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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迷 -【饕餮傳說(靈獸異戀之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0:35     標題: 葉迷 -【饕餮傳說(靈獸異戀之四)】《全文完》

饕餮傳說(靈獸異戀04)作者:葉迷

饕餮?陶萜?怎麼會有人叫這個名字?   
意識流?還是在暗喻著什麼?   
從一開始,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極為激烈,
那傢伙也如同饕餮一樣殘酷、冷血,   
幾乎沒有了身為人該有的人性。   
更糟糕的是,在他越來越熾的目光下,
她的心竟然會為這樣的人悸動!   
這種會吃人的傢伙,她根本不敢去愛!   
可是饕餮畢竟是龍之子,
天生的王者風範讓他從不放過自己想要的,   
她更是引起他前所未有的強烈佔有欲的人,   
只是——為了她而放棄他原本的天性?
他肯嗎?他做得到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0:54



寫這部小說時,正巧趕上了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四月的天空中,有楊絮在輕飛。

陽光很明媚,春天的氣息像溫柔的手呵護著這個世界,讓人在感覺美麗的同時,亦覺得可親。

生活在這樣的陽光下,連思緒都是歡快的,因而連帶著手裏的筆,也仿佛沾染了好心情,在字裏行間雀躍。

這個系列共有四個動物,說實話,這四種動物裏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饕餮,其他的無論是麒麟極樂鳥還是獨角獸,都屬於那種細緻優雅得不得了的靈獸,惟獨饕餮,它給我的感覺是很粗糙的,而且面目兇狠,最不好看。因此當我最終決定寫它時,連自己都感到非常驚訝。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可能是出於矛盾組合的考慮,因為越是偏激越是怪異的東西恰恰是最容易構思情節的,有矛盾才會有高chao。

一直以來,我的思維觀都深受墨家學說的影響。墨家主張“兼愛”、“非攻”,認為人生而自由平等,別人沒有平等自由,就去幫別人爭取,甚至於不惜犧牲自己。所以,這個故事裏的女主角多多少少也感染了我的這種思想,為了替學妹出頭,而引發了一系列的情節。沉淪於恨意中的人們總會比較偏激,連帶著行為舉止也變得不再理性平和。但是恨意的反面就是愛,要想消除恨,就得學會去愛。

有愛的世界,才有希望。

我想,這大概也是“神”為什麼不讓靈獸們毀掉人類的原因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1:07

前緣

神說:“孩子們,我知道你們都遭遇了滅族之災,心中充滿了忿恨,對於人類……”萬能的大神望著那四張寫滿了“仇恨”的臉龐,此時也有了無語為繼的艱難,畢竟,它們所受的,是神也不忍卒睹的慘烈命運,然而--“你們是靈獸,比之人類更接近天地,更接近永恆,也更接近神靈,而人類,原本是應該受你們庇佑的,而今……”

望著那四張已然標明了“即將為禍人間”的倔強與不屈的醜陋面容,他不由歎息,信手輕拈,一面晶鏡如水流來,“你們看看自己,這樣的你們,同那些無知愚昧的人類又有何分別呢!”

在不自覺間,神的口氣嚴厲了起來,“看看自己罷!獨角獸,你的純良和聖潔呢?極樂鳥,你還唱得出天地間至美妙的聲音嗎?麒麟,你的仁慈祥和……連你身邊圍繞著的祥和光雲都變成了血般的腥紅,你還擔當得起麒麟之名嗎?!饕餮,你記得在爭取靈獸之名時,你向我許下的誓願麼?你說此後你決不傷人,更不會以人為食,可是現在,你的牙齒上還滴淌著人的血!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告訴我,你們還配稱之為靈獸嗎?”

神的聲音並未提高,然而四頭靈獸卻全怔然了,望著大地間至清至明的晶鏡--那可恨的永遠不會偽飾的晶鏡中,映照出來的是自己嗎?那決不是自己,可是那又是自己,可是以“純粹高潔”著稱的靈獸幾時變成了這樣?那是自己也不能置信的影像!

可是,自己又是為了什麼而變成這樣的呢?是該死的人類,萬惡的……

眼見靈獸們的怨念只稍退片刻便又熾燃--連晶鏡都無法讓它們領悟它們的業障麼?揮走晶鏡,神的聲音忽然之間變得很疲 憊,“靈獸本是為了守護天地而存在的,現在的你們根本無法承負自己的使命,我不得不作出裁決--你們令我失望了--從今天起,你們將化身為人類,在沒有省悟自己的業障之前,在無法擔負起自己的職責之前,你們必須到人間去找尋答案,是的,到你們痛恨的人類之間,去找尋答案,去找尋找之所以不讓你們將人類毀滅的緣由,並不只因為他們也是我的子民,不是這樣的……”

在靈獸們來不及開口之前,神杖一揮,一切便再無可置疑地成了定局!

於是,傳奇便開始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1:23

第一章

從馬裏蘭州飛回國內的MU583次航班晚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機場,接機口處久候了熙熙攘攘的人潮,呼喊聲此起彼伏,場景熱鬧非凡。

待人走得差不多時,一個年輕女郎才邁著隨意的步伐懶洋洋地走了出來。她有著極其潔淨的完美肌膚和高挑優雅的身姿,波浪長髮,身穿黑色低領衫與黑色低腰緊身長褲,白皙的脖頸上卻圍了一條紅色的絲巾,很純正的中國紅,繪以鳳凰牡丹綠葉,豔而不俗。

“姒兒--”清脆的呼喚聲來自接機口處的盈盈少女,純雅的白裙,在人群中如同盛開的白蓮花。

黑衣女郎姒兒將目光轉了過去,只那麼眉目輕瞥間,就透露出一種淺淺的慵懶,充滿誘惑的味道。

“不好意思啊,欣然,飛機晚點,讓你久候了吧。”姒兒笑著拖著小行李箱走過去,親密地擁抱了一下白裙少女。

少女陶欣然微微一笑,說道:“沒關係,習慣了。以前哪次約會你不是遲到的?無論是環境因素還是人為因素。走吧,司機在外面等著呢!”

姒兒挑了挑眉:“你確定你那個魔鬼老哥不會在我住的這些日子裏回來?”

“應該是不會吧,他去多倫多了,應該會在那待個三五個月的,你就安心在我家住著吧。再說--”陶欣然微微一笑,說,“親愛的學姐,你還有別的選擇嗎?在這你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埃”

姒兒輕攏了一下長髮,說:“那倒也是。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那就打攪你啦。”

“學姐,雖然我們半年多沒見面了,但也不用弄得這麼生分吧!到了!”陶欣然領著她走出機場大廳,外面一輛銀灰色的雪鐵龍轎車正在等候。車的前門打開,身穿白色制服的司機下車,打開了後門,向兩位小姐行了一禮。

姒兒聳了聳肩,笑著說:“這樣的排場好讓人拘束埃”

“不會啊,在大學讀書時追你的那些男孩子中不是不少是貴族子弟嗎?你什麼排場沒見過?倒是笑話起我了。”陶欣然推她上車,轎車轉了個彎,向前方大道平穩地馳去。

姒兒注視著陶欣然的眼睛,臉上的笑容漸漸逝去,問道:“你老實跟我說,你回國來的這半年多來,到底過得好不好?你騙不過我的,你的臉上雖然在笑,但眼神比當初離別時還憂鬱……是不是你哥哥對你不好?”

陶欣然聽了笑容頓止,過了半響,輕聲說:“可不可以不提他?反正他現在不在了。”

姒兒籲了口氣,撩了下頭髮,從唇間輕吐出一句話來:“這個混蛋……我倒真希望他現在在這,我真想見見他究竟是個怎樣的冷血動物,竟然殘暴到連親妹妹都可以這樣對待……”

“求你了,姒兒,不要說了!”陶欣然顯出慌張的表情。緊張地看了看司機,欲言又止。

姒兒細長的眼睛向司機的背影瞟了一眼,從觀後鏡上看到司機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當下冷冷地別過臉去,不再言語。

車內的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陶欣然抿了抿唇,忽爾一笑,說道:“不管怎麼說,你來了真好。我們又可以和以前一樣了,一起出去玩,一起談心,一起睡覺……只可惜,你只能待一個月就要回馬裏蘭州去。”

擬兒歎口氣,轉回身,伸手輕拍了一下陶欣然的臉:“傻丫頭,真是一點都沒改變,還和以前一樣喜歡黏人。”

“才不是呢,別人我也不黏,可我就喜歡學姐你。”陶欣然將頭靠到她幾懷中,緊握住她的手,眼中隱隱有淚花閃爍,“學姐,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呢……還有巴爾的摩市,還有那些同學和教授們……即使是以前那麼深惡痛絕的難吃死了的麵包奶酪,在回憶起時都覺得特別溫馨……”

姒兒輕撫陶欣然的頭髮,目光掠向了車窗外--這個孩子還是那麼憂鬱礙…真不明白,像欣然這麼純善的姑娘,怎麼還會有人忍心欺負她?尤其是那個人還身為她的親哥哥!真是該死!該死的那個陶萜!

本城以風景秀麗而著稱的雲朦山半山腰上,坐落著本城最豪華與別致的一幢別墅,設計者DANIEL曾憑藉這套別墅的設計而摘走了年度的最佳創意和最傑出設計師的兩項大獎。

車子行到別墅的大門外三米處時,電子遙控門便自行打了開去,露出一條綠蔭大道。再往前馳進百余米,就可見到那被譽為“90年代本城最璀璨的明珠”的漂亮房子,在藍天和碧水的映襯下,潔白的花崗岩棟柱閃爍著純淨的光輝,明亮得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反射著金燦燦的陽光,再將倒影投遞到屋前天然的碧湖中,真是美不勝收。

姒兒走下車,對眼前的景物驚歎不已:“百聞不如一見,比你寄給我看的照片上還要美呢!聽說是你哥哥的好朋友設計的是吧?沒想到你哥那種怪胎居然也會有朋友,而且還如此才華橫溢!”

陶欣然笑了起來,輕皺了一下鼻子:“他叫DANIEL,中文名字駱宇傾,其實也是個怪人。非常沉靜內向,不喜歡說話,總是目無表情,但眼神卻很陰鬱,像傳說中的水仙少年Narcissus。”

“Narcissus?失落、詩意、混亂、美得叫人心碎卻又不可玷污的清澈?呵呵,果然和他的設計風格很相像啊,不過這幢別墅看起來很陽光。”

屋子裏早有兩個穿著整齊的傭人走出來,接過了行李箱,恭聲說:“大小姐,姒兒小姐的房間已經佈置整齊了,午餐也已準備好,是否現在就用餐?”

陶欣然看了看姒兒,姒兒猶豫了一下,說:“能否先等等,我想先洗個澡再吃飯。你知道,坐了那麼久的飛機,腰酸背疼的,需要放鬆一下。”

陶欣然笑著說:“早就知道你會這樣的,走吧,我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穿過圓弧形的樓梯,走過二樓的東側走廊。第一個房間的門是玻璃做的,一眼看去,房間裏很空曠,兩面都是落地窗,一盆一人多高的箭蘭沐浴在陽光下,葉子墨綠墨綠,顯得生機昂然。再走過去,陶欣然推開了第三個房間的門:“看看,喜歡嗎?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佈置的。”

房間寬敞而明亮,以淺紫和純白為主色,清馨而淡雅。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射進來,呈現出一種暖暖的喜意。姒兒走過去,推開窗子,在陽臺上驚喜出聲:“好美的風景啊,到了晚上,想必整個城市的夜景都能盡收眼底了吧?”

陶欣然點頭說:“是啊,知道你喜歡寬敞明亮的房間,喜歡早晨的新鮮空氣,更喜歡在高處俯瞰夜景,所以特地選了這個房間的。不過我哥的臥室就在隔壁,如果不是他不在家,我可不敢讓你住這。”

姒兒的微笑斂去,轉身盯著陶欣然的臉,說:“你沒有想過回巴爾的摩嗎?”

陶欣然笑了笑,搖頭:“不是沒想過,只是很多事情,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畢竟是我哥哥……無論他性格怎麼冷酷、脾氣怎麼壞,終歸還是我的親哥哥啊!而且……我現在已經很習慣這兒的生活了……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快去洗澡吧,等你吃飯。”



姒兒沉默地看了她幾眼,淡淡說道:“好吧,等我,馬上。”

水,溫暖而舒適,水氣嫋嫋上升間,似乎將疲 憊也一起蒸發了出去。

姒兒將整個人都浸在溫水之中,視線則慢慢地在浴室裏飄拂,從潔白的磨砂石地面,到一堵牆那麼大的更衣鏡,再到鑲嵌著金邊的水龍頭開關,不禁長長地籲了口氣。

陶家的富有始于陶萜的外祖父陶樣那代,以經營古董珠寶起家,膝下只有一個女兒陶若冰,先天不足,有嚴重的心臟疾病,因此便招贅了一個精明能幹的女婿,也就是陶欣然的父親--鄧銘,家族生意在他手中開拓發展,成了本城古董珠寶業壟斷性的大公司。但是鄧銘後來卻愛上了一位女畫家,為了那個女人不惜放棄了巔峰事業與溫馨家庭,與她遠赴海外雙宿雙飛,這在本城可是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讓無數人為之動容歎息,紛紛說是只愛江山不愛美人的現代真實版。陶若冰遭此打擊,更是一病不起,留下年僅六歲的兒子陶萜撒手西去。

陶萜從小是個天才,九歲就上了初中,十四歲時申請麻省理工大學竟被批准,被人冠以“神”童之名,十九歲接掌了家族事業,短短三年內就使得公司業績翻了三倍,且不再局限在珠寶行內,向電子科技領域擴展,業績斐然。現年二十七歲,的確是一生輝煌,受盡推崇讚賞。但是,他的性格可怕冷酷,對對手絕不留情,翻臉比翻書還快,傲慢無禮,一樣出名。偏偏,這個時代崇尚個性美,這樣的脾氣正對了大眾的胃口,因而引得無數少年崇拜,無數女人迷戀,花邊新聞也是層出不窮。

本來,那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陶萜再出名再特別,畢竟只是遙遠世界裏的人,在報紙雜誌上看到他的名字時也僅僅是一帶而過,彼此生命產生不了什麼交集,但是姒兒怎麼也想不到,就在一年前,當那名大律師PETER將一份文件擺放在大學宿舍的桌子上時,身邊那位父母雙亡的學妹鄧欣然竟忽然間變成了陶萜的妹妹!原來她的父親就是鄧銘,她的母親就是那位女畫家。渴望家庭溫暖的鄧欣然滿懷希望地接受了律師的安排,結束了學業回到了同父異母的哥哥身旁,沒想到這一去就是羊人虎口,跌進了地獄深淵般的生活!

每回電話那邊傳來陶欣然壓抑著的哭音時,姒兒就仿佛可想見陶萜是怎樣在精神上一點點地折磨那個柔弱如白兔般的女孩子以此來報復其父親的背叛。此次來到這兒,雖說是舉目無親,人生地不熟,只認識陶欣然故而住在她家,但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想看看她境況如何,無論怎樣,能幫就幫,誰叫這個女孩子是那麼令人憐惜呢!

姒兒揉了揉自己的臉,低聲歎道:“誰能想到這麼個金碧輝煌的猶如宮殿一樣的房子,對那個孩子而言卻是個地獄呢?不管怎樣,我一定要讓她學會堅強!”

她挽起長髮,擦幹,起身穿上浴袍走了出去。

※※※

陶欣然坐在沙發上翻閱著雜誌,見到姒兒出來便站了起來。

“不介意我穿成這樣下樓吃飯吧?”

“就只有我們兩人,你愛穿成什麼樣都沒有關係。”陶欣然笑著挽起姒兒的手臂,往外走去。

在經過那道玻璃門時,姒兒忍不住好奇,說:“剛忘了問你,為什麼這麼個大房間,只放了這麼一盆花,其他什麼都沒有呢?”

陶欣然說:“這個房間就是專門用來供奉這盆箭蘭用的。隔壁就是我哥的臥室,所以那一面的牆就是玻璃做的,以方便我哥哥隨時拉開窗簾就可以見到這盆花。”

姒兒挑起了眉:“哦?沒想到他還有這種嗜好?”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聽說這盆花是當年哥哥的母親死時,他外祖父親手種的,而六年前外祖父病逝時,這盆花也曾經一度枯萎,好不容易給救活回來的。可能就是因著這個緣故,哥哥什麼都不愛,獨獨對這盆花好得要命,非常細心地照顧著,不讓出一絲差錯。每天都有兩個傭人專門照料這盆花呢。”

“沒想到這花還挺通人性的。”姒兒不禁又仔細地看了看。

陶欣然咬了咬唇,低聲說:“你不知道,有回我看見我哥在給這盆花灑水,他看著這盆花時的樣子,幾乎是可以用溫柔這個詞來形容的。在那一刻,我覺得,也許他本性並不是天生那麼殘忍的……”

姒兒直視著她的眼睛,緩緩說:“就因為這樣你就諒解他了?對一株花好並不代表什麼,別抱太大幻想。”

陶欣然的眼神顫了一顫,垂下頭去:“我……我不想恨他,他畢竟是我哥哥,我們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一樣的。”她的聲音很低,透露著幾分無奈幾分哀怨和幾分苦楚。

姒兒頓時心軟,歎了口氣,摟住陶欣然顫抖的肩膀,柔聲說:“對不起,我不該潑你冷水,但我希望你能學會為自己著想。我不是提醒你去恨他,只是希望你愛護自己。明白嗎?”

陶欣然沉默了幾分鐘,忽而一笑:“我們下樓吧。”說完逕自走下樓去。姒兒見她不願提及此事,心中不禁有些無可奈何,只能也跟著下樓。

餐廳中已擺放好餐具,另有兩個衣飾整齊的女傭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一邊,見到二人到來,就說道:“小姐,現在可以上餐了嗎?”

陶欣然點了點頭,拉著姒兒在桌邊坐下。女傭立刻就遞上了消毒毛巾讓二人擦手,並上了餐前開胃的一道人參燉乳鴿湯。姒兒看著如此正規的用餐禮儀不禁皺起了眉,陶欣然知她心意,當即小聲說道:“你別覺得彆扭,隨意好了。”

“我是想隨意,可是--”姒兒聳了聳肩,“她們不隨意。只是用個簡便的晚餐,有必要這樣嗎?”

陶欣然歎了口氣,說:“我也想啊,可是沒辦法,這是我哥哥嚴格規定的。他那人對其他都不是很在乎,惟獨對吃的非常挑剔,吃什麼,怎麼吃,吃的過程如何,都講究得要命!稍有差池就會不高興,久而久之,這兒的傭人們就都形成了一套禮節和規矩,改也改不掉了,即使他不在家,也得按這過程實行下去……”

姒兒睜大了眼睛,輕搖著頭:“天!真是怪胎!受不了了,趕明兒我們乾脆出去吃吧。”

陶欣然笑了起來,眨了眨眼睛:“這就讓你受不了了,那接下去的你不更難挨?”

“接下去?還有什麼?”

剛說到這,就見女傭捧著一道菜盈盈走了過來:“小姐,這道是鼎湖上素。”她放下盤子後不立即離開,而是取過了姒兒的筷子幫她夾了一筷到小碟中。姒兒看了看女傭又看了看陶欣然,頗有些尷尬地說:“這個就不必了吧?我自己動手好了……謝謝你……”

陶欣然臉上似笑非笑,說:“第一筷都由她們夾,這是規矩。”

“這種規矩之下,我很難想像你哥哥在用餐時還能體會到什麼樂趣……”姒兒吐了吐舌頭。就在這時,電話鈴忽然響起,二人都不禁轉頭望了過去。

一女傭接過電話,“嗯”了幾句後便放下了,走過來稟告說:“小姐,莫少爺來電,說他馬上到。”

陶欣然驚訝地說道:“他來這幹什麼?”話音剛落,大門就打開了,兩個人走了進來。其實確切點說,應該是一個人扶著另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衣服上竟可見血跡!兩個女傭連忙上前幫忙相扶。

陶欣然見到二人如此模樣,不禁吃驚地站了起來,匆匆走了過去急聲說:“天啊!莫非,DANIEL怎麼了?怎麼會渾身是血?”

那個叫莫非的男子滿臉急慮地說道:“阿萜還沒到嗎?你們愣在這於什麼?快去準備毛巾、消毒藥水和必備藥品!順便撥電話給秦醫生,讓他趕快到這來一趟……”說著將懷中人放倒在沙發上,那人的手無力地垂到地上,不知生死,鮮血從他的胸口處一直流淌下來,染紅了潔白的真皮沙發。

陶欣然有點手足無措,偏又不肯走開,跟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女傭取來了家庭藥箱,莫非推了她一把,說:“你也別閑著,快來幫忙!”

“好好好……可是,我該幹些什麼?”陶欣然咬著唇,目光中竟隱隱有淚光閃動。

莫非把毛巾拋給她:“我按著他,你來給他清洗一下傷口,小心輕點,別碰疼他。”

陶欣然接過毛巾,湊上前剛看了一眼,見到鮮血直流的傷口就一陣噁心,轉身幾乎吐了出來。莫非有些厭嫌地望了她一眼,剛想發火,就聽一個聲音說:“我來吧。”

姒兒從陶欣然手中取過毛巾,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說:“你暈血,還是坐到一邊看著吧,這交給我。”

莫非打量著她,眼中露出驚奇之色。姒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扶好他,我要開始了。”說著解開DANEIL的襯衫扣子,在此過程中順便看了看他的臉,那竟是個非常英俊的年輕男子,有著濃黑飛揚的眉和極為秀氣的唇。他的胸口上有一個小卻深的圈形傷口,血流不止。先用酒精棉為其止血,再用毛巾擦去周遭血跡,姒兒的動作純熟而輕巧:“這是槍傷,如果再偏三寸就射中心臟了,子彈還在裏面,需要專業醫生來取,給我棉球,謝謝……換一塊毛巾……水冷了,換熱……”

陶欣然坐在一旁緊張地看著這一切,不禁問:“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DANIEL會中彈?有人要殺他?”

莫非緊皺著眉,有些不耐煩地回答道:“這個不關你的事,你不用知道。”

陶欣然的臉立刻紅了,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姒兒抬起頭看了看陶欣然又看了看莫非,將手裏的沾滿鮮血的毛巾往旁邊的水盆裏一拋,直起身來,冷冷地說道:“你最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得好,帶著一個中槍的病人夜晚到來,主人沒理由不應該知道原因。”

莫非盯著她,目光閃爍不定,過了片刻才說:“這件事我已經通知阿萜了,他知道原因。”

姒兒當即接口說:“可男主人現在不在,作為他的妹妹、此地的半個女主人難道不該知道緣故嗎?”

陶欣然站起來緊張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姒兒,求你,別說了!”

“你--”姒兒美目圓瞪,有些氣她的懦弱,當下別過身去。陶欣然知道她生氣了,更是惶恐不安,不停地絞著手指。

這時,大門忽然打了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匆地走了進來,一邊進來一邊脫掉了帽子和外套,接著是領帶,身後還跟著兩個人專門負責接他丟下的衣物。廳中的女傭也連忙迎了上去,幫著接外套和皮箱。

莫非見了來人,便看向陶欣然,說道:“你現在還要知道事情的原因嗎?”

陶欣然的臉變得蒼白,渾身更是輕顫了起來,聲音仿佛是從牙縫裏逼出去一般,嘶啞地說:“哥……哥哥……你……怎麼會回來的?”

姒兒聞言,猛然一驚,也顧不得生氣了,當下轉過臉去,只見來人有著健康的麥色肌膚和漆黑漆黑的眼睛,深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緒,雙眉修長,充滿粗獷的男性魁力,鼻子挺直,象徵堅強、決斷的鐵石心腸,薄薄兩片唇更顯得冷酷不凡。再配上高大的身軀,整體形象看上去就像頭冷靜而充滿威脅性的獅子!

這個人就是陶萜那個暴君?欣然的哥哥?姒兒緊抿著唇,冷眼旁觀。

陶儲走了過來,看了沙發上的DANIEL一下,說:“秦醫生還沒來嗎?再打個電話去催,告訴他,如果十分鐘內還趕不到這來的話,以後他都不用再來了!”

“是。”連忙有女傭跑去打電話。

莫非叫道:“阿萜--”

陶萜一個眼神制止住了他,又說道:“此事我們等會到書房去說。來人,幫忙把狄少爺扶到二樓的客房去,不要碰到他的傷口!”

陶欣然著急地說道:“可二樓的客房有人住了!”看了陶萜一眼,聲音頓時小了下去,但還是把話說完了:“我學姐住在那呢。”

“那就扶到三樓去,快點!”陶萜說著與莫非一起上了樓梯,消失在拐角處,從頭到尾就沒看姒兒和陶欣然一眼,仿佛當她們不存在。底下的傭人們將DANIEL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也跟了上去。一時間,一樓大廳裏冷冷清清的就只剩下她們兩人。

陶欣然臉色蒼白,滿是愧疚地說:“沒想到……他居然回來了……他回來了……”

姒兒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後者的手竟然冰涼:“別怕成這樣,突發事故,這麼大的事情他是肯定要回來的。沒事的,有我在呢,不要怕埃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我明天去住酒店好了。”

陶欣然忙說:“那怎麼可以?學姐你好不容易來的,我一定要和你住在一起!而且此事也是經過哥哥他事先批准了的,他回來也不影響,只是以後會不方便點罷了……姒兒,你答應我,如果我哥哥有什麼過火的或失禮的地方,你一定要看在我的分上原諒他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和學姐一起度過這個月呢,求求你了!”

“傻孩子……”姒兒攬陶欣然入懷,安慰她說,“放心了,我會考慮到你的心情的,只要他不主動來招惹我,我就當沒看見他好了,不會讓你難做的。”

“嗯!”陶欣然臉上綻出一抹微笑,出現在她秀麗純雅的面龐上,當真是說不出的清甜可人。

姒兒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髮,心中卻是暗自歎了口氣,看見手上殘留的血絲,頓時想起一個問題,便問道:“剛才那個就是設計這幢房子的那個DANIEL嗎?”

“是的,就是他……沒想到那麼可怕,他竟然中槍,天!”陶欣然低呼了一聲,臉上又恢復了憂慮之色。

這時大廳的門第三度被打開,一人連走帶跑地沖了進來,叫道:“我來了!病人在哪?”

陶欣然忙迎了上去:“秦醫生,你終於來了!哥哥都發脾氣了,他們在三樓,我帶你去!”說著幫忙提過了藥箱。

那姓秦的醫生忙點頭感謝:“謝謝大小姐啊!路上塞車.所以到晚了……”

陶欣然回頭對姒兒說:“學姐,你先用餐吧,我帶秦醫生去找哥哥他們,等會下來陪你。”說罷帶那人匆匆上樓去了。

姒兒掃視著一團淩亂的大廳和寂寂清清的餐廳,不禁翻了翻眼睛,有些自嘲地喃喃說道:“這個情況下,我還吃得下飯嗎?”

門大開著,有風吹進來,感覺有點冷,便去拉身上的衣服,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不合禮數的浴袍,一想到自己剛才竟是穿著這身衣服幫駱宇傾清洗傷口和初見陶萜,不禁又苦笑了起來:“這下真是丟人丟大了……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啊,又不是沒穿,見不得人。算了,不管這些!”

隨意地走了幾步,有些無聊,剛好走到大廳門口,一眼看出去,外面的路燈已亮,盞盞霓虹點綴著靜謐的花園林木,夜間的景色分外迷人,當下便拉緊了衣服,往外走了出去。

沿著鵝卵石鋪就而成的小徑一路走著,兩旁栽種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法國梧桐樹,樹後是一片鬱金香花圃,在燈下看雖然不是很真切,卻別添一抹朦朧迷離的美麗,夜風輕拂,花香宜人。

“真美!”姒兒稱讚出聲,完全陶醉在這片設計獨特惟美的花園之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1:36

第二章

從窗口的這個角度望下去,剛好可見那個窈窕高挑的身影在花園裏懶散卻不失優雅地散著步。漆黑的眼睛盯著那個身影已經看了許久,眼睛的主人冷漠的一張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一旁,莫非從吧臺上倒了兩杯酒,加人冰塊,走過來將其中一杯遞給陶萜:“正如你所料的那樣,賀氏集團雇了殺手來,企圖把DANIEL和那個設計圖案全部毀掉。”

將酒接過來,輕呷一口,目光仍是望著林子裏的人,不挪移半分:“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在我那麼精心的佈置下,宇還會中槍受傷?”

莫非的臉上露出愧疚之色,垂頭說:“對不起,在路過楓葉大街時,DANIEL看見一幢房子的門設計得非常 別致,非要停下去看一看,這一看,就……”

“什麼房子?你們路過楓葉大街那麼多次,為什麼以前就沒見過那麼別致的門?沒有一點腦子嗎?這都想不到!”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莫非有些惶恐不安。

“叫人去調查那幢房子,把收集到的資料給我。”陶萜的神情不變,語氣也依然平靜,似乎事不關己。

“好的,我馬上叫人去辦。”莫非又說,“可是這次DANIEL沒事,賀氏的人不會罷休的。我們怎麼辦?”

“誰說他沒事的?”陶萜終於將視線收了回來,轉而投注到莫非臉上。

接觸到那樣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莫非也不禁打了個寒噤,立刻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讓我們放出消息說他在此靜養中,誘惑殺手再次來襲?”

“不,不是靜養,而是死亡。”

“死亡?”莫非恍然大悟,“你是想讓賀氏以為他們的暗殺計劃成功,將設計與設計師一起毀去了,然後放鬆警惕,以便我們反擊?”

他頓了一頓,有些猶豫:“可是阿萜,DANIEL是個名人,他的去世會引起很大的波動和輿論關注的,我們如何解釋他的離奇死亡?警方也會懷疑的。”

“我們不需要公佈他的死訊。”

“不公佈?那我們怎麼做?”

“什麼都不做。”陶萜懶洋洋地答了一句,目光重新返回到窗口。

“什麼都不做?”莫非想了一想,喜道,“我明白了!我們什麼都不做,但是不讓DANIEL再出現,他的工作室也暫時停業,如此一來我們越沒有動靜,賀氏那邊就會越奇怪,然後就會猜測究競是怎麼回事,當他們派出的人都無法打聽到任何消息時,就會覺得他們的暗殺成功了,而我們卻故意不讓大家知道DANIEL死了,是怕被他們知道王牌的消失從而在這個週末召開的商會中失利,如此一來,他們越得不到任何消息,就會越肯定他們的猜測,從而放鬆戒備……好一個計中計啊!我明白了!”

一抹淡淡的笑容終於出現在陶萜的唇角,他舉杯碰了碰莫非手中的酒杯,說:“賀天翔那老頭以為毀了我的設計圖案就能在下屆商會中坐穩主席的寶座,呵呵,可笑!”

“那麼我們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封鎖DANIEL在此靜養的消息,防止被賀氏的人得知。”莫非的目光也瞧向了窗口,盯著花園裏的那個身影,問道,“這個女人是誰?她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剛才替DANIEL清洗傷口,動作很熟練。”

“她的中文名宇叫姒幾,24歲,美籍華人,父親是一名科學家,母親是一位醫生,在前年秋的一場車禍中雙雙逝世了。她本人畢業于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環保系,是高欣然一屆的學姐,現在那兒的海洋環保實驗室工作,這次來這就是參加本月下旬在本城舉辦的全球藍色海洋環保會議的。”

“沒想到原來你已經調查過她了,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身世很清白。”莫非舒了口氣。

“是麼?”陶萜搖晃著杯中的酒,眼珠漆黑,在水晶杯的映襯下更是璀璨如星,顯得很意味深長,但是卻沒再言語。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一個聲音說道:“少爺,手術完成了,秦醫生請您過去一下。”

陶萜起身,將酒一飲而幹,順手將水晶杯從窗口丟了出去,黑夜中,杯子砸碎在樓下地面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在花園間遊蕩的姒兒聞聲轉過了身,抬頭正好與他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陶萜望了她一眼,眼神複雜而深邃,繼而回頭輕拍了一下莫非的肩膀:“走,我們去看看宇怎麼樣了。”

擬兒接觸到那個眼神,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在這清涼的夜間,忽然感覺到了寒意。

※※※

“學姐,你在這啊!剛下樓來就看不到你,想你大概到花園裏散步來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陶欣然匆匆趕了過來,一臉歉意,“對不起啊,學姐,家裏出了這些事,好亂,怠慢你了……”

“幹嗎啊?我們那麼熟,不需要這些的,我瞭解你的難處,又不會怪你,我像那麼小氣的人嗎?”

陶欣然笑了一笑,說:“我們現在去吃晚飯吧,我讓傭人們把飯菜端到房間裏來,怎麼樣?”

“這樣做可以嗎?”姒兒揚了揚眉。

“應該可以吧,試試嘛。”陶欣然挽起姒兒的手,臉上帶著種溫柔的喜意,與剛才那副慘白惶恐的模樣截然相反。

姒兒好奇地問道:“你好像很高興呢!那個DANIEL沒事吧?”

陶欣然欣喜地點了點頭:“秦醫生把那顆子彈取出來了!據說是沒什麼大礙了,只要注意別讓他傷口感染發炎就行了。上帝保佑,吉人自有天相啊!”

“他平時是個怎麼樣的人啊?為什麼會中子彈?還不送醫院醫治,神秘得跟什麼似的,難道是黑幫私鬥?哈哈!你知道嗎,一直以來這種情景我只在電影裏見過,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碰上,太戲劇性了!”

陶欣然搖了搖頭,目光中露出迷惑的神情來:“我也不知道啊,可是DANIEL絕對不會和黑幫扯上什麼關係的,這點我肯定!關於今天的事,哥哥他們都好保密的,什麼都不說,我……也不敢問……”說著不禁露出了悲傷之色,顯然是因為不被重視而受傷害了。

姒兒一笑,說:“好啦,我好餓呢,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事,趕快吃東西去吧!我可不想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天就虐待自己的胃。”說著牽著欣然的手小跑著進了屋子,剛跑到樓梯下時,就見陶萜和莫非跟著秦醫生走了下來。欣然連忙一拉姒兒,兩人退到了一旁,將路讓了開去。

“……就這樣吧,明天我會叫人把一些藥物送過來,只要按時給他吃下,一般而言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今晚要人好好看顧,千萬不要讓傷口發炎惡化,如果病人發燒,要謹慎注意給他退燒,否則就嚴重了!好了,我走了。”秦醫生邊走邊說道。

陶萜說道:“不用了,明天我會叫人去齲”將他送至門口,轉身對莫非說:“今天晚上你不用走了,在這住下吧,明天按我說的去做。”

“好的。”

陶萜回走,到樓梯口時,陶欣然忽然開口叫道:“哥哥……”

陶萜扭頭,看著她,面無表情:“什麼事?”

陶欣然咬著唇,似乎鼓足了勇氣,低聲說:“哥哥,我……我想……今天晚上,讓我照顧DANIEL吧,我會很小心的。”

陶萜挑起了眉:“你照顧他?你不是暈血嗎?不行。”

“哥哥……”陶欣然懇求地喊道,“他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啊,不會再出血了……應該沒事的,讓我照顧他吧!”

“我說不行就不行。”陶萜舉步上了樓梯。

陶欣然眼中含著淚,牽著姒兒的手握緊,顯得心中很是激動。姒兒看了她幾眼,忽然開口說:“那麼讓我去,如何?”

陶萜聞言,轉過了頭。

“我母親是個醫生,我學過一點護理常識,你不放心欣然的話,不如讓我去吧。我應該比你的那些女傭們專業些。”她兒直視他的眼睛。

陶萜沉默了五秒左右:“好,你去。”說著繼續上樓,莫非跟在他身後,奇怪地看了姒兒一眼,但什麼都沒說,兩人不一會就消失在拐角處。

“姒兒……”陶欣然複雜地叫了一聲。

姒兒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說:“我知道你擔心他,交給我吧,相信我,沒事的。”

“學姐,你……知道了?”陶欣然的臉紅了起來。

姒幾眨了眨眼睛,打趣道:“就你那麼關心的樣子,我若還看不出來就是瞎子了。不過他很好啊,好漂亮的美少年,又那麼有才氣,你喜歡上他,一點都不奇怪。”

“學姐,別說了……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他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陶欣然垂下了頭,神色愁苦。

姒兒抿了抿唇,又笑道:“你喜歡人家喜歡得那麼含蓄,誰能感覺得到啊?他肯定是不知道你喜歡他,若是知道了,一定待你就不同了,別那樣愁眉苦臉的,會不漂亮了!來,笑一個啦!”

陶欣然勉強地笑了一笑。姒兒一拉她的手:“走吧,我們上樓,今天晚上就把他交給我,有我照顧著,不會有事的!不用擔心!”

“可是學姐你剛來,又坐了那麼久的飛機,肯定很累了,還要你去照顧一個病人,你吃得消嗎?”

“放心啦,我身體可是很好的哦,從來就不生病的,這點你最清楚的,這點小事算什麼?不用擔心的啦……”

吃過晚飯,姒兒換上了一套休閒服,有著寬大的袖子和下擺,走動時衣據飄逸,平添幾分風情。她與陶欣然一起走到三樓的客房門前,剛想敲門,門就先一步打開了,莫非對二人點了點頭,說:“進來吧。”

走進去,窗上簾子緊緊閉著,床頭一盞小臺燈散發著淺淺的藍光,房間裏的光線很暗淡,模糊可見陶萜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另有一女傭站在一旁隨時聽候使喚。

陶欣然擔心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莫非回答:“他現在還是比較穩定的,沒什麼大事。”

“行了,這兒交給我,你們回去休息吧。”姒兒說道。

陶萜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好。”便走了出去。

莫非看著姒兒說:“他就麻煩你了,謝謝。”然後對陶欣然說道:“我們出去吧,不要打攪到病人休息。”

陶欣然望著姒兒,姒兒沖她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她才轉身和莫非一起走了出去。

女傭說:“小姐,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好了。”

姒幾笑了笑:“現在不需要,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可能後半夜會忙也說不定。”

“好的,小姐,我就在外間的沙發上,有什麼事叫一聲就可以了。”女傭也退了出去。

姒兒歎口氣,在陶萜坐過的沙發上坐下,將臺燈的光稍稍開亮了些,拿起一本雜誌翻看了起來。前半夜就平安無事地度過,到後半夜時,由於旅途疲勞,雜誌上的字越來越模糊,一陣倦意來襲,姒兒的手垂到了沙發一側,雜誌掉到了地毯上,終於昏昏睡去。

朦朦朧朧間,好像置身於一個空曠的大房間裏,就好像是那個擺放著箭蘭花的房間,所不同的只是沒有花而已。她在那空蕩蕩的房間裏走來走去,四周靜謐,沒有一點聲音,她很奇怪,想高聲呼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在那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一隻怪獸沖了進來!

這只怪獸人面羊身,大口撩牙,額上有一對立耳或大犄角,兩側還有一對鋒利的爪子,樣子很是恐怖可怕,但一雙眼睛卻是漆黑如墨,深邃得讓人一看就情不自禁地跌進那黑色漩渦中去。

姒兒一嚇,頓時清醒了過來,這才發覺自己剛才竟睡著了,想起夢境中的怪獸,仍是心有餘悸,不禁想道:“好奇怪,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難道真的是旅行太疲勞,再加上今天發生那麼多怪事,所以做噩夢?”她的視線看向床上的DANIEL時,卻又是一驚,DANIEL的面色有點異樣,伸手去摸,竟發覺燙得厲害!

“糟了,發燒了!”她兒連忙從冰箱裏取了冰袋來放在他額頭上。DANIEL的眼睛睜開了一線,又自閉上了。姒兒急聲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很冷……冷……”DANIEL的聲音猶如夢吃。

“這是正常反應,來,把這些藥吃下去。”姒兒倒好一杯溫水,坐到床頭上扶起DANIEL,讓他的頭靠著自己的肩,將藥遞到他唇邊。DANIEL半清醒半朦朧狀態下把藥吃了下去,姒兒又扶他躺下,把冰袋重新擱好。受到冰袋的刺激,DANIEL的眼睛又睜了開來,凝視著她,問:“你……你是誰?”

“我叫擬兒。”姒兒沖他笑了一笑。

DANIEL的嘴唇嚅動著,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姒兒沖他搖了搖食指,柔聲說:“噓--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乖乖睡覺,一覺睡醒,燒就會退了。冷不冷?我把空調開暖點?”

DANIEL的眼睛閉上,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姒兒走出去,看見那個女傭在沙發上睡著了,想了一想,就沒叫醒她,重新回到床邊坐下。時不時地更換冰袋,如此快到天明時,燒終於退了。姒兒這才放下心,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了一重,只留下白紗簾。此時晨曦初上,淡淡的陽光映進來,DANIEL的臉顯得蒼白而消瘦,但饒是如此,還是俊秀得不可方物,尤其那長長的睫毛,細密漆黑,堪比布娃娃,非常漂亮。

姒兒看著他的容顏,默默地想:難怪欣然會喜歡上他,真的是個水仙少年啊!

這時女傭走了進來,問道:“小姐,怎麼樣了?”

姒兒微笑著說:“嗯,沒什麼事,他很好。”

“小姐,你去休息吧,既然過了一夜,想必不會有大事了,接下去我來應付就好了,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呢,都有黑眼圈了。”

姒兒想了想,點頭說:“好啊,那這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來叫我好了。”

她推門而出,看見陶欣然就站在門外的走廊上,迎了過來,滿臉焦慮:“怎麼樣怎麼樣?他還好麼?”

“一切OK!沒事呢!看你的樣子也是一夜沒睡,你呀!好了,現在跟我回房一起睡覺去,你這樣也是白操心,何必呢!”說著不顧陶欣然反應,硬是把她拉下樓去,“走了啦!別再看了,睡覺要緊--”

※※※

一覺醒來,窗外竟已夕陽朦朧,姒兒剛起身,就看見陶欣然推門走了進來微笑著說道:“你醒了?睡得可好?”

姒兒看了看牆壁上的鍾,驚呼一聲:“天!都下午五點了!完了,今天看來是來不及去會議處報到了。”

“反正也不是那麼著急的啊,明天再去,一樣的。”

“說得也對哦,反正離正式會議日期還有半個多月時間呢!”姒兒說著甜甜一笑。

“給你十分鐘時間準備,然後下樓吃飯。”

姒兒一聽,頓時頭暈:“不會吧?又得像昨天吃飯時那樣的場景再來一遍啊?完了,今天陶萜也在,那規矩肯定更嚴了,那種氣氛下我可吃不下去……”

“放心,今天晚上吃西餐。”

“哦,那還好些,好的,等我啊!馬上OK!”姒兒沖進了洗漱間,十分鐘後挽著長髮走了出來,說道:“欣然,我覺得現在精神不錯,想晚上去逛逛這兒的夜市,你方不方便啊?如果不行我自己去好了。””

陶欣然在一邊把準備好的衣服遞給她,猶豫了片刻,說:“我陪你去,你一個人出去逛我可不放心!等會吃完晚飯我問問哥哥,應該可以的。”

姒兒輕皺了皺眉頭,但沒再說什麼,換上了衣服。紫色的長裙襯著她烏黑的頭髮和白皙的皮膚,顯得氣質優雅,高貴不凡。陶欣然臉上露出了讚美之色,說:“學姐還是和我印象裏一樣的漂亮……對了,POLE還是杳無音信嗎?”

姒兒梳發的手停了一停,目光中複雜之色一閃而過,又複平然,淡淡地說道:“我上個聖誕節接到他的喜帖,他結婚了。”

“學姐……”陶欣然任了一怔,愧疚地喊道。

姒兒一甩長髮,笑了起來:“幹嗎?其實這結局不挺好的麼?人各有志嘛,不能勉強的!他陪我走了那麼長一程路,我已經很感激了。緣分盡了,拖著也是累,不如散去,還彼此輕鬆自在……好了,我打扮好了,我們下樓吧。”拉起陶欣然的手開門走了出去。

陶欣然低垂著眼皮,過了半天才輕聲說:“我覺得很可惜……真的!學姐。”

“我也覺得可惜,可是事實就那樣,我們的緣分盡了。好啦小學妹,不要為過去的事情而後悔難過,那樣不值得。”姒兒微微一笑,放低了聲音,“收起你的苦瓜臉,笑一個,你瞧,你哥哥正盯著我們呢。”

陶欣然一驚,抬眸看去,發現陶萜已經在餐桌旁就坐了,冷冷的目光直向這邊看過來,似乎有點不耐煩。她不禁暗中握了握姒兒的手,兩人一起走了過去。

“你們遲到了。”陶萜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休閒毛衣,與昨日的西裝革履相比,少了幾分威儀,多了幾分從容。

“對不起。”姒兒笑了一笑,牽著陶欣然入座,“讓你們久侯了。”

一旁的莫非沖二人點了點頭,對著姒兒說:“昨夜辛苦你了,睡得可好?”

姒兒的目光中露出慧黠之色,回答道:“非常好。不過我想如果沒有人來催我起床用餐的話,應該會更好些。”

“這個……咳咳……”莫非尷尬地瞟了一眼陶萜,後者放下了手中的報紙,面無表情地沖一旁的女傭點了點頭:“可以上菜了。”

第一道菜送了上來,竟是烤蝸牛,香氣四溢,看上去很是可口。

陶萜一舉起手裏的刀叉後就再不說話,也不再看其他東西,很專心地吃著盤裏的食物,仿佛當其他所有的人都不存在。

姒兒一邊用餐,一邊偷偷地打量著陶萜的吃相,心中不禁暗暗想:天!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看他吃東西的樣子,細緻謹慎得就好像是個畫家在繪一幅絕世名畫,那麼全神貫注和津津有味!難怪欣然說陶萜是天吃星投胎,好有道理……想到此處,便看了看陶欣然,陶欣然正好也向她瞧來,兩人視線對碰,各自會心一笑。

用完最後一道水果後,陶欣然取過紙巾擦了擦嘴,終於開口說道:“哥哥--”

陶萜揚了揚眉。

“哥哥,晚上我想和學姐去逛逛夜市……可以嗎?”陶欣然不敢去看陶萜的神情,一直垂著腦袋。

旁邊的姒兒看著這一幕,心中暗自歎了口氣,便說道:“我一直聽聞本城的夜景極有特色,很想去看看,想請令妹當我的導遊,想必陶先生不會介意吧?”

陶萜的目光在姒兒臉上轉了一轉,姒兒頓時覺得心中莫名地顫了一顫,似乎是驚悸不安,又似乎是其他什麼情緒,總之複雜得不可捉摸。她的臉色頓時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而變了一變。

“11點前回來。”陶萜丟下這一句話後便推開椅子,起身離席,經過姒兒身邊時,停了一停,又說:“莫非,你陪她們去。”

“您似乎聽錯了,我說的是由令妹帶我去……”姒兒直身而起,剛說到一半,陶萜已開口,語氣加重了幾分:“莫非,你陪她們去,11點前回來。”

姒兒還待再說,陶萜的身影就已消失在樓梯拐角處,一邊的莫非接口說:“姒小姐,阿萜這是為你們好,最近外面世道不太太平,從昨天DANIEL中槍一事上就可得知。他怕你們也出事,所以讓我陪著有個照應。姒小姐如果不嫌莫非粗鄙,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

姒兒凝望著陶萜消失的方向,咬了咬唇,緩緩地說道:“哦,他倒是真好心……那麼,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莫先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1:49

第三章

“歡迎光臨!兩位小姐你們好,需要點什麼嗎?”精品服飾店的櫃檯小姐巧笑嫣然地迎了上來。

陶欣然和姒兒環顧了一下店裏的陳設,對視著點了點頭。

陶欣然問道:“你們這有別致點的絲巾嗎?”

“有的,在這邊,請跟我來。”櫃檯小姐殷勤地笑著,扭身款款地在前方帶路。

莫非假咳嗽了幾聲,在櫥窗邊立定,並不往裏走,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心中暗自叫苦:老天!這已經是第二十六家商店了!女孩子買東西當真是個大麻煩,都是阿萜,竟給我派使這樣的好差事……奇怪,他不是一向不太在乎這個妹妹的嗎?怎麼這次大反常態,居然同意在這個非常時期讓她們出來逛街,難道……會是因為這個女人的關係嗎?

他的目光掠向了正在試衣鏡前系絲巾的姒兒,象牙色的絲巾系在她弧線優雅的脖子上,襯著剪裁合身的紫裙,當真是迷人得很,有種介乎魅惑與高貴間的風情。

難道陶萜看上了她?阿萜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女人?

莫非不由陷入了沉思。

“就這塊吧,請幫我包起來。”姒兒對小姐說。

“好的,請稍等。”服務小姐接過那條絲巾回櫃檯包紮起來。姒兒對著鏡子整理有些淩亂的長髮,眼神忽然瞥到一個場景,不由呆了一下,只見鏡子裏,一個年輕男人的臉很快地消失在衣架後面。陶欣然拿著包裝好的絲巾走過來遞給姒兒,問道:“學姐,還要別的什麼嗎?”

姒兒對著鏡子默默地注視了片刻,回眸一笑說道:“夠了,我都快成採購狂了!我們走吧。”

兩人走到莫非面前,姒兒抬腕看了看手錶,說道:“都快十點了呢!我覺得有點累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去吧,怎麼樣?”

陶欣然睜大了眼睛:“學姐,可你剛才還說想去逛五角廣場呢……”

“以後吧,我現在真的累了。”姒兒看向莫非,“麻煩莫先生了,送我們回去吧。”

莫非正求之不得,當即欣喜地說道:“好的,我們走吧。”

在走出服飾店大門時,姒兒又特地看了一下,玻璃窗反射出裏面清晰的一切--兩個年輕的男子從衣架後走了出來,一同向這個方向眺望著。

他們是誰?為什麼這樣鬼鬼祟祟的?難道--真的有人在跟蹤我們?他們為什麼要跟蹤我們?會不會和昨天駱宇傾中槍之事有關係?陶萜真的是惹上什麼黑幫了嗎?他派這個莫非跟著我們出來逛街當真是出於對我們的安全著想麼……

當姒兒坐進跑車裏時,腦海中還是一直在思考著這些問題。她的眉微微皺起,原本出遊的好興致在此刻已蕩然無存。

“……所以啦,這一個月內呢,可以走的地方好多呢!還有……學姐……”一直在說話的陶欣然終於注意到她兒的異樣,呼喚道,“學姐!”

“啊?幹什麼?”姒兒猛然回神。

“學姐,你表情好嚴肅哦,你在想什麼啊?”

姒兒籲了口氣,展眉笑了起來,說:“哦,沒什麼,只是想到明天怎麼去會議庭報名而已,有點走神。”

“明天我陪你去啊,我知道路線怎麼走。”

“嗯,好的。”姒兒扭頭看了看車後窗,後面並沒有什麼車輛在跟蹤--難道,我真的是多慮了?

※※※

跑車平穩地滑進車庫裏,莫非熄了火,說:“兩位小姐,到家了。”

姒兒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抬頭目光一掠間,發現大廳裏燈火通明,人進人出,頗是熱鬧,當下不禁奇怪地說道:“怎麼回事?好像出什麼事了。”

陶欣然驚呼道:“不會是DANIEL出事了吧?天!”說著手裏的購物袋也來不及拿便匆匆地跑進屋子裏去。

莫非幫著拾起了袋子,跟她兒說:“我們去看看。”

二人快步走人大廳,發現大廳裏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水跡,女傭們正在清理地面,陶萜坐在沙發上正在打電話,表情平靜,似乎並無什麼大事。莫非走上前剛喊了句“阿萜”,陶萜就給了他一個冰冷的眼神,示意莫非不要說話,繼續打他的電話:“……這樣也好,如果有什麼新的進展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嗯,好,再見。”

姒兒環視了一下四周,沒有看見陶欣然,想必她是上樓看望DANIEL去了,接著耳邊聽到莫非問陶萜:“阿萜,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小偷而已,弄破了水管,後來逃走了。至今還未發現有任何財物損失。”陶萜淡淡地說道,並看了姒兒一眼。

姒兒遲疑了一下,說:“你們慢慢聊吧,我上樓了,再見。”說完欠了欠身,向樓上走去,邊走邊想:小偷?有沒有搞錯,現在才十點多而已,這個時候會有小偷光顧?這個理由也太爛了吧,鬼才信呢!不過算了,閒事還是少管為妙。

姒兒回到房間裏,把購物袋往沙發上一扔:“呼--好累!嗯,上樓去看看欣然吧,不知道DANIEL怎麼樣了……不過--人家好不容易有點單獨相處的時間,算了,還是別去打攪好!洗澡去,然後就可以睡覺了。”心中一下定主意,便走進了浴室。半個小時後,她擦著頭髮走出來,就隱隱聽見有聲音從樓上傳下來,似乎是陶萜暴怒的罵聲,其中還間雜著一個女孩子低低的哭音。

難道是……欣然?!

姒兒連忙打開門小跑了出去,剛走到三樓樓梯口,就看見陶萜與陶欣然站在DANIEL的病房外面,後者已經哭得淚流滿面,而前者卻是一臉陰沈,酷著一張臉,沒有表情。

姒兒趕了過去,插入兩人中間。

陶萜見到她就不悅地擰起了眉毛,但卻沒說什麼話。

姒兒抿了抿嘴唇,忽地轉頭對陶欣然說:“欣然,你還在這啊,我放好熱水了,該輪到你洗澡了……”

陶欣然淚眼朦朧地抬頭望著她,顯得有些驚訝,姒兒推了她一把,說:“幹嗎愣在這啊?快去了,等會水就涼了!快去啊!”說著使了個眼神催她快走。陶欣然看看她又看看陶萜,終於一扭身飛速地跑下樓去。

姒兒心中長籲了口氣,再回頭看陶萜,後者臉色依舊陰沈,沒有半點反應,似乎對她的多事視若無睹。

“呃--”姒兒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試圖化解索繞在此地的詭異氣氛,便指了指DANIEL的房間說:“他的傷……好些了嗎?”

陶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珠漆黑漆黑,仿佛夜色中的一點寒星,流動著太多的複雜情緒,卻絕對沒有一絲溫暖。接觸到那樣的目光,姒兒的笑容就頓時僵在了臉上。

陶萜轉身慢慢離開,姒兒看著他黑色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中不知怎地升起了一股勇氣,忽然高聲道:“陶先生,請等一下!”接著奔了過去,攔到他的面前。

“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陶萜挑起了眉毛,語氣淡然:“如果你想為欣然說些什麼,那就不必了。陶家的家務事,不需要別人過問。”

“我知道這是你們的家務事,但是欣然也是我的妹妹,我待她和親生妹妹沒有什麼區別,我覺得你這個哥哥當得很有問題,我們能否好好談談?我知道做為一個外人來說,我的確是多事了些,但是,我真心的希望欣然幸福,這點請你諒解。”

“幸福?”陶萜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反問,“你認為什麼是幸福?”

姒兒愣了一愣,繼而說:“一個溫暖的舒適的家庭,有愛護她的親人和喜歡她的朋友。”

陶萜冷冷地笑了起來,過了半晌,才說道:“一個溫暖的舒適的家庭,有愛護她的親人和喜歡她的朋友……很好,小姐,如果真有那樣的幸福,請記得通知我,我也想擁有呢。”

“你--”姒兒為之語塞,她凝視著陶萜的臉,後者的眼睛中有絲落寞一閃而過,又複冷酷。

“好了小姐,睡你的覺去,不要再多管閒事了!或者你有穿著浴袍四處走動的習慣,但是走廊裏畢竟沒有暖氣,小心著涼。再見!”陶萜說完逕自繞過她的身側走下樓去。

姒兒羞得滿臉通紅,不禁伸手拉緊了抱子,心中升起一種淡淡的,仿苦受傷的感覺來--

這個傲慢自大的傢伙!

這個無禮的混蛋,終於見識到了!

她的手慢慢握緊成拳,就在這時,DANIEL的房門打了開來,那個女傭邊走出來邊說:“少爺,駱少爺他……咦,人呢?啊,姒小姐,你在這啊!”

姒兒回過神來,看見女傭的表情便問:“怎麼了?DANIEL少爺病情有變麼?”

“不不不,是他醒過來啦!”女傭喜悅地說道。

“哦?我去看看。”

“好的小姐,你自己進去吧,我要去通知少爺。”

“嗯。”姒兒推門進房,房間裏的燈都亮著,駱宇傾躺坐在床上,聽得腳步聲便轉過頭來。

他的側面輪廓非常完美,五官立體,有點像大衛的那個雕像,皮膚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在燈光下卻隱隱地散發著玉一般溫潤的光澤。

--好帥的男孩子啊!

姒兒禮貌地笑了一笑:“嗨--你好……你感覺好些了嗎?”

駱宇傾靜靜地凝視著她,他的眼睛與陶萜一樣,也是又黑又亮,卻又截然不同,流露著淡淡的憂鬱,似乎還帶了點女孩的靦腆。

姒兒見他的眼神有點古怪,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裝束很不合理,不禁臉又是紅了一紅,當下說道:“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穿成這樣來見你的……只是,我正好在外面,聽說你醒了,所以進來看看……啊,你還不認識我是吧?我介紹一下,我叫--”

“姒兒。你叫姒兒。”駱宇傾忽然開口。

“啊?是……是啊,好奇怪,你怎麼會知道的?”姒兒怔住了。

駱宇傾說:”是你告訴我的。”

“哦?”姒兒想了起來,“對哦,昨天晚上你問過我的名字……真難得,在那樣的高燒下,你居然還能記得。”

駱宇傾淺淺地笑了一下,又轉回頭去,不再言語。

姒兒向他走近了幾步,慢慢地說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吃藥了嗎?有沒有什麼不舒服或不太對勁的地方?”

“謝謝,沒有。”

她兒又站了片刻,覺得有點無話可說,便道:“嗯,你大病剛醒,肯定很累,我就不打攪你了。再見吧。”

轉身正想走時,忽聽身後駱宇傾說道:“謝謝你昨晚的照顧。”

“啊,那個……舉手之勞而已,不用了。”姒兒說完這句話後見駱宇傾似乎又沒什麼反應,只能離開,剛打開門,就看見女傭和陶萜出現在門外,接觸到陶萜那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時,姒兒咬了咬下唇,一言不發地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背上傳來被凝視著的感覺,但她沒有理會,逕自走下了樓。回到房間,推開門,看見陶欣然坐在床邊哭泣,見她進門便走了過來,撲入她的懷中,委屈地哭道:“學姐--”

“欣然,別哭了,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姒兒抽了面巾紙遞給她。

“學姐,我……我,我是不是一個很沒用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姒兒皺了皺眉,“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DANIEL醒了,他沒事了。”

“是嗎?”陶欣然用紙巾拭淚,卻仍是啜泣不止,“剛才,剛才我以為是DANIEL出事了,所以就直沖進大廳裏,沒人理我,他們也不答我問的問題,所以我就自己跑到三樓,推門進去,看見DANIEL睡得很安詳,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心裏就放心了。接著,我就陪在一邊,我只是想默默地看著他,我沒想打攪他,真的,我沒想!後來他的點滴打完了,我就跟下人說讓我來換葡萄糖瓶吧,可那個架子太高,我掛瓶子的時候手一顫,葡萄糖瓶就掉到了地上……正好那時候哥哥進來了,看到這種情況就立刻變了臉色,把我叫了出去,說我成心打攪DANIEL休養,故意搞破壞……他發起脾氣來,很可怕,我都不敢抬頭看他……學姐,我是不是真的一點用都沒有?我真的是好心想幫忙,卻老是把事情給搞砸……嗚嗚嗚……”

姒兒輕拍著陶欣然的肩膀,柔聲說:“怎麼會呢?你是好意的,一時失手而已,誰都會有的……別哭了,你哥哥那個混蛋的話,你那麼在意幹什麼?他說什麼你就當沒聽見好了!不用理會的!”

“可是--”陶欣然抬起了頭,目光楚楚,“學姐你知道嗎?我真的真的想當個好妹妹,招人喜歡的好妹妹!我不希望我們兄妹的關係如此不堪……自從爸爸媽媽雙雙去世後,他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有血緣的親人了……我真的真的希望他會喜歡我,就像其他哥哥對妹妹那樣喜歡疼愛……可是,為什麼就是不行呢?”

姒兒凝視著她的眼睛,緩緩地歎了口氣:“欣然,陶萜不是普通的人,他的性格很偏激,要想他放棄成見對你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陶欣然驚喜地問道:“怎麼,學姐有什麼辦法麼?”

“我想人心畢竟是肉長的……陶萜現在之所以對你不好,可能還是因為嫉恨當年你們的父親為了你的母親而拋棄了他和他的母親,所以看你處處不順眼;可他又把你接回到自己身邊,應該也不完全是想以折磨你來報復上一代的恩仇,我覺得他對你還是有點感情的,當然,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如果你真的想改善跟你哥哥的關係,那麼就學著去關心他。瞭解他試試看。”

“關心他、瞭解他?”陶欣然睜大了眼睛,滿臉迷惑。

“嗯。”姒兒輕點了點頭,“剛才你下樓後,我和你哥哥說了幾句話,我說請他給你幸福,他反問我什麼叫幸福,我說幸福就是有一個溫暖的舒適的家庭,還有愛護自己的親人和喜歡自己的朋友們。結果,你哥哥就說--”

姒兒說到此處時,不禁又回想起陶萜在說這些話時唇角那抹看似有些苦澀的諷刺和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心中不由地顫了一下--難道陶萜也沒有感受到幸福嗎?他要財富有財富,要地位有地位,在外人面前可謂是風光無限,但他是否就快樂呢?否則他怎麼會那麼說……

一旁的陶欣然催促道:“學姐,我哥哥說什麼了?

姒兒如夢囈般地把那句話吐了出來:“一個溫暖的舒適的家庭,有愛護她的親人和喜歡她的朋友……很好,小姐,如果真有那樣的幸福,請記得通知我,我也想擁有……”

“啊?我哥哥是這樣說的?”

姒兒把目光轉向了陶欣然的臉龐,後者的眼中寫滿了迷茫和不解--算了,欣然太單純了,單純的她也許是不能理解陶萜那樣的男人深藏于心的寂寞和哀愁的。

“那我該怎麼做?我要去關心他?可是他不接受怎麼辦?”

“真正地關心他,而不是一次兩次做做樣子。以一個妹妹愛哥哥那樣的心態去對待他,不要被他的兇狠嚇到,不要因他的冷漠退縮……時間長了,他會感動的。”

“噢--”陶欣然雖然應了,但看神色她還是似懂非懂。

姒兒在心中歎了口氣,轉移開話題:“好了,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剛才的事就別多想了,好好睡一覺,明天陪我去會議處報到,怎麼樣?”

“好啊,如果哥哥同意,我就一定陪你去。”陶欣然整個身子靠了過來,依偎著她兒,像只邀寵的小貓,“學姐,今晚我還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可以啊,去洗澡,換睡衣。”姒兒輕刮了一下陶欣然的鼻子,陶欣然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非常 詭異。

“幹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學姐好搞笑,第一次見我哥哥時,就穿著浴袍,剛才見我哥哥,還是……呵呵……”

姒兒往她頭上敲了一記,板起臉說:“你敢取笑我啊,小丫頭,快去啦!否則我關燈不等你了!”

陶欣然依舊笑個不停地走進浴室去。

浴室門一關,姒兒臉上的笑容就隱去了,耳邊似乎又響起陶萜暗喻諷刺的聲音調侃般地說道:好了小姐,睡你的覺去,不要再多管閒事了!或者你有穿著浴袍四處走動的習慣,但是走廊裏畢竟沒有暖氣,小心著涼。再見!

這個混蛋!陶萜是混蛋!

姒兒暗罵了幾句,有些心煩意亂地倒到了床上,用枕頭壓住了耳朵。

窗戶微開著,晚風吹送進來,吹得紗簾一層層的波動,一如她此刻的心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2:08

第四章

陽光溫柔地灑進房間裏,又是一個明朗的好天氣。

姒兒站在窗邊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昨夜所有的不快和陰鬱都已伴隨著新一天的晨曦一掃而光。

陶欣然站在房間門口說:“準備好了嗎?下樓用早餐。”

“好的。”姒兒拎起沙發上的背包,邊走邊說,“今天去報到,也許會有好多瑣碎的事情要處理,如果不方便的話你就不用跟我一起去了。”

“不,我要去嘛。”陶欣然搖頭不依。

經過走廊時,恰好就看見陶萜站在花室之中正在為那盆箭蘭澆水,姒兒與陶欣然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同停步。恰好此時陶萜放下水壺開門走了出來,三人碰面,情形倒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姒兒笑了一笑,說道:“好巧,碰到了……那就一起下樓吧。”

陶萜不置可否,逕自走下樓去,姒兒望著他的背影,暗中撤了撇嘴。

陶欣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學姐……你昨天教我去關心哥哥,我該怎麼做呢?”

“比如剛才那種情況,你就應該先主動打招呼。”好心情頓時不快,連語氣也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啊?”陶欣然沒有留意到姒兒的內心變化,有些後悔地說道,“剛才錯過了,只能留待下次吧。”

兩人走到客廳中,陶萜也剛坐下,趁著早點還未端上來時,陶欣然連忙問道:“哥哥……今天我想陪學姐一起去會議庭報個到,可能要到中午才能回來……可以嗎?”

陶萜的頭從報紙裏抬起來,目光直射向姒兒,姒兒睜大了眼睛回視他,並沒有退縮。

陶萜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報紙,說:“我上班會經過國際會議中心,我送你去,欣然留在家裏。”

姒兒沒想到他會如此安排,頓時愣了一愣。

陶欣然一聽,急聲說:“可是哥哥--”

陶萜一挑眉毛,語氣冰冷:“你有意見?”

陶欣然咬著唇,不敢再多說什麼,她扭過頭看向姒兒,眼神很抱歉。姒兒微笑了一下,沖她點了點頭。

女傭捧上了早餐,當下三人都不再說話,自顧地用起餐來。姒兒喝了口牛奶,忍不住將目光飄向了陶萜,握杯的手指緊了一緊,隨即垂下頭去,眼珠轉動間,若有所思。

“哇,很漂亮的跑車!”當陶萜開著一輛流線型的深藍色保時捷跑車從車庫裏滑出來時,姒兒忍不住驚呼出聲來,在陽光下,這輛車子實在漂亮得令人炫目!

陶萜將車門打開,示意她上車。

“好漂亮哦!”姒兒又稱讚了一句,看了看陶萜,說,“真的蠻意外的,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自己開車,因為對你而言時間很寶貴,路上這段時間加起來可以幹很多事情。”

陶萜專注地望著路的前方,嘴裏卻回答了她的提問:“我喜歡自己開車,操縱著方向盤,很有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美女和名車,我都喜歡獨自享有。”

他的語氣顯得很是漫不經心,但姒兒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心裏卻莫名其妙地緊了一緊,她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唇,伸手去開音響,說:“不介意放點新聞聽聽吧。”

剛打開廣播,就聽到女播音員正在報道一篇財經新聞,說是某某股票又狂跌幾百點,數萬股民一夕之間破產淪為乞丐……姒兒的眉頓時皺了起來。

陶萜從觀後鏡中看到她的表情,就說:“怎麼,你很反感這些新聞?”

“嗯,股市是個大漩渦,贏少輸多,真正的命運被操控在那些商家手裏,那麼多股民因破產而紛紛跳樓自殺,這和變相的謀殺有什麼區別?”

陶萜嗤鼻冷笑:“好天真的想法。”

姒兒頓時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陶萜懶洋洋地笑了一下,說:“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會選擇海洋環保系了,對你來說,人類太複雜,還不如去研究怎麼保護那些沒頭腦的動物們吧?”

“我學海洋環保,那是因為我喜歡大自然,更喜歡動物,它們也很有思想,並不是沒頭腦!我承認人類複雜得很,但是很不幸地,我也是這一複雜群體中的一員,對於已存在的事實我從來不逃避,也不想逃避!股市變幻莫測,我不敢說自己看得懂它,可是那些以鮮血證明了的活生生的例子卻可以告訴我,什麼是應該的,什麼是不應該的。說實話,我很討厭經濟,上學時所有課程裏,有關於此的我都學得一塌糊塗。”

“沒有經濟就沒有現在的繁榮,沒有經濟你也許就買不到你現在身上所穿的這套漂亮衣服,吃不到你剛才吃過的美味食品。”

姒兒不禁怒目而視,陶萜卻呵呵輕笑了起來:“我喜歡經濟,而且我最喜歡操控經濟。”

“我知道,在去年11月末,本城的股市曾出現前所未有的低迷,後來被證實了那次突變的原因是因為你在一夜之間吞併了六所經營半導體的大公司,很多人為此跳樓了,你就沒有一點感覺麼?”

“那是他們活該,沒有眼光,缺乏頭腦,活在世界上也是徒然浪費食物和資源。”陶萜的語氣一下子變得非常 冰冷,且帶著某種隱約的怨氣,“我收回剛才說動物們沒頭腦的那句話,事實是,所有的動物中,人類恰恰是最沒頭腦的!”

姒兒反駁說:‘你不是人類?”

“我?”陶萜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語氣又恢復了平和,“如果可以選擇,我才不會當人,不過既然這個已經沒得選了,那麼我就選擇殺人好了,不過是用一種完全合法的甚至優雅的手法去殺人--那就是經濟。”

姒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種恐懼感忽然湧上了心頭,她注視著身邊的這個男人,像是在注視一頭嗜血而殘忍的怪物--我錯了!我昨天居然還被他孤獨寂寞的假像所欺騙,為他說了那麼多好話,這個傢伙根本就是個變態!根本不值得絲毫的同情和憐憫!

跑車忽然間停了下來,陶萜轉過頭對她說:“好了,國際會議中心到了。”

姒兒的臉陰晴不定,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看了陶萜一眼,幾乎是逃離般的立馬下車。剛走上人行道,就聽見身後陶萜搖下了車窗玻璃,說:“中午11點,我來接你回去。”

“什麼?”姒兒回頭,陶萜卻一踩油門,跑車刮起一陣煙,引擎聲呼嘯著,絕塵而遝。

這個男人,就不懂得詢問一下別人的意見再做決定嗎?

姒兒向跑車離去的方向瞪了半天,最後才揉揉開始發疼的頭,歎了口氣,向會議中心走去。

※※※

一上午就在忙碌間度過,填表格,登記,領取開會證件,複製必要的資料……當一切搞定時,姒兒看了看手錶--11點19分!

糟了!超過時間了!不知道那個陶萜還會不會在外面等候!

姒兒趕緊一收拾文件夾,匆匆忙忙地奔出去。

外面的街道上車來人往,就是沒有那輛藍色跑車的影子。

姒兒皺了皺眉,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喃喃地說道:“真是的,連一會兒都不肯多等!有什麼了不起,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好了……哎呀,糟糕!我根本不認得路,也不知道具體的路名,這下完了……不知道地址,怎麼回去?”她不安地在人行道上走著,有點焦慮。

就在一籌莫展時,耳邊忽然聽得汽車的喇叭聲,很有規律地響了幾下,於是就回頭看去,看見了陶萜。

陶萜坐在跑車裏,沖她比了個手勢。姒兒連忙跑過去,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一開口就是:“對不起,我--”

“遲到似乎是你的習慣。”陶萜把話接了下去,頓了一頓,又說,“很難想像你這樣一個喜歡遲到的人會是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那屆環保系裏最出色的學生。”

姒兒瞪著一雙大眼睛,有點不悅地答道:“那是因為我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獨斷專行和吹毛求疵的導師。”

陶萜邊開車,邊看了她一眼:“不管如何,遲到是個壞習慣,這點你承認麼?”

姒兒為之語塞,一時間無話可駁,只能閉嘴不說話。她的目光四下掃視,忽然發現觀後鏡中清晰地反射出跑車後面有一輛銀灰色的轎車不緊不慢地跟隨著。

姒兒驚呼一聲,指了指觀後鏡:“你看,這輛車子我好像在早上也見到過!”

陶萜臉色平靜,完全不為所動,淡淡地說道:“我早就知道了。”

“我們……是不是被跟蹤了?”

“算是吧。”

“算是?”姒兒學陶萜似的挑起了眉毛,“你是不是招惹上什麼不該招惹的人了?所以才接二連三有突發事故,先是大設計師中了槍傷,然後昨天晚上我和欣然逛街時被人跟蹤,回你家時發現水管破裂,今天又被人跟蹤……不要告訴我這是巧合。我現在開始有點為自己的生命安全擔心了。”

陶萜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如此歡愉的笑容,顯得整個人都變得明亮了起來,不再陰酷深沉。

姒兒意外地說道:“你……笑什麼?”

陶萜止住笑,忽然回眸對她說:“要不要看場好戲?”

姒兒凝視著他。

“系好安全帶,如果你害怕,把眼睛閉上就可以了。”陶萜說著,忽然把方向盤一轉,跑車呼嘯著拐了個彎,直奔上高速。

“天!”由於突如其來的拐彎,姒兒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歪到了一邊,額頭碰到了車壁,頓時驚叫起來,“你要飆車?”

“是的,看我怎麼甩掉那群笨蛋!”陶萜說著,雙手不停,熟練地操縱著方向盤,跑車如飛般向前奔去!

姒兒尖叫一聲:“MYGOD!”抓住了椅背,她的平衡感一直不好,所以從來不敢溜冰和飛車,此時碰到這種情況,臉色不由自主地刷地一下變白了!

跑車在高速上飛馳著,起先後面那輛銀灰色的轎車還一直緊追著不放,後來距離就開始漸漸拉長,姒兒本以為這下可以拋掉那些人安全離開了,卻不料陶萜卻又將速度放慢了下來。

“他們還在後面。”姒兒不禁說道。

“我知道。”

“那你還減慢速度?他們會追上來的!”

陶萜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就是要他們追上來!”說話間,果不其然的那輛車子又靠近了,待得兩車間相聚不下十米時,陶萜又一踩油門加快了速度!

姒兒說:“我明白了,你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哪?”

“是麼?”陶萜不置可否,速度越行越快,那輛車在後面緊緊地咬著不放,如此又行了幾公里,前方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時,陶萜忽然一打方向盤,跑車在路面上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在最後一秒突然地向右拐了過去,後面的那輛車始料不及,待要也轉彎,卻已來不及,一頭撞上了前方的交通路牌,“砰”的一聲巨響後,前車蓋全然扭曲變形!

陶萜哈哈大笑,跑車後退返回原路,從那輛車旁慢慢地經過,得意地按了按喇叭。姒兒向那輛被撞毀的車子看去,車前座上坐了兩個人,但此刻都趴著一動不動,大概是剛才那一幢太過猛烈,全都昏死過去了。

陶萜繼續往前行,姒兒卻忽然伸手一按他的方向盤,說道:“停車!”

“你要幹什麼?”

“你沒看見嗎?車裏的那兩個人昏過去了!”

“看見了……那又怎麼樣?”

“你不管他們了嗎?如果那輛車的油箱漏油的話,車子就會爆炸,他們就完蛋了!”姒兒急聲道。

陶萜扭過頭來,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她:“小姐,是他們跟蹤我們在前,你的同情心是不是太過氾濫了?”

姒兒定聲道,語氣堅持:“我不知道你和那些人到底有什麼糾葛,我不能對即將發生的悲劇視若無睹。對不起,請你停車,我要去叫醒他們。”

陶萜沉默了許久,將車子停了下來。

姒兒連忙打開車門跑了出去,到得那輛銀灰色的轎車前,車窗已撞破裂,伸手進去打開了車門,拉出駕駛員:“喂,醒醒!快醒醒啊!”

那人額頭上全是鮮血,流個不停,姒兒咬著唇,把他拖到路旁,再去叫另一個人,那人的情況還好些,申吟了幾聲,半清醒回來。

“快點,這裏很危險,我扶你離開這!”姒兒扶著他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就在這時,巡警車呼呼地從遠方開了過來,車上跳下幾個警察來一起幫忙處理現常

“你們來了太好了!”姒兒正愁接下去不知該如何是好呢,見到他們來了,欣喜之極,“那邊有個人受傷了,他一直在流血,需要送醫院救治!”

“我們接到電話通知,說是這邊出了車禍,打電話的想必就是你的朋友吧?小姐,你非常勇敢,做得很好!”巡警誇讚道。

朋友?姒兒朝陶萜望了過去,藍色的跑車靜靜地停在路旁,陶萜靠著車門正在吸煙,根本看都不看這邊一眼。

“好了,小姐,請問你知道車禍是怎麼發生的嗎?”巡警錄筆錄。

“這個--”姒兒又望了陶萜一眼,收回了視線,沖巡警笑了一笑,“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呢,我和……我的朋友正開著車打算回家,忽然聽到後面的路上發生了很巨大的撞擊聲,於是就回頭看,看見這輛車撞到了路牌……我就讓我的朋友停車,下來看看出了什麼事情,上帝保佑,這輛車沒有漏油。”

“好的,小姐,請留下你的聯繫電話和聯繫地址,並在這裏簽字,如果必要的話,我們會通知你到警局再做一份詳盡的筆錄……好的,謝謝你的合作。”巡警們將傷者架上警車,飛快地離開了。

姒兒攏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髮,朝跑車走過去。陶萜仍在吸煙,沒有說話。

姒兒猶豫了片刻,終於說道:“謝謝你……沒想到你嘴巴上雖然說得硬,其實心挺軟的。”說著嫣然一笑。

陶萜嗤鼻:“不要想歪了,我通知警察只是希望能儘快解決這件事,可以早點上路。而且你剛才獨自一人跑去救人,那是逞匹夫之勇。如果那輛車真的漏油的話,你不但救不出別人,甚至連自己也會跟著陪葬!呵,氾濫的同情心對你沒什麼好處,你以後最好改一改。”

姒兒還是笑,眨了眨眼睛說:“你儘管教訓吧,我現在心情很好,不和你一般計較。做好事是很快樂的。”

陶萜低聲說了一句:“真是愚蠢的小丫頭。”說著將煙頭往窗外一扔,跑車急速前行!

“喂!”姒兒瞪大了眼睛,“有沒有搞錯,你就那樣把煙頭扔出去了?那樣可能會造成事故的!”

“放心吧小姐,比起你剛才所做的事情來,那個煙頭所能引起的災難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小了!”陶萜淡淡地說道。

姒兒直視著陶萜的側面,不由咬了咬牙--

我現在更加確定,這個傢伙果真、確實、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

終於回到了別墅,陶欣然纖柔的身子在碧湖前大概已經等了很久了,一見到跑車就跑了過來:“學姐!”

陶萜停下車,姒兒打開門走了出去,跑車又前行,往車庫開去。

“學姐,怎麼樣怎麼樣?”陶欣然一臉擔心,“我哥哥沒什麼失禮的地方吧?”

姒兒盈盈笑著說:“怎麼可能?你過慮了!你在這等多久了?”

“從11點一直開始等著呢。”陶欣然挽起姒兒的手臂向大廳走去,“你知道嗎?早上DANIEL起來了呢,還在餐廳裏吃了早點。”

姒兒有些意外地揚起眉:“他今天就能下床了?恢復的速度倒是很快啊!”

“嗯,我也有點驚訝呢,不過看他沒事,心裏很高興。”陶欣然靦腆地笑了笑,垂下了頭。

姒兒默默地注視著她雖然羞澀卻洋溢著快樂和希望的臉,心裏想--難怪欣然怎麼都不肯離開這回巴爾的摩,大概也是捨不得離開駱宇傾吧?

“對了學姐,下午有什麼安排?我們可以在家裏看電影,那套家庭影院設備非常好,效果一流呢!

“這個--”姒兒剛想回答,陶萜的聲音卻平平地插了進來:“不行,下午你得跟我一起出去。”

兩人扭頭看見了陶萜,姒兒驚訝地指了指自己,說:“下午……我?”

陶萜臉上的神色淡漠,說:“不,是欣然。下午商會有個家庭派對,需要攜眷出席。”

陶欣然一下子握緊了姒兒的手,姒兒柔聲說:“不錯的安排啊,欣然就去吧。”

“那學姐你--”

“我可以留在家裏看看書,今天的陽光真好,我想到碧湖邊去坐坐,觀賞一下風景,感受一下自然。”姒兒笑著看了看陶萜,“不介意我這樣的安排吧?”

陶萜回望了她一眼,走了開去,吩咐女傭說:“下午給姒小姐在湖邊陰涼處安排一把椅子,她需要什麼都給她安排好……可以通知廚師開飯了,我去換件衣服。”說完上樓去了。

陶欣然握緊姒兒的手,說:“學姐,我很害怕……”

“你在怕什麼?”

“下午,下午的聚會……哥哥竟然叫我和他一起參加,這在以前,從來沒有過……我很不安,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你太擔心了,家庭派對啊,你哥哥肯帶你去,那是好事啊!放輕鬆,不會有什麼事的。”她兒安慰她,“你不是想和陶萜改善關係嗎?這是個好機會,乖乖地聽他的話去做就可以了,一個派對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我,我怕……我怕自己笨手笨腳的,又弄砸什麼,丟人現眼……那樣哥哥又會生氣,不高興……不如學姐幫我求求哥哥,讓你跟我們一起去吧!有你在我會好很多……”

姒兒搖頭說:“那怎麼行?欣然,你很聰明,不可能搞砸什麼事情的,記得當年讀書時,你的成績就一向很好。你就是欠缺自信,這可不行,跟我來!”說著拉她上樓。

陶欣然驚呼道:“學姐你要幹什麼?”

“跟我來就行了!我要好好給你挑件出席派對的禮服!”

“來!到鏡子面前看看自己!”姒兒將陶欣然推到了試衣鏡面前。鏡子裏的女孩一身雪白的紡紗長裙,長髮垂腰,五官嬌美,氣質純雅的不沾絲毫人間煙火。

陶欣然凝視著鏡子裏的人,目光仍是不安。

姒兒在一邊說:“你看,你是多麼漂亮!走到哪都會讓人驚豔!無論你做什麼別人都不會覺得你粗鄙,所以你為什麼那麼沒自信呢?看看鏡子裏的人,她高貴美麗得像個小公主,她怎麼可能做錯事情、搞砸事情呢?不可能的!所以,下午的派對你根本什麼都不必怕,平時怎麼樣,下午就也怎麼樣,一定沒問題的!”

陶欣然摸了摸身上的裙子,眼神開始迷茫:“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姒兒堅定地告訴她,“你該對自己的美貌深具信心,同樣,對自己的智慧也不要懷疑!真的,在我心裏你是個一流的女孩子!”

陶欣然笑了起來,轉身摟住了姒兒的脖子,叫道:“哦,學姐,謝謝你!你知道嗎?你的話總能給我安定的力量!”

“OK,那我們現在下樓,去吃飯!給你哥哥看看你的新衣服,讓他眼前一亮,好不好?”

陶欣然一聽,臉上又露出了猶豫之色,姒兒一皺眉頭,一把拉過她,往樓下走去。

“學姐……學姐……”陶欣然驚慌地叫著,姒兒卻不理會,硬是拖著她到了大廳。餐廳裏已經就坐的陶萜聞聲抬起頭來,姒兒對他眨了眨眼睛,然後將陶欣然按在位置上坐好。

陶欣然一接觸到陶萜的目光就臉色發白,立刻垂下頭去。

陶萜把目光移向姒兒,挑了挑眉毛,姒兒瞪了回去。

--你在幹什麼?

--誇她!快誇她!

--什麼?

--她現在是不是很漂亮?

兩人的目光交織著,流動著無聲的語言。

陶萜收回了視線,過了一會,輕聲地說道:“嗯,這樣的打扮不錯。”

一直垂著頭忐忑不安的陶欣然聽到這句話後猛地抬起了頭,目光中全是驚訝之色。

陶萜又說道:“下午就穿這套衣服吧。”

陶欣然咬了咬唇,面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她轉頭向姒兒看去,姒兒沖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鼓勵的微笑,好像在說:看,我沒騙你吧!連陶萜都誇你漂亮了!

陶欣然的眼睛晶晶亮,垂下頭偷偷地笑了。

姒兒也微笑起來,她的目光看向陶萜,眼神裏全是感謝。陶萜卻避開了她的目光,板起了臉,不再有任何表示。

靜謐,是此刻最好的語言呵……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3:05

第五章

春天的黃昏,陽光很是旭暖,碧湖裏波光瀲灩,微風吹來,輕拂在身上,像陽光一般溫柔。

她兒坐在湖邊的躺椅上,放下了手裏的書,眯起眼睛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

真是難得的悠閒時光啊!在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裏時,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都忙碌得要命,哪有這樣的清閒時刻?

陶萜帶著陶欣然出席那個什麼商會派對去了,也許經過這次派對,會使這對兄妹的關係有所改善,那就再好不過了!

姒兒順手從草地上揀了塊小石子朝湖面拋了過去,石子“撲通”一聲就沉到了湖中。

“失敗!”姒兒撇了撇嘴,再待去揀石子時,一隻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指纖長,膚色白皙,手心裏放著一片薄而平的小石子。順著手向上看去時,就見到了駱宇傾,夕陽下,他的眼睛烏黑純淨得幾乎令人停止呼吸。

姒兒有些訝然,卻仍是笑了一笑,剛想伸手去接過那石子時,駱宇傾卻忽然收回手去,輕輕一揮,石子橫飛出去,“撲、撲、撲……”在水面上連跳九下才沉沒。

“好棒!”姒兒拍手,問道,“你的傷口好了嗎?可以隨意走動了?”

駱宇傾在她身邊的地上盤膝坐下,淡淡地說:“房間裏很悶。”他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的湖面,顯得說不出的落寞。

姒兒凝視著他,對眼前的這位天才設計師有著濃濃的好奇。“你為什麼會中槍?又為什麼要搞得這麼神秘?對不起,也許我太好奇了,不過我曾經在雜誌上看到過一些有關於你的採訪報道,媒體對你的評價是說你不怎麼喜歡說話,性格有點內向,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搞創作……你給我的感覺應該是那種遠離世俗的、孤高清傲得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不應該和槍殺這麼血腥恐怖的事情扯上關係才是。”

駱宇傾聞言輕笑了一下,目光卻仍是淡漠:“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真正超凡脫俗的人。也許我的人真的是隔離群體而自命清高的存在的,但是我的設計不,它們能為某些人帶來巨大的利益,任何東西只要與金錢扯上關係,就再也不會免俗。”

“你的意思是你這次的受傷事件是因為你的設計引起的?”她兒睜大了眼睛。

駱宇傾又拋了一片石子出去,石子在湖面上跳動著,像是顆跳動的心,然後墜入了水中。

看他的神情沒打算再回答這個問題,姒兒心裏暗歎了口氣,正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時,就聽駱宇傾忽然說道:“你怎麼會來到這的?”

“哦?”姒兒有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來得很巧,恰好就救了我一命。”

原來他指得是那件事。姒兒笑了一笑,說:“緣分吧……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我來這參加一個會議,而以前的學妹正好住在這個城市中,所以邀請我住到她家來,就這樣,來的第一個晚上就碰到了你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說來真是好戲劇化的,感覺就像是看場真人版的電影。”

駱宇傾向後仰面躺了下去,目光看向天空,神色飄渺,令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亦或是什麼都沒在想,只是發呆。

姒兒見他不說話,便也不再開口,重新打開手邊的那本書看了起來。

這個黃昏是寧靜卻又溫暖的,柔柔的風輕揚著,空氣中流淌著一種和諧恬靜的氣氛。

不知道過了多久,姒兒聽到駱宇傾說:“你看這天上的雲彩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他沉默了那麼久,忽然間說了那麼句話,姒兒反而感覺有點意外,她也抬起頭看向天空,不禁歎了口氣緩緩地說道:“白雲蒼狗,瞬息人生……只是這些雲彩組合成的形狀倒是千姿百態,妙不可言啊!你看那邊,那一大片的紅霞像不像一隻展翅飛翔的火鳥?你再看這邊,這像不像一隻貓和一隻兔子在互相招手?還有那個……那個……”說到這時,姒兒忽然愣住了。那天邊的一團白雲,組合起來的圖案竟是像極了前夜夢境裏的那個怪獸!

駱宇傾察覺到她的停頓,便問道:“怎麼不說下去了?”

“它像一隻怪獸,有著人類的面孔,卻長著山羊的角和老虎的利齒,眼睛很大,大口獠牙,額頭上還有一對立耳或大犄角,身子兩側還有一對鋒利的爪子,人面而羊身……”

“你說的是饕餮。”

姒兒一驚:“你說什麼?陶萜?關陶萜什麼事?”

駱宇傾搖了搖頭,糾正說:“不是陶萜,是饕餮--中國古代的一種珍獸。《山海經•北山經》裏曾說:鉤吾之山……的獸焉,其狀羊身而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抱,是食人。敦璞注言:為物貪琳,食人未盡,還害其身……《左傳》所謂饕餮是也。這種怪獸好吃且好美食,追求天下美食、食盡天下美食,已再無可食之物,因而食人,可謂走火入魔。”

“啊!”姒兒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駱宇傾有些奇怪地問道:“你笑什麼?我說的很好笑嗎?”

“不是不是,不關你的事,而是……你不覺得饕餮和陶萜發音很像嗎?而且你說的什麼好吃且好美食,不禁讓我想起陶萜好像也是個美食家礙…他不會是饕餮轉世吧?哈哈……”姒兒越說越覺得好笑,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

駱宇傾不禁也輕笑起來,點頭說道:“很有道理……不過這樣說他的,你不是第一個,其實很多人背地裏就是那麼叫他的……饕餮陶萜,果然很像,真難為陶爺爺當初是怎麼給孫子起名的……”

姒幾眨了眨眼睛說:“哦,陶萜的名字是他外祖父起的?”

“嗯,據說是。他的外祖父是經營古董生意起家的,想必對中國的神話傳說也懂很多,因為古董上是經常會雕刻或描繪著這些古代的神獸的。”

“令人驚訝的巧合……”姒兒笑著總結,忽聽身後傳來叫聲:“學姐--”

她扭身看去,就看見陶欣然遠遠地站在花園裏,臉色慘白,神情似乎很激動。

姒兒站起來走過去,問道:“怎麼了?欣然?”

誰知陶欣然見她走近反而退後了幾步,眼中噙滿了淚水,緊咬著唇一聲不發。

“到底出什麼事了?派對裏出問題了?”姒兒柔聲問道。

陶欣然看了她幾眼,又看了依舊躺在湖邊草坪上的駱宇傾一眼,轉身就跑。看到那樣哀怨的眼神,姒兒忽然明白了,連忙跟著跑過去,在追到大廳樓梯時終於追上了陶欣然,握住她的手臂一把拉了回來,厲聲說:“聽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陶欣然只是咬著唇哭,什麼都沒有說。

“我們只是在聊天!你這醋吃得沒有一點道理!”姒兒緊抓住她的雙臂,語氣堅毅。

陶欣然垂下頭去,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哽咽道:“學姐……其實不是因為那個……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下午……下午的派對……”

姒兒皺起了眉:“下午的派對怎麼了?不要哭,把事情講清楚!”

陶欣然抬起頭,終於喊了出來:“我哥哥要我嫁人!”

門外,駱宇傾正走了進來,聽見這句話後就停住了。陶欣然的淒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臉色更見蒼白。

一時間,大廳的氣氛變得凝重了起來。

※※※

“我要和你談談!”姒兒推開玻璃門,逕自走到陶萜面前說道。

陶萜正在為箭蘭花澆水,對她的話聽而不聞。

姒兒見他沒有反應,更是生氣,一把搶過了陶萜手裏的水壺。

陶萜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幹了手,抱胸走到窗前,緩緩地說道:“如果是欣然的婚事,我想我沒什麼可跟你談的。”

“什麼叫沒有什麼可談的?你逼自己的妹妹去嫁一個她不愛的人,你算是她的哥哥嗎?”

“她是我的妹妹?”陶萜語氣冰冷,唇間還掛著一絲嘲笑。

“她不是你的妹妹?”姒兒盯著他,反問道。

陶萜別過臉並不回話,但那冰冷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雖然她和你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但是你們身體裏流著一半相同的血,這點是事實!”姒兒厲聲道,“別再自欺欺人了!上一代的恩怨不應該蔓延到無辜的人身上!欣然是你妹妹!親妹妹!你怎麼忍心就這樣毀了她一生的幸福?”

“一生的幸福?”陶萜擰起了眉,冷笑,“你知道我給她挑的對象是誰嗎?沈氏集團的二公子,年少英俊,聰明能幹,那樣的家世,那樣的身份,那樣的人才,難道還配不上她?”

“究竟配不配,你心裏比誰都明白!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來欣然喜歡DANIEL!”

陶萜嗤鼻:“喜歡又怎麼樣?宇不喜歡她,她只是一廂情願。”

“那是她和DANIEL之間的私人問題!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婚姻自主,即使你是欣然在這世界上惟一的親人,你也沒有權利替她決定她的婚姻!”姒兒氣紅了臉。

陶萜卻愈是鎮定,淡淡地說道:“小姐,你只是她的學姐,你不是她的監護人,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麼?正如你所說的我沒有權利決定欣然的婚姻,同樣,你也沒有權利來插手過問我們陶家內部的事情。”’

姒兒深吸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說:“我知道我不是很有資格說這些話,但是我清楚欣然心裏在想什麼,我知道她的真實想法和心願,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她想說卻又不敢說的!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敢說麼?因為她怕你!欣然以前就很靦腆內向,可是此次我來這,卻發現她的靦腆內向已經變相發展到了近乎懦弱的地步!而促使她這樣變化的罪魁禍首恰恰就是你!你嫉恨她的母親造成了你父母之間的婚變,但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你的父親和她的母親雙雙去世,於是你就把仇恨的目標對準了那麼一個無辜的少女,在精神上對她進行折磨!看見她哭她傷心她委屈,你就真那麼好受麼?”

“住口!”陶萜的神情忽然變了。

“我還沒說完!不錯,表面上來看你給了她錦衣玉食的華貴生活,但事實上你卻等於把她送到了一個人間地獄!在這個地方,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下人們也不太瞧得起她,她連個可以說話的對象都沒有!平時還要非常小心謹慎地討好你。順從你……可就是那樣,你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現在居然連婚姻都替她擅作主張,讓她嫁給她不愛甚至根本就不認識的一個人!你操控了她的前半生不夠,還要把她的後半輩子也一同埋到火坑裏嗎?陶萜,你對待商場上的對手手段之殘酷與不留情面是眾人皆知的,沒想到你對自己的妹妹也是這樣!你還有一點點人性麼?既然那樣,幹嗎不索性冷酷到底,何必那麼虛情假意地供奉這麼一盆花來標榜自己還是有著對親情的感恩和懷念的?”姒兒將手裏的水壺狠狠地朝那盆箭蘭砸了過去,只聽“哐擋”一聲,花盆翻倒在地,碎裂成了幾片!

“你--”陶萜的表情忽然變得兇狠起來,他一把扣住了姒兒的脖子,將她推到牆角!

姒兒的背抵在牆壁上,雙手動彈不得,隨著陶萜右手的收緊,頸喉處頓時起了一陣痙攣。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胸口上只覺波濤洶湧,好像就要爆炸開來,痛苦得要命,但饒是如此,她的眼睛仍是一眨不眨地瞪著陶萜,寸步不讓!

我快死了--姒兒只覺眼前陶萜那張兇惡的臉越來越模糊,就在那樣的清晰與不清晰之間,仿佛和人面羊身的怪獸饕餮的形像融為了一體,根本看不出究竟是陶萜,還是饕餮……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沒氣時,玻璃門忽然被人撞了開來,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放開她!阿萜,你快把她掐死了!”緊跟著脖子處忽然一松,新鮮的空氣又重新由口鼻湧進了胸腔,異常清冷,使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姒兒只覺雙腿一點力氣都沒有,身子搖搖欲墜,幾乎癱倒,就在這時,一雙手從旁邊伸了過來連忙扶住了自己,陶欣然緊張的聲音在耳旁說:“學姐,你覺得怎麼樣?學姐,你說句話啊!”

姒兒勉強睜開眼睛,可看過去,眼前卻是一片模糊。

那個傢伙……力氣好大,一隻手……就幾乎要了我的命……

感觀雖愚鈍,但聽覺卻分外清晰,她聽見駱宇傾說:“阿萜,你瘋了!你知不知道剛才自己在做什麼?姒小姐是客人!”

陶萜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為剛才的舉止做個解釋?姒兒靠在陶欣然的身上,迷迷糊糊地想著。

“學姐,你有沒有事?你別嚇我啊!”陶欣然尖細的聲音裏充滿了驚恐,“DANIEL,學姐為什麼不說話?會不會被哥哥給……掐……死了?”

姒兒感覺自己的身子一輕,被人抱了起來,駱宇傾的聲音就從頭上傳下來:“我抱她回房,你打個電話給秦醫生,最好讓他過來檢查一下。”

“好的,我馬上去打電話。”陶欣然飛快地跑了出去。

駱宇傾望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陶萜一眼,轉身正要走,陶萜卻忽然攔住了他。

“幹什麼?”

陶萜打量了他懷中的姒兒一眼,淡淡地說:“她只是一時缺氧,沒有生命危險。”

駱宇傾沒說話,逕自繞過他走了出去。

此時夕陽從玻璃窗外射進來,照得陶萜的臉一半亮一半陰,顯得異常 詭異和深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3:16

第六章

意識在茫茫的黑暗昏沉中慢慢飄浮,沒有起點,也沒有歸宿……

但最終,還是會醒過來。

姒兒緩緩地撐開眼簾。

觸目所及處,是床頭燈的柔和光線。外面下著雨,玻璃窗霧濛濛的,什麼都不清楚。

姒兒眯了眯眼睛,剛想坐起來時,一隻手伸到了她面前,遞了杯水過來,抬頭一看,卻是駱宇傾。

“謝謝。”姒兒接過水來,清涼的水一入口,這才感覺咽喉處如火燒般炙燙,疼得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

駱宇傾凝視著她,眼睛裏閃爍著一抹很獨特的神情,在那樣的目光下,姒兒不自然地笑了笑,問:“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你很勇敢。”

“你是指我去挑釁陶萜的舉動嗎?呵呵,結果你也看見了,我差點一命嗚呼。”姒兒聳了聳肩,聲音裏帶了幾絲嘲諷。

“阿萜不會殺你的……但你這次是真的刺激到他了。”駱宇傾悠悠地說,“你不該打碎那盆箭蘭,那是他的命根子。”

“我很懷疑那樣的人會愛上一盆花,他應該什麼都不愛,除了他自己。”姒兒冷冷一笑。

“你餓嗎?想吃點什麼?”駱宇傾轉移開話題,聲音很溫和。

姒兒偏著腦袋想了一想,說:“我想吃八寶粥。”

“八寶粥?”駱宇傾挑起了眉毛。

“嗯!我記得我小時候,媽媽的八寶粥做得非常好,裏面有桂圓、銀耳、枸杞、蓮米、百合啊等等東西。可惜,自從媽媽去世後,我就再沒吃過了。這次回國來,畢竟是中國人的地盤,該讓我享享口福了吧?別告訴我說這裏的廚子連八寶粥都不會做哦!”

駱宇傾沉思著,眼睛忽地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說:“好的,你等一會。”便走了出去。

姒兒在床上躺了一會,覺得有點無聊,便起床下地,身體還是很虛弱,踉踉蹌蹌地走到洗手間,明亮的大鏡子裏反射出自己的模樣,脖子處一片淤紅,襯在白皙的皮膚上像是爬了只醜陋的紅蜘蛛。

該死!這些紅腫大概得過好些天才能消退了!姒兒嘀咕了一聲,想起剛才花室裏的一幕,不寒而慄。如果不是駱宇傾他們闖進來的話,陶萜真的會自動鬆手嗎?那一刻時他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像個要噬人的怪獸!

姒兒這樣想著,不經意地朝鏡子看去,突然地就看見了陶萜,和那雙黝黑深沉的沒有表情的眼睛。她被嚇到,驀然轉身,背抵住了漱洗台,緊張地盯著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來的陶萜,滿臉的戒備之色。

誰知陶萜卻什麼都沒幹,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會,轉身說道:“你可以吃東西了。”說著便走了出去。

姒兒滿腹狐疑地跟著走出去,外間沙發的小幾前就擺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八寶粥,人還未走近,甜香已經飄了過來。

“好香啊!”姒兒連忙嘗了一口,驚喜出聲,“GOOD!味道好極了!和我媽媽做的有得比呢!”吃了幾口又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一抬頭,只見陶萜手插褲兜一派悠閒地靠在牆上正看著她吃粥。

姒兒挑起了眉毛:“你很喜歡看別人吃東西?”

陶萜沒有答話,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眼鋒不乏平靜,卻也若隱若現的犀利,看著姒兒,就像要把她看透。

“看人吃東西很沒禮貌。”姒兒又說。

陶萜終於開口,語音卻是從未有過的迷茫:“你為什麼會來?”

姒兒持勺的手停了一停,有點不解。

“你是天使。”陶姒又說了一句。

姒兒卻更是莫名其妙,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陶萜沉靜的臉上浮現著略帶惆悵的一種淡然,聲音也仿佛漂在水上:“你是天使,帶著你救贖的使命來到這裏,希望能夠幫助沉浮在水深火熱裏的人逃離地獄。但是你知道嗎,有些宿命是更改不了的,就像撲火,對於飛蛾的意義。”

姒兒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陶萜的語氣和話裏的意思都給她一種怪怪的感覺,她眨了眨眼睛,過了半天,吐出一句話:“我不信宿命。”

“我六歲的時候,爸爸拋下了財富、地位、榮耀和妻兒,為了他所謂的愛情和自由與那個叫江瑤的女畫家遠走高飛去了美國。對於陶家這樣一個在上流社會中舉足輕重的大家族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恥辱,一場笑話!但那些僅僅都只是面子上的,沒有人知道他的那麼一走給我們帶來的真正打擊有多重……我的母親天性柔弱,像瓷器一樣經不起碰撞,因此她所愛之人的背叛,對她而言簡直就是變相的一種謀殺!我的母親是割腕自殺死的,並不是當初對外宣佈的那樣死於心臟疾患。”

陶萜的目光透過模模糊糊的窗子,看著窗外。窗外沒有景致,漆黑的一團。窗玻璃上卻有風景,曲折逶迤的水溝,那是濺在上面的雨水,沿著自己的軌跡蜿蜒而成,而且還在繼續。猶猶豫豫,停停走走。

“我的外祖父當時已經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他孤獨一生,膝下只有我母親那麼一個女兒,從小視為掌上明珠,母親一死,外祖父就近乎崩潰了,若不是因為家裏還留下了當時年僅六歲的我,外祖父很可能也會隨母親去了。不過他畢竟是久經風霜的老人,在接受了那樣的打擊後,為了照顧年幼的孫兒,仍是硬是咬著牙關挺了下來,以那樣的高齡奔波於商界,努力維持著龐大煩瑣的家族事業。我從小的確是很聰明,讀書過目不忘,對數字有著與生俱來的敏感,但是真正造就我二十歲前那麼輝煌的神童生涯的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努力、必須儘快成長。 必須儘早接過外祖父身上的那副擔子,因為他支撐不了多久的……果然,在我接過陶氏企業的第二年,外祖父就因長年勞累而造成晚期肝癌去逝了……”

姒兒默默地望著陶萜,忽然發現陶萜隱藏的、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那一面很豔麗,也很多情。

“箭蘭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在她自殺後的一個月,外祖父種下了這盆花。六年前外祖父病倒住院時,這盆花似乎也知道它的主人要去世了,一度乾枯,費盡心思才救活回來的……所以看著這盆花,就會讓我想起我的外祖父和我的母親……”陶萜的目光慢慢地移向姒兒的臉,“你不該打碎它……我剛才差點掐死了你。”

姒兒的唇邊浮起了一個苦笑。

陶萜走過去,在她身邊以同樣的姿勢坐下,房間裏很黑,燈光很黯淡,彼此的臉龐都已看不太清,只有眼睛是明亮的,在暗色中閃動著晶晶亮的光芒。

“放了欣然吧,好嗎?”姒兒的聲音虛弱卻仍執著,“其實她很愛你,她把你當成她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親人那樣地依賴著和愛戴著的。如果你能忘記過去的一切事情,好好待她,像個真正的哥哥疼愛妹妹一樣對她,你和她都會感受到幸福的。親情的溫暖,畢竟是什麼都比擬不了的……”

陶萜沉默著,過了片刻方說:“與沈氏合作會使陶家的事業更上一個新臺階,而且再也沒有比聯姻更能讓彼此信任的關係了……我很瞭解宇,像他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愛上欣然那類型的女人的,欣然註定了只會是場單戀,永遠不會有結果。”

“你不是駱宇傾,怎麼知道不可能?而且世間的事,又哪來的什麼絕對和永遠?不要為自己的行為尋找藉口,傷害就是傷害,強迫就是強迫,這場婚姻從現在開始就已註定會是個悲劇,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讓它發生?這世界上不幸的婚姻還不夠多嗎?如果當初你父親真愛你母親,又怎麼會走到後來那一步?那麼現在所有的一切就通通不是問題了……”

陶萜的視線轉回到窗上一隅的景致,他就那麼盯著,絢麗而又略顯寂寞的水痕,很輕易地裝飾了他的眼睛。

“回美國去吧。”陶萜的語氣充滿疲 憊,“回到你的世界去,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姒兒的心咯了一下,一種莫名的恐慌忽如其來地襲上了心頭。剛才,就在剛才那一刻,她明明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洞悉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另外一面,另外一個真實的、脆弱的、從不被人知的一面,可是,就在下一秒鐘,距離突然又被拉開,彼此離得越來越遠,恍恍間像是宿命貼著肌膚飛翔了過去,怎麼抓也抓不祝

姒兒沉默了半響,慢慢地說:“你在害怕什麼?”

她的目光盯准陶萜,加重了語氣:“或者說,你也會害怕?”

陶萜忽然站了起來,走過去拉開陽臺上的玻璃門。清新冷冽的空氣潮水一樣浸漫了進來,帶著雨中特有的潮濕和花園裏泥土的清香。外面漆黑一片,但落在地上的雨線,映著沿下的路燈,跳躍著,竄動著,還清晰地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澤。

他走了出去,穿過陽臺回到他自己的房間,一言不發。

姒兒看向幾上的八寶粥,已經涼了。

※※※

姒兒推開了陶欣然的房門,房內一片漆黑。

難道欣然睡著了?那樣也好……讓她睡吧,一切明天再說……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心態似乎已全然發生了變化,無力和疲 憊感一直充盈著思維和肢體,好像連呼吸都有點困難。姒兒不知道這種改變的真實原因究竟是什麼,但她知道,必定是和陶萜有關。

難道,我真的就這樣撒手不管地離開嗎?

凝望著房間裏的一片黑,姒兒感覺自己徘徊在明與暗的交接處,她很想逃離開那片黑暗,回到光明中去,卻又覺得良心上受到了譴責。

也許我永遠都學不會漠然……

姒兒心中暗歎了一聲,輕輕地走出房間,帶上了門。剛轉身,就看見了走廊的盡頭處,駱宇傾倚窗而立。

姒兒走了過去。

“她睡著了。”姒兒低聲說了一句,卻連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要表達些什麼。

“嗯。”駱宇傾隨意地點了點頭,對陶欣然的事顯得並不在意。

“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來錯了地方、做錯了事?”姒兒輕顫著開口,此時的她有點脆弱,想要抓些什麼來支持那開始搖擺不定的信念。

駱宇傾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了句:“有同情心是好事。”

姒兒淒涼地笑了一笑:“看,連你也不支持我……我果然很孤立無援。由此我可想見欣然的處境比我更孤單,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氣,直盯著駱宇傾,像是把自己的決心和勇氣一起說了出來:“我不會放棄的!”

駱宇傾的目光裏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地黯然,他轉過身去看窗外的雨,不再說話。

“我不明白。”姒兒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我不知道陶萜為什麼要那樣對她。他大可以不管她不理她,放任她在異國自生自滅。難道從精神上虐待那樣一個女孩,讓陶萜感覺很快樂嗎?難道看見欣然哭,他就能忘記父母婚變帶來的痛苦嗎?他很變態……他曾經說過他痛恨人類,他喜歡看世人在欲望中掙扎就像籠子裏的小白鼠,而他就是籠外的觀察者,以此來求取過程中折磨對方的樂趣。他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報應的!”

“你恨他?”駱宇傾驀然回首,眼神中全是驚訝。

姒兒呆住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那番話說得有多麼咬牙切齒,充滿了怨氣。

恨?自己對陶萜的感覺竟然是恨嗎?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烈的感情?怎麼可能,才相處了短短三天而已……

可是為什麼我對欣然的事會表現得這麼憤慨和這麼在乎?這些舉動其實很無禮也很過火,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夠資格去這樣數落對方的哥哥,插手對方的家務事!而自己素來崇尚理性,做事講究恰到好處,卻在今天那麼衝動地以砸毀花盆來出氣……為什麼會這麼在乎呢?那種氣憤,那種激動,還有最後那種莫名其妙的心酸,又是來自何處呢?僅僅只是好朋友的哥哥而已,為什麼自己會對那樣的惡行感同身受,甚至比自己親身經歷還憤恨呢?不應該啊--不應該啊--

“八寶粥味道如何?”駱宇傾忽然問道。

姒兒愣了一愣:“啊?哦……非常好,很好吃……但是,為什麼讓陶萜拿給我?”

駱宇傾笑了笑:“是阿萜做的。這麼晚了,廚子已經休息了。”

“啊?他會做菜?”姒兒驚訝得不得了。

“是的,而且手藝非常好,據說從前他外祖父在世時就經常吃他做的菜。不過自他老人家逝世後,阿萜就很少下廚了。剛才我去找他,本不抱太大希望的,結果誰知他真去做了。”

姒兒默立了半響,忽然轉身向樓下走去,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離開。駱宇傾看著她的背影,眼神變得痛惜而又憐愛,仿佛預見了某種悲劇,就要上演。

※※※

“今天是沈氏集團主席沈業錇夫婦金婚之喜,沈老在社會上影響不小,屆時政商兩界的名流們都會出席參加晚上那個宴會,而且非常有可能就會碰到賀天翔和他剛從英國留學回來寶貝兒子賀予蓁。如果那樣的話,這個宴會將會是下屆商會前我們與賀氏的惟一一次正式碰面,你不準備去試探一下他們的口風嗎?”莫非看著行程安排表,一邊思索一邊說。

辦公桌後,陶萜喝了一口咖啡,有些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

莫非見他的反應不是很積極,不禁收起了手中的文件,嚴肅地說道:“今晚的會面很關鍵。宇在你家休養的事雖然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嚴密,可不能保證毫無疏漏,你別忘了那天那個闖入別墅的小偷,被人發現後就故意弄破水管引開大家的注意力逃之夭夭,那很有可能就是賀氏派來刺探虛實的。天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宇的行蹤。”

“放心,他是從廚房的窗戶爬進來的,但只走到了大廳,就被發現了。所以他什麼都不會知道。”

“我們還是小心點好。”莫非直視著陶萜,頓了一頓,又問:“對了,欣然小姐必須去,可以借此機會培養一下她和沈二公子的感情。除了她外,你有沒有想好帶哪個女伴去赴宴?”

陶萜玩弄著手中的一支鋼筆,並不答話。

“阿萜,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好給你安排!再過十小時晚宴就要開始了。是南蘭小姐,還是葉梓音大律師?或者名模HELLEN也有空……”莫非有點著急。

陶萜終於開口,手中的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名字:“我想請她一起去。”

莫非看著那個名字,怔住,過了許久,才以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了陶萜一遍:“你確定?”

“就是她。”

※※※

經過昨天一整夜的傾盆大雨後,今天總算放晴,花園裏的一切草木由於得到充分的雨水灌溉而變得更加滋潤,在春天的陽光下透露出勃勃生機。

姒兒陪著陶欣然在花園裏散步,欣然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還算正常。

“別想太多,如果你真的不肯,陶萜也逼不了你的,這畢竟是個有法制的社會。實在不行,我們就回美國,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沒有人可以約束你的自由。”

陶欣然笑了一下,笑容有點悽楚:“可是學姐,我捨不得。如果能捨得這份親情,早在兩年前我就回美國去了,而不會忍受到現在。”

“那你還要忍多久呢?你真的會為了討好他而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你醒醒吧,欣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陶萜給你下了什麼魔咒,使你即使那麼痛苦那麼委屈卻還是不肯離開他反抗他?”姒兒語氣一下子激動了起來,那種特別的卻又熟悉的恨意又湧上了心頭。是的,她確定這是種恨意,而不僅僅只是討厭那麼簡單。這種恨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根植在她心裏了,由於摻合了其他很多東西而變得模糊不清。你可以感受到它就在你的心裏,卻無法得知究竟是什麼原因。

“我……我……”陶欣然的唇顫抖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她的目光飄忽著,瞧見了遠處一個人,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樣,叫了起來,“DANIEL--”

姒兒回頭看去,只見駱宇傾端著一盤水果走過來。

“剛切好的哈密瓜,房子裏找不到你們,猜你們大概在花園裏,所以拿過來給你們吃。”

陶欣然輕咬了一下唇,臉上的淒色隱去,換上了羞澀的笑容。她接過了盤子說道:“謝謝你啊,你真有心。”

姒兒在一邊看見她這樣的反應,知道話題無法再繼續下去,只能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哈密瓜很甜,皮薄多汁,學姐,你也來嘗一片吧!”陶欣然招呼姒兒。

姒兒笑了一笑,說:“好啊,我嘗嘗。”

剛伸手拿了一片想吃時,女傭忽然帶了一個人走了過來,說:“小姐,這位明珠服飾店的唐先生指定要找你的。”

三人一起轉頭看去,那人是個非常年輕的男孩子,穿著白藍色的制服,制服的胸襟上繡著“明珠”兩個花體字。男孩的手裏還捧著兩個包裝得非常精美的禮盒。

男孩說:“我是明珠服飾店的,陶先生在我們店裏訂購了兩套晚禮服,指定我們送到這來,交給陶小姐,請問哪位是陶小姐?”

陶欣然目光中滿是迷惑,驚訝地說:“我就是……晚禮服?什麼晚禮服?”

“就是盒子裏的,請小姐在禮單上簽字吧。”男孩遞過筆,陶欣然將果盤遞給駱宇傾,提筆依言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謝謝你陶小姐,再見。”男孩行了一禮,又跟著那女傭走了。

陶欣然看著草地上的那兩個大盒子,奇怪地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是哥哥訂購的麼?”

姒兒說:“打開看看再說。”

“好。”陶欣然依言先打開了上面的那個盒子,一套鵝黃色的紡紗長裙靜靜地躺在紅絨禮盒之中,那嫩嫩的顏色,見之頓時令人眼前一亮。

陶欣然舉起了那條長裙,驚呼了一聲:“天啊!好漂亮!”

“這還有張卡片呢,看看。”姒兒拿起盒底的那張卡片,讀了出來,“穿上它,晚上陪我去參加一個晚宴。陶萜。”

陶欣然的臉色頓時變了一變。

姒兒皺起了眉:“怎麼又是宴會?不會是去見那個什麼沈氏集團的二公子吧?”

駱宇傾在一旁說道:“據說今天是沈業錇夫婦的金婚紀念日,一般的名流都會參加。”

“沈業錇?沈氏集團的主席?和陶氏準備聯姻合作的那個?”姒兒的臉也變了,把目光掠向第二隻盒子上,說,“我們看看再第二個盒子。”

陶欣然拆開了第二個盒子的包裝,她的手指有些輕輕的顫抖,姒兒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胳臂,陶欣然回眸,溫婉地笑笑,說:“我沒事。”

掀開盒蓋,裏面裝的是一套酒紅色的吊帶長裙,比之鵝黃色的那套,少了幾分清純飄逸,多了幾分嫵媚高雅。陶欣然將盒底的卡片取出來,遞給了姒兒,說:“學姐,原來這條裙子是給你的。”

“什麼?給我?”姒兒驚訝地接過卡片,“小小禮物,不成敬意,今晚宴會,邀卿相陪……難道我也要去?”

駱宇傾看了看那條紅裙,淡淡地說道:“這條裙子很漂亮,很適合你。”

“我知道這是條漂亮裙子,我也知道它合我的尺碼,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我也得參加那個晚宴?”姒兒皺起了眉。

陶欣然忽然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說:“學姐,你也去吧,有你陪著我,我會安心很多。就不怕自己一個人面對那麼多人了……求求你,學姐,跟我一起去吧!”

姒兒呆住,她的目光瞧向駱宇傾,後者的臉別了開去,對此事不置可否。

“好吧,我答應了。”姒兒的眼珠漆黑,透露著幾分堅毅,“我倒想看看,陶萜又在玩什麼花樣!”

姒兒凝視著鏡子,那條酒紅色的長裙果然很適合自己,長短合身,襯著波浪長髮和高挑身姿,綻現出一抹楚楚動人的嫵媚來。只是脖子上的淤紅,還是清晰可見,破壞著整體的和諧。

“不如系條絲巾,就可以遮住那些傷了。”陶欣然在一旁建議。

“好埃正好前天不是買了個絲巾扣嗎?可以派上用場了。”姒兒找出那個南韓鑽扣來,卻忽然皺了皺眉。

“怎麼了?”陶欣然問。

姒兒凝視著鑽扣,說:“好奇怪,這個怎麼變成暗紅色了?我記得當初買的時候顏色應該要淺一些的。”

“那再換一個,我那有好幾個呢,我去拿給你挑。”

“不用了,就這個吧。暗紅就暗紅,配酒紅色也是很不錯的。”姒兒笑了笑,系上了絲巾別上了扣子。

這時有人瞧門,莫非的聲音響起在門外:“兩位小姐,好了嗎?”

“好啦!”姒兒走過去打開門。

莫非見到兩人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便吹了記口哨說:“哦,VERYGOOD!兩位美女,車子就在樓下等著呢。”

“走吧。我們應該不會遲到吧?”姒兒拎了個手袋出來,順便關上了門。

“當然不會,我一向準時。”三人一起下樓,在走廊拐角處碰見了駱宇傾。

“宇,今天晚上這裏12點前就只留你一個了,最後一晚。明天的商會結束後,阿萜肯定能打敗賀天翔,當上商會主席,你就可以回你的工作室了。”莫非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駱宇傾輕笑了一下,目光看向姒兒,淡淡地說道:“你們好好玩。再見。”他的臉色有些沉靜,燈光從天花板上照下來,在他身上投出一片陰影,卻營幻出一種孤高隔世的落寞。

那一刻,姒兒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想去探究,卻是一片迷蒙。

※※※

車子在約莫二十分鐘後在本城最繁華的明珠大道上停了下來。車門對準的那幢極盡豪華的建築物就是本城最有名的娛樂中心--“紙醉天堂”。它正是由沈氏集團投資經營的,因而本次沈氏夫婦的金婚慶禮就定在此地舉辦。此刻夜幕初落,霓虹燈閃爍出一片繁華,紙醉天堂的停車場上,停滿了各種名牌轎車。

身穿漂亮制服的門衛立刻迎上前殷勤地打開車門,姒兒牽著陶欣然的手優雅地下車,剛一抬頭間,就看見了陶萜。今晚的陶萜穿著一身雪白色的燕尾服,英俊成熟得令人眩目,他的五官立體,眉宇間與欣然有點相像,尤其一雙眼睛,都是美麗得不可方物。只是陶欣然的目光是怯懦的,是清澄的;而陶萜的目光卻漆黑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陶萜走過來,似乎很滿意她二人的形像,點了點頭說:“很好,你們沒有遲到。”

莫非也下了車,聽到這話就笑道:“放心吧,我辦事,什麼時候遲到過?”

陶欣然暗暗靠近了姒兒一些,垂下了頭,神情還是有些不自然,接著耳旁就聽陶萜說:“挽住我的胳臂,我們進去吧。”她抬起頭,就看見陶萜的手伸在了她的面前。

陶欣然不禁又驚又喜,鼓起勇氣慢慢地伸手過去挽住了陶萜的手臂。姒兒瞧著這一幕,什麼話都沒有說。

陶萜轉身,帶著她們一起走進紙醉天堂的大門。

大廳裏燈火通明,鬢香影麗,眾人雲集,華麗的裝潢,不菲的服飾,精美的食物,還有悠揚的小提琴曲,營造出一片獨屬於上流社會的高雅氣氛。

他們剛走進去,就有一對老年夫婦迎了過來,老人約莫六旬左右年紀,身體已經開始發福,容貌很是普通,卻自有一種威嚴,那夫人卻是風韻猶存,想可見年輕時必定是個大美人。看他們的服裝打扮,想必就是本次宴會的主人沈業錇夫婦了。一對夫妻能走到金婚,的確是很不容易啊!姒兒望著他們,心裏忽然湧起了一種淡淡的豔羨。

“阿萜怎麼還是老樣子,總是踩點出現,連半分都不肯早來啊!”沈業錇走過來,與陶萜握手。

“恭喜世伯和伯母,小小賀禮,不成敬意。”陶萜示意莫非把禮物送上。

沈業錇讓屬下接了過去,口裏說道:“客氣客氣了……欣然,你也來了,這位是?”他的目光掠到了姒兒身上。

陶萜看了看姒兒,介紹說:“這位是舍妹讀大學時的學姐姒小姐,剛從美國回來。”

一旁的沈夫人微笑著說道:“姒小姐真是漂亮埃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宴會。”

姒兒笑著上前與她握手,耳邊卻聽見陶萜問道:“怎麼不見二公子?”

陶欣然的臉一下子變白了,咬緊了唇,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姒兒。

沈夫人歎氣:“逸飛啊?別提了,那孩子不知道又跑哪玩去了,最近是越來越野了!”

陶欣然松了口氣,姒兒微笑著牽住了她的手。

這時一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陶賢侄,許久不見,近來可好啊?”聲音有點蒼老,但卻很響亮。

姒兒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胖胖的老頭和一個年輕人一起走了過來。那老頭的目光很有威嚴,顧盼間神氣活現,一見就知是個善於發號施令的角色,他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又高又瘦,長得雖然還行,但眉宇間囂張跋扈,像只驕傲的孔雀,看了令人很不舒服。

他們是誰?姒兒發現陶萜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銳利之色,但很快地隱去了。

沈業錇呵呵地笑著說:“賀老和賀公子也來了,遲到了,該怎麼罰啊?”

那賀天翔嘿嘿笑了起來:“年紀大了,腿腳都不方便了,哪比的上年輕人呢?您老就多擔待點吧。”

他把目光移向了陶萜,說:“陶賢侄,聽說‘凱依’那個研究計劃被你給標走了,一代新人換舊人,後生可畏啊!

陶萜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說:“好說。 比起賀老來,我差遠了。”

“哈哈哈哈。賢侄謙虛了……”賀天翔大笑了起來,還很詭異地盯了姒兒一眼。姒兒接觸到那樣的目光,渾身忽然起了一陣寒栗,像是突然間被只狐狸給咬了一口。

賀天翔身邊的賀予蓁卻把目光對準了陶欣然,說:“這位就是陶家的大小姐了吧?真是美麗動人啊!”說著伸手去吻她的手背。

陶欣然驚叫了一聲,忙縮回手來,那一吻就自然也沒親到。賀予蓁的身子就以那樣的姿勢僵在了那,過了半晌才慢慢地站直回去,目光裏已露出了怒色。

陶欣然知道自己失禮了,更是慌張,忙向姒兒身後躲去。陶萜看著這一切,臉上竟是無動於衷地平靜。

賀天翔淡淡地說道:“予蓁,人家是大家閨秀,不要莽撞嘛!

沈業錇也出來圓場,說道:“賀老,阿萜,我正有事情要與你們商量,趁現在有點時間,不如我們一起去樓上的休息室談談?”

“好好好,正想跟你提那個呢。”賀天翔說道,顯得很是高興。

陶萜也點了點頭,轉身對姒兒說:“姒小姐,欣然就請你照顧了,我去去就來。”

“嗯。再見。”

陶萜和賀天翔當下跟著沈業錇一起離開了。

沈夫人望著陶欣然,說:“欣然你的臉色不是很好,要不要上樓休息一下?”

“不用了,謝謝伯母。”

“那好,你們自己先玩著,我去招呼一下別的客人,等會來陪你。”沈夫人嫣然一笑,轉身走了。

陶欣然緊緊地挽住她兒的手,低聲說道:“學姐,你說我哥哥和沈伯伯他們談的會是什麼事?會不會……是我的婚事?”

“可能性不大,因為是三個人談呢,不可能談私事。欣然,我們去找個僻靜點的地方坐一會吧,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呢。”

“我有點怕,心裏很忐忑不安。”陶欣然垂下了頭。

※※※

姒兒拉著她避開人群,走到了一個角落裏,那正好有沙發,隔離成獨屬於二人的寧靜。

“就坐這吧。”姒地拉著陶欣然坐下。誰料剛坐下,那個賀予蓁竟跟了過來,神情輕佻地打招呼:“嗨!兩位美女,我來陪你們,可好?”

姒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對不起,我們在休息,請不要打攪好嗎?”

“有什麼關係,我也休息啊,大家一起坐坐吧。”

姒兒的眉緊皺了起來,說:“先生,你很不識趣。”

“識趣?”賀予蓁竟自行在陶欣然身邊坐了下來,挨著她的身子,一臉曖昧地說,“陶大小姐,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難道我比不上沈二公子?”

“你在胡說什麼?”陶欣然滿臉通紅,幾乎跳了起來。

賀予蓁哈哈大笑:“胡說……哦,對,的確是有個地方說錯了,你應該不是陶氏的大小姐,身體裏流的不是姓陶的血。不過你漂亮,嘖嘖嘖,真是漂亮,尤其是在這樣的宴會這樣的燈光這樣的情調下看,更是漂亮!難怪陶萜那麼個冷血動物竟然會拋開上一代的恩怨把你接到了陶家,原來是出於這麼一個目的……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如果陶氏能和沈氏聯手的話,前途不可限量,而使兩大家族聯合的最好方式就是聯姻,果然不愧是陶萜,厲害!早在兩年前就預料到這點了,你是他手裏的王牌啊,哈哈……”

陶欣然的臉色越來越是蒼白,眼中淚光盈盈,顯見非常氣憤。

姒兒冷冷地說道:“你的話說完了嗎?說完的話就可以走了,請給我們安靜,謝謝。”

“哦?”賀予蓁把目光轉向了她,又自陰險地笑了起來,“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環保系的美女,你好埃都只顧著和陶大小姐說話,忘了和你打招呼了,真是該死。你今天真漂亮,性感,迷人……”

姒兒心頭一驚,一種被透視的感覺不安地蔓延了全身。“你怎麼會知道我這麼多事?你調查過我?”

賀予蓁只是嘿嘿地笑著,他的視線盯准了姒兒的脖子,用一種陰森森的口吻說道:“姒兒小姐,你的絲巾很漂亮,絲巾上的那枚鑽扣更漂亮……”

姒兒不禁伸手去摸了摸脖子上的絲巾,不明白他忽然提起這個的用意。

賀予泰看著她一臉迷茫,似乎感到很滿意,笑得更是歡暢:“姒兒小姐你在想什麼?不用擔心,謎底很快就會揭曉,不要著急埃明天,明天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到時候陶萜的臉色想必好看得很……不過怕會連累到小姐你哦,但是你這麼漂亮,據說陶萜就是最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女人,所以也許他不會太在意哦……”

“夠了!”陶欣然忽然站了起來,伸手“啪”地打了他一記耳光!

姒兒怔住,賀予蓁怔住,許多人的目光向這邊看了過來,全部怔住,陶欣然看著自己的手,全身起了一陣輕顫,也怔住了。

賀予蓁摸著自己的臉,神色漸漸變得猙獰,目光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你這臭丫頭竟敢打我!”

姒兒站起來,將陶欣然護在了身後,正色說:“是你無禮在先的!

眾人都圍了過來,沈夫人匆匆走過來,低聲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賀予蓁捂著臉,卻是笑了一笑,說道:“也許我話語裏的確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但是陶大小姐也不用就這樣一巴掌揮過來吧?打了我的臉沒關係,打疼你的手,那就罪過了。”

陶欣然渾身不住地輕顫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姒兒暗中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涼。

就在這時,陶萜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什麼事?”

抬頭望去,陶萜他們從樓上走了下來。

陶萜的目光向諸人臉上掃視過去,看向姒兒時停了一停,再注視著賀予蓁,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賀予蓁攤了攤手,說:“沒什麼,一場小誤會而已。 哈哈,打攪了大家的雅興了,對不起啦。”他的手一攤開,臉上的紅指印就明顯地展露在了大家面前,那一記耳光果然打得不輕。

陶萜看向陶欣然,姒兒揚起眉說:“這位先生無禮,欣然氣不過,才出手的。”

莫非在一旁驚訝地說:“什麼?欣然打人?還打……賀家的大公子?”

賀天翔在一旁看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算了,小女孩鬧情緒而已,無傷大雅的,予蓁,你這孩子就是口沒遮攔慣了,是該受點教訓了!”

陶萜漆黑的眼瞳閃爍了幾下,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欣然,向賀少爺道歉。”

陶欣然聞言,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更是死灰一般,姒兒瞪著陶萜,急聲說道:“是賀先生無禮在先的,他……”

陶萜打斷她的話:“欣然,道歉!聽見沒有?”語氣中已有些不悅。

陶欣然呆呆地看著陶萜,眼中淚光盈盈,那楚楚可憐的神態,落在圍觀的眾人眼中,很多人都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賀予蓁雙手抱臂,神情有點得意。陶欣然終於垂下頭去,顫抖著唇說道:“對……”

剛說了一個字,姒兒就忽然一拉她的手,急聲說:“不要道歉!欣然,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道歉!”

“學姐--”陶欣然的眼神裏露出哀求之色,希望她兒不要把事情擴大,但是姒兒卻根本不理會,扭頭直盯著賀予蓁,高聲說道:“賀先生,你能把你剛才對我和欣然說過的話再完完整整地說一遍,讓這裏的所有人都聽一遍嗎?你,敢嗎?”

賀予蓁怔了一怔,神情頓顯尷尬。

“你不敢,是嗎?那麼如果我說欣然不需要道歉,你認同嗎?”姒兒的語氣更堅定。

賀予蓁目光中露出怒色,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原本的那副得意之色蕩然無存。

“賀先生不說話,那我就當你默認了。欣然,賀先生同意了,你不需要道歉了。”姒兒拉過陶欣然,眼睛轉向陶萜,“對不起,我想我們得提前退場了,請讓莫先生送我們回去,可以嗎?”

陶萜望著她,久久都不說話,他的臉色平靜得不見任何變化,只有一雙眼睛是靈動的,閃爍著一些深邃莫測的情緒。

姒兒見他不答,便對莫非說:“莫先生,又得勞你送我們回家了。”

莫非呆了呆,望瞭望陶萜,斷斷續續地說:“這個……好……好吧,兩位小姐,我們走吧。”

姒兒伸手挽住了莫非的臂彎,再一手拉著陶欣然轉身離開,她的步伐無比從容。

到得大門處,侍者忙打開了門,三人的身影就那樣消失在門外。

只留下一群或震驚或茫然或尷尬或怨恨的賓客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3:31

第七章

美麗的夜景飛快地自車窗外掠過,霓虹燈點綴著都市的繁華,姒兒搖下了車窗,清清冷冷的風吹進來,連帶著神志也跟著清醒了起來。

陶欣然坐在一邊,神情怯怯地抬起眼眸,說:“學姐,我們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姒兒微微一笑說:“你在擔心你哥哥回來後大發脾氣嗎?

“我只是覺得剛才那樣,很不給人面子,弄得大家都很尷尬……”

“放心吧,你哥哥知道該怎麼收場的,不需要為他擔心。

在前座開車的莫非聽到此處長長地歎了口氣,從觀後鏡裏望著姒兒,說道:“說實話姒小姐,我真蠻佩服你的。這麼多年來,你大概是第一個敢在阿萜面前這樣做的人,居然還擺了他一道!

姒兒說:“我不覺得是我在故意刁難他,剛才的事本就是那位姓賀的人不對,欣然為什麼要道歉?當然,如果道個歉的話大家的面子上都會好過些,可是為了維持表面上虛偽的和諧而去犧牲女孩子的尊嚴為代價,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陶欣然垂著頭,低聲說:“我有點害怕……”

姒兒將她的手握了一握:“不要害怕,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你哥哥真的發火的話,也由我和你一起面對。”

莫非看著姒幾堅毅的臉龐,有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

“你啊,現在就去睡覺,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姒兒把陶欣然推進房間。

陶欣然急聲說:“那學姐你呢?”

“我等你哥哥回來,看他是想發火呢,還是會裝做若無其事。”

“我陪學姐一起等。”

“你還是休息去吧,你待在這也無濟於事的,反而會讓我很多話說不出口。 別擔心,最恐怖的場面我都經歷過了,你哥哥起碼不會再次掐我的脖子吧?去睡啦!”姒兒拍拍陶欣然的頭,半哄半騙。

陶欣然拖拖拉拉地進房間,最後因為說不過她,只能乖乖地去睡覺。

姒兒幫她關了燈,走出來將門關好。她一合上門,臉上的微笑就消失了,神情變得有點沉重,默默地在走廊上站了片刻,才走下樓去。

一直走到一樓大廳,駱宇傾居然坐在沙發上翻閱畫冊,聽到聲音便抬起頭看著她。

“你在等我?”姒兒挑挑眉。

“算是吧。”

“幹嗎?有話問我?”姒兒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順手拿起另外一本畫冊翻開看。

“莫非把宴會上發生的事告訴我了。”駱宇傾的聲音在此刻異常溫和。

姒兒放下畫冊,直盯著他的眼睛:“你想說些什麼嗎?”

駱宇傾的眼睛淺淺地泛起一絲波紋,像是被風吹起了某種思緒,過了一會兒,才沉聲地說:“你很任性。”

姒兒有點意外,她本以為駱宇傾會說些其他的詞,比如魯莽、衝動、倔強什麼的,沒想到竟是任性。

“我知道其實那舉動很無禮,也可以想見惹出了多少的麻煩,更清楚那後果將會是使得欣然和陶萜原本就已很僵持的關係變得更加不堪。但是,我只能那麼做!欣然在這幾年的壓抑生活中迷失了本性,她已養成了逆來順受和委曲求全,她的自尊心因為多次的踐踏而變得廉價,所以陶萜才會認為可以隨便處置她命令她。今天宴會上的不道歉,就是重新抬回自尊的第一步,讓大家都知道她是有自己的原則的,是不可以任意被侮辱的!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成功,使他們兄妹的關係有所改善,我所能做的,僅僅是讓欣然學會自主,學會堅強,和學會驕傲!”

“為什麼一定要介入他們兄妹之間?”駱宇傾慢慢地說,“沒有誰可以救贖誰,除了她自己。”

姒兒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激烈:“你認為我是在浪費時間?”

“你難道不是?”駱宇傾反問。

姒兒瞪著駱宇傾,過了許久,目光中的怒意才慢慢隱去,剛待開口,駱宇傾卻忽然說道:“阿萜回來了。”

雖然早就做了面對陶萜的準備,但是乍聽之下仍是吃了一驚,姒兒有點慌張地轉過頭站了起來,大門打開,陶萜高大的身軀出現在大廳門口。

姒兒盯著他,希望能從他的臉上找到些可以猜度的神情,但是她失望了,因為陶萜的臉色一如往昔深沉,深沉到沒有任何表情。

“阿萜,你回來了。”駱宇傾沖他打招呼。

陶萜隨意地點了個頭,逕自穿過大廳向樓梯走去,目光竟絲毫未去看姒兒一眼,仿佛當她透明。

姒兒的手握成拳,高聲說:“陶先生,請等一下!”

陶萜的腳步停了下來,人卻不回頭。

姒兒深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說道:“今天晚上的事,欣然是無辜的,請不要遷怒於她。”

陶萜摹地回過頭來,那一刹那他的目光,竟然亮如流星。

駱宇傾看到這一幕,便識趣地說:“對不起,我感覺累了,要回房休息,你們慢慢談。”他擦身走過陶萜身邊時停了一停,有點意味深長地望了陶萜一眼才上樓去。

只剩兩人的大廳裏,開始流動起一抹詭異的氛圍。外面又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的,像是脈搏微弱的跳動和細膩的呼吸。

姒兒咬了咬唇,慢慢地走過去,靠近陶萜,由於陶萜已經在樓梯上,所以她必須仰起頭才能看見陶萜的臉,陶萜的眼睛烏黑發亮。

“聽著,不要遷怒欣然,你想罵人、發火,都沖著我來好了。”姒兒的目光有點飄忽。

陶萜凝視著她,臉色異樣平靜,帶點高深莫測的味道。姒兒從他的瞳仁中,竟然無法看到自己清晰的模樣,只有淡淡的一抹影子,像是漂浮在水上的霧氣,模模糊糊。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表情有點像跟老師低頭認過的小學生。”陶萜的唇角忽然彎起了一絲微笑,聲音裏竟然帶了些許調侃的味道。

“我不認為我錯了。”姒兒有點氣惱這樣的開場白,一開始就處於弱勢,她甚至討厭這樣站立的方式,陶萜高高在上的凝視讓她覺得有種莫名的壓抑。

“很好,我也不認為你錯了,既然我們觀點一致,那麼這個話題似乎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吧?”

姒兒驚訝地望著陶萜,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一時間反而不知該如何接話。

陶萜走了下來,有點漫不經心地到流理台處打開了一瓶紅酒,往裏面放了幾塊冰,然後轉過來對她舉了舉杯:“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姒兒皺起了眉,今晚的陶萜有點怪,他的言語、舉動,甚至臉上的表情,都和平時不太一樣。他怎麼了?不會是剛才在宴會裏被氣傻了吧?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不要嗎?”陶萜笑了一笑,“我建議你喝一點,那樣也許會比較方便我們下一步的談話。”

“你不是不想和我談剛才晚宴上發生的事嗎?那麼我們還有什麼可談的?”

陶萜走到她面前,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在那樣近距離的接觸下,姒兒忽然覺得陶萜的呼吸裏帶了點溫暖而蠱惑的味道。

陶萜緩緩地開口:“可以談的很多,比如--”

他的一隻手慢慢地抬起來,沿著姒兒的長髮往上扣住了她的臉,另一隻手將酒杯湊到她唇邊:“喝下去。”那聲音卻不是命令,而是一點點誘惑、一點點溫柔和一點點哄騙,輕得像一縷夢幻。

姒兒忽然間感覺到了害怕,在他深邃的目光裏掙扎,拼命想去看清他眼神裏那些複雜的感覺,但是卻只能看見一片水色的透明。

陶萜將酒杯傾斜,那角度剛好可以讓紅豔的液體細細地流進同樣紅豔的唇裏。紅酒甜中帶涼的味道一入喉,姒兒便立刻自恍惚中清醒了過來,她一把推開了陶萜,酒汁伴隨著動作以一種獨特的弧線灑出去,落到了地上。

陶萜的手裏只剩下空空的杯子。

“你要幹什麼?”姒兒的呼吸有點急促,後退了幾步,背抵住了牆。

“你為什麼不走?”陶萜慢慢地說道,他的目光在燈光下閃爍著不定的神情,不再平靜無波。

姒兒愕了一愕。

“我給過你機會讓你離開的,但是你沒有走。”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對不起,我要回房了。”她兒轉身就跑,但左腳才剛邁出去,身子就被拉了回去,重新抵到了牆上,陶萜探手抵住牆壁,將她圍困在胸前。

“你要幹什麼!”姒兒驚呼,她不明白那心底的一抹恐懼究竟是從何而來,只是覺得非常非常不安,想掙脫開陶萜的手,但其結果卻是他越握越緊。

“放手!快放手!你抓疼我了!”姒兒叫道,後腦和後背撞到堅硬的牆壁,又冷又痛。

他想幹什麼!姒兒開始拼命地掙扎,但是陶萜的手太有力量,借助牆壁扣住她的身體,使她絲毫也沒辦法動彈!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聲音仿佛堵在了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用眼神這樣告訴他,告訴這個侵略者放開她。

陶萜凝視著她,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光線開始變得朦朧,他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深邃的讓人害怕的目光。至於那目光究竟代表了什麼情緒,姒兒卻不願去想,也無心思去想,她只是拼命地掙扎,希望能夠擺脫那如影隨形的束縛!

他究竟想怎麼樣!姒兒只覺自己的胸口快要被壓得無法呼吸,扣著她腰的那只手更是想要捏碎她的骨頭一樣,疼得渾身直發抖。天啊!天啊!究竟是怎麼了,他發什麼瘋!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難道他有暴力傾向?他難道又想掐自己的脖子嗎?種種思緒在腦海裏跳動,伴隨著恐懼與疼痛一起蔓延遍了全身。

“是你自己選擇留下來的,那麼……就不要怪我……”

“救--”她剛來得及喊了一個字,陶萜就猛然扣住她的下頷,唇飛快地印了下來。

姒兒只覺自己的大腦轟然一響--他……他想做什麼?吻……天啊!他在幹什麼!他在幹什麼!怎麼可以?

“住手……”狂亂地掙扎,想擺脫身上的壓力,更想擺脫心裏的壓力!

可附著在唇上的力道,卻頑強得不容人拒絕。無論怎麼扭轉頸項,都無法避開那如影隨形的吸吮。

“不要……”每一次短暫的掙脫,都會被陶萜更強勁的力量所制伏。擬兒近乎絕望,恍然中覺得自己再也擺脫不了這個男人。

唇上傳來尖銳的刺痛,他的舌強硬地撬開這道關卡,陌生的氣息流竄進口中,暈眩而迷亂的感覺突然癱瘓了全身……

啊,不行的!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可是她好昏,腦子裏混混沌沌……竟然興不起一點一滴反抗的力量。

姒兒的手鬆軟了下來,無力地垂在了身側,終於向眼前的這個男人做了妥協。心裏茫茫然的,竟不知到底是什麼感覺……憤怒?驚訝?恐懼?反感?酸楚?羞辱?迷茫?或者,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

眼淚無聲地自眼角滑落,流到臉上冰涼一片。

陶萜的唇碰觸到了她的眼淚,所有的動作都在那一刻突然停下。粗重的喘息聲起伏在靜謐的空氣中,像是種尷尬的錯誤。

姒兒的身軀無力地沿著牆壁滑下,軟綿綿地坐到了地上,渾身上下像被車子碾壓過一遍似的酸痛著,噁心得直想嘔吐。全身的力氣似乎都在剛才的掙扎中用盡了,只剩下軀殼空蕩蕩地無處可支。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地投放在很遠的地方,看不出絲毫的悲喜,只有一片木然。

陶萜慢慢地在她面前坐下,凝視著她,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當他的指尖剛要碰到姒兒的臉時,姒兒忽然輕側了一下頭,避了開去。陶萜的手就那樣地僵在了空中,過了很久才握緊成拳,慢慢地收了回去。

“這就是你的報復嗎?”姒兒終於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

陶萜的目光閃爍了幾下,又複平靜:“對不起--”

姒兒冷笑了幾聲,幾乎是帶著恨意地瞪了他一眼,忽地起身要走,陶萜忙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她。

姒兒回眸,眼神冰冷,像劍一樣地射向陶萜。

陶萜鬆開了手。

姒兒飛奔上樓,高跟鞋敲擊在光潔的大理石階梯上,一下一下像是要敲到人的心裏去。她沖進了自己的房間,重重地關上門,然後身子就跌坐到了地上,緊緊將臉孔埋進手裏。

房間裏很靜,沒有開燈,黑暗像是無聲的保護傘,很容易就使人把真實的情緒釋放出來。壓抑的哭音,從指縫中逸出來,表達了主人紛亂而又脆弱的心緒。

為什麼陶萜要這樣對她……為什麼?為什麼!答案就在腦海裏跳躍,但是姒兒實在沒有勇氣去抓住它,看看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下意識地逃避著面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只要那樣做了,就安全了,就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只是忽然間,心裏又湧起一股無法明喻的怨恨來,在瞬間就襲遍了五臟六腑,姒兒踢掉了高跟鞋,並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絲巾狠狠地向對面的牆壁上砸了過去!

黑暗中忽然有道紅光閃了一閃,那紅光極其詭異。

姒兒不禁呆了一呆,木然了半晌,才朝剛才那紅光的方向爬了過去,伸手摸到的卻是一小塊硬邦邦的東西。她打開了燈,原來是那枚南韓鑽的絲巾扣。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姒兒站起來走過去開門,門外站的是駱宇傾。他看著姒兒,眼珠幽黑幽黑的,隱藏著所有光芒,卻流露著無限的生機和執拗,仿佛想探尋著什麼,又好像要論證什麼。

姒兒有些不自然地向他笑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後就轉身走到沙發那默默地坐下。

一張紙巾遞到了她的面前,姒兒知道那是駱宇傾的手,可此時的她有點脆弱,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心虛,因而不敢抬頭去看他,只是接過面紙把臉上殘留的淚痕抹去。

“回去吧。”駱宇傾溫柔的歎息聲輕拂在耳邊。

“連你也勸我回美國?”

駱宇傾點了點頭:“嗯。”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我一直希望你不要插手陶家兄妹的事情,除了因為那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外,還因為我太瞭解陶萜的個性。那麼久來,從來沒有人這樣當面頂撞他忤逆他,尤其是女人。現在,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你在暗示什麼?”姒兒感覺自己的心緊了一緊,好像被只無形的手給揪住了。

駱宇傾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同樣坐下,淡淡地說:“你太另類,你的勇氣、性格和所做的一切都有別于阿萜以往接觸過的女人,在那種情況之下,很難令人不動心……”。

“夠了!你別說了!”姒兒站了起來,眼睛還是沒有去看駱宇傾。屋裏靜得能夠聽到衣裙摩擦時的細微聲,和外面雨勢連成一片,此起彼伏,交相呼應。

駱宇傾望著她,目光看到她手中的那枚絲巾扣時,慢慢地變得專注了起來,他緊盯著那上面的南韓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是震驚。

“對不起,我有點累,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嗎?”她兒說道。

駱宇傾卻仿若未聞,他一把拉過姒兒的手,姒兒剛吃了一驚時,手上的絲巾扣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這個東西哪來的?”駱宇傾的口吻很嚴肅。

姒兒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那絲巾扣感興趣,便回答說:“是前幾天和欣然去逛夜市時買的。怎麼了?為什麼問這個?”

駱宇傾站了起來:“你跟我來!”說著帶著擬兒走了出去,在二樓最西側的那道門前停下來,拿出鑰匙開了門。

裏面竟然是個小型的實驗室!擺滿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儀器。

駱宇傾打開所有的燈,實驗室裏頓時一片明亮,連皮膚上的毛孔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姒兒好奇地打量著房間,問:“為什麼帶我來這?沒想到陶氏別墅裏居然有這麼一個實驗室,太神奇了!這個好像是最新型的無線通訊設備啊!還有這個顯微鏡,天,居然是近場光學的!”

駱宇傾打開了一台儀器的按扭,把那枚絲巾扣放在了一個類似水晶託盤的東西上去。

“你在幹什麼?”姒兒走過去,在紫光之下,那枚絲巾扣又發出了和剛才一樣的紅光,只是這次不再一閃就逝,而是不斷地閃爍著。面對這種怪異的情況,姒兒不禁抬起頭望向駱宇傾。駱宇傾一臉凝重地繼續按紐,他的動作很熟練。不一會兒,那枚絲巾扣就被拆了開來,裏面竟然有顆綠豆般大的晶狀物。

“就是這個了。”駱宇傾用鑷子夾起了那個晶狀物放在眼前端詳。

姒兒迷惑地說:“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最新型的超微型高頻無線竊聽器,拾音範圍還算不錯,可達3米左右。但指向性能極好,所以我把它放在這,周圍加了電磁波干擾,這樣對方就無法聽見現在我們所說的話了。”

姒兒驚訝之極地說:“為什麼會這樣?我買的絲巾扣裏竟然被人安裝了竊聽器!”她忽然想起那天買絲巾扣時在鏡子裏看見的那兩個人,臉色頓時白了。

“這個竊聽器製作得非常精良,但是很顯然是臨時放到這枚絲巾扣裏的,所以受到撞擊就很容易看出端倪。”

姒兒說道:“是誰幹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中槍,家裏遇賊,陶萜送我去報到時有車子跟蹤,現在更過分,居然連我買的東西裏都放了這種東西!這算什麼?黑社會?間諜?”

“是商業間諜。”駱宇傾歎了口氣,說:“有點糟糕,發現得太晚,很可能對方已經知道我還健全的消息了。”

“怎麼外界都認為你死了嗎?”姒兒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不解,她忽然覺得自己離駱宇傾陶萜他們的世界很遙遠,也很陌生,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應該還來得及,因為這個絲巾扣你是今晚才拿出來戴的吧?好了,這件事我必須找陶萜商量一下,你先回房吧。”駱宇傾用工具摘掉了竊聽器裏的電池,這才關掉儀器。

姒兒跟在他身後,低聲說:“我是不是闖禍了?是不是給你們惹了大麻煩了?”

駱宇傾回眸看她,溫和地笑笑:“不要擔心,能夠解決的。”

走到陶萜房間前時,駱宇傾對姒兒說:“你回去吧,這件事交給我。”

姒兒還想說什麼時,房門忽然打開了,陶萜略帶驚異地站在門口:“出什麼事了?”

姒兒一看見他,剛才不愉快的記憶又在腦海裏湧現,當即點了點頭對駱宇傾說:“好,那我回房了,有什麼進展和結果,一定要來告訴我。”說完頭也不抬地轉身走了。

身後駱宇傾的聲音有點急促:“阿萜,有件事得告訴你……”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3:48

第八章

窗外的雨還在不停地下著,這幾天一到晚上就開始下雨,連綿的雨聲和著人煩亂的思緒一點點地索繞在心頭,更添了幾許迷離。

姒兒已經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千次了,身體很疲倦,腦袋更是昏沉一片,可是又不肯睡去,生怕一覺醒來,就看見非常糟糕的結局。

陶萜和DANIEL不知道談得怎麼樣了,雖然DANIEL的語調很溫和,但是他眼中的那抹焦慮之色卻是逃不過自己的眼睛的,直覺告訴自己,肯定出事了!而且很麻煩!

好煩,好亂,好複雜……姒兒只覺頭越來越暈,只能靠不停地喝冰水來刺激一下漸漸麻木的神經。

望望窗外的夜景,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在雨霧中點綴著這個都市的繁華,但是這樣美麗的表層下,究竟又掩蓋著多少的醜惡和悲涼?人類,總是在欲望的海洋裏苦苦掙扎,最終沉淪……

一直以來,都不喜歡俗塵間的爭名奪利與勾心鬥角,複雜的人際關係太過陰險,自己雖然不是弱者,但對這些也是避之不及,所以才選擇了讀海洋環保系。與大自然打交道,總比與人類打交道好得多。這幾年來,天天在實驗室裏待著,接觸的都是斯文嚴謹的教授們,幾乎過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日子,都快忘卻外面的世界的糾紛與現實了,心靈也一直保持著刻意的空白。脫離俗世太久,也許註定了重回來時就會被刺得遍體鱗傷……

什麼商業間諜,又是槍殺又是跟蹤又是竊聽的……為什麼一切都是那麼複雜?本以為只是很單純地來本城參加一個會議,然後借這樣的機會幫學妹擺脫其兄長陰影的束縛,或是改善一下二者的關係,卻沒想到,不但捲入了陶家錯綜複雜的愛恨情仇中,還遇到了那麼件離奇恐怖的陰謀詭計。

天!怎麼辦?怎麼辦?陶氏別墅--人人豔羨的豪宅,卻不是每個人都消受得起的,起碼她就不行,在這住了才五六天,就感覺整個人快要被抽空了一般。很多感覺,總是複雜得分不清原因,只是壓抑著,一直壓得胸口硬生生地疼,仿佛都快無法呼吸。這是以前從來都不曾有過的感覺,為什麼偏偏在來到陶家後就接二連三地不斷襲上心房呢?

姒兒將手貼在窗玻璃上,玻璃很涼,她的手心卻很熱,都是汗。她聽到走廊上有動靜,幾乎跳了起來,沖過去打開門,果然看見陶萜和駱宇傾向樓梯口走去。

姒兒跑了過去:“怎麼樣怎麼樣?”她的目光看向駱宇傾,後者笑了一笑,神情一如往昔。於是她只好去看陶萜,陶萜的衣著很整齊,看來要出門。

“是不是……很糟糕?”姒兒輕輕地問,心在忐忑。

“我走了,你知道該怎麼做。”陶萜不冷不熱地對駱宇傾說了那麼句話後就下樓了,姒兒望著他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更濃了。

“好了,別擔心。”駱宇傾輕握了一下她的手。

姒兒一把揪住了駱宇傾的衣袖,急切地說:“告訴我實情好不好?究竟怎麼樣?”

駱宇傾的目光在燈光下遲疑了片刻,終於說道:“的確有點麻煩,但並不是不能補救。因為你昨天晚上才戴,那麼賀氏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沒有超過六小時,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他們也佈置不出什麼對策來的,所以只要明天商會上阿萜表現得好些,依舊可以打敗賀天翔,成為下一任的商會主席。”

“賀氏?”姒兒皺起了眉,喃喃地說道,“難怪晚會上那個賀予蓁會用一種陰陽怪氣的口吻跟我說我的絲巾扣很漂亮呢,原來是他們幹的……為什麼不報警?”

“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是他們放的竊聽器,很麻煩的。尤其是在這緊要關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同樣,我被人暗殺也沒有任何證據,當然,如果真要調查,也不是查不出來,但是那樣會浪費很多時間,而商會馬上就要在明天早上九點開始了。”

“所以在晚會上陶萜故意讓欣然道歉,借此來麻痹對手?所以即使是你差點亡命,也不送醫院?所以我們被跟蹤時,他寧可與對方賽車也不肯報警?天!我不知道你們究竟在幹些什麼!商會主席,那到底是多大的利潤,可以讓陶萜把這麼多事都忍下去?”

姒兒覺得心裏有點發苦,可她不知道原因,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莫名的激動和氣憤,渾身都在發抖,“你們的世界讓我很無從適應,也不可理解!很多事情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無限循環下去。這次,為了和賀氏競爭那麼個主席的位置,陶萜就可以犧牲妹妹的自尊、朋友的性命,那麼下次他同樣也可以,這是一種惡性循環,我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再這樣下去,以後還會發生多少事情!人是很容易變本加厲的,尤其是陶萜,他把周圍的一切東西都視作是自己的籌碼,然後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這種人很可怕,他所追求的欲望越廣,標準越高,他所傷害的人就會越多!這和神獸饕餮喜歡吃好吃的東西,吃到無可吃時就吃人,難道不是同一個道理的麼?也許他真的是只饕餮,不但吃別人,還吃自己的親人、朋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就是商場如戰場的真實含義嗎?人類怎麼會變得那麼可悲、那麼貪婪、和那麼愚昧!”

駱宇傾一把抱住了姒兒,他的雙臂強勁有力:“不要激動!鎮定一點,聽我說,冷靜!冷靜!你太激動了,靜一靜好嗎?事情沒你想的那麼殘酷和糟糕……”他的話語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姒兒在他懷裏漸漸地平靜下來,但是眼淚卻不停地往下流淌,浸濕了他的肩膀。

“告訴我,為什麼那麼氣憤和難過?真實的原因是什麼?”駱宇傾慢慢地開口,但目光裏卻流露著早已洞悉一切的神色。他安慰著懷裏的這個女子,誘導她一點點地說出自己的真心。

“真實的原因?”姒兒在他懷裏抬起頭來,眼睛裏迷蒙一片,“我不知道……”

“是因為陶萜嗎?”駱宇傾的聲音溫潤如水。

“陶萜?不……”

“別急著否認。你對他究竟是什麼感情,你自己明白嗎?”

姒兒有點賭氣:“當然知道,我討厭這個人,他是個自大狂,虐待狂,變態,冷酷,無情,自私自利的傢伙。他居然那麼對欣然,那麼對他的朋友你,那麼……”

駱宇傾暗歎了口氣,但目光還是很柔和:“既然那麼討厭他,就別去在意,有關他的一切,都做到漠不關心,那樣你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他的目光雖柔和,話卻像針,縱然裹在綿絮裏,也足以摧毀姒兒的意志,足以讓姒兒猛然驚醒。

姒兒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只有怔怔地盯著駱宇傾,似乎用盡所有的力量,才能勉力支撐著那點可憐的自尊和一直壓抑於心的秘密。

駱宇傾看著她,眼神變得痛惜而又憐愛。姒兒咬了咬唇,推開他,就要走。

她不需要這樣的目光,也不敢面對這樣的目光,這種目光會擊穿那僅有的一點自尊,把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放在陽光下曝曬,無處可藏。

此刻的姒兒只想走,逃走。卻沒意識到這個舉動更怯懦,更可悲,也更讓人心痛。

駱宇傾忽然拽住了姒兒,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抱,緊抱著她,捉住她的嘴唇,全心全意地親吻。

她兒呆了一呆,猛地掙扎起來,她的手一拐,推開了駱宇傾。目光閃動著,盯著駱宇傾,那受傷的表情,讓駱宇傾後悔而又憐惜。

“你--”姒兒顫抖著唇,聲音仿佛從牙縫裏退出來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

“我知道,我喜歡你!”駱宇傾的聲音像把大鐵錘,重重地砸在姒兒的心上。

“你,你,你……”姒兒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麼話來,腦子一片混亂,只能喃喃地重複說:“你是瘋子,你們都是瘋子,你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瘋了,大家都瘋了!”

駱宇傾臉上的神情漸漸地恢復了平靜,他看著姒兒,像是在看一隻受傷的動物。“你錯了,真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是你,不是我和阿萜。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姒兒別過臉去。

“你必須聽!”駱宇傾把她的臉轉回來,正面對著他,一字一字地說:“你不能再逃避了,面對自己的心好嗎?否則,你會繼續這樣迷茫和痛苦下去的!”

姒兒整個人仿佛呆住,她的目光和駱宇傾的目光彼此糾集著,像是無聲的乞求。

不知道過了多久,姒兒忽然輕輕地開口,她的眼睛裏盛滿疲 憊:“我好累……我真的覺得自己好累……也許我來到這裏真的是個錯誤。接觸太複雜的人與事,都讓我感覺到累。我想回馬裏蘭州去了,我想回我的實驗室,整天與數據、資料打交道……我想回家……”

駱宇傾靜靜地立了很久,才慢慢地放開姒兒,他的臉上,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憂傷如波紋般層層地擴散開來。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逼你。”駱宇傾說。

※※※

“學姐!”陶欣然在聽聞這個消息後睜大了眼睛,“你要回去?那會議怎麼辦?你不開了?”

姒兒摸了摸她的頭髮,說:“會議在月底,我回去後,請導師再選派一個人來,應該還來得及。”

陶欣然又疑惑有著急地說:“可是,為什麼會忽然作這個決定?好好的為什麼要走?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哥哥回來後對你說了些什麼?或者又做了些什麼?學姐你告訴我啊!是不是我哥哥逼你走的?”

“不是,沒有!”姒兒頓了一頓,說,“只是我覺得很失敗,來這卻什麼忙也沒幫上,還惹了不少麻煩出來。”

她微微一笑,近於嘲諷:“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有的事情真的是人力所辦不到的,無論你有多少的勇氣。多少的真誠和多少的熱情……我本著想幫助人的理想而來,多麼偉大,呵呵,結果……對不起,欣然,我很累,請原諒我的自私,我不能再留下來維護你幫助你了。如果,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吧,跟我一起回馬裏蘭州,好不好?”

陶欣然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哽咽著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而且學姐,你認為我真的能離開這裏,真的能走得成嗎?”

“只要想走,沒有什麼走不開的,除非你不想走。”姒兒淡淡地說著,對欣然,也對自己,“你覺得痛苦,可你還是離不開這裏,是因為你一直抱有幻想,你希望有一天陶萜會改變對你的態度,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得到你所追求的愛情……現在,你覺得那還有可能嗎?我知道擊破一個人的夢想那很殘忍,所以一直來我都只是鼓勵你勇敢點,大膽點,堅強點,可現在我發現那行不通……那麼我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潑你一盆冷水,徹底地把你澆醒,在你的傷口上灑上鹽,告訴你那是為了消毒。走,或者不走?給我一個答案!”

“學姐……為什麼你要逼我!”陶欣然哭出聲來。

“我在逼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姒兒歎了口氣,目光看著很遙遠的地方,“我發現我無法適合這裏的環境,所以我選擇斷然地離開,你--能做到嗎?”

陶欣然抓著她的手慢慢地松了開去,頹然地跌坐到沙發上,神情迷茫,喃喃地說道:“跟……你……走?”

姒兒走上前,握緊她的肩膀,堅定地說:“是的,跟我走!回到我們以前熟悉的環境,回到我們熟悉的地方,做我們熟悉的事情去!想想馬裏蘭州,那裏有永遠蔚藍色的天空,還有明媚的陽光。欣然,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這個房子,太陰暗了!”

“可是……”陶欣然的臉由白轉紅,浮現出躊躇與猶豫來。

看著那樣的表情,姒兒知道沒有多少希望,沉默了片刻,站了起來,歎了口氣說:“我現在去整理衣物,你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作決定。無論你最後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支持你!但是,如果一旦選擇了,就不要再後悔!OK?”

“學姐!”陶欣然抬起頭,緊緊抓住姒兒的手。姒兒默立了一下,把手抽了出來,正走到門口,忽然怔了一怔--陶萜竟然靠在門外走廊的牆壁上!他的眼眸漆黑,透露出一份超脫凡塵的沉靜。看到這樣的神情,姒兒反而不能確定他是否聽到了所有的對話。

陶萜的目光移向了她,姒兒咬了咬唇,有點心虛地避了開去。

空氣裏開始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息,仿佛一顆忐忑的心在湖面下脆弱地呼吸。姒兒有點不安地伸手去挽耳邊的長髮,手伸到半空中,就被人抓住了,回眸看去,正是陶萜。

“跟我走。”陶萜拉著她的手往樓下走去,姒兒驚呼了一聲,腳步不由自主地跟他走了過去。

“你要幹什麼?”

陶萜只是走,並不答話,一路走到姒兒的房間,他推開門,拉著姒兒走了進去,然後把門關上。

“你究竟要幹什麼?”姒兒開始害怕了起來,兩人獨處的氣氛,讓她異常緊張。

“為什麼要走?”陶萜問道,聲音如他的眼神一樣堅定。

姒兒轉過身子,讓自己不去看他,只有那樣,她才能平靜地把話說出來:“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那是以前!”陶萜卻不允許她的回避,走上前幾步,一把扣住她的雙肩把她轉過來,沉聲說道:“你認為在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情後,我還會讓你走嗎?”

“我並不知情,我不知道我的絲巾扣裏被入裝了竊聽器。如果那樣給你帶來了損失,而你非要追究責任的話,那麼我只能說對不起。”

“你明知我指的不是這個!”陶萜抬起她的臉,硬逼她看著自己,“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那麼關注過一個人,也沒有那麼遷就過一個人!你在我家裏幹的一切我都給予了最大限度的容忍,原因是什麼你會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給我一個答案!我要一個答案!”

姒兒吸了口氣,沒有移動,任他緊抓住她:“我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得很絕,那樣沒有意義,但是你既然非要我給你一個交代不可,那麼就讓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陶萜,我不喜歡你!”

陶萜的眼珠變成了深黑色。

“沒錯,財富地位名氣容貌,你都有了,比一般的人要出色許多,但是很可惜,你沒有一顆美麗的心。”

“美麗的心?”陶萜嗤鼻。

“是的,我是個精神至上主義者,可以對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但是卻不能容忍我的朋友人品上的欠缺。很遺憾,你恰恰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你自大,不把一切放在眼裏,你覺得你最高貴,別人都賤如塵土,你可以任意踐踏他們的自尊和驕傲,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換句話說,你看不起所有的人類;你自私,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利用所有你能利用的東西,朋友,妹妹,他們都是你的棋子;你冷酷無情,你對你的妹妹究竟做了些什麼,以前的我不知道,可就我待在這的幾天裏所看到的,就已經夠我鄙視的了……”擬兒執著地讓聲音漠然,不流露出太多的心情,可是當她在那麼說的時候,她覺得心裏好像被穿了個洞,慢慢地往外流著血,一滴一滴,墜落,然後碎開……

陶萜一把打斷她:“可是我對你有感情!”他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後,房間裏一下子靜了起來。

姒兒定定地望著他,緩緩地開口:“你對我有感情?你竟然好意思說你對我有感情……”

她淒涼地笑了一笑,說道:“你對我懷的是什麼感情?你真的弄清楚了麼?你不清楚,我卻太清楚!正因為一直以來大家對著你都是服從你順著你,所以使得你越來越狂妄自大,也越來越眼高於頂。然後這時候,忽然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來了,她很突兀地闖入你的世界,然後反抗你,什麼事都和你對著幹,然後你感到驚訝了,震撼了,新奇了……你發現對待她不能用以往你所用過的方法時,你就開始希望用感情去改化她,征服是你的欲望,我的心是你的戰利品,如果你真的追到我了,只能證明你陶萜是多麼能幹,這個世界上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不要用那樣的眼光看我!陶萜,你敢否認你從來沒那樣想過嗎?你敢否認嗎?”

陶萜抓著她肩膀的手慢慢地松了開去,姒兒眼中浮起了一層水霧,卻很快地隱去。她再度開口,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放過我吧。陶萜,天下美食很多,人肉不是最好吃的……”

“什麼?什麼人肉?”陶萜的目光中露出了幾分迷茫。

姒兒輕笑了笑:“很無關緊要的一句話,沒聽清楚就算了吧。陶萜,你的感情讓我感覺窒息,繼續這樣待著我會活不下去的,無論我多麼堅強多麼獨立多麼有個性,在這個人間地獄裏也會慢慢消磨掉的。我是個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不可能永遠理性。我經不起沉淪的!我很累,陶萜,放過我吧。”

“你讓我放過你?”陶萜慢慢地說道,聲音低沉得漸近沙啞。

“是的,求你了。這個地方好可怕,最可怕的一點是它充滿了危險的誘惑……我如果再待下去,我會沉淪掉的,就和欣然一樣明知什麼希望都沒有,明知那水是有毒的,是會淹死人的,還是繼續往裏面跳……”

“欣然和你不一樣!”

“一樣的……都是感情,親情、愛情,誰能說哪樣會更重要?都是一種迷戀到無可救藥,糾葛到骨子裏的那種痛和傷害,誰能說那裏面有多少區別?你可以那樣對你妹妹,也可以那樣對我。你追求著金錢和事業,在兩樣你都追求得差不多了,然後你追求親情,欣然是個很天真的女孩子,聽說你肯認她回家,她就已經在那一刻輸得丟盔棄甲了,你毫不費力地得到了她的親情,現在你又開始追求愛情……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該忤逆你,不該和你唱反調,不該挑引起你對我的興趣,否則我的這趟旅程會過得很輕鬆,而不需要像現在這樣逃……”姒兒抬著頭,直盯盯地望著陶萜,一字一字地說:“陶萜,放了我吧,讓我繼續過我原來的平靜生活,你繼續當你陶家高貴無雙的大少爺,好不好?就當我們的生命從來沒有產生過任何交集,就當姒兒從來沒有出現在你的生活中過,好不好?”

陶萜聽著她所說的這些話,木然了半晌,才開口:“可你已經出現了……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不存在?”

姒兒別過了頭,眼神裏露出了絕望。

陶萜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握住一個稀世珍寶:“你相信嗎,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動情。其實對於感情我一直有著近乎逃避的恐懼,我母親的悲劇時時刻刻提醒著對感情太過認真的下場,所以一直以來,冷漠是我的外衣,我不給任何人溫情,就不會怕任何人的背叛。我承認我之所以會喜歡上你,和你講道我反抗我有莫大的關係,因為當那天你為了欣然的事跑過來對我說‘我想和你好好談談’時,我覺得那一刻你的眼睛真是無比的美麗……你是第一個有勇氣這樣對我說話的人,也是第一個竟然敢打破我最喜歡的花盆的人!叫我忘記你,怎麼可能?那天晚上的房間裏沒有光,我坐在牆邊聽著你的呼吸聲,有種很心安的感覺,從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我不會讓你從我生命裏滑走,否則那很可能是我一輩子的遺憾。你說我很傲,我承認,但是對於你,我是完全沒有一點的信心的。我的確冷漠,但我的冷漠像一塊石頭一樣地擺在那裏,可以看得見,甚至可以摸得到。可是你呢?你就像陣風一樣,伸手去抓,卻會從指縫裏滑走,完全抓不到任何痕跡。我現在握著你的手,可是我感覺不真實,似乎這只手隨時都會消失。”

姒兒依舊別著頭,沒有說話。

“不要走。”陶萜伸手輕撫她臉側的秀髮,“我沒那麼嗜血,不會那麼糟糕。如果真的是個人間地獄,我會陪你一起沉淪的。我愛上你了,真的。”

姒兒忽然哭出聲來,哽咽地說道:“你還不明白麼?陶萜,你還不明白嗎?這裏為什麼會是人間地獄,就是因為你的存在!你現在說得很動情,我也相信你對我與眾不同,可是那不代表什麼!不代表從此後你就有了真心,也不代表你會改過自新對別人也好,更不能保證你會一直如此待我,你對我沒信心,我對你更沒信心!陶萜,你的冷酷,你的自大,甚至你性格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非常厭惡的,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你,你明白嗎?”

陶萜的眼睛眯了起來:“你希望我改掉你所認為的那些缺陷性格?”

“你能改掉麼?”姒兒淒涼一笑,“如果你能改掉,你就不是陶萜了,如果你不能改掉,我就不是姒兒。”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兩人中必須有一個要放棄自己的原則和個性,才有可能在一起。是麼?”陶萜的臉色漸漸平靜,恢復了一貫的陰沈。

姒兒深吸了一口氣,定聲說:“是!”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陶萜冷冷地笑了起來,“你那該死的原則,和那該死的善良!也許我該說一句--您真偉大……”

姒兒有被刺痛的感覺,但依舊答道:“我從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許我跟一個自私兇殘、對別人都冷酷無情的人成為親密的伴侶,我做不到!”

“即使他完全地對你好,只對你一人好?”陶萜反問。

“是!”姒兒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很--好--”陶萜幾乎是惡狠狠地重複那兩個字的,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通常來說,我看中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同樣,我喜歡的人,也休想逃離開我的身旁。”

他一把扣住姒兒的臉,姒兒睜開眼睛,看到兇狠貪婪如禽獸般的目光。

“你聽著,我,不允許你走!”

緊跟著陶萜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後“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哀戚掩上眉梢,茫茫渺渺,天地間旋起了一片呼嘯。她兒仰首望向窗外的天,天空遠得讓人無法碰觸。

很冷,好冷,太冷!

森寒的冬天仿若忽然間降臨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4:03

第九章

“阿萜,你不能這樣做,私自扣押外籍友人是非法的。”

書房裏,莫非憂心忡忡地看著陶萜,滿臉焦慮。

陶萜整個人都埋坐在沙發中間,窗簾緊閉著,壁角的一盞落地燈默默地散發著光亮,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兒的物品擺設都是暗暗的一種灰青色;燈光照得到的地方,則閃爍著金子般光芒的黃色,雖然明,卻不亮,隱隱的像是種被壓抑著的欲望。他的人,恰好被分隔成了兩半,身子沐浴在燈光下,可是臉卻是陰的,影子投注在米褐色的黃檀木地板上,拖拉得很長--

莫非來去踱著步,又停下:“阿萜,你聽我說,這次你不能那麼任性!姒兒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她告你的話……”

“出去。”冷淡的語氣飄逸出堅毅的唇角,陰影中的人臉上的表情依舊深沉不變。

“不行!這次不可以由著你的性子來,明天商會就要開始了,而竊聽器事件尚沒有得到完全的解決,在這個關鍵時候,不能讓任何事分你的心,甚至擊潰你的信心!聽我說,放了她,讓她走,就當這個女人從來沒出現過!”莫非見陶萜依舊沒反應,不禁急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說,“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阿萜,不要這樣!”

“我說--出去。”陶萜的目光從莫非的手移上去看到他的臉。

莫非接觸到那種詭異的目光,不由立刻鬆開手去。

“好吧,那我去為明天的商會做準備。”莫非決定放棄,歎了口氣向門口走去,剛打開門,駱宇傾就進來了。兩人擦身而過時,莫非沖他使了個眼色,駱宇傾微點了點頭,給他一個“放心吧”的表情。

門合上,借大的書房中只留下駱宇傾和陶萜兩個人。靜靜的房間裏彌漫著一種沉悶的壓抑感,燈光照到駱宇傾身上,影子也是長長的一條。

“願意和我談談嗎?”駱宇傾走過去,在陶萜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陶萜沉默著井不講話,但駱宇傾顯然比他更有耐心,一直看著他,須臾不挪開目光。在許久之後,因為受不了那樣長時間的凝視,陶萜終於開口:“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

“那麼我來告訴你我的事。”駱宇傾的目光中隱隱閃過一絲狡黠,用低沉卻又清晰的聲音說道,“我喜歡姒兒。”

最後五個字像根針一樣的刺中了陰影中的人,陶萜猛抬起頭來:“你說什麼?”

駱宇傾緊盯著他,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說--我,喜歡,姒兒……”話音未落,胸前的衣襟已一把被陶萜揪祝兩人的目光在黯淡的光線中糾集,互不退讓。

“我喜歡她。”駱宇傾再度開口,“所以,我希望你放了她,讓她回美國。”

陰冷的眼睛霎時眯緊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不是你的禁臠。她也不是陶欣然,你也許可以控制欣然,但是沒辦法控制姒兒。”淡漠的語氣道出冰冷的現實。

揪住駱宇傾衣襟的手緊了一緊,陶萜的聲音裏隱抑著怒意:“宇,你在故意激我發火。”

“我是在告訴你事實,並且--”駱宇傾站了起來,他雖然不及陶萜魁偉,但高度相當,“我喜歡她,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對她的……”

陶萜一個拳頭揮了過去,頓時把駱宇傾打倒在了沙發上,還待揮第二拳時,接觸到了駱宇傾清清冷冷的目光,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不要逼我。”陶萜緊咬著牙說道。

駱宇傾移了移身子,重新在沙發上坐好,這一拳打得不輕,右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阿萜,你的冷靜、理智和沉穩都跑哪里去了?你現在就像只暴怒而亂咬人的野獸!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陶萜。我認識的陶萜永遠帶著近乎優雅的冷酷和自信滿滿的鎮定,永遠淡漠的表情讓別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他討厭使用暴力,因而一直只會用智慧去解決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會強行把一個客人軟禁起來……”

“夠了!”陶萜轉過身去,背對他立在窗前,燈光勾勒出細細瘦瘦的輪廓,帶點抽象性的淒冷感。

書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臉色蒼白的陶欣然走了進來,一直走到陶萜背後,忽然跪了下去。

陶萜回身,有點措手不及。

“哥哥,求求你放了學姐吧……”陶欣然仰起頭,抓住了陶萜的手,目光中淚光盈盈。

陶萜瞪著她,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起來。”

“不!哥哥如果不同意,我就不起來!”這個溫順柔弱如小白兔一樣的女孩子,在這一刻竟然非常堅決,“哥哥,放學姐回去吧!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起來!”陶萜扣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往後一推,陶欣然就踉蹌地跌到了沙發之上。

“你們全給我出去!”陶萜冷冷地說道。

陶欣然和駱宇傾對視了一眼,沒有移動。

“給我出去!”怒意終於爆發,陶萜大吼,“出去!聽見沒有?滾!滾--”

陶欣然嚇得頓時哭了出來,駱宇傾拉起她,說:“我們走吧。”

“可是--”

“走。”駱宇傾拉著陶欣然往門口走去,打開門,卻又停住,回頭看了陶萜最後一眼,說,“你這樣做的結果只有毀滅,毀了姒兒,也毀了你自己!”

門被重重關上,那撞擊聲回蕩在房間之內,久久不散。

落地燈的燈管大概是壽命到了,忽然熄滅,整個房間就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陶萜的人,也似乎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

怎麼辦?睡不著,一點也睡不著。

姒兒平躺在床上,眼睛凝視著天花板,房間裏沒有點燈,清清冷冷的月光從紗簾外透露進來,空氣中湧動著沉寂的氣流,一如壓抑著的心。

房門從外面鎖住了,打不開。駱宇傾和陶欣然都來隔著門和她說過話,可是他們對此事也無能為力。真想不到,在21世紀的今天,在這個人類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都市里,自己居然被軟禁了!

而對於這個明顯違法的行為,自己心裏卻只是想著如何出去,如何離開,而沒有一絲要付之法律解決的念頭。可是……怎麼逃出去?爬窗?跳樓?把床單撕成一條一條的當繩索?這些都是電影裏才可見的鏡頭,向來四體不勤的自己連翻個前滾翻都成問題,別說那麼危險的動作了。

怎麼辦?怎麼辦?

姒兒煩躁地從床上坐起來,思緒紛亂著,像在腦海裏飛舞,伸手去卻怎麼也抓不祝索性起床,把落地窗打開,走到了陽臺上。

夜空暗藍,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白色的壁燈閃爍著,顯示著某種淡淡的寂寞。陽臺上有風,吹得衣裙輕輕飄動,清冷的空氣襲上肌膚,連帶著神志也清醒了些。

此行來本城也許真的是個最大的錯誤。一心想幫人的人,到了最後不但沒有幫好忙,還連帶著自己都陷進了漩渦之中……為什麼事情會變化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麼!

姒兒長長地歎了口氣,雙手抱臂,來來回回,往往復複,一遍又一遍地踅逛過暗涼的走道,花園裏傳來卿卿夜蟲鳴響的落幕曲,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很寧靜安詳,只有心,依舊在糾集著,纏繞著,迷茫著,不安著……

燈光投射出她孤獨而纖弱的身影,她凝視著地上的倒影,竟恍恍惚惚地感覺到陌生。

※※※

啪!打火機擦燃的聲音響起,隨即漫開一股微微刺鼻的煙草味。

姒兒驚了一驚,停下步伐,扭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陽臺的那一面牆壁上,靠著一個靜默無聲的黑影。

陶萜!

他居然無聲無息地站在這裏!

姒兒怔怔地望著他,有點想逃,但雙腳卻像是定在地上一樣無法移動。

一雙深遠炯亮的瞳,一雙躊躇不安的眸,互相糾纏著彼此。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會兒,但沉默總是讓人尷尬無措。姒兒咬緊了唇,終於可以動了,轉身正想回房間時,陶萜忽然走了過來,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幹什麼!”姒兒驚呼,跟陶萜之間發生過的所有不好回憶一古腦地湧上心頭,恐懼感頓時蔓延遍了全身,她開始尖叫了起來,那聲音完全是下意識地從喉間逼出來的,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別叫!別叫--”陶萜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發出聲音,將她拉到身前時,清楚地看見姒兒臉上濃濃的懼意。

陶萜露出了憐惜之色,輕聲說道:“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也許是溫柔的語音鬆懈了內心的防備,又或是實在沒有力氣再掙扎,姒兒慢慢地靜止了下來,用一雙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陶萜。

“如果你不再叫,我就放開你,好嗎?”

姒兒點了點頭,陶萜就放開了她。

姒兒扶住了陽臺的欄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異常虛軟,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陶萜伸手想去扶她,姒兒卻連忙後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手。

“你很怕我?”陶萜說道。

“怕?”姒兒彎著唇笑了一笑,笑容無比諷刺,“我不怕你。我只是討厭你的碰觸而已,那樣讓我覺得很噁心。”

陶萜瞪著她,片刻後問:“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完美主義者,我討厭與卑鄙無恥的人交往,尤其是--”姒兒瞥了他一眼,“那人還軟禁了我。”

“卑鄙無恥?”陶萜冷笑了起來,“什麼叫卑鄙無恥?我很懷疑你是怎麼長大的,你的生活中,你的周圍就從來沒有碰到過許多無可奈何的事麼?沒有遇見過虛偽和欺騙麼?那麼我只能說,你被保護得太好了,天真得以為全世界就如你家的後花園,沒有一絲危險和醜惡!”

“我--”姒兒剛說了一個字就立刻又被陶萜打斷了。

“你來這差不多一個星期了,你也應該看得差不多了。只是為了一個商業秘密,一個可以令我輕鬆獲取下界商會主席的價值可觀的商業秘密,賀氏就可以雇傭了殺手去暗殺宇,毀掉他的設計圖紙,後來,他們不能確定他是否真的死了,還派人潛入我家來搜索,派人跟蹤你,在你買的東西裏安裝上竊聽器,還一路跟蹤我的車子……這些你都是看見的!我所做的只是將計就計,示弱忍辱,以換取最後的勝利而已!告訴你,這個社會比你想像的更殘酷,也更現實,我不想當弱者任人宰割,所以我只能比他們更無情更有手段!我這樣做有什麼可卑鄙可無恥的?起碼我沒有殺人放火!”

“沒錯,你的確是在忍辱示弱麻痹你的對手,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你就必須犧牲無辜者來達到你的目的!DANIEL只是因為太有設計天才,所以他就活該被人暗殺?欣然只是太過溫柔,所以她就活該放棄自尊?你別忘了你是怎麼達成你的目的的,你利用了你身邊的其他人!而你自己,陶萜本身並無損失!如果DANIEL當初沒有幸運地躲過那一槍,一個極具才華的天才設計師就那樣逝世了,如果我沒有來這,欣然很可能就已經委曲求全地順從你的安排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的一生就那樣毀掉了……

“這兩個只是我所看見的,還有我沒看見的不知道的無數為你服務著的人們,那些人又犧牲了些什麼呢?陶萜,不要為自己的行為狡辯!我知道這個社會的確殘酷的確現實,商場也的確非常灰暗,我們要求不了別人,但是可以要求自己,為什麼要放任自己和那些無恥的人同流合污呢?你看不起賀氏,覺得他們的做法很不人流很肮髒,可是當你與他們鬥時,你就已經把自己擺在了與他們同等的地位上。”姒兒頓了一頓,沉聲說,“你和他們是一路的,沒有多少區別。”

陶萜整個人像是怔住了,站在那一動不動。

姒兒咬著唇,眼睛裏升起了一層霧氣,在這樣的夜色中,看上去極美,也極淒。

“你肯定不理解我為什麼會那麼在意欣然的幸福與否,又為什麼會如此指責你的自私,你從小到大的生命裏,只有‘要’,或是‘不要’,你不懂得付出,也不懂得為別人著想。

“可是我不一樣,我從小受的教育就告訴我,生命中有太多應該被珍惜的東西,親情、友情和愛情。我因為友情來到了這裏,為了友情與你起衝突,我這樣做是為什麼?對我自己本人並沒有什麼好處,只是看見欣然幸福,我也就會快樂,僅此而已,很簡單。

“我的父母已經逝世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的親屬,所以我知道欣然是怎樣地渴望著親情的溫暖,可是你卻不知道它的珍貴,你將親情出賣,當作了換取你事業上利益的籌碼。所以我無法信任你對愛情的忠貞,也許哪天,你就把它也出賣了。

“和一個你這樣的人交往,就得時刻準備著被拋棄被踐踏和被利用的命運,你認為,我能做到不計較嗎?現在,你為了阻止我離開,把我軟禁在這裏,天知道以後你又會對我做什麼,陶萜,你不認為自己很過分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忍受你這樣的對待?愛情不是你可以拿來推搪的藉口,否則,那是對它的一種玷污。”

陶萜依舊不說話,他側著的臉在燈光之下,顯得有點模糊不清。反而姒兒的臉清清楚楚,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清晰可見。

“你小時候父母的事情對你影響很大,你有童年陰影,因此你不信任感情,這些我都可以理解;而你成長的歲月裏,由於陶氏大少爺的身份,沒人敢對你指手劃腳,規勸你的言行,這些我也清楚。但正是因為旁人的畏懼、縱容和忍耐,養成了你今天這樣的性格,而這樣的品性,卻是我最最不能忍受的。我可以允許我的朋友性格上有所缺陷,可以容忍他的呆滯、頑皮、鬆散、懶惰等等,但是他必須有顆善良的心,有同情和憐憫這兩種最偉大的感情。所以,如果你不能改掉,那麼就請你放了我,不要讓我一輩子都恨你。”

“為什麼你會是這樣一個女人?而我,卻偏偏喜歡上你這個女人。”也許是因為夜的緣故,陶萜的聲音比平時透露出更多的不解,更多的疑問,更多的無奈,更多的……痛苦。

“你可以選擇不喜歡我。”姒兒把臉轉了過去,說,“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很多,有的不會計較這些東西的。”

陶萜直直地看著她,忽然伸手去撥覆蓋在她額前的長髮,動作很是溫柔,姒兒依舊側著臉,沒有動,仿佛當他不存在。

陶萜的眼珠變成了漆黑色,掩蓋了所有的情緒,他用很慢很慢的聲音說:“錯過我,你不要後悔。”

姒兒眼中的霧氣更濃,但依舊堅定地說:“我不會後悔的。”

陶萜的瞳孔收縮著,目光漸漸恢復了冷酷,盯著她看了許久後,驀然轉身往回走,風中傳來他最後一句話:“好!很好!非常好!那麼--再見!”

姒兒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了起來,回頭看去,陶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另一道門內。

就那樣走了?姒兒望著那道門,心裏泛起一種酸酸的苦楚來,這種苦楚來得那麼尖銳,而且不可抵抗,使得整個人都跟著疼痛了起來,好像一隻手在拼命躁躪她的心。

我為什麼會這麼難過?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讓陶萜死心,讓他明白自己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讓他知道他究竟做錯了些什麼……可是,心為什麼會那麼痛呢?難道冥冥中我還在期待些什麼嗎?難道真的如駱宇傾所說的。我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真心嗎?

不,不……我不喜歡陶萜,我怎麼可能喜歡陶萜,他的一切都是讓自己那麼討厭……可是,為什麼他的表白會讓自己流眼淚,他的固執會讓自己感動,而他的離開又會讓自己傷痛呢?

不想去想,頭好暈,好暈好暈……臉上傳來冰涼的感覺,伸手去摸,指尖碰觸到了濕潤的水珠,原來是眼淚已在不知不覺中流滿了整個臉龐。

怎麼哭成這樣?真的不喜歡他嗎?錯了!其實是喜歡的,絕對喜歡的!只是不能接受那樣的他,也許剛才是向命運做的最後一次掙扎,希望能夠以自己為代價感化他,還原他性格中被扭曲了的那份純潔,可惜,沒有成功……

其實想想也知道,怎麼可能成功?早該知道要那樣的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原則,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而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人間地獄啊,地獄!原來早在自己知道之前,一顆心已經沉淪了……壞,有時候也是一種魅力,只是,它帶給人更多的是傷害,那種傷害致命,而且鮮血淋漓!

幾顆水珠滴落在她臉頰,密密地串連成行。濕意往下滑落,從唇角的縫隙裏流進來,和著淚水嘗起來冰冷中帶了點淡淡的咸,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淒苦,而又酸楚。

原來是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視線因淚水而模糊一片,姒兒抬頭望天,知道自己再也恢復不到以前那樣的平靜恬然了……

※※※

神說:“孩子們,我知道你們都遭遇了滅族之災,心中充滿了忿恨,對於人類……”

他的聲音很慈祥,看過來的目光也很慈祥,充滿了包容和理解。可是,他的話為什麼這麼奇怪?

“你們是靈獸,比之人類更接近天地,更接近永恆,也更接近神靈,而人類,原本是應該受你們庇佑的,而今……”神在歎息,手在空中輕輕一點,一面晶鏡如水般地從空中滑了過來。

“你們看看自己,這樣的你們,同那些無知愚昧的人類又有何分別呢!”

鏡子飛到了面前,目光迷惑地看過去,卻不知道是什麼用意。

“看看自己罷!你還記得在爭取靈獸之名時,向我許下過什麼誓願嗎?你說此後你決不傷人,更不會以人為食,可是現在,你的牙齒上還滴淌著人的血!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告訴我,你還配稱之為靈獸嗎?饕餮!”

最後那一句“饕餮”猶如晴空霹靂,震醒了混沌著的靈魂,目光所及處,鏡子光潔地映出一隻怪獸的影子來,怪獸的模樣非常模糊,惟獨那雪白的牙齒,還有牙齒上滴滴流淌著的鮮血,紅得觸目,紅得驚心!

※※※

陶萜忽然醒了過來。

窗臺上啪啪響,外面的雨依舊下個不停。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竟然全是冷汗。

怎麼會做這麼詭異的夢?夢裏的一切竟然似曾相識,仿佛前世親身經歷過一樣……饕餮是神話故事裏的怪獸,兇狠殘忍,嗜美食,食無再食時,就開始吃人。那尖利的白森森的牙齒,還有牙齒上濃稠卻噁心的血跡,似乎仍在眼前晃動著,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

雨聲敲擊著玻璃,聲音很脆,二十多年前,似乎也是這麼一個下雨天,他坐在書房裏外祖父的身邊,看著外祖父拭擦一隻遠古時代的青銅鼎,鼎上雕刻著一隻動物,人面羊身。

--這是什麼?

--這叫饕餮,是神話裏的一種靈獸,代表尊貴和高潔。

--饕餮?怎麼和我的名字很像啊?

--呵呵。我特意那麼取的,希望你和它一樣尊貴高潔。

--它是好的嗎?

--它本來是吃人的,但是後來不吃了,所以神靈們就讓它當了五大神善之一。

--那這種動物現在還有嗎?

--呵呵,傻孩子,那只是個神話而已。

只是個神話而已……陶萜凝視著窗玻璃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雨水,忽然披衣而起,打開陽臺的門走了出去。

透過隔壁擬兒房間的玻璃窗,可見裏面的那張的床。床是空的,沒有人,姒兒趴坐在床邊的椅背上睡著了。她的臉正好對準著房門,雙眉緊皺著,臉上的表情即使是在睡夢中仍顯得很是憂慮不安。

陶萜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目光閃爍著,眼珠更是黑得深沉,過了許久,他像是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抿緊了唇,將房門輕輕地合上,轉身離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4:18

第十章

天淡淡地青了、漸漸地亮了。

天空的顏色徘徊在亮與暗的邊緣,似乎無法選擇最終的歸依,因而綻現成了一種介乎靛藍和淺紫之間的顏色。藍色是陰鬱,陰鬱是她現在的心情。

姒兒仍是趴坐在椅子上,保持著那個姿勢望著窗外的蒼穹,慵懶、酸澀、麻木的感覺在肢體裏流淌,但是卻不想活動。

白天是另一個開始,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結束在了昨夜--喜歡的,和不喜歡的,所有的一切。

房間門外想起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但她也沒理會,除了傭人送早餐來,還能有什麼?

“姒兒!”溫潤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卻連帶起了無比驚奇,姒兒回頭,看見的竟是駱宇傾!

這個時候,他怎麼會來?

“收拾吧。”駱宇傾說道。

“收拾?”姒兒揚了揚眉。

“嗯。”駱宇傾點了點頭,“現在開始,收抬你的行李,我幫你訂了機票,九十分鐘後就有一班飛往巴爾的摩的飛機。時間很緊,你的動作得快點。”

姒兒怔怔地看著他,有點身在霧中的感覺。

駱宇傾凝視著她,說:“你只有十分鐘時間收拾行李。”

“可是陶萜他……”

“阿萜現在不在,他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了,會議過程中,是謝絕任何打攪的。快點,時間不多了。”駱宇傾歎了口氣,說道,“不要發呆了,走,或是不走?”

姒兒沉默了一會,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我非常清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確定你真的要走嗎?甚至,想遊說陶欣然一起離開!”明亮的陽光下,駱宇傾的目光燦燦如星,卻沒有暖意。

姒兒瞪著這樣的眼睛,心中湧起了莫名的感覺,酸甜苦辣,皆而有之。

“是!”姒兒開口,唇角揚起了一抹微笑,卻很堅毅。

駱宇傾的臉上起了層層波動,過了片刻才平靜下去:“那麼好了,收抬行李吧。”

“可是我不明白--”姒兒望著他,滿臉迷惑。

“你不需要明白!”駱宇傾頓了一頓,輕聲地說:“我在外面等你,等會我開車送你去機常”

他走出去,輕輕地合上門。

姒兒凝視著那道合上的門,十指在胸前握緊,指甲刺入肉裏,生生地疼,但卻又有一絲解脫了的輕鬆,痛苦且快樂著,類似自虐。

她深吸一口氣,再籲出去。

“好的,一切的確到了,該結束的地步了……”

※※※

小小的行李箱,和來時一樣,除了幾件簡單的衣物外,並沒有太多的東西。來時是一身的熱情和希望,走時卻只覺身心空空,不知道究竟遺失了些什麼。

“我來幫你提。”駱宇傾伸手去幫她提行李箱,姒兒搖了搖頭。

兩人默默地走出房間,走到樓梯口時,姒兒抬頭望瞭望樓上,駱宇傾淡淡地說:“不用看了,她不會跟你走的。面對誘惑,有的人可以拒絕得很頑強,有的人卻永遠拒絕不了。”

“誘惑?”姒兒皺起了眉。

“是的,誘惑,幸福的誘惑。”駱宇傾輕輕地笑,“親情和愛情,就是陶欣然現在面對的誘惑。”

“她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嗎?”姒兒直視駱宇傾的眼睛。

駱宇傾說:“我們走吧,車子在下面等著。”

姒兒歎了口氣,忽地又苦笑了起來:“我覺得這種逃亡的感覺真是有點滑稽和諷刺!”

“這本就是一場鬧劇……”駱宇傾低聲地說了一句,等姒兒抬頭用眼神詢問他時,他又微笑。

“走吧。”姒兒說。

“學姐--”陶欣然噔噔噔地從樓上跑了下來,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她兒忙扶住了她,她一把拉住行李箱,急急說:“學姐,你這樣走了,如果被哥哥知道……”

姒兒平靜地問道:“你跟我走嗎?”

陶欣然怔住了。

看著她那樣的表情,姒兒在心裏暗自歎了口氣,說道:“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對不起,我幫不了你了……也許我真的是很自私。”

“不!求你了,學姐,不要那麼說,我……我……”陶欣然幾次張了口,卻未能說出話來,她的目光在飄忽在閃爍在去留之間徘徊。

“那麼,好好保重吧。笑一個,不送送我嗎?”姒兒溫柔地對她說話,眼神裏有洞悉的明瞭與體諒。

陶欣然咬緊了下唇,顫抖著嘴唇想笑,卻最終撲入她懷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姒兒緊緊抱住了她,眼眶也濕潤了起來--究竟是誰的過錯,引得兩個人的傷悲?毫無理由,卻又處處都是理由……

“我們該走了,否則會趕不上飛機。”駱宇傾的聲音淡然地響起,有些人總是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滴水不漏。

姒兒牽了陶欣然的手,默默地下了樓。

大廳門外,一輛雪白色的奔馳在靜靜地等候,陽光的照耀下,它和這幢美麗的建築物一樣玉潔冰清。

姒兒回頭,對陶欣然說:“你就看著我上車,不用送到機場了。我害怕告別,尤其是讓告別的過程延續那麼久,那是折磨。”

“不,我要送你到機場,看著你走掉為止。”陶欣然堅持,“因為這一別,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你。學姐,讓我送你吧,我知道那其實沒有什麼意義,但是如果不那麼做,我晚上會睡不著。”

姒兒望向駱宇傾,駱宇傾點了點頭,打開了車門。

“好吧,我們上車。”

車子平穩地後退,拐了個彎,向鐵柵門馳去。車道兩旁的樹木飛快地向後掠去,姒兒望著窗外的一切,腦海裏隱隱浮現出四個字--浮生若夢。回首這幾天來的經歷,何嘗不是恍若一夢呢?只是似乎有種純粹的東西在夢裏面迷失了……

※※※

寬敞明亮的國際機場內,零零散散的人。有的人匆忙,有的人悠閒,有的人一身落寞,有的人幸福重聚。每天,在這裏上演多少的分分合合,悲傷歡樂?

姒兒拖著行李箱慢慢地走在光潔的水磨石地板上,她的神色間除了沉重外,還多了幾分感慨,心裏更有種非常 彆扭的錯覺,似乎還在期待些什麼。

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我在渴望意外和奇跡的出現嗎?如果沒有,為什麼我會覺得失落?如果有,那麼我究竟在等什麼?或者,我只是因為對此行目的的失敗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受挫感,故而如此沮喪?

陶萜現在在幹什麼?對了,他在開會,那個該死的盡顯人類醜陋本性的商會……他會成功的,一個像他那樣的人如果花了一年的時間去籌辦和策劃一件事情,是沒有什麼辦不成的……信心,呵呵,那樣一個男人的信心,怎麼可能會被擊毀?即使是愛情!而且,他真的對自己有愛情嗎?只是短短的六七天,真的會有愛情出現嗎?沒有把握--

任何來自那樣一個張揚任性冷酷理性的男人的感情,都不會讓旁人感覺到有一絲把握,更何況是那麼捉摸不定的愛情?昨夜,已經把該說的全部說盡了,那麼,就讓一切就此OVER吧!那是個人間地獄,絕對是個人間地獄,在那樣的環境裏,最能把持自己的人都會迷失!所以,惟一能夠做的只有是在未完全陷入沼澤前,趕快脫身!

“好了,我要進去了,你們就送到這吧。”姒兒轉身對駱宇傾和陶欣然微微一笑。

“學姐!”陶欣然的臉上帶著楚楚可憐的哀傷。

姒幾輕笑,拍了拍她的臉,眉宇間儘是溫柔:“我走了,我不能再給你什麼幫助了,一切得靠自己,知道嗎?”

陶欣然咬著唇,幾乎又哭將起來。

姒兒歎息地說道:“欣然,你就不能當做是我在你家住滿了一個月,現在假期時間結束要回國了麼?笑一笑好嗎?讓我走得安心點,不要有太多的遺憾和內疚。”

“好……好吧。”陶欣然擦了擦眼睛,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姒兒把目光轉向駱宇傾:“謝謝你……你,沒什麼話想對我說的麼?”

駱宇傾看著她,目光閃爍了幾下,慢慢地說道:“一路平安。”

“謝謝。”姒兒盈盈一笑。

“這份禮物送給你。”駱宇傾從身後取出一個大正方形的包紮得很漂亮的禮盒。

盒子很薄,但卻不輕,接過手中,有種沉甸甸的感覺,不知道裏面究竟裝了什麼。姒兒笑著說:“謝謝,我到飛機上拆。”

“嗯。”駱宇傾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姒兒沖他們揮手,轉身先去取了登機牌,剛在辦手續時,就聽見候機室裏的巨幕彩電裏播道:“……上午十時整,本年度最引人注目的本城商貿聯合會議終於落下帷幕,新一屆商會主席由陶氏集團的總經理陶萜以壓倒性的選票脫穎而出!這一結局基本上沒有出乎社評家們的意料,因為早在半個月前就有消息透露本次主席很有可能在陶氏與賀氏之間擇一人選之。而陶萜之所以獲得那麼多的票數,都歸功於陶氏集團設計開發的一個天才創造性產品,代號‘紫光TJ86’。 關於這項發明,據專業人士透露將會使我們的商務類電子向前飛躍一個大臺階。而且陶先生表示將會把這個發明所得的所有收人,捐獻給慈善事業……”

姒兒向電視屏幕望了過去,許多記者在採訪陶萜,陶萜近距離放大的臉出現在電視上,清晰得連有幾根眉毛都可以數得清清楚楚,此時的他是得意的,是神采飛揚的,對一切都充滿了自信。

--捐獻給慈善事業?姒兒心裏有點迷惑:陶萜在搞什麼鬼?

但恍然間又想:管他於什麼呢,都和自己無關了。

看他現在這麼一副自信的表情,一種類似報復的快感湧上心頭--如果當陶萜信心滿滿地回到家裏,卻發現自己不見了,會怎麼樣?那場景想必可觀得很……

“小姐,你的登機牌和護照,請拿好。”工作人員笑容可親地說道。

姒兒回過神來,取回了證件,轉身向駱宇傾和陶欣然揮手告別。以那樣遠距離地看過去,仿若隔離成了兩個世界,從此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嗎?

歎息聲,化在了風中……

到了機艙裏,坐好,姒兒打開了駱宇傾送的那個禮盒,裏面竟是幅素描,畫裏的女孩子以一種溫柔關切的姿態淺淺地笑著,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雖是寥寥幾筆,但神韻抓得很好。

--我知道!我喜歡你!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逼你。

姒兒的手指輕撫著那幅畫,心裏默默地升起一種感動來,但在感動的同時,亦有種無言的落寞款款地漂浮著,沉淪了平靜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呢?而不是……陶萜?

※※※

飛機在經過五六個小時的飛行後,抵達X島,在這做中途的資源補給,因此有近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姒兒剛準備去候機室轉轉時,兩個機場服務人員忽然走到了她的面前,問:“請問是姒兒小姐嗎?”

姒兒睜大了眼睛,點頭:“我是,有什麼事嗎?”

“有位貴客在休息室等您,請跟我來。”

“貴客?等我?”姒兒有點莫名其妙,但依舊跟著那兩個服務人員來到了一個貴賓休息室前。

那兩人說:“他就在裏面,請小姐自己進去吧。”

姒兒伸手推開了門,裏面是個很大的休息室,佈置得非常富麗堂皇,偌大的落地玻璃窗正面對著大海,此時正是黃昏,天邊紅霞一片,絢麗無儔!

好奇怪,為什麼沒有人?姒兒打量著休息室裏的一切,卻是未見半個人影。就在她這樣想時,身後的門“咯咯”一聲合上了。姒兒猛地轉身,就看見了陶萜。

竟是陶萜!

姒兒瞪著這個站在她面前的高大男子,眼睛裏充滿了不可思議--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應該在那個城市裏準備開始吃晚餐的啊!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離那兒幾萬公里遠的小島上!怎麼會這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天啊!天啊!這肯定是上帝和自己開的一個玩笑……

“很吃驚?”陶萜看著她,挑了挑眉。

最初的震驚很快過去,取而代之的是種怨氣,姒兒冷冷一笑,輕撇嘴角:“我本該知道,這世界上沒什麼錢辦不了的奇跡。”

陶萜默默地凝視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乘私人飛機來的,用了四個小時零八分。”

她兒繼續冷笑:“萬里追蹤啊,難為大少爺你了。不過你不覺得你在浪費時間嗎?很沒有必要。”

“不要用這樣的語氣對待我,我沒有惡意。”陶萜的聲音淡淡的,近乎溫和,他臉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不像以前那樣陰沈冷漠。

“那你追到這來於什麼?”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很難讓人放棄的女人?”

姒兒呆了一呆,心中的怒意莫名地因這句話而漲起。“這不是你可以用來囚禁我和追蹤我的理由!陶萜,你為什麼死不更改,你……”

“我改了。”陶萜忽然說道。

姒兒愣住了,睜著一雙大眼睛滿是狐疑地望著他。

陶萜站到她面前,眼神無比堅定:“我改了。給我一次機會。我願意為你改變。”

姒兒看著陶萜,他的瞳仁中有自己清晰的影子,她忽然有點想哭。

陶萜拉起了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胸口,重複說:“昨天我對你說錯過我你不要後悔,可我想了一夜,如果錯過你,那會是我一輩子的遺憾。我真的捨不得你,可是又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得到你,只好放棄自己。所以,我還是追來了。”

“陶萜?”姒兒的思緒一片紊亂中,下意識地呼喚了一聲。

“我在這。”

姒兒顫抖著唇,低聲說:“你……你……你知道我的原則……”

“我知道,所以我答應你,我會慢慢改掉以往的那些陋習,你,願不願意陪著我一起努力?”陶萜沖她微笑著,他的眼眸在此刻溫潤如玉。

姒兒咬著唇,眼睛裏全是淚水,她實在沒想到,事情會轉變得那麼快,就在她完全絕望完全準備放棄時,忽然間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幸福在瞬間來到了身邊!

“我……是不是在做夢?”姒兒開口,言語間還是充滿了不確定。

陶萜溫柔地笑了一笑,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他的唇傳來溫暖的感覺,一切頓時都變得真實了起來。

姒兒撲入了陶萜的懷中,哭了出來:“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這就是真的!陶萜,你真的會為我放棄原來的自己?你可以改掉你的壞脾氣、你的自私、你的殘酷、你的冷漠、你的無情麼?你真的是為了我麼?”

“是的,是為了你!”陶萜抱著她,肯定地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我呢?你為什麼選我?”她兒的神情楚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因為--”陶萜的唇勾起一抹笑容,魅惑得讓人心跳,“因為你是姒兒,姒兒是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陶萜說了實話,指出了他生性中的缺點和陋習,不把他放在眼裏,向他的權威挑釁,但是陶萜偏偏就無法放棄的那個獨一無二的女人。”

姒兒望著陶萜的眼睛,那樣漆黑那樣深沉的眼睛裏,她第一次讀到了自己,讀到了幸福。

誰能相信,短短的七天,只是七天而已,就促就了這樣一段情緣?

“陶萜……你會對欣然好嗎?”

“會。”陶萜溫柔地回答她。

“那麼,會尊敬你的朋友們,不再當他們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了麼?”

“會。”

“還有,你不會再看不起所有的人類,認為他們愚蠢而庸俗了麼?”

“會。一切都會。”

“你心裏還有恨嗎?”

陶萜看著姒兒,笑了一笑,將她攬入懷中:“不,我現在心裏只有愛,來源於對你的愛,讓我感覺這個世界也與以前完全不同了。”

姒兒淚流不止,陶萜用手指擦去了她的眼淚,拉起她的手說:“跟我來。”

“去哪?”

陶萜只是微笑,並不答話,他打開門,沖外面的工作人員比了個手勢。 工作人員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過了一會,從一個房間裏推出了一輛小車出來,車上竟然放著一大束的紅玫瑰,有幾千朵之多!

姒兒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腦子裏還沒反應過來。

陶萜站起來,拿過那束花,捧到了她面前:“給你的。”

姒兒下意識地接過了花,也站了起來,迷惑地說:“你要幹什麼?”

“向你求婚。”陶萜說得很淡然,卻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錦盒來,打開,裏面一枚十幾克拉的鑽戒在燈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灼亮了姒兒的眼睛。

“套上這個戒指,就不怕你再溜掉了。你知不知道今天開完會回到家發現你已經不在時,我心裏的感覺是多麼惶恐?幾乎快要瘋掉!也就是那一刻我完全意識到要我放棄你,今生是永遠不可能了。”陶萜將戒指戴上姒兒的無名指,“其實,昨天夜裏我想了很久,就想對你說這番話了,但是當時你睡了,我就沒叫醒你,後來……幸好我還是追上了。如果我在這沒追上你,我一定會繼續追,追到巴爾的摩去。”

姒兒含著淚笑,眨眨眼睛說:“追到這,你就已經夠瘋狂的了,還追到巴爾的摹去,想把我的老師和同事們都嚇死嗎?他們可都是一群和我一樣單純天真的不知外界險惡的人。”

陶萜也跟著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在此刻,和陽光一樣的燦爛。

“相信我,幫助我,愛我好嗎?姒兒小姐?”

姒兒凝視著他,湊上前吻住他。一句“我願意”飄逸出唇角,但立即又被吞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17-3-7 00:34:31

尾聲

水晶鏡裏,神看見了這一幕,臉上露出了微笑。

一旁一個小天使問他:“神,饕餮這算是完成了他在人間的宿命了嗎?他在人間找到了答案了嗎?”

神輕搖了搖頭:“不,他這只算是克服了自己的心理業障,暫時走上了正途而已,但離結束,還遙遠著呢。不過我相信,有姒兒那樣的一個女子陪伴著他,他會慢慢地知悉明瞭的……一切,留待給時間吧…”

小天使說:“為什麼姒兒能讓饕餮回歸到了正途上?是因為愛情麼?”

神說:“不,不完全是。姒兒所代表的,其實正是饕餮一直缺少的品德:正直、熱情、善良、勇敢和執著……饕餮並不是生來就嗜血,他畢竟是有靈性的動物,只是一時的魔障蒙蔽了他的心靈,使他怨恨人類而無法再純淨,所以,在遇到姒兒後,他天性中原有的靈性會一點點地萌發,重新覺悟,還原一顆純善之心。這,就是讓他下界的目的。姒兒就是他的宿命。只是這種宿命落於人間,人類稱之為‘愛情”’

小天使終於懂了,點了點頭,說:“那麼其他三獸呢?他們下凡也是尋找自己的宿命嗎?”

“是的。讓他們到人間去找尋答案,到他們所痛恨的人類之間,去找尋答案,去找尋我之所以不讓他們將人類毀滅的緣由,並不只因為他們也是我的子民,而是因為人類身上也擁有著許多美好珍貴的品德,而那種品德,是不應該被毀滅的!”神堅定地說,神杖一揮,水晶鏡裏出現了其他三獸在人間的影子。

無論他們發生了什麼,那都是另外的故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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