻涼嫩粉圓。
韓翎唇舌忙碌,蒲掌也不得閒地幫兩人退除身上多餘的屏障,直至一雙人兒都袒程後,仍貪歡地在小女子曼妙的曲線上遊移不定,用壯碩的身軀介入雙腿之間,讓她再也無法併攏。
四個多月的夜晚同床共枕,俞落雁對他的吻、他的撫觸和他的灼熱都熟稔不已。她頭昏昏地任隨男子吮啃兩片柔唇,身體再度嘗得睽違了將近一旬的愛撫,從深處激發出迫不及待的顫動,令她瘋狂。
她玉臂自動圈上他的頸,渴切地想從他口中吮汲更多,以彌補熱掌挑逗所引起的內部空虛,柔荑同樣滑撫著他結實的項背,細嫩的大腿盤上他腰際,內側摩拳著勁腰窄臀。
兩人竭盡所能地索取、給予,用細緻的愛,呵護、取悅彼此最脆弱的敏感地帶。
四片唇辦在一陣你儂我儂的糾纏後,終於因胸腔發出缺氧抗議而宣告分離,濃重的喘息仍在空氣中交會成一股氣流,目光傾訴著心中強烈的愛立息。
“雁雁,我世上唯一的寶……”韓翎呢喃著,濕潤雙唇一路吻下,席捲至玉女峰巔上的俏紅梅,纏繞舔洗、甚或齒牙輕啃,令俞落雁挺身戰慄嬌啼,腿間的嫩穴溢流出透明蜜津。
須臾,他繼續往下,越過柔順的絲叢,探訪隱匿雙腿間的歡愉秘地,以唇瓣搓撚充血硬挺的內核,修長的中指更淺探入窄小的穴口,為她增添更多潤滑。
“唔……啊啊……”教人酥軟的快感上下夾攻,搔麻的快樂間又帶著空泛的痛苦,美人兒不禁擰眉逸吟,媚眼朦朧。
韓翎的手指逐漸加深、變快,唇片也加重了按揉嫩核的力道,不顧身下女子淫媚的表情,和因血脈加速奔流而漲紅的小臉。
“嗯……”俞落雁長長的吟哦中,含著動情的悸顫。
直到蝕透人骨的那一刻到來,她失魂尖聲浪吟,為體內承受不住的高潮洪流扯亂了一頭長髮,頻頻顫搐,哀求著他暫時停手。
男子收手,卻不能不理會瞳眸裏濃烈的欲望尚未得到補償,下腹的硬碩也腫脹到了極致,急待撫慰。
“來,雁雁,取悅我,證明你對我的愛。”他坐至一旁,士氣高昂的碩大在腿間直直挺立,顯示它強悍的佔有欲。
小女子體內潮流好不易稍退,撐起嬌懶的雪胴爬至他身邊,小手輕握住他胯間昂揚,溫柔套弄;隨後伏下螓首,張嘴含入濕熱的口裏,吸束出入,巧舌靈活地旋繞。
調情,不外乎是要求雙方同樣的付出與回應,讓兩人都得到快樂與滿足,這是他教她的。
男人從喉中溢出爽快的歡呼,壯闊的胸膛迅速起伏,鼓勵她加緊動作。
回應他的需求,俞落雁加速熾熱在口中進出的速度,即便她的丹唇因他的灼燙已至紅腫,也毫不倦怠。
她喜歡看他淫靡的模樣,喜歡聽他呼出脆弱的呻吟,因為這讓她感覺到,他與她是一樣的。在兩人敞心合歡的時候,他們只是一對平凡的男女,沒有身分、沒有階級。
“好了,雁雁,別太過。”就在即將碰觸到高峰時,他制止了她,深重喘息,淺笑拉她起身。“來坐下。這回,換你來要我。”
俞落雁嬌軟地依言跨坐下,纖手扶住昂挺,用花穴怯生生地將他緩緩吞人,空虛一寸一寸被填滿。
熱汗狂飆,韓翎著實不能接受她的慢條斯理,低吼一聲,大手掌握住佳人柳腰將她重重壓下,讓欲望瞬間到達她的最深處,沉浸在柔嫩的蕊心包圍中。
“可以開始了。”他體內急促湧動的欲流正待她來解放。持著她的腰,他引導她抬起抽身、再坐下深入,直到她拿捏住竅門,收放自如。“輕重、快慢、緩急,都讓你來決定。”
他坐享小女子濕窄緊暖的幽穴吞吐,配合著她的嗯哼一起喃吟,大掌揉捏一雙上下跳動的盈乳,令她不覺加快了動作。
這樣的姿勢,俞落雁更能敏感地接收到快感的沖刷,酸又酥的愉悅,在每一次男莖前端鑲入最底部的花蕊時,達到極致。
她帶著渴望、帶著他,攀著欲望之峰,往天際竄去。韓翎亦能感覺到,熟悉又期待的銷魂感漸漸迫近,他喑啞地催她再快些。
“不……不行,我腿酸得不行了……”奈何小女子體力不濟,一段時間劇烈運動下來,雙腿已經酸疼得發軟,以致在這重要時刻忽然停下,滯步不前。
“雁雁!”男子身軀急躁地一旋,立刻恢復他上她下的狀態,隨即強勢攻入她柔軟的女性中。“你竟然半途而廢,可見你愛我還不夠徹底。”
她喘得說不出話,“對不起,我……”
“噓……好了,咱們還有很長的日子可以慢慢練習,現在讓我來愛你。”
他挺動腰身,勢如破竹地進攻,除了速度,同時抒發出凝聚在下腹的力量,給俞落雁與方才無可比擬的感受。
她細聲長吟,方才幾乎到達卻又跌下的巔峰,才一下便又回到眼一刖。她呼吸變得短促,揪眉急欲抓緊那稍縱即逝的綺麗。
“啊啊——”終於,她抓到了。激烈的快感包圍她整個人,體內急劇收縮,她戰慄地抽搐、呼喊。
緊得不能再緊的濕軟強力圈套住男莖,韓翎在送出一陣更猖獗的抽撤後,放縱地在她甜蜜的谷地迸發出濃濁熱潮,一同進入極樂仙境。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7:05
第五章
晨光悄悄洋灑進房,將屋內一片黑暗漂染成白,外頭早起的鳥兒大聲喧嘩,躍動得樹梢枝葉沙沙作響,清爽的徐風吹進了窗。
俞落雁較身邊人晚一步醒來,一睜眼,便迎上他灼灼目光的凝視。
“早,翎。”昨夜互相表白的過程猶歷歷在口口,整晚不止息的熱情使她現在全身酸疼,但心坎卻是一刖所未有的踏實,讓她在咀嚼回味中,有種重獲新生的幸福感。“怎麽了?這樣一直盯著我瞧。”
韓翎笑笑,“只是又遠到一次機會偷看你美麗的睡容,看傻眼了而已。”他輕拂美人兒一綹發絲,再次堅定說出:“我愛你,雁雁。”
這個男人,只要一句簡單話語,便能撼動她的神魂。她眼眶潮濕,抱緊他讓她依枕的胸膛,同樣嘹亮回應,“我也愛你,翎。”
今生今世足矣!
十三歲那年一場兵災,使她純真的懵懂,盡碎在血光中、馬蹄下,生命從此沉寂,化成一片死灰。投身入青樓後,清白是她唯一能保有的最後一絲尊嚴,她以為自己將在那醜惡的世界中腐朽、終老 直到這男人出現。
韓翎讓她重新活過,在她黑暗的心靈開拓光明,為她灰色的人生重新添上五顏六色。遇見他,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轉捩點。
雖然對他的過去不明了,可是從他渾身的傷痕即能得知,他必定也經歷過一段不幸的低潮,所以他和她一樣渴望為靈魂尋得容身之處。痛苦的記憶,她不想逼他告知,她只知道自己會好好愛他,死心塌地的愛!
“有件事,我必須先讓你知道。我並不是真正的韓家人,只是老莊主收留的義子,翽弟才真是這雲河莊的主子。所以,你愛上的人,其實是個窮光蛋。”
“我聽環說過了。”
韓翎挑了挑眉,“如果有一天翽想收回該屬於他的財產,而把我趕出去,我便一無所有,說不定要上街乞討。”
“沒關係。”俞落雁輕笑。再苦的日子,她也熬過了,就算真的街頭行乞,至少他們還有彼此為依靠。“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餓著,對不?”他的胸膛,是她今後棲身的家。
韓翎展開了似暖陽般和煦的笑容,“對。”
他們都相信,美好的生活,始於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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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裏,兩人無疑是眾人眼中一對教人羨煞、過得蜜裏調油的神仙愛侶。
秋來時,俞落雁已能融入雲河莊的生活,甚至在大、小總管的幫忙下,逐漸有了女主人的架式,能為韓翎分擔府中部分事務。
府裏的僕婢、整個莊園的人都知道俞姑娘,一致認為他倆是天造地設的郎才女貌,也樂於接受這個美麗親善的小女子成為雲河莊的莊主夫人,就只等主子正式迎娶,給個名分了。
俞落雁對此不置可否;之於她,眼前每個好似泡在蜜漿桶裏的甜美日子,已是足夠。她出身青樓的身分是可議的,相愛或許可以拋開地位門第,可若真要頂上莊主夫人的頭銜,恐怕要遭人非議。她絕不願意做出任何傷害雲河莊、損及韓翎的事。
即便如此,臨近新年前的隆冬雪夜裏,韓翎仍在床帳內有了打算。
“我想,就在過年的時候,宣佈咱們成親的事吧!”擁著滿懷溫香軟玉,任何蜚短流長僅如外頭無謂飄飛的冬雪,根本算不上什麽。
“成親?”詫異的同時,一股無法否認的喜悅甜暖也絲絲入扣心弦。“我想……還是別吧?現在這樣過,也很不錯。”人言可畏,不可不防啊!
“不成親,你以為咱們能這樣過多久?我終究要娶妻,莊園也需要一個女主人,再延宕下去,你不怕我另娶?”
另娶?俞落雁皺眉緊箍住他,坦承直言:“不要!”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說什麽也不願讓別的女人輕易搶走!
他輕擰美人兒粉頰,喜於發覺她對他的獨佔欲。“那就對了。乖乖說你願意嫁給我,明兒個就找人看日子;至於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我相信你遲早會讓他們明白,俞落雁是個怎樣的好女子,是不是?”
撼搖整個心穀的感動與滿足,令俞落雁眼泛潮濕。“嗯!”她笑著用力點頭,使勁抱著他,“我願意嫁給你!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就要嫁你!”
“莊園的女主人可不好當,日後還必定會多出幾個令你傷腦筋的毛娃娃,只怕到時辛苦後悔的人是你。”
“才不會!”有她、韓翎,與小雁兒、小翎兒的圓滿家庭似美夢般浮現腦海,俞落雁臉上的笑靨,甜得幾乎要沁出蜜來。
“還有,夫妻要相伴一世,我的過去不能瞞你,我想要先讓你知道、接受它。”斂起笑臉,韓翎認真言口道。他的過去,是除了老莊主以外無人知悉的。
“你說,我聽。”俞落雁誠摯頷首。她當然願意愛全部的他呀!
“我原籍河北,家住北京城,是個旗人。”他特出的身世,她大概會有點驚訝吧?
“旗、旗人?”俞落雁一怔,“漢八旗嗎?”漢、滿、蒙各有八旗,旗人自然包含這三個種族。
“不。”他為她略沉的臉色生出不好的預感,“我是所屬正黃旗的……滿洲人。”
“什麽?!你是滿人?”
石破天驚的事實,震得俞落雁翻坐起身,芙容刷白,急促喘息,滿臉不可置信。“你怎麽會是滿人?不……”
“雁雁?”韓翎訝然坐起,持住她顫動的肩頭,不解她為何作此反應。
俞落雁格開他的掌,猛力便握了他一耳光!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騙我、瞞我那麽久?為什麽不早告訴我你的身分?”鳳眸中,竟有他未曾見過的恨出息和……殺氣!
“雁雁,你是怎麽了?”這一記,他挨得莫名。
俞落雁飛快下床著衣,“我要離開你!”
“為什麽?”韓翎星目瞠瞪。
“因為你是我最恨的人!”
“最恨的人?”搞什麽?她才剛說要嫁給他不是?!男子悻怒地捉住她的纖腕,“憑什麽才一眨眼我就變成你最恨的人?把話說清楚,否則哪兒也別想去!”
“我恨滿人!”小女子怒吼,“當初誣陷我爹和叔伯們的,是滿人官府;派兵圍剿我們寨子的,是滿人朝廷;就連最後領兵夷平寨子、殺死我爹和叔伯們的人,也是個滿人將軍。我恨死所有臭滿清韃子了!”
韓翎咆哮,“那關我什麽事?!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啊!”
“你不承認你和那些韃子是同一種族嗎?!在我眼中,你和他們一樣可惡又可恨!”
天,她愈說愈離譜!“別去鑽牛角尖、別那麽不可理喻行不?你難道不能想想,我一心一意為你付出了多少嗎?”
“那是你該做的。”俞落雁冷笑,“現在想來,我壓根不需要對你說聲謝,因為你本來就活該要為你的族人贖罪,償還我們所失去的!”
“俞落雁!”未有半點虛假的真心,被她一言便徹底抹殺推翻,怒火燒上了男人的雙眸。
“很好!我本來就沒要你為那些說什麽謝,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們就只是做一樁交易而已!”他冰冽一笑,“你讓我享用你的身體,我滿足你那可憐的願望,至今已是銀貨兩訖,你如果想走,我也沒關係,反正像你這樣明明用錢就能買到卻還要裝清高的女人,到處都有!”
甩開她被緊握得紅腫的手腕,他寒著臉快速披上衣襖,摔門出房,走入陰暗的寒夜。
空曠的大臥房裏,俞落雁癱倒在留有兩人余溫的床榻旁,心痛如絞,淚傾如雨。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剛才還好好的兩人,怎的突然變臉了?
是她錯了嗎?但是她真的無法接受這太令人震驚的事實啊!
她真的恨滿人。那一場家寨巨變的腥風血雨,是她從前午夜夢迥都要驚醒多次的深深傷痛。她將過錯歸結於滿清韃子的兇殘無理,因而憎透了他們。
她卻也真的愛韓翎。這個救她脫離苦難,教她重新認識大千世界之美好溫馨的男人,即使在用一番鋒利言詞相互傷害後,她仍戀極了他為她勾畫的未來。
“韓翎……”愛燒成了灰,心,開始下雪了……
另一頭,頎偉英昂的身影揚著冰焰,邁著大步沖進書房,重掉上門,狂鷙地砸搗房中物品以發洩快燒遍全身的熾火。
該死的他剛剛說了些什麽?!
他分明清楚那全是她不經踩的痛腳,為什麽會失控地口不擇言,拿那些去刺傷她?他怎會又回到從前說話不經腦袋的蠢模樣?她現在有多傷心?她不會原諒他了吧?
興許原本有些挽回的機會,現在全被他搞砸了。
該死!該死!該死!
翌日,俞落雁帶著哭腫的眼,在眾人的震愕下搬出雲河莊,遷到族人所居的村落去與族人同住。
韓翽急奔至書房,乍見一片混亂和僵坐書桌前的男人。“哥!俞姑娘她……”
“讓她走,不用阻止她。”韓翎用一夜未眠的啞嗓斷然言道。
大雪漫天,溫度霎時低得每個人頭皮發麻。
心頭的陰霾、心碎的淚,混合兩人間驟起的暴風雪,使他們各自度過了一個最濕冷陰暗的雪冬,與一個不存絲毫歡樂的新春年節。
思念的痛苦、孤獨的折磨、寂寞的煎熬,也化解不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僵持,填滿冰雪的鴻溝,即使三月春天來臨,亦未見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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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北京來的皇商——飄雲四爺派人來投名柬,想與爺一見,正在大廳上等候。”大總管簡楓恭敬請示,瞷覷面容瘦削如冰巖的韓翎,戰戰兢兢。
近幾個月來,主子一反以往的溫文儒雅,變得暴躁易怒,教人不敢親近。
“飄雲四爺?”書桌前的男子眼睛一眯。
“是,他也是北京靖親王府的世子爺……”
“廢話!就算雲河莊跟他沒怎麽來往過,商場上誰人不知這個大名鼎鼎的皇商?還用得著你告訴我嗎?”冷冷一語後,他稍靜須臾,下了決定,“我要見他。”
闊別八年多,記憶裏已經模糊的角落,在他往大廳步去時,漸次清晰。
富麗的廳堂上,倚坐在客座的男子把玩著黑檀描金摺扇,一身慵懶閒適的氣質,讓他看來十足是個標準貴族王侯公子,不見半分精練商人的模樣。
他面容肌膚細緻白凝如蛋殼,眉濃且秀,眼明且魅,挺鼻略呈鷹勾,唇稍薄而紅,齒端正而雪,配以一張完美的臉形,極為修長苗條的身材,他毫無疑問是個小指一彎,便能勾走一車姑娘魂的絕頂美男子。
初抬眼望見時,韓翎是既驚訝又驚歎;美男子唇上漾著熟悉的微笑,令他頓覺心頭有種莫名的輕鬆,晦暗盡去。
美麗的男人抱拳行禮,“北京愛新覺羅.慶煖,久仰雲河莊韓莊主,今日特來拜會。”
他沒多回應,待總管備好酒菜招待後,即揮退廳上旁人,獨留兩人對酌。
他斟酒入杯,開門見山,“好久不見了,四哥。”
慶煖愕了一下,但執杯不語,等待眼前男子進一步表示。
“是我。那個八年不曾回過家的人,你們的老五,慶煒。”與慶煖碰撞一下杯緣,韓翎——或者該說是慶煒——先飲下第一杯酒。
慶煖晶魅的眼只閃過那麽一瞬的驚訝,隨即平淡一笑,喝下杯中物,“如果莊主所言是真,那麽我認不出你了,老五。”
“四哥倒幾乎沒變,就聯手上的扇子也沒少。不過……愈來愈像個小白臉了。”慶煒淺笑戲謔,藉以測試這份兄弟情的濃度還剩多少。
從前他們還在王府當賦閑的世子爺時,總是這樣調侃彼此,今非昔比,不知已經成為紅頂皇商的哥哥,是否還能忍受他的胡亂嗤嘲?
慶煖沒讓五弟失望。他翕眨一雙水魅的桃花眼,滿不在乎,“終究比你好。比起你這個滿臉鬍鬚的老伯伯,我寧可當個受姑娘歡迎的小白臉!”
慶偉大笑,陰鬱了幾個月的表情難得放鬆,被俞落雁離去所刨空的心也在此時稍複平整。
四哥仍是四哥啊!
“好了,渾小子還不快招,你是怎麽混進雲河莊來篡位、當上莊主的?”意外發現雲河莊主根本不是陌生人後,慶暖也免去麻煩的禮節,對桌上酒菜自動自發起來。
慶煒將當年離家後的遭遇,娓娓道來。從離京後因不熟世情而遭騙,失去所有金錢、甚至人被綁去,淪落成任人宰割的奴隸,一年受盡折磨苦痛,直至被雲河莊老莊主所救。
“老莊主救了我,也教了我很多;還收我當義子,把雲河莊交托給我。他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看得出來,你不但人長大,心眼也成熟多了,不枉你這些年出府歷練。”慶煖淺啜,“倒是你這個世子爺在外頭當浪子爺也夠久,該找個時間回府瞅瞅了。你可知打自你離家後,瑾姨娘每夭為你擰心垂淚,幾年下來蒼老憔悴許多,身子已大不如前……”
“擰心垂淚?四哥,你確定你說的人是我娘嗎?”慶煒滿肚子狐疑。
他怎麽也想像不出,那個對他唯有‘恨鐵不成鋼’怨懟的母親,會為他掉淚、憔悴?
在他記憶中,身為官宦世家千金的母親——富察麗瑾,總是那麽端莊靜謐,一舉一動都是最高雅的身架。她總用美麗的眼睛冷漠地看他,用溫柔的聲音嚴厲地訓斥他,用蓄著長指甲的柔荑狠狠地摑他……
在母親眼裏,他是個僅有外表似得她和王爺的兒子,內在的天生‘反骨’使他成為家中最突兀的存在。母親和父親一樣偏疼著大哥慶照,認為凡事應對得體的慶照,最具大家風範,也期望他以大哥為榜樣學習。
可惜當時的他,一點也不想學大哥。因為他對大哥在人前偽君子的模樣不屑至極,他討厭大哥虛假的謙遜,更痛恨大哥把母親該給他愛也給剝奪去!
母親並不愛他,這是他多年來唯一的認知。
“我娘……應該很恨我才是。”他舉杯灌飲,欲以滿杯醇釀洗去漾在眼中的苦澀。“當年我逃家拒婚,無疑是讓她顏面盡失,她若現在見到我,最想做的大抵是把我大卸八塊吧!”
慶暖輕挑濃眉,聳聳肩,“我不知道。跟你說一聲她的消息,只因為她是你的母親,讓你知道自己還有人惦念掛記著,怎麽也強過沒了娘的老六。”
“雲姨娘……死了?”愕然之外,又有些唏噓。
相比之下,六弟慶煜是又可憐了些。他的生母順雲姨太身體羸弱,虛荏得像是風中遊絲飛絮,是以老六從小為了母親康健而潛心鑽研岐黃之術;只是至今看來,他是未能如願了。
“嗯,在你走後幾個月。她身子不好,早已病入膏肓,任憑老六再怎麽幫她續命,也回天乏術。”美男子散開摺扇輕搖,轉動晶睛,“說到這兒我才想起,其實瑾姨娘也病了好一段時間,大夫說她心病為主因,恐怕……”
“我娘病了?”慶偉頓時氣急敗壞,“你怎麽不早說!” “那該怪你自己沒問。”慶煖一派優閑地下箸夾菜,“怎麽,終於想回去了嗎?”
望著哥哥賊溜溜的眼睛,慶偉雖有種上當的感覺,仍不得不承認自己已敗在血濃於水的親情纏繞下。“我需要幾天時間把手邊事情做個交代。”
慶煖以扇擊掌,“好!盡速快刀斬亂麻,我留在雲河莊等你,三天後帶你回去二八年餘不回家的浪子弟弟,終於要倦鳥歸巢了!
“三天嗎……”慶煒頷首,“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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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陽暖照,東風裏著花香四處飄散,怡人心神。
俞落雁在窗邊繡機上眨眨熬夜而酸澀的鳳眼,扎針繡完最後一隻雀鳥,完成‘百鳥朝鳳’圖。扎實緊密的功夫,使精美的成品翎翎如生,在光線下絲光閃動,彷佛全要振翅,破絹飛向萬裡晴空。
“大小姐,你又一個晚上不睡趕繡了嗎?”秦婆婆掀開門簾,見狀歎問。“這怎麽行呢?你雖然年輕,可也不能這樣折磨身體啊!這繡品也沒趕著要,你何必……”
“我睡不著。”指尖拂過心血結晶,俞落雁淡道。
自從搬出雲河莊與秦婆婆同住後,她到村中的繡坊去習繡,存心用綿密的針針線線把心縫死,不給一絲餘暇去想起那個她不知該愛或該恨的男人。她不分日夜地練針,進步神速,很快便繡出受人喜愛的極致精品,在繡坊銷路十分良好,她於是更夜以繼日地加繡出更多繡品,多賺的銀兩皆拿去分贈族人,從沒讓自己好過半分。
想重新找回過去的堅強,並沒有想像中簡單。
在韓翎身邊的那段日子,她百般依賴,過足了好像沒有他就什麽也不會的小女人生活;以至於離開他後,她仍常常茫然無依。
幾個月來,她總讓自己忙,忙得體力透支後,倒頭放鬆睡一場。如此,她才得以忘懷空蕩蕩、冷颼颼的床鋪上,缺了另一個人的溫暖;也才能不想起那晚他倆在床帳裏,如何幻想著只差一步就能達到的幸福生活,卻轉眼天地變色,一切成空。
她以為日子可以這樣一直過下去。至少,她能吃能喝能睡,衣食無缺,也不再為族人的生活煩惱,即便心坎因被挖空一角,致使相田心始終氾濫成災,她也無所謂。誰知……
“大小姐,你這幾天茶飯不思,連覺也沒好好睡,不但人一下子瘦了許多,連眼窩子也黑凹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秦婆婆深歎一息,頓了頓,“說到底,是跟莊主回老家去省親有關,是嗎?”雖然大小姐忽然離開莊主的原因不明,也不許人問,但老者的智慧卻很清楚明瞭,大小姐佯裝的堅強下,對莊主仍有著強烈的依戀。
俞落雁一震,朱唇緊抿不語。
老嫗柔聲安慰,“他只是回去省親,河北也不遠,很快就會回來……”
“不!他不會回來了!”俞落雁撲入婆婆懷裏,崩潰泣道:“他說他不回來了,永遠都不……”
幾日前的一個大清早,她拎著衣簍,踩著因一晚沒睡而顯得有些飄忽的腳步,在往溪流的石子路上癲晃走著時,那個男人意外地出現,喊住了她。
她看出眼前已有三個多月不曾聞問的男子削瘦了很多,腮上的軟髭因長時間未理,茂長得使他一時老了不少。望著他變了些樣的形體,她的心好酸疼。
她多想沖上前去抱住他,承認離開他是個愚蠢又胡鬧的決定,說她一直都想極了他——
但,她仍頑固拿喬,冷冷撇開臉,﹁你來做什麽?走開!別讓我在一大早便看見討厭的人,害我一整天不舒服!﹂
“你當真這麽不想看到我?”他笑了笑,卻是那麽苦,她知道自己又傷害了他。
“那好,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馬上要離開雲河莊回河北老家去了,這個莊園,我已經還給翽,也許這一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你可以永遠清靜,不會再看到我了。”
什麽?!她猛然一怔,只覺腦中嗡嗡作響。
他說什麽?他要走了?他要離開這裏,永遠都不回來了?
驀地,他微溫的大掌輕撫過她的臉頰,眼眸有些哀傷,“一段時間不見,你憔悴不少,教我看了……好不捨。如果我走,能讓你開心,那麽往後你要對自己好些,沒了我,還有別的男人會疼惜你……”
她太震驚,連挽留的眼淚也忘記流。
“保重。”放下手,他毅然決然扭頭就走。不遠處二輛馬車正等候著,她看他上了車,然後漸行漸遠——
他走了。拋下她,自己走了……
“原本我以為沒了他,還是一樣可以過日子,可是我錯了!”抱著秦婆婆,她泣咽傾吐心聲,“他還在雲河莊時,我知道他就在那麽近的地方,所以我能若無其事;可現在雲河莊沒了他,我白天晚上、睜眼閉眼,滿滿都是他的影,我才知道自己根本……”
拍撫她的背,秦婆婆輕問:“你當初是為了什麽離開他呢?”
俞落雁明眸黯淡,“因為他告訴我,他是滿洲旗人,我……不能接受。滿人淩辱我們寨子、毀了我們家園,還殺了我爹、好多叔伯……”
“大小姐,你愛他,是愛他這個人,還是愛他的身分家世呢?”
“我……”
“這世上,一樣米養百種人,咱們漢人是有好有壞,滿人也是啊。若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對莊主就太不公平了。”覽遍世間百態,白髮老婦已是豁達。“當初朝廷派來圍剿寨子的兵丁,幾乎都是漢人,可他們掄刀時,眼睛可也沒多眨,怎麽你不恨他們呢?”
小女子沉默了。
秦婆婆又問:“莊主對你好嗎?”
“很好。一直都……非常好。”憶及過往點點滴滴,俞落雁微微笑起。
秦婆婆點點頭,“他對大夥兒也很好。咱們寨子的人不是不懂事理,莊主對大家的恩惠,可比再世父母,沒有人會在意莊主是不是滿人,大小姐你又何必拿這個把自個兒捆死呢?”
俞落雁戚然哽道:“說這些都太晚了。他已經走了,興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何況我那樣傷害他……”
“如果有心,失去的也能追回來。你給他的傷,也只有你去醫治,才會撫平。世上要遇見可以相愛、相伴一生的人,並不容易,你們要好好珍惜。接下來該怎麽做,由你去拿捏。”老婦揪起枯皺的眉心,若有所思地低語:“而且,咱們寨子那一遭,也只能說是應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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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7:18
第六章
今日的京師,繁榮華靡未變;八年不見的王府,依然聳立在此。用滿、漢二文題寫了‘靖親王府’的匾額,仍在正門上居高臨下,睥睨來來往往的人群。
站在大敞的朱門前,門外晶亮的寶藍色琉璃瓦、張牙舞爪的石獅,門內一座座深鎖在蜿蜒層疊長廊之後的華麗樓閣,面對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慶煒有一股想逃的衝動。
一陣風吹拂,他不安地摸了摸剃除鬍鬚後的臉頰,涼快得很不習慣。
回北京的途中,慶煖勒令,非要他把鬍鬚剃了不可,不許抗辯。
“你都二十有六了,還需要用鬍子裝成熟嗎?瑾姨娘一定認不出這麽老的兒子,而我也不要這麽老的弟弟。不許多話,乖乖剃了就是!”
於是,他剃了須;結果,後悔莫及。
沒了鬍鬚遮掩,一張俊美的娃娃臉,使他看來像個未滿弱冠之年的小夥子,而練達的眸光此時反而顯得過度深沉,透出一種邪氣,好似他很愛算計人的樣子。
雖然這是自己最根本的模樣,可他一點也不喜歡。
“別摸了。擔心什麽?鬍鬚又不是不會再長。”走在一旁的慶煖搖扇笑言,似乎弟弟的苦惱完全不關己事。
瞥了優哉遊哉的四哥一眼,慶煒只能怨自己。分開八年,他一時忘記四哥從小就心機重,最喜歡挖坑看著人跌下,然後在一邊竊笑,神色自若,天生不知罪惡感為何物。
跨進門檻,王府總管已先迎了過來。
“四爺,您回來啦!”鬚髮斑白了不少的納海,揖身恭道:“王爺接到您的消息,同夫人正在大廳上等著哪!”
慶煒望向前方富麗堂皇的樓房。八年不見的阿瑪和娘親,都在大廳嗎?他們將如何看待他這個遊蕩不歸八載余的不肖兒?而他又該說些什麽?!突然間,他頸子像被戴了枷鎖,重得抬不起頭;腳也彷佛銬了腳鐐,沉得舉步維艱。
慶煖察覺弟弟的旁徨,不由分說便擒住他的手腕,拉著往大廳走去。
“像男子漢一點!看你一臉奸商相,就知道你在外面當商人的時候騙過不少人;你雲河莊主既然能哄那些王爺貝勒,哄哄自己的老父老母又有何難?”
慶煒攢眉咕噥,“說得倒簡單……離家出走的又不是你!”
近鄉,情怯;近親,情更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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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上,靖親王穩坐高堂,淺啜熱茶,望穿秋水的麗瑾如夫人則焦躁地來回踱步。
“王爺,您說慶煖捎回來的消息,是真的嗎?您想他可不可能認錯人,或者找人冒充煒兒,來討咱們開心呢?”她神經質地胡思亂想。
靖親王揪眉沉道:“煖兒人聰明,做事向來有分寸,不會拿自己弟弟的事兒亂來的。倒是想起煒兒,才真教我擔憂。”往昔桀騖不馴、狂妄不知禮的五兒,在外飄浪多年,無人管教之下,不知現在變成什麽樣?
麗瑾一聽,連忙哀求,“王爺,等會兒見到煒兒,不論他在外面做了什麽壞事、犯了什麽錯,都求您別再罰他,一切由妾身承擔。求您了,王爺,”
“放心,只要他不是在外面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王府都會替他頂下。”
“謝王爺。”麗瑾這才寬心。
此時納海總管領著兩名身材皆高佻修長的年輕男子,走進了大廳門。
“阿瑪,四兒回來跟您請安了。”慶煖歡綻笑顏,順手把垂頭不起的弟弟推上一前,“還難得把迷途的五兒順道牽回家來羅!”
被四哥一把推上廳子正央,慶煒全身僵硬,勉強克服手足無措的尷尬,艱澀地嘎出一句:“五兒……給阿瑪請安。”他連抬頭看父親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你是怎麽?脖子扭壞了抬不起來嗎?”靖親王眯皺起眉頭。
慶煖也在旁邊看戲幫腔,“就是,老五,還不快立直些!從前的老五,可是個不管犯了大錯小錯,都不改倨傲昂首姿態的火爆浪子耶!哪是這副委屈的啞巴小媳婦樣?”
臭四哥,給我記住!
慶煒青了俊臉,深吸一口氣,緩仰起頭,恰迎上一雙顫動的纖柔玉手捧住他的臉,和一對熱淚盈眶的眼睛凝視著他。
“煒兒?你是我的煒兒嗎?”
這眼、這鼻、這唇……麗瑾將眼前的面容,與她淚眼勾勒了八個春冬的相貌一一比對,輕聲淒問。
“娘……”慶煒眨眨眼,這是他生來頭一遭見到母親流淚……為他。
曾幾何時,母親的身形變得這般嬌小?八年歲月,抽高拉長他的體格,也在母親的美麗覆上了幾道滄桑的刻畫;昔日烏黑的秀髮,竟已染上大半秋霜。第一根出現時,他在哪兒?染白了雲鬢一角時,他又在哪兒?每絲霜雪華髮,皆是他沒在旁盡孝侍親的見證啊!
雙膝一曲,他跪了下來,哽咽懺悔,“孩兒不孝。”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麗瑾淒惻地抱住兒子,“逼走你,全是娘不對。你走了以後,我後悔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好怕你在外頭出事,總想著你一個人在外,要生病了,怎辦?受傷了,又該怎辦?你還那麽年輕,不懂事,也沒見夠世面,若在外頭讓歹人給怎麽了……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真的……”她已泣不成聲。
母親酸楚至極的關懷之情,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慶煒也無法不動容。他怎會佞言母親不愛他?欠思量地任性出走,一直負氣不歸,讓母親飽嘗八年憂心之苦,他真該受天譴!
圈擁住他的懷抱,是他出世那時,第一個讓他依偎的溫柔;而今,仍願包容他這回頭的浪子。閉上眼,他任憑清淚滑下臉龐。“娘……”
如此催淚的場景,周旁的眾人也不免受到感染而鼻酸。
慶煖散開扇子掩臉,秀眉微攏,“唉,‘苦兒流浪記’不管誰來演,結局總是感人的。”
許久,母子兩人情緒較為平復了,慶煒仍直跪在地,等候父親裁決。
“要你來請個安,可真是不容易啊!一等就是八年多。古人雲:‘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身為王府世子,你擅自離家,既不告知去向,這幾年也沒捎個信兒回來過。”靖親王頷首決定,“去,到、醒悟齋。罰跪,晚膳時間才許出來。”
“王爺!”麗瑾悚白了臉,不敢相信。“王爺,別罰了。煒兒才剛回府,您怎好讓他一進府,頭一件事又是受罰呢?”好不易才盼回來的兒子,敢情王爺是想再逼走一次?!
靖親王沉吟了一會兒,“也對,一路舟車勞頓,他大概也累了;跪兩個時辰便罷了吧!”
“王爺——”麗瑾幾乎要下跪哀求了。
慶煒卻咧嘴一笑,起身謝罰,一面安慰母親,“不要緊的,娘。阿瑪對我懲以家法,是表示阿瑪願意讓五兒回家了。”若非家人,焉用家法?
他旋首一望,父親正投以讚賞他懂事的微笑。
雲開見日的一刻—他覺得自己好似只不過賭氣離家了八天,而不是一去八年。
靖親王府的五世子,出外‘雲遊’八年後,總算回來了。
生母麗瑾如夫人的喜不自勝,自然不在話下。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健康欠佳的身體,因心裏的遺憾獲得填補,而迅速好轉。僅有的兒子回到身邊,她的生活重心忽然有了著落,每天旋著兒子打轉,似乎怎麽也看不夠他。
現在的慶煒,不僅容貌俊美,體格英姿颯凜,待人處世的態度亦轉趨成熟寬厚,評斷事情的眼光也更深遠開闊,體貼又窩心,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的好兒子,她為此欣慰歡喜不已。
眼見母親衰老體弱,方知親情羈絆之深,慶偉為多年不曾略盡孝道感到自主貝,決定往後盡力承歡膝下。他每日大半時間都花費在陪伴母親,或在王府各處溜達走看,感歎物換星移後的﹁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王府裏一座座館苑樓閣不改其窗明幾淨,但因無人居住而忒顯寂寥。回想起從前,他和大哥吵架、和二哥談不來、嫌三哥羅唆、喜歡欺負弟妹、恨父母從不關心體貼……當時總覺得自己滿腹委屈無處訴,煩躁之下,脾氣愈來愈火爆,常挾著身為世子爺的天生優勢到處折騰、怒駡奴才,在外惹事生非,徒增王府煩惱。
不知人間疾苦,卻又高傲狂妄,那是十幾歲時的他。天上星兒幾番眨眼,人間數輪寒暑彷如浮雲,轉眼即過,他變了,整個王府也都變了。
三個哥哥已經成家立業,乖乖當起好男人;年近而立之年的四哥堅持人生當以輕鬆玩樂為口口標,誓言絕不為一瓢飲而放棄三千弱水;老六則不知是否以他為榜樣,也喜歡在外漂蕩,成了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浪子;小妹更是不可思議!他曾經以為可能會嫁不出去的王府女霸王,竟然嫁給昔日和她互相看不順眼的小霸王、今日千裏外的蒙古霸主!聽說近日就要回京城,參加阿瑪的壽辰呢!
“偉兒,告訴娘,你在外頭那麽久……成親了沒有?”麗瑾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
“那……可有看上想娶的姑娘?”
看上想娶的姑娘?慶煒腦中飛過一張清豔絕麗的面容,但她偏介懷滿漢之分,血統無法變更,他們是不可能了。在溪邊,他心淌著血跟她道別時,她甚至面無表情,連句‘珍重再見’也吝於開口施捨。
想起她,心還是會痛。“沒有。”
“你已經二十六,該娶親了。你大哥、二哥、三哥在你這年紀,都已經當阿瑪了。”麗瑾絞著手絹,惴惴不安地瞄著兒子的表情,“煒兒,當年娘給你訂下的那件婚約,其實一直都還在,對方並不知道你出走……娘絕不是又要逼你,只是對方小姐正好也十八了,我想如果可以,你就看看……當然,如果你還是不要,那娘不逼你,就幫你捎句話跟對方退婚,哦?”
慶煒明白母親是希望他趕快成家生子,給她個孫兒解悶。畢竟每年中秋、年節時,妠嵐福晉、如珍側福晉和瑞燕姨太都是子、孫環繞身旁,獨獨她……
他無謂地笑笑,“娘說的對,我是該成親了。既然還有婚約,那就履行它吧!反正這幾年我一事無成,娶個揚州首富千金,對我比較好。”
麗瑾喜上眉梢,趕緊點頭,“對對對!我馬上叫人到揚州去通知親家,也跟你阿瑪報上一聲,咱們家五兒要辦喜事了!”
見母親這樣樂開懷,慶偉想,自己是做對了。娶妻、生子乃人生之必須,不論他對俞落雁還有多少依戀,也不能致使他的人生就此停擺,孝順母親是他當前最要緊的。
於是,麗瑾命人發傳消息告知揚州首富白萬金,靖親王府五世子決定成親了,期望將千金——白玉瓏送至王府,待一切就緒,擇日完婚。
王府也開始為打理五爺的婚事所需,熱絡了起來。雖說依照靖親王府的規矩,世子應先覓得新居分府後,方在新屋成婚,但麗瑾著實不捨兒子這麽快又離身,是以央得靖王同意,讓五兒在王府完婚,婚後先住府內,再慢慢尋屋喬遷。
一片洋溢的喜氣,慶煒卻無動於衷,心如止水地未波動一絲漣漪,淡然應付一概事務。除了讓裁縫師傅量身、制衣、試衣外,他什麽也不多管,常在王府某隅發呆,放縱思緒無定,惟獨不准自己去想那個倔強又頑固的小女人。
這樣的日子裏,只有兩件事在他心湖蕩開波紋。
一件,是小妹回來了。
相隔八年後,他詫見已全然蛻變成女人、無比嬌媚嫋柔的妹妹慶歡,以及身旁頭﹂回見面的妹婿,達爾漢親王。他們從東側門入府時,他興奮地喚住這對小夫妻。
“濟爾罕、歡兒,你們竟然成親了?真不可思議!歡兒你……還有孕了?天,沒想到,真沒想到……”睇著小妹隆起的圓腹,他真是從沒想到有一天會見到此情此景。
妹婿相貌英俊,頎長健美,和妹子恰成一對天作之合的佳偶。歡兒認出是五哥,才想說些什麽,卻被小心眼的丈夫帶開了。“貓兒,先進屋去。你五哥要有點良心、懂得體貼妹妹的話,會自己跟過來同你說故事的。是吧?”
妹婿的架子大得很,瞪著他的眼睛滿是敵意,就連他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妹妹也不許。到了竹泉館後,便不容情地一腳把他這個五哥踢出,虛偽笑言“貓咪要休息了,明天請早。”
呿!這樣的男人,素來驕縱的歡兒怎麽可能同他和平共處!但,他們到底化不可能為可能,成為一對如膠似漆的被底鴛鴦了。
化不可能為可能……他和俞落雁之間,有沒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一天?
另一件,是回府後不久,成端郡王福晉聞訊前來探望,順道懷抱兩歲多的次子琛舜過府省親,他因而再次得見那抹難以忘懷的豔影。
她,美豔更勝當年。成熟的豐姿為她增添綽約光彩,舉手投足依舊令人癡迷,不負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歷經多年仍然不墜。當封存在心底許久的絕豔又映入眼簾時,悸動仍是強烈得令他屏息。
當年,他對伊人曾經無可救藥地極度迷戀,不管她是否長他兩歲,也不管她在名分上是否身為他永遠逾越不得的大嫂。即使後來離開王府,他也一本初衷,在滾滾紅塵中苦苦追尋與她相仿的佳人,直到俞落雁出現,他漂泊的心才有了歸依。
俞落雁那張似大嫂般瑩秀雪麗的芙顏,乃最初吸引他的主因。是故,他用心良苦、不計代價,務求得到她,以解栓桔心頭多年的情鎖。
今日他終能坦然承認,眼前這個已經獲得幸福的嬌貴格格,是嫂嫂、是大哥的嬌妻,他對她僅剩欣賞仰慕,再沒有多餘的遐念妄想;也更確定自己愛上的,是另一個嘗遍世間苦澀辛酸的倔強小女人。
但,又有何用?
他的心,已被沉在存有一缸子甜美愛戀的記憶底,從此埋葬,不再開封。
望著雪玉湖水波瀅瀅,慶煒呼出了一聲喟息。
“怎麽了?都快成親了,身為王府今年頭樁喜事的主角,卻在這兒長籲短歎?”俊逸男子步上畫舫,薄唇揚句至可使俊容完美無缺的角度,手中黑檀描金摺扇晃動。
“四哥。”
“我可憐的弟弟,是在感傷單身的好日子即將終結嗎?”慶煖到他身旁,面帶憐憫地搭肩安慰,“我能明瞭。乖,回屋去,我安排了一個美姑娘在那裏等著見你,快去。”
“姑娘!”慶煒先是面露不解,爾後沒好氣地把眉心摺出好幾褶。心機重的四哥,還能做出什麽好事?“少雞婆了,我沒有在婚前當個飽鬼的念頭,更不需要誰來教我洞房花燭夜該幹些什麽,那個姑娘你自己拿去用吧!”
“你這崽子!”慶暖用扇子狠敲弟弟一記,“婚期還沒定,就已經滿腦子洞房花燭夜?我只說安排人給你‘見’,可沒說讓你‘玩’!美得那麽少見的姑娘,若非她指名找你,我早把她拐回我的海棠塢去了。死小子!”
“她指名找我?”
慶暖投子一記白眼,“自己的風流帳要是都記不清,婚後可有你好受的。去吧!人在你書房裏。”
究竟是誰?美得少見的女子……眼前,掠過如星般閃耀的媚顏。
可能嗎?那個直倔又冥頑不靈的小東西,會拎著包袱,越省來找他嗎?
慶煒懷著滿心疑惑,急忙往自己書房走去。
芸齋清靜敞亮,韋編滿架,書香四溢。鑲嵌著玻璃的門窗櫺格,是精雕的;垂掛著上好紗綢帳帽的樑柱,是細琢的。書桌後方的大屏風雕工華麗細緻,且飄漫著陣陣檀香,處處皆是一塵不染。
“這親王府可真了不得,一間書房弄得那麽大、那麽漂亮,比雲河莊的還要氣派!”簡環發表感想。
旁邊彼個身著漢裝的女子,昂抬著宛如白璧的精美雪顏,環顧張望,對這幢名為‘拘風院’的建築,緊張中亦感讚歎。
她,便是俞落雁。她收拾了包袱,跋山涉水地到北京城來找尋她愛得比恨更深、更多的男人,試圖尋回一度失落的愛。
韓翎臨走前,只向雲河莊眾人說名動天下的紅頂皇商,飄雲四爺,是他的同鄉,他欲隨同四爺回京探視家人,而關於他家居何處、府上原姓名為何,隻字未提。
簡環提議到北京城先拜訪飄雲四爺,向他打聽,應該能就得到韓翎的消息,她並且整理行囊,自願護送俞落雁上京。
本以為四爺所居的親王府﹁侯門深似海﹂,平民百姓想必很難接近,不料才在門口求見,門房便輕易放行了。
“四爺交代,只要是漂亮的姑娘找他,全都不能攔的。”門房伯伯如是說。
乍聞此言,俞落雁直當四爺是個色迷迷、拿肉麻當有趣的人,但在偏廳上,她吃驚地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四爺是一個俊卓倜儻、風采飄逸的貴公子,既無貴族的傲慢姿態,亦無商人的勢利之氣,陰柔出色的臉上笑容可掬。聽完她們的來意後,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點頭說了好幾次﹁原來如此﹂,然後便領她們到這書房來等候。
“不行!我受不了了!”簡環陡然站起,雙腿緊攏著走了出去,“我要去小解!俞姑娘,你先自己在這兒等,我去問問解手的地方,我忍很久了!”
房裏只剩俞落雁一人,她有些坐立不安。
四爺不知要到哪裡去找韓翎?韓翎見到她,會是什麽反應?她又該如何開口道出自己的心情?
頃爾,一陣跫音響起,伴隨一抹頎偉軒昂的身影跨入房內。那是個她不相識的男子,面貌俊美又略含稚氣,一身華服貴致,年齡似乎還不過二十。
見到她,他愣在門旁,一臉不可置信,似是沒料到房中有人。
俞落雁連忙起身,“呃……對不住,是四爺讓我們在這裏等他……”
“雁雁!”
交睫之間,男子驟將她箍擁入懷,長臂似要把她揉進體內般,緊緊環摟住她,教她有些喘不過氣。
“這位公子,請你放手!”美人兒驚慌失措,奮力掙扎,“我是來找人的,請你放尊重些!”
慶煒放開她,“雁雁,你冷靜點看清楚,我就是韓翎!”
“你是……韓翎?”緩下慌張的情緒,她皙膩的小臉滿是疑惑。
他笑撫自己光滑的腮頰,“我只是把鬍子剃掉了。怎麽,完全認不出了嗎?”
俞落雁怔怔仰眺,眼前的濃眉大眼、豐挺的鼻、紅潤的唇,搭配以恰到好處的臉形……確確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啊!
“雁雁,你怎麽會來找我?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了。”他壓抑再次緊擁她的欲望,卻無法阻止自己熱烈的眼神。
“因為……因為我該死的太愛你,所以我來見你;因為我不容許你始亂終棄,所以我來要你負起責任。”鳳眸懸漾著鬥大的晶瑩淚水,音調悽楚,“你走了以後,我只要一想起雲河莊裏只剩我,我整顆心、整個人,全空了!我頁的過不下去……”
冷凝在兩人間好幾個月的距離,瞬間被熱淚溶化。
抱緊小女子,她的人、她的話,都教慶煒靜止了好一段日子的心湖頓生波瀾,甚幾沸騰!他低聲提醒,“我的身分,無法改變。”
“我知道。”她昂起幽邃水瞳,澄澈的眸心再清醒明白不過。“我就是愛上了……一個滿人。”
他為她的言語甚感動容,卻也眉宇緊擰,搖頭喑歎:“太晚了。我已經遵照我娘的意思,準備成親了。”遲來的接受,是否已經太晚?
什麽?!俞落雁霎時感覺心被重重一摔,全身恍如墜入萬丈深淵——
他要成親了?
“所以,你不要我了?”她踉蹌倒退幾步,淒絕一笑,眼前濃重的霧氣讓她什麽也看不清,“所以,我是自作多情的打擾你了?”
“不!我還是愛你,從最初的一見鍾情到現在,我都只愛你!”他扳住她纖弱的肩頭,俊美的顏面有層愁雲,“但是我答應我娘所提的婚事,現在豈能反悔?這八年來我未曾盡孝,我不能再任性杵逆了。這樣,你說我該拿你怎辦?”
一陣默然,自此停滯在空氣中。
“我不知道你該怎辦,我只知道,沒有你的孤單日子,我過不下去。”這兩難的僵局,不是韓翎的錯,而是出自她當初鬼迷心竅的頑劣固執。而今,她已立定心意。“我想待在你身邊,即使你要娶親,我還是想陪在你身邊。”
“雁雁?”
“不能嗎?”她淚漣漣地懇求,“我不多討,讓我當個伺候你的丫鬟就好,你成親娶別人也不要緊,我只要能天天看見你就成了,這樣也不能嗎?”
“雁雁……”他不再多說,只對她展開雙臂。“那就回來吧。”雁,是會離家的候鳥,但現在該是雁兒回家的時候了。
俞落雁睇了半晌,緩緩上前,把潔白的額靠上他厚實的胸膛,聆聽他穩定規律的心音,用鼻音噥出無盡的歉意和懊悔。“對不起,我給你帶來麻煩和苦惱了,是不是?”
“回來就好。”他環抱住這只歸巢的美麗孤雁,心窩被剜去的創口,漸感平復。
此際,他忽然發現一句簡單的‘回來就好’,原來是須用無限的愛與寬容,方可組成的無怨無尤。憶起回府那日,母親也這樣對他說過。
他愛他的雁雁,也愛他的娘親。有沒有方法,可以讓這兩人都不要傷心難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7:30
第七章
門外忽響起鼓掌聲,簡環從容走入,顯然很滿意這場好戲的結局。
“俞姑娘,看來你和爺破鏡重圓沒問題了。”她在門邊只見影像不聞其聲,看兩人再度擁抱,以為問題已圓滿解決。
“環,你也來了?”即使發現第三人在場,慶煒也沒有鬆手的意思。
簡環高仰起俏臉,“那是當然!像俞姑娘這樣國色天香又嬌弱的姑娘,怎可一人獨自出門?沒有我保護,您當俞姑娘一個人能到得了京城嗎?”
“那倒是真。”他笑了,“我馬上幫你們安排地方好好休息,晚一些再設宴接風,如何?”
“不了,我要儘快趕回雲河莊去。眼下府裏只剩我爹,我怕晚些回去,爹便給翽少爺累死了!這回跟著俞姑娘來,主要是想問問爺,預備何時回雲河莊?”簡環滿臉祈求,“翽少爺是真的拿莊裏事沒法兒,爹和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只希望爺快快回來,好放翽少爺回他的寶貝花田去,省得他在書房裏吃苦受罪。”
“哦?我還當府裏有什麽大事,這麽急著我回去,原來只是翽不肯在書房理事。”慶煒劍眉一揚,“翽需要鍛煉,現在正是個好時機。雲河莊本屬於他,他不能一輩子不理睬。我八年多都沒回老家,說什麽也得多留一段時間,好好孝順父母。”
簡環瞪大眼睛,“爺的父母還在嗎?我一直當您是父母雙亡,才流落在外,被老莊主收養耶!”
“抱歉,我父母健在。八月初正逢家父壽誕,再來還有中秋慶團圓,我短時間內是不會回雲河莊了。莊裏的事,托你和大總管多擔待,也多教教翽。”男子綻開俊朗的笑容,“這可是給你個好機會。趁現在多和翽相處,藉此讓他瞭解你對他有多重要,不是很好?”
“這……好像也對。”簡環抿了抿嘴,“總之,還是希望爺能早些回莊,至於這段時間裏的事情,我和爹會儘量幫襯。我先走羅!”
“嗯。”慶煒喚了個奴僕送她離開。
目送小總管背影離去,他接著安頓俞落雁。
“來,我瞧瞧你該住哪間房。”他領她走出書房,繞過迥廊,找尋合適的房。
“這兒?”俞落雁不解,“這裏是親王府,我能住嗎?”飄雲四爺的府邸,豈是韓翎能隨意指派給外人居住的?“為什麽不帶我去你的家府呢?”
慶煒停了一下,轉身握住她的纖荑。“雁雁,再告訴我一次,你是真想待在我身旁,其他都不在乎,即使我可能連個像樣的身分都不能給你?”
俞落雁頷首。
“好,我也是。別忘記你此刻的決定,我絕不許你再拋開我,我不許你帶走我的愛,卻棄絕我的人。”他收緊她的小手,眼中有不可抹滅的堅定,“再要有下一回,我說什麽也不會放手讓你走了!”
她雖不懂他為何出此言,仍是點了點頭。
“關於我的身分,原本都要告訴你的,可是你才一知道我是滿人就變了臉,所以我沒說全。”慶煒帶她走回寢房,沒有比這兒更適合小女子的地方了。“這間,是我的寢房;這拘風院,是我的居所;這座親王府,就是我的家。”
“啊?”俞落雁詫住。
“我的父親,就是這王府的主人 靖親王,母親是如夫人,我是親王庶生的五世子,飄雲四爺則是我同父異母的四哥。”
“你是、你是……滿清貴族?”她驚得口吃了。韓翎居然會是一個親王的兒子,一個世子爺?“我真沒想到……”
“我沒跟雲河莊透露,是不想也嚇壞大家。”心知她的駭愕,慶煒將她攬進臂圈中,不給半分逃走的空檔。“王府規矩嚴,我必須將你的來歷交代清楚才能把人留下,不過你只管待下來,其他由我另作安排,嗯?”
俞落雁偎靠著他胸口,聞嗅著他混合了陽剛的熏香味,醺醉在好不容易找回的深愛,什麽都不想再計較。“都聽你的。”
這是第一次,她認識了不鑽牛角尖、盡情放縱愛戀的自己;甚至,不顧對錯。
她終於明白,她的心是懸掛在這男人身上的。他走了,把她的心也帶走了,而沒有心的人,怎活得下去?是以她長路迢迢地來找尋他,只求補足心窩的缺縫,其他什麽也不問。
數日後,靖親王府人人知曉,今年即將成婚的五爺,才剛回府不久,便把他在外時納入羽下的寵婢接進了王府,成為貼身近婢,同房而寢、同衾而眠,朝夕不離。
雅致的澡間裏,水氣漫騰,滴過幾滴花露的溫熱水散發出怡人心神的香氛,四周張掛著漂染了霓虹花影的輕紗幔帳,特製加大的檜水澡桶足供三、四人共浴仍綽綽有餘,桶邊一張舒適躺椅,是提供主人接受按摩所用。
這些,是皇朝貴族理所當然應有的享受,民間大富大貴人家或許還能仿效,但市井小民絕對是望塵莫及。
俞落雁在澡桶邊,自願侍浴。
她為慶煒擦洗膚色似銅的闊背,撩整他解散的濕淋長髮,動作輕柔而小心,鳳眸盛滿甜蜜愛意。不論他是掌理千家行號的商業钜子韓翎,抑或親王府的尊貴世子爺,愛新覺羅.慶煒,都一樣是佔據了她整個心房的男子,唯一的鍾愛。
“你的阿瑪方才找你去,是把婚期擬定了嗎?”她凝視著指間滑溜的青絲,語氣淡然得好似問的是別人的婚事。
慶煒籲出一口沉悶,“嗯,八月,我阿瑪的壽辰後,中秋前二天。”
“現在才五月初,為什麽要等三個月那麽久?”
“我小妹在府中待產,新生兒出世也是喜事,阿瑪怕會、喜沖喜。,折煞了嬰兒和產婦,而預產期是七月,便要把我的婚事儘量延到孩子滿月後再辦。”
“真可惜。聽說要當你新娘的白小姐,不但是揚州首富的獨生女,還是揚州第一美人呢;娶了她,財富、佳人同時擁有,你的夫人母親便毋需擔憂哪一天這靖親王府易主後,你無家可歸……”
男子英眸一眯,“你哪裡聽來這麽多?”
美人兒淡然一哂,“夫人告訴我的。”
“我娘?”慶煒一驚,“我娘找過你?幾時的事?她還跟你說了些什麽?她為難你了嗎?”有鑒於王府眾人對他納進府的寵婢議論紛紛,他心知母親遲早會獲悉此事。
為了不讓她受到難堪,他讓她盡可能待在他的居院內,出外必有他相陪,不料百密仍有一疏。
“甭緊張,夫人對我沒有你想的那麽糟。”她笑著按捺住他的不安。
麗瑾如夫人是她所見過最美麗高貴的母親,無怪乎能生出慶煒這樣軒倫俊美的兒子。夫人和藹地同她說起慶煒小時的頑皮和叛逆,言詞間有無限的關愛,也有濃厚的擔憂,無異是希望為兒子鋪路,讓他將來生活無憂。
“又是那些!我阿瑪百年後如何、我大哥入主王府,把我趕出去又如何……”慶煒不耐地起身跨出檜木桶,溢灑滿地水漬。“我小時不愛聽話,不代表現在就成了沒出息的人。我真不僅為什麽我娘會認為讓我娶個富家千金,一輩子吃軟飯是一件好事?”倘若母親只是要個好媳婦、討個可愛的孫兒,眼前的俞落雁馬上就能讓她實現願望。偏偏……
“夫人是個愛子心切的母親,你該體諒她的苦心。”許是因為她沒有母親,許是因為她將來也會成為母親,她甚能體恤麗瑾如夫人的盼望。
這婚事對慶煒是有必要的,是以她甘願退讓,與另一個女子分享她深愛的男人。
“我知道,可她的愛太沉了。”他雙眉鬱結,“我就像她手上的鳥兒,她總怕我出事,捏緊了不給飛。但關在金絲籠裏不飛的鳥兒,真能過得好嗎?”
俞落雁取來毛巾,自他身後仔細地為他拭淨水珠。
他每一寸深麥色肌膚,閃耀著年輕的光華,一身肌肉緊實糾結,長臂勻稱精壯,勁腰窄臀,修長筆直的雙腿……這男人的胴體,令她著迷。
背後已是一片乾爽,她手中的毛巾於是從脅下繞往前,靜靜地在他前身遊走,旋摩他膛上敏感點的一邊,空著的另一手,纖指也放肆捏拈上另一邊,男子逐漸加重的呼吸聲在耳際掠過,她甜甜微笑。
“雁雁,你的手好像過分羅……”
慶煒急促喘息,下腹的衝動已早一步先背叛了理智。體內億萬細胞在小女子的煽動下,迅速喧嘩騷動起來,腦中的欲念彷似萬馬奔騰,踐踏過每一分殘存的清醒。
她嬌軟的身軀貼附著他,胸前兩團豐嫩擠壓著他的背脊,棉薄的衣衫與抹胸,掩不住峰頂硬挺的尖凸,他的肌膚一清二楚地感受兩顆小莓果在背後撩畫又撩畫,催使他熱血沸騰。
當小手拎著毛巾往下溜去,肆無忌憚地在他身前會合、撫摸起充血復蘇的男莖時,他連靈魂都感到狠狠一蕩!
他頎碩的身子頃然一旋,搶過她手上的毛巾丟開,用嘴攫住她兩片嫩櫻,狂亂吮吻,餓虎撲羊似的將她壓上躺椅。
“你是在玩火,女人!”他眸光黯邪,唇角揚起彎弧警告。
“哦?”她朝他媚露嫣然,“結果是燒著你了,還是燒著我了?”
男子幽狎一笑,“玩火勢必自焚,可是我能幫你解熱。倒是你。惹火。了我,後果必須自行負責。”
他俯身堵住她的小嘴,大手粗暴地扯裂、剝除她的上衣與胸兜,肆撫大片柔嫩雪膚,握揉她飽滿的圓腴,也不忘取下她系頸的那塊紫翠玉擱置一旁,以免妨礙他在羊脂細膚上肆虐。
“唔……”俞落雁翠眉輕擰,淡嚶一聲,在被他的吻迷昏之前,不甘地掙扎起來。
她不同於以往任憑他恣意隨興的反應,使他緩下手。“怎麽了?”
小女子巧捷地翻身落地,把高佻的身子推坐上躺椅,給他一個風情萬種的嬌笑,“剛才的火,我還沒玩夠。”
她捧住他的俊臉,吻嘗兩瓣軟唇,時而渴吮、時而輕啄,並漸往下移,啃過他凸起的喉結、親過他剛強的鎖骨……彎下腰,一路滑至他堅硬中又有結實彈性的胸肌,貝齒扣上他胸前的豆粒,毫不客氣地舔囓撥逗。
通體舒泰的快意,讓慶煒把方才的郁惱全拋到雲天外去,只剩愉悅吟呼。
“哦!雁雁……你這小妖精……”她的小嘴在他身上烙下火種,小手上下游撫,煽風點火,他體內的欲火已然燎原,燒得他胯間硬脹灼疼。
“這樣,還喜歡嗎?”俞落雁笑問。
她不過是揣摩他以往加諸給她的歡愉,投桃報李而已。望著植入他膚上的吻痕,皆是她由衷想要佔有他的印證,是對白玉瓏的嫉妒,也是對他未來妻子的炫耀。
“非常喜歡,你做的好極了。”他不吝嗇給予鼓勵,大手則趁這空檔掬捧住她挺聳的雙乳,貪婪摩挲。“看來我的雁雁已經變成一個玩火高手了,是不?”
胸尖的快感霎時竄遍全身,美人兒為被莫名刮空的下腹難過地緊攏雙腿,敏感的身體快速湧起情潮,微微潤濕她的幽穴口。
豔情的戲碼,才剛要開始。
她掙開他的熱掌,兀自曲膝跪至男子腿間,小手在他發熱的大腿內側緩緩撫動,正呈擎天之姿的粗碩昂藏就在眼前,活生生地鼓動脈搏,氣勢淩人。
小女子大膽地包握住觸感柔滑似絲絨、細緻如綢緞的灼熾肉刃,纖莠因興奮而略顯顫抖。
她巧撫輕摩腫脹的軟囊,粉紅的掌心圈含套弄他滾燙的堅挺,眼見火燙的男根在手中暴長寸許,她宛如得到獎勵一般,秋波畫出了笑彎。
此時此刻,不管他的身分為何,都只有像一般男人那樣平凡的舒歡。
“這樣,舒服嗎?”觀賞著他銷魂的神情,她日乾舌燥地輕問。
“很……很不錯。”勉強吐出一語,慶煒合眼坐享肉體的欲愛,急待抒發的饑渴卻加倍高張。
調情挑逗所產生的舒快,其實是一種教人失魂的折磨。
“唔!”忽地,他的驕傲被合進一張濕潤小口。
舌尖在濕暖的腔內,勾繞舐弄感覺最是敏銳的前端,他全身驀然緊繃,喘息更加濃重。
俞落雁收攏檀口,不留一絲縫隙地吞吐吮納。進出之間,她細心地不讓自己的編貝刮觸到他滑致的男性,雙手也不得閒地揉挲著同樣需要撫慰的軟囊。
“天,雁雁……”酷似幽穴般潮濕暖熱的感受,令慶煒血液瞬間盡數揚沸!
他的呻吟,彷佛是一種催促,她為此加快動作,並把圈套著男根的小嘴再吸緊些。
“啊啊……”睽違了幾個月的肉欲,摻雜以他對美人兒的想念,讓他比任何時候都更要投入,刺激也比往常更強烈。
面對焚身的欲火,男子除了傾力馳騁,什麽也不願多想。他出自本能地按住女子伏在胯間的香首,教她在吞入時能進得更深,讓他得到更多滿足。
他的壓迫,使俞落雁在每回吮入時,粗大的熱杵直只咽喉,雖然十分不適,她卻未因而有所抗拒,只想在這交歡時刻給愛人盡興的愉快。
無所顧忌的縱欲下,男人的炙熱達到極致的喜悅,濃灼的精華在一陣震顫後忘情地射出
“糟!”他摔不及防地趕忙將男莖抽離小女子的檀口。
俞落雁有點發疼的喉嚨噁咳了幾下,爾後出於白自然地把口內的東西連同唾液,一起錯愕地咽下了喉!她登時怔僵住。
見她如此,慶煒萬分懊悔自己脫軌的失控。
“對不住,雁雁,我不該讓自己太過……”焦急的歉語中,他見她輕鬆笑了笑。
“不要緊,這不是什麽要命的毒藥,我沒關係。”她並且俏皮地對他眨眨靈瞳,“倒是你,還敢吻我嗎?”
男人緊張的眉眼,這才舒開。
“你這小狐狸精!”他笑著將她捲進臂彎,“我的東西,豈有讓你獨一旱的道理。”他隨即吻上她的唇,濕舌探入她的芳腔,無所謂地汲取縱情後遺留的腥膻。
平日或許常人感到作嘔的事,在眼下的兩人世界裏,全不具意義。她只想要他快樂,而他為她的犧牲感動。
擁攬滿懷軟玉溫香,大手包捧她的胸乳,修長的指輕輕狎弄淡紅乳尖,聽她嬌吟微喘,他才剛燒成灰燼的情欲,轉眼又死灰復燃。
他解開她的褲頭繩結,讓棉褲應聲落地,後將雪白的女體放上躺椅,用熠照的目光虔誠膜拜這唯一能救贖他欲望的神賜。
“這回,換我來。”
“我拭目以待。”俞落雁綻出絕豔的笑花。
他也回以一抹迷人笑容,“相信我,必定讓你刮目相看。”
他俯身,灑下密集的啄吻,百遍不厭地用唇齒在她雪皙的肌理上,烙下一個個激情證明。熾熱的掌心覆蓋於她怒凸的紅梅上,摩擦按揉,稍後更張嘴含住她雪峰巔頂的莓果,撥舔纏舐,似是得到今生所嘗到最甜膩的糖果般,久久不捨鬆口。
“別,別再……會疼……”她輕揪含春的媚眼,細聲求道。細緻的嫩梅,受不起過度的撩撥刺激。
聽她喊疼,慶煒忙不迭將唇舌的攻勢往下轉移,親舐過她纖嫋的水蛇腰、美致的小香臍,掰開她因空虛而併攏的雙腿,大手輕撫她鬈曲的黑絲與軟嫩的肉瓣,他的嘴巴漸漸逼近害羞嬌顫的秘花。
“等等,你該不會是要……”俞落雁搖著頭撐起上身,試著推開他,“我尚未入浴,那裏不好……”
“我不在乎。”他微笑著格開她的腿,硬是不給合攏,目不轉睛地將她水光瀲灩的充血層辦盡情收覽,一手曲勾長指,輕攏慢撚脹紅的小花核,讓它在指間更顯硬挺。
稍頃,他埋首小女子雙腿間,毫不猶疑地將柔嫩的肉核收進口中,靈舌放肆巧逗,潔齒輕囓。
“嗯……啊……”她細膩吟囀,像作了美好綺夢而無意識的囈語。
他溫潤的唇、濕暖的舌,都教她全身發燒;高超的技巧更令她不禁為蝕骨的快感挺身擺首,輕飄得好似神魂就要離體……
男子持續的搔弄,使她全身癱軟得像快融化了一般,一攤晶亮的春水泊泊自體內淌出,濕滑了股溝,沾染了躺椅﹂處。
慶煒暫停下口舌動作,揩了一掌水亮,滿意笑道:“你的敏感和身體的誠實,都是最醉人的銷魂誘因哪!”下腹的熱杵,雄風早已重振,此刻正蠢蠢欲動地蓄勢待發。他舔嘗指間、掌上的透明蜜津,“你誘人的香甜,也教我著迷。”
他再度伏下,濕舌撥弄層層紅嫩花瓣,在她渴求的花穴口勾圈、又勾圈,引發更多花蜜從甬道湧出,隨後他將舌頭挺進了濕軟的嫩穴,在可及的淺處來回抽送,長指亦不忘挑逗腫脹的花蕊。
濕潤、微糙的熱舌,給予全然不同於手指或熾熱男性的感受,讓俞落雁驚詫不已,來不及瞠目結舌,人已被他的指與舌酥透,僅剩嬌喘連連的力氣。
“唔嗯……”最敏感脆弱的花蕊和幽徑前端,都在他連番逗弄下產生無法言喻的快感,頻頻衝擊她身體每一個細胞,教她不能不吟出舒服的嚶嚀。
飄飄欲仙的歡暢感,帶著她往上竄飛,穿過一層又一層霧蒙的雲霄,她的呼吸愈來愈短促,直到終於爆出狂喜的歡呼,“啊啊——不要,我夠了……不要了……”
激烈的電流飆鑽過每一處末梢,她抽搐得蜷曲起四肢,經不起更多撩弄了。大量的愛液從陣陣收縮的徑道泌流出,提醒男人,真正需要被填滿的秘地仍處於饑渴狀態。
慶煒自然明瞭。
他將沾滿潤滑的男刃湊近徑穴,隨而一記銳不可擋的穿插,用他的碩大強力貫穿,刹那間便把濕嫩的徑道撐扯到極限!
“啊……”更深度的欲念被熱烈釋放,美人兒禁不住一喟。
他緩緩抽出,再接以幾日輕快的淺處挺撤後,重重一掣!給身下人兒最強悍的快意。如此數次淺弄、深搗,周而復始,逐漸增加深入的頻率。
俞落雁捉住躺椅的手把,獲得充滿的快樂,盡現於聲聲顫抖的浪吟。
她柔媚的靡態展露無遺,承受著男子每一回強勁剽悍的衝刺。每每撞擊到她花穴底部最柔嫩的芽蕊時,總撼動她全部心神,從喉頭激出震顫的詠歎。
經歷方才彼此互相滿足,這回的高潮來得又快又猛烈。
足以毀天滅地的火團在體內爆炸出絢爛火花的一刻,兩人同時喊出了欲仙欲死的狂歡呼號,一齊攀及欲望頂巔,抵達極樂仙境。
慶煒付出所有灼熱的精華哺育強力收縛吸吮的花徑,在幽穴底部的谷地中埋藏下種子後,他躺至小女子身旁與她相擁,在喘息中靜待狂亂的心音回復平整。
“覺得如何?”他笑著嗄問。
“前所未有,說不出的感覺。”軟薄的聲音由衷道出,俞落雁環住他滿是熱汗的碩軀,與自己同樣香汗淋漓的嬌胴相貼。
“我要討賞,證明我表現得不錯。”
她盈盈甜笑,用殘餘的一點力氣去親吻他,以茲嘉獎。
一切都平息後,兩人回到澡桶中,用冷了的清水為彼此沖涼淨身。
相親相愛的模樣,好似水中交頸鴛鴦。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7:45
第八章
六月,北京城已完全進入濕熱酷暑,晝長夜短,讓人有些難忍。在揮汗耐熱的時節裏,靖親王府到了一個嬌客!五世子未來的夫人,白玉瓏。
是日,慶煒才同俞落雁牽手在王府花園散步回來,踏進書房,愣見房內有一女子,正佇立在幾幅掛壁的字畫前靜賞,門邊站著她帶來的貼身丫頭。
她背影高挑纖盈,身上穿著湖綠絹緞繡金雲紋旗服,及腰的黑亮長髮柔柔生輝,發上幾個鑲綴著綠晶的金飾,更顯相得益彰。
發覺有人進來,她緩緩回首。
那是一張脂粉末施,卻非常明豔動人的容顏;秀眉如柳、眸如晶,水靈的大眼睛不見佯作嬌羞的女兒態,就這麽直直看來,澈亮中帶著幾許凜然英氣,櫻唇微勾。
“想來,你該就是五爺了吧?”聲音十分嘹亮。
尚未意識到此女來歷,慶煒已為她反客為主的氣勢擰起眉頭,“請問姑娘是……”
女子微揚一邊飛勾入鬢的柳眉,灑脫一笑,“我是那個十歲便跟你訂下婚約,八年多從未見過的未婚妻,白玉瓏。”
“白……玉瓏?”慶煒濃眉雙攏,快速打量眼前人。
未來的妻子纖軀相當修長,踩著高底的旗鞋,人已與他齊高,估量就算脫了鞋,她也不過稍矮他半顆頭而已,是女子中少見的身高。她一身渾然天成的自信與傲氣,不知怎的,讓他聯想起唐朝女皇武則天。
這樣強勢的女子,將成他相伴一生的枕邊人……
他下意識地想拉緊俞落雁的小手,立誓自己絕對會好好保護心愛的小女人。
不料,美人兒卻掙脫了他的手。
望著來自江南揚州的首富千金,俞落雁相信稱白玉瓏為﹁揚州第一美人﹂,是絕無虛假。白玉瓏不僅容貌豔麗,落落大方的姿態和高貴的出身,更足以和靖王府五世子相互媲美,兩人聯姻,可說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她似乎該為慶煒有這麽一段好姻緣感到欣喜,但心裏卻既刺痛又恐慌。
白玉瓏丹唇略揚,蓮足碎步上前,手中秀致的檀香扇輕敲另一邊手心,目光跳過未來的丈夫不看,卻盯上了他身後的小女子。她用扇子托起俞落雁下顎,讓清麗絕塵的花容得以完全展露,頗為驚豔。
“這美得驚人的姑娘,是五爺的侍妾嗎?”
“不、不是……”俞落雁慌忙解釋,“我只是……只是服侍爺的丫鬟……”
“雁雁!”慶煒拍開白玉瓏的小扇,一把將她拉得更近。他不喜歡看她張惶委屈的模樣,更不喜歡聽她把自己身分貶得那麽低下。
“丫鬟?”看男子喊她喊得親昵、護她更是護得緊,白玉瓏撇嘴冷笑,“就算是丫鬟,也絕對是個不尋常的寵婢。傾城如你,真是我見猶憐,這樣的美人成天陪在身邊,要說五爺至今沒和你有肌膚之親,要不就是他沒膽量,是個懦夫,要不就是他、不舉。,不是個男人!”
“你說夠了沒有?不要太過分!”
過度犀利的言詞,使慶煒顧不得什麽修為,當場對這個才第一次見面的女子發了飆;俞落雁更是羞得巴不得馬上挖個地洞掩埋自己。
白玉瓏玉蔥指拈玩小扇,對男子的咆哮充耳不聞。“得了,婢女給主子陪寢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舉凡大戶人家的少爺,哪個不是這樣?”她淺淺一笑,“不過我提醒你,最好婚禮前提早把你身邊的鶯鶯燕燕處理掉;在我眼裏,不興三妻四妾這種玩意兒,你倘若娶了我,往後再也不許收房納妾。換言之,你身邊的美人寵婢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日子,是沒指望了,早早遣離了她吧!”
慶偉凜眸瞠瞪,“你憑什麽命令我?又憑什麽管我?”
白玉瓏淡瞟他一眼,笑容猶存,“憑我將是你的妻子。既然你想娶我,當然就得聽我的;你若是不肯照做,我就退婚!看你如何向麗瑾如夫人交代。紫蘇,咱們走。”
在此單刀直入地狠戳了兩人一頓後,她蟯首高高一昂,率著丫頭揚長而去。
“莫名其妙!”慶煒沖著未婚妻逐漸縮小的背影怒吼。
什麽揚州第一美人!江南佳麗該有的似水柔情,她身上哪裡看得到半點?倒是仗著家裏多了幾個臭錢,囂張狂妄若此,他簡直不敢想像,自己必須和這劣女過一輩子同床異夢的生活!
轉頭一瞧,俞落雁緊攢黛眉、垂首發愁的悽楚樣,教他擰心不已。他展臂抱住她,柔聲安撫,“雁雁,別在出息她的話。”
“怎能不在意?”她昂頭,眉心有著濃濃的憂,“白小姐不允許我繼續留在你身邊,否則就要退婚啊……”
“她退婚?”慶煒冷哼,“怎麽不想想我先說退婚?”
俞落雁一驚,“你不可以這麽做!夫人很重視你這樁親事,你要是任性提退婚,夫人會傷心的。你想要孝順她不是?千萬別這麽做。”
“縱然如此,我又何嘗捨得你離開?”他手臂圈得更緊。
千迥百轉亦仍無解的兩難,使得此時片刻的擁抱,突然變得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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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話說得真夠狠,姑爺肯定氣炸了。”
王府花木扶疏的石板徑上,白玉瓏的貼身丫鬟紫蘇,對方才所見所聞發表感想。
白玉瓏甩動檀香扇,滿不在乎,“他先解除婚約再去炸也不遲。”
“你真那麽不想嫁呀?”紫蘇歎氣,“姑爺看起來儀錶堂堂,錯過可惜唷!你已經十八了耶,都是個老姑娘了還不嫁,等人老珠黃就沒人要羅,”
白玉瓏投以一記白眼,“怪了,男子十八時,都還是談論嫁娶太早的少年郎;我一樣才十八,為什麽就是非嫁不可的老姑娘?世間的眼光對女子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是是……不公平,真是不公平。”紫蘇趕緊附和,以免接下來又得聽主子忿忿不平批判世間的男女有別。“可是不管怎麽說,這親事已經穩當了,今年中秋,小姐你是當定新嫁娘啦!”
“想得美!我告訴你,不管那個五爺照不照我的話做,我這婚都退定了!”開玩笑,她白玉瓏才沒那麽容易就範。
紫蘇一訝,“你要怎麽做?”
主僕兩自幼相伴成長,做事向來沆瀣一氣,白玉瓏也不怕紫蘇洩密,便把計畫侃侃道來,“我看五爺方才的反應,該忒是喜歡他那美人寵婢,所以,如果他捨不得送走她,我正好遠著理由,二話不說就退了婚。”
“可他要是按著小姐的話,把人遣走了呢?”
“那更要退!”白玉瓏秋波一瞪,鼓起腮幫,“為了娶得利益聯姻的富家女,狠心拋棄愛人,我甯死也不嫁這種混帳陳世美,因為這人不但是個懦夫,更擺明瞭不是男人!”她說得甚是義憤填膺。
紫蘇沒勁兒地搔搔頭,嘀咕,“原來早給小姐算計好了……那咱們留下來幹啥?現在就可以直接把婚退一退,收拾行李回揚州啦!”
“笨紫蘇!離婚期少說還有兩個月,不趁這時間把北京城玩夠、看夠,未免太可惜!”白玉瓏以扇擊掌,瞳兒骨碌碌地轉呀轉,“想想,兩個月在靖親王府包吃、包喝、包住,咱們只管玩就好;外面哪裡找得到這麽好的客棧?我當然要好好用上一用!”
“小姐,你也真是太會算了,居然把森嚴的親王府當成……免費客棧?”紫蘇額冒冷汗,左顧右盼,就怕隔牆有耳,害她和小姐不得好死。
白玉瓏纖指輕戳丫鬟腦袋,“瞧你怕死的!”轉而一笑,“咱們回房把行頭準備好,馬上出府去探一探吧!”
“當然好。”紫蘇求之不得。
她可真怕再多待一刻,兩人就會因小姐膽大包天的言論而被拉出去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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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煒僅同白玉瓏見過那一回,之後除了每日按例向王爺、如夫人請安時見上一面,兩人幾乎呈平行線狀態,各過各的,彼此不相過問。
他仍和俞落雁繼續形同恩愛夫妻的生活。他沒辦法說服自己,為了孝順母親而遵照白玉瓏的話,把心愛的人送走。
而今,他最希望雁雁的肚子能對他辛勤的耕耘、播種有所回應;只要她有了子嗣,屆時只消幫她歸入旗籍,她一樣可以當他慶煒的正妻,誰還管那個跋扈女退婚不退婚!
也因為開始對‘孩子’有了想望,所以他三天兩頭便往竹泉館跑,對正是孕婦的小妹慶歡問東問西。有時會盯著妹妹即將臨盆的大腹,為自己和雁雁的孩子萌生幻想而笑著發怔,每每都讓妹夫不堪其擾而轟出竹泉館,他仍是不怕死地登門造訪。
七月初,應臨預產期,慶歡發生陣痛,就要生產。
王府為格格的分娩忙得天翻地覆,上從靖王爺、下至王府家奴們,無一不是翹首企盼格格平安為王府產下第一個外孫。
達爾漢親王在屋外坐立難安,急躁地來回蜇足。慶煒看著達爾漢每聽見歡兒痛號一聲便驚跳冒汗,好幾次險些沖進產房,都讓傭婦擋下,只得咬著牙精神喊話,支持愛妻撐下去。
太誇張了!慶煒想。
王府這麽多人幫著,歡兒不會有事的;倒是妹夫這副緊張兮兮的跳腳樣,跟外界傳聞萬夫莫敵的‘蒙古英雄’形象,完全不搭軋。膽小如豆,如何能成勇將?
折騰了兩個多時辰,慶歡終於在眾人的期盼中完成使命,順利產下一女、一男,是難得的雙生龍鳳呢!
一舉兼得掌上明珠與麟兒,初為人父的達爾漢簡直欣喜若狂,隨手便抓住人用力搖晃、放聲歡呼。如此把屋外所有人摧殘得東倒西歪後,才輕手輕腳地進房去探望妻子。
“貓兒,苦了你了。”他坐至床沿,擁住剛經歷過人間至痛的虛弱嬌妻,煞是心疼。
慶歡傍著夫婿的暖懷,微微一笑,汗透的蒼白秀顏蕩漾著母性光輝,“不,很值得。”
一旁的妠嵐福晉笑呵呵地將兩個包裏在錦緞繈褓裏的白淨嬰兒抱近,一一交給女兒,直贊兩個孫兒漂亮得不得了。
慶歡左抱小女兒、右摟小兒子,兩個剛讓奶口喂飽的小傢伙正是好眠中,臉蛋、小嘴紅通通,純潔無邪得令人見了便要愛憐。
達爾漢親親三個摯愛,一臉滿足快意,說明了他夫複何求。
妠嵐福晉笑領其他傭婦退出,讓這一家子好好團圓,帶上了門,也阻斷了慶煒無限欣羨的視線。
廳上心焦的靖親王,喜聞女兒安然產下一雙龍鳳娃娃,馬上笑得合不攏嘴;尤其無意掐指一算,赫然發覺這一對小寶貝的滿月禮,無巧不巧地正好搭上外公的壽辰哩!
靖王府今年的八月,將是說不出的喜氣騰騰。老王爺的壽誕、雙生寶寶的滿月慶,還有五世子的大喜,皆為美麗的涼爽中秋增色添光許多。
得知小妹慶歡生產的大好消息,原本欲待父親壽誕才過府慶賀的兄嫂們,遂提早攜家帶眷日王府省親,預備待到八月慶過中秋後再走。
寂靜多年的王府,忽然忙得像過年,剛出世的雙胞姊弟儼然天生便是一對人氣旺的明星,把在外開枝散葉的兒孫一下全數聚回老王爺身旁。
原本空蕩著的樓閣館苑,因有人遷入而恢復了以往活力,尤其多了幾個精力充沛的小毛頭奔來跑去,愈顯朝氣蓬勃。回府的三個媳婦,還不約而同地都身懷有孕,王府未來綿延不絕的新血希望,就在她們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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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近八月,秋涼,桂花香。
拘風院內清風微拂,池畔楊柳枝條搖晃,倚坐在臨水亭榭下啜茗、嘗精巧糕點,其中之閒暇寫出息,毋需贅言。
“這可好,人全到齊了。”慶煒遞給俞落雁一塊甜糕,一邊笑著搖頭,“你沒見到,每天清早舉家在廳上上齊向我阿瑪叩拜,請早安,場面真夠壯觀。”
她輕咬一口飄香的精緻糕餅,也笑:“為什麽要全部聚集起來特地請早安呢?你們大可以一個一個分散去,就不會那麽費周章了;甚或,不請也不要緊吧?”
他擺擺手,“‘請安’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滿人規矩比漢人更嚴謹,齊家叩請是必須的,沒得那麽鬆散。”
“喔……”美人兒頭一偏,流波好奇轉動,“想想,我來王府也有兩個多月了,只見過你的母親和四哥,我也好想看看你其他家人。雖說憑我的身分,的確無從參與早晨的請安,可為什麽連躲在廳門邊覷一覷也不行呢?”她本來就很少走出居院,現在王府親眷紛紛回府後,慶煒更是千叮萬囑,要她別輕易跨出居院跬步,顯然是極不願意讓家人見著她。
“對不起……我有我的難處。”慶煒將她的香首摟貼胸懷,沉沉的音調滿是歉意。
她是他摯愛的絕美珍寶,卻見不得光,一直讓他匿藏在居院裏,因為他不敢想像,倘若兄嫂們發現了貌似大嫂的她,將會惹出什麽樣的風波?
當年他年輕直火的性格一點也藏不住秘密,兄弟妹們全都知曉他戀慕自家大嫂,但只當他是癡愚妄想而已;如今他真找了一個神似的女子褫在身旁憐寵,他們會怎麽想?
他萬分不願讓人將這段感情視為他對大哥的挑釁;更不想讓俞落雁發現,初初他不惜代價也要擁有她的舉措,竟是出自一個不正的意圖。
不了他心中所想,俞落雁贈以嬌美一粲,柔膩日道:“不要緊。”
她瞭解自己的存在之於慶煒,就是個難處。一個已經快成親的准新郎倌,卻與卑微小婢有著剪不斷的糾纏情節!,而今婚期愈來愈近,假使她還明目張膽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無疑將使他成為眾矢之的。
“你看不著他們,但我可以用嘴巴說給你聽。”
“好,我要聽!”她睜大澄盈的水鳳眼,熱切地急欲知悉他的全部,包括她來不及參與的所有過去。
慶煒開始娓娓道來,“先說說我大哥慶照吧。他身兼滿蒙血統,是王府的嫡長世子,未來要承襲‘鐵帽子王’爵位的人。他從小就很傲慢,個性表裏不一,不過運氣很好,二十歲那年皇上指給他蒙古格格為妻,還得賜郡王爵位;而我大嫂不但曾是蒙古的第一美人,即使到現在,仍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呢!”
“真那麽美?”美女碰美女,免不了比上一比。“你大嫂到底有多美呢?”
他促狹一笑,“和你一樣美。”
“胡說!我可從來都不是什麽第一美人。”她甜笑嬌嗔,就算只是貧嘴,也令她心頭喜孜孜。“那你二哥呢?”
“我二哥名叫慶焰,爵封鎮國將軍,以他庶出的背景,得此封已屬不易……”
“等等!”俞落雁身子一僵,笑容頓斂,“你說……你說你二哥是……”
“鎮國將軍慶焰。怎麽了嗎?”偎著他的嬌軀似乎震了一下,他有些不解。
未及多想上名奴僕彎身上前稟道:“爺,二爺瞧您來了,眼下就在小廳等著。請您走一遭唄?”
“當真說人人到。”慶煒稍稍﹂笑,點頭示意:“我馬上過去。”他放開俞落雁,輕聲叮嚀,“我去小廳會一會我二哥,很快就回來,你在這兒別亂走動。”捏捏她的手,他邁開大步往居院的小廳行去。
俞落雁心口窒塞得快要不能呼吸,側過刷白的臉兒,遠瞻男子領著奴僕消失在長廊一頭,眼前一片昏暗。
舉目,但見十三歲一年,天地變色的那天。
一幕幕令她痛徹心扉的畫面,再度鮮明浮現。
“不——”纖臂使勁一揮,猛然將桌上的杯盤撣落地面,碎髒了滿地,她伏桌哽泣抽噎,肩頭劇烈顫動。
那個名喚慶焰的將軍,她知道。然她再怎麽也沒料到——他上見會是她深愛的男子的……兄長!
“老天爺!究竟我俞落雁造了什麽孽,您要這樣一再地作弄我?”一會兒,她抬起淚痕滿怖的小臉。“不!或許……或許只是同名而已……”
她要去求證!她要求證……
“二哥!”步入居院裏專門用以招待訪客的小廳,慶煒沖著正端坐著閉目凝神的男子笑喊。
座上男子緩睜一雙黑邃冷亮如冬夜晴空的星眸,唇畔微勾,“我還猜著你大抵正同你的寵婢打得火熱,不打算理會我這個二哥了呢!”
慶煒不以為然地悠然一笑,“哎,我現在所做,和你以前所為,堪稱異曲同工,你何必這樣挖苦弟弟呢?”
他的兄長漾開唇弧,“出去幾年,你嘴皮子練得和老四一樣油滑了。”
“二哥謬贊小弟了。四哥那張舌燦蓮花,已有近三十年的道行,我哪兒比得?”他還處在被四哥拎著耍的階段哩!
多年未見,昔日的毛頭小子不僅外表成熟,內涵氣度亦洗煉許多,不再感覺自己和二哥性情扡格不入;而慶焰有了愛妻與乖巧甜美的女兒,早已不若舊日那般冷酷的我行我素。
兄弟分別多年而稍有的陌生感,在彼此言兩語稍加調侃後,消融殆盡,繼而輕鬆地閒話家常起來。
“怎不見我二嫂和可愛的小侄女兒跟著來?”
“府裏的女人家,大約全都聚到竹泉館去幫歡兒哄寶寶,當現成保母了……”
門外走進一名捧著託盤的小婢,“給爺上茶。”
慶煒乍見端茶前來,臉蛋水嫩、雙頰淡桃的女子,不禁一愕。“雁……”
為什麽她會跑來?他不是要她待在水榭亭下等他回去嗎?
俞落雁微微仰頭,揚眸相望,烏邃的水瞳似有難以道盡的千言萬語,最終,只展給他一抹豔絕的美柔。將兩盞茶盅擱上紫檀幾後,她福了福身,輕道一聲:“爺慢用。”
慶煒悄悄瞷瞥,見二哥捧盅啜茶,淡然的沒多挑一下眉眼,他才惴惴不安地端起茶盅就口,一面心焦俞落雁為何還立在一旁,不快退下。
就在慶焰低頭品茗之際,小女子目光一沉,陡從袖口掏出鋒利之物,緊握閃閃寒光便猛撲向前,狠直地往他胸窩戳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7:57
第九章
事情,發生在僅僅一霎。
“雁雁!”
慶煒在震駭驚呼間晃落了手上的瓷盅,茶水溢灑一地;他甚至來不及伸手阻止,眼睜睜看著俞落雁拿著絞斷絲線用的長剪,刺向他的二哥……
意外地,慶焰似乎早知如此。
小女子畢竟不具武學基礎,一身擾亂周旁空氣的殺意亂流,瞞不了他這個練家子。
他把身軀輕轉側偏,便機敏地躲開小女子的利剪,並迅速將茶盅置回幾上,起身一蹬,瞬即跳脫至數步之外。
俞落雁為自己的撲空愣了一下。
她緊揪住手裏的剪子急速轉身,恨恨地凝瞠著那個挺立在小廳一隅,冷眼睥睨她的俊秀男子。
“二哥,你沒事吧?”慶煒急問。
“她沒傷到我。”他的兄長淡道。
慶煒稍松一口氣,轉而怒斥,“雁雁,你這是做什麽!”
“我要殺了他!”俞落雁大吼,憤恨的眸光訴盡了積存心頭多年的忿懣、不甘和屈辱。“這個人,就是五年前領兵鏟平我魚龍寨的朝廷鷹犬,也是殺了我爹和叔伯們的兇手!”她亦為這最不願看見的事實感到痛心。
“什麽?”他詫望二哥,“怎麽可能……”
小女子瞳光灼灼,恨不能燒穿那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不會認錯人的!!寨子被破那天,我和許多逃走的人被捉回監禁;後來他出現了,我見所有兵於將領都聽著他發號施令……”
“魚龍寨?”慶焰抿唇冷笑,“原來是那一窩子強盜的餘孽。看來當初放走你們,沒讓你們這些老小跟著連坐誅刑、滿門抄斬,是我過於慈悲了。”
美人兒清澈的雙瞳幾乎要噴火,“住口!不許你誣賴我們寨子!我們是規規矩矩的良民,不是什麽強盜!還有,你只是假仁假義地放我們自生自滅,別說得好像你有恩於誰,”語畢,她又掄起銳剪奔往慶焰刺去。
“你恐怕壓根不曉得你們偉大的寨主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麽;若非他喪盡天良、壞事做盡,朝廷何必理睬那麽個小寨子。”慶焰翻身一躍,眨眼又是屋內另一處,教俞落雁再一次落空。
“你這個睜眼說瞎話、大言不慚的劊子手!殺死寨子那麽多人,害得所有的老弱婦孺流離失所、依靠全無,用你一條命也不夠還清這筆血債!”
她不死心地一追再追、一撲再撲,卻總無所獲。
慶煒拽住追得氣喘吁吁的她,制止道:“好了!雁雁,與其這樣鬧下去,你何不趁這機會向我二哥問清事情原委呢?天下人何其多,朝廷怎會無端端陷害魚龍寨?”
“放開我!你放開……”她無法平靜。
驀地,一把青光鄰鄰的佩劍尖鋒直只住俞落雁咽喉,銳利的劍鋒刺破領口,也在頸間劃開一道細創。
寒凜的冰冷、見紅的疼痛,她終於僵靜下來。
“真相,只有一個。”慶焰手持長鋒,睛眸凜冽如寒夜,絲毫沒有動搖的憐惜之出息,“你們寨主俞雄,實際上是個奸詐狡猾又厲害的江洋大盜,他帶著一干嘍羅縱橫沿海一帶近二十年,在各個省神出鬼沒,手段兇狠殘酷,殺人劫財從不留活口。你們那見鬼的寨子之所以富足,是用別人的血填來的!”
“胡說!我們寨子富有,是因為我們勤勞努力,加上我爹和叔伯們出外盤商所得!”
“盤商?他們盤什麽?是絲綢、藥材,還是繡品、食材?本錢如何、獲利又如何?你能說出丁點所以嗎?”
俞落雁一愣。
爹和叔叔、伯伯們在外,是做什麽買賣……
她不知道。她從來都沒聽過爹向她提起任何有關生意經的字眼,也不曾聽父執輩談論這話題。十三歲以前的她,只是個天真無憂的大小姐,豐衣足食卻不知斗米價。
“想必你不會知道。”慶焰不肩一笑,“因為他們盤的是別人的命,做的是無本生意!”
“不,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心慌意亂間,她腦海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
花園裏,灑滿落葉的王府石板徑,白玉瓏輕快地踩著花盆底一鞋,吟誦描繪秋景的詩詞,同丫鬟紫蘇愜立忌散步。
“小姐,明兒就八月初一了耶!”
“嗯。在京城玩了近兩個月,也算得上過癮了;天子腳下,真是什麽都有!”尤其吃、住都在親王府,一點也不用擔心盤纏問題,更是好甚!
“那……你那件親事……”
“快了、快了。我這兩天就會要那個五爺作出決斷,然後解除婚約,再趕回揚州去陪我爹過中秋。”白玉瓏高興地打著如意算盤。
“是喔……”紫蘇囁嚅。她一直都很懷疑,事情真能像小姐說的那麽簡單嗎?對方可是親王府,和世子爺的婚親能說退就退嗎?
享受閒情逸致之時,白玉瓏忽地絆了一跤。
“哎唷!”高底鞋的立足點不穩,她猛然往前僕倒,眼看就要跌個狗吃屎!
紫蘇見狀,忙不迭往前跨一步,想伸手拉主子一把,不料也給不知是勞什子東西絆著,幫主不成反害主,不但一起僕跌倒地,甚至重重地壓上小姐身子。
“哇啊!紫蘇,你想壓死我呀!”
“對不住,小姐,人家不知道嘛……“
“與其浪費時間說對不住,你不如快點爬起來,別再壓我了!”
“是、是!”紫蘇趕忙爬起,順道攙扶小姐起身。
白玉瓏拍掉一身泥塵、枯葉,氣呼呼地搜尋暗算她的‘兇器’。低頭瞧去,她赫然一驚!
地面上橫躺著一具身著漢裝的嬌小身軀,清麗芙顏沒有一點血色,雙眼緊閉,動也不動。
“咦?可不是五爺的美人寵婢嗎?”她一看便知。那一身質料上好的漢裝,在王府內是獨屬‘美人寵婢’的裝扮。而她絆著的,顯然是這個小女子的蓮足。
紫蘇揪著主子的衣袖,打著牙戰,“小、小姐,她……她是不是……死啦?”
樹蔭下,西風陰涼徐拂,大樹與矮灌木叢搖曳沙沙作響,枯黃的樹葉片片飛落,蕭索中尚有淒涼之感;層疊的假山巖石,灰冷而寂寥,彎彎褶曲,恍似通往幽冥之地的小徑……
“死紫蘇!你是想嚇死自己還是嚇死我啊?”白玉瓏拿檀香扇敲了丫頭一記,“看仔細點,她的胸口還會動,還在呼吸哪!”
她走近小女子,搖了搖地上癱軟的身體。“姑娘?姑娘醒醒啊!”見小女子全無反應,她下了結論,“她應該是暈倒了。”
“呼!原來是個活人。嚇死我了。”紫蘇拍拍胸脯。“大白天的,她幹啥在這裏搞怪啊?平日不是死守著五爺,連拘風院都不出半步嗎?”
“她似乎很傷心地哭過。”白玉瓏用絲絹輕拭昏倒的人兒臉上錯綜的淚痕。
紫蘇嘴兒一撇,“該不會是失寵了吧?”
“有可能!有錢有勢的男人,總是很容易喜新厭舊。”
見昏倒的小女子還猶帶心傷地微擰眉頭,白玉瓏一凜!瞳眸慍意漸漫。
“太過分了!那麽楚楚可憐的美人,要是在外頭,她該能遇上好男人,有個好歸宿的;可偏偏身在王府為婢,被糟蹋不說,我看現在八成是五爺要對她始亂終棄了!要不,她不會那麽難過。”
“嗯,小姐說的對、說的對。”
得到紫蘇強力附和,白玉瓏更覺這個猜測的正確度達到九成九!
“紫蘇,你幫我把她扛回我的寢房去。”
“啥?”丫頭瞪大了眼。
“把她帶回我的寢房,等她醒了以後,我再勸她想開一點呀!”
“喔……”
嗚嗚嗚……為什麽小姐行俠仗義,卻是丫鬟倒大楣呢?
******************
昏昏濛濛,迷迷糊糊。
俞落雁眨眨倦悴的鳳瞳,周遭是一片粉桃色調的綢緞紗帳,熏香盈盈,錦被輕軟,似是一處屬於姑娘的香閨。
這不是她的房,她很清楚。因為一直以來,她的房就是慶煒的房,而他的寢房從未有過這種女孩家的芳嫩香柔。
她翻動身體,試圖撐坐起身。
“你醒啦?”一名聲音清亮的女子上前,將方枕堆疊起,讓她得以倚坐。
“謝謝。”輕聲道謝後,俞落雁仰眸一望,隨即詫異。“白小姐?”
“嗯。這兒是我的寢房,你暈倒在花園石徑邊讓我看見,我就把你帶回來了。”白玉瓏微笑道。
暈倒……是啊。
俞落雁憶起自己奔出拘風院後,淚眼朦朧,沒有方向地亂跑,直到全身力氣用盡,眼前發黑,驀地失足一拐,重跌一跤,然後好像魂魄離體,人輕飄飄地飛起來了……
她試著動了動藏在錦被下的足踝,果真痛得令她額冒冷汗!不過,顯然已經上過藥,也包紮好了。
白玉瓏對門外扯嗓,“紫蘇,美人姑娘已經醒了,你藥煎好了嗎?快拿進來!”
才喊完,便見紫蘇提著熱氣蒸蒸的藥壺進來。“好了好了,藥煎好了。”她急忙倒了一碗,小心翼翼端到床邊。
“把這藥喝了吧!小心燙。”白玉瓏親切地言道。
“這藥是……”俞落雁愕愕地看著黑鳥烏的藥湯,不解為何腳傷明明已經上藥包紮好了,她還得服藥?
白玉瓏怡然一哂,若有所指地望著她。“喝吧,這是安胎藥,大夫特別開的,喝了對你、對肚裏的孩子都比較好。”
乍聞此語,俞落雁怔呆雙眸,震愕地撫上腹部——
孩子?在她的肚裏?
見她如此,白玉瓏大致了然。“你自己還沒發現嗎?那……想必孩子的父親也還不知道羅?”
“不……不……”俞落雁輕合起一雙秋水,搖頭散落了幾顆晶瑩,浸濡錦被。
天啊!為何命運之神非要這樣戲弄她的人、毒虐她的心?認為她至今還不夠坎坷、不夠曲折嗎?
擁有一個孩子,是慶煒的期盼,也是她的 在今天以前。可孩子卻偏偏在最不適合的時間出現,攪亂她本就紊亂的心緒。
而今腹中的生命,該說是仇人留給她的債,抑或情人贈與她的愛?
“好了,再哭也無濟於事,何必為那種臭男人浪費眼淚跟力氣?臭男人三心二意只是遲早,你要堅強些嘛,”白玉瓏坐至她身旁,拿起絲絹為她拭淚。
“就是!現在有了孩子,哪怕你只是被五爺挑來成全他那段變態畸戀的代替品,也不怕五爺不給你一個交代。”紫蘇在一旁幫腔,趁便對俞落雁左打量、右端詳了一番後,開心地向主子報告心得,“小姐,她長得真的很像成端郡王福晉耶!好妙哦!”
紫蘇的話,在美人兒腦中注入一片濃濃迷霧,她對這冗長的名號,毫無印象。“請問,成端郡王福晉……是誰?”
“成端郡王福晉,就是五爺的大嫂啊!你連這都不知道?”白玉瓏驚訝,那男人還真是把美人姑娘給騙得死緊!“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五爺悖逆禮教,愛上自家的嫂嫂,好多年都不死心的事羅?”
她怔仲搖頭。
白玉瓏更惱火了,“可惡,我今天一定要揭開這個騙子的真面目!”王府裏那麽多雙眼、那麽多張嘴,實在沒有瞞得了人的事情。
在王府待了兩個月,僕婢中總有幾個多嘴長舌的人,讓她得知許多王府的故事。當然,也包括慶煒荒唐的過去事蹟——
“你和郡王福晉生得十分神似,所以他拿你來成全他不可能的感情。你被蒙到現在,真是太委屈了!”
聽著白玉瓏滔滔不絕地道出慶煒不曾提及的過往,俞落雁紅腫的眼止住了淚,顫抖的雙唇從徘紅轉成慘白。她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臉容。像嗎?她們相像嗎?他是因為她的貌似,所以才會看上她嗎?
“白小姐,我想……”強烈的悸顫,讓她鼓起勇氣
“我想見一見郡王福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8:18
第十章
向晚,慶煒急匆匆地疾步回拘風院,直往寢房而去。
“雁雁!”推開房門,見美人兒正坐在桌旁,他焦焚了一下午的心才總算寬鬆下來。
“雁雁,你到哪兒去了?我找了你一下午都找不著,教我好擔心。”要不是方才僕役前來告知他,俞落雁已回居院,他八成要在王府當一個晚上的無頭蒼蠅了!
他走近,欲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手傳達一些溫暖,她卻面無表情地移開了。
男子愣了一愣。她是因為他沒能在二哥面前支持她而惱怒嗎?
“我不是有意隱瞞,雁雁。”他歎道,“我著實沒有想到,你們寨子的事,會同我二哥有關;更沒料到那塊紫玉,會和十九年前的懸案扯上關係呀!”
“如果真相全如你二哥所言,那麽,我就是盜匪的女兒了。”她蟯首黯垂。
“沒關係,我不是那種死愛面子的人,你是什麽身分,對我都不重要。”他文文淺笑,“只要你是我的雁雁就好。”
“會走到今天這境地,都是因為我遇見了你。”甫開口,珠淚已先滑出泫然的眸眶。“你救了我,帶我離開酒樓,為我安置好所有族人,付出許多許多。因為遇見你,所以我的生命開始有了更多意外:愛上一個滿人,跟著來到親王府,還見到了那個將軍……如果最初見面時,你沒看上我,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了,對不?”
“但這些都發生了,沒有人能挽回,也沒辦法重來。”他沉聲道。
她淚光鄰鄰的鳳眸直勾勾地對他,投出質問——
“如果,我的臉蛋和成端郡王福音不是那麽相像,你就不會看上我,也不會帶著我走到今天了,對不?”
慶煒臉色大變。
“你……怎麽知道她的?”最不願她知曉的事,終究紙包不住火,在這最敏感複雜的時候,前來沾足。
“我不僅知道,還見過了。”小女子戚然一笑,“她真的很美,比我更美,是以即使她是你的嫂嫂,你對她也沒法忘懷,所以你……拿我來代替她,替你的感情找到了著落。”
因她腳有不便,故白玉瓏想辦法請郡王福晉到她這個未來五弟媳的居處蜇了一趟,輕聲笑語間,她也在隱匿處,悄覷著了那絕世的雪豔容顏。
那張臉,果真與她甚是相像。蛾眉翠黛、鳳眼水亮,瓊鼻俏挺、朱唇瑰麗。
但,她的妍媚比福晉薄了點,她的豔麗比一幅晉淺了些;她不及福晉的儀態萬千,也不比福晉的天生嬌貴。甚而,她連幸福的顏色,都比福晉要淡了稍許 她不得不撕心地承認,自己正似福晉身後黯淡的影兒!
“不是這樣,雁雁!”慶煒趕忙辯解,“我承認自己確實曾經喜歡過郡王福晉,甚至拿她作為我未來擇偶的範本,可我現在有你了,我愛的是你,不是她。”
“因為我是你能得到的,而她是你永遠也得不到的!”她哽泣呐喊。
風采俊爾的男子就站在眼前,但,他其實遠在天邊;他明亮的眼睛正望著她,但,他其實是透過她看著別人。
“雁雁……”
“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是不?可是……可是你是我的全部啊!”俞落雁哭得心碎成片片,“你怎能這樣待我?你怎麽可以……”
回想起一路過來,他對她種種的好,原來都是出自一份早已存在的情感。而她,竟當真以為自己是讓他一見鍾情的‘夢中情人’、是他尋尋覓覓多年的寶愛;結果到頭來,她只是個有幸蒙受恩澤的傻瓜罷了!
“雁雁——”慶煒擁住她,一時不知該怎麽讓她明白他此刻已經不同的心意。
俞落雁掙開他的健臂,一跛一跛地步至門邊。
“你的腳……”
“我想休息了。”她只有簡短一語。同一天裏連續兩個打擊,震得她頭昏眼花,全身氣力早已用磬。
她打開門,他疑惑地前來制止。“不是說想休息嗎?床就在那裏,你開門做什麽?”
“我今晚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這是你的房,我該到客房去。”
遽然間,高大的男人已經把她打橫抱起,將愕訝的她抱往他的床鋪去,輕輕放下。
“你的腳有傷,不許你再亂走亂動。這床讓你睡,我不打擾你便是。”他為她蓋好絲被,大掌柔撫她的額,“好好歇。其他的事,明兒以後再說,嗯?”
放下臥帳,他便出了房,讓房裏只剩她所要的寧靜。
未熄的明燈,仍散發著柔和的光亮,映入俞落雁眼中,將她充淚的視界化成一塊塊破碎的水晶。
摸摸額上他掌印留下的餘溫,他的聲音、他的面容、他的溫暖,依然為她所深深眷戀。戮心的驚人事實,並不能抹殺她對他濃厚的感情,也損及不了她對他的愛。哪怕她必須承受人們批判她對被殺的父叔們不孝、對被毀的家寨不忠、對被害的族人不義,她也不會改變愛慶煒的心意。
但事到如今,她已經不能繼續待在親王府,再待下去,亦無意義。
她恨不了真心所愛的男人,改變不了幾年前已經定讞的案子,無法阻止慶煒即將到來的大喜婚親,還有……
她撫了撫肚子,含淚的眼睛笑了。
這是她將要用心保護、絕不失去的寶貝,所以,即使離開那個會對她淘氣邪笑的俊美男子,她也不至於似先前那般過不了接下去的日子。
再一次,她又要離開他,帶著一份最重要的紀念……
第二天,白玉瓏和紫蘇來到拘風院。
一見到她,慶偉眉心立即蹙起深深的溝褶。
“白小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瞧瞧,這是什麽態度?”白玉瓏明媚的秋眸沒好氣地對他一瞥,“我是特地來看俞姑娘傷勢如何的。昨天要不是我好心救了俞姑娘一把,只怕她不知道還得躺在花園小徑邊多久呢!”
“你救了她?”他訝異至極。
紫蘇站上前,晃晃拎在手上的藥包,“我家小姐還請了大夫來幫她看了腳、配了藥哪!”
“她受的是腳傷,為什麽配這藥?”
“這個是給她安——”
白玉瓏猛拍住丫鬟的嘴巴,“這是安神補品,專吃身體虛弱的。你到底給不給見?再站下去,藥材都要發黴了!”
“她在房裏。”男子跨開頎長的腳步,親自領路。
來到寢房前,他尊重地叩門呼喚:“雁雁,白小姐來看你。”
一聽敲門聲響起,俞落雁急忙將正打算收進包袱裏的衣物塞至被下,撣平被面,確定不容易被人看出後,蹣跚地趕回桌旁坐下,假裝平靜。
“請進。”
門一開,她看著白玉瓏與慶煒一同走入。兩人影像投射進眼簾,看來是一樣高挑修長、風華出眾,男俊、女豔,他們真的很相配。
“俞姑娘,身體好些了嗎?”白玉瓏前來握住美人兒的纖手,親昵得好似結拜多年的姊妹。“我把昨天的補藥帶來了,讓紫蘇再去熬一碗給你,你現在的身子很重要,不補不行。”語畢,她轉頭吩咐紫蘇去熬藥,也瞪了瞪立在一邊的男人。
“你也可以出去了,我和俞姑娘有女孩家的體己話要聊,不要一個大男人在這裏礙事。”
體……體己話?慶煒難以置信。
上一回見面,白玉瓏還趾高氣昂地直對他撂下馬威,要他盡速轟走小女子,否則將不留情面地要他好看;而今,她反倒和俞落雁成了要說體己話的好姊妹?她在耍什麽詭計?
但看俞落雁淡笑著微微頷首,他只得瞥未婚妻一眼以示警告,爾後認分地退出房去。
待門扉切實攏上後,白玉瓏細聲問道:“方才看見他那張臭臉,就知道你還沒告訴他肚子裏有消息,對吧?”
俞落雁點頭,“我沒打算告訴他。”
“為什麽?”白玉瓏瞠大眼睛,“若是他知道,你就馬上母以子貴了;沒准還可能被扶正呢!為什麽不說?”
“我的出身不好,恐怕將來孩子在王府裏難以立足。我想……我想離開王府,到外頭去生活。”
“離開王府?”白玉瓏不以為然,“王府裏吃好、穿好、住好,你在外頭帶著孩子,有辦法比這樣好過嗎?”
“我不要什麽榮華富貴,只想離開王府,平淡地過自己的日子,安穩地把孩子養大。”她還有精湛的繡技,過日子該不成問題。
“哇,你可真是個超然的世外奇人!居然有骨氣捨棄屬於你的榮華富貴?”白玉瓏輕笑,但語意頗帶佩服。想她白玉瓏就算有時過煩了太富有的生活,也還沒想過把富貴這樣棄如敝屐哩!“想離開的事,你跟他說過了嗎?”
俞落雁面露難色,“五爺可能不會答應讓我走,告訴他,不只讓他為難,也讓我為難。”
“那你時間安排好了嗎?打算從哪裡出王府?”
“這……”俞落雁怔然,這才想起自己對王府生疏極了,走出拘風院,她興許連王府大門都找不到。
“出去了,你想到哪裡落腳?準備了多少盤纏?”
“我……”是啊,她該去哪裡?
如果回雲河莊,勢必很快就被慶煒找回。可在外舉目無親的她,又能去哪兒?
錢,更是甭提了。在王府幾個月,她半毛錢也沒花過,哪還記得盤纏這事?
看她期期艾艾,白玉瓏歎了口氣,“看來你根本一點計畫都沒有。這樣就想出去?只怕以後要帶著孩子淪落街頭當乞丐了!”
“我……”小女子這才發現自己因依賴慶煒太久,而退化得幾近不解世事了!
“你的肚子已經近兩個月了,再磨蹭下去遲早被發現,到時只怕你還來不及想好要怎麽出去,孩子就要出生啦!”
“我……”這下她可方寸大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好了好了,你也別再‘我、我、我’了,如果你當真下定決心要走,那我來幫你唄!”白玉瓏如是說!“在這裏兩個月,我早把王府逛熟了,知道哪裡比較方便你走,聽我的准沒錯。”
“白小姐?”
“怎麽?”白玉瓏轉了轉明晰的皓眸,“你毋需驚訝我會幫你出走王府。別忘了,我給五世子的成婚條件,就是要你先離開;五世子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我中意得很,所以我很樂意幫你離開他。如何,願意接受我的安排嗎?”
睇著白玉瓏,俞落雁彷佛看見一場盛大隆重的婚禮,在她走後舉行。新郎、新娘乃眾望所歸的一對璧人,祝福聲音不斷,他們會相親相愛,幸福美滿
攏上澄眸,她微啞地應道:“麻煩白小姐了。”
*********************
八月初五,正是老王爺的生辰,附加兩個雙生外孫的滿月慶。這一天,王府可是從早上就喧騰起來了。
雖然靖親王府只打算舉辦家人聚會,由王府親眷們自行慶賀,但一早便有來自其他王公大臣饋贈王爺的賀儀、祝語。
或者派遣家僕送賀,或者自身上門親賀,王府大門步履紛杳而至的景象,整天未息;眾人向老王爺祝壽,而一對孿生寶寶的滿月禮,也沒人輕忽。
滿清向來重視與蒙古的關係,如今蒙古達爾漢親王和大清和碩格格的聯姻有了好消息,皇宮自然少不了派遣大內總管前來宣旨賜禮。出生才一個月的姊弟,風光程度可不下他們的親王外公。
府裏的奴僕傭婢進進出出地忙和了一整天,全是為了張羅傍晚的家宴。今晚筵席不但露天舉辦,還請了京城最響一見的戲班,來唱場好戲呢!
是晚,王府西側桂園掛滿宮燈,燈火璀璨,不僅園裏設有華麗筵席,園外也設下酒席犒賞世世代代為王府家奴的僕傭。他們之於王府而言,也算是重要的家人。
靖親王就座時,一家三代眷屬已按輩分位階依序入席。
放眼環望,身為第二代的六個兒子,無一不是優秀俊挺,三個兒媳靈秀美麗,唯一的女兒也有了好女婿的疼惜;而第三代的孫兒們,不論是正端坐在席間,抑或尚在保母懷抱中、母親腹中者,個個皆是未來可期。
他滿意地拈須頷首,露出快慰的笑容。人生至此,再多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也不比此刻全家和樂團圓的場景,更能吸引人了!尤其缺席多年的五兒、平時行蹤飄忽不定的六兒,與未來的五媳婦今天都在列,更屬難得!
全家在嫡長子成端郡王慶照的帶領下,舉杯齊聲同賀;接下來由納海總管指揮園外的奴僕們,成群分批上廳,衷心叩拜祝賀。
美酒佳餚開始一一端上席桌,眾人享用好酒好菜時,管弦絲竹悠揚,歌舞節目接連而上,仙樂飄飄、彩帶翩翩。歌伎嗓音如出谷黃鶯,舒暢聽覺;舞全身段似輕盈飛燕,撩亂視覺。
酒足飯飽後,熱茶奉來,戲臺上好戲開鑼,唱上一出‘貴妃醉酒’。
大夥兒的眼睛全盯在戲臺上,入戲迷醉了……
慶煒掏出純金洋懷錶,看了看時間,隨即二話不說起身離席,步出華燦如白晝的桂園,逕自沒入夜晚的幽暗中。
白玉瓏一面擊扇打板,一面側眼瞄著他離去的背影,得意地勾起唇,似是得逞了什麽詭計。身旁的紫蘇亦見,又犯起嘀咕。
“小姐,你真的好奇怪,為什麽要把俞姑娘的事告訴五爺呢?”
“我就是想測一測他對俞姑娘的心,是真是假!”
“那你怎麽不順便告訴他,俞姑娘有孕的事?”
白玉瓏打了她一下,“拜託!如果連這都告訴他,那就只有天知道他是為了孩子所以留下俞姑娘,還是真愛俞姑娘所以才留下她了!”
“基本上,五爺怎麽對俞姑娘,好像都和小姐你沒關係吧?”紫蘇暗自咕噥。
“紫蘇你快看、快看!咬杯了,哇!下腰了、下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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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北側門,對坐南朝北的王府而言是為後門,由於離主屋和各個館樓甚遠,因此平時是較不被注竟的地方。尤其今晚王府大半人力都集中至西側桂園,參與熱鬧筵席,這兒更是乏人關照。
俞落雁扶好肩上簡單的包袱,回首一望,恨不能有望穿一切、直達桂園的千裡眼,好讓她用眸光再吻覽一遍心愛的男子。今夜一出此門,他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白玉瓏替她安排了十分得當的逃走計謀。
今日是重要的日子,慶煒必須出席晚間筵席,但不會攜她前去;這是最恰好的空窗期,她能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離去。
柔荑按在肚腹上,她提醒自已,此去即便再無相見之日,她亦無遺憾。
小女子蓮步移往緊閉的雙扉。門外,有白玉瓏為她準備好的馬車,待她上車,只消吩咐一聲,車夫將驅策馬兒朝她欲往的目的地奔去。
驀地,一道沉冷的低音,從黑邃的冥暗中傳來——
“你想去哪裡?”
她驚了一跳!抓緊包袱,慌張地回過身。“誰……是誰?”
如幕的黑暗中,浮現一張剛稜俊美的面容,緩緩淡出合影,盡顯其下一具英挺昂藏的身軀。
俞落雁大愕,“你……”
竟是慶煒!
怎麽會?他不是該在桂園那裏,和家人同樂嗎?怎會突然出現在北側門前?
“告訴我,你想去哪裡?”他又冷冷一問。
她垂首顰眉,咬唇穩住自己的決心。“如你所見,我又要離開你了。”
“為什麽?”
“我……我想了很多天,發現我真的沒辦法跟你繼續下去了。我現在只想走,也請你放我走。”她不敢看他,怕自己眼中有著易被察覺的情絲。
“我不准。”他圓亮的眸子牢牢地捕捉住她,“我不讓你走。”
“你……”美人兒怔仲抬頭,正對上彼雙瞳中堅毅的神光。
她明白,他是說真的。
“何必扣著我不放?你再過不到十天就要成婚了,到時你要將我置於何地?”
“你說過你要陪著我,即使我成親、甚或什麽身分都給不了,你也不管的。”
俞落雁嬌影微弱地晃了晃,幾乎要被自己曾許下的諾言擊敗,軟化投和了!
“那不是身分的問題,而是我真的沒法再待下去了!”她振作起,悻瞠向他,“我有我的尊嚴,我不要留下來當郡王福晉的替身,讓你拿來安慰自己!”
“你不是她的替身,我清楚自己愛的是俞落雁,不再是那個人,你要我怎樣表示才肯相信?”
小女子心酸了。天!別再說愛她,那會令她提不起腳步啊!
她不得不找尋更嚴厲的藉口說服口口己,也說服他。“你已不再是個普通滿人,而是仇人的弟弟!你二哥是毀了我們寨子的兇手,每每想起,我就心痛得不能不恨你!見著你,我會想起自己報不了的血仇,與其這樣和你共處一生,我寧可選擇永遠離開你!”
“你真的又要離開我?”
她困難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
男子的聲音出乎預料地淡然,俞落雁輕訝。
他允許她離開了嗎?他終於要放她走了嗎?
黑夜中,陡見慶煒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他手執利刃出鞘,寒光耀動,照上他冰冷的面孔。“你回到我身邊的那天我便說過,不許你再拋開我。倘若再有第二次,我說什麽都不會放你走。”他步步向她走近。
她打了個寒顫,全身涼透,被他凜然的神情逼退。
刀影在面前晃動,他是要殺了她嗎?他的愛,竟是那麽激烈?強烈得不許她違背他的心意,否則寧可玉石俱焚?
“你……你不可以……”包袱滑落﹂旁,她護住肚子。這兒有他的骨血啊!他怎能……
下一刻,慶煒捉起她一隻手,反將匕首柄交到她掌中,讓她握緊,然後抓著她握刀的手抵向他的左胸。
“刺進去,你就能報仇,我來替我二哥還那筆血債。如果你一定要鮮血才能撫平撕心裂肺的仇恨疼痛,那我給你!”說著,他驟將刀鋒的尖端推進了胸口——
俞落雁震駭的瞠大吝眸!
她驚慌地想抽開手、拔出匕首,卻受制於男人強大的力量,纖手不但掙不脫,甚至跟隨他的掌握,一點一點地把匕首往他胸口送進。
“刺進去,你就能看見我赤裸裸的心,究竟上頭印著的是你俞落雁,還是我的大嫂。”
“不!你瘋了嗎?放開!你放開我,別再做了!”她哭喊。
慶煒發白的俊容勉力一笑,冷汗滴滴,“你把仇恨和猜忌看得比我的愛還重,不就是想逼瘋我嗎?再深一些,你就能如願,永遠都看不著我了。”
“住手!求求你住手!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
“為什麽?你不是想永遠離開我嗎?除非你還愛我……你還愛我嗎?”
“是!我還是愛你,不管我是不是福晉的替身、也不管你二哥是誰,我都還是愛你呀!”她淚流滿面,再也受不了了,“你要是死了,我肚裏的孩子怎辦?你要他沒了爹嗎?快住……”
他的手,終於停止推入利鋒的動作。“孩……孩子?”
她使勁點頭,“我有了,是我們的孩子,所以你千萬別再……”
他鬆開手,伸去貼撫她還平坦的腹部,臉上有驚喜的笑顏。“終於……盼到他了。”
“你這傷……這刀……怎麽辦?”她驚慌失措,面色刹白,“我、我去找大夫來!”
“不,你只要……親親我就可以了。”他忽然俏皮一笑。
“呃?”
她怔見他輕鬆地拿出了匕首,方才被戳入的胸膛壓根不見丁點傷痕。
“你……”她驚覺——原來自己被耍了!
俞落雁氣憤得漲紅了臉,掄起粉拳猛力捶打這個差點把她駭死的男人。“你騙我,你又騙我!你該死、你該死……”
慶煒箝住她的素腕,“我的方法是假,可我的心情是真啊!!雁雁。你如果拋下我走了,那跟剜走我的心沒什麽兩樣,會教我生不如死。再者,你心裏如果老是存著仇恨猜忌,不論離不離開我,都一樣不好受。更何況……”他望向她的腹部,“你這樣會教壞孩子。”
她嬌嗔地撇開臉。“你到底想怎樣?”
“還能怎樣?”慶煒大歎,“當然是跟著我的妻兒一起走啦!門外有馬車不是?我看咱們一塊兒回雲河莊好了。”
“你……現在?”美人兒一愣,“那……你的婚事呢?如夫人怎辦?”
“婚事已經吹了,而且我已經向我娘報備過,她知道的。”白玉瓏早在幾天前便把俞落雁的心思告訴了他,要他在數日內拿出點魄力解決問題。
捨去身為世子的權勢和地位,便是他最後的答案。
“我只要你。”他摟著身旁的最愛,誠摯表白。
俞落雁笑開亮麗的芙顏,“我也是!”
眼前這扇小小的門外,有著遼闊的大世界,也有屬於他們的未來前程。
兩人牽著手,去拉開了小門,迎向王府外清新的空氣。他們也會牽著手,繼續接下來的路程——不論是眼前的旅程,或是往後的人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2 00:18:47
尾聲
雲河莊的大門敞開已久,終於等到引頸期盼的人回來了。
慶煒回復了韓翎的身分,又拾起忙碌的生活,並在雲河莊內與俞落雁結為夫婦,雲河莊上上下下都為莊主及理所當然的莊主夫人有了圓滿結果而歡喜。
韓翽更是歡天喜地,把堆積如山的事務一併丟給哥哥,轉身便扛著鋤頭、鏟子,專心一致地去照顧心愛的花田,當個現成的‘花花’少爺;被他折磨好幾個月的大小總管,總算解脫重擔,松了好幾口氣。
回到雲河莊後,俞落雁趁空,私下向秦婆婆問起昔日家寨的事情,也告訴婆婆關於自己崎嶇的際遇。
秦婆婆老淚縱橫地坦承子孫不肖,在外為非做歹,她獨力承擔這沉重的秘密包袱許多年,至今得以讓真相大白;而寨子遭朝廷殲滅,算不得是朝廷的錯,實為惡徒所應得的報應啊!
水落石出的內情,她們並沒有讓其他族人知曉。因為那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族人們眼下在雲河莊裏有安定的生活,更有長遠的未來,已毋需回頭,計較過去的是是非非。
寨子那事,再沒有人虧欠誰。
至於王府那頭,老王爺對壽慶後第二天發現人又失蹤了,難免有些惱怒,但這回五兒是先告知過母親,且許諾會定期捎資訊回府,是以不予置評。但仍決定五兒攜媳婦、孫兒回來後,要依家法罰他籐條打手心。
八個月後,俞落雁臨盆了。
雲河莊為盼望已久的小主人出生而緊張得如臨大敵,傭婦、婢女們全都忙著張羅。
慶煒在房外走來走去,心焦愛妻的情形,想幫忙卻又無能為力。身為男人,他只能待在外頭窮焦急,連裏頭的情況也見不著半分。
“呀啊——啊——”
產婦痛極的慘叫劃過耳際,他心悸地頻頻驚跳,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聽人說,生產可是去掉女人半條命,或是一條腿已經跨進棺材啊……
“啊——救命啊——痛死我了……”裏面正在搏鬥的小女子,聲嘶力竭地哭叫。
男人聽得心驚膽戰。天!她怎麽了?她怎麽了?
他實在等不下去了!他一定要看看是什麽情形,否則他不能心安啊!
正當他奮不顧身地想沖進房時,一群守在門口的傭婦聯合擋駕,不許他越雷池半步。
“爺,夫人正在裏頭拚命,您千萬別在這時候闖進去,讓產婦分心,就麻煩了。”
“是啊!產婦一分心,對大人、對孩子,都有危險。”
什麽?他進去只會讓她更危險?這……這……
“雁雁!你要撐下去,我在這裏守著你!”慶煒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她。
“啊——”回以他的,是更尖銳的慘嚎,“我不要生了!救命啊——”
這樣的情形,一直再三迴圈。
“哥,你太誇張了。”陪著他的韓翽忍不住了,“我們替嫂子請了最好的產婆,而且雲河莊有那麽多人幫著,嫂子不會有事的。”
簡環大表贊同,“就是啊!爺,您這會兒看起來,真是只能用‘膽小如鼠’來形容,太不像您平常的模樣了。”
“我……”這兩個小鬼懂什麽!裏面是他心愛的女人在受苦啊!他分擔不了一點她的痛,且什麽忙也幫不上,他有多麽難受,這兩個毛頭哪裡知道!
“啊——”一聲更長、更慘烈的叫聲傳來,然後,忽然歸於平靜。
她、她該不會……慶煒的心忽地一涼。
一陣啼哭聲隨即響徹寢房,洪亮的聲音,一聽便知是個多麽健康的娃娃。門外眾人不禁精神一振!
等了一會兒,產婆總算開門探出頭來,笑賀:“恭喜爺,是個小少爺,母子均安。”然後又關上了門,去料理剩餘事務。
“生了!她生了!哈哈哈……我有孩子了!是個兒子!哈哈哈……”心情從跌到穀底陡然爬升到九霄雲外,慶煒高興得快發狂,揪住了旁人的肩頭死命搖晃,好藉以發洩一點過剩的喜悅。“我就知道她會平安無事,我就知道她會撐過去,我就知道!哈哈哈……”
“是嗎?不知道剛剛是誰急得要死要活哦?”一樣被晃得七葷八素的簡環沒好氣地抱怨。
“爺可以進來了。”寢房門給打開了,只許產婦的丈夫入內。
慶煒幾乎把全體人都搖昏後,才收斂起狂樣,躡手躡腳地進房去。
俞落雁抱著甫出世的寶寶,正在哺乳,對丈夫微微一笑,蒼白的小臉滿是喜樂。
“辛苦你了,雁雁。”他坐到床頭,把她連同兒子一起攬進臂彎,親親她的額,以茲鼓勵;也低頭親親嬰兒的額,以表歡迎。
“很值得。”美人兒輕觸懷中小小的臉頰,“我還要給他添弟妹……”
“呃?你不是一直說不要生了嗎?!”他一愣。她剛剛不是直呼快痛死了嗎?怎麽還會想再嘗一回?
俞落雁昂起閃耀著母親驕傲的雪容,“你瞧,我不是撐過來了?我可以再生!我還要給他添弟妹!”
面對女人獨有的專權,慶煒無話可說。但,是誰說‘女人心,海底針’?
說的還真是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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