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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劉芝妏]紅心皇后(吾家有女初長成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7:50     標題: [劉芝妏]紅心皇后(吾家有女初長成之二)[全文完]

紅心皇后《吾家有女初長成之二》- 劉芝妏

這個小古板就是他心目中的紅心皇后!
受好友所託幫她查帳時,
看她的亂帳一堆和捉耗子的模樣真可愛,
繼而見識了她技高人膽大的開車技術,
真為她緊張得不知呼吸為何物,
在餐廳見她出糗地將整桌杯子灑落一地,
憐惜與不捨將他的心揪緊,
可她木愣正經的性子就是不懂他的心,
看來只有使出他的「紅心伎倆」,
才能將她手到擒來……

他義務幫她解決「數字煩惱」,
而她竟──擦撞了他停在路邊無辜的車,
可他沒生氣居然要她接他下班?!
還頻頻邀約,甚至表白他喜歡自己,
在她堅信了對他的愛後,
又發現樣樣差的自己配不上優秀的他,
絕望之餘,她選擇了改嫁他人……


男主角:駱保強
女主角:靳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8:06

楔子

    頹喪的看著帳本,靳柊愁容滿面。

    「該怎麼辦?再不好好地整頓,鐵定撐不過今年了。」她低喃自語著,「或許,該請找個會計師來幫幫忙。」

    原本只是輕聲低吟著心中不經意流轉的盤算,卻無巧不巧地,讓剛好打從她房門外走過的靳嫄聽到了。

    靳嫄駐足凝望,就見大妹一手托腮,指尖夾著一枝鉛筆不時的點著桌面攤開的冊子,眸中的愁緒讓人極為同情。

    「阿冬有麻煩了?」她暗忖著。

    專專心心地,像個賊似的將身子黏在門柱邊,靳嫄將已經拉得夠筆直的耳朵豎得更直。

    「嘖,怎麼對了這麼多次,這帳,還是亂七八糟的呢?」明明都是出自她本人之手,卻不管她怎麼端詳都是有音沒有懂!

    這真的是……唉,自作虐呀!

    「怎麼了?」聽到妹妹又是一聲歎,靳源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往房裡一跨步,就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

    「喝!」聽到貿然的詢問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思索得太過入神的靳柊還真是嚇了一跳,「大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呀,經過你房門時就聽到你在唉聲歎氣,怎麼了?有什麼困難?」靳嫄雙手往胸前一盤,身子撐在妹妹桌邊,一臉的關心。「需不需要我幫忙?」

    咳聲歎氣?唉,大姊形容的還真貼切,「嗯,還好啦!」

    「什麼還好,少來了,若真是還好,你幹嘛一臉的愁雲慘霧?」又不是不認識她,靳嫄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規避,「說啦,說啦,究竟是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你幹麼煩成這樣?」靳嫄想,有忙大家幫,有禍大家扛,怎麼她就是不懂這個道理?

    「這……」為難的望著大姊,靳柊有些無措感。

    若是誠誠實實地將煩惱的原因講出去鐵定會笑死人,要她如何好意思坦白直述?

    「這什麼這,快說啦,我又不是別人。」向來性急又熱心的靳嫄快憋不住心頭的納悶了,「說吧!」她一臉的洗耳恭聽樣。

    靳柊未語,又是一聲歎息。

    「拜託,阿冬,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菇菇蘑蘑』了,有什麼事就說呀!」靳柊愈煩,她愈好奇。

    「好吧。」靳柊淺淺的吐了口氣,「我的帳本讓我給記亂了,好幾條款項我都搞不清楚來龍去脈,愈扯變霧就愈大,弄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就這樣啦!」丟臉呵,虧她還曾是會統科的學生,連這些基本簡易的流水帳也會作得「霧煞煞」,傳出去豈不笑掉人大牙?

    撐了兩、三年,帳務是愈弄愈亂,偏又不知該如何下手整頓,難怪她的公司明明年年都有進帳,卻仍是年年處在資金困窘的懸崖邊。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呀!」靳嫄一臉釋然,笑得好快樂,「你剛剛有提到想請人幫忙,會計師?」見靳柊點點頭,她忙不迭的毛遂自薦,「不早說,這樣吧,我剛好認識一個會計師,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怎麼會認識會計師,」靳柊瞪大了眼瞧她。

    雖說她千手上的錢經常是青黃不接,可那是因為她將身上的每一分錢,全都投往往千辛萬苦掙扎、創設的小公司裡,所以她窮鬼一個的原因是說得過去。但向來不事生產的大姊除了偶爾打打零工賺生活費外,也算得上是苦哈哈的自由業。而死去的媽媽留給她們姊妹倆的龐大信託基金全都由爸爸打點,若有需要時,再向爸爸拿。而基本上,這幾年來,除了上回撥出來資助阿珞學費的那筆錢外,她們姊妹倆是很少過問的。

    這會兒大姊是跑哪兒去認識個會計師回來呀?

    「唉,你忘了,小堇她老公的死黨兼合夥人就是個會計師呀!」靳嫄心想,上等的人材擱在那兒閒著也是種浪費,反正不用白不用嘛。

    「陸榷的好朋友?」歪著腦袋,靳柊開始梭巡著腦海中的記憶。

    基本上,別說是陸榷的朋友,就連陸榷她都不算是非常熟絡,所以,她腦子的記事簿才翻一頁,就查無此人了。

    「對呀。」不待妹妹憶起,靳嫄已經忙不迭地宣佈答案了,「你忘了,就是那個駱大哥啊!」

    「駱大哥?」他是誰呀?大姊怎麼那麼確定她一定認識他?

    「對呀,駱保強,駱大哥啊!」靳嫄喜孜孜地為自己能幫上忙而高興,卻看到妹妹一臉的迷惑,笑意不自覺地消褪了幾分,「天哪,你該不會真的忘了他吧?」怎麼可能呢,駱大哥那麼紳士,長得又那麼魅惑群芳,連她都很「哈」哩,阿冬竟然不記得這麼一號人物?!

    靳柊是一頭白茫茫的霧氣,駱保強?她該認識這個人嗎?

    「你還是記不起來?怎麼可能呢,小堇結婚時,那個人見人愛的男儐相就是他呀,你竟然沒留意到……」

    「大姊,小堇的婚禮,我恰巧沒參加。」靳柊沒好氣地打斷靳嫄的大驚小怪,滿臉挫敗的模樣。她還以為真是自己的記性差了,原來,是大姊自個兒搞不清楚狀況。

    「啊……對噢,小堇結婚時你人不在台灣,難怪。」吶吶的摸了摸鼻子,向來樂觀的靳嫄不出三秒就將這個不重要的問題給扔開了,「不過沒關係,你不認識他,我認識呀,我們可以請他幫幫忙。」三言兩語,她就將妹妹的問題給攪到自個兒身上了。

    「可是,這樣妥當嗎?」聽大姊的口氣,似乎是打算請人家做白工了,靳柊有些遲疑。

    她不太習慣佔人家便宜,但,這是非常時期,能省則省是公司能永續經營的不二法則,只是,這人情債……怎麼還哪?

    「沒問題,安啦、安啦,包在我身上。」妹妹的猶豫看在靳嫄眼中簡直成了催化劑,更是堅定她心中的意念。

    妹妹這個忙,她是幫定了。靳嫄往心裡打著包票。

    但是,她才不打算自己親自出馬呢,畢竟駱保強那麼忙,她跟他算是熟,可又不真的是那種熟到可以死皮賴臉的程度,要她大刺剌的找上門去討交情,她可不敢。不過沒關係,她可以去拜旗小堇,讓小堇在陸榷耳旁嘀咕,然後再讓陸榷去纏駱保強……嘻嘻嘻,這樣就大功告成嘍!

    這樣才叫做——物——盡——其——用——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8:20

第一章

    駱保強已經在這張陳年老舊的沙發椅上坐了十來分鐘了。

    他一向很有耐性的,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尤其是跟像陸榷那種拿時間當加速器的人比,他的耐性簡直可以媲美聖人了。可是,就這麼呆呆傻傻的杵在一間陌生的辦公室裡,他覺得很浪費時間。

    怎麼,靳柊到底見不見客呀?

    「咳,小姐!」坐正身子,他清清喉嚨朝一扇門後喊著。

    剛才,那個在頭上梳了個老式髮髻的小個兒連問也沒問他尊姓大名,見他明擺著是找這間辦公室的某人,態度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就三言兩語地招呼他坐下,然後匆匆忙忙地溜到另一扇門後,扔他一個人杵在這間破舊的辦公室裡。

    而她大小姐就這麼藏匿在那房間裡,翻箱倒櫃的聲音加上偶發的低喃聲不時逸出門外,也不知道她在裡頭唏唏嗦嗦的搞什麼鬼。

    「請等一下。」她的耳朵還算機靈。

    等一下?駱保強很想揚聲告訴她,從進門至今,他已經等了不止一下了。可是,他仍是從善如流的再繼續沉坐在彈性有些疲乏的沙發椅上。

    他看得出來,這整間辦公室裡除了忙碌的小助理外,是再無人影了,那,靳柊呢?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老闆會不會隨時從大門走進來?

    想到這件事情的整個發展過程,他到現在還覺得好笑。

    對於靳嫄,他的印象相當深刻,不僅僅是因為小堇在落難時,她熱心至極的伸出完全的援手,更因為這位大小姐的性子。

    靳家並非超級富豪之流,只能勉強構得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之類的小康家庭。

    當然,靳本正拚了大半輩子所掙的一些資產就甭提了,因為也沒啥太過人的財富,頂多就是讓女兒們吃得好些、住得好些、生活得舒適些罷了。

    但他娶的第一任老婆,也就是靳嫄跟靳的生母,來頭可就大不相同了。

    這位美女的家世一級棒,有錢、有勢、有名望,而且是家中唯一的寶貝女兒,當她執意要下嫁給窮得連尋常的鐵板牛柳都只能偶爾嘗之的靳本正時,別說是震爆了所有人的眼珠子,她父母更是盡全力反對。

    可他們最後還是敗給了女兒的以死相逼,順了女兒的意,含淚看著他們反對的男人執著小寶貝的手走過紅毯的另一端。

    在當時,女方所帶進靳家的嫁妝羨紅了不少人的眼眶。

    偏靳本正夫婦硬是有骨氣,雖然日子過得不怎麼寬裕,可卻從不動用那筆錢,在這第一任老婆為靳本正生了兩個女兒便撒手歸西後,他更是分文不動的將錢入了兩個女兒名下,自己苦哈哈的努力為父女三人掙得溫飽。父兼母職的生活直到遇到第二任老婆,日子才在有個溫暖的家作後盾的情形下逐漸步入了小康。

    所以,靳家四姊妹裡,老大靳嫄跟老二靳柊也可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一出世就是有錢人。老三靳珞跟老四靳穗可就沒這麼好命了,只因為她們的生母,靳本正的第二任老婆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

    但儘管底子頗有份量,可是靳嫄跟靳柊卻跟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一個樣,全都是靠自己打拚。

    靳嫄的隨遇而安、樂天知命,他已經見識過了,也挺欣賞她純真、善良與憨稚的樂觀天性。只不過原以為遇到事情,她都會親力親為呢,結果,讓他跌破眼鏡的是這件事她先找上了小堇,千請萬請的讓小堇出面請陸榷當說客,而這麼大費周章的原因只因為想請他幫她妹妹個小忙而已!

    陸榷跟他提出這事時,還不時搖頭失笑不已,何時行事可說是直截了當的靳嫄會這麼畏縮、謹慎來著?

    腦子裡的天馬行空漫想至此,駱保強精練的腦子提醒自己,他已然又等了「好幾下」。小個兒究竟在裡頭忙什麼?

    動了動身子,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來,決定要走幾步路,將那扇門後的活動給瞧個仔細。

    像是這間小辦公室裡有裝了雙電眼般,他剛站直腿,連一步都還沒跨出去,門裡頭忙了許久的聲響就在這個時候停住了,幾乎是立刻,小個兒探出頭來,熱汗細灑的紅潤臉龐有著靦靦的乾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可是,請你再等一下下好嗎?再一下下就好了。」

    望著那張帶著懇求的臉蛋,駱保強很難說出拒絕的話,微點頭,不待他開口示意她慢慢來,那個小腦袋又忙不迭的縮回門後。

    唏唏嗦嗦的聲音復再響起!而他,卻沒打算再坐回去。他得瞧瞧裡頭在辦什麼活動,想到了方才小個兒微喘的神情,駱保強有點好奇,說不定,他還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還沒走到那扇門,門又開了,只見忙了好一會兒的小個兒一手拿著一條粉綠色系的小手中拭去額上、鬢邊的細汗,另一手拿著一小疊紙張往頸項處扇涼。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一露面,靳柊就忙不迭地開口致歉。

    不管來人是誰,所為何事,讓人家等這麼久畢竟是她的不是,她真的是打心底覺得抱歉。

    「沒關係。」蘊藏著誘惑的門被她順手帶上,駱保強竟然覺得有些惋惜,「出了什麼事?」他實在是極想知道裡頭發生什麼事。

    「唉,沒什麼啦。」靳柊本想一語帶過,但見他仍是一臉期待的樣子,擺明了就是想知道她方才究竟在裡頭搞什麼鬼,想到他這麼有耐心的等她出來……「剛剛好像看見一隻小老鼠竄進去。」她老老實實的跟他招出原因,他有權利知道自己的時間浪費在哪裡。

    「小老鼠?」原來如此,難怪她在門後淨製造些唏唏嗦嗦的擾人聲響,駱保強一臉的恍然大悟模樣問:「捉到沒?」這種舊式辦公大樓,偶見一、兩隻四處遊蕩的小耗子也不是件多稀奇的事。不過,不怕小耗子的女人倒是少見,眼前這小個兒頗有膽量的嘛。

    「沒有。」靳柊滿心遺憾地說。

    那隻小東西還真是會找洞鑽,明明也沒見到什麼可堪藏身的地方,偏翻了整間房裡的明坑暗洞,就是沒瞧見它的蹤影,論起來,還真是令人佩服呢。

    「需要找人來捉它嗎?」

    「算啦,反正過個幾天它總會再出現。」才不呢,她今天晚上下班前就得將這事給處理好。靳柊在心裡早就已經下了決定,可是,沒必要說給眼前的陌生人知道,「它遲早會落網的。」

    「你不怕小耗子?我可以請人過來幫你將它逮到。」

    自小個兒眼中閃爍的堅定光芒,駱保強幾乎可以猜得出來,她是想在他走後繼續了斷這事。

    「沒關係,沒關係,別掛在心上,我可以處理的。」靳柊客套地扯了幾句,她忽地想起重點,「呃,請問你是?」

    年初起,她公司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了,苟延殘喘的艱苦生活連她這個負責人都快撐不下去了,更遑論那些還要養家活口的可憐員工。硬撐了幾個月,生意始終不見好轉,而剩下的最後一位員工在良心發揮到最高點,但終不敵殘酷現實的壓搾也離職後,公司的一切事務就由她自己一手包辦。

    董事長、業務經理、行政助理、總機小姐、打雜小妹……這些人士都是她。

    可是,她今天下午有替自己約了人嗎?

    「我是駱保強。」他禮貌地朝她伸出手,「請問靳小姐在嗎?」

    靳柊直覺地將自個兒的手遞到那隻手指修長的掌中,直到幾秒鐘過後,他的自我介紹言辭才溜進她逐漸自混沌中清晰的腦子。

    「駱保強?」倏地倒抽了口氣,她瞪大了眼瞧他,「你真是駱保強?」她心想,不會吧,聽說他的會計師事務所忙得連國稅局都想分杯羹,像她這種毫不起眼的小Case,儘管是托他的好友出面去說,但畢竟公司規模小得令人忍不住掬上一把同情的淚水,他應該會隨便指派個最菜的小癟三出馬了事的。可是,大老闆竟然現身在她面前?

    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了他好半晌,靳柊開始在心裡歎著氣了。嘖嘖嘖,看來,她該對大姊另眼相看了。

    不過……不由自主地再往他身上打量幾秒,她的歎氣聲更濃了。

    他深俊的五官確實出色,犀利卻又溫暖的眼神閃爍著睿智的光彩,唇畔始終輕綻的微笑,一件柔軟的棉質細紋襯杉,綴著吊帶的鐵灰色西裝長褲裡著筆直修長的長腿,悠閒中又有份算得上正式穿著的感覺,他的外表還真是無懈可擊的優呀,難怪大姊以為她見過他,卻又對他毫無印象而大感吃驚。

    駱保強,的確令人印象深刻!

    「應該沒錯,起碼從小到大還不曾被人懷疑過。」怪哉,他是駱保強本人有這麼令人吃驚嗎?

    「你真那麼空閒?」她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空閒」這是什麼意思?他納悶的回視著她。

    「對呀,我們公司的規模又不大,怎麼好意思麻煩駱先生親自出馬。」靳柊說得一本正經,心裡卻忽地竄起了個令她不安的想法。

    萬一這位駱先生雖然賣了陸榷人情,卻又打算照規矩向她收取費用……不知道大老闆親自出馬的索價會不會較高?

    「你是?」聽她的口氣,絕脫不了負責人之類的主要角色之流,她該不會是……靳柊?

    「對不起,對不起,我失態了,駱先生你好,我是靳柊。」她差點忘了,自己的手還被握在他的大手裡呢,經他這麼一質疑,總算是憶起這檔子事了,她微使了些力回握,搖晃幾下,然後抽手,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說實在的,才幾分鐘的光景,這位駱先生的身高便讓她覺得受到一些些的壓迫感。

    他很高,比平常人還高上那麼一截,而她呢?不巧的很,硬就是比平常人矮了那麼一截,站在他身邊就已經頗受威脅了,再想要禮貌的注視著他的眼睛,不出幾分鐘,她的脖子鐵定是竣疲僵硬兼抽筋了。

    這回,駱保強倒是真的笑了出來。搞了老半天,原來她就是靳嫄的妹妹,嘖,他該猜得出來才是呀!

    沒想到靳柊的個兒也這麼可愛哩,他原以為靳嫄的嬌小體型是靳家的突變種,因為靳珞跟靳穗他在小莫的婚禮上已經打過照面了,她們身高都有一百六十公分以上,順理成章的,他也認為靳柊該是高個兒妹妹一族的成員,誰知道她竟是這麼的——袖珍。

    望著她蓄意退後的小小動作,駱保強對她的用意心知肚明,他動也不動的杵著,頗覺逗趣的眼神盯著她終於決定好安全距離,然後站定,她熠亮的眸子飛快的掠過一絲猶豫,但仍正視著他。

    「我讓你覺得不安?」

    「不是不安,是很有壓迫感,因為你的身高。」她很老實地招供。

    「慢慢來,你會習慣的。」

    習慣壓迫感?天哪,她寧願不要,「駱先生今天要過來,怎麼不先來通電話呢?」這個念頭一起,靳柊心中的歉疚倒是消退了那麼一些。

    活該他等了那麼久,誰教他不先來電話約定。

    「你不知道?小嫄沒有跟你提?」駱保強頗覺驚訝。

    「提什麼?」她大感不解。

    「是她的我今天下午三點到你這兒幫你查帳。」

    「什麼?」愣了下,她搖搖頭,「沒有耶,大姊她沒跟我提到這事。」

    一個依約而來,一個渾然不知,兩方對質,輕輕易易地就將這事兒的禍首給逮個正著,辦事不力的責任歸屬是落在靳嫄身上了。

    看來,靳嫄又搞出一尾小烏龍來了。他們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輕歎聲自兩張嘴中逸出。

    「沒關係,反正我得慢慢習慣。」駱保強饒富興味的眼神定定地凝注在她身上,他打心裡這麼覺得。

    「呃,那……我們還是辦正事吧。」迷惑的瞥了他一眼,靳柊建議著。

    這位駱先生講話真帶玄機,為什麼他得習慣?!

    ☆☆☆☆☆☆☆☆

    這個帳,處理得還真不是普通的亂!才看了兩頁,駱保強就在心裡歎氣了。

    「唉,公司成立幾年了?」他再翻一頁,又歎了一聲問道。

    小小的一間公司,怎麼雜費支出那麼龐大?駱保強不動聲色地環視著室內陳舊的家俱用品,他搖了搖頭。這雜費,又是用到哪兒去了?

    「三年。」回他話的口氣頗有保留的意味,靳柊自己都可以感覺到這一點。沒辦法,她不太習慣讓別人翻閱自己登錄的帳冊。

    「這幾年是誰幫你們公司做的帳?」他心想,不管是哪位會計師經手的,未免也太不盡責了吧!

    「呃……」接觸到他疑惑的眼神,她輕歎了聲,「是我自己記的帳。」反正他遲早也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出自她的手,想遮醜根本是多此一舉。

    「你?」有些驚訝又不是太驚訝,駱保強糾著眉心再翻到下一頁,視線焦點停駐在某一筆款項半晌,這才有些不經心地點點頭,「你是念什麼科系的?」他暗忖,大概不是商業類的系別吧,要不然……「什麼?」不敢置信的驀然抬眼瞧她,他的嗓門微揚了起來,「你是念什麼的?」

    「會統科。」靳柊一本正經地回答著。

    「會統科?」他沒聽錯吧?她學的是商學類別的科系,竟然還有辦法將那麼簡單的流水帳做成恍如無字天書的一團糟?

    「是呀。」靳柊悶悶地瞪著他的瞠目結舌,老半天,這才再咕噥了幾句,「可是,我沒有畢業。」她說的是會統科三個字,又不是告訴他她剛剛在總統府裡藏了一枚核彈,他有必要露出那種驚異至極的表情嗎?

    很傷人的哩,她不怎麼喜歡他的表情,可是,偏又擠不出半個強而有力的藉口來逼退他的不敢置信。

    「沒畢業?怎麼會……噢……」話說到一半,他倏然覺得自己應該知悉原因了。

    憑眼前這本帳簿的下場,她沒畢業是意料之中的事,若真拿到了那紙畢業證書才叫意外呢。

    清楚的瞧進了他眼中的臆測與篤定,埋在靳柊心中的結又被他這麼不經心的幾個眼色給勾了出來。

    不想任由委屈的情緒冒出芽來的,可是,她抑不住那股突如其來的黯然心傷。

    沒辦法,從小到大,她就是這麼木木呆呆的死沉個性,刻板實際的腦筋一點兒也不靈活,動得也不快,比起家裡其他三個學業資優的姊妹,她的求學過程簡直可以用歷盡滄桑來形容。

    可是……這也是很無奈的事呀,他以為她願意當個無法畢業的學子啊!

    她盡己所能地努力向學,但就是讀不來,也一直無法理解那些數字的千變萬化呀。她會選擇念商專是抱著「以毒攻毒」的大膽意圖,企望能在天天接觸、時時摸索的大環境裡,一舉將數字觀念給融會貫通。誰知道結果是,她沒將這門功課給了然透徹,反而是淒淒慘慘的中毒身亡!

    沒拿到畢業證書已經是很讓人同情的了,而更慘的是,她那爛透了的數字觀念更差了。

    唉,事事果真不如人所願哪!

    ☆☆☆☆☆☆☆☆

    駱保強除了得絞盡腦汁去探究每筆款項的來龍去脈外,還得應付他在檢視帳本時,堅持在一旁觀看、監視,而且頻頻開口詢問,打斷他思緒的女老闆,他很忍耐,很忍耐地固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只半個小時的光景,這位親手製造問題的始作俑者向他提出了將近十個他不得其解的問題。

    「這筆款項是什麼意思?」指著上頭勾了個星號的兩千多元,靳柊糾著眉心問。

    「不知道。」他乾脆俐落地說,撿了個最直接無誤的回答送她。

    問他?連以茲證明的收據憑單都沒半個鬼影子,錢是她自個兒親手撥出去的,恐怕也是她親手送到對方手上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將錢花到哪兒去了,還企望他能給她答案,她以為他們現在在玩腦筋急轉彎哪?

    難怪,難怪她撐不到畢業!再一次地,駱保強在心裡感歎著。

    「嗯,駱先生……」

    即使是很努力地將全副精神專注在帳冊上,聽到她對他的稱謂,駱保強還是撥亢,抬頭給了她溫暖的一笑。「叫我阿強吧!」她做事時都這麼拘謹正經嗎?

    阿強?靳柊有些為難地望著他,「這樣好嗎,我跟你又不熟。」才第一次見面就叫阿強,再怎麼順口也還是不太妥當呀。

    「沒關係,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多喊幾次不就熟了。」他難得跟別人就這種稱謂問題談得這麼來勁。

    別人喊他駱先生,他聽得很習慣,可一經她的口,總覺得她像是在喊美國總統似地,流竄在他心中的那份生疏感,足足像隔了南北極這麼遠般。

    「那,等我們見第二回,或者是第三回,待熟一些以後……」

    「其實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呀。」看這情形,她的帳冊問題不是一、兩天就可以解決完成的任務。既然他一定會有始有終地為她這一團亂的帳理出個圓滿的頭緒,這也代表他們注定得相處一段時間,那就沒什麼必要去在意那些繁文縟節了。

    「這有關係嗎?」她瞪大了眼瞧他。

    有關係。駱保強很想搖頭、歎氣一起來,怎麼會沒關係呢?聽她用那副清柔的嗓音稱呼他駱先生,他會開始以為自己比她大上一輪不止。

    而莫名其妙、暫時還找不到原因地,他就是對她這客套又生疏的稱謂覺得不太滿意。總認為,他們之間應該可以跨過先生、小姐這道鴻溝才是了。

    「要不,你跟著小嫄叫我駱大哥吧!」他退而求其次地說,對像她這種凡事照規章來的木頭性子,他得慢慢疏導、溝通。

    「駱大哥?」她還是有些為難,一下子叫得太親近了,這樣子好嗎?

    「嗯,」順著她的遲疑攀起話題,他擱下手中的鉛筆道:「說呀,想到什麼事要問我?」不是有事要發問,她絕不會這麼吞吞吐吐的。才不過快兩個小時,他就已經些些地捉到她的性子了。

    「是這樣的,通常小數點以下怎麼辦?」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覺得她是在雞蛋裡挑骨頭?靳柊仔細且謹慎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在學校,老師們常對她的疑問發出不解且不耐的回應,彷彿當她是無理取鬧的學生似地略過不理。

    這位駱先生耐性似乎還不錯……問問看吧,反正最多也只是再被嘲笑一回罷了。

    「小數點以下?」一時之間,駱保強不怎麼瞭解她的問題。

    「對呀,我們做乘除算法時不是常會有小數點以下的數字,它們怎麼辦?」這個問題老是令她不解,逮著這個機會問問應該對其中奧妙知悉甚詳的名會計師,說不定可以一勞永逸地為她開疑解惑。

    自從接觸到加減乘除的數學算法後,她一直很納悶這一點。常常,一遇到小數點後頭拖了一串數字,權威廣大的老師總是毫不考慮地就將它們四捨五入了。但她一直很想知道,被捨掉的那些數字給老師丟到世界的哪個小角落去了?

    「噢,通常在遇到除不盡,或者是小數點後頭數字過長這種情形,我們都截算到小數點後頭的第二或第三位而已,其餘的就四捨五入了。」

    「為什麼?」

    她的鍥而不捨的精神挺讓人受不了的,但幸好,駱保強碰巧是個很有耐性的人。

    「因為有些數字一直追究下去會過於龐大,不但浪費時間,也沒什麼必要性,所以截取前面幾位就行啦!」

    「為什麼?」她還是不怎麼瞭解,「這樣子做,對被排在小數點後頭的那些數字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搞了半天,她是在替那些破四捨五入的余尾數抗議不成?駱保強啼笑皆非地望著她,手指無意識地滾著帳冊上的鉛筆。

    「不會,因為這只是算術的計算方式,而它的功用是讓我們在使用時能更快捷、方便,不拘泥於一些太狹小的細節,再算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而且,那些數字也只是數字而已。」

    「可是,那些數字也應該是有影響的呀!」最重要的,它是它們的其中一部分,不是嗎?

    「就是因為影響不大,所以才會發展出四捨五入這個算術呀!」對她詳述數字的變化,無疑是種偌大的考驗,對他的耐性考驗!

    「既然有影響,我們就不該輕易捨棄它們的,對不對?況且,它們被捨棄後,究竟藏到哪裡去了?而四捨五入裡被括入進來的數字呢?是誰送給我們的?」

    她的問題一大堆,這輩子總算是遇到個可以平平和和、詳詳盡盡跟她解釋數理奧秘的有禮夫子了,靳柊更是不放過機會地一一質詢。

    幾分鐘後,滿心受挫的駱保強認輸了。

    「因為,今天時間已經晚了,也因為我待會兒還有事,所以必須要走了。」他笑笑地回覆她最後一個問題,然後不自禁地微舉手,想拍拍那張好學不倦的專注臉龐。但他及時悟覺,連忙將手兜了個小圈,拉拉繫了一整天的領帶。

    原本今天也只是先來瞭解個大概罷了,瞧眼下這種情況,他最好是立刻放話走人,免得再扯下去,他也會開始懷疑被四捨五入而捨棄的那些數字的下落了。

    「啊,你要走了?」不知怎地,靳柊心裡有著淺淺的失落。

    說不出是因為話題未盡,或是帳冊未清,更或者是……其他!

    「嗯。」瞧出了她的些許不捨,溫暖的笑容漾滿駱保強的黑眸,「你希望今天就能將事情解決?」她的神情該是這麼企盼吧,他猜。總之,絕對不會是因為他要離開了!

    「沒關係啦,總得先隨你方便。」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雖然她實在是極想速戰速決地將事情給解決好,但不是人人都像她這樣,對工作有著超人一等的狂戀。

    最重要的一點是,別忘了,人家可是義務來幫忙的,能挪出空檔她就已經感激涕零了,哪還敢冀望這麼許多。

    「既然這樣,那我們明天再繼續。」

    「你明天還要過來?」

    「是呀!」駱保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帳冊還沒看完,不明天繼續,你想要拖到什麼時候?」

    搖搖頭,靳柊沒有吭氣。

    不是她想拖拖拉拉地杵著事情不去做,而是,他真那麼有空閒時間?!她在心裡疑惑著。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8:36

第二章

    靳柊才剛跨進家裡大門,就見靳嫄咚咚咚地朝她跑來,一臉的歉意與好奇。

    「小柊,嘿嘿嘿,你回來啦!」

    「嗯。」想也知道她那副表情代表什麼意思,斜睨了她一眼,靳柊回過頭慢條斯理地換上室內拖鞋。

    「小柊,駱大哥今天……呃,你今天下午有看到駱大哥了吧?」後知後覺的她還是小堇來電詢問時,才猛然想起有這麼一回事。當下,差點沒將她滿腔的心肝肺脾給震慌、震裂、震麻了。

    天哪,怎一個慘字了得呀!她忘了,她竟然將這事給輕鬆自在地丟到九霄雲外,還悠悠哉哉地跟小叮噹他們幾個跑到海邊玩得痛快極了。

    而等她口覆小堇的電話時,她人才自海邊回來,在時間上早就超過她親口跟駱大哥敲定的時間有一大段距離,別說是再替他們改約時間,連想知會小柊或是駱大哥一聲也根本已經來不及,只希望……希望……希望小柊當時是有乖乖地待在公司,希望駱大哥沒有白跑一趟,希望……嗚,她準會被人給活活打死的!

    偷偷地瞄著面無表情的大妹,靳嫄小心翼翼地開口打探消息,「下午,你有待在公司吧?」小柊的公司多慘淡經營,她不是不知道,揣測了幾個小時的心,就是怕她會出去談Case,讓駱大哥撲了個空。

    「你還好意思問。」不是沒看見大姊愧疚得半死的眼神,可是,靳柊不想這麼快判她無罪。大姊老是這麼迷迷糊糊地,該讓她再多擔一會兒心、多內疚一些時候,稍稍地給她一番教訓。

    「對不起啦!那天剛好被阿佩拉出去喝下午茶,在餐廳又碰巧遇到她的幾個朋友,而你的行動電話又總是占線,結果,跟她們一玩,就給忘了這事兒了。」該怪她嗎?今天傍晚時,一知道出了錯,她也立即撥電話到公司找她,但沒人接,想該是已經下班了,她又急呼呼地撥小的行動電話,結果是——占線。

    靳嫄也覺得好冤枉,她是有錯在先,可是她已經盡力在彌補錯誤了,然而天時、地利根本不配合,她能怎麼辦?

    「咱、咱、咱、咱……」靳柊故意將腳步拖得沉沉地,還是不理她。

    「小柊,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記的。」慘斃了,瞧小柊那絲毫沒有褪去半絲冰霜的冷臉,難不成今天下午……「你沒待在公司?!」嗚,她不但對不起小柊,更加對不起駱大哥,他那麼忙,好不容易被她跑後門成功,二話不說地挪出時間來義務幫忙,卻讓她們姊妹倆聯手放鴿子!教她往後拿什麼臉皮去面對駱大哥呢?眨了眨有些泛起熱潮的眼,靳嫄委委屈屈地抿緊唇瓣,好想哭哦。

    「小柊,怎麼辦?」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妹妹踱進廚房,晶瑩的淚珠已經在眼眶中滾著波波的漣漪了。

    「什麼怎麼辦?」靳柊倒了杯清涼的橙汁,啜了口潤潤乾涸的喉嚨,她睨了滿臉哀戚的靳嫄一眼。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幫我們開口請駱大哥出馬的陸大哥跟小堇,更對不起抽空幫忙的駱大哥,我……我怎麼辦?」一時之間,靳嫄真的是想不出半個足以完全彌補過錯的方法。

    「還能怎麼辦?」秀氣地再啜了口橙汁,靳柊以杯子掩住自己唇畔泛起的促狹。

    聽出大妹口中尚有絲後路的味道,靳嫄心急地傾身湊向地,「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切腹自殺,以表歉意。」她的口氣沒有開玩笑的意味。

    「啊。」靳嫄愣愣地望著妹妹,「你說什麼」這麼嚴重?不會吧,只不過是放了只野鴿子,就得落了個切腹自殺的悲慘下場?

    「呵,呵呵,呵呵呵。」幹幹地自喉中擠出聲音,靳嫄望著妹妹,一臉的癡傻與不敢置信,還有濃濃的傷心。小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忍無情來著了?真恐怖!

    可是,幾秒過去了,沒聽到靳柊為她消疑解惑,抑不住的酸淚終於漫下了靳嫄逐漸蒼白的雙頰。

    小柊不是開玩笑的,她是說真的。「小柊,我只不過是忘了跟你們說而已,真有這麼嚴重嗎?」顫著唇瓣,抖著嗓音,她趨前伸手想搭上妹妹的手臂,尋求援助。

    「嘖,小瓜呆一個。」機敏地避過身,握著手中的飲料,靳柊踱向自己房間。

    「你說什麼?」

    「駱大哥來時,我正巧在公司,所以,擦擦你的淚水吧!」臨進房門,她仍細心地拋下一句,「還有,恭喜你,你不用切腹自殺了。」

    得跟大姊解除警報,要不然,以她那傻呼呼的憨直神經線,說不定她真會去買把西瓜刀,或是日本武士刀來一死贖罪。

    「真的?!」靳嫄手還懸在空氣中,她瞪大了眼地瞧著預備關上房門的妹妹。

    「唉,大姊,這年頭已經不流行切腹自殺了,你不知道嗎?」歎氣兼搖頭,靳柊在她的注視下緩緩地闔上門。

    有時候,真懷疑大姊的社會經驗是如何累積的。

    ☆☆☆☆☆☆☆☆

    「砰!」

    在繁擾嘈雜的台北街頭,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不算太大,可是,坐在駕駛座上的靳柊卻完全清楚得很,自己又闖禍了。因為,被她一雙手所掌控的車子很明顯地起了某些程度的震動。

    探出腦袋,她拉長脖子往震動的來源處梭巡。剛剛沒將車子切入的距離給瞧個仔細,一時切得太死了,這會兒才會……哎呀,慘了!

    顧不得車子還停得有些歪歪的,靳柊飛快地推門下車,卻差點沒被後頭飆竄的機車給迎面撞上。她緊倚車門,屏著氣,待機車騎士嘴歪脖子粗地賞了幾句三字經,忿忿地飆開後,她這才小心翼翼地踱向車後。

    一見到剛才被自己愛車給掃過的事故現場,靳柊的臉色白白青青的,帶著輕微的顏面抽搐。

    雖然對方的車子看起來並沒有很嚴重的損傷,頂多就是車燈破了,漂亮的寶藍色車漆給刮花了,車頭的保險桿也有了摩擦,就整體論來,這場小擦撞該不算太嚴重。但,誰知道車子的損壞情況到底是有多嚴重哪?

    她向來對汽車等機械類的東西就不甚瞭解,除了會開車、知道如何打開油蓋加油外,是再也不懂其他了。可是,依先前無數次例子所累積的經驗來說,徘徊在她腦門的不祥與心疼是愈來愈濃了。

    看看,受害車子的款式、氣派程度、清潔的車身,若再加上車子果真是不能發動、行駛之類的內部機械問題……她的鈔票、她的錢……靳柊顏面的抽搐延展到腦細胞,並立即地引發了胸口一陣接一陣的心痛。

    這下子完了,無端端地去掃到人家停在路邊的車子已經夠慘了,還竟是挑了輛進口的MAZDA撞呢?

    嗚……她下個月的收支鐵定又得起波瀾了!

    人家好端端停在路邊的車子,無緣無故地就教她給K到,若是讓極度寶貝車子的主人給瞧見了……

    靳腦子裡的提心吊膽倏然蓬勃萌芽,她顧盼四移的倉惶眼神梭巡著狀似車主的彪形怒漢,有些擔心即將會面對的尷尬場面。幾秒後,沒發現半個符合她想像的漢子,卻瞧見了拎著公事包站在門庭前的駱保強。

    他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也不知道究竟是站了多久,黑眸緊緊地盯著她瞧,隔了一段距離,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直到他忽地邁開步子朝她走來,靳柊才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若有所思。

    「駱先生,你什麼時候來的?」她今天沒遲到吧?

    「才剛到一會兒。」駱保強晶亮的眼神遊移在她與她身側的兩輛車子,「你剛剛在想些什麼?」明明該可以避得過,而她卻沒避過,除了分心想事情外,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這一切。

    開車竟然還敢分心想事情?!真有她的。他很想佩服她,但卻有著更深沉的緊張與憂心佔據他的胸口。

    「沒有呀!」他該不會是從頭到尾都目睹這件霉事吧?「只是一時的不小心,我沒有測好安全距離。」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以她所駕駛的車子狀態評判,這種不小心極有可能是慣性行為。

    她的座車破損的情形……頗能讓人掬起一整個水庫同情的淚水。

    靳柊對他的問題也是不予置評,只是給了他乾澀的一笑。

    而駱保強也沒要求她回答自己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今天下午我沒時間幫你對帳,過來跟你說一下。」

    「你特地等在這兒,就只為了跟我說這件事?」她好感動。

    「順路經過,看見你貼在辦公室門口的留言,知道反正時間差不多,你也該回來了,就在這兒等等看。」結果,她還真是準時,留言上寫著三點會回來,果真在三點的時候見著她的人。

    「你沒等很久吧?」

    「幾分鐘而已。」駱保強自胸袋掏出了枝金筆,「給我你的行動電話號碼,有事的話較好聯絡。」

    不疑有他地念了一串數字,靳柊忍著想懇求他盡可能撥出時間來幫她忙的渴望,遲疑了幾秒,強迫自己周到地做著人際關係。

    「其實,你儘管先忙你的事,有空再來幫我也沒關係,反正我的帳已經亂了這麼久了,也不差這幾天。」她的這一番說辭簡直是口是心非。

    在確定他的幫忙真的是分文不取、純義務性的善行後,她可不敢這麼硬性地要求他在何時撥出時間來散播愛心。只要他能、他願意繼續對她伸出援手,她就已經相當地感激在心了。

    「晚上你有空嗎?」忽地,他冒出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關的問句。

    「今天晚上?」要做什麼?

    駱保強點點頭,「如果可以的話,一起吃個飯,晚一些再繼續查你的帳本。」那雙眼眸亮熠熠地詢問著她的答案。

    「當然沒問題嘍。」忙不迭地點著頭,靳柊重燃喜悅上心頭。

    帳本的事一天沒處理好,她就如梗在喉般地吊掛在心,他願意犧牲自己的下班時間來做善事,她當然是求之不得哩。

    「那就這麼說定了。」他朝她伸出手。

    「當然、當然。」靳柊迫不及待地握住他的手,抑不住心裡的偷悅還搖晃了幾下,然後,又見兩人陷入了靜默的互視。

    他盯著她瞧,二話不說。

    她回望著他,心頭納悶,接下來呢?他不是該說再見,然後走人了?她眼底滿是不解的疑惑。

    靳柊不吭氣地與他四目相望,等了幾秒,再等了幾秒,然後又幾秒,接下來又是幾秒的時間,不自覺地,她清了清喉嚨。

    不是說還有事忙嗎?怎麼,都已經跟她達成協議了,駱先生還不打算離開?

    「駱先生,你是不是還有事?」捺不住胸口的不解,她好心地出言提醒他。

    「對,很重要的一個約會。」他很莫名其妙地對她強調「重要」這兩個字。

    那……你還不趕快去?靳柊凝望著他,以眼代口地丟出問題。

    「我也很想立刻趕去呀,可是……」他聳了聳肩,眼神飄向她身後。

    「可是什麼?」一時片刻,她尚不能理解他的遲疑。

    「我的車被撞了。」駱保強慢吞吞地說著,眼尖猛地瞧見又一輛飛飄而來的機車,他眼明手快地將仍杵在馬路邊的她給拉近他身側,「小心點。」光就在這麼十幾分鐘裡,兩輛機車險險地自她渾然不覺的身邊飛掠而過,老天,看起來她的週遭潛伏著不少頗具危險性的事物哪。

    可是,靳柊真的是缺乏危機意識,這會兒,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剛聽到他的車也發生事故的衝擊上。

    「你的車也被人撞了?」看得出來,她真的是嚇了一大跳,「什麼時候?你還好吧?」怎麼她及週遭的人今天都走霉運呀?!

    但立即的,她的眼底掠過了一抹懷疑,看他依然神清氣爽的儒雅風範,一點兒也不能跟任何一樁才剛發生的交通事故連上些許關係。

    「前不久才發生的事,我很好,因為當時人不在車上。」他一一地為她答覆解惑。

    「那太好了,人沒事就好,破財消災嘛。」心裡替他慶幸著,她忽地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那你的車呢。拖到哪個修車場修理了?」她不懂車,向來是出了事就將車子往最近的一家修車場迭去,花錢了事。

    可是駱先生該有不同的作法吧?他是男人,又是個會計師,腦子的精明幹練自是不在話下,若能夠在他「好康逗相報」的消息來源下我到一所「俗擱大碗」的修車場,不但這次該可以將損失降到最低,以後若有需要時,也可以為已經夠扁的荷包稍微減少迫害吧。

    「還沒決定。」

    「還沒決定?」吶吶地望著他,靳柊顰起了不解的眉悄。

    「對呀!」再一次地,他的眼神飄到她身後,而且視線落點不巧就是她適才審察半晌的那輛MAZDA上。

    依著他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地側過身,焦距鎖定在……老天爺,難不成那輛進口的MAZDA……「那輛車是你的?」她失聲輕喊。

    駱保強點點頭,臉上的無奈神情讓靳柊剛接續的平暢呼吸又起了斷斷續續的窒息感。

    「真的?」猛吞了口口水,靳柊的臉色立刻在羞紅與蒼白之間徘徊,「駱先生,真的是很……」她這個現行犯果然是被當場活逮,虧她還這麼一本正經地替他慶幸著人沒事呢!

    「如果你改口叫我駱大哥的話,或許,我會覺得舒服一些。」乘機要脅不是他的本性,可是,善用機會是他一貫的原則。對她若不使點手段,到老、到死,他可能永遠就都只是——駱先生,這可不是他心中所希望的。

    駱先生跟駱大哥有差嗎?但,若依他所言,叫他駱大哥能收斂他心中的不悅,她願意改口。不假思索地,靳柊順應他意地改了稱呼。

    「駱大哥,我不知道……」心中的不安與焦急才緩和不到十分鐘,立刻又重新鼓起了赧然的燥熱,這突如其來的尷尬更讓她全身的神經都繃得緊緊地,「對不起,對不起。」

    是幸或是不幸?誰的車不好K,她偏選上了認識的人的車子K,現在理賠方面的問題又讓她傷腦筋起來了。

    「關於車子的理賠問題,我可以……」

    「又不是挺嚴重的,你別那麼在意。」不待她提出補償辦法,駱保強就先行將話題結束。

    「可是,是我不小心才會導致你的座車受損。」

    「你又不是故意的,別那麼耿耿於懷了。」見她憂慮的神色絲毫沒有稍斂些許,他輕吁了聲,「如果你真那麼在意,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我會找你談。」白癡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不這麼講,小柊一定無法安心。

    呼!總算是達成協議了,靳柊緩下了心,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浮了上來。

    「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說哦。」

    「一定。」

    她的松氣聲明顯得連駱保強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耽擱你的時間了。」事情能夠圓滿解決,她的心情騫然飛揚。

    「可是,還有一件事很麻煩。」愉悅的黑眸望著她臉上初現的歡喜,他小心謹慎地說著,免得又將她臉上難得初露的快樂給斬斷了。

    果不其然。

    「什麼事?」這個「可是」確實讓她又開始提心吊膽起來了。

    「沒了交通工具,我上下班的時候……」很蓄意地,他將未完的結論扔到她充斥著愧疚感的腦筋裡發酵。

    光憑不經心的一瞥,駱保強便心知肚明,雖然車頭部分刮花了,保險桿也有些松落、磨痕,而最最最嚴重的影響也頂多就是前頭的方向燈不亮罷了,基本上,車子的損壞情形根本無礙於開車上路。

    可是,他硬就是將她的想法導向車子將近回天乏術的下場。他還篤定的知道一點,那就是,對車況完全外行的靳柊一定不知道他在誆她!

    駱保強贏了,她倒真的是完全被他的嗚呼哀哉給唬住了。此刻,已然是滿心滿臉的憂煩。

    「這段日子,你上下班時搭計程車好嗎?當然,費用由我支出。」給他一筆錢以解決交通問題,這是她腦子裡浮現的第一個折衷辦法。

    通常一件交通事故的善後處理,除了修繕交通工具的費用外,還有醫藥費、精神耗損的補助費……林林總總的一大堆賠償費用是在所難免的,身為肇事者的她有這種體認。

    沒法子,是她自己犯下錯的,她就得完全扛下責任。

    「跟你拿錢?!」駱保強擺中臉的驚駭樣,「給陸榷跟小堇知道了,你想他們饒得過我嗎?」他聰明地揪出陸榷夫婦來當箭牌,就是要她恰到點,她無法以錢來解決這檔子事。

    「那……」靳柊為難地糾起了憂愁泛漾的臉龐。

    駱大哥說得沒錯,依她對小堇或陸大哥的瞭解,若真要嚴格執行起來,別說是計程車費,恐怕連修車費都會是由駱大哥認賠通出哩。

    那要怎麼辦才好呢?她的良心漾出了煩惱的波濤。

    「要不,這樣吧,如果可以的話,你來接我下班。」要個女生一大早就開車出門兜到他家,他這麼狠,也會良心不安,更何況,他才捨不得呢。但是,下班時間可就不同嘍。

    最起碼,多了個可以讓思緒耿直的她習慣週遭有他的機會,而他,向來是極善用、把握任何一個對自己有利的機會。

    「接你下班?」有些為難、有些遲疑,靳柊吞吞吐吐地囁嚅著,「每天嗎?」

    「如果你有空,那自然是最好嘍。」他愈想愈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駱先生……」

    「嗯哼。」

    「噢,駱大哥,」她會意地改了口,「你確定這是最好的方法嗎?」

    「要不,你想得到更好的方法?」將皮球扔回她手上,聳聳肩,駱保強笑得一派和善。

    她沒有更好的方法,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事。給他錢坐車,這條計策行不通,若定期請個人、或車接送他上下班,這花費也頗讓她心疼,算盤撥來撥去,似乎真的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

    勘著情勢,一確定大勢是站在他這邊,駱保強揮了揮手,瞬即停了輛計程車。

    「就這麼說定了,別忘了將行動電話帶在身邊,晚一點我再跟你聯絡。」留下叮嚀後,他匆匆地坐上了車。

    獨留靳柊呆杵在馬路旁。

    將身邊的通訊用品保持順暢狀態,以便他隨Call隨到,怎麼這感覺,那麼像是……做那行的?

    ☆☆☆☆☆☆☆☆

    無論靳柊的腦子是怎麼想的,當天稍晚,她的行動電話果如意料之中地響起。

    「喂?」

    「小柊,要下班了沒?」自輕揚的沉穩嗓音裡聽得出來,駱保強的心情相當的愉悅。

    「差不多了。」擱下手中的筆,她沒浪費時間地問:「你人在哪裡?」

    「就在你辦公室樓下。」

    「你在樓下?」她驚詫地重複著他的話,「你一直在這附近?」

    「可以這麼說。」他是自客戶那兒叫車過來,而剛剛也確實是在這兒處理車子的事,所以基本而言,意思差不多,「下來吧。」

    不只是因為不習慣讓人等,也因為責任心,靳柊飛快地收淨桌上的文具用品,拎起提袋就衝下樓,才剛瞧見站在門庭一側笑容出眾的偉岸男人,順便地,也發覺了他身後的街景變化。

    「車呢?」因為忘了跟他提到該怎麼處理他的車子,所以稍早時,她只將自己斜插的車子停好就衝進辦公室了。

    可這會兒,她的車還安在,但原本停著MAZDA的車位是空的。

    「請人拖去修了。」走近她身邊,駱保強體貼地接過她手中的淑女提袋與公事包,「走吧,我肚子餓了。」

    「駱……」忽地憶起,她機敏地改口,「駱大哥,要上哪兒吃飯?」自口袋掏出車鑰匙,她隨口問著。

    老實說,她倒是忘了他說要一起吃飯的提議,不過,幸好今天下午也沒跟任何人訂下晚餐的的會。

    「吃川菜好嗎?」他徵詢著她的意見。

    「好呀,我沒意見,吃什麼都可以。」重點是晚餐後的工作,至於吃嘛,她向來不挑剔,能填飽肚子維持體力就行了。

    「真的吃什麼都可以?」

    「嗯,我不挑食。」這倒是真的,有時,靳柊總覺得自己上輩子八成是頭貪嘴的豬仔,只要是可以入嘴的食物,她是照單全收。

    「那下回陪我去吃蛇肉如何?」駱保強故意逗她。

    「蛇肉?」倏地擰攏著臉蛋,她不敢苟同地睨視著他,「喂,你敢吃蛇肉?不怕它們報復?」

    「報復?誰?」

    「那些無辜犧牲的蛇的蛇子、蛇孫哪,聽說,若有人吃了它們的親人,它們會在晚上偷偷地爬進那個人家裡去以牙還牙那!」這世上以訛傳訛的八卦消息多得不勝枚舉,可是,有時候她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視之。

    反正,有那麼多、那麼多的食用肉品可以選擇,實在是沒必要讓自己冒這種險。況且,想到滑溜溜鑽來鑽去的蛇,她就打心底泛著雞皮疙瘩。

    「你沒吃過蛇肉?」

    靳柊搖搖頭。

    「下回我帶你去……」

    「休想。」不必他說完,她想也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鬼建議。

    「你真不想嘗試看看?」

    「敬謝不敏。」

    平和愉悅的談話氣氛直到靳柊開車上路後,慢慢地宣告終止。

    「小柊,看一下左邊的後視鏡。」要轉彎之前閃方向燈是守規矩沒錯,可在行動時卻連瞧也不瞧一下後頭有沒有來車,咻地瞬間就變換車道,她還真敢沖哪。實在是忍不住,所以駱保強出聲提醒她。

    依他所言,靳柊看了,可是卻看得太過專心而沒注意到自後頭加速而來的機車。

    「小心!」倏地揚聲低喝一聲,待她成功地避過右邊的機車,駱保強發覺一滴冷汗打太陽穴處滲了出來。

    「對不起,嚇著你了。」靳柊有板有眼地致著歉意,她重複著方纔的動作,而這次較幸運,她安全無誤地將車轉進左邊的路口。

    他真的是被她恍若世間皆無人車竄行的開車技巧嚇到了,可是,讓他更為驚詫與駭然的,是她那恍如習以為常的處之泰然。

    「在前面找地方停車。」待她第N次驚險萬分地閃過一輛蛇行在車陣中的機車,他屏著氣息吩咐她,語氣不脫氣急敗壞的急迫。

    「怎麼了?」側望了他一眼,她依言慢慢將車停在路旁。

    「下車。」駱保強的臉色沉沉地,間和著青青白白的森冷與驚駭。

    好奇怪哦,靳柊瞥了他一眼,想問,但懾於他異於平常的凝然,她閉上嘴,乖乖地拉開車門,跨下了車。

    沒想到的是,他也下了車?!

    「駱大哥,你是要……」

    「我來開。」沒等她問完,當著她驚詫的面前,他坐進駕駛座上,而且是「砰!」一聲地拉上車門。

    他是凡人,也會怕死,當然也愛惜自己寶貴的生命。但自今晚起,在見識過她技差人膽大的開車方式後,他更怕她不知何時會死在她那一手破爛的開車技術之下。依她這一路下來泰然自若的神色推判,這種驚險萬分地穿梭在車陣的畫面對她來說該已是稀鬆平常的事了。

    她習慣,但,他可不想習慣哪。而且,從今以後,他也不准她習慣這種不要命的開車方式。

    「為什麼?」臨時換手,還有,他的臉色驀然陰鷙,這些突如其來的原因再都讓靳柊覺得有些微怒、有些怯意。

    因為,她的心很軟;因為,她不懂他為什麼好端端地跟她搶駕駛盤;更因為,她一向就怕遇到臉色難看的惡人。沒想到駱大哥慈眉善目的微笑一斂,倒還真是讓人有著恐慌的不安呢。

    「你在轉彎時,難道不能也順便看看另一邊的後視鏡嗎?」微帶忿意地拉起安全帶,駱保強不自禁地開口數落著她。

    「我很想呀。」皺緊眉,靳柊將安全帶繫好後,輕聲咕噥著,「可是,我做任何事都無法一心兩用,所以往往只能顧到一邊。」要不,他以為她的帳冊為什麼會那麼亂?還不就是因為三不五時的支付一些交通事故的賠償費。

    氣結數秒,聽著她的話,瞧著她的惱火與委屈,又隔了幾秒,駱保強這才狠狠地吐出鼓在胸口的郁氣。

    是呀,她就是無法一心兩用,怎麼能勉強她呢?只是,很讓人詫異的是,她以前是如何在台北街頭橫行霸道,而竟一點事都沒有?看來老天爺實在是對她不薄,沒意思要她早早超生投胎去。

    不行,他得找個人聊聊小的一切、談談她的思維走向、摸清楚她的舉止行為,要不,他絕無法十拿九穩地將她給手到擒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8:54

第三章

    「唷,駱大哥,你怎麼有空找我?」侍者才剛轉身離開,靳嫄就抑不住滿心好奇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昨天晚上,一如平時的無數個夜晚,她閒閒沒事做得很,正舒服地癱在長沙發上看海倫杭特主演的「龍捲風」,接到駱保強的邀請電話時,她納悶兼好奇地將注意力自螢幕上移開一大半。

    嘖嘖嘖,無端地,駱大哥竟找上她,幹嘛?該不會是突然轉念頭了,想追她?但這應該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呀,要追早就追了,何必蹉跎這麼段時間呢?靳嫄雖然大而化之,可倒也沒啥自作多情的傾向。

    刪掉了最有可能的可能性,琢磨了好幾分鐘,她又頭痛了,那……他究竟找她做啥呀?任她兀自揣測了一整個晚上,也實在是抓不出幾個他請她吃飯的原因。

    「害我想了一整個晚上,還是想不出你會請我吃飯的原因。」向來,她就是個沒心眼的直腸子,這會兒心頭梗了個疑惑,更是毫不扭捏作態地直問出口,「駱大哥,你不是很忙嗎?」

    「再怎麼忙,飯還是要吃,對不對?」朝她笑了笑,駱保強啜了口冰開水,「不過是請你吃個飯、聊聊天罷了。」春得出來,他今天的餐敘邀請一定讓她昨天晚上想破了腦袋,絞乾了腦汁,他覺得好玩,也有些罪過。

    「聊天?」下意識裡,靳嫄根直接地略過吃飯那一項,對他瞪大了盈滿好奇的眼眸,「你想跟我聊什麼?」雖然阿珞常明擺著不屑地罵她是豬八戒,說她沒大腦,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法則她可還是有聽過。

    說是聊天?恐怕只是障眼法吧,十有八成是想從她嘴巴裡掏出些東西。瞧著對面悠悠哉哉將餐巾攤開的儒雅男子,靳嫄幾乎可以拍堂定案宣佈自己的揣測是正確的。只是不知道,駱大哥想從她身上挖掘誰的八卦消息?

    「都可以呀。」

    「我猜不出你想知道什麼哪!」微糾著眉頭,靳嫄很單純且直截了當地脫口直言,「別浪費時間兜圈圈了,你乾脆挑明了說嘛,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她沒那麼多腦細胞玩這種智力遊戲。

    「告訴我一些小柊的事。」駱保強也不廢話地說。

    「小柊?」靳嫄歪著腦袋瞧他,好半晌,她咕噥中帶著些許了悟,眸神驀然顯露出興奮的媚亮光彩,「駱大哥,你為什麼要打聽小柊的事?」原本請他出面也只是幫小解決帳冊問題而已呀。

    難不成……他不想只幫她解決帳冊問題?

    「你想得沒錯。」橫豎已經清楚了自己的心緒歸向,駱保強沒打算對靳柊的親朋好友打馬虎眼。

    對靳柊起了感覺是在看見她停車時無心擦撞了他的車,她下車審視車子損壞程度時,略微蒼白的臉蛋上浮現的那抹倉惶與不安的無助神情。就在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忽地掀起了異樣的感受。

    不想自欺欺人,就那一秒的凝目注視,不知打哪兒萌芽茁壯的憐惜與不捨硬就是將他的心給揪緊,然後是那接二連三自她身旁疾飆而過的機車,老天,她竟還是啥也不察地逕自思索著腦海中的問題。而他呢,早已經在不遠處憋著氣,連一絲氣息都吐不出來,差點忘了呼吸為何物。

    見不得她無助的傍徨怯弱,無法任由她瘦薄的肩膀繼續扛負著不必要的重責大任,更不願她受挫於迷茫散神的生活……他想疼她入懷,想替她拂去塵世間的種種窒凝重擔,想全心全意地護衛著她的人,她的心——一輩子!

    但首要之事,就是得消退小柊身上那股如影隨形的酸澀味。

    仍是青春洋溢的年輕歲月,她該有張輕鬆舒適的恣意笑的。盡情地享受青春,任意地揮灑黃金年華,無憂無慮地度過彌足珍貴的少女時期才是呀!可是,面對面地瞧了這麼幾天,他始終不見那張漂亮臉蛋的糾結神色稍斂些許。

    彷彿人世間有著許多沉重且疾苦陰鬱的擔子壓在她身上,要她日復一日地扛著不能放鬆。

    他實在是很好奇,雖是同家姊妹,怎麼小柊的個性跟小嫄差上個十萬八千里不止。

    一個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另一個呢,他睨了靳嫄一眼,忍不住地笑揚了嘴角,小嫄是標準先天下之樂而樂的直爽性子,似乎天底下的疾苦悲傷都與她絕緣似地。

    「你的意思是?」雖然駱大哥已經承認她清得沒錯,可是,他又不是她肚子裡的小蛔蟲,他怎麼知道她究竟是怎麼猜想的?還是字字句句問個仔細較為妥當。靳嫄這麼暗忖。

    「先告訴我,為什麼小柊總是愁眉深鎖?」他替她起個頭。

    「我也不知道那,可是,小柊從小就是這種鑽牛角尖的死性子,我們也都習慣了。」關於這一點,靳嫄實在是無法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所以你問我這個,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有三個妹妹,但我們姊妹的個性全都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聽說,靳家的女兒個個都長得不凡,這是小堇在重拾幸福後,有回在午後閒聊時聊起的。

    而在陸榷與小堇的婚禮上,他見到了靳家三妹,果如傳言,她們的確皆有份獨屬自己的美麗,除了在長相上或多或少的神似外,可資談論的,就是她們四姊妹全都擁有會讓所有女人嫉妒與羨慕的柔嫩細緻的肌膚。

    小嫄是在與陸榷尋到小堇時,就已經見過的。她總是點燃著好奇的晶亮瞳眸,鮮艷紅潤的豐腴唇瓣、娟秀白萬的肌膚煞是引人凝視,嬌憨怡人的爽朗性子更是相當地討人喜歡,尤其是又有張讓人不捨移轉視線的出色臉蛋,是標準的傻妞一個。

    而小穗呢,像株含苞初放的文珠蘭,細緻娟柔,未脫青澀的嬌稚,柔柔軟軟的溫婉性子惹人心生憐惜,十足十的懷春美少女。

    而至於靳珞,因她參加小堇的婚禮時是來去匆匆,故與她也只有驚鴻一瞥的一面之緣。可是,有次到陸家時,聽到小嫄與小堇兩隻窮極無聊的小麻雀,在他聽力範圍幾尺之內嘰嘰啾啾地閒扯淡,強迫性地讓他聽進了有關靳珞一、二情事的壁角消息。

    聽說,靳珞前些日子因為一段不順遂的感情事件遠揚到美國,事件的男主角宋江桀在得知消息後,幾天之內便結束了經營得有聲有色的事業,毫不眷戀台灣的一切,緊追在佳人身後而去。

    想來,宋江桀該是愛得深切,要不,怎狠得下心捨棄雙手所創的事業?

    「我是家裡的老大,你也知道我啦,我總是沒什麼腦子。」這是阿珞老掛在嘴上的至理名言,聽久了,連她自己也開始這麼認為了,「但阿珞跟小穗就不同嘍,她們兩個是標準的才女,長得漂亮不說,身材修長高窕,腦子更是一級棒的優唷,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提起妹妹們的事,她實在是無法不替她們感到驕傲。

    「小柊呢?」靳嫄是拿第一名畢業的中文系美女,靳珞是法學院的高材生,而靳穗在藝術學院也是數一數二的資優生,這些他都已經知道,可是,他倒是很少聽到關於靳家老二的點滴傳聞,只除了她也是個美女便再無其他了。

    「小柊」未語,靳嫄便先輕歎了聲,「唉,該怎麼說她才好,小柊的腦子不是差,偏就是一板一眼的耿直性子,遇到事時總轉不了彎。不管做什麼事情,她都很努力,比一般人都還要努力,可是,努力的結果硬就是讓人……讓人忍不住地心疼她。」有時靳嫄不禁在心裡猜臆著,或許,這也是靳柊生性嚴肅的最大原因。

    小柊不像她,她是天生的樂天派,總覺得哪天若天空真的塌了下來,還有一大堆高個兒的傢伙頂著呢,所以,她永遠是隨遇而安地將惱人的問題給丟到腳尖,然後一腳踢開,可小卻是大不相同。凡事,她都將它們視之為重要之事,認認真真地處理它們。

    「聽說,你們四姊妹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這個問題,駱保強問得根小心翼翼,有些人不太喜歡提到一些家族隱私之類的話題。

    「咦,你也知道呀?」行事向來率直且坦蕩的靳嫄根本就不以為意,點了點頭,還熱心地補允說明,「我跟小柊的生母是爸爸的第一任太太,而阿珞跟小穗是阿姨生的,她是爸爸的第二任太太,這事你應該也聽說了。」見駱保強點頭,她忽地輕歎一聲,「有時想想,爸爸一定挺難過的。」

    「為什麼?」

    「因為我們姊妹全都長得像媽媽,沒一個人長得像爸爸。」有時,她忍不住地就是想同情爸爸,「而他的兩任老婆卻都這麼短命。」

    爸爸何其有幸哪,先後娶了兩個如花似玉又溫柔賢淑的小女人,可卻又何其不幸哪,他又先後的失去她們,身邊四個女兒的長相全都與亡妻神似,看到女兒們時,他心中一定是倍加思念死去的妻子們吧!

    「你們全都長得像母親這一方?」幸好不像爸爸,駱保強在心裡補了一句,聽說,靳本正長得極端善良,是那種愛國型的平凡男子。

    「嗯,不止是長相,連身高都是。」想到這點,靳嫄就忍不住咳聲歎氣起來。

    媽媽個兒相當嬌小,她跟小柊就遺傳到媽媽的身高,矮不隆咚的。而阿珞跟小穗則像她們的媽媽,二媽有副模特兒般修長高窕的身材,阿珞跟小穗的身高也是高人一等,她們四姊妹的身高是跟年齡成反比的,年紀愈大愈嬌小。

    唉!從小到大,她實在是羨慕極了兩個妹妹的身高,有副高人一等的個兒多好呀,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呼吸更多、更多的新鮮空氣,不像她跟小,一輩子注定只能在混濁的空氣裡苟延殘喘!

    「個性方面呢?」他將靳嫄不經心岔開的話繞回主題上。

    「誰的個性……噢,對唷,我們在說小柊的事哩,她的個性一板一眼,是最最標準的方形性子。」她心想,反正,駱大哥針對的是小柊,阿珞跟小穗就不必浪費她的口水了。

    而她的形容詞,駱保強完全能意會。

    「小柊從小到大就是這種性子?」

    「嗯,她打小時就已經像是個小大人了。」她點點頭道,「其實,你別看小柊古古板板的,好像很食古不化的古人似的,可她沒那麼糟糕啦!最多也只是比別人多了那麼一點無趣罷了。」

    一餐飯下來,說說聊聊的,靳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披露了妹妹的種種,而駱保強呢,字字句句可是都聽得仔細清楚,看來,為能贏得美人芳心,他勢必得耍些手段才行嘍。

    待送靳嫄回家,剛進到辦公室,駱保強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話筒,撥給此刻正巧在拉斯維加斯出差的陸榷,有件事,得請好友幫個小忙。

    ☆☆☆☆☆☆☆☆

    有氣無力地將話筒放回去,靳柊滿心挫敗地癱軟在長沙發上,揉了揉微微抽著痛楚的太陽穴,眉眼之間的煩躁明顯地顯露出來,一聲輕歎散漾在客廳的空氣裡。

    她費了不少心思爭取的一件Case又被人給半路截走了,她又氣又惱,但卻更有著濃濃的不甘心。明明,那件Case在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之下,眼看就已經可以穩穩當當地接進來了,她幾乎都可以看到那張支票上的阿拉伯數字在她的銀行戶頭裡兌現了,誰知道這個程咬金竄得這麼突然,這麼令她猝不及防。

    外邊有耳語說是對方那個業務員跟方老闆有一腿,所以嘗到了甜頭的方老闆才會臨時改變主意,將生意轉給對方做。

    這個消息的可信度該是相當的高,因為剛剛那通告密的電話是方老闆的秘書打來的。方老闆的秘書高怡真是她以前商專時蠻要好的同學,而且這件Case一開頭也是高怡真幫她拉的線、鋪的路,所以高怡真沒理由玩她才是。

    好恨哪!

    靳柊不是很清楚所謂的有一腿,究竟是到達何種程度,可是,她也沒白癡愚蠢到不知道那一腿代表著什麼含意。三番兩次的被人自嘴邊搶走生意,就算是不情願與不甘心,她也不自禁地檢視起自己的行徑來了。

    除了犧牲色相外,她究竟是敗在哪一點,

    「為什麼我老搶不過他們呢?」難道做生意就只能循旁門左道的途徑走嗎?

    「搶什麼?」在旁邊看小說的靳穗疑惑地朝她瞥了眼,納悶地問著。

    「搶生意呀!」悶悶地在沙發上旋了個身,斜倚著椅背,靳柊漫不經心地伸手打散紮了一整天的髮髻,「小穗,你知道嗎,我公司的Case接二連三的就這麼流失,實在是嘔死了那些不擇手段的業務員。」

    「除了方老闆這件Case外,還有好幾個活生生的例子哩。」開始以電話接洽時,不是她太過自信,可是,她真的可以感覺成功率應該不低才對。可是,怎麼常常是一見面,幾句話後就沒下文了?為什麼呢?她不懂,真的是無法理解自己究竟是敗在哪一點。

    「剛剛是誰來的電話?」擱下小說,靳穗好奇地望著她。

    「以前商專的同學,她們老闆決定將Case給別家公司做了。」想到就覺得氣餒。

    「這個Case是高姊姊幫你爭取的?」幾乎不必憑藉太多線索,靳穗三兩下就捉到了問題的來龍去脈。

    「嗯。」

    靳穗眼珠子滴溜榴地轉了圈,眨了眨眼,「二姊,你覺得方老闆人品怎麼樣?」

    「很低級。」鏗鏘有力地吐出這三個字,靳柊的臉上浮上了不屑與不齒的表情。

    她忽地想到了第一次跟方老闆見面時,那雙總是徘徊在她身上,尤其是停駐在她胸前的色淫眼神,想到就讓人覺得不舒服。

    「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靳柊訝異得睜大了眼,「是沒有啦,」光是那種淫淫賤賤的眼神就已經夠讓人無法忍受了,更別提進一步的毛手毛腳,就算她再怎麼能賺錢,這種錢她可賺不來,「只是,他的眼神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她討厭那只含著淫穢的注視眼神。

    「什麼眼神?」靳穗又繼續問。

    「就是那種……那種……嘖……那種好像想將你衣服一件一件給剝光的樣子。」靳柊只是描述當時的感覺,就發現雞皮疙瘩就已經不自覺地泛上了手臂。

    「這麼糟糕呀!」輕緩地抽了口氣,靳穗同情地望著她的僧惡與不敢苟同,「真那麼明顯?」

    「對呀,就只差沒隨身攜帶大字報以茲提示呢!」靳柊挫敗地打胸口吐出氣來,「唉,實在是快被這些低劣分子給打敗了,我知道這年頭做生意還是得要靠點交際手腕,可是,有些男人實在是很低級,他們甚至會很明顯地暗示,我應該將自己也給列進交易項目裡。」最好還是免費贈送之類的。

    「你別忘了,這地球有一半的人種是男人,少數一、兩隻害群之馬的存在是在所難免的,你就別去理會那種人嘛。」靳穗頓了頓,又道;「可是,話說回來,二姊,你不覺得自己的穿著有時候挺讓人覺得……」索然無味,靳穗很想這麼老實供出她所觀察到的答案。可是,猶豫半晌,她畢竟還是將話給吞回肚子裡,只餘留不甚苟同的眼神停駐在靳柊身上,端祥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地歎著氣。

    被手指梳散的柔順微鬈長髮散披在肩後、胸前,半闔半掀的眼簾將照亮的星眸稍掩,卻仍透著茫然的不解神采,斜躺在長沙發椅上的體態婀娜多姿,此刻的她,全身散發著一股慵懶迷人的嬌媚風情。

    靳穗敢打賭,二姊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如果刻刻板板的她能以此刻這般模樣的一半示人,鐵定是碩果非凡!

    「我的穿著怎麼了?」靳柊聞言不自禁地擰著眉,隨意地瞧了眼身上剛挨上的休閒服,她完全不能體會妹妹欲言又止的為難,「衣服又沒髒。」

    「誰跟你說那套休閒服來著,我的意思是,你上班時,可以將自己好好的裝扮出色,穿些飄逸動人的……」

    「我是規規矩矩的上班族,又不是參加選美。」不待靳穗說完,她就嘀咕出聲了,「裝扮得這麼嬌艷做什麼?」

    「二姊,你難道沒聽過嗎?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只要稍微花點心思打扮一番,你一定不會輸給別的女人。」靳穗很努力地試圖表達自己的意思,「況且,更因為你是規規矩矩的上班族,所以一定要在穿著上花些心思才行。現在跟人談生意已經不比往常了,就算你底子很行,面子也不能比人差到哪裡去,現在這個社會很重視包裝的,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真的?」

    「真的!」在校園裡,女同學們都競相爭艷,她相信在工作職場上的「廝殺」該是更激烈才是。

    望著妹妹非常篤定的神情,不知不覺地,靳柊眉心又攏起了皺摺,她沉忖了足足有三分鐘的時間。

    或許……她可以試試看呀!

    ☆☆☆☆☆☆☆☆

    特意地,靳柊為自己的第一次出擊選了套亞麻質材的裙裝。

    未及膝間的A字短裙隨著行進的動作忽貼、忽揚,飄逸輕軟的衣料、柔柔的觸感,剛換上衣裳,她整個人不自禁地也精神奕奕起來了,這感覺,實在是舒適怡人地沁進心坎。

    難怪哦,瞧著鏡中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孔,她漫不經心地微晃起腦袋來了,難怪女人們總將自己打扮得水水美美的,別說是賞心悅目、美化環境,光是自個兒的感受就已經夠值回票價了。

    為了達到完美無缺的裝扮效果,除了往臉上塗塗抹抹外,她還很忍耐地讓靳穗為她戴上一副一直讓她想流眼淚的假睫毛。

    「真的要戴嗎?」試了三次都沒成功,她實在是想放棄了。

    「你想不想出擊成功,而且是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

    想,而且是想極了。將所有的咕噥往肚子裡吞,靳柊乖乖地任由妹妹努力地把假睫毛固定在眼皮上。

    「戴上假睫毛這麼難過,也真是難為了那些愛美的女人。」真搞不懂,加上假睫毛,就會讓一個女人更美上十分?!這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靳穗沒替她解除疑惑,喜孜孜地丟了一大堆讚美的詞句,便晃回房間換衣服,準備上課。

    而她呢,只能鼓足了勇氣跨出大門,上了車,駛往公司的方向。

    靳柊不急著找人驗收成果,最重要的是,她也沒這個膽子招搖著塗抹色彩的臉孔閒晃在街頭。任由靳穗軟硬兼施地逼迫,她死也不供出誰將是她的實驗品。

    雖然決心要改變自己的穿著打扮,但她不想將自己逼得太急迫。穿了套不太習慣的衣服,臉上的淡妝,這些都已經讓她覺得有些綁手綁腳的不自然,所以,她決定今天要待在公司一整天,哪兒也不去。最起碼,公司的環境她熟,可以稍微緩和一些不自在的情緒,而且……他今天應該會到公司來吧?

    他,駱保強,靳柊花了一個晚上篩選過濾後,雀屏中選的測試目標。

    駱保強是她認識的男人裡,最讓她感受到具有君子風範的男人,又是個才華出眾的優秀男人,最主要的是,他讓她有種說不上來,但頗為強烈的信任感,找他試試自己的新造形該是最恰當的選擇吧!

    也因為除了他,一時之間,她實在是想不出該找誰下手才好。

    熟誠的、交情夠的異性朋友是有幾個,但恐怕任憑她眨爛了眼皮、噘歪了嘴、撩破了裙擺、大腿裸露得都可以賤價大拋售的買一送一了,對方也摸不清楚她的用意,說不定還會強行將她拉去醫院看醫生呢。而不太熟識的異性朋友雖然是多上數倍,可是,打死她,她也不敢就這麼直生生地竄到人家面前去賣弄風騷。

    賣弄風騷?

    在辦公室忙了一個上午,這句話仍不時地迴盪在她的意識裡。

    呵呵,曾幾何時她竟也會將賣弄風騷這四個字冠在自己身上,直到此刻,她還是很不屑這個念頭,但為了自己公司往後的發展,為了能多接回一些生意,或許……或許……或許,她真該開始——不擇手段了。

    不管成功與否,駱大哥該不會大刺刺地當著她的面嘲笑出聲吧?靳柊在心裡暗暗地祈求著,說不定,他會大爆冷門的讓她賣弄風騷成功呢?

    忐忑、猶豫,更有著傍徨不安,她等著,時間慢慢一點一滴地消逝。在深切洶湧的不自在萌發到最高點時,她終於等到了駱保強自動送上門的那一刻。

    ☆☆☆☆☆☆☆☆

    靳柊今天很不一樣。

    走進辦公室,見到她的第一秒,駱保強就這麼覺得。不是因為她臉上妝點得宜的粉柔淡妝,也並非是那套雅致大方的秀麗穿著,而是因為她所表現出來的……呃,顧盼風情吧!

    拚了小命似的,模樣是有些勉強、為難啦,而且還三不五時地在向他眨著眼,汪汪的眼神有著暗暗地探索。總是端坐並靠的腿竟然斜靠在桌邊,右腳還破天荒地架在左腳上頭……駱保強不願意這麼形容,但小柊的模樣,實在是像極了……被傳播媒體過度渲染的女性公關。

    那種只要你能答應我,我什麼都願意犧牲的女性公關!

    很好奇,非常、非常的好奇,他不吭氣的發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絕佳耐性,興味高昂地瞧著接下來的發展。

    幾天的接觸下來,對小柊,他多少也有著蠻深入的瞭解。那個向來專專心心致力於公事上的小女人今天相當相當的異類,不但是盡力將所欲扮演的角色演好,還不時地拿眼偷睨著他,欲言又止。噘噘嘴、抿抿嘴,偶爾還會狀似不經心地撩撥輕逸的裙擺,更多時候是糾結起修飾完美的眉眼,發出幾句無聲的咕噥,任由手中的鉛筆在帳冊上滑出一些無意識的線條。

    小柊在搞什麼鬼?!

    觀察了半晌,靳柊週而復始地重複著一定的動作模式,她的模樣為難,駱保強也實在是快看不下去了。心疼她隱約顯露的委曲求全,更怕的是,他幾乎快捺不住自胸腔竄起躲在喉嚨裡的笑意了。

    「小柊。」朝她揮了揮手,他示意她放下手中很明顯是在做做樣子,有看沒進的文件,決心將事情的原委給找出來。再乾耗下去,他準會傷她心地當著她的面將笑容噴出口。

    「嗯?」漫不經心地應著聲,靳柊下意識地將剛剛撩得太高的裙擺扯回腿際,撫平順好。

    反正,以駱大哥所坐的方位角度,應該也看不太到她的大腿,沒必要犧牲得這麼徹底。

    「小柊。」他堅持要等到她全神注視後才丟出問題。

    「嗯?」意會到他似乎有話要說,暗吁了聲,她抬眼望向他,「什麼事?」怎麼,駱大哥有感受到她的風情萬種了嗎?

    「家裡還好吧?」

    「家裡?」靳柊愣了一秒,「很好呀!」好端端地,駱大哥為什麼問她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公司沒什麼事情吧?」駱保強再問。

    「還不是老樣子。」眨了眨眼,靳柊更是一頭霧水。

    生意一樣是青黃不接,而最近所接進來的那筆生意還是駱大哥好心牽的線呢,況且又是天天都會見面查帳,這問題他應該是跟她一樣清楚才對呀。

    「你父親、姊妹們都好吧?」

    「他們都很好呀。」她更是納悶了。

    像是確定了些什麼,駱保強輕點了點頭,以手托頜,食指在微抿的薄唇上移畫著,朝靳柊打量的眼眸添進了黑黝黝的亮彩。可能導致她行為失常的因素一一剔除,那,就只剩下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一項因素了。

    「小柊,你今天特別漂亮。」

    駱保強閃著逼供神采的銳利黑眸緊鎖住靳柊下意識想游移閃避的雙眼,但不待她閃躲成功,他偏又對她扯開唇瓣,淺然笑意緩緩地漾進她眼底。

    「你真的這麼覺得?」他的笑容很特別,令人惶然緊張,卻又在不安的心情裡帶著蕩漾心扉的酥麻感。

    「是呀!在我眼中,你始終是閃亮動人的一顆星。」先拋下一句讓人暈迷迷的奉承,他繼而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她還困在他似有含意的笑容裡,一時之間未能回過神來。

    「你今天的言行舉止,不是在對我賣弄風情嗎?」

    喝,他怎麼一猜就中?!

    「咳咳……呃……你……駱大哥,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你是嗎?」輕輕柔柔地,他重複著問題。

    是呀,她的確是呀!就在瞬間,靳柊突然深切感覺到自己像是只無所遁形的狐狸精,計策失敗,卻又無處可逃的無奈與悲哀。

    下意識地想點頭承認,但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理智阻止了她的誠實,偷覷了他一眼,她忽地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雖然,駱大哥已經察覺出了那麼點什麼,也開口向她求證了,可是,或許她還有一絲機會能矇混過去,進而達成今兒個測試的目的。

    只不過……好恨哪,駱大哥怎麼可以這麼聰明呢?

    心中有了那麼幾秒鐘的驚惶,但強自鎮定地輕咳一聲,挑起柳眉,靳柊強迫自己面色不改地笑著回問:「我像嗎?」話才脫口,她已經可以感受到頸項以上漸漸被熱燙的潮紅給染了個徹底。

    「像!」

    「你……」真是氣人,他怎麼可以說出這麼斷然的結論呢!

    「難道不是?」

    僵了幾秒,終於,靳柊頓感挫敗地垂下肩頭,沉默了好半晌,這才沒好氣地咕噥著,「對呀,我的確是在賣弄風情,瞧,很失敗哦!」連賣弄風情也做不好,她真的是挺丟女人的臉。

    常聽人說隔行如隔山,這句話說得真是一點都沒錯。那些又冶又艷又風情萬種的噴火女郎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瞧她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只消隨意拋個媚眼、勾勾修長的手指頭,輕而易舉地便將一個淌著口水的男人給玩弄在股掌之間。而她呢?連眼前這個男人都蠱惑不了!

    又好氣又好笑地凝望靳柊,半晌,駱保強搖頭兼歎氣,不由自主地握起她擱在桌上的手,「聽我說,你不必賣弄風情的。」

    「為什麼?」

    「因為只有獨具慧眼的人才能看見你的美。」像他,他心裡暗想,「況且,賣弄風情有違你的本性,何必那麼痛苦自己?」

    「是這樣子的嗎?」他的話,直擊進她的胸口。

    「難不成你喜歡打扮成這副模樣?」

    「不喜歡。」這類材質的衣裳款式典雅,布料輕軟,穿起來還蠻舒適,她還挺喜歡的,可是,在臉上塗塗抹抹就不怎麼舒服了。尤其是黏在眼皮上的那副假睫毛,像是螫上癮似的,自始至終都在刺激著她的淚腺。

    「這不就結了,既然你自己都不喜歡,就別勉強自己了。」

    「可是,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女人風騷一點嗎?」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歡這類型的女人。」留意到她滿臉的疑惑不解,駱保強倏地挑起了眉梢,「你想勾引哪個男人的注意力?」

    「還不一定。」

    「為什麼還不一定?」他心想,小這是什麼意思?

    「先試試看讓自己改頭換面有沒有效再說嘍!」

    「對什麼有沒有效?」

    「生意啊。」靳柊一板一眼地回著。

    三秒鐘不到的工夫,駱保強幾乎無誤地解讀出她這麼簡單明瞭,卻又爆炸性十足的用意。

    老天,她該不會是想……不會吧?

    「你以為談生意就得穿得花枝招展,還得賣弄風情?」

    「不是這樣子嗎?」起碼,方老闆那個Case就是敗在她的不夠花枝招展,不夠風情萬種。

    「當然不是,最重要的是實力。」

    「可是,就算是有實力,還是得靠包裝才行哪!」靳穗說的那一番話,她全都搬出來照講一遍。

    「……誰教你這麼做的?」他很好奇是哪位高人啟發她的靈感。

    「小穗。」小小聲咕噥著,靳柊的臉已經漾出了酡紅。真丟人,活了二十幾歲,竟還要小自己好幾歲的妹妹來教導她女人的諸樣事宜。

    杵在一旁的駱保強,好氣又好笑地盯著她的臉色愈來愈鮮紅欲滴。憑她這種包裝方式,生意談不談得成,他不知道,可是,男人的魂倒是會嚇走好幾條。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9:07

第四章

    駱保強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去擺攤子算命了。

    淺啜了一口紅葡萄酒,他瞟了她一眼,再朝杵在不遠的侍者微點了下頭,示意他過來將桌面已用畢的餐具清走,好整以暇的,他盯著坐在對面的靳柊。

    只消一個不經心的眼色飛掠掃視,他幾乎可以確定的是,她又有問題了!

    「要不要再點些什麼?」

    「嗯?」頓了一秒,他的問題才攪進她混沌的腦子,「不用了,我吃得很飽,謝謝駱大哥。」

    又是謝謝駱大哥!肚裡一聲低吁,駱保強實在很想站起身,順便也將她拉起來,狠狠地晃出她的耳清目明,再極盡肺腑地大歎三聲無奈。

    已經一個多月了,她還是左一句駱大哥,右一句駱大哥的不肯改口,不是他不喜歡聽她喚他,而是每回在駱大哥前後,靳疼一定會加上謝謝、多謝、感謝……諸如此類的詞句,硬生生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給疏遠到極盡,這種一板一眼的性子實在是讓人頭痛哪,雖溝通了那麼多回,她仍是堅持己見。

    真是的,一點都不知道變通,難怪……公司掙扎那麼多年了,儘管是胼手胝足的盡心廣力,卻仍舊是處在慘淡經營的狀態下!

    「最近的帳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上個星期,他終於替靳柊將那堆亂帳給理出頭緒來了。其實,若非她的手法局高,隨隨便便就輕易地將帳冊搞得一團糟,他也不會拖了那麼多天的。

    而多虧了自己那輛無辜受創的寶貝車子,所以儘管帳務問題告一段落了,他還是能天天見到她的面!

    「帳冊很好呀!」它一直都是好好的,有問題的是她,又不是它。她心裡剛這麼思忖著,另一件事就竄了上來,「呃……」

    「想到了什麼?」見她又一臉我有話要問的神情,不待她拖拖拉拉地欲言又止,駱保強乾脆自己先開口問了。

    「不是什麼大事啦,只是,駱大哥,我突然想到那個四捨五入的事情。」

    我的天,怎麼好端端地又提起這個令他頭痛的事情來了?微凝了臉,駱保強望著她,「你想到什麼?」

    「就是那四捨五入裡,被捨棄的數字……嗯……它們……」

    「說呀!」他就不相信,不過是一些數字罷了,小柊還能從它們身上找出什麼亂子來。

    「……它們……那些被捨棄的餘額……我是突然想到的啦……它們……是不是被你們會計師給私吞了?」小心翼翼地,她盡量不讓懷疑及質問的口氣流露在字句裡。任誰被人用懷疑的口吻詢問,絕對都會有些些的不悅,可是,是駱大哥催她說的,他應該有那麼大的度量來承受她的疑惑才是。

    「你的意思是?」朝她瞪大了眼,駱保強讓她這異想天開的懷疑給愣住了。拜託,她這是什麼指控!

    「我實在是很想知道它們的下場。」感受到那兩道眼神的暗忿,靳柊可憐兮兮地為自己辯解。

    我也很想知道你那顆小腦袋瓜究竟在裝些什麼,這種浪費時間的問題也能在裡頭盤旋、發酵。抑不住的,駱保強連翻了兩次白眼,兼搖頭、歎氣,還有無可奈何的挫敗感。唉!有這種追根究底的死腦筋……難怪她無法念到畢業!

    「以後有時間的話,我們再好好的研究。」現下,轉移話題是他所能作的唯一選擇,「吃飽了吧?」

    「嗯。」再怎麼二愣子,也知道駱大哥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可是,她能怎麼辦?逼著他一定要為她解惑?「等一等,」靳柊忽地伸手止住他拿帳單的手,「駱大哥,我來付好不好?」

    「為什麼?」他順勢反握住她的手。

    「每次都讓你破費,不太好意思。」感受到自他溫厚掌中傳來的暖意,微瞇眼,靳柊忽地猛力將手縮回,他的手……好像有電那!

    「為什麼說得這麼見外呢?」鬆開手,駱保強放任她的手掙得自由,卻仍緊執那張帳單。

    「公歸公,私歸私,這些日子來,你已經幫我夠多的忙了,總不能事事都讓你吃虧吧!」一而再地佔人便宜,她會良心不安的。

    「我喜歡吃虧。」當然,這只限定對象是她!

    一句話,堵得她啞口無言,這人……真……真……真是怪呵,這年頭還有人喜歡吃虧?他是不是該看醫生去了?

    「沒什麼問題了吧!」駱保強執著帳單的手正示意要喚來侍者,又被她伸手給止住了。

    「再等一等。」靳柊瞪著大眼瞧他。

    又怎麼啦?他以眼詢問她。

    「嗯,我想上個洗手間。」朝他綻出一抹怯笑,她拿起擱在身旁的皮包。

    才跨出一步,她就感覺到指間回應的拉扯感。奇怪,皮包什麼時候那麼重了,她又沒塞什麼東西在裡頭!不作二想的,靳柊使了些勁硬將皮包拉起,皮包如願地彈上她的身側,不過,也順便地將桌巾給扯了起來。

    「匡郎!」

    像個雕像般,靳柊神情愕然地僵礙著,她不知道此時此刻,什麼反應最為恰當。但可以感受到的是,十數雙朝她射來的鄙視眼神,還有,發自自己臉上的熱氣。

    自眼角,她瞧到了罪魁禍首是皮包扣子與桌中的流蘇,它們不知何時已攀扣成結,她扯皮包,皮包扯起流蘇,而流蘇禁不起這外力拉扯,順帶地也將桌面上的咖啡杯盤給移了位。一切是這麼的流暢,這麼的……丟臉!

    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顧不得其他,靳柊第一個衝動就是將整個人縮回椅子裡頭窩著,永永遠遠地當個沙發墊子也甘願。但心慌慌、意倉惶,竟沒能記得那該死的流蘇仍勾結在皮包扣子上,一個微退的動作,鏗鏗鏘鏘,串串的聲響在瞬間重燃,倏地,她的臉色青成一片。

    哦!她好想就這麼一頭給他撞死!

    「小柊,沒關係。」好久沒瞧見這種杯盤齊飛的誇張景象了,逸出一聲愉悅的輕歎,駱保強綻放在唇畔的微笑在看見她惶然無措的驚駭時悉數盡斂。低吁了聲,幾乎是瞬間,他意會到週遭散出的注視就是令靳柊無措的主因,他不假思索地揚起眉,幾束利眸,便輕易地逼退數雙看好戲的眼神。

    不過是樁小事罷了,可竟能讓她羞愧成這般,酡紅的臉龐實在駭人,那模樣,就只差沒當場爆破血管而亡,唉!

    「小柊!」

    靳柊沒聽見他的憂心輕喚,滿心滿眼,她的腦子裡全都是地上的瓷器碎片。啊……啊……這……怎麼會……啊啊啊……好想……好想……哭!又惱又羞又火,她瞪大了眼瞧著自己扯出來的這一團亂,眼眶染上了紅意,牙齒緊咬著下唇,忍了又忍,劈燙的淚水洶湧地在眼眶、鼻端打轉。

    「小柊!」見她緊忍淚水的模樣,讓他好生不捨,「不是要去洗手間?別擔心,這兒我來處理就行了。」

    俯視著腳下的破碎杯盤,努力地眨著眼,靳柊不敢去接觸駱保強的眸子,明知道裡頭一定全都是同情的安撫,她又何必……驀地,一股心酸狂襲上胸口、眼裡,再也無法穩定地抑住激昂悲情,她拔腳就往洗手間衝去。

    但她還是沒能記起惹出她滿身羞愧的罪惡淵藪仍不要臉地纏掛在她身上,這一旋身,不但是皮包,連桌中都被她一古腦地給扯了個盡起,伴隨著她的動作飄搖至洗手間的那扇門後。

    門剛闔上,熱燙的淚水已然滑下她冰冷的臉龐。

    ☆☆☆☆☆☆☆☆

    實在是想極了衝進去瞧瞧小柊的狀況。駱保強差一點點就將念頭忖諸於行動了,阻止他的,是隔了道門扇後頭細細瑣瑣接近的腳步聲、扭動門鎖的聲音,然後,紅著眼眶,蘊藏著委屈的無辜星眸漾在淒慘的淚水後面,藏進廁所快半個小時的靳柊於出現在他眼前。

    垂著腦袋,她始終沒有抬起她的臉,縱使是只跨出那扇門,眼角就已瞟見駱保強那雙鞋子,動也不動,杵在那裡像是有整個世紀之久,可是,她心頭滿是赧然,哪還有臉去瞧清他的神情?

    「小柊,」上前一步,他以手指抬起她的下頜,「你……」駱保強心倏地緊縮,老天,才多久的時間,他竟然能將自己哭得這麼淒慘落魄!

    「我不是故意的。」眼底一片愁雲慘霧,彷彿天空已經破了個偌大窟窿,冰雹夾雜著大風雪襲上她整個人似的,靳柊的唇伴著字句微顫,「駱大哥,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引起這些騷動的。」

    向來,她都很努力讓自己保持沉穩又優雅的行為舉止,一如求學的過程,先天的不足,她冀望能以後天的表現來彌補。可似乎是愈重視,所表現出來的就愈反其道而行的糟糕。這輩子從沒有這一刻過,她憎恨死了自己的笨拙與無能。

    「我知道。」打碎了杯盤,頂多也只是照價賠償罷了,可是瞧她,那份罪惡襲心的懊悔卻像是失手殺了人似的嚴重,「別在意,那些沒什麼的。」

    「可是……」

    「為什麼這麼自責呢?」她木愣正經的性子實在是讓他又憐又惱,「不過是一些瓷器罷了!」

    「可是……好丟臉哦。」緊咬下唇,靳柊又想哭了。

    他想,唉!管那些人怎麼想,他們又不是她的誰?!「別儘是擔心這些無聊的事情,它們不值得浪費你的腦細胞。」駱保強溫柔地將外套披在她身上,雙手緊握住她不時聳動的肩頭,久久不捨鬆開。

    「我不曾這麼丟臉的。」

    「我知道。」

    「但是,今天卻丟盡了臉!」最重要的是……「駱大哥,對不起,還害得你也跟著我丟臉。」駱大哥不該受這種待遇的。

    「小柊,這沒什麼丟臉不丟臉的,只不過是次小小的意外罷了,為什麼你要看得這麼嚴重?」輕喟一聲,搭在她肩頭的手輕捏著她緊繃的肌肉,「別再想了,這無所謂什麼丟不丟臉,只不過是次意外,意外,你懂吧?」

    「但是,我不應該會犯這種錯誤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靳柊真的不能原諒自己的笨拙。

    微使些力地將她往自己懷中靠,制住她下意識的掙扎,駱保強慢慢地加強雙臂的箝制力道,這回,是由不得她逕自掙脫了。

    原因無他,只為著胸口那股想將她擁進懷中的慾望好強、好烈,若不起而行,別說是事後了,就是下一秒鐘,他鐵定不會原諒自己的故作紳士。

    「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為何她總是固守在自己設定的圈圈裡,不肯面對生活中還有輕鬆恣意的另一面呢?「展開心扉,讓心帶著你前進。」

    「我也好想呀!」下意識地舉在胸腹間的小拳頭分隔了兩方氣息不定的胸膛貼合,平視著他的胸口,靳柊忍不住地歎起氣來,「我好想能像大姊那樣無憂無慮地過日子;像阿珞那樣確定人生目標,心無旁騖地執行著;像小穗那樣享受浪漫,執著在佈滿玫瑰花的童話生活裡,我好想、好想呀,駱大哥,可是……好難呵!」

    「怎麼會難呢?只要你願意放鬆心懷,慢慢地,一點一滴地解放心中的束縛,你可以擁有比她們更多的幸福。」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以指拭去她頰上的清淚,駱保強的神情好柔、好懾人心魂,「以後別再一個人藏起來偷哭了,別將自己給逼進死胡同裡了,別再用無謂的道德規範將自己給綁死了,好嗎?」望著她濕濡的睫毛,他的眼神倏然黯沉,「答應我。」

    好!靳柊很想就這麼脫口答應他,可是,已然哽咽的喉嚨不爭氣,嗯嗯唉唉了好一會兒,除了猛吞著口水的動作,其餘的話可是一點也使不上勁說出來。

    「答應我?」偏駱保強卯上了性子,執意要得到她的回答。

    點了點頭,但混沌的腦子忽地悟到他沒聽到她出聲講話是不會罷休,不自禁地,靳柊點了點頭,在長吸了口氣後,終於勉強地自乾涸的喉嚨裡擠出嘶啞的聲音,「我盡量。」

    「盡量這是什麼回答?」想來個小小的不滿,但,不悅的情緒畢竟是敵不過那雙水汪汪大眼的凝視,牙床磨了磨,駱保強終是將滿胸腔的氣憤給壓了下來。算啦!雖然不滿意,但只能勉強接受了,要不,還能怎麼樣?

    ☆☆☆☆☆☆☆☆

    那雙大手的觸感好特別,好……蕩人心魂呵。暖暖地,柔柔地,像是蘊足了電力般,直熨燙著她的肩頭、她的心。還有那方寬闊又有著濃厚安全感的胸膛城堡……矣!

    儘管是隔了好幾天,但當時的那種感覺……情不自禁地閉上眼,靳柊放任自己起伏不休的心境第N次去重溫那股讓她心神不寧的悸動。

    駱大哥的手有魔法,她在心裡這麼覺得。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男人的手嘛,比起別人來也沒多上一、兩根指頭,不是嗎?頂多就是修長了些,讓人瞧得順眼了些,應該也沒什麼多了不起的異能呀。可是,當那雙彷彿帶著無窮盡力量的手就這麼出其不意地搭上了她的肩頭時,竟然讓她的心跳搐起了異於平常的捶擊。

    然後,就是那縈繞不去的溫柔凝望,還有那個彷彿通上了電流的強力擁抱。

    肩上的熱源,發自他深邃黑眸的憐惜,隱約夾帶著曖昧的叮嚀……直拂進她羞愧自憐的心坎,剎那間,她竟有一股扛了一輩子之久沉重負擔就此盡卸的輕鬆感。

    好想好想,實在是想極了就這麼順勢地倚上前去,偎進他那帶著引力的寬闊胸膛,將所有的煩惱就這麼拋向身後,讓他的溫柔環繞自己滿身、滿心,替她拂去無窮無盡的愁思與憂慮。

    可是,怎麼會是這種情形呢?裡頭一定有什麼她所忽略的,或是她無法理清的枝節梗著,不是駱大哥的神經出錯,就是她的感覺神經出了岔。

    儘管是事過境遷,儘管是腦海中反反覆覆地推思敲忖,靳柊仍舊是無法理清盤據在心中的怪異感受。

    駱大哥對她的好不過是親如兄長般的悉心關照罷了,不是嗎?但為什麼會令她如此難以忘懷,甚至還想……有著更進一步的觸撫!

    這、這、這……天哪,她生病了,她一定是生病了。

    「駱大哥,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一雙盈上苦惱的眸眼顰得沉沉甸甸的,她瞪著才坐進駕駛座的駱保強問。

    駱保強的車子一直沒修復,除非是兩人的時間無法配合,臨傍晚之際,她總是乖乖地在辦公室等他來接她下班。

    自從駱保強第一回搭她駕駛的車子後,兩人已經達成一個共識,結論是——當然,在他強逼著她點頭應允的前提之下,她的車暫時先給他開,而她呢?坐伸手牌的計程車。當然,車資完全算在他頭上。

    在心緒被擾亂之前,抗議無效的靳柊不置可否地順從了他的建議。因為不得不呀,真執拗起來,駱保強是由不得別人說不的強悍性子。可是,那是在發生餐廳事件之前的事呵!

    發生那件事後,她的規律生活已然被莫名其妙的感覺給攪混了。她不想推卸責任,也不願責及無辜,但不可否認的,這全都得怪駱大哥才是呀!是他的手、他的話、他的眼神擾得她心不定、神不寧,連晚上都還偶爾會進入她的夢中進行騷擾哪!

    討厭、討厭、討厭,她討厭這種心緒慌亂卻又無處捉摸、無法理清的不確定,她得快些將生活給重新擬出規律的軌道才行。

    「什麼事情好不好?」貿貿然的,一上車便分神瞧著後視鏡的駱保強沒將她的問題聽得真切,「小柊,你的安全帶沒繫好。」奇了,她比他還早上車,竟然還沒動手系安全帶?

    沒聽進他的話,靳柊仍恍惚在自己的思忖心緒裡。

    納悶地瞟了她一眼,駱保強輕拍了拍她的臉頰,「小柊!」這一、兩天她總是愣愣傻傻的,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

    「繫好你的安全帶。」微頓了一秒,他乾脆伸手幫她系安全帶。

    「謝謝駱大哥,我自己來就行了。」糾著眉心,她聽話地伸手扯出安全帶,有些茫然的,花了快一分鐘的時間才將它扣好。

    駱保強疑惑不解的眼神凝著在她的側臉,希望能探索些許答案。偏她分神得徹底,逕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有留心到他的眼神。輕咳一聲,稍稍引回她的注意力,他朝她笑得很撫慰人心,「你剛剛說什麼好不好?」

    「啥?」

    很有耐心的,他重複著,「我上車時,你問我的話呀!」

    「駱大哥,我們認識多久了?」沒理會他的話題進不,靳柊忽地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快兩個月了。」正確來說,是一個月又二十六天,他的腦子都記得很清楚。

    快兩個月了!心中忽地喟了聲唏吁,她雙目凝視董則方的車輛,有看沒進地瞪著那塊車牌號碼。

    「駱大哥,當初,你為什麼會那麼好心地幫我清理帳冊?我很想知道原因,是因為你無法拒絕陸大哥他的請求?」純粹是因為受陸大哥跟小堇所托,這個答案應該是毋庸置疑的吧?

    「嗯。」

    「為什麼我撞壞了你的車,你都沒有開口責怪我半句?」他的怒氣是來自她開車的漫不心,可是,他有必要為這種小事動怒嗎?

    「什麼?」

    「我知道我有些時候很煩人,可是,你對我一直那麼有耐性,是因為你的性子向來如此,還是……只因為……對象是我?」後面那句話問得有點自戀、自作多情,也太哄抬了自己的重要性,但既然被列為是原因之一,靳柊還是帶著結巴地將它問出了口。雖然旋即的,她又將這項可能性給排除在外!

    自己何德何能呀,駱大哥又並非是靳家的幾等親,沒親沒故的,平白對她這麼好做什麼?

    「小柊,你究竟想說什麼?」駱保強暗想,出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無端地,她怎麼將翻舊帳跟反省這兩件事一起卯上來談論?

    「我拿你當白老鼠試驗,對你賣弄風騷,你也沒有笑我。」說到後來,靳柊簡直像是在喃聲自語,「我在餐廳出了那麼大的糗事,你沒有替自己覺得丟臉,反而在廁所門口等著安慰我……為什麼?」

    隱約的,駱保強大概知道她的所問為何了,自己的真情以待八成有些收穫、成果了。

    「駱大哥,說實話,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若說是有求於她,那她可是大大的不相倍。

    只要是視力正常的人全都看得清楚,駱大哥跟她兩人的能力分界,誰強誰弱,這是一目瞭然的事。在駱大哥心裡,應該是她少去麻煩他就已經夠阿彌陀佛了,哪還敢作那能冀盼她給他什麼助力的白日夢才對呀!

    「因為我喜歡你。」這話夠一針見血了吧,屏著氣,駱保強等著將她的反應給瞧個清楚。

    「唉,算了,這麼無聊的問題你也不必跟我解釋了。」根本沒聽進他的真心告白,完全沉浸在自說自話的靳柊擠著愁容,「因為說了也沒什麼用嘛,對不對?這陣子我的生活已經發生夠多讓人煩心的事了,有時候想想,少了樁麻煩是件好事呀,自己的事都管不完了,哪還有時間管別人那麼多閒事。」

    「別人?」明明知道她是在嘀咕自喃,可偏偏聲音不怎麼低,聽進他耳朵裡像是個勸告似的,「這關係到你跟我那,還別人哩,唉,小柊,你究竟有沒有聽進我的話?」連猶豫也不必,他立即就知道自己在浪費口水。呆女人逕自在腦子裡盤算得失,壓根就不甩他!

    實在是氣餒極了,駱保強竟然反常地朝旁邊那輛硬插進快車道的March按了好刺耳的幾聲喇叭。若是以往,他頂多是皺起眉,哼個一聲了事。

    儘管他的情緒有些失控,但靳柊是沒有聽進他的真心話,也沒察覺到他不平的感受。嘀咕完了自己的結論,她當下就決定不應該再理會這檔子事了。

    「駱大哥,你的車子還要多久才可以修好?」忽然抬眼瞧著他,她顰著眉兒問。

    或許,她自個兒的情緒起伏不該牽拖到別人身上,但不可否認的,事情的起因是在駱大哥,既然如此,若能減少跟他接觸的機會,不就能挽回過去那個有著理智與規律生活的自己了?

    雖然以前的靳柊日子過得很掙扎,生活過得很沉甸甸的,可是,現在這個心情不定、情緒慌張無措的靳柊令她陌生,更令她憂心忡忡。她要以前那個一板一眼、循規蹈矩的靳柊回來。以前那個自己,她比較熟悉,也比較令她安心。

    拿眼睇視著她,駱保強沒有給她回答。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依小柊此刻的模樣瞧來,她八成是想跟他拉開距離以策安全了。想想,真是嘔哪!縱使是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相處也是枉然,兜了個圈,兩人的關係即將回復到初見面時的那份生疏了。

    看來,小相當執著地堅守著自己的初始目標,決定除了公司外,再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勾去她的全神貫注。

    氣餒地凝望著她,駱保強忍不住咳聲歎氣起來了。看來,為了要贏得心目中的皇后入駐未來的生涯,他只得使出小人的行徑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9:20

第五章

    「為什麼一定要我來參加這個聚會?」接過駱保強遞來的香檳,靳柊擰著眉眼,「我又不認識這些人。」每張臉上的笑容全都是一個模樣,才進來十分鐘而已,她的眼睛就開始抽筋了。

    「別擔心,待會兒帶你繞上一圈,大概就能認識個七八成了,況且,你又不是全都不認識。」啜了口香檳,駱保強環視會場一圈,「陸榷你總該認識吧?」

    「啊,陸大哥會來?」

    「還有小堇。」他體貼地捏了捏她緊繃的肩頭,「怎麼樣?心情放鬆了些沒?」

    「嗯,坦白說,的確是安心多了。」惶惶然的心境忽地安下許多,她也能對他綻出一絲微笑,「我看起來很緊張?」

    「不是很,是相當的緊張。」

    「駱大哥,對不起。」靳柊相當的歉疚。

    微挑著眉峰,駱保強側望著她,微微笑著,「為什麼說對不起?」

    「因為我的太過於不自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不喜歡參加這種聚會,一堆人湊在一起,誰也不太認得誰,但碰了頭,好像就一定得意思意思地扯上幾句客套話,再露出一臉標準微笑,感覺好……好……」

    「虛偽?」

    「嗯。」她點頭附和他的話,「對,就是虛偽,難道駱大哥不這麼認為?」

    「這就叫做應酬呀,你一定不常參與,對不對?」他心想,難怪她公司營運愈來愈差,真是現代版的姜太公釣魚。只不過,這年頭的魚兒精明得多了,「其實,你現在看到的算是好多了,起碼今天在場的人大多數都是認識的。」他乘機給她個機會教育,「初時先來個短暫的接觸,讓彼此有個印象,這樣對後續行動比較有幫助。你想要生意做得好、公司發展得穩當,就得要擴大自己的人脈。做生意,人脈是項很重要的關鍵。」

    如果做生意就得見人說人話,見鬼扯鬼話,她寧願不要!猛然驚悟自己的腦子在想些什麼,靳柊當真是嚇得杵在那兒,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天,天哪,她在想什麼?

    駱大哥的這番訓示,她是早就已經了悟於心啦,甚至也曾嘗試著朝這個目標改變自己的一些穿著打扮,可是,為什麼剛剛他的諄諄教誨才脫口,她心中的反彈與憎恨會這麼強烈呢?!

    但是,更讓她驚異的是,寧願公司苟延殘喘地繼續掙扎下去,她也不想這麼作賤自己。即使是為了公司的存亡…………哦,老天爺!

    「小柊,你還好吧?」細心的觀察到她神情的驀然沉音,駱保強動作輕緩地將她攬向胸前,放柔嗓音低聲詢問。

    這幾天,她的情緒起伏相當的不平穩呵,不但容易閃神、分心,甚至還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了。

    瞧,連他這個擁她入懷,還輕捏她後頸為她紆解緊繃肌肉的親匿舉止,她不但忘了掙扎,還難能可貴地像個乖孩子似地,主動偎了過來。

    究竟是什麼事情在煩擾著她?

    「駱大哥,我是不是很笨?很蠢?是那種資質愚鈍,扶不起的阿斗?」在他懷中仰起臉,神情正經且悵然的靳柊問了一句讓駱保強倏然失措的問題。

    「怎麼好端端地問這麼奇怪的問題?」聽了她的問題,他不自禁地攏聚起兩道濃眉。小柊怎麼突然感傷起來了呢?

    「是不是嘛?」她忽地迫切想知道他的答案,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驚懼。自心中湧上一股蒼涼的慌茫,很強、很猛、很無奈的無力感。

    靳柊心知肚明駱保強今晚為什麼會硬拖著她來這裡。一切的一切,皆是為了她。這些日子以來,能幫的、能做的,他都二話不說地自動伸出援手。但,或許,自己真的是個女阿斗,業務能力之差,口才之劣,甚至,連個普通的應酬聚會都令她有著無措的不白在。

    「我是不是很沒用?」想到這幾年來種種白費力氣的努力,她不禁心頭泛酸。

    「不是。」想也不想的,駱保強斬釘截鐵的給了她回答,瞥見那雙茫然的眼,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臉,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個保證,「小柊是個聰明的好女人,而且,你需要的不是聰明。」

    「那是什麼?」

    「你需要的是一個好男人的悉心照顧,與一輩子的疼愛。」而他,已經決定要對她付出這一切。

    「是嗎?」靳柊更是茫然不解了。這世上,真有這麼個好男人存在著?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的真是這些?

    「別儘是想這些事情,反正時間一到,你自然就會明白。」心疼地拍拍她白皙的頰,食指勾著她的下頡,駱保強將她的視線帶到大門方向的接待處,「哪,小堇他們已經來了。」見她傷神,真的是讓他打心底泛疼。

    小柊很傍徨,開始對生活及全心全會凝聚多年的人生目標感到不安與無助了。他實在是很想挑明了對她說,小柊,你壓根就不是從商的料子,別再虐待自己的生命了。他實在是想極了對她這麼坦白的暢所欲言。

    可是,實話向來傷人,尤其是對小這種死腦筋的小古板,殺傷力更大。如今之計,他只得一步一步來,慢慢地分化她對公司的熱愛,進而在她的生活中撒下天羅地網,誘她入懷。

    種種的作為,也只是希望她能早些悟透一件事,唯有他的懷抱,才是她最終的歸宿。

    ☆☆☆☆☆☆☆☆

    朝陸榷使了個眼色,見他會意地將小堇拐到一旁,駱保強立即很有技巧地移步卡在下意識也想跟上去的靳柊身前。

    「你想上哪兒?」

    「咦?」有些焦急的,她的視線跟在陸榷夫婦後頭,滿腦子只想要成群結黨的繼續跟他們杵在一起,「跟陸大哥他們一塊兒過去呀!」

    「你還有話跟他們聊?」

    靳柊搖搖頭,「不是呀,只是想大夥兒走在一塊……」

    「一整個晚上都是大夥兒窩成一堆聊天,你舌頭不累呀?」駱保強臉上明顯地揚出促狹的嘲弄,「現下人家夫妻倆想帶到一旁咬耳朵,說些體己話,怎麼,你想當電燈泡湊上一腳?」

    啊,她倒是沒想到這一點。赧然地遞了個笑容給他,下意識的,她踱近他身邊問:「那,我們現在呢?」

    她不情不願的樣子很教人氣餒,可是直覺地向他攏靠的舉止卻讓他打心底冒出愉悅感,左顧右盼了幾秒,正當靳柊想再開口詢問時,忽地,他便輕攫住她的手臂,示意她開始邁開腳步。

    「走吧。」

    「上哪兒?」

    「到處走走、瞧瞧呀,要不然,你想繼續杵在這裡當柱子?」

    這倒也是。

    順從地跟著他四下閒晃,慢慢地,靳柊倒也開始緩下情緒,唇畔偶漾幾朵淺淺的微笑。見著熟人,駱保強就停下來為她引見,哈拉個幾句,然後再轉換另處。這種掃街般的拜會行動在他們踱進最角落的那扇門時才告終止。

    那扇門是虛掩的,裡頭的空間還挺寬敞的,靠窗及靠門側的地方各擺了張桌子,幾個男人分坐在門側的桌邊玩橋牌,滿臉凝然,炯高的眼神全都投注在牌面上,偶爾拿眼偷觀幾個牌友的神情,神情中儘是算計意味。

    不曾玩過撲克牌,對賭更是興致缺缺,瞄了一眼,靳柊就旋身想走人了。可是,駱保強眼明手快地將她給扯回來,催促著她走向窗邊。

    「什麼事?」

    「有沒有興趣玩一把?」話剛脫口,他就摸出一副撲克牌出來,「試試手氣?」

    「我從來不賭搏的。」她神情篤定地望著他。

    「凡事總有第一次,試試看?」駱保強嘗試聳動她的決心。

    「不!」對賭,她向來是不沾、不染,也不試。

    從小到大,她的運氣始終是平平凡凡的,別說是機率普通的抽獎,連中獎機率達百分之九十九的機會,她都穩拿那個漏在網外的百分之一,槓龜了二十幾年,沒道理會在今天晚上讓她搏得勝利!

    「駱大哥,你如果想玩牌的話,找別人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真一點冒險犯難的精神都沒有?」半糗半嗔的,他不讓她自手中的箝制下逃脫。

    「我只知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靳柊的臉上寫滿沒得商量的堅定。

    「真不想試試看?」

    「駱大哥,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嗯……要不,這樣吧,我們就玩一次,一次就好。如果你贏了,我以後都免費幫你作帳。」他拿根肉骨頭誘惑著她,「而且你有什麼事我也絕對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出錢出力。」

    「謝啦!」說實在話,他的承諾令她有些心動。

    「不管什麼事」駱保強緊盯著她的眼,正經八百地強調著,「還包含些理財的建議唷!」

    「真的?」眸中閃過晶亮的光芒,靳柊霎時提高興致。「毫無保留?隨傳隨到?」駱大哥還真是瞭解她那。若他祭出別的肉骨頭,她連瞧都不會去瞧上眼。可是,一牽涉到帳冊方面的事情,她就成了條淌滿口水的哈巴狗。

    自從有了駱大哥的幫忙,她不再是聽到數字就滿頭星星了,打心裡,她早就對駱大哥感激不盡了。如果駱大哥真能繼續為她的公司效命,她當然是求之不得嘍。可是她曾私底下探問過小堇,也詢問過幾個朋友,若是成了定律的工作,這仍是一筆開銷,若他真能免費幫到底的話……嘿嘿嘿!

    雖然駱大哥早已經是免費幫忙到底的任勞任怨了,可是,終究是比不上有個名正言順的名目使喚他來得心安。若這回她真那麼破天荒的贏了這把牌,而駱大哥是以償還賭約為由立場來幫忙,她的感覺會比較舒服一些,也不會成天在心裡嘀咕著自己佔了人家便宜而良心不安。

    「當然。」

    「那,如果是我輸了呢?」儘管內心已經衝動地點起頭來了,靳柊那拘謹的腦子仍不忘精明的盤算一番。

    「你覺得你會輸?」他反問她。

    「不管我怎麼認為,未雨綢繆總是沒錯,起碼,我可以先秤秤得失再決定該不該搏這一把呀!」

    「嗯,有道理。」駱保強點頭稱是,「這樣吧,如果你輸了,你就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好奇怪的賭注!

    聳了聳肩,他的態度很輕鬆,「暫時還沒想到,等想到再說。」雖然聽來有些籠統,但,這是實話,一時之間,他尚想不出來。但對小柊這連種言而有信的小古板而言,先讓她欠著一個約定總是沒錯。

    「那怎麼可以呢?」萬一,他的要求是很不人道、很奸詐、很卑鄙、很下流、很強人所難的話……心中翻滾著掙扎,靳柊瞧他的眼在瞬間便盈上了滿滿的猜疑。

    「我不會要求讓你為難的事,你信不過我?」她的猜忌讓他的眼神在瞬間閃過一抹沉鬱。

    這倒也是,雖然駱大哥腦子精練得令人佩服,但對她,他一直是個挑不出缺點的紳士呵,「好吧!要怎麼定輸贏?」

    「你會玩什麼?」

    「我什麼也不會。」

    她的回答早就在駱保強的意料之中,揚揚手中的牌,他提出自己的建議,「我們來玩比大小。」

    「怎麼比?」

    「很簡單,我們各抽一張牌,誰的牌大,誰就是贏家。」

    「啊,就這麼簡單?」這個方法聽來太過輕卒了,靳柊反倒又憂慮起來。雖然內心是希望自己能夠憑一副牌賺到一個終身免費的超級會計師,可是,萬一她真那麼霉運的又輸了呢?事關一個承諾,該慎重點的。

    「嫌這種比法太簡單?沒問題,我們可以改一下遊戲規則。」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駱保強一副主隨客便的好商量,「一樣是比大小,但誰先拿到紅心A,誰就是贏家。

    「我沒意見,只是,為什麼一定要紅心A?」就算她不玩牌也知道一副牌只有一張紅心A,這方法她不反對,但駱大哥的偏愛紅心A頗令她困惑。

    「你不覺得撲克牌裡就屬紅心A最像活蹦亂跳的心嗎?」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麼問,他回答的話說得相當流利。

    「黑桃A也很像呀!」靳柊習慣性地提出反駁問題。

    「你喜歡黑色的血液?」瞥了她一眼,見她頗覺贊同地點點頭,他笑了笑,「況且,黑桃給人的感覺是霸氣中帶著隱約的陰沉,你不覺得嗎?」

    「真的那!」不說還不怎麼覺得,駱大哥這麼一說,還真傳神,「可是……一次定輸贏?」她還是有些猶豫。

    「你怕輸?」駱保強不願再給她討價還價的空間。

    「誰說我怕輸!」他的話激起了她心中的不服,「牌呢?」定貴險中求,不冒險一試似乎有些對不起自己的那本爛帳冊。

    「等等。」雙手一搓,他將一副簇新的撲克牌攤排成扇型平放在手掌上,呈在她眼前。

    專注地盯了牌幾秒,長長地吸了口氣,靳柊伸出手去,希望老天爺今天突然睡醒,大發善心地賜她一張紅心A,希望能心想事成地賺到一個免費勞工,希望自己的手氣旺得不得了,滿腦子期盼,她的手才堪堪沾到相中的那張牌,駱保強卻忽地將手臂一縮,不讓她抽牌。

    「怎麼了?」她訝異地抬眼望向他。

    「敬老尊賢,我先抽。」靜靜地等著她反駁,或者是抗議什麼,但她沒有,只是優雅地將手一攤,示意他逕自進行賭注。

    「沒意見?」他再確定一次。

    「沒有。」比的是運氣,又不是先後順序,誰先抽有差嗎?不解地瞪著他,潤了潤唇,靳柊朝他手中的牌點了點頭,「你先抽吧!」該她的,就算是他先下手也終究是該她的。

    「看仔細嘍。」特意放慢動作,駱保強自手中的一疊牌中隨意抽出一張,迅速地瞄了眼手中的牌,沒讓想隨之也抽出一張的靳柊如願,他逕自縮了縮手臂,手中的那疊牌依然在兩人眼前,卻蓄意地讓她看得到,碰不到。

    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微顰著眉心,坐!即將注意力擺在那疊牌上。

    「小柊。」

    「什麼?」不經心地應著他的輕呼,她專注地審視著他手中的那副牌,滿腦子儘是審視著哪一張牌的背面較有冠軍相。

    他沒再開口,耐心地等她將視線完全投注在他身上,四目相望,那雙深邃的黑眸滿是抑制不住的愉悅。

    「什麼事?」待瞧清他的表情……糟糕,大事不妙!靳柊心底輕一聲。

    不會是……「你抽到什麼牌?」她問得戰戰兢兢,隱約中,似乎可以感覺心律慢慢地趨向停擺。

    緩緩地翻開手中的牌,駱保強臉上的微笑加深,「我贏了。」

    一張簇新的紅心A展現在她不敢置信的眼前。

    靜默了足足將近十分鐘,靳柊無語,駱保強也沒急著開口。

    真嘔!

    一時之間扯不出笑臉,她的臉色也沉得嗆人。好啦,才幾秒的時間便勝負分曉,整副牌裡唯一的一張紅心A攤在敵人手上,她還抽什麼意思!這下子她連抽都不必浪費時間,直接俯首稱臣就是了。

    唇瓣抿成一線,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她很想改姓「賴」,但跟了她一輩子的責任心將那股子想反悔的衝動給揪了回來,定定地瞪視著駱保強的神清氣爽,她很想伸手將它們給抹得一乾二淨。就說嘛,沒道理今天晚上她的運氣會反常地翻黑為紅,難怪人家說,十賭九輸。

    依眼前的戰況看來,總是佔著贏家不讓位的人鐵定是姓「駱」!

    「咳咳,好吧。」靳柊非常不甘心地瞪著他擱在桌上的那張牌,「你贏了,要我做什麼?」願賭服輸,是她自己禁不起激、是她自己蠢得跟人許下賭的,這會兒就算是要她賣身……她也得認了!

    可是,駱大哥該不會真是抱著這麼打算吧?他一向是那麼的紳士……有些忐忑、有些輕懼,她睨視了他一眼,卻不小心地跌進了那雙帶著溫柔的萬斛黑睥,讓縷縷細細的輕憐給盈繞一身。

    那雙炯亮兮兮的黑眸,挺醉人呵。

    「駱大哥,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心坎一柔,嗓音也不自覺地低啞許多。駱大哥為何這樣瞧著她?瞧得她心兒都酥了,臉兒也紅了,更遑論陡然怦怦怦的狂擂心跳。

    「你以為我希望你做什麼?」她的揣測不安全寫在臉上,怎麼,小柊以為他會這麼色慾薰心的要求她——解放身心?駱保強很想羞她幾句,但輕哼了聲,仍是將促挾給捺回喉中。

    贏歸贏,但畢竟是勝之不武。雖然小柊不曾有過半絲懷疑,但他卻是懷愧在心,況且性子單純的小柊已然是願賭服輸,自己該見好就收了,若再落井下石,就真的不是君子所為了!

    「我怎麼知道,贏牌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沒好氣地咕噥著,繼而想裂這麼說很失風度,靳柊抿了抿嘴,「對不起,我好像有點輸不起。」

    心疼又好笑地望著她的不服氣,駱保強忍不住地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每個人都會有種心態的。」若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不過,我目前還沒想到有什麼事情要麻煩你,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好嗎?」

    「啊?」哪有這種事呀,她有些不滿。他不立刻挑明說出身為勝利者的要求,只丟了兩負這麼有延展性的回答,她會無時無刻不在腦子裡兜著這件事不放耶!

    「我還沒想到該跟你要求什麼。」駱保強輕描淡寫的一言蔽之。

    「隨便說一個就好了嘛。」

    「如果是你,你會隨便說一個要求?」他反問她。

    她才不會隨隨便便就用掉一個要求哩!這麼思想,倒是她比較強人所難了。吶吶地凝望著他,半晌,靳柊輕歎一聲,舌尖輕輕劃過乾涸的下唇,力圖公平的退了一步。

    「呃,那你什麼時候讓我知道?」

    「不一定。」瞧她一臉的提心吊膽,他忍不住地環握住她的雙手,「別擔心,如果我真向你提出要求,那一定是你能夠做得到的。」

    「你保證?」

    「當然。」順手將牌給收進口袋,他搭著她的肩,輕輕一兜,跨步往門口踱去。「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要求罷了,心情別那麼沉重,我保證不會教你做那些狗屁倒灶的壞勾當,這樣你總該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哈哈,他的保證讓靳柊更不放心了。

    憑她,想做那些壞勾當恐怕也難,可正因為這樣,她才倍加覺得憂心忡忡。都怪自己啦,為什麼那麼沉不住氣呢?明知道自己賭運爛得有夠讓人同情,卻偏死鴨子嘴硬,人家隨便三兩句話激一下,就渾然忘了秤秤自己有幾兩重,現在可好了,眼巴巴地將自己推放在任人宰割的地步,卻什麼話也說不得。

    哦,好希望、好希望、好希望她能夠看穿此刻駱大哥的腦子裡究竟在盤算些什麼,她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9:36

第六章

    當那個臉上突然綻出一朵喜悅笑容的男人朝靳柊走去時,跟她有一小段距離的駱保強先發現了他的存在,而太過專注欣賞那幅海景油畫的靳柊則是半點兒感覺都沒有,直到那個進逼者的身體開始朝她散發壓迫感,然後是愈貼愈近的體溫……終於,她有所感覺了。

    誰呀?無端地貼她貼得那麼近,美術館何時那麼擁擠來著了?「對不起,能不能請你稍微……文南哥?」瞧清楚那張臉,靳柊不禁瞪大了眼。

    「就說我們很有緣嘛,你還一直矢口否認,現在沒話說了吧!」陳文南笑得很開心,「你這丫頭蹺班哦,我找你們老闆告密去。」

    「說吧,有什麼冤屈要伸的。」每次看到他,她就感到滿心愉悅。

    陳文南是她爸爸幾十年好友陳伯伯的兒子,以前靳、陳兩家比鄰而居時,他就對靳家姊妹們愛護有加,除了青梅竹馬的角色外,他也是她最信賴的大哥哥。

    靳柊生平第一次暗自落淚,為的是學期成績相當的不理想,尤其數學科竟然還拿了顆大鴨蛋。丟臉哪,姊妹們考試成績再怎麼菜,也頂多是被扣了個一、兩分,而她呢……雖然爸爸從來不曾因為她的成績差勁而數落她,但她自個兒已經給自己相當沉重的譴責。

    那一天下課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還沒回到家,她就已經將畫了顆大鴨蛋的成績單給撕成碎片,仍不敢犯罪地將它給灑向空中,攏了攏,將它們盡數給收進書包裡,沉默不語地踱進家門,尋了個家人不太注意的門後蹲著,自責不到一分鐘竟然就悲從中來,淚水無聲地滑落頰畔,細聲細氣的哭得哀戚。

    細心體貼的陳文南在她剛進門時便將她的沉凝心境給瞧出個大概,私下尋她而來,安慰不成,便轉而自告奮勇地捐出了自己的肩膀供她渲灑淚水,渾然忘了自個兒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高中大男生,搭著她瘦小的肩,他一臉感性地許下承諾,只要她願意,他的肩膀永遠讓她靠。

    這份窩心的允諾令她永生難忘,甚至在往後的日子裡,他的肩膀又陸續地沾了她好幾次的淚水,所以,對他,她是怎麼也嚴肅不起來。

    「唉,我哪狠得下心來抽你後腿呀!」弓肘推了推她的臂,陳文南好奇又關心地瞧著她,「上班時間溜到美術館來打混,怎麼了?不會是你的寶貝公司終於被你給搞垮了吧?」

    最近醫院的事佔了他大多的時間,忙得像個陀螺似的,連阿珞為情傷心而遠赴美國進修一事,他還是前些時候才聽人說起的。今天又見到為了自己所創立的破公司可以做到全年無休的小柊在外頭閒晃摸魚,心中猛地一驚。

    「小柊,你的公司還在吧?」別一語成識,真給他說中了。

    「烏鴉嘴。」顰起眉,靳柊恨恨地橫了他一眼。如果真論起文南哥的缺點,就是回回見到她,他總會來那麼一句令她又惱又火的問候,聽久了,倒還真像是句說咒似的。

    說不定……余怨未消的,靳柊又補了他一個大白眼。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的這句說咒問候,她的公司才會那麼苟延殘喘得令人同情。

    「不過,反正也沒差嘛,如果到時候你沒工作了,就來當我的老婆吧!」陳文南閒閒涼涼地又扔了句氣死人的揶揄,壓根就不將她的惱怒給擱在心底。

    「遲早會被你的烏鴉嘴給說中。」

    「那不剛好,我看,你也別再死撐了,乾脆趁早將公司收一收,來我家替我煮飯洗衣吧。」

    「文南哥,你急什麼?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過幾年還沒人敢娶我的話,我一定嫁你啦!」對他的玩笑,靳柊不以為杵的反譏回去。

    若非知道文南哥的大秘密,就算是再怎麼瞭解的青梅竹馬,她才不敢跟他開這種玩笑呢。不過,有時候她心裡也浮著疑惑,為什麼外貌長得斯文,品性又好得挑不出毛病來的文南哥會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呢?不會是因為陳伯伯吧?

    陳伯伯跟爸爸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或許是因為軍旅出身吧,對兩個兒子的管教相當的嚴厲,不過對唯一的女兒倒是寵愛得很,對老友的四個女兒也視同親生女兒般的疼愛。還是鄰居時,兩家的孩子們都玩在一塊兒,感情好得像是同根生的兄弟姊妹,陳伯伯還曾戲譴地跟爸爸提過好幾回要靳家的女兒當媳婦兒呢。

    可誰料得到,長大後的文南哥竟是個同性戀!這件事,陳家大小沒人知道。

    而她會知道則是因為有一次到阿珞打工的PUB去找阿珞時,剛巧文南哥也在那裡,他跟個朋友坐在PUB裡最角落的一張小圓桌旁,兩個男人聊得正起勁,沒看見杵在吧檯前,一隻眼睛因為瞧見了什麼而驚訝驀然圓睜的她。

    跟個男人同桌而坐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人覺得怪異的是,他們隱露在桌巾後頭的兩隻大手是相握在一起的。男人跟男人坐在一起,彼此的手還握得緊緊的!好……好……好……好……奇怪唷。

    「老二,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在吧檯裡忙得團團轉的靳珞將才調好的血腥瑪麗擱在台上,順口問了她一句。

    「阿珞……他們……天哪……他們是……文南哥……我的天哪…………不會吧……」實在是太吃驚了,她竟然講得結結巴巴的。

    「文南哥?」瞟了她一眼,靳珞手不停歇的繼續做她的工作,「怎麼,他今天有來?」

    「他……阿珞……你知道?」

    「知道什麼?」老二的話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惹得正在忙碌的靳珞不禁多望了她一眼。

    「文南哥的事呀!」

    「文南哥出了什麼事?」事關青梅竹馬老大哥,而老二的語氣又怪怪的,靳珞不自覺地停住了手中的工作,「你究竟在說什麼?」

    「哪。」

    「什麼?」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初時,靳珞還沒瞧出不對勁的地方,「幹嘛?他跟朋友一塊兒喝杯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老天!」瞬間,她的眼睛瞪得不輸靳柊。

    「你也不知道哦。」驚魂未定,靳柊稍將妹妹的反應瞧進眼裡。

    擰著眉,靳珞乾脆將身子傾靠在吧檯,全神貫注地觀察渾然不覺自己已成目標物的陳文南,好半晌,她才猛地自胸部吐出一大口氣,「老二,你覺得他們像嗎?」

    「像極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為免雞同鴨講造成誤會,輕聲地清了清喉嚨,靳珞重複一次,「你真的也這麼認為?」

    「對。」點點頭,靳柊小聲地說:「他們絕對是同性戀。」

    兩雙閃著亮光的星眸移不開那兩個聊得渾然忘我的男人,沒再發表任何言論。直到看到陳文南的朋友起身走向洗手間,兩雙腳便忙不迭地往那張小圓桌湊上前去。滿肚子的疑問讓她們渾然忘了隱私這個詞兒,一心一意的只想尋個水落石出的答案來。

    「文南哥!」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似乎讓陳文南嚇了一跳,看到撲上前的兩張有著不解與探索的臉孔,他愣了幾秒,濃眉微斂,「是你們哪,怎麼那麼巧?」

    「阿珞在這裡打工,我找她有事。」靳柊手指頭點了下妹妹,再點了點自己,繞了一圈,最後停在他胸前,「然後,我們就看到了你……們。」後頭那個字是小聲小氣地追加上去的。

    「我跟朋友一塊兒來的,你們要不要一塊兒坐?」

    姊妹倆同時搖了搖頭,對望一眼,靳柊代表發言。

    「剛剛那位先生是?」

    盯著她們瞧了半晌,陳文南輕吁一聲,「他是我的朋友。」眼底一片坦然,他不閃不躲地面對兩雙充滿疑惑的眸子,「好朋友。」

    「有多好?」靳珞難得雞婆地追問一句。

    「比你們腦子裡揣測的好還要好上數倍。」

    腦子裡有一大堆的問號,靳柊很想一一的要求陳文南解答,可是,此刻的時機與場合似乎不太適合。

    「我知道你們腦子裡想問些什麼,有機會再跟你們說吧!」畢竟是從小看著她們長大,靳柊跟靳珞的表情全都將疑問給寫在臉上,不待她們支吾出聲,陳文南就已經先拋下話來。

    「真的!」

    「一定唷。」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他笑出了一臉的無奈,「改天約個時間一塊兒吃飯吧,讓你們打聽個過癮。」事情遇到了,他不想躲,也不願躲。紙包不住火,遲早有一天所有的人會知道這事,此時,他只是還沒準備好去面對這一切。

    「擇日不如撞日,為什麼不現在就聊一聊?」不似靳嫄,靳珞向來就不愛八卦消息,可是這回得例外一下。因為對像不是別人,是向來就對她們姊妹很照顧的陳文南!

    「你覺得店裡的氣氛適合嗎?」陳文南挑著眉問她。

    嗯,店裡的聲浪的確是大了些、吵了些,沒辦法好好地說些正正經經的感性話題。輕吁了聲,靳珞仍不死心的試回多瞭解一些事實的真相,「文南哥,他也是醫生?」

    文南哥是個內科醫生,他所服務的那家醫院規模頗大,說不定就是因為……近水樓台?被人引誘以致誤人歧途?思量揣測的眼神不停地在他臉上巡視,靳珞頭一回仔仔細細地分析起青梅竹馬的身價來了。

    平心而論,文南哥雖非超級帥哥之流,但長得還挺不賴的,雖非壯碩非凡的肌肉型男人,可是,這年頭書生型男人也頗受女人心儀的呀,而且又是個頗具知名度的內科醫生,不提他豐碩的收人,光是他名下的兩棟房子,還有銀行裡讓她覬覦了好一段時間的巨額存款,是女人都挺愛的哩,更何況是……男人!

    「不是,他是室內設計師。」眼珠子一溜,陳文南輕聲打趣,「我們不是辦公室戀情。」

    「你們怎麼認識的?」靳珞進一步地追問。

    雖然文南哥已經挑明了,有機會會跟她們招供,但既然那個男的還在洗手間蘑菇,那代表還有些時間可以多套一些內幕消息來解惑。要她揣著耐性多等個幾天,就得再多給一些資料才行,要不然她會三不五時地拿這事出來咀嚼猜測,平白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參加朋友的聚會時碰到的。」

    「你的朋友還是他的朋友?」

    「彼此的朋友。」

    「是他先來跟你搭訕?」

    陳文南輕手聲,「小鬼,別那麼心急了,今天時機不對,下回一塊兒吃飯時,我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OK?」

    唉,真的還要過幾天哪?靳珞眼中有著不太滿意的遺憾。

    「文南哥,你……快樂嗎?」聽著妹妹連珠炮似的質問,細心地審視著他的神情,靳柊打心底泛起疼惜。

    「很快樂。」他的眼光流轉在剛剛那男人消失的方向。

    姊妹倆互瞥了眼,想不出還能說什麼,但見陳文南愛戀的眼神膠凝在洗手間的方向,靳珞忍不住開口揶揄道:「對呀,人生在世時光短暫,快樂最重要,幹嘛在意那麼多拉拉雜雜的瑣事,還有,文南哥,這間PUB的洗手間只有一扇門,除非你的朋友會尿遁,否則,他跑不掉的,現在你可以將眼光移到站在你前面的兩位美女身上了。」

    「從小看到大,再怎麼美的美人也會看膩呀。」從善如流地收回凝視,他故意向她們嘟噥出聲。

    「別嫌棄了,沒幾個男人有往這種好運道,從小就那麼有眼福可以天大看到我爛這幾個美女。」靳珞不滿地自鼻中輕哼一聲,「說吧,你們交往多久了?」

    「快五年了。」

    「啊。」輕呼一聲,靳柊滿眼佩服,「那麼久嘍。」

    「嗯。」完完全全是沉浸在愛河的戀人神態,提及情人,陳文南一臉的甜蜜。

    「嗤,文南哥,收斂一下你臉上的豐年果糖吧,笑資這麼神經兮兮又曖昧兮兮的,你不覺蠻啜心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靳珞忽地露出抹揶揄,「他叫什麼名字?該不會是叫賽門吧。」

    靳柊的臉上也有著忍俊不住的輕笑,阿珞怎麼那麼老套,誰規定同性戀就一定叫做……什麼?

    「咦,你認得他?!」

    看得出來,文南哥相當的驚訝笑容頓斂,姊妹倆相視一眼,驀然驚詫的眼神繼而落在他的臉上。

    「不會吧!」

    「他真的叫賽門?」

    陳文南擰起了眉,「你們不認識他?」既然不認識,為何會知道小趙的英文名字就叫賽門?

    「不認識。」不約而同的,靳家姊妹搖了搖頭。

    「那……」

    「很多同性戀者不都是叫賽門?」靳柊嘀咕得很理直氣壯,「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呀!」

    「哈,原來如此。瞧你們說得這麼認真,我還以為你們認得他呢……啊,他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

    那天,陳文南向她們介紹了他的情人,也要求她們能替他保守這個秘密,而她們也答應了。

    只是,在知道了他的秘密後,再聽到陳家安排他相親,或是陳伯伯他們語氣凜烈地催促他結婚時,心底就不由得泛起了同情。

    「何必過幾年,只要你原意,我立刻就上你們家提親。」陳文南半真半假地打著趣。

    對小柊,他打心底浮著異常的疼愛,甚至可以說是比自個兒唯一的親妹妹還要疼上幾分。或許,是她那份對凡事都太過執著的堅強性子惹他憐惜吧。小柊的性子大方正了,又不擅調適自己的心境,常常在這個現實社會上撞得鼻青臉腫、不知所措。

    其實他曾經想過,若非對男人的愛超越女人,若非對賽門的愛多過小柊,他實在是想極了將小柊護在羽翼下細心呵護,一輩子為她遮風擋雨。

    「別嚇我了,我可不當人家的第三者唷,讓賽門知道你想移情別戀,他恐怕會恨死我哩。對了,你的賽門呢?怎麼沒一塊兒來看畫展?」至今,他的戀情仍是見不得光吧。因為若是東窗事發,陳家應該不會這麼風平浪靜、平平穩穩,一點兒波濤都沒聽聞。

    或許,文南哥有勇氣面對旁人的異樣眼光,可是,親人的眼光卻讓他退。他是個孝順的兒子,也知道這事絕無法見容於親人之前,這應該是他心中的隱痛吧。陳伯伯雖然性子頗為開明,但畢竟還沒開通到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的地步,依他那副人爆的脾氣,苦真繞他知曉,陳家鐵定會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賽門今天有事,沒空陪我來。」朝她眨了眨眼,他忽然冒了句話,「小美女,他怎麼到現在還不過來畫下道兒?」那儀貌不容人忽視的好傢伙已經觀察、審視他們好半晌了,至今仍捺得住件子杵在那兒,實在是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耐心。

    「誰?」畫下道兒,文南在說什麼?

    朝駱保強所站的方向努了努嘴,陳文南笑出了一臉的曖昧。

    「還裝哪,那個人模人樣的大帥哥呀,嘖嘖,你不安分哦,趁我忙得沒時間陪你的時候在外面亂來哦。」

    「你少在那兒牽東扯西的破壞我名譽。」偷偷地睨了眼,恰巧跟駱保強詢問的眼神撞個正著。看來,他似乎已經瞧了他們好一會兒了,而她竟一無所察,真是遲頓。朝他笑笑,她揮了揮手招呼他過來。

    「他是誰?」

    「一個朋友而已啦。」

    「是嗎?」滿眼興味的陳文南擺明了就是不信,「你這個朋友的耐性有夠強的,瞧見有敵軍入境,竟還能氣定神閒的在一旁觀望,不急呼呼地衝過來畫下地盤。」

    什麼敵軍不敵軍的,還畫下地盤哩,文南哥以為他在演連續劇呀!他語帶玄機的話她不甚理解,可是,有件事他倒是說對了。

    「駱大哥的耐性的確很好。」

    「看得出來。」熠亮的眼直盯著朝他們走來的斯文男子,陳文南不自覺地低喃重複著,「看得出來。」這在小口中只是「一個朋友而已」的朋友絕對不甘於只是——一個朋友!

    神態瀟灑地走向他們,駱保強心中旋著疑惑。

    見靳柊跟入侵者聊了起來,而且狀似熟稔,他善解人意的沒有立刻湊上前去,存心讓他們有時間敘敘舊,只在一旁打量著對方。

    對人,他向來不憑第一印象下定論,可是,依他的感覺,怎麼這陳文南似乎有些……怪怪的!

    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讓自己產生那種受到威脅的感覺?!

    一個外貌軒昂的斯文男子,一個與自己心儀的女人笑鬧熟稔的出色男人,行得出來小柊很喜歡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程咬金,可是,他竟然沒有感受到半絲……醋意!

    ☆☆☆☆☆☆☆☆

    「小穗,來一下。」端了杯咖啡,靳柊本正杵在落地窗前向外探視,一臉興味,「那個人是誰?」

    有個男人出現在自家大門前!

    在靳家的電動鐵門外頭偶爾停了輛車當然不是多稀奇的事,靳家有女初長成,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更遑論是有四位……不對,老三差不多已經算是別人的了,這會兒在他的羽翼下只剩三個寶貝女兒,可是全部恍如出水芙蓉般的年輕貌美,窈窕淑女君子好述是天經地義的事,沒啥值得大驚小怪的。

    讓他覺得稀奇的是,這個男人是坐在他寶貝女兒的那輛早該報廢的破車子的駕駛座上,車停了,兩人似乎仍聊得意猶未盡,隔了好幾分鐘,寶貝女兒才跨下車,才擬旋身移向大門時,又被車裡的男人給喚了回去。

    最讓他瞪大了眼的是,當寶貝女兒傾身向權充司機的陌生男人道別時,對方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而他那向來一板一眼的寶貝女兒竟然沒半絲惱怒的反應!

    小柊不是最謹守男女有別的那道規線?對男人,她向來就不假辭色的冷板著一張臉,更別提是讓個男人在她身上動手動腳的了。

    這些林林總總的線索全都指向一件事,自己的寶貝女兒肯定是有了八字已經描上一撇的追求者了。

    「哪個人?」慵慵懶懶地的跟著老舊但舒服的布拖鞋,靳穗走到父親旁邊,也學他一樣向外探視。

    「哪。」靳柊本正向坐在車裡的目標努努嘴,「送你二姊回來的男人你認得嗎?」

    「認得呀,他是駱大哥。」靳穗本想踱回客廳的腳步卻因為一件事而頓住了,「唉,他們兩個的身高真相稱。」看著不知為何推門下車的駱保強,她不自覺地歎起欣羨不已的大氣。男的高窕,女的嬌小,又是標準的俊男美女,哦,好令人羨慕的一幅圖畫!

    「你那個駱大哥會不會太高了些?」本著為人父母的份內工作,他好歹也得發表些嫌棄話兒才行。

    「爸,先聲明一點,他不是我的駱大哥,他是二姊的駱大哥,而且駱大哥這種身高配二姊最恰當了,你不覺得這樣子更顯得二姊小鳥依人嗎?」她最羨慕的就是這種小鳥依人的柔弱體態了。

    哪像她,身高一七○公分又長手長腳的,像只長臂小猿猴似的,這是阿漢哥哥送她的形容詞。想當只楚楚可人的小蜂鳥?哈,門兒都沒有,這輩子大概是只能撿鴕鳥的角色來過過乾癮的份了。

    「是嗎?」嘀嘀咕咕的,見高個兒極具紳士風度地將女兒送進大門,心中的嫌棄立即消化了一大半,「他是做什麼的?」知道他是體貼的男人,應該給他加個幾分。

    「誰?」靳穗故作不解地揚了揚眉梢。

    白了小女兒一眼,靳柊本正咧咧尖齒,「當然是你……二姊的駱大哥。」

    「他呀——」尾音拉得長長的,直到沒氣了,這才甘願將話說下去,「你不會問二姊她本人。」

    靳柊本正愣了半秒,「你不知道?」

    「知道呀。」瞧了眼窗外,確定沒什麼可看性後,靳穗又一副慵慵懶懶的頹廢神態晃回原先窩著的沙發裡。

    等了幾秒,沒聽到小女兒再開口,靳柊本正捺不住地開口催促著,「知道就說給老爸聽哪!」

    「不要。」想也不想的,靳穗當下拒絕了爸爸的要求,「我才不要在二姊背後嚼舌根、扯八卦新聞。」

    眼一瞪,靳柊本正不滿地打鼻孔噴出氣憤,唷,這時候就知道跟他計較什麼叫做八卦了,她跟她大姊湊在一塊兒時八卦就不多了?

    「爸,你別光瞪著我瞧了,多走幾步路到門口,說不定還可以跟八卦人物的男主角面對面地調查個一清二楚,總比從我們口中聽來的二手消息強多了吧!」駱大哥走下車,應該是準備送二姊到門口吧。雖然,依二姊的性子,她一定說不用這麼麻煩,但每次總拗不過駱大哥的堅持。

    「是嗎?」濃眉一聳,靳柊本正興匆匆地快步踱向大門,想來個人髒俱……呃不是……是真情面對面,但誰知道稍早進門時,他順手就將鍍銅的大門給連上了三道鎖,一時之間卻忘得一乾二淨,愈急就愈忙亂,等他終於將門給拉開時,恰巧只來得及看到駱保強走出大門的背影。

    「真……」磨著牙,礙於小女兒在一旁的暗嘲神色,他隱忍著那句差點脫口而出的髒話。

    「爸,你是不是想說三字經?」靳穗一派天真地嘻聲問著。

    「才……才不是呢,爸爸怎麼會說髒話呢?」就算想死了,也絕對不在女兒面前破例,免得下回被沒良心的女兒逮到機會時反將一軍。

    「是嗎?」笑容加深,靳穗善良的放他一馬。

    「你不信?」瞧那賊兮兮的笑,擺明了就是譏笑他沒種嘛!

    「別管我信不信了,現在已經不是重點了,哪。」機靈的大眼朝門口滴溜溜地瞄著,「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倒也是,昂著下頜,靳本正踩著女兒貼心地送到腳邊的階梯而下,「就饒你這一回,不跟你這小鬼計較這麼多。」挪了兩步,騰出個空位讓剛歸家的女兒跨進即將嚴刑逼供的大本營。

    「小柊,你回來啦!」他重新笑出一臉的慈祥。

    「嗯。」瞥了他幾秒,頓覺怪異,微瞇起眼,靳柊忍不住開口詢問:「爸,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的笑……有一點點的假仙耶。」說假仙是比較籠統,她想說的是,他的笑明擺著就是意有所圖。

    「怎……怎麼會呢?」一下子就被女兒給揪出居心,胸口猛地受到這份重擊,有那麼剎那的幾秒,靳本正的一張老臉皮抹了個潮紅,「小柊,你怎麼這麼說呢,好端端地,爸爸幹嘛要笑得假仙?」

    爸爸騙誰呀?心裡這麼琢磨著,可是靳柊很有良心的不將他的不自在揪住不放,換了雙舒服的布拖鞋,越過客廳往樓梯走去。

    「呃……這個小……」

    「什麼事?」為什麼爸爸一副欲言又止的怪模樣?還有,小穗幹嘛對她笑得一臉同情?

    「你不先坐一下、聊一聊?」

    「待會兒好嗎?我先回房去換套衣服。」看吧,爸爸果然是意有所圖。

    「好……吧。」耐性持續不到三秒鐘,見遲鈍的女兒當真又朝摟梯走去,靳本正又清了清喉嚨,「小柊,是這樣的……」

    「爸,有什麼事嗎?」就說嘛,爸爸一定是有話要說,可是,有什麼話會嚴重到讓他吞吞吐吐的?

    「沒事、沒事……嗯,剛剛是誰送你回來?」瞧見小女兒眼中的嘲弄,他一鼓作氣地將話脫口而出。

    噢……恍然大悟,靳柊輕聲笑著,「那是駱大哥啦!」爸爸一定是自窗口兒到駱大哥送她回家。

    「你駱大哥是做什麼的,」

    「爸,你的腦筋別動了,也別高興得太早,他只是個朋友,但不是男朋友。」正經八百地劃清界線,大概是眼睛瞪得過大,微顰著眉,靳柊用力地眨了眨眼,「駱大哥是個會計師。」不知道是不是隱形眼鏡戴太久了,眼睛有點酸酸刺刺的。

    「會計師?」嘖,怎麼不曾聽女兒們說過認識這麼一號人物,「你怎麼認識人家的?」

    「他是陸大哥的好朋友,因為公司的帳有些混亂,大姊請他幫我整理帳本。」

    「你的帳出事了?怎麼沒聽小嫄提過?」

    「這你就要問大姊了。」

    瞧著女兒的沉著穩定,靳本正這才想到,若二女兒果真被丘比特射了一箭,直性子的小嫄怎麼可能藏得住話!唉,怎麼心裡感到好失望呢?

    「二姊,你幹嘛一直跟我眨眼睛?」聽爸爸跟二姊談了好一會兒,也察覺到二姊猛對著她眨眼睛,但研究了半晌,卻不太像是對她打暗號的樣子,捺不住疑惑的,靳穗插進話來。

    「誰跟你眨眼睛,我是眼睛有點痛啦!」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緊擰著眉,靳柊又歎了口氣,「爸,還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眼睛愈來愈痛了,她得快點兒上樓將隱形眼鏡摘下來才行。

    見她苦不堪言的模樣,靳本正哪還敢再多蘑菇個幾句呀,迭聲地催促她上樓,退而求其次的探索眼神盯向窩在一旁的小女兒身上。

    看來,待會兒得絞盡腦汁的從開始有著戒心的小穗口中套出一些線索來了,就算她對事情的原委不是完全透徹瞭解,但好歹也該知曉一些皮毛吧!

    憑他男人的直覺,他就不相信這個駱大哥就只是單純的駱大哥,這其中鐵定是有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09:49

第七章

    幸好,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時,靳本正如願地見到了駱保強。

    早早就杵在客廳等著,待門口傳來熟悉的破舊引擎聲時,他拉開虛掩的大門,讓自己「恰巧」地提著壺子到院子裡澆花。

    雖然只是匆匆地聊了幾句,約了個飯局,有事在身的駱保強就略帶遺憾的先引退了,可是,靳本正這廂卻已經瞧他瞧得很入眼了。

    「駱家這孩子不錯呵。」

    「對呀。」靳柊點頭附和著。

    「瞧他說話態度沉沉穩穩的,做事應該很細心吧?」

    「駱大哥辦事很讓人放心。」這是實話,她也打心底贊同。

    「那……他……在外頭的風評好不好?」這一點是靳本正最為在意的。

    這回得先弄清楚駱家這孩子是否曾有過緋聞纏身,夠不夠潔身自愛,最重要的是,會不會滿腦子只想著談戀愛而不想娶他的寶貝女兒。

    別像宋江桀那小子一樣呆,也不想想追阿珞時是追得怎般地千辛萬苦,甚至還差點就丟了命哩,結果呢?眼看著親密愛人都已經到手了,還蠢到極點的出言不遜,大放只要愛情不要婚姻的厥詞,三兩句大剌剌的聲明就將心高氣傲的阿珞給氣跑了。等到愛人遠渡重洋後,這才揣著一顆後悔的決心追到美國去,企圖哄回對他已經絕望到極點的心上人。

    去!傻小子一個。

    小柊這個駱大哥看起來比較有腦子,應該不會幹出相同的蠢事來吧?

    「應該很好吧。」靳柊不經心地嗤了聲,「我又沒有調查過,誰知道他在外頭的風評好不好。」

    「認識這麼久,他好不好你該多少知道一些吧?」女兒的回答他不甚滿意。

    無奈地輕歎一聲,靳柊朝他擺擺手,「爸,你究竟要說什麼就直說吧,別扯那麼一大堆有的沒的。」爸爸這司馬昭之心已然是人人皆知了,這麼囉唆的一問一答,他不覺得累呀!

    「你喜不喜歡他?」女兒要求坦白,他當然是從善如流嘍。

    「應該沒有人會討厭駱大哥吧!」靳柊回答得很真心。

    「真的,」靳本正喜上眉梢,連嘴角也不由得揚起了大幅的弧度,「看起來他也挺喜歡你,不是爸爸多話,你們還蠻相稱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這麼認為,那天小穗不也是這麼說。雖然她當時指的是身高,但……意義差不多就行啦,何必硬要咬文嚼字計較這麼多對不?

    「爸,別扯了行不行?基本上,只要是有勇氣纏上你女兒的男人,管他是不是什麼印度阿三、阿里不達的江洋大盜,你都會覺得很配。」靳柊相當的不給父親面子。

    「怎麼會呢?爸爸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為個男人說項?」

    「是嗎?」擺明了,她就是不信任父親的人格,「別說我現在不可能談戀愛,就算我想,駱大哥也不會看上我的。」

    「哦。」女兒的話讓靳本正愣住了,「怎麼會呢?」若沒有看走眼,剛剛阿強那小子對女兒表現出來的體貼態度應該是錯不了的別有所求,可是,怎麼女兒會這麼篤定此事難成?!

    「你覺得駱大哥長得好不好?」見父觀點點頭,她繼續說:「你知道駱大哥的會計師事務所生意多好嗎?」心知肚明,爸爸昨晚一定自小穗口中逼出這一點,「你認為駱大哥條件好不好。」

    這回,靳本正的頭點得更快了。

    「那不就結了。」雙手一攤,靳柊滿臉都是遺憾,為爸爸的願望落空而展現的遺憾,「我們都覺得駱大哥的條件相當不錯,既然條件這麼好,他怎麼可能屈就你女兒呢?條件比我好的女人比比皆是,他又不是沒眼睛可以看。」

    「小柊呀,感情這事不是比外在條件的。」女兒的口氣聽來滿貶低自己,他不怎麼喜歡。

    「我贊成你的話,可是,外在條件雖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你不能否認它不重要,對不對?」況且,駱大哥是頂尖的會計師,不會傻到連這種賠錢生意也做,更何況是終生大事耶,他該會較重視那些所謂的「門當戶對」吧!

    「怎麼這麼說呢?我的寶貝女兒條件也不差呀。」

    「可是比起人家來可就差多嘍。」駱大哥是留洋的,又拿了兩個碩士學位,而她呢?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專科畢業生罷了。

    「小柊,你愈說就愈不對了,就算是……」電話鈴聲在這時候響了起來,靳柊本正不禁長歎一聲,「誰呀?這時候打來攪局。」他正想將女兒稍帶偏差的價值觀扭轉回來哩。

    「你接電話不就知道是誰嘍。」謝天謝地,要不然爸爸不知道要訓到什麼時候。

    心情有些不悅,靳本正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先餵了聲,幾句話下來臉色卻逐漸地轉好。

    鐵定是爸爸的老牌友。觀察了幾秒,靳柊篤定地下了斷語,見父親三言兩語就收線,回過身瞧著她的眼底儘是意猶未盡,她這回聰明地先搶在前頭開口發言,「爸,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剛剛是江伯伯三缺一找你?」

    「是呀。」要他別操心?這怎麼可能呢?不是別人,是自己寶貝女兒的終生大事耶。

    「那你還不快點過去,別讓江伯伯他們等太久了。」笑咪咪地催促著仍有些遲疑的父親,靳柊順手將掛在門口的外套扯下,遞到他手上,「反正你想知道的還不就那些,我都已經跟你一五一十的報備過了,你總該可以安心的去贏你的錢了吧。」

    「你很在意這些有的沒的,可是你的駱大哥似乎很不以為意……」

    「他不是我的駱大哥。」大門一拉,她使勁地將他推出去,「爸爸,快點兒去吧,祝你財運亨通,手氣興旺。」

    「你真的……」

    「我跟他真的沒什麼。」

    「但是……」

    「拜拜!」

    一個是話猶在口不吐不快,而另一個則是千方百計只盼能促逼供者快快離去,幾秒的拉鋸戰後,門輕輕闔上。

    ☆☆☆☆☆☆☆☆

    鬆了一口氣,靳柊正想回房將昨兒個沒完成的月報表給作好,就聽到打樓梯間傳來的騷動。待瞧清楚了是誰……哦,老天,別又來了。

    「唉,你回來了。」咚咚咚地直衝到她跟前才止住衝勢,靳嫄瞪大了眼瞧她問道。

    「是呀。」靳柊認命地歎了聲,「怎麼,有事找我?」大姊那張臉,唉,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又是一個逼供者來襲。只不過這個磨力更甚、纏功更佳,恐怕不是她能輕易閃躲得了的。

    「爸呢?」靳嫄瞄了眼剛闔上的大門。

    她從窗口瞧見駱大哥送妹妹回來,也瞧見了打下午就開始窩在客廳的老爸提了個壺子出去存心要秤秤駱大哥的份量,心中當下就急切了起來。若不是小叮噹跟他女朋友鬧翻了,撥了通要死要活的電話纏著她哭訴,她該可以親臨盛況的。

    恨死小叮噹了,早知道就該早早要他乾脆抱塊大石頭去跳海,早死早超生,也免得拖了她那麼久的時間,錯失了與爸爸聯手的時機。

    「去江伯伯那兒三缺一。」靳柊睨了她一眼,「怎麼,你要跟去吃紅?」

    「少來了,你明知道我才沒那精神去湊熱鬧。」細喘著氣,靳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著她往沙發走去,「來,我們聊聊。」

    沒關係,該死的小叮噹那通電話害得她沒能跟爸爸來個兩面夾攻,但憑她一己之力,相信仍可以單打獨鬥一番,看是否能加加減減的自二愣子妹妹口中竊取一些第一手資料。

    「哦,大姊。」挫敗地直翻眼皮,靳柊不知不覺地顰起了眉。

    「哦,小柊。」靳嫄也學她來這麼一句。

    「你想聊什麼?」算了,除了認命外,她是沒轍了。

    「少來了,我想跟你聊什麼你心知肚明啦,還想聊什麼哩!」靳嫄心中向來就藏不住疑問,更別提是這類與妹妹有切身關係的緋聞線索,「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跟駱大哥進展到哪種程度?」

    「什麼進展到哪種程度?」又不是在籌劃什麼活動,還進展到哪種程度,這詞兒未免用得太嚴重了吧!「而且我跟他什麼都沒有。」

    「還裝,剛剛駱大哥送你下車時,兩個人手牽手的……」

    「手牽手」她跟駱大哥?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她這個當事人一點兒也不知情。糾著眉頭,靳柊瞪著她,「大姊,你的近視度數是不是加深了?」

    「怎麼沒有,你們才剛走進那個電動門,駱大哥就握住你的手。」證據都明明白白的讓她瞧進了眼,還想騙她?

    「哦,拜託好不好,那是因為我腳下一個顛躓,駱大哥眼明手快地伸手拉住我,就這麼簡單。」瞪著大姊故意擠出的一臉不信樣,靳柊真的是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是你自己硬就是想到別的地方去。」

    「別想誆我,剛剛的情形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才問你,你的近視度數是不是加深了呀!」

    「其實,駱大哥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不理會妹妹促俠的駁斥,靳嫄講得很真心誠懇,她舉雙手贊成駱保強做她的大妹夫。不說別的,起碼以後不管是理財或是報稅之類有關錢的事情,她都有「人」可以巴著倚賴了。

    「你聽誰說的?」憑大姊也能辨識人性?!嘖,她才不信呢。不是對大姊的眼光沒信心,而是,只要認識大姊的人都清楚得很,在大姊心目中——人之仞、性本善,這世界上是沒有壞人的存在,即便是有,也只是一時的鬼迷心竅罷了。

    「小堇說的呀。」靳嫄講得相當理直氣壯,「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那……小堇聽誰說的。」靳柊輕漾出我就知道的微笑繼續盤問。

    「當然是她老公嘍。」

    「大姊,你清楚駱大哥跟陸大哥的關係嗎?」看吧,大姊發表的,還不就是人云亦云之下的結論。

    「清楚呀,他們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這有關係嗎?」突然有些不太確定,靳嫄的氣勢弱了一些。

    「當然有關係嘍,像你是我姊姊,你會跟別人說我的不是嗎?」

    「怎麼可能呢?」靳嫄不假思索地揚聲回答著,「你是我的好妹妹耶。」這是實話,在她心中,妹妹們全都是一等一的好妹妹。

    「就是說嘍,在你心中,你疼愛的妹妹是完美無缺的好,陸大哥既然跟駱大哥那麼要好,沒道理會中傷他一些有的沒的呀,對不對?」她不是存心找碴,純粹是就事論事罷了。

    「呃……你的話是很有道理啦,可是,你不能否認,駱大哥真的是很不錯呀。你想想看,我們只是透過關係請他幫你個忙,他大可不必親自來的,可以派個人來一趟,甚至叫你將資料寄過去就行啦不是嗎?可是,就算他再忙,也是二話不說地就來幫我們啦,而且還來了這麼多趟,小姐,你花點腦子想想,他可是來做白工的耶。」她沒忘記上一回,駱大哥還為了想知道小柊的事特地請她吃飯。

    若非對小柊有心,駱大哥何必浪費時間呢?靳嫄堅信自己的揣測沒錯。而且,駱大哥不也已經承認,她的揣測沒有錯!

    雖然那頓飯局散場後,她才後知後覺地責怪自己的愚蠢,沒有再一次地確認他對小柊的心意,可是,事情應該如同她所意料的一般才是。

    「駱大哥不會騙人的。」靳嫄斬釘截鐵地下了定注。

    這倒也是。靳柊在心底贊同大姊的話。只不過,大姊的一番話又勾出了她的納悶與不解。對呵,無親無故地對她這麼好,他圖的是什麼?」

    「究竟,他圖的是什麼?」腦子裡想著,不自覺地糾起了眉,她低喃出口。

    「還不就是圖你嘍。」

    靳嫄的話簡單明瞭又直截了當地震懾住靳柊,怎麼可能呢,他圖的真是她?!

    爸爸這麼認為,大姊也這麼認為,再多琢磨個幾天時間,連靳柊自己也都快這麼覺得了。

    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靳柊的腦子一而再地強調這兩句話,可是……大姊的話也沒錯呀,真格兒說來,駱大哥跟她也不過是朋友的朋友罷了,若不是存心追求她,平白無故地對她這麼好,他圖的是什麼?

    有問題,其中必定是大大地有問題!

    整晚,心裡的疑惑纏上了她的思緒,久久無法入睡。而第二天,當駱保強走進她的辦公室接她下班時,她也真的將疑惑化諸於語言問出了口。

    「駱大哥,有件事,我想問你。」

    「好,給你問。」

    「你……呃……」

    「怎麼啦?」是什麼事讓小柊這麼吞吞吐吐的?他睨了她一眼。

    「是這樣的啦,我想知道……你……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話終於破口而出,靳柊打胸中吐出一口大氣。

    「你認為我對你很好?」

    「對呀。」誠誠實實地點著頭,她望著他,眼神有著迷惘,「為什麼?」

    「不為什麼呀。」似乎,他的默默付出,她有所感覺了。駱保強心裡覺得忐忑,又有份舒坦。有了開端,一切都會只得容易多了。

    「爸爸跟大姊說你對我的好是很特別的,真的嗎?為什麼?」睜大了眼,靳柊囁嚅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你是將我視為妹妹般看待?」這是她昨兒個晚上的結論之一。駱大哥家裡兄弟居多,他只有一個妹妹,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我從來不想拿你當妹妹看。」眼沒眨,駱保強的雙眸緊攫住她驀地心慌意亂的眼眸不放,「我拿你當女人看待。」

    「女人?」靳柊不解,她本來就是女人了呀,又何必要駱大哥來再次確認她的性別?

    「對,一個值得我全心追求的女人。」笑笑的,他對她拋下答案,「小柊,我喜歡你。」

    喝!「你……說什……你……我……我警告你別胡說八道,否則……」儘管駱大哥的這個答案也在自己的揣測裡,但聽到他明明白白地攤出話來,她還是沒來由得打心底泛起了慌亂。

    看得出來他的話讓靳柊大受驚撼,耐心的,駱保強不吭氣,等她拿定主意,將威脅泛事實化說出來。可是,杵了半天,盡見她顰著眉頭苦思,「否則怎樣?」他捺不住性子地問,實在是好奇極了她的「否則」。

    「否則……」她仍在想。

    「嗯?」被威脅的人比威脅的人還要興致勃勃,「否則你想怎樣?」

    「否則……否則……否則我真的會相信的哦。」杏眼圓睜,靳柊朝他瞪出了心中的渾然無措。

    怎麼會呢?駱大哥竟然那麼明目張膽地說他要追她,他喜歡她?哦,老天爺,她快暈了。怎麼會呢?駱大哥怎麼會看上她這個一無是處的平凡女人呢?

    「拜託你相信。」駱保強迅速地攫住她的雙臂輕輕一扯,伊人發出一聲驚呼,卻也如計讓他給納入懷中,他俯視著明顯屏住氣息的她,「因為,我是講真的。」

    那雙黑黝黝的深邃眸子恍如一面光潔的鏡子,靳柊幾乎可以將自己震懾的臉孔瞧得一清二楚。

    他說真的,駱大哥說他是講真的!

    愣愣地望著他,靳柊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更讓她手足無措的,是那張逐漸俯向她的臉孔。

    「駱大哥……」

    「噓!」

    剎那間,無聲勝有聲,清涼的空氣漸漸地被激盪的情潮給掀起了炎燥的熾熱。

    靳柊混混沌沌的腦子只漸漸地殘留著一個尚屬清晰的了悟。

    果然,駱大哥真是對她存著不一樣的私心!

    ☆☆☆☆☆☆☆☆

    「有沒有好多了?」

    「嗯。」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儘管是病懨懨的,四肢沉重,靳柊仍勉強地點點頭,「有好一些了。」這話是說來安慰他的,順便也安慰自己。她還是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昨天晚上不該帶你去山上吹風的。」自責加上心疼,駱保強兩道濃眉打了個細結。

    「沒什麼大礙啦。」忍了忍,忍下了個嗆鼻的噴嚏,腦子卻悶出一片暈眩,「我跟文南哥約了時間,待會兒要去他們醫院去一趟。」好難過,眼睛酸刺刺的,好想流眼淚哦。

    「我跟你一塊兒去。」他實在是放不下她。

    「不必了啦,這樣趕來趕去的很累人,我自個兒叫輛車過去就行了。」尚是朋友時,不好意思老麻煩他。如今,兩人之間確實是有了那麼點什麼,教她又怎忍心讓他太過勞累呢!「倒是晚上的那個晚宴,我沒辦法陪你去了。」她輕輕地在唇畔綻出一抹歉然的微笑。

    本來是跟駱保強說好一塊兒參加的,但今天晚上她鐵定是沒啥體力實踐承諾了,靳柊覺得愧對他。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走得開。」她以為在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他還有心思去吃吃喝喝?

    駱大哥想留下來陪她?靳柊的心裡窩著感動,「不行啦,你是今天的主客,不到場的話,主辦的張先生不就很難下場?」儘管是人昏昏、腦沉沉,但實事求是性子依然正常運作,「他今天上午不是還親自撥了通電話給你?」

    「只不過是吃頓飯罷了。」

    「可是,你已經答應人家了,所以就算只是吃頓飯,還是得去露個臉呀。」靳柊很堅持。

    「橫豎人到心沒到,他也不見得會有多樂意看到我這個主客心不在焉,我又何必勉強自己。」

    「我相信只要你的人到場,張先生不會太在意你的心不在焉啦。」

    「你執意要我去?」指頭劃過眉峰,駱保強瞪著她。

    「對。」

    悶惱了幾分鐘,見她仍然是堅持己見……唉,人家都已經開口趕他了,他還能怎麼辦呢?

    「看完病後就先回家,知道嗎?」凝望著那張因感冒而略帶蒼白的臉蛋,他捺不住地俯下臉。

    「嗯,不要。」眼明手快地止住他的俯勢,靳柊的臉在瞬間染成通紅,有些渴望、有些為難,她笑瞪著他,「不要啦。」

    「不要?!」駱保強很驚訝,才正式交往不到一個月,小柊就已經開始厭惡他的吻了?

    看得出來駱保強的腦子裡在想什麼,輕輕拍了下他攫搭在手臂的手,靳柊嬌嘀咕,「你想到哪裡去了,人家是怕將感冒傳染給你。」好心沒好報,她是為他好耶,瞧他的表情,好像她在嫌棄他的吻似的。

    「那最好,如果一個吻就能讓你病癒,我願意犧牲自己。」不由得她反抗,他溫柔且堅定地以吻封住她的抗拒。

    待得償所願,雖然仍有些不捨,但駱保強還是強迫自己微鬆開輕喘著氣的她,瞧著那已然潮紅的粉嫩臉龐、紅潤的誘人唇瓣、眨著迷戀的沉醉星眸,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又再度俯首將氣息過度到她唇裡。

    時間滴答滴答地又過了好一會兒,就在靳柊幾近斷了氣息的剎那,勉勉強強的,他終於抑住胸口的意亂情迷。實在是想極了就這麼將她給壓倒在身後的長沙發,好好的……唉,現在的時機實在是不怎麼適合!

    「如果可以的話,請陳文南送你回家,餐會結束後我會過去一趟。」他眼中流露的真情關切讓仰望著他的那雙迷濛水眸更加漾著霧氣。

    「嗯。」輕輕地閉上眼,靳柊放任自己恣意陶醉在他的柔情裡。難怪連阿珞也不敵宋江桀存心撒下的情網,這戀愛的滋味,實在教人沉溺在其中終不悔!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0:03

第八章

    待會兒見到她,駱大哥會不會很驚喜?

    餐會應該已經進行到尾聲了,三三兩兩的賓客散立在廳中,人手一杯飲料各自尋上話搭子便開始聊了開來,室內聲響不大,卻是細細瑣瑣的嗡嗡嗡地熱鬧。

    因為賽門竟也巧合地出席今晚的餐會,陳文南跟他約好了繞過來接他,便順口問她要不要搭便車。她向來不愛參加這類聚會,能避則避,可是,駱保強身置其中,這是最大的誘因。於是,在打了兩針後,覺得身子稍微舒服一些,她便來了。

    緊張著當駱保強看到她時的反應,靳柊拉了拉裙擺,探索的視線在人群中尋覓那副熟悉的身影。

    陳文南的個兒高她一截,視野理所當然的也好她一些,除了找賽門外,也幫著她揪出駱保強來。

    「哈哈,我看到賽門了。」嘴角微勾,正待揚手引來賽門的視線,眼角又瞥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小柊,那不是你……咦。」不思索地將身形一歪,陳文南試圖擋住靳柊探視的視線。

    可惜,他不夠胖、不夠壯碩!

    聽到他的話,靳柊愉悅的視線迫不及待地自他體側射出,「是不是駱大哥……」忽地止住了雀躍的追問,靳柊瞧著那個畫面發起愣來了。

    側向著他們的駱保強傾身遞了杯飲料給個美女,笑出了一臉的溫柔體貼。美女以一個頑皮又逗人的飛吻回應他的溫柔,四目相望,各自啜了啜杯中的飲料。

    這……怎麼會呢?明明不是說要一個人來赴約的嗎?可是他的身邊有位天仙美女,而他的態度還蠻慇勤的。

    「小柊,親眼所見不見得就是事情真相。」想也知道身旁的女人會怎麼想,一聲輕歎,陳文南攪住她的肩頭,試圖幫助她理清忽地混沌的思緒。

    「我知道。」反射性地回著話,靳柊呆呆的眼仍膠凝在隔了一小段距離的畫面上。

    自認識駱大哥後,每回參加聚會,他的身旁幾乎都有她,她不曾,也從來沒去留意過這類事情。可是,今天晚上,就在她眼則,看著他身邊的女主角換了人當,而且是明顯比她出色太多的女人,他對那美女也相當的溫柔體貼……靳柊強迫自己別太在意,但心不聽話,硬就是漾出了不是滋味的難過。

    駱大哥對待女人向來紳士,她也不懷疑駱大哥對她的感情,但……口水艱澀地滑下喉嚨,胸口仍直髮著酸燙的悲傷,混混沌沌的思緒卻已逐漸拾回清朗。

    雖然此刻心裡的感覺實在陌生,也讓她覺得自己竟是個如此小氣之人,但是,眼前這一幕讓她深刻的體認到……她不要駱大哥對她之外的女人溫柔體貼。

    難不成,這就叫做吃醋?

    但立即的,另一層比吃醋更深切、更洶湧的感覺突如其來地掩上了她的腦海中,「她是誰?」失神發呆地過了半晌,她終於肯張嘴詢問。

    「你說什麼?」誰的耳朵那麼尖呀,她那幾乎是氣聲的詢問誰聽得懂,他就服那個人。

    「她是誰?」癡癡地望著那個穿著相當時髦且得體的亮麗女人,靳柊試了兩、三次才再度問出口,「那個女人,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叫江時容。」陳文南相當坦白,「她是臨福集團大老闆的女兒,年紀大概跟小穗差不多,還在美國唸書,趁著假期回台灣玩的。」這種事也沒必要說謊,只要小柊有心,他不說,也有別人認識她呀。況且,他相信駱保強絕對對小沒冬有二心。

    「她很引人注目。」憑藉著充滿自信且舉止大方的怡然神態,她在心裡讚羨著……呵,不得不承認,江時容是個不容人忽視的視線焦點。她也是女人,見到江時容都會不自禁地眼睛一亮,更何況是異性呢。

    「不見得每個男人都會喜歡她那一型。」意有所指的指出這一點,陳文南檸著眉,端詳著她半晌,「你很喜歡駱保強?」

    「嗯。」哽咽的沙啞嗓音絲毫不掩口氣中的失落,「我不想要的,我不要那麼快就沉淪在感情的糾葛中。」常聽人說,愛情會讓人笑,也會讓人哭,莫不是她已經嘗過快樂甜蜜的滋味,現下得開始擁著悲傷過日子?

    「可是,你喜歡他。」陳文南不放鬆地逼著供。

    「……對,我真的是喜歡上他了。」仰起可憐兮兮的臉龐,靳柊含淚望著他,「看到駱大哥對別的女孩子好,我覺得心裡很不舒服,眼睛一直想掉眼淚,胸口的地方會痛,文南哥,怎麼辦?」

    對她而言,駱大哥是第一個讓她的心產生悸動的男人。一直以為……對他不過是很深、很濃的喜歡罷了,可是,親眼看著他對別的女人好,為什麼眼睛拚命地滾落酸雨?胸口揪著陣陣甜蜜的刺痛?她真的一直以為自己只不過是超級喜歡駱大哥,就這樣而已,再也沒有其他的感覺。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原來她自以為的喜歡不是喜歡,而是……愛!

    「文南哥,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拿副老神在在的鎮定模樣安撫她,「小柊,別難過了,喜歡一個人也不是啥壞事呀!」

    「我知道。」猛旋過身,她將臉埋進陳文南懷中。這一刻,靳柊終於為駱保強這些日子來的溫柔而心折,正式面對自己的感情。原來,她真愛上了駱大哥!

    「知道還哭?」他有些摸不清楚小到底在感傷什麼了。

    說是吃醋嘛,是有這麼一點,但比例佔得又不高。以為她會誤認駱保強逮機會移情別戀,但瞧她的神情,似乎又沒什麼憤怒傷心的不滿跡象,那,她到底是為哪樁事情掉眼淚呀?

    無法將胸口的激動化諸於言語,吸了吸鼻子,靳柊習慣性地將哀傷一點一滴地埋進心窩最深處。她愛上了駱大哥,可是,駱大哥呢?他是愛她?抑或是……暫且留情?或是恍如宋大哥對待小珞般別有保留的愛?

    埋在陳文南懷前的臉悄悄地移轉些許,強睜著泛紅的眼眸,她偷覷著渾然無所察的那兩人,自小就如影隨形的自慚形穢又打心底最深處湧了出來。

    駱大哥的條件那麼好,他該選擇像江家小姐這般出色的才女才相稱呀,她無才又無能,也沒啥可堪比較的豐厚家世,他為何偏偏會選中她?

    一直,她就覺得自己配不上駱大哥,甚至偶爾會有這恐懼竄進心坎來騷擾一番……會不會有那麼一天,駱大哥終於恍然頓悟,後悔竟然選擇了她。而那時,她卻已然將感情深植在他身上……隨著心中漸升的想法,靳柊浮起一陣的惶恐不安。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不必問,他也知道小柊此刻再也無心給駱保強一個驚喜。

    「你的賽門不在意?」

    「現下你的事比他還要重要,他不會這麼小心眼的。」反正他似乎也正聊得意猶未盡,待會兒跟他打聲招呼就是了。

    靳柊沒有再開口反對,順從地依著將手輕搭在她肩頭的陳文南往大門移動,滿心只祈禱能安安靜靜地離開這裡。她的心好亂好亂,她需要時間與空間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

    一如以往,老天爺沒有理會她的祈禱,就在兩個人即將接近大門時,正巧碰到駱保強正如心有靈犀的抬眼瞧來。在剎那間的怔忡後,兩張神色迥異的臉孔面面相覷。

    「你的身體好多了?」忙不迭地邁向她,又驚又喜又擔憂的駱保強伸手想攬她進懷。一整個晚上,他的心思全都繫在她身上,若非江時容是陸榷親口托付照料的重要角色,他早就離開會場了。

    「嗯。」輕輕點著頭,靳柊不動聲色地避過了他的手。

    迷惑地凝視靳柊半晌,駱保強這才留意到她身邊的陳文南,還有他們兩人臉上那副怪怪的神情。

    怎麼了?

    簡短的跟陳文南打了聲招呼後,注意力在須臾間移回她身上,「你要回去了?我送你。」光只一眼就瞧得出來,小柊心中似乎又糾了個新的結。

    「不必了。」脫口而出的話太絕決了,瞧見他臉上驀然凝聚的沉鬱,細細地吸口氣,靳柊低低柔柔地說出拒絕,「你還有朋友,別忘了。」

    噢,對,還有江時蓉。迅速的,他在腦中擬了個解決的方法,「我可以……」

    「不用那麼麻煩的。」不待他說完,靳柊低聲咕噥著。

    「駱先生,你忙你的,我會將小柊平安送到家的。」眼見氣氛尷尬起來,陳文南插進話來。

    定定地望著像是打死也不肯抬眼瞧他的靳柊,駱保強猶豫了幾秒,「好吧,麻煩你了。」依她的性子,就算現在纏死她,她鐵定也不肯吐實,而他又還有責任要盡……「我去送江小姐,回去就過去找你。」他對那顆低俯小腦袋的主人說著。

    小腦袋點了點頭,輕輕地扯了扯陳文南的袖子,迫不及待地催促、示意著他可以走人了,一點也沒有抬起頭來跟他說再見的意思。

    而駱保強呢?面容凝然地盯著這一切,連江時蓉何時踱到身邊都沒察覺。

    「你知道嗎,那個陳文南我認識耶……他的好朋友賽門是我們家的室內設計師唷……人很不錯……可惜是……」

    耳邊聽著江時容叨念的八卦消息,駱保強卻是有聽沒進的只顧著盯緊靳柊離去時的背影,慢慢地,一股不太好的感覺打胸口慢慢地爬升、竄起。

    很不好、很不祥的壞感覺!

    ☆☆☆☆☆☆☆☆

    該上哪兒呢?

    送她到家後,在她的堅持下,陳文南驅車趕回去接他的賽門,而靳柊……蹲在電動大門的陰影下吹了十來分鐘的夜風。

    她該上哪兒呢?

    不想帶著滿身的悲傷進家門,徒惹家人擔憂。又不想拖著疲憊的身子閒晃在街頭,唉,天下之大竟無她靳柊容身之處……猛地仰起臉,全身的神倏然鬆懈。怎麼忘記了呢,四姊妹合買的那層公寓上個月不是已經交屋了?

    幸好交屋時,一鼓作氣地將家俱那些也全都備好了,要不然這會兒過去,還得先買個睡袋呢。

    這一晚,她存心讓自己無聲無息地沉澱在這個都會的一角。悠悠地走近窗台,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推開所有的窗戶,涼咻咻的夜風立即盡情地吹拂過略嫌空洞的簇新屋裡,帶著她沉鬱苦悲的傷感吹嘯而去,卻又捲進了更深、更沉的哀思情愁。

    夜,怎是這般苦不堪言呢?

    深深地歎著氣,靳柊懶懶地癱在洞開的落地窗前,吹著風、想著事情,將寂涼的夜光一點一滴地乾耗而盡。

    ☆☆☆☆☆☆☆☆

    半哄半勸加上一點點的拐騙,駱保強終於將玩心仍盛的江時容送回家,然後立即驅車趕到靳家。

    小柊竟還沒回到家!

    聯絡陳文南,得到的答案是早就送她到家了,駱保強這下真是坐立難安。瞧了眼杵在窗邊一角,憂忡的視線在窗外的夜幕及滿心焦急的他身上流轉,偶爾會歎幾聲氣的小穗,再瞪著無人的樓梯間。剛剛小嫄像是想到了什麼,低噥著什麼……會不會……公寓……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猛地就旋身往摟上衝去。

    期待的心緒在等了幾分鐘仍不聞人語聲後,駱保強對這份希望也死了心。罷了,他還是到街上去溜溜,看是不是…………

    「駱大哥,你別擔心了,小柊沒事。」咚咚咚咚地衝下樓梯,靳嫄朝著車鑰匙拿在手上,正預備到外頭掃街的駱保強喊。

    當下心一舒,他立時捉到重點,「你怎麼知道?」

    「我跟她聯絡上啦。」少根筋的靳嫄一點也沒啥保留的便脫口而出。

    「她在哪裡?」心神一振,駱保強一雙黑眸綻著強烈的希望凝注在她身上。

    「她現在在我們合買的公寓那裡休息。」見他張口欲言,靳嫄這次機靈地伸出食指搖晃在他面前,「可是,我不能跟你說出公寓的地址,因為那是我們四姊妹才知道的秘密,對不起。」

    「為什麼?」駱保強差點沒心急地朝她吼出聲來。

    「因為我們發過誓了,絕對不能洩密的。」

    「現在是非常時期,老天爺不會懲罰你的。」駱保強睜著大眼,說著瞎話。

    「你騙人啦。」顯然,靳嫄沒他想像得那麼單純好哄騙,「不行、不行,違背誓言是會遭到天打雷劈的。」這時候,她開始有些後悔了。

    為什麼在當時戲諺地鬧著說每個人都得發個毒誓,以確定秘密永保時,妹妹們都不怎麼認真地發了些無關痛癢的小誓言,只有她,正經八百地發了個「她若洩密就會遭天打雷劈」的蠢誓言!這下子可好了,連想幫駱大哥的忙都無力哪。

    明白小嫄的性子,她若真不能說,就算他軟硬兼施恐怕也得不到半點效果,駱保強氣餒地低歎了聲。「小穗?」捺著一絲殘留的希望,他轉向聽到有靳柊的下落也明顯鬆了口氣的靳穗。

    遺憾加莫可奈何,靳穗對他的要求搖了搖頭。「對不起,駱大哥。」她發的誓的確沒大姊那麼嚴重,可是,行事向來有脈胳可循的二姊竟會存心避到那兒去窩著、藏著、想著事情,這也代表她不想那麼早就被人打擾。駱大哥一心一意想見到二姊,想得心焦如焚,她全看在眼底,也很想成就一對佳偶的美事,但,她不能背叛二姊呀。反正等二姊想通了,她自然就會現身了。

    「她的感冒有沒有好一點?」退而求其次,他重新將詢問焦點移到靳嫄身上。

    「啊,小柊感冒了?」詫異地瞪著他,靳嫄也開始緊張了,「我不知道耶,她沒有跟我說她感冒了,只說她覺得喉嚨有些不舒服,明天一早才回來。」

    「她明天一早就回來?」

    「是呀,小柊是這麼跟我說的。」不待他要求,靳嫄已經爽快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啦,她明天一回來我就通知你過來。」她當時發的誓是不洩漏四姊妹合資購進的秘密藏身處,可沒包括姊妹們的行蹤。

    「聰明的小女人。」拍了拍她瞬間便志得意滿起來的頰,駱保強笑笑,「我先回去了。」

    「好,慢走。」靳嫄笑出了一副大功告成的鬆緩模樣。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是她慣常的信奉守則。等小柊一出現,跟駱大哥面對面,兩個人一一地將事情說個明白,自然就什麼事都沒啦。

    「真的不能告訴我地址?」沒有親眼見到靳柊,他仍是不放心。

    「不行啦,駱大哥,你該不會那麼沒良心地讓我做出違背誓言的事吧?」靳嫄滿眼指控地瞪視著他,會遭天打雷劈的耶!

    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堅決意志,駱保強還能怎麼辦?唇邊綻出淺淺的苦笑,他疲憊地踱出靳家。

    小柊,她究竟是為了什麼避著他?

    ☆☆☆☆☆☆☆☆

    等了一整個早上,沒等著靳嫄的消息,捺不住心焦,駱保強頻頻去電靳家,靳嫄沒氣惱他的騷擾,但她的回答都千篇一律地讓他煩了心緒。只知道靳柊人還健在,但還沒回來,等靳柊回來一定第一個就通知他。

    第一個通知他?!

    不了!

    一過中午,人在辦公室心在靳家的駱保強再也無心辦公,簡短的交代秘書幾件事,他趕到靳家。他寧願在靳家守株待免也比勝過啥事都不知,只能乾耗在辦公室瞪著大眼來得強。

    幸運之神似乎始終是站在駱保強這邊,才剛坐下不到十分鐘,電動大門開啟,他疾步踱向門邊,黑眸倏然一亮,幾個大步就衝到一臉詫然的靳柊身前。

    「駱大哥?」他在家裡做什麼?

    「你究竟是跑到……該死,你一夜沒睡?」瞧她一臉的憔悴,駱保強又惱又疼。

    「睡不著。」駱大哥怎麼會在家裡呢?他今天沒上班?病懨懨的眼瞼只微一掀眨,就大歎無力地落回原位,輕掩住半個又酸又痛又乏力的眼球。

    吹了一整個晚上的涼風,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加重了。腦袋沉沉重重的,壓得脖子好吃力、好累,好想找樣東西架著暈暈脹脹的腦袋,稍微分擔些重量。

    「什麼事情可以讓你花上整夜工夫去想?」不由分說的,他將她攔腰一抱,在一雙羨慕水眸的注視下,跟著室內拖鞋的腳啪,啪,啪地往樓上她的房間快步疾行。

    「哇!」眼球外圍波波蕩漾的不是淚水,是欽羨的口水。

    嘖嘖嘖,好有力的臂膀唷,好鐵漢柔情幅極美之景哪。如果小穗也在這裡就好了,她一定會陪自己一塊兒流著羨慕的口水……呃,淚水。

    當然,這杵在客廳一角觀看所有動靜眼眸的主人,除了整日閒閒沒事做的靳嫄外,還有誰能榮膺此重責大任?

    實在是累困至極,靳柊知道該抗議,甚至於掙扎個幾下意思意思才是。可是,她實在是又累又困,別說掙扎了,連再開口嘀咕些什麼都已經擠不出力氣來,喉嚨裡逸出一聲咕噥,人還沒沾到床,她就已經昏睡在駱保強懷裡了。

    ☆☆☆☆☆☆☆☆

    待她終於又睜開眼時,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那雙黝黑凝然的深情眼眸。

    「你……一直在這裡?」

    「嗯。」指頭輕輕地劃過她的眼、她的鼻,停駐在唇畔半晌,待移開時,他的唇接管了指腹的範圍。

    輕輕地吻著、柔柔地吻著,淺淺地、一秒一秒地加深渴望,但想到她極疲憊的神態……自唇中泛出一聲輕吁,駱保強勉強地仰起臉,對著她微笑。

    「還想睡?」瞧她的眼,就像加菲貓一樣,眼瞼仍橫搭在眼球的一半位置,一副下一秒鐘就能重入酣眠的無我狀態,「豬小妹。」

    「唔。」無意識地打了個哈欠,惺忪又呆滯的眼仰視著他,不解他為什麼在這裡,但……又打了個哈欠,「很晚了嗎?」沒望向窗外,但她就是覺得應該是夜色低沉時分了。

    「快十二點了。」斜眼瞧著壁上的鐘,他的嗓音壓得軟軟的,很好聽、很…………誘人重新入眠,「噓,來,閉上眼,好好地補足睡眠。」指頭像是離不開她的頰,一遍一遍地畫弄著。

    究竟小柊在煩些什麼呢?駱保強實在很想立即知道答案,但是此刻她最需要的是睡眠,不是他的騷擾。不急,等小休息夠了,再好好地哄出她的煩惱,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一輩子,不是嗎?

    「你要走了?」猶然蒼白的臉頰下意識地偎向他的手,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體熱好溫暖,好想就這麼貼著、靠著、順撫著自己疲憊困惑的心,「你要走了?」混沌的神智又重複這麼一句,但話裡添了濃濃的依戀不捨。

    「不,我會陪著你。」意識到她的依賴,他將手整個托撫住她的臉頰,斜倚床畔的身子順勢貼上她的身側,「我不走,就這麼陪著你好不好?」

    「好呀。」悄悄緩緩地將泛涼的手貼覆上他的大手,靳柊的臉上泛著淺淺的笑容,緩緩地入眠……「不行,你該走了。」不知打哪兒來的理智,她突然想到這件重要的事。

    他不是她的男人,她也不是他的女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爸爸會怎麼想?大姊會怎麼想?小穗會怎麼想……駱大哥會怎麼想?!

    「唉,你該走了。」偎著大手的溫暖感覺讓她在開口趕人時倍覺不捨。

    「嗯。」

    微掀起眼瞼,恍惚中將他攝入茫散的視野,安然地將攝入的影像嵌進逐漸昏茫的思緒裡。

    「太晚了,再不走,爸爸他們會覺得奇怪。」

    「我知道。」駱保強輕哄著她,「閉上眼睡覺,等你睡著後我就走。」

    他不打算跟她說,剛剛靳本正在經過門口時,見著他斜倚往床畔,兩則身軀只隔著一條薄薄的被單,不但以口語暗意他可以留宿一晚,還很好心地替他們將微啟的大門給輕輕闔上。

    「你……真的……要……走了?」聽到他提到離開,輕囈的低喃有著感傷。

    「睡吧,別再動腦子。」將散著幽香的柔軟身子緊擁入懷,駱保強可以感受到泛自上身的熱燙慾望,好想……好想……唉,該死,既痛苦又愉悅的,他歎了聲氣,又一聲,再一聲。

    不管他好想做些什麼,但今兒個晚上是時事也做不得。但是,就這麼摟抱著她,胸口已然是窩著濃濃的心滿意足。

    「乖乖的睡呵,明天,你一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我保證。」

    他答應陪著她的,不是嗎?

    ☆☆☆☆☆☆☆☆

    駱保強一直不知道那一天,靳柊究竟是為何事心憂。

    第一次,他軟硬兼施地費了好大的勁兒,卻只能得到她搖頭以對的答案。挫敗、氣餒、強烈的無力感讓他有那麼剎那間的慌亂無措。

    怕,很怕,他害怕小柊那凡事擱心底醞釀獨嘗煩憂的自虐性子,可偏又拿她沒轍,只能在一旁替她心疼。

    「怎麼,很苦?」瞧她啜了口咖啡後便擠著眉眼,還微吐了吐舌尖,他不禁失笑。

    每次在外頭餐畢,他總愛與靳柊兩人窩在家裡,泡杯咖啡,啜著熱騰騰的香醇黑咖啡,享受著彼此的陪伴。

    「嗯。」一臉的厭惡,靳柊將只嘗了一口的黑咖啡遞給他,「給你喝。」

    「我不要這樣喝。」接過杯子,他貼著她坐下。

    瞧著他,靳柊一臉的不解,「那你要怎樣喝?」莫名其妙,咖啡裝在杯子裡,他不以杯沿就口喝下去?難不成,他想學人家玩特技,騰空將咖啡注入大張的口中?不會吧!

    「我教你一種新喝法。」

    「什麼新喝……唔。」

    駱保強將杯沿湊近她的口,霸氣又溫柔地讓措手不及的靳柊在驚呼微張的口中飲下一口苦澀的咖啡。

    「別動。」輕喃一聲,在她驚訝又慌亂的凝視下,他以唇就唇,自她口中吮盡咖啡汁液。

    傻愣愣的,神智未清,但靳柊的頰卻已經滾上艷彩紅潮。

    「這種喝法不錯吧?」得寸進尺的,他又趁她毫無招架能力之際,快速地讓她飲了第二口,然後湊上唇。

    這個吻持續了好久、好久、好久。

    彷彿水無止境的熾熱唇瓣一再地向她需索,輾轉吮盡她的氣息,想逃,但他哪肯允許她如願。一個退、一個進,一個再退、一個更進,直到她退無可退,直到他似乎欲將她整個身體給揉進自個兒體內…………

    「你還欠我一個賭約。」忽地,他在她的唇畔低喃著,熱呼呼的氣息再次將她已然不穩的心律挑逗成一波又一波的狂浪。

    「你要什麼?」心中隱約知道答案,靳柊的心猛然蕩起了愈來愈猛的悸動。

    「你。」緩緩地吻上她的唇,駱保強輕輕說著,「把你自己給我。」

    曾經不只一次,她在心裡想著,駱大哥會向她要求履行的賭約是什麼,可是,再怎麼揣測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

    他要她的人?

    「駱大哥,你一向很君子的。」倏地用力推開他,靳柊一個彈跳就跳離他的擁抱,凝眉豎目地瞪著他,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的話。

    「君子也是人,對你,我也是有著慾望的。」

    對她,他竟然有慾望?這話自駱大哥口中說出……巨碩的鑼鈸來勢洶猛地在她胸口擊著響聲,震得她耳茫茫,擊得她心慌慌,目瞪口呆,恍著思緒,她傻氣地望著他。

    「可是……」

    「過來。」手臂驀然騰空,他朝她攤開手掌,「沒什麼可是,你欠我一個賭約,我要求你償還賭的,就是今天、現在。」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卑鄙、很小人,可是,他實在是想極了將她擁入懷中的感覺。

    她該發怒、該覺得被侵犯了、該怒罵他幾句,然後端著女性矜持衝出門去的。可是,她沒有。像是被催眠了,怔怔地朝他走去,將手搭在他等待的大手中。

    「這算是你的要求?!」

    「如果是呢?」

    靳柊不語,心醉神迷在他輕憐蜜意的撫吻之下。

    依著賭的,依著兩個人身不由己的強大吸引,靳柊將自己給了他,而他也毫不客氣地拿走了他一心想要的她。

    是呵,她欠他一個賭約,他要她,她給了。而如果其間並沒有賭約的承諾,他要她……哦,坦白說,她也願意給。

    只要那個人……是他,駱保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0:18

第九章

    「咦,你今天怎麼那麼早就……」每次一見她,他的心情就陡然躍向愉悅。

    「駱大哥,你為什麼明知道宗合跟源富的事也不告訴我?」因為怒極,不待他將話說完,靳柊就急呼呼的丟下不滿。

    「宗合跟源富?」他們是誰?

    「就是上個月各搶走了我手頭上幾件Case的公司呀,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事。」她一定不會相信的。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知道?」愣了半秒,駱保強反問她。看得出來,小柊今天是存著挑釁的情緒上他這兒來的。

    「因為他們的帳是你們事務所做的。」她的消息怎麼來的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冷不防地就冒了這麼個奇怪的問題,教他怎麼回答。

    「你知道宗合跟源富他們公司的交易進帳底款,為什麼不跟我說?」

    「小柊,這些都只是事務所的一些業務而已……」忙都忙死了,誰有心思去管那麼多有的沒的。況且,他雖然是老闆,但接進公司的Case怎麼可能件件都一清二楚呢!

    「你可以提示、暗示,甚至給我一些建議呀,你知道上個月的幾件案子因為估價錯誤我虧損多少嗎?」公司的財務狀況已經夠拮据了,再歷經這些虧損,簡直只能用慘斃了來形容她的窘況。

    「既然沒賺錢,又何必白費心力呢?」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公司有多苟延殘喘,但是……「小柊,已經幾年了,怎麼你總悟不透?」咳聲歎氣的,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狠狠地一棒子敲醒小柊的執迷不悟。

    「悟不透什麼?」駱大哥想說什麼她知道,但是心中卻浮起了對命運的掙扎。「只要能接幾件大一點的Case,我的公司就能起死回生。」

    「你真這麼認為?」

    「當然,我只是運氣不好。」

    「什麼運氣不好,小柊,別再那麼死腦筋了好嗎?你很本就不適合吃這行飯,做生意的竅門你一概不知,光只知道努力是不夠的,為什麼都已經沖得全身是傷了還不願意承認錯誤呢?」苦口婆心,駱保強冀望靳柊能有聽得進他的勸的一天。

    但慘的是,這一番話聽在靳柊耳朵裡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令她又氣又火又……羞愧。

    「是,我是不懂做生意的竅門,但是,我始終存著有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穫的心去做事,我也一直告訴自己只要堅持到最後,終究會成功的,難道我錯了嗎?我這麼盡心盡力地為自己的理想、原則而執著也錯了?」很想理直氣壯的,但愈說,她的心愈感茫然。

    她果真不行?

    「不是你錯了,執著不是件壞事,可是,你有幾兩重,你自己不清楚嗎?為什麼不量力而為呢?」駱保強有些惱人了,「努力、努力、努力了這麼多年你還看了清楚嗎?不是你的努力不夠,而是你很本不適合這一行。」若不是被她的執迷不悟給惱得失了理智,他絕不可能對她說出這麼沉重的口氣。

    「你不瞭解……」

    「我是不瞭解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不懂你這麼拚死拚活的是想證明什麼?證明你不比別人差?證明你很行?還是證明你爭鬥不過既有的命運?」

    「你打心底就篤定我注定是失敗的?」她指的是生活的目標。

    可是駱保強卻該死的會錯意了。

    「沒錯。」依小柊經營公司的方式,能撐到現在算她行,要別人,早就關門大吉了。

    他斬釘截鐵的確定大大地打擊了靳柊不夠堅強的勇氣。

    「既然在你眼中我是這麼的一無是處,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要選上我來玩你的愛情遊戲?」

    「你以為我們之間只是一場愛情遊戲?」聽到她的低吼,駱保強的臉沉得駭人。

    「難道不是?」深埋在心底的暗痂被猛地戳破後,她這才赫然察覺,原來……原來……隱藏多年的傷處未曾痊癒過,「你樣樣都好,而我呢?樣樣都輸人一大截,你為什會挑中我?」

    「你是這麼想的?」強猛劇烈的憤怒襲上胸口,駱保強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他瞭解從小身處在資質優秀的幾個姊妹之中,小柊的自信心相當相當的薄弱。縱使她很努力,極盡所能地致力在工作與生活上,意欲闖出個名堂來,但偏偏總天不從人願,沒項事情能讓她順遂。

    但是,他從來不知道小柊對自己的評價竟然低成這般。老天爺,他該怎麼做呢?該怎麼幫小柊自根深柢固的蟄伏狀態中掙扎出來?

    「或許,我們先分開幾天,讓彼此冷靜下來。」下意識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不管如何,他得好好的想想,該如何提升小柊的自信心。

    我們先分開幾天!

    通常戀愛中的男人向女人提出這個建議時,所代表的含意是什麼,她心知肚明,斂起所有的感覺,她直視著他的眼。

    「沒問題,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冷靜。」雖然嚴重的缺乏自信,但自尊她有的是,而她不會讓任何人當著她的面掌摑它,「很抱歉今天這麼突然地跑來打擾你。」

    「小柊!」駱保強覺得她的神情不太對勁。

    「你繼續忙你的吧,我走了。」不待他再說些什麼,靳柊旋身便衝出他的辦公室。

    踉踉蹌蹌,靳柊竄進老爺車裡,伸手開動車子,卻突然注意到車鑰匙一直掛在車上,剛剛太急著找人家跳腳,她壓根就忘了將鑰匙拔出來。

    什麼時候,她也變得這麼迷糊、這麼健忘了?哈、哈哈,這不是大姊才會做的事嗎?不可能是向來就謹謹慎慎的她所會犯的錯誤才是呀!

    怔坐在車裡,她呆愣愣地望著前方,腦海中卻慢慢地浮上了自有記憶以來的點點滴滴…………

    唸書,她失敗了;做生意,她也失敗了;而連談戀愛……隔著朦朧的淚霧望著川流不息的台北街頭,她驀然發笑。

    敞開胸、敞開嗓門,靳柊笑了。

    笑得很囂張、很徹心徹肺的,從小到大,她第一次任由自己的笑聲放肆地充斥了整個空間。微仰著眼角,酸酸澀澀的兩行淚卻在此時無聲地滑下了蒼白的面頰。

    沒想到連談個戀愛,她也失敗得有夠徹底,有夠丟女人的臉。

    這人生,她究竟能如何過下去?

    回到家苦思了一整天、一整夜,天將大白時,靳柊像條幽魂似地蕩出大門,上了車,直往自己租了快三年的辦公室馳去。

    事情,該有個了斷才是。

    「小柊。」小聲小氣地叫著妹妹,靳嫄動作輕緩地踱近她。

    好端端地,小柊竟然將費了三年時間與心力苦撐的公司結束了!

    一大早就見小柊打外頭進門,正想問她上哪兒去,就聽她有氣無力地說已經將公司的東西都打包好了,一切都結束了。雖然她的語氣平緩無波,但自己聽出其中摻滿的傷痛。

    她好想哭哦。

    所有的人都知道為了那間公司,小柊有多拚命、多付出,幾乎是所有能做的事,她都已經做了,可是……她仍然是失敗了!

    小柊的心裡一定很苦,很想哭吧。她都已經快哭出聲來了,可是小柊就這麼傻愣愣地杵在沙發裡,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可是,她仍舊一動也不動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面無表情,教人一點都猜不出個究竟來。

    「小柊!」靳嫄停在她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小柊。」

    「大姊?」猛地回神,靳柊吶吶地問:「什麼事?」

    「如果,你還想再試試看,我這裡有錢,你可以拿去周轉嘛。」第一個躍進靳嫄腦子裡的,是靳柊已經將積蓄用到山窮水盡,才不得不忍痛將公司結束的。她想,小柊沒錢了,但她這裡有呀。錢,再賺就是了,可是小柊的夢想……是無價的耶。嗚……

    「大姊,謝謝你,不是因為錢的事。」

    「啊,你不想東山再起?」小柊不會是倔得連她的錢都不屑拿來用吧?

    「不了。」悵然地搖搖頭,靳柊差點將潛在眼眶的淚給晃滑下來,「工作對我而言,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經過了駱大哥的點悟,經過了徹徹底底的醒悟,如今的她,是再無半絲雄心壯志了。

    「那……你難過,不是因為公司破產了?」靳嫄驚詫地瞪大了眼。

    「不是。」大姊以為公司是因為破產才結束的?是誰告訴大姊這麼荒謬的答案?

    恍然大悟,靳嫄不自覺地逕自點著頭。小柊不是因為公司的事而傷感難過,那就鐵定是跟駱大哥脫不了干係了。心裡咳起氣來,靳嫄忍不住地咒起了男人。

    阿珞也是被宋大哥傷了心,一氣之下才跑到美國去。而瞧這樣子,駱大哥八成也是傷了小柊的心,所以小柊才會一氣之下將公司給結束……咦,有點不太對勁哦。攏著眉,靳嫄被自己的揣測給僵住了。不對呀,駱大哥跟小柊的公司應該沒什麼牽扯吧?

    「小柊,你公司的事……駱大哥知不知道?」靳嫄小心翼翼地求證。

    聞言,靳柊微微一僵,悵然地搖搖頭。這是她花了一個晚上考慮的決定,他怎麼可能知道。

    呵,真是可悲到極點,在公司收拾東西時她才猛然發覺,她竟連需要交代些後續服務的客戶什麼地都不必花心思去安排,可見營運之差的,公司的狀況的確早就該有個了斷。

    「駱大哥不知道呀?」雖然小柊是搖頭沒錯,可那悲傷模樣……哼,她才不相信跟這事駱大哥無關,「要不然,你去美國住一段時間散散心算了,反正,阿珞在那裡,好歹姊妹倆也有個照應,好不好?」靳嫄是標準的鴕鳥性子,一出事,先躲起來,然後再慢慢地細說從頭。

    「不要。」連想她都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即便是無雄心重新再來,她也不想離開台灣。心裡已然有個結,縱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枉然。

    不,她絕對不逃。

    可是,不逃不避,她又該怎麼去面對這一切?面對自己的失敗,面對……駱大哥自此可能與她形如陌路的命運?

    ☆☆☆☆☆☆☆☆

    「咦?」

    連喝了三杯波特酒,酒量零分的靳柊已經有點分不清東西南北,更遑論發自身後的這聲細微的詫異。沒有回頭去探索究竟,茫著眼,她朝吧檯的那位先生晃了晃又被她三兩口就飲盡的杯子。

    生平第二次來PUB,而且是獨自一人。這次,阿珞已經不在這裡打工了,裡頭沒半個熟悉的臉孔,她該有些不自在與倉惶才是的。可是,沒有半絲不尋常的侷促與渾身緊繃,就像是天天來這兒報到似的,她自進門後就尋到吧檯前的這個位子,目不斜視地盯著酒保動作迅速地倒好她點的波特酒,然後送到她眼前。

    「乎干啦!」嘻嘻,不是有哪個廣告詞兒就是這麼一句?吃吃地笑出聲來,靳柊端著杯子的手也晃了晃,差點沒將杯中的酒給灑了出來。

    「小柊?」

    酒氣迷了神智,沒聽到來人的呼喚,只知道身邊又不知第幾回坐上了個男人,撇撇嘴,她仍然採取不理不睬策略,視而不見,反正,沒得到回音,那些對女人犯了飢渴的男人該會識趣的走人吧。

    但這回的登徒子相當的有耐性,不但是有耐性,而且還色膽包天地伸手觸碰她的手臂。

    連半秒都不願忍,用力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她倏地側身,朝登徒子咧出滿口森冷的漂亮牙齒,「你給我手腳放乾淨一……咦……文南哥?」

    「不錯,你還認得是我。」不表贊同地瞪著她,還有她不離手的酒杯,陳文南的眉頭彎彎勾勾地皺攏著,「幹嘛呀,借酒澆愁?」

    「是,是呀!」愁緒能不能借酒意來消除,她不知道,但是,人家這麼說,她就姑且信之。

    「灌下一肚子的酒後有沒有比較快樂?」

    「沒……沒……沒有耶。」靳柊遺憾地搖搖頭,想到公司、想到駱大哥,她還是會煩會惱、會心疼、會……想哭!

    「嗟,那不就結了,知道沒有還拚命的灌酒,小心酒精中毒呀。」搶走她手中的杯子微啜了口,陳文南倏地瞪大了。哇,小柊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酒量爛得有夠可以的人還敢喝波特酒?

    「是嗎?」瞪著被他搶走的杯子幾秒,靳柊朝他做了個鬼臉以示不滿,側身示意酒保再給她一杯相同的。

    「不准。」低喝一句,陳文南望著酒保朝她歪了歪腦袋,「給她一杯蘇打水。」

    「蘇打水呀?」靳柊有些不滿地嘀咕著,但還是逆來順受地閉上嘴。

    「究竟什麼事讓你煩成這樣?」還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若不是恰巧他今兒個跟朋友約在這裡碰面,瞧見了她……愈想,陳文南的臉色就愈難看。

    成了只小醉鳥的靳柊卻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傻呼呼地望著他呵呵笑著,酒保放在她桌前的蘇打水,她端起來又猛飲好幾口。

    看著她醉態掬人的二愣子樣,陳文南好氣又好笑地伸手搶下她手裡的杯子,唉,從小到大都這麼讓人擔心,看來,往後駱保強要擔的責任可大了。

    「說吧,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情?」歪著臉,靳柊想了半天,「沒有呀,什麼事情也沒有,我只不過是心裡有點煩罷了。」

    「只不過有點煩罷了就喝成這樣,那你如果像我這樣煩的話,恐怕全台灣的酒都不夠你喝哩!」突如其來的感歎讓陳文南一聲接一聲地打胸口吐著煩燥。

    「文南哥,你怎麼了?」很少看到向來風趣幽默的文南哥也會唉聲歎氣耶。瞇著眼,腦子打著眩茫的靳柊努力地想研究清楚他的心事。

    「還有什麼事,你也知道我的情形,也不知道哪個多嘴的傢伙跟我爸他們說了些八卦消息,這會兒可好了,他們成天逼著我相親、結婚,煩都煩死人了。」

    「啊,陳伯伯他們逼你娶賽門哪?」

    「娶賽門?」可見得小柊喝得有夠醉了,「哼,他們如果能接受他,我就不會那麼煩了,看看我,有個愛人都不能將他公諸於世,可不可憐?」

    「好可憐哦。」點點頭,靳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是呀,你才知道比起你來,我可憐多了,我都沒有借酒燒愁,你更犯不著做這種利人不利己的事,辛辛苦苦賺的錢都被別人給賺走了。」後面那句話是貼在她耳朵旁邊咕噥的。別一個不小心地讓酒保給聽見了,以後他再上門時,鐵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對哦。」像是現在才想到,打今天起,她就是個完全沒有工作的「自由業」了,不嚴著點怎麼行。

    「知道心疼了吧!」見她眼中流露些許懊惱,陳文南幸災樂禍地搭著她的肩,「出了什麼事?說給文南哥聽聽好嗎?」

    「事情是有啦,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可以從頭開始講給我聽呀。」他理智地做著建議。

    可是,她現在不想從頭開始講呀,別說是開口講了,光只是一想到公司,一想到駱大哥,她就好想、好想嚎兆大哭。

    「小柊!」哦哦,這回事情八成大條了,陳文南皺著眉頭凝望著那張很努力掩飾悲傷的臉龐。

    「要不,這樣子好不好?文南哥,我乾脆嫁給你好了。」有些口齒不清的,靳柊微顫的手點了點他的胸,再指向自己的胸口,「我們倆都各有個難解的結,乾脆將婚結一結算了,我就不必煩惱著未來的事,還有駱……」光只是想到他,胸口的結就揪起了熱燙的抽痛,「呃,你也不必擔心陳伯伯整天逼婚啦,這樣子不就諸事大吉,沒問沒題了!」

    她沒用,她是只沒用的鴕鳥,她是只孬種的鴕鳥,明明都已經在心裡下定主意,她絕對不逃的,絕對、絕對挺起胸膛面對這一切的,可是,她……還是逃了。文南哥的胸膛,該是最適合她,也是最安全的屏障了。

    「諸事大吉?」小柊醉了,這是明顯的事情,可是,他只沾了兩口波特酒,腦子清楚得知道一加一等於二哪。小柊竟然開口向他求婚?怎麼,她跟駱保強又搞出什麼問題來了?

    「對呀,只要我們結了婚,陳伯伯就不會再逼你娶賽門,也不會逼我娶駱大哥,我們就可以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也不怕一無是處的餓肚子了,好好哦,對不對?」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計劃,她的兩隻手還相當配合地飛舞在他目瞪口呆的面前。

    陳文南實在是被她逗得啼笑皆非,聽聽,連話都開始講得語無倫次了。他娶賽門?她娶駱保?嘖嘖嘖,她真的是醉了。但微忖思……小柊那張連笑時也帶著淚意的白皙臉龐……他頭痛地伸手按著開始抽痛的太陽穴。

    「怎麼樣,要不要娶我呀?」趁著醉意,靳柊難得俏皮地朝他擠眉弄眼。

    「不行。」

    「啊!」這麼斬釘截鐵地拒絕?愣了愣,她瞪著他瞧。

    「怎麼可以你先開口呢,這種事總要男人先開口才像樣呀。」罷了,若小柊直想逃避的話,此刻阻止她,誰知道她會不轉身就找上什麼江洋大盜之流的壞男人求婚。平時一本正經的小柊已是自有她的美,沾足了酒氣的她,更是嬌憨可人得會讓所有男人興起慾望……

    「真的哦?那……好吧。」放下杯子,她轉向他,「我準備好了,你開始吧。」

    「嫁給我吧,小柊。雖然不是真正夫妻,可是,我絕對不會讓你變成現代乞丐婆,相信我。」對她眨了眨眼,陳文南擠出一臉的曖昧,「當然,唯一的條件是,你絕對不准偷偷摸摸地溜上我的床。」

    凝望著他,靳柊歎了聲氣,漸漸地浮起一抹苦笑。小時候,她倚著文南哥的肩膀哭出心傷,而長大後,心神俱傷,可以讓她投入懷中倚靠的男人仍舊是文南哥。

    讓淚給霧濕的眼眸浮著深沉的悲哀,不由自主的,她忽地想起駱大哥曾這麼對她說——

    以後別再一個人藏起來偷哭了,別將自己給逼進死胡同裡了,別再用無謂的道德規範將自己給綁死了……

    好累、好累呵,跟自己心底的不服氣抗戰了這麼多年,今天……她終於徹徹底底地承認自己輸了。

    「好呀,我們結婚吧。」她愛的是駱大哥,但是,經過了昨天的口角,駱大哥一定很惱她的冥頑不靈,更惱她沒風度地奪門而出吧?

    呵,生命原來真是充滿了無奈,她需要一處安全的避風港,讓已然疲憊的她遮去外界的大風大浪,而文南哥需要人幫忙,結婚,該是個兩全其美的最佳方法了。起碼,嫁給文南哥,她會覺得自己還算是個有用的人,而不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真的?」陳文南裝出一臉的驚喜。

    「當然。」瞪大了眼,她笑得豪氣萬丈。

    「那……」端起桌上的酒杯,他朝她舉起,「為我們的婚姻乾杯。」

    故意將杯子撞上他的杯子,聽到清脆的聲響,靳柊更加咧開漾著笑意的嘴,「乾杯。」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0:31

第十章

    「我要結婚了。」

    「真的?」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靳嫄跟靳穗同時走向她,「太好了,駱大哥已經開口跟你求婚了呀?」

    「不是駱大哥。」靳柊朝她們微微晃動手指頭,儘管是已經睡去了大半個上午,不過還是有不少余留的酒精在她腦子裡作怪,震啊震地,每說一個字,她的頭就痛一次。

    「什麼?」靳嫄性急地先吼出口。

    「我要嫁的人不是駱大哥。」大姊有必要用那麼大音量說話嗎?頭好痛。

    「那,駱大哥呢?」姊妹倆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又問出口。

    靳柊聳了聳肩,想搖頭,偏腦袋裡還有不少的水呢,重得她晃不動。

    「你不嫁駱大哥?」彷彿她剛剛犯下無可赦免的十誡罪惡,靳嫄瞪著她的眼神有著指控,「那你要嫁給誰?」是誰那麼多事,竄進人家的愛情故事裡亂攪和?!

    「文南哥。」輕輕地吐出準新郎的名字,靳柊不自覺地淡出吁歎。

    橫豎在事業裡掙扎了這麼多年也是在做白工,唸書不行、創業不行,如今的她還不如放手,什麼都不做,乖乖地做個不管世事的醫生太太,自私地依賴著文南哥,讓他的肩膀為她遮風擋雨。

    反正……除了駱大哥,別的男人的碰觸對她而言全都不對,她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起碼文南哥對她沒「性」趣,她不必擔心自己還得面對夫妻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什麼?文南哥。」靳穗發出一聲輕呼,「二姊,你不能嫁給文南哥。」

    「為什麼我不能?」

    「因為你愛的又不是文南哥,你們不會幸福的。」沒有愛情的婚姻。天哪,多可怕的鐵籠子呀!

    「什麼叫幸福?」苦笑一聲,靳柊不住地搖著頭,「這輩子,我已經不敢企盼幸福會降臨到我的身上,文南哥是個好人,他會好好地照顧我一輩子。」

    「他是好人,可是,他不愛你,你也不愛他。」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他?」

    「我……」頓了頓,靳穗反問一句,「你……你愛他嗎?」

    靳柊輕歎一聲,「我喜歡他。」雖然很想直生生地駁斥小穗的話,可是她不想違背自己的感情。

    「只有喜歡?」靳穗更不滿意了,「二姊,你有沒有搞錯?你喜歡文南哥,可是,你愛駱大哥耶!」

    「那又怎麼樣?」靳柊一臉的冷然。

    「那代表你該嫁的是你所愛的駱大哥,而不是只有喜歡的文南哥。」聽著兩個妹妹你來我往的爭論,靳嫄惱得快跳腳了,「小柊,你不能嫁給文南哥。」

    「不可能。」斬釘截鐵的,靳柊撇開臉不去瞧她們的反對,「除非陳大哥開口說不要我,否則,我一定會嫁給他。」

    經過了那天的口角,相信駱大哥對她的無理取鬧也該覺得煩了,對她的愛,也該是膩了吧。況且,他不是已經說了諸如分手之類的話,她的強辭奪理該已經真真正正的惹惱了駱大哥。

    「小柊!」

    「二姊!」

    「別再勸我了,我已經答應了文南哥,而且,我們連公證結婚的日子也決定好了,事情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靳柊滿心悵然。

    沒想到掙扎了那麼多年,她想要的志得意滿終究是與她絕緣。如今,她累了,也倦了,再沒心思為自己要求任何夢想。或許,找個人嫁了,尋個平凡的主婦生活,就此認命地面對屬於她的命運吧。

    屬於她的一切風風雨雨,也該就此落幕了!

    ☆☆☆☆☆☆☆☆

    勸不動固執得像條騾子似的靳柊,靳嫄跟靳穗相偕找上了渾然不知情的駱保強。

    「駱大哥,你一定要阻止她。」忿忿地在原地兜著圈子,靳嫄一再強調事情的嚴重性,「這次小柊像是鐵了心似的,口口聲聲非文南哥不嫁。」

    而完全不知情的老爸雖然挺看好駱大哥,但他也很看中文南哥,基本上,只要女兒肯允諾嫁人,嫁給誰他都無所謂,當然,前提是只要小柊幸福。可是,老爸不知道小柊愛的根本不是文南哥呀!她不是討厭文南哥,不過婚姻這檔子事不是喜歡就行了哩,還得有愛情的滋潤哪。

    打靳嫄她們衝進辦公室宣佈這個消息後,只那麼幾秒鐘的震撼,駱保強迅速地抑住發自心底的慌亂,努力地拾回腦海中的冷靜細胞,沉忖的黑眸停駐在靳嫄臉上。

    「小柊怎麼說?」青著臉,他糾著眉頭問。

    「她說,她已經答應文南哥要嫁給他了,除非他反悔不娶,否則,她一定要嫁他。」靳嫄氣呼呼地重複著靳柊的話。文南哥最不識趣了啦,明知道小柊愛的是駱大哥,駱大哥也愛她,還那麼討人厭的冒出來當程咬金!

    「他們什麼時候結婚?」

    「下星期四。」忿忿地回著話,靳嫄叨念不斷,「駱大哥,你一定要阻止小柊做出這種蠢事,她會後悔一輩子的,她一定會。如果你不阻止她犯下這種蠢事的話,你也會後悔一輩子的。」像是下著說咒,她說得幾近咬牙切齒。

    「對呀……文南哥實在是不適合二姊……嗯……如果他真的是二姊夫的話……好奇怪唷……以前我總覺得他不太喜歡女人……有一陣子還以為他是那種人那……」杵在一旁的靳穗像是個應聲蟲,聽一句,點個頭,再咕噥上一句。

    姊妹倆嘀嘀咕咕的話,駱保強全沒聽得真切,但唯獨靳穗的那一句——以前我總覺得他不太喜歡女人,他聽得清清楚楚。

    彷彿依稀,有那麼一瞬間的記憶閃過駱保強的腦海中。

    記得,好像也曾經有人在他耳朵旁邊提起一些事情,一些……關於陳文南的八卦新聞!

    「駱大哥,怎麼辦?」各自發完牢騷,姊妹倆雙雙又將精神移到駱保強身上。

    「別擔心了,小柊不會嫁給陳文南的。」

    像是吃了一大瓶的定心丸,靳嫄跟靳穗忽地全都松下心情,滿懷希望地瞧著他。聽,駱大哥這麼信誓旦旦地打著包票,可見他已經有了對策了,對他,她們有絕對的信心。

    ☆☆☆☆☆☆☆☆

    悶悶地走出法院大門,杵在門口,瞪著炫人的烈陽,靳柊長長地吐出一口歎息,沒有氣憤,只有著濃濃的遺憾。

    老天,剛剛簡直就像是場鬧劇嘛!

    因為文南哥是高雄人,她昨天晚上就和他一塊兒搭飛機南下高椎,也因為兩人都存著婚禮不必太過張揚的心態,所以儘管陳伯伯他們跟爸爸不怎麼高興,他們還是決定公證結婚,只讓一些親人知道而已。

    真的,他們將消息壓得很低調、很低調。

    到場觀禮的親人的確是不多,正確數來,也不過是陳伯伯一家幾口,然後就是她的家人,彼此有默契到連朋友都沒有洩漏半點消息。但誰料得到,儀式都還沒開始,賽門竟然會突然跑來了。

    賽門耶!

    看文南哥剎那間起了慌亂的神態,靳柊瞬間明瞭,他八成是連對賽門都封鎖消息。

    而急呼呼衝進大廳的賽門也沒浪費半點時間,一見到穿著正式的情人,再盯著刻意裝扮的她打量幾秒,忽地爆發了怒火,衝上來就是一掌直接印上了文南哥閃躲不及的臉頰上。那醋意滿溢的模樣,明明白白地在眾人面前宣告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被人大鬧婚禮現場雖然有些難堪,但這幾天全都處在嚴重失神狀態的靳柊是不怎麼在意啦,但是,陳文南就不怎麼好過了。面對家人的不敢置信,他說不出話來;而面對情人的傷心,他也說不出話來。

    氣氛漸漸凝窒……

    輕吁了聲,她正想說些什麼來挽救可憐的文南哥時,就見陳伯伯突然捂著胸口,嘴裡急促地喘著氣,怒睜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兒子,下一秒鐘就驀然兩眼翻白,往後仰跌癱滑。

    事出突然,一群人全都慌亂成一團,鬧烘烘地上了車,疾速將氣暈過去的陳伯伯送到醫院去。

    「小柊,你全都知道?」留下來的靳家人靜默了幾秒,由靳嫄代表發言。

    「嗯。」

    「那你還……」望著女兒連上了妝都掩不住的那份憔悴,靳本正的指責哪捨得脫口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也瞞著我們。」

    「對不起。」靳柊低垂著頭輕喃歉意,看吧,她連想嫁個人,從此在家相夫教……呃,雖然尚沒有子息可教,但是,連女人家這麼普通且單純到已屬平凡的願望都無法實現,可見她實在是應了駱大哥的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雖然想到就心痛,但駱大哥的嘲諷不是沒道理,不管做什麼,她都是失敗的一方。唉!

    婉拒了家人們關心的眼光與陪伴,她選擇獨自安靜一會兒,雖然明知道擔憂自己狀況的他們鐵定會躲在一旁偷偷相隨,但獨自一人四處走走或許對她的陰驚心情會有些幫助吧。得再想想……唉,還能想什麼?她的腦子已經糊了大半了。

    「啊?」冷不防的,一道人牆擋在她身前,靳柊無精打彩地抬眼望去,不料卻瞧見了今天的第二個意外人物,「駱大哥?你來做什麼?」

    「來看你呀。」

    「噢。」能朝她笑得這麼坦蕩蕩,代表他似乎是不將那天的口角當一回事。但是,她心情糟糕得沒辦法因為他的驀然出現而稍有起色。

    「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嗎?」

    哼,明知故問!光是她的臉色就已經明擺著諸事不順了,他還這麼問,簡直是存心挑釁嘛!不想理會他的嘲諷,靳柊忿忿地拎著裙擺越過他,她的心已經夠茫然了,他的出現更加深了她的無措。虧她今天還不計犧牲,很忍耐地讓小穗往臉上塗塗抹抹,特意將自己裝扮得像個新娘子,結果……唉,真是失敗透頂!

    「你要上哪兒?」駱保強叫住她。

    「回家。」死死地吐出這兩個字,她又抬起腳。

    「還不行哪。」不由分說的,他扯著她往回走,「你還有事情沒完成。」

    「駱大哥,你要做什麼?」身不由己地踉蹌跟在他身後,她愣愣地問:「還有什麼事情?」

    「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們的動作要快一點才行。」愉悅地丟了兩句解釋,他乾脆一把將她架起來,長腿忙不停地邁向目的地。

    「什麼動作快一點?」

    「結婚哪。」駱保強今天定要先強迫她定下婚約,否則,他的心休想安穩。

    「結婚?」聞言,靳柊開始掙扎,「我們?」

    「總不會是陳文南跟賽門吧?」賽門是經他花了一個晚上的工夫慫恿洗腦才跳出來爭取自己的權益的,結果導致陳伯伯老人家身體不適,他須自內心感到愧疚,「別為他們感到難過,如果你文南哥真那麼愛賽門的話,這件事遲早還是會爆發的。」

    感謝江時容的八卦消息,更慶幸自己的聽力與記性實在是不賴,要不,就得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犯下終生後悔的大錯。

    「不管文南哥跟賽門會有什麼結局,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為什麼?」

    「我們不合適的。」靳柊一想到兩人之間的差異,她的眼就盛滿了悲傷,「你會後悔娶我的。」自始至終,她對自己的未來總有著悲觀的想法,與其在得到短暫的幸福後會跌落痛苦的深淵,她寧願不曾有過。

    「我絕對不會後悔。」

    「你一定會後悔的。」

    氣餒又挫敗地瞪了她好幾分鐘,終於,駱保強長長地歎了口氣,「那好吧,我們再來一次。」自西裝口袋中拿出一副全新的撲克牌,凝望著她的眼裡有著無奈,「既然我們各自堅持己見,那讓老天爺來替我們拿個主意好了。」

    「什麼意思?」又是撲克牌?

    「像上回一樣,我們各抽一張牌,誰贏了誰說話。」

    「我不要。」想也知道,她是輸定了。

    「你最好考慮、考慮。」食指輕輕地抬起她的下頜,他輕柔卻沉穩地說出自己的決心,「因為,你不答應的話,我會一直纏到你煩、纏到你厭、纏到你決定嫁給我。」

    「你不會。」駱保強的話讓她的心……又起了悸動!

    「要不要賭一賭?」

    四目相望良久,漸漸地,靳柊敗下陣來,「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能說什麼呢?縱使是對未來持著悲觀的心境,但駱大哥的堅持卻讓她覺得很窩心。

    「如果不是你這麼杞人憂天的話,我們的婚事根本不必這麼麻煩,執倔的小騾子。」有些憐惜、有些怨,他緩緩地以指腹劃過她的唇瓣,然後令她措手不及地俯下臉,狠狠地封住她的輕呼,直到體內的騷動稍得饜足……「來吧,抽一張。」

    微喘的氣息伴著這道輕聲的催促,直拂繞著她的全身。他的眼,熠亮得令她羞怯地無法正視,低俯著紅通通的燙熱臉龐,她望著他遞向身前的一疊牌,她舌尖輕輕地潤滑著剛被強烈吸吮過的熱癢唇瓣。

    「我先抽?」偷偷地拿眼膘向他,卻被鎖死在他的凝視裡。

    「嗯,你始終覺得自己永遠是輸家,不是嗎?」嘴角噙著一朵自信的淺笑,駱保強笑得讓人心倏然安定,「這回你先抽,如果,老天爺讓你抽中紅心A,就代表我的心是屬於你,而你呢,注定得嫁我,成為我的人。」

    「為什麼一定要紅心A?」

    「這個問題你好像問過了。」他一臉的逗笑,「記得嗎?還是要我再解釋一次?」

    「不必、不必,我已經記起來了。」

    「那抽吧。」

    有些不安、有些惶然、有些隱隱約約的了悟……她躊躇了幾秒,小心翼翼地自他手中的牌裡抽出一張,沒有心急地翻開牌面,只是抬眼向他,視線膠著在那張信心滿滿的臉孔。

    「是什麼?」與她的視線纏綿許久,駱保強的語氣輕緩似風,柔軟似水。

    忽地自四目相望的纏綿中拾回些許清醒的神智,靳柊看著自己手中的牌,忐忑的心驀然停擺,一張簇新的紅心A被她緊緊地捏在手中。

    「紅心A。」輕輕地脫口而出,她驚喜地望向他,卻陡然跌進那雙黑眸的凝視,那自始至終都將她攏聚在其中的溫柔陷阱裡。

    怎麼可能呢……她竟然贏了?

    「我的心是你的了。」握住她的手,一個用力,靳柊不知所措的身子已然滑入他敞開的懷中,「贏牌的滋味如何?我的紅心皇后!」

    始終沒將這一切理出個頭緒,但他的話卻是字字句句嵌進她的心、她的腦子裡。恍惚隱約中,她卻慢慢地化開了沉鬱在心中多年的痼癡。

    「爽呆了!」仰望著漾滿愛意的黑眸,不自覺的笑容已自她唇畔綻放。

    ☆☆☆☆☆☆☆☆

    事後,直到隔了好久一段時間的事後,直到駱保強籌備了一場完美至極的室外婚禮,直到他在眾人的祝福下將處心積慮佈局拐哄到手的心上人娶回家,直到他終於如願地將她納入自己的懷中……

    霧濛濛的天光不知為何喚醒了沉睡的靳柊,偎在丈夫懷中,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在溫曖的胸懷翻了個身,不由分說地搖醒猶仍沉溺在軟玉溫香熟眠中的駱保強。

    「駱大哥,醒醒。」

    「怎麼了?」眼未睜,先一個甜吻封住愛妻的唇。

    「唔……」乖乖地承受他的突襲,半晌,待他終於心滿意足甘願放開她,靳柊這才繼續被中斷的話題,「為什麼我們打賭的是抽出紅心A,而每次幾乎都能一舉抽中?」這種機率會很大嗎?她很疑惑。

    「你覺得這種機率很大嗎?」他反問她。

    想了想,「不會呀。」她再怎麼沒腦子也知道,一副牌裡每樣花色、每個點數都只有一張,那……「怎麼會這樣呢?」隱約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可她想不出來。

    總不會是……駱大哥作弊?不會吧?駱大哥那麼正直、那麼誠實、那麼…有沒有可能?圓睜的眼忽然有些不太確定,她疑惑地望著他。

    她一直以為駱大哥是很紳士的呀,可是,他還不是利用她輸給他的那個承諾將她給欺負了。雖然……呵,她也是挺心甘情願的。

    「因為你是我的紅心皇后呀。」駱保強笑得很感性,「看,連老天爺都那麼幫忙,所以說呀,你這輩子是嫁定了我嘍。」

    「真的?」不管是不是實話,總之是很順她耳的話。

    「當然是真的。」

    得到了令她相當滿意的答案,靳柊重新偎回他的懷中,預備再舒舒服服地補個回籠覺。

    可是,懷抱嬌妻的駱保強卻睡不著了,臉上浮中朵有些賊兮兮、有些赧然、有些無可奈何的笑容。其中最多的,就是得償所願的心滿意足。

    打死他,他也絕對不告訴她,前後兩次與她對賭的撲克牌,除了做做樣子的鬼牌外,全都是清一色的紅心A。

    這是他拜託陸榷囑人特製的。

    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早已悟透,他相中的紅心皇后異於常人的思考模式使他必須使出小人伎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哪。

    瞧,如今的他,不就如願的抱得美人歸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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