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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劉芝妏]寂寞別扣我的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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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8:00
標題:
[劉芝妏]寂寞別扣我的心[全文完]
寂寞別扣我的心
- 劉芝妏
衝著一抹純稚的笑,他要定這辮子娃娃了,
怎知用心經營的愛情卻禁不起考驗,
要她留意具野心的叔叔時卻換來不置可否,
更洩漏商業機密害他投標失敗,
非要讓這沒心沒肝的女人付出代價不可,
不料,下屬竟會錯意害她瀕臨破產,
當他發現真相時,
才發現毫無謀生能力的她已不知去向,
他垂胸問上蒼為何和自己開個大玩笑……
真的是他!她思念中的賭城王子真追來了,
頻頻「動手動腳」之舉雖讓人不勝招架,
怪的是有他相伴後寂寞不再如影隨形,
然雙親卻在此刻不幸身亡讓她頓失依恃,
接掌公司後,財務危機也莫名的接踵而至,
連他也無由的棄自己而去,
最慘的是,她接到檢驗所的報告─她懷孕了,
天!她這落難千金該何去何從……
男主角:陸榷
女主角:李淑堇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8:20
第一章
拉斯維加斯
「哼!」
光一聲不輕不重的哼聲,偌大的室內氣溫陡降。在這位於頂樓的安全監控室裡大多數人幾乎都屏住了氣息,幾乎。戰戰兢兢的,每個人的注意力全都投注在面窗而立的大個兒身上。
背向著眾人,瞟視著窗外漸黑的天空,陸榷狠狠的猛抽口雪茄,再自胸肺吐出一大團嗆人的白煙,聚凝成氣的白色煙霧緩緩的在空氣中化淺、化淡、終化為無。這本是自然的變化,卻在室內勾出帶著詭譎的僵滯氣氛。
面面相覷了數秒,終於,有人出線榮膺辯護大律師的危迫身份。
「老闆,實在是因為他們的手法太過俐落了,而且幾個人全都是生面孔,一時不察,才會被人趁了個空。」這雖是事實,可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太過安逸成性也是不爭的實情,辯起話來,總是心虛的少了那麼一大截的理直氣壯。
「不錯嘛,你也知道什麼叫做被人趁了個空。」猛回過身,一雙黑眸陰沉鋒利的逼視,三兩下工夫,就將對手強擠出來的氣定神閒給剝刺得精光。
「呃……」辯護大律師頓時給堵啞了舌頭。
大老闆氣得有理,氣得對極,只是……那陰陰冷冷的嘲諷模樣,實在是頗讓人心生悚懼哪!
輕聲的清著喉嚨,自進門後至今始出聲的駱保強和緩的面對眾人灑著相當具安撫性的微笑,復而轉向低氣壓的中心點。
「陸榷,克制一點,別嚇壞善良老百姓了。」隔著薄薄的氤氳煙霧,冷靜的黑眸對上陸榷的陰鷙不馴。
「是嗎?」冷嗤一聲,嘴角一勾,嗆人鼻息的煙霧大剌剌的自掀出了個縫的空間噴出,陸榷倨傲的口氣相當輕蔑,「稀奇,這年代還有善良老百姓這詞兒?那種人不都早就死絕了?」
天,這是什麼話!
「好歹,他們都是你花錢請來的。」白眼翻轉幾回,微笑,勉勉強強的留在駱保強朗晴的臉上。
他連考慮都沒有便脫口而出,「那我更有絕對的權利發飆了。」順手將雪茄灰給彈進桌上那只半滿的水杯,陸榷的神情相當的壓迫人,「不是嗎?你若高興,隨便你逮一個來發發火呀,別客氣。反正,你也有這份權利。」
瞧他說的,好像活該他們是被這間佔地數公頃的飯店所聘雇的倒霉蛋。輕吁了聲,駱保強環視著幾個大男人的表情。
幸好,這群洋鬼子沒人聽得懂中文,雖然知道大老闆在開火,可完全接收不進怒詞,只是露出一臉莫名其妙的戒慎神情杵在那兒,要不然,為了那份男人的自尊,他們鐵定會搞出變臉的橋段來抗議。
「有興趣嗎?」瞧見他打量眾人的眼神,陸榷扇起風來點火燒了。
「我只是個會計師。」駱保強的神情相當的雲淡風清。
「是呀,我倒忘了。」撇下嘴,陸榷似笑非笑的睨視著他,「除了這家飯店的持股分紅,你每年還可以名正言順的從我的荷包裡刮走一大筆的銀兩。」
「那請你別忘了,衝著股東情誼,貴公司的收費價碼是打了折扣的。」丟臉,虧他還敢大氣不喘的在那裡嫌。
「哼!」明明只是針對駱保強一人發出的輕哼,可那微勾的尾音,還有那兩道有意無意的瞟視著眾人的冷眸,陡然間,室內的氣溫又滑低了一些。
低歎一聲,儀表相當溫文沉穩的駱保強忍著笑,莫可奈何的對一干人犯微點了點頭,朝逃生大門使了個眼色。這麼明顯的暗示馬上被接收,低聲細氣的往肚裡吁了聲,那些臨時被點召而來的幾個部門經理神經線立即鬆懈了不少,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全都如逢大赦般的迅速閃出門外。
只除了逃脫無門的幾個人仍杵在當兒。
無奈呀,縱使是想極,可他們逃不得,因為他們全都是隸屬安全監控室裡的工作人員。
幾個身強體壯,高頭大馬的壯漢,這會兒全都強自持平著忐忑的心緒,偶爾偷睨著大老闆那張冷凝的臉孔,戰戰兢兢的將手頭上的工作搞得更加忙碌。
「誰跑第一?」莫名其妙的,陸榷憑空問了這麼一句。
啥?!幾雙誠惶誠恐的藍眼珠對瞄,臉上全都添上了為難。大老闆這回講的是英文,擺明了就是問他們這幾個可憐蟲……「Kevin。」嗯嗯唉唉半晌,總算有個老鳥壯著膽回著話。
剛剛,的確是行政部門的頭兒Kevin走在前面。
「怎麼?」幾個人心頭的疑問還是由不怕死的駱保強代為發言,「有獎金要發給他?」
「扣他一個月的薪水。」勾起唇,陸榷的唇畔閃過一抹讓人悚然的陰鷙。
不約而同的,幾道抽氣聲響起。
逃第一就得扣薪水,還是一個月呢,這……拜剛剛的怒氣所賜,幾個將他的話奉為圭臬的菜鳥信以為真的打心底對Kevin冒出了同情。
大老闆親口點名扣薪耶,Kevin這下子豈不是翻身成了黑五類?!
這年頭,經濟不景氣的恐慌鬧得人心惶惶,丁點福利就已經夠讓員工感激落淚了,而Goshen飯店的薪資較一般同行高上許多,在拉斯維加斯這處處瀰漫著金錢遊戲的地方是出了名的肥缺,能進來謀得一席半職全都得憑實力闖過層層關卡,而今,Kevin竟上了大老闆的扣薪金口?
這下子,他鐵定是玩完了。
唉,在此艱難的時代,構得上氣候的工作可難找哪!
「唉,你別又來這一套了。」陸榷是開玩笑的,駱保強清楚得很。可是,他最喜歡搞的把戲就是危言聳聽了。
明知道這些人的經濟大權全都掌控在他手中,也明知道他的體魄相當駭人的巨大,活像個大門神似的,籠罩全身的冷勁更是讓他那副半陰半戾的蠻悍給拱到極點,輕輕易易的就可以把人給嚇失了心魂……這些,陸榷全都心知肚明得很,偏他專以聳動眾人畏懼為樂。
可真格兒說來,其實也怪不得陸榷會發飆。
他這大老闆一年才來這斥巨資興建的賭城巡視這麼一回,原本是沒啥好緊張的,往年也沒這麼草木皆兵過,而且向來,陸榷就不是個注重排場的人。偏這回壞就壞在不過是幾天前,賭場竟然滲了幾個老千進來。
身影陌生、面孔新、千術花招更是新穎,大剌剌的坐上了梭哈、二十一點那幾張檯子,一點也不畏心虛。幾輪下來,硬就是自場子裡A走了不少錢,待監控室裡那幾個在太平盛世窩太久傢伙發現不對勁時,人家早就閃人了。
當然,籌碼也全都換了鈔票給夾帶走了。
這下可好了,不但是上呈給大老闆點閱的帳本難看,連人家的身影都沒逮著半個,這才是最教人嘔的。
「老擺出那副臉色不嫌煩嗎?」駱保強打趣的揶揄著。
「難不成我還得公開表彰他們的失職?」對於金錢上的損失,他一向是不放在眼裡,可是,他無法容忍過於愚昧與閒逸的手下。
「這倒也不必,稍稍收斂閣下的尊容即可。」固然個人的長相全是天注定,但陸榷也不必利用得這麼透徹吧?!
「抱歉,不滿意我的臉,你得跟我娘抗議去。」事不關己的口氣涼得凍人。
「我會的。」
「他們過些時候會飛到台灣,到時候……停住。」不經心的瞄到了身前的那幕監視畫面,陸榷不假思索的低喝著。
大老闆突然開口,幾隻手全都不約而同的伸到那個暫停鈕上,像疊羅漢般,一隻搭一隻的滑稽。
「將畫面移回去。」瞪了他們一眼,陸榷的臉色稍展了些,稍微。但旋即又有了新氣。
看來,他剛剛的怒氣八成挺讓他們抽搐的,全都緊張的像上了烤架的鵪鶉…………這孬樣,陸榷不禁開始懷疑起來了。
他給的薪水,是否過高了?
***
察覺到有人摸到身後,李淑堇歪著腦袋暗忖了一秒,隨即旋過身,兩條長長的髮辮一先一後的甩過來人的胸前。
「你有什麼事情……啊,對不起。」哎呀,辮子掃到人了。怔愣的撫著彈回頰側的髮辮,李淑堇愕然的看著堵在眼前的那方寬闊胸膛,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反應。
怎麼有人的胸膛壯闊如漠?老天,這回出來果真是大開了眼界。如果,那寬闊的胸膛能借她摸一下下的話……
怎麼才兩句話,小妞就像是被定了身似的?陸榷捺著性子,等了一秒,沒見她回過神,伸手遮住她專注的凝望,俯視著那張倏然嚴肅的小臉蛋,語帶譏誚的嗓音自她頭頂飄落。
「說話時,我希望看著對方的眼睛。」
「啥?」李淑堇還沉溺在發現中。這胸膛,挺誘惑人心魂,挺適合……就這麼偎上去休息疲累的心靈呵。
「看著我。」
「啊?」打腦袋上方傳來的聲響拉回她略微失魂的意識,順從著來人的話意,攀著闊胸向上移眼,「哇!」
這……上帝的恩寵!
滿腦子的驚愕之餘,這份讚歎毫無保留的浮現在她驀然癡醉的璀亮星眸。
世上果真有這般符合她構思的偉岸男子!!
恍如雕塑粗獷的深銳面容,構不上俊朗,沉鬱的神情讓人望之卻步,可那份獨特的陰悍卻是牢牢的攫獲她的注意力,全心全意的。腦海中所餘的最後一絲微薄理智提醒著她,這樣瞧人是相當不禮貌的,可是李淑堇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神。
太棒了,這臉孔、這體魄、還有那相當沉悍的氣勢,哇嗚!她給他兩百分。如果,他願意為她寬衣解帶……
「我可以看你的身體嗎?」輕喃著,李淑堇出人意料的退了一步,忖量的視線相當仔細的從頭至腳盤掃一回。
「當然。」難得從善如流的自口中承諾著,陸榷輕緩的聳了聳肩,「如果這是你希望的。」
希望?渴望已然在她的胸口波波的滾著興奮了……呃……「啊,老天爺,我在想什麼呀!」猛然頓悟自己在說些什麼,羞愧的紅潮狂襲上李淑堇的四肢百骸。
她竟然開口要看對方的身體?一個陌生男人?!
「哦,殺了我吧!」咕咕噥噥的,慣性的啃咬起指頭,正待撤退閃人,卻睨見上帝恩寵的那雙懾人的黑眸,焦距停駐在她的臉上,「對不起,我在胡言亂語。」他一定是被她給駭著了吧!
一個聒不知恥的毛躁女人,哦,老天,她一定在作夢,這是在夢裡所發生的情境,一定,一定。啃禿了指,紅潮完全的盤踞在李淑堇頰頸。
「對不起?這代表你反悔了?」像是在逼逗著逃竄無路的小動物,陸榷懶懶的嗓音迴繞在她耳際。
聽起來,他頗有附和她大膽行徑的興味哦!完了、糟了、慘了,這男人,不會是當真了吧?
一口、一口、再一口……李淑堇費了好久的時間才吞夠足以濡滋乾渴喉頭的口水,羞澀的舌瓣快速的潤了潤唇,輕咳了聲,干杵了幾秒,卻又吭不出半句場面話來。
而陸榷則破天荒的捺著性子等在她身前,偉岸的身形巧妙的卡住她的逃生路線,讓她無法一逃了之。
「咳……對不起,我剛剛在想事情。」戀戀的瞪著半露在這座人身雕塑後頭的小廳院,李淑堇挫敗的低歎一聲。
罷了,既然逃不了,只好強自振作的迎向來人。
「哦?」低沉的嗓音相當具有蠱惑的魅力,「想怎麼剝光我的衣服?」
「對呀……啊,不是,不是啦!」被他的話一氣惱,李淑堇反而有勇氣橫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不是。」一接觸到那雙閃爍著促狹的眼神,她倏然頓悟,「你在捉弄我!」
「我是嗎?」微勾起唇角,浮動在唇畔的是興味的揶揄。
「是。」斬釘截鐵的回了他一句,李淑堇半揚起臉,松卷的長髮辮騰空晃了晃,垂回肩背,她沒去理會,僅以眼角睨視著他,「我最討厭別人捉弄我了。」真丟臉,她都可以感覺到自己臉頰的熱度足可以烤熟一塊菲力牛排了。
總有一天,他會解放她那頭松柔帶卷的長髮,用他的雙手,讓它們全散披在他光裸的胸膛。著迷的凝望著垂回主人肩背的髮辮,陸榷輕喟著。
總有一天,她的心、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我犯了你的忌諱?」
「對!」扳正半斜的臉,李淑堇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你很不高興。」
廢話!「對,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興。」自己情不自禁的讚歎被人拿來利用,而且還是作為逼弄她的手段,李淑堇相當的氣憤。
其實,胸口的氣憤只有少部分是針對他而發,絕大多數是氣自己的表裡如一。
連白癡都可以從她臉上讀出她的心事,更遑論是眼前這雙精練的眼眸,爹地說的真是沒錯,她該學著如何隱藏心事而不被人瞧出來。
不假思索的,陸榷大手一揚,朝她面前展伸。
「我道歉。」
「什麼?」李淑堇怔忡的望著那只揚露在身前的寬厚大手。
先前是惱羞成怒,她才會說出挺幼稚的話。可這會兒人家真的開口道歉了,李淑堇又有些手足無措的愣在當兒。
不由分說的,陸榷逕自握起她的手,「你第一次來?」
「Goshen飯店?」
「拉斯維加斯!」忍不住想笑,陸榷的唇微勾起了弧形。
「嗯。」對著那抹類似微笑的臉部抽動,性情向來就達觀的李淑堇很難不去回應,起碼人家道歉了,若再嘀嘀咕咕的就未免太小家子氣了,「我跟爹地媽咪一起來度假的,你呢?」
陸榷沒有回復她的好奇,「你爹地他們呢?」自監視螢幕中,他只瞧見她一個人。
「喏。」以頷代指,她隨意的往餐廳的方向晃了晃。
「放你一個人?」陸榷的眉心微打了個結。
「我也很想一起去呀,可是早上太貪吃了,到現在肚子還塞得滿滿的。」想到了早上吃進肚的那個白白軟軟的甜饅頭,李淑堇忍不住的打了個飽嗝。
在拉斯維加斯這個舉世聞名的觀光據點能吃到白饅頭沒什麼太稀奇,可她早上吃的那顆饅頭真的好松、好軟、好好吃唷!
「這裡的餐點好吃嗎?」瞧那饜足的滿意樣,陸榷打心底湧起淡薄的輕歎,心中的喜歡又多加了一分。真容易滿足的性子,怎麼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餐廳的食物有那麼美味可口呢?
「很棒。」
「服務呢?」
「喔,他們都很有禮貌,很親切。」頓了頓,李淑堇添了句很真心的讚美,「我給滿分。」
「真那麼滿意?」盯著她單純的笑臉半晌,陸榷忍不住又想逗她。
「嗯,他們的服務態度真的很好啊!」悟到了什麼,她揚起納悶的眉梢,「幹麼問這麼詳細呀,難不成這飯店是你的呀?」後頭這一句略帶嘲諷的問題,李淑堇問得相當的不經心。
「對。」
「啊?」訝異的睜大了眼,「你說,這家飯店是你開的?!」不會吧?Goshen佔地相當的遼闊,游泳池、健身房那些一般飯店都附屬的設備不說,它們還有座專屬的高爾夫球場耶。
「不像?」
點點頭,復又搖搖頭,立即的,頭又點了起來,李淑堇的神情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驚異。
「你沒騙人?」
「你會相信的。」陸榷的話像是對她許下承諾。
呆呆的瞪著那張又勾起類似微笑的薄唇,李淑堇再度發起怔來。
***
教她玩二十一點,她玩得漫不經心。陪她玩輪盤,幾分鐘,她的興趣就沒了。讓她押大小,她歪著腦袋瞧了幾秒,想到自己打小就沒偏財運,不玩。當然,更別提需要坐下來、沉住性子玩的梭哈了。
「不再試試手氣?」陸榷擱下手中的牌,順手丟了幾枚籌碼到牌桌上跟進。
「不了。」一枚一枚的將桌上的籌碼疊起,李淑堇打量的眼神瞟移在他與他手中的牌,「你很閒哦?」她突然問著。
微揚眉,陸榷以眼神提出疑問。
「通常大老闆不是都該忙得成天不見人影嗎?你已經陪我好一會兒了耶。」男人不都是事業第一嗎?
像爹地,若非她跟媽咪聯合陣線,非得他每年都騰出時間陪她們度幾天假,恐怕做到退休,她對父親的印象永遠就只停留在忙、忙、忙、忙……
「人不是機器。」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而光陰卻是有限的。陸榷雖然對擴展事業具有相當的野心,但也知道該適時的緩下步子,「你不喜歡?」他又丟了幾枚籌碼到桌面上。
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手裡的牌相當看好。唉,男人,永遠是賭性堅強。輕歎一聲,李淑堇不自覺地在眉心打了個淺淺的結。
「不喜歡什麼?賓果?二十一點?輪盤?梭哈?還是你?」
「我。」
原本只是順口胡謅幾個答案,沒想到他這麼直截了當,李淑堇訝然的放下手中把玩的籌碼,注意力全投向也在這個時候放下紙牌的陸榷。
攤在桌面上的牌……10、J、Q、K、A。清一色的黑桃花色。
陸榷,贏了這把牌。
***
杵在監控室,駱保強將身子慵懶的倚靠在桌側,盈滿興味的黑眸投注在那片螢幕牆,循著他們的移動,一幕一幕的瞧得起勁。
憑心而論,這個東方女人的長相絕對構不上傾國傾城,也非那種軀體魔鬼得輕易便能勾出人魂魄的甜姐兒。簡簡單單的白襯衫、吊帶粗絨長褲,兩個長髮辮隨著她好奇的探視在肩後甩啊甩的,充其量,她只能構得上妍麗清秀的評語。
但他可以瞭解陸榷為什麼會注意到這個小女人。
那雙瞳眸!
大眼妹妹比比皆是,能擁有晶瑩剔透的眸神已屬難得,可那雙眸神除了亮外,還分外有神,清澈現心性,活靈活現的閃著旺盛的生命力。
這長辮子妹妹有一雙好眼。
「駱先生,車備好了。」這幾天隨行的臨時司機推門進來。
「嗯。」駱保強微忖了幾秒,「我十分鐘後下去。」
支開了司機,他踱進監控室廊外的獨立電梯,尋到了陸榷兩人,但沒有上前去打擾他們,只是遠遠的隱在柱後,若有所思的黑眸盯著相談甚歡的他們。
能在瞬間吸引陸榷的注意力,實屬特例,更別提能讓他捺著性子,陪個陌生女子在賭場裡一處一處的耗時間,這實屬難得。
自他們合資開設了這間飯店後,陸榷很少會涉足其中。即便是一年一度的巡視,他都是過其門而不入,這回算得上是他待在裡頭最久的一次了。
陸榷的性子向來極端,在他的世界裡,除了強烈的黑白兩面外,再無其他。而如今,她的出現攫住了陸榷的眼光,對她而言,不知是幸或不幸。
興高采烈的數著紅木精塑的圓形籌碼,李淑堇的眸光亮得熠人,不時的幾聲讚歎逸出唇瓣。
「你喜歡?」
「嗯。」李淑堇很真心的點著頭,「大部分賭場的籌碼不是都用壓克力制的嗎?」嘖嘖,用檜木來雕制籌碼?天哪,這姓陸的傢伙未免也有錢得太囂張了吧!「你們賭場的籌碼耗損量一定相當的大呵?」
「就我所知,尚可。」
「怎麼會呢?」她就想偷偷的摸幾個藏起來了,慧眼獨具的人絕對不在寥寥無幾的個位數。
「別忘了,籌碼也得用錢來換哪!」
「這倒也是。」起碼,損失就沒那麼大了,難怪這兒的籌碼兌換金額都比別家賭場來得大。依成本計算,該能平衡才是,「你常常玩?」看得出來,他若非賭技很好,那就是運氣特佳。
剛剛那副牌,就替他贏來了桌面上絕大部分的籌碼。
「偶爾。」隨手揮來一個侍者,陸榷示意他將身前的籌碼給收走,包括李淑堇擱在手上把玩的那幾枚。
「唉……」雖說大部分的籌碼都是他教人送過來的,人家一開始就沒指明是送她的,怎麼論,也還算是他的。可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漂亮的雕製品被人給拿走了,心中總是有些不捨。
唉,罷了,待會兒再到櫃檯買它個一整套。
「我教人準備一套送你。」忽地望向她身後,陸榷略舉起手示意,面容不改,「過來吧!」
「什麼?」側過身,她探巡著自個兒身後。
「打擾了。」耳朵先傳進一道彬彬有禮的好聽聲音,然後是聲音的主人。
跟陸榷比起來,這個越踱越近的男人簡直是潘安再世的白面書生。清朗的面容有著斯文的微笑,行進間透著相當有自信的瀟灑氣息。不像陸榷,他就算是穿著衣服,胸前的二頭肌還呼之欲出。
「駱保強,李淑堇。」黑鴉鴉的眼神自這個望到那個,兩個名字,介紹完成。
「嗨。」近看,長辮子妹妹的眼更顯清靈,「跟團來玩?」
「跟我爹地他們一起來玩。」
「希望Goshen能讓你們有賓至如歸的舒適。」悄悄的,他朝陸榷使了個可以走了嗎的眼色。
他搖了搖頭,「我跟小堇他們一起用餐,你先將時間延一下。」他們原訂計劃是搭稍晚的班機回台灣,「晚上一塊兒吃飯。小堇她父母也會出席。」
啊,有嗎?她為之一愣「呃,是……是嗎?」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就是沒聊到關於吃飯的聚會。
她對陸榷尚不熟悉,可是,駱保強太瞭解他了。
「也好。」瞧著李淑堇疑惑的臉龐,他挑起眉,「幾點?」瞧她一頭霧水的模樣,陸榷八成又先斬後奏了。
「呃……一問她,她哪知道呀!
「六點,叫Kevin通知餐廳留位子。」陸榷插進話來。
「好。」低頭朝李淑堇笑了笑,像來時一樣,駱保強很識趣的先行離開,「那待會兒見嘍!」
「嗯,拜拜。」
「走吧!」拉起她舉在身前揮動的手腕,陸榷的眼巡視四方,然後選定了其中一個方向。李淑堇她父母站在輪盤台前,偶爾交頭接耳一番。
「啊。」怎麼這男人不管做什麼都這麼的信心十足,「去哪?」呆呆的,她任由他牽著走。
「邀你父母共進晚餐。」
真是的,先訂了位再邀客人,陸榷這男的真不是普通的霸道。嘀嘀咕咕,李淑堇乖乖的被他牽著走。反正,就算她不走,他也會拖著她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8:34
第二章
台灣
同學早就全溜光了,連有意思陪李淑堇走一段路的黃苡秀也捺不住她的拖拖拉拉,臉上掛著你自己保重,我明天再陪你的歉然神色趕著去打工了。
這年頭,金錢主義掛帥,只跟現實沾了點邊的科系就委實吃了不少虧,更遑論造型藝術這種吃不飽卻更有可能餓死的相關科系。
最後一學期才剛開始呢,同學們早就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了。不是四處鑽狹縫找出路,就是拚死拚活的做給他死,待攢上足夠的錢便瀟灑的揮揮衣袖,出國深造拿學位去了。
沒辦法,這種比較抽像意識的科系,沒有絕對的狂炙熱愛,能畢業雖謂正常,卻也令人憂心忡忡,更遑論還得面對畢業後的殘酷現實出路。
說不定真得兜著張大學文憑去人家公司行號洗廁所呢,真可悲。
可像李淑堇這種對學校依戀成癖的人也真是少見。
當年一起考進這所學校,一起傻呼呼閒晃過校園的校園新鮮人早就戴過方帽子,竄到現實社會去打拼了。只有她,硬是比別人多耗了兩年,接連兩屆的學弟、學妹紛紛晉陞為同學,她卻還依然老神在在的過著我的未來不是夢的閒逸日子。
同學們常打趣她,語氣中除不去那又羨又妒的酸味,在眾人眼中,她的一切全都是鑲上了金銀珠寶,恍若是置身在優渥幸福的夢幻玻璃屋裡。
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得很,一畢業,爹地那還會放過她呀,一定成天叨念著要她到公司學習、進而接掌公司。天哪,如果接掌一個公司就得像爹地那般忙得像陀螺,她才不幹咧」
唸書多好啊,起碼能快快樂樂的窩在學校裡,啥事都不煩!
可這幾天,這份輕鬆自在的快樂卻莫名其妙的遮上了令人煩躁不寧的情緒。
環視著空蕩蕩的教室,李淑堇又呆杵了幾分鐘,這才慢吞吞的收拾著散落桌面的製圖工具,慢吞吞的歎著無來由的悶氣,慢吞吞的搖晃著腦袋,慢吞吞的走出了教室……
懶懶的踢開腳邊礙眼的小石塊,李淑堇扯了扯背帶,不明所以的吁了聲,滿肚子舒展不開的沉悶。
「好悶哦!」咕噥著,順腳不假思索的又踢了顆小石頭,望著它滾呀滾的,半繞了一圈,可憐兮兮的滾進路旁的小水溝,她的唇瓣揚了起來。但半秒的時間,它們又全都抿成了一字。
怪事一樁,以往出國度假時,不管玩得多瘋、多耗體力,回到台灣最多只怠情兩天,她馬上就又能融入正常的生活了。但打拉斯維加斯回來都三四天了,就像是元氣盡耗似的,總是意興闌珊的缺了精神,做什麼事都很不來勁,甚至連走起路來都沒了往常那股扇風擾氣的奕奕精神。
不知道是否踩了什麼鬱悶鬼的穢氣,如今被鬱悶鬼纏上了?
「嗨。」後頭有人追了上來,大力的往她肩頭拍了一下,「小心哦,無聊很容易讓人變老。」
「林俊升?」斜瞥向來人,李淑堇沒有改變自己的慵懶步伐,「你怎麼現在才回家?」
「教授找我談籌辦巡迴展的事情,一扯就沒完沒了。幹麼,身體不舒服是不是?」配合著她的速度慢下步子,林俊升好笑的睨視著她臉上的愁眉不展,「唷,是怎麼了嘛?大老遠就可以嗅到你那低落的情緒?」
「沒啦。」
「還沒啦,瞧你那一副傷春悲秋的失魂落魄表情,說沒事有誰會信嗎?」眼珠子靈活的兜了圈,「家裡的事?」反正,絕對不會是功課方面的問題,林俊升相當篤定這一點。
跟淑堇同學四年,畢業後被教授留下來當助教至今,六年了,林俊升對這個曾是同班同學的小女人可說是相當的好奇又佩服。
雖然腦筋單純,也天真了些,可淑堇不笨的。同學們得花幾個小時才悟透的原理,她一點就通。但為什麼一直不願意畢業,他就想不通了。
他是曾從苡秀那兒聽了些大概,可是,到自家公司上班有什麼不好?李家就她這麼個寶貝女兒,以後的一切全都是她的,現在先從基層做起,順理成章的接收一切,以後也不會手忙腳亂的遇事成慌,這有什麼好排拒的?
這一點,淑堇就有些笨了。
「作品無法如期完成?」
「沒啦。」煩!
「還是,誰給你氣受了?」探試的,他又追問了句。
「就跟你說沒事。」李淑堇沒什麼好氣的橫了他一眼。
她已經夠煩了,偏又被同班過的林俊升給堵到,真背。
其實,林俊升這個人挺不錯的,以前在班上人緣也很好,最大的優點就是熱心。懷抱熱心是很好,不過,李淑堇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熱心了。
悶都悶死了,再有只聒噪的鴨子在耳朵旁邊呱呱呱的,煩死人了!
「嫌我煩?」
「一隻大蒼蠅。」
聽她嘟噥出這麼一句,向來就挺會看臉色、猜心事的林俊升哦哦兩聲,倒真識大體的住了嘴。
煩躁中,李淑堇被他最後發出的聲響給勾出了好奇心,潤了潤唇辮,她還是忍了下來。
那麼好奇做什麼,反正林俊升總會講出來的,她急個什麼勁兒?所以,她不急。
奇怪的是,他也不急!
***
靜默中,兩雙速度相等的步伐又走了快一百公尺。
林俊升相當聽話的嘴巴沒再丟什麼話出來,可是引人疑竇的賊笑掛在他越咧越大的嘴角。
「你剛剛哦什麼?」終於,李淑堇捺不住沉寂的氣氛開了口。
「沒什麼。」
「大男生講話拖泥帶水,一點也不乾脆。」沒得到答案,李淑堇有些慍惱的瞪了他一眼,「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男生究竟在想些什麼,難怪苡秀不要你。」她知道自己遷怒得很莫名其妙,剛剛是她嫌他煩的,這會兒人家從善如流的閉上了嘴,卻又嫌人家悶不吭聲,可是……誰教他自己跑來當受氣包呀?活該!
「怎麼,你這會兒願意聽啦!」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微笑在林俊升臉上綻出。
「廢話。」用力的踢開一顆礙眼的石塊,不理會身旁傳來嘖嘖嘖的聲響,故意的,李淑堇又撿了顆倒霉的石塊踢,「快點說啦。」
「好吧,你聽好,據可靠資料統計,通常,一個平日快快樂樂的女孩子突然愁眉苦臉起來,答案只可能有一個。」
「什麼?」
「有人掉進愛情海去嘍!」
「什……咳、咳……」猛地被口水嗆住了,李淑堇咳了幾聲,微喘著氣的瞪著他,滿臉通紅。
「嘖嘖嘖,淑堇,你是因為咳得太厲害才臉紅?還是因為被我給猜中了?」驚奇的研判著她臉色的變幻,林俊升不忘體貼的替她拍著背,「幹麼呀,就算是被我給猜中了,也不必心虛成這樣呀。」
「林……俊……升……停……住你……的……手……」
「你說什麼?」低俯著臉,林俊升動作自然的捧起她漲紅的臉蛋審視,「咦,你的臉好像越來越紅了耶。」不會吧,她有必要害羞成這樣嗎?
很想打掉他那雙拍在背上的魔手,李淑堇實在是想極了。但是,她得先掙扎著讓自己喘過氣來。
猛喘了幾口氣,她努力的調順氣息,「林俊升,你這個混蛋,你幹麼那麼用力的拍我的背?我跟你有仇呀?」
「啊!」原來……哈哈的輕笑了幾聲,林俊升滿臉釋然的鬆開自己的手,順勢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輕的,「對不起,剛剛一時緊張得忘了你是嬌嬌弱弱的女孩子。」
「幸好我的骨架子夠硬,沒被你幾掌就給拍散了。」恨恨的推了他一把,將他推開了幾步遠,李淑堇的眼裡佈滿了慎戒,「離我遠一點。警告你,以後少趁亂K我的豆腐進補。」
會讓他這麼不拘小節的亂碰自己,那是因為她知道他對自己很好,且是那種同學之間單純的友好,不以他對苡秀那般具有特殊含意的好。
林俊升對苡秀有意思,早就是眾所皆知的事了,而她跟苡秀是無話不談的金蘭之交,他當然是愛屋及烏的對她特別好了。偏苡秀早早就已經挑明的講了,除非畢業,一切免談。
原本,她還挺同情他的,三不五時還會替他在苡秀跟前說些好話,但……經過了今天的事件,哼哼哼,眼含陰險的睨了他一眼,李淑堇在心裡很小人的替他哀禱。
看著好了,她一定加油添醋的將今天的事說給苡秀聽,而且保證——絕——無——好話!
「少那麼記仇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不用李淑堇明講,光憑她臉上的表情,林俊升不費吹灰之力的就猜得出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又沒打算跟苡秀說什麼。」李淑堇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扮無辜。
「少來了你,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笑哼了幾聲,林俊升信心十足的咧開了唇,「苡秀不會相信你的話。」
「你又知道了!」
「你的中傷是白費力氣。」他朝她擠眉弄眼的撇了撇嘴角,「Trustme。」
林俊升篤定的神氣樣實在是瞧了就覺得礙眼,糾著眉心,李淑堇瞪著他,無端端的,她又想到了那個追在她身後送上家門的檜木籌碼。那一整組簇新的籌碼排放在雕工精緻的檀木盒子裡,相當具收藏價值。
是那個叫陸榷的男人囑人送給她的。
可是,這算是有心嗎?在當時,那只是狀似隨心的一個小小承諾而已耶,他竟然銘記在心!原本,她以為他已經將這個承諾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麼忙的一個人……
「唉,別發呆了。」彎起肘,他輕輕的朝她的臂膀撞了下,「是他嗎?」
思緒漫遊之際被他這麼一撞,游失的魂魄全都回了位,但是,憶起他的思緒也被撞得煙消雲散。眼帶責備,李淑堇仰睨著林俊升。
「誰?」貿貿然的,誰知道林俊升口中的他是誰呀?
「喏,男主角出現嘍!」讓淑堇魂牽夢縈的男人若是杵在對街等候的那人,那她的運氣還真是好得太不像話了。
光他身後的那部BMW雙門跑車,輕易的就將男主角的身價給烘托出來了。真令人羨慕呀!
「又在胡言亂語了,什麼男主角……」嘟嘟噥噥的,她好奇的望向他視線焦點,「咦?」
隔著條馬路,有個泰然自若的男人站在那兒,一雙陰鷙的鋒眸直盯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兩個人。
陸榷?!
瞧清了來人,李淑堇驚異的張大了嘴,渾然忘了身邊還有只擾人的蒼蠅,低抽了口氣,驀地停住步子,怔忡的凝望著靜倚在車型流線的跑車車門上的男人。
真是陸榷!可是,他……不是應該在美國嗎?
***
相當有耐性的,陸榷直等到又驚又愣的李淑堇被身後的林俊升略推了一把,越過街,傻呼呼的在他身前站定。
「呵,真是你?!」仰著疑惑的臉蛋,清澄的眸裡閃著掩不住的喜悅。
輕揚起唇弧,他自口袋掏出個竹材雕制的髮飾,稍嫌笨拙的大手替她繫在垂晃在胸前的髮辮。
他料得沒錯,她依然是紮著兩條長辮子,似乎,她挺喜歡當長辮子娃娃呵!
下意識的撥動它們,若有所思的濃眉不自覺地擰了擰,無妨。再一次的,陸榷在心中重複著,他會親手將長辮梳開,讓它們全都發柔恣閒的散在自己胸前。
驚駭著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李淑堇張口卻無語,直到他退開手,慣帶陰霾的黑眸浮起了淺淺的疼寵。
「怎麼了?」
「呵?」被他突兀的嗓音所悚,李淑堇愣了一秒,「沒……沒什麼呀!」垂下眼,她審視著髮辮新添的漂亮髮飾,「送我的?」撫著修磨得相當滑順光潔的髮飾,瞧清了上頭的細小刻紋,她情不自禁的綻開了顏。
竹製的髮飾向來難尋且珍貴,栩栩如生的薄雪草綻放在眼前。重要的回憶——在花語錄裡,這是薄雪草代表的意義。可是……他真是這麼想的?她回來才幾天的時間而已耶,更遑論兩個髮飾上竟然都刻了個小小的堇字。
這是他特地為她訂製的?
酸酸熱熱的感覺驀然襲上鼻眉間,這,該不該算有心?輕咬下唇,李淑堇不敢立即去尋找答案。
「嗯。」陸榷沒有浪費唇舌問她喜不喜歡。因為她一定喜歡,他相當相當篤定這一點,「什麼事讓你耽擱了?」依他手中的資料,她該在三十分鐘前出現在眼前的。是因為那個小子嗎?犀利的眸子在林俊升身上睨轉一圈。
「你,在等我?」
「很意外?」
「當然意外嘍,你事前又沒有通知我……」
「我以為,你應該沒那麼駑鈍。」倏地開口斬斷她的話,淡然的語氣裡有著不易察覺的揶揄。
在拉斯維加斯時,他的確說過,會來拜訪她的……
慢慢的,一抹柔情漾在她的眼角,仰望著那張凝視著自己的專注臉龐,李淑堇笑開了心懷。
對她,他真的有心!
「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吧?」如果早知道他會出現,她早就衝出來了。莫名的,這個想法打心底冒出來。
「值得。」
幾次見面,總讓她覺得有時候,他的話簡短得過分。
冷漠陰鷙,是他顯露於外的態度,漫不經心的淡漠,總讓人有股疏冷的距離感。可是,這就是陸榷。
或許,就是這份疏離吸引了她的專注。可是,她寧願他聒噪一些,她喜歡聽他的聲音。
「下回要來時,你早點通知我,就不必當這麼久的柱子了。」
「嗯。」連點頭,微糾的眉峰沒稍做舒展,炯亮的眸神斂結在站了幾步遠的林俊升身上。
瞥到他眼神,李淑堇這才憶起了被自己忽略在屁股後頭的林俊升。
「啊,他是林俊升,我們繫上的助教。過來呀,你的腳被釘住了呀?」她朝林俊升揮揮手,「這是陸榷。」
「你好。」兩隻大手交握在李淑堇眼下,兩雙忖量的眼神在空中互視,淡淡的,他們加重了手中與眸光的估量。幾秒的功夫,不約而同又各自斂去力氣。
交戰的激光不強,連李淑堇都沒有察覺。
「可以走了嗎?」陸榷朝李淑堇使了個眼色。
「可以啊,林俊升,你要上哪兒?」雖然見到他委實高興,可好歹同學一場,她才不會這麼現實的將這只擾人大蒼蠅給棄之不顧,「我們送你一程。」盯著林俊升,她的眼裡閃著淺淺的期待。
這麼巴著林俊升還有一點,坦白說,陸榷突然出現在台灣、出現在她眼前,她有點緊張。
「呃……」陸榷利眼一瞥,林俊升立即明明白白的「了」了他的意思。「謝啦,我搭公車比較方便。」
「可是,公車還要等……」
「不會啦,我要坐的那路公車再幾分鐘就來了。」拍了拍她的肩,林俊升帶著安慰的低聲揶揄著,「好啦,朝思暮想的男主角登場,咱們女主角這下子可不會再搞失魂落魄的戲碼了吧!」
「你鬼扯什麼。」嗔斥了句,李淑堇倏地微紅起臉。
「哈,你自己心裡有數。兩位,我先走了。」爽快的對兩人道Bye-bye,林俊升跨著大步走向不遠的公車站。
「唉……」幹幹的瞪著他的背影,李淑堇有那麼一秒的慌張。
「你很緊張?」似乎,她有些害怕跟他單獨相處,糾起眉頭,陸榷不掩不避的問出了口。
「嗯。」下意識的應了聲,李淑堇才猛地回過神來。老天,她回了什麼?
「我不會吃了你的。」他有些不悅。
他生氣了!「我也不怎麼好吃,人家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低低的咕噥著,她覺得有點委屈。
鷙沉的眸中閃過一絲好笑,陸榷將手兜上她的後腦勺。
「上車。」
不由自主的順從著他的話,綁好了安全帶,見他也坐上了車,大手將安全帶拉上,李淑堇這才反應遲鈍的想著……他要載她上哪兒呀?
沒有問她的意見,陸榷逕自將車直駛向基隆的方向。
他究竟想載她去哪兒呀?
李淑堇實在是好奇得很,問了三遍,可得到的答案全都只有三個字——游車河。
真奇,這一路來,簡直像是跟什麼在競賽似的,急速掠過車邊景物,也沒放慢個幾秒讓她瞧瞧街景,更別提搖下車窗吹吹涼風了,游車河是這麼個游法?這倒挺啟人疑竇的,他游車河的方式真與人不同呵。
陸榷開車相當猛,可卻很穩,一路疾飆,沒看地圖、也沒停下車找人問路,熟捻得就像是在身處自家後院。
可李淑堇也懶得再追根究底了。
反正,該停車的時候他總會停吧?再不然,等油耗盡了,他也總會找個加油站加滿油吧!
但她失算了。八成是早已經計劃妥當,跑了這麼遠的路,油表的針壓根就離空尚有一大段距離,一里一里的數字添進里程表,車行進基隆市區,瞬間,又將基隆市區給遠遠的拋到後頭去了。
奇哩,他究竟是打算奔向何方?
他一定有個目的地。觀察了好一會兒,肚子裡嘀咕了幾秒,終究是捺不住疑惑,李淑堇又開口問了。
「啊,你不會是要去九份吧?」這是往瑞芳鎮的方向,十之八九,他該是往九份去吧?
「不是。」陸榷知道她好奇死了,可是,她暗自咕咕噥噥的蠕動著嘴唇的模樣很逗人,很合他的眼。
「不是?」他的答案又讓她雙唇微啟了幾秒,「究竟要去哪裡?」他該不會傻呼呼的繞了一大圈,結果目的地是陽明山吧?
好笑的瞄了她一眼,他終於大發善心。
「快到了。」
快到了?驚訝的坐直身子,瞪著一雙大眼睛隔著車窗東晃西探了幾秒,她終於恍然大悟的低喊,「你要去鼻頭角!」她眼尖的瞄到一塊曾聽過地名的路標。
「我們一起去。」陸榷沉著聲音糾正她的話。
「你」跟「我們」這兩個詞兒有差嗎?不都是有他在內的涵意?真是個愛挑剔的小氣男生。李淑堇瞟了他一眼,在喉嚨裡咕嚕一聲,還是決定將反駁吞下肚裡去。
「鼻頭角有什麼好玩的?我不曾來過耶!」一確定目的地後,她的注意力又轉了個方位。
「你會喜歡的。」
「講得這麼篤定,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吸血蟲,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喜歡?」忍了一次,這第二次的反駁就忍不住了。
「到了你就知道。」淡淡的,他的唇角勾出了一抹玩味的揶揄。
他又知道了?!
抿起唇,李淑堇體內的反叛因子開始鬧著革命。有點賭氣的,她聚精會神的盯著窗外飛掠的一草一木瞧,貯藏在腦子裡,待會兒若他再這麼篤定,她就有話可以對辯回去了。
眼角逮到她靈動的大眼睛淨在瞄些有的沒的景致,陸榷心裡輕悵一聲,想笑,想糗她,卻更想歎氣。
呵,還是個年輕的小女孩罷。驀地,在拉斯維加斯的最後一晚,駱保強邀他小酌時語重心長的話又浮上了此刻略帶混沌的思緒……
你有耐心等她成長嗎?
是呀,她才二十銀鐺呵,他有這份耐心等她嗎?
「還跑這麼遠,往八仙樂園的路上就可以看到類似的風景了,只有你這種異鄉客才會笨笨的開了這麼一大段路,跑到這裡來賞這種凡景……」
心中的悵然為了她這幾句孩子氣的嫌棄而消逸。莫名的,放慢了腳下的油門,他舉手撫捲起她垂蕩在肩的髮辮。
願意,呵,就在這一刻,他非常確定自己的心意。
她還年輕固然是事實,但無妨,他願意守在她身邊等她成長。若真等不及了,他會不顧任何人的阻礙,將她移植進他的生命中,在自己的護衛下繼續成熟。
誰教那一日,她貿貿然的闖進那方監視螢幕、入了他的眼,純稚的輕顰淺笑,輕易的就揪混了他沉著的心緒。自有記憶,第一次,陸榷感受到那氣息窒凝的滋味,毫無預警的無名悸動猛然狂襲上猝不及防的胸口。
她,該是他的!
絲毫沒有察覺身旁的駕駛心魂早就飄繞在自己身上,逕自嘀咕半晌的李淑堇搖下車窗,用力的吸進口清爽的清冷空氣,「唉,怎麼那麼久還沒到?」論耐性,她確實是輸了陸榷一大截。
「就到了。」甫回過神的陸榷恰巧聽到她這句半自語半詢問的話,瞥見纏握在自個兒手中的髮辮,不自覺地舉到鼻頭嗅了下,臨鬆手,輕輕的扯了下,「有點耐性。」
「我一向都很有耐性的呀,可是坐了這麼久的車,人都快坐成化石了。」
陸榷沒有再吭氣,直到鼻頭隧道附近,他終於踩了煞車,瞄了個不錯的位子將車停好,下了車。
「啊?」興高采烈的推門而下,瞧清了眼前的風景,李淑堇掩不住失望的神情。「就這裡?」雖然不想這麼惡毒,可是,她得說一句,陸榷的審美眼光有待審榷。
這裡的風光值得他開這麼遠一段路來觀賞?哈,殺了她吧!
類似的山區景致,她寧願選擇到陽明山後頭走一趟。起碼,路近!
「耐性!」勒著揶揄的笑意,不讓它放肆的衝上頰畔,陸榷大手一揚,將她的身子兜了個方向。
「啥?」不是在這裡瞧瞧就了事了?
「當然不是。」陸榷對她的質疑淡然一曬,不發一言的率先走向步道。
愣愣的盯著他那雙邁離自己的長腳,再越過他眺望前頭的路況,瞧著那蜿蜿蜓蜓的路,李淑堇恍然大悟的張著嘴,心裡開始歎起氣來。吶吶的潤了潤略乾的唇,她認命的跟了上去。
原來,苦難這才開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8:55
第三章
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住在這塊土地上二十四個年頭。打從會活蹦亂跳那年起,幾乎只要爹地一得空,總是一家三口一塊兒出國度假。迪斯奈樂園她去了不下四回,連日本的迪斯奈樂園都已經去過兩回,除了需時較久的北歐,國外一些說得出口的度假景點她幾乎都玩過了。
捫心自問,台灣這塊故土,該是游程的最初才是呵,可她卻難得一探究竟。想想,還真有點良心不安。
沒想到距台北不過是幾個小時的車程,竟也有風光如此漓淨心靈的地方!
長年的風浪侵蝕,造就了鼻頭角這處景致優美的海蝕平台,浪大時,海濤氣勢磅礡的襲上這塊突入大海的岬角,景觀煞是令人炫目。沿著修築妥善的步道一路巡境,各類奇形異狀的岩石與風化的大石塊散佈在臨海之灘,慢慢行去,風光綺麗的海岸巖景盡數瞧進眼底,甚至可以遠眺曲折秀麗的丘陵風光。
這地方真的是很值得一遊再游,美得很震懾人心魂。可明明,他一開始給她的答案是游車河哪!
這會兒答案揭曉了,美其名是游車河,可實際,他存心帶她健行!
天哪,累死人了。
「累了?」
「我老了。」猛從嘴裡哈著氣,李淑堇喘得像條辛辛苦苦爬上坡的老狗。明明這路又不是特難行走,但奈何,她就是體能失調。
「的確。」他竟也不反對的附和著。
忿忿地橫了他一眼,李淑堇有些不服氣了。
「拜託,我又不是天天在練腳力,況且這兒的海風擋人前進,很費力氣耶。」倚著觀濤亭的欄杆,她真想就這麼癱在地上。
「這倒也是。」
「所以嘍,除非你有別的方法來激發我爬這段路的士氣,否則,請別取笑我的體力,OK?」
真不知道是誰嘀咕說自己老了的?嘲弄的挑起眉,陸榷緩下步子,忽地伸手朝向她,在她錯愕的注視下,他大剌剌的握住她的手,帶著溫柔的微使上勁,就像平空而來的一股神力,她酸疲的腳竟不由自主地快跨了兩步,與他並排成行。
「這方法有效嗎?」
「呃……」幹幹的自喉嚨吞吐一聲,李淑堇卻不敢去低頭瞧兩人交握的手。
他的手,溫暖有勁,而她的手,卻是冷的木然。他們兩個正……老天……他跟她……手牽著手耶……努力的讓忽地繃緊的呼吸保持順暢,李淑堇連梗在喉頭的口水都不敢吞下去。
被他牽著的手像是絕緣的個體,斷滅了一切的感官知覺的傳導,木木愣愣的,渾然像根脫盡了水的木頭似的掛在他身上、握在他手中。
有股熱暖暖的悸動在心窩裡揪了又鬆、鬆了又揪,談不上討厭,但更有份臉紅心跳的感覺在胸口打轉。這感覺,好怪異呵。
「要我抱你走嗎?」威脅中帶著逗耍,他瞥了她一眼。
「不必!」驚慌的疾射出這句,李淑堇還有些不放心的瞧著他,及另一隻空蕩在腿際的長臂,就只怕他又自主自意的來硬的。
與人鬥輸贏,她一向不在行,更別提是跟陸榷這種凡事都老神在在的沉穩男人。不管文爭武鬥,她都是穩穩坐在輸家的位置上的那個人。
「我很樂意伸援手的。」趁她失神,他俯在她耳畔吹著氣。
「啊……」猛地往後一跳,交握的手又讓她心驚膽戰的扯回他跟前。「你偷襲!」她瞪著大眼指控他。
「是呀。」陸榷相當的氣定神閒,「犯法嗎?」
「不犯法,但很小人!」
「要我明著來也可以呀。」
明……明……明著來?!媽呀,他想明著來什麼?
光天化日之下,他應該不敢有什麼更大膽的行徑吧?憂慮的瞟了他一眼,李淑堇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揣測。
他敢!
即便是光天化日,即便是閒雜人等耳目眾紛,對陸榷這個人來說,一點遏阻力量都沒有,若他真存心想使壞的話。雖然,他涼涼閒閒的態度讓她覺得他只是說說罷了,可萬一他是當真的呢?她可是拿他沒辦法的哦。
心下一個緊張,哪還顧得了腳堪不堪用呀,當下,李淑堇真是卯足了勁的踩上了回程的步道,什麼都不敢多想,就只盼能一口氣將這段步步危機的「險路」給走完。若非陸榷三不五時的扯停她的衝勢,要她瞧這、賞那,恐怕她早就衝回車旁杵著了。
「人的潛力實在是無窮盡哪!」莫名其妙的,他丟了這麼一句讓人摸不著頭緒,卻又有些心知肚明的話出來。
「以後你可不可以不要故意嚇我?」
其實,他的話不少,而且風涼話說得流利之至,令人……恨得連想讓牙齒不癢都難。
「你瞧出來了。」他並沒有否認。
「我又不是笨蛋。」
「既然瞧出來了,還怕?」陸榷相當的不以為然。
「知道是一回事,怕又是一回事,誰料得准你若哪一回心血來潮當了真,那我要怎麼辦哪?」
「心血來潮什麼?」
「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呀……」吶吶的住了嘴,李淑堇差點沒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在說什麼?人家是擺出一副我無辜的純良面容諄諄詢問,而反觀她呢?聽來好像是巴不得教會他對自己做一些難以啟口的……事情!
哦,地洞在哪裡?她要一頭撞下去,一了百了。
「你不是還有話沒說完?」那只握住就不肯鬆開的大手將試圖逃開的她給拉回來,陸榷的態度相當的有禮貌及耐性。
「不想說了啦。」羞怒的別開頭,李淑堇氣呼呼的瞪著波濤鼓舞的海平面。
如果他再不識趣的追問下去,待會兒鐵定要死人了。只不過,她尚拿不定主意,死的那個人是他還是自己。
而陸榷相當的識趣,照例扯了扯交握的手,「走吧。」
滿肚子的光火,可是掙不開他的掌控,李淑堇只有乖乖的跟著他走,偏嘴裡不爭氣的脫口問著:「去哪裡?」
「吃海鮮。」這回,陸榷倒是沒對她賣關子。
***
奇怪,他不是才剛回台灣嗎?為什麼彷彿像走自家後院,對這兒的街道頗為知曉?坐在海產店裡臨海的桌邊,李淑堇納悶的望著陸榷。
「你一直住在美國?僑胞?」
「不是。」
「你們全家移民到美國去了?」她再猜。
「不是。」三兩下,大蟹腳裡一整塊肥美的蟹肉完整的被取了出來,他將它放在她碗裡。
瞪著那塊蟹肉半秒,「你自己不吃?」有問題哦,他是不是拿她當小白鼠來試毒性?第一口先遣她嘗,若十分鐘後她安然無恙,他再吃?
聽說,有些有錢人怕死了被人下毒謀財害命,不是隨身都會帶什麼銀針、銀筷嗎?有些沒人性的還會叫下人先嘗一口呢!
他是個有錢人,極有可能也是……
「你有力氣剝開那只蟹腳?」冷了她一眼,陸榷輕哼一聲。明明白白的臆測堆在臉上,誰看不出來呀?小蠢蛋一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那倒也是,赧然一曬,她討好的挾了一筷子生炒花枝到他碗裡,「你什麼時候回台灣住的?」
「一出生。」
「啊?」停住進食的動作,李淑堇愣愣的望著他,「你一出生就回台灣住了……咦……」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出生就回台灣住了,豈不是代表他自始至終都是——台——灣——人?
「我說過我不住在台灣嗎?」論起來,她的思考神經是駑鈍了些。唉!
唔,記憶中,他的確沒提過定居在美國或諸如此類的話。
難怪。李淑堇恍然的點點頭,「我還以為你是僑胞呢,沒到過台灣卻對這兒那麼熟悉,原來你壓根就住在台灣。」真是的,害她還為了自己竟比不上一個外來客對故土的熟悉而愧疚了好幾分鐘呢,原來他也同她一樣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
追根究底,陸榷比她老了好幾歲,比較熟悉這些風景名勝區也是應該的呀。
天性樂觀的李淑堇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立即將這個話題給丟到垃圾堆裡了。
「你們公司在台北?」
「嗯。」
「可是,拉斯維加斯那兒的飯店也是你的?」瞪著他剛放在她碗裡的菜,她的眉心打了個結。她吃牛肉,可是,她討厭吃洋蔥,「你的生意做很大呵?」眼尖的挑出洋蔥,她將它擱到一邊。
「大的定義是什麼?」拿起盤子,刷刷刷,陸榷將她挑出來的洋蔥給掃進自己碗裡。
「就是錢多多。」像爹地,「事情多多。」像爹地,「交際應酬也多多。」像爹地,「你也是嗎?」
「不盡相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是陸榷行事的一貫作風,所以若非必要,他絕不出面處理事情,讓各部門主管能專司其職,各盡其才。要不,花重金聘人當門神的呀!
「哪一點不同?」李淑堇有些好奇。
「我不是你父親。」輕描淡寫的將話題結束,他又挾了一筷子新端上來的食物。「嘗一嘗。」這次,他沒有將食物放進她碗裡。他是直接送到李淑堇嘴前幾公分處。
擰著眉,李淑堇活像見到ET被人捉個正著,活生生的成了燒烤物,而且四平八穩的送到她眼前,可憐兮兮的等著她張開口品嚐……「不!」她拒絕得相當果決。
陸榷意欲拐騙她吃下肚的是——生砐。
天哪,那東西生的耶!沒加熱過、沒炒過、沒燙熟過,就這麼軟不溜丟、滑滑水水、灰灰髒髒的被陸榷夾在筷間,而他竟意圖將它送進她嘴巴裡?!
惡!
「你不曾吃過?」
生砐?哦,當然不曾,「食物還是煮熟比較妥當。」瞇著眼瞧他將生砐送進嘴裡,李淑堇暗示性的規勸著他。
「是嗎?」笑笑的,陸榷拿了第二隻生砐,「你不吃生菜沙拉?」
「吃啊,可是,起碼生菜沙拉不像這些東西,軟趴趴的,看起來就讓人反胃。」說著,她還厭惡的瞪著盤中的那幾隻肥碩的生砐。
生魚片她還不怎麼反感,情緒對時,她甚至會淺嘗一兩片。可不知為何,生砐就是讓她怵目驚心,一瞧進眼,就覺得胃在翻滾。
不以為意的輕哼了聲,他擱下筷子。
「你明天有課嗎?」
「沒有。」想了一秒,「怎麼?」
「我十點去接你。」
「可是,你有空嗎?」聽爹地說,他是長弘企業的龍頭老大,從他父親手中接任董事長的職務不過區區數年,卻將擴展的觸角延伸得更廣,賺進更多的鈔票,這些不都代表著他應該是個大忙人,不是嗎?
定定的望著李淑堇,直望到她不太自在的挑高眉梢,陸榷這才輕咳了聲的點點頭。
「有。」
***
一進門,李淑堇便跟恰巧面對著門的訪客正面相望,怔了幾秒,她不自禁的綻開了笑顏。
「叔叔。」原來,叔叔也認識陸榷?呵,這世界真是小呀,「你也是來找陸榷的嗎?」
「小堇?」李仁耀的驚訝不下於她,「你來做什麼?」因為驚訝,他沒有留心到她剛剛的那個「也」字。
「她是來找我的。」淡淡的插進話,陸榷不動聲色的將李淑堇拉到身側,「你可以走了。」瞧著他的眼神裡有著嫌惡。
「可是,那處度假村的計劃……」
「我說過,我沒興趣。」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支吾,陸榷的送客態度相當的強硬。
臉色倏然大變,但在極快的時間裡,面對著李淑堇的又是平時慈祥和藹的一張老臉。「小堇,你認識陸先生?」從侄女這兒下手應該比較容易,他想。
「是呀,我跟爹地……」
「你還有什麼事?」貿貿然的,陸榷又開口打斷她的話。
「怎麼了?」停住話,李淑堇納悶的仰望著身側的他,不解他為什麼會那麼不懂禮貌的截斷她跟叔叔的對談。
「沒什麼,你叔叔該離開了。」
「是哦?」呆呆的吭著聲,李淑堇還是瞧著他陰鷙的臉。
驀地,她忽然了悟到一件事,陸榷不喜歡叔叔。而且是相當、相當的不喜歡!
「小堇,叔叔先走了。」輕咳了聲,李仁耀識相的撤退了,「你爹地他們知道你跟陸先生認識嗎?」
「知道。」雖然有些疑惑這兩個男人的對應態度,可向來就心無城府的李淑堇壓根就摸不著半點頭緒。
陸榷不欣賞叔叔,可是叔叔卻好像極欲巴結他的模樣,奇怪,怎麼會這樣呢?
照理來說,叔叔是爹地公司的總經理,也算得上是爹地的左右手,若與陸榷因公事而曾結下樑子,那爹地跟陸榷也應該會心有芥蒂才對呀。可是在拉斯維加斯,他們兩個男人卻聊得挺融洽的,一點也沒有宿仇的跡象。甚至於,在知道了她跟陸榷交往,爹地所抱持的態度是樂見其成!
「你不喜歡叔叔。」一確定叔叔在聽力範圍之外,她直截了當的揪出問題。
「他不討人喜歡。」陸榷也沒有閃躲問題。
「不會呀,叔叔對人很客氣的。」微擰著眉,她嘟起了嘴,「你剛剛那個態度,會讓人很沒面子的耶。」
「是他自討沒趣。」囉唆了快一個小時,他的耐性早被磨光了。
「可是……」
「我拒絕再聽到有關他的字眼。」不容分說的丟下一句,陸榷將自己癱在寬大的皮椅上,炯利的黑眸喝令她閉嘴。
可李淑堇沒有乖乖聽令。壓根說來,她在潛意識裡故意忽略那兩道利芒。
「惡鬼、壞鬼、討厭鬼、霸氣鬼、小氣鬼、野蠻鬼、勢利鬼……」受害者是向來對她挺和善的親叔叔,好歹都算是自己人耶,她怎麼眼睜睜的見自己人被他這個外人給打壓欺凌呢!
那來這麼多話好嫌的?顰著眉,他瞪著雙手叉腰,雙唇開啟勤快,數落得正起勁的李淑堇。
「過來。」
「幹麼?」難不成他被她煩得光火,想揍她一頓?心裡犯著嘀咕,她倒也乖乖的走了過去。
沒辦法,兩人同在,一定是一人強勢、一人弱勢。而真不巧,她又是弱勢的那個倒霉蛋。徹頭徹尾的衰鬼一個!
「你別想揍我哦,小心我吊起嗓子會嚇壞你們公司的員工……」
還講?!真不愧是李氏一族,像是接力賽似的,那根舌頭似乎是7-Eleven,全年無休不打烊!
觀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李淑堇在離了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怎麼,你有悄悄話要跟我說?」
「過來。」
「我在這裡就聽得到了,不必那麼靠近吧?」怕他用暴力,她還是小心一點,才能留得小命駛那艘萬年船哪。
「過來。」不動不移,陸榷墨黑晶亮的眸子盯著她瞧,嘴裡吐出來的還是不冷不熱的這兩個字。
「好嘛,好嘛!」她沒用、她膽小、她孬,算他贏,行了吧。她就不相信他真敢揍人。
有些賭氣的,李淑堇直踱到皮椅前,兩雙膝蓋差幾公分就要撞車了才停。正待咕噥些什麼,只見陸榷長臂一展,環住她的腰,將猝不及防的她兜進懷裡。
「哎呀!」驚呼一聲,李淑堇下意識的將腳一蹬,身子往空中彈了幾寸。原本預定該能掙脫成功的,只可惜腳踝被桌腳踹了下,硬生生的將她給摔回陸榷始終等待著的懷裡,「你要幹什麼?」
「別動。」剛剛他有瞧見那一幕。微俯身,將她牢牢的卡在胸前,陸榷輕手輕腳的舉起她的腳踝旋扭輕按,略沉的黑眸緊盯著她,「幸好不嚴重。」
「如果你沒有突然伸手拉我,我就不會莫名其妙的受傷。」嘖,無妄之災又一樁。
「為什麼掙扎?」心疼她的傷,可是,陸榷在意的是她的抗拒。
「為什麼掙扎?」他的話讓她怔了兩秒,「唉,拜託,你是男生,我是女生,男女授受不親耶,無端端的拉我去坐你的大腿,你安的是什麼心?一掙扎是正常,不掙扎才是完了。
以前,她談的全是純純的愛,連牽手都不曾,誰敢逾越,馬上就被她三振出局了。那像他呀,動作頻頻,讓她不知所措的全亂了習性,更害她這一陣子的心律表硬是高潮迭起,常常都像是發心臟病似的,咚咚咚咚的顫動不斷!
她的嬌嗔讓陸榷的感覺舒暢多了。她沒經驗,連初吻都……該是他的!
「你終究是我的。」
他真的是直接得讓人不臉紅心跳都難。啐了聲,李淑堇的頰頸全攀上了熱燙燙的紅潮,心窩的那面大鼓又咚咚咚的擊出了震動。
「你可以別那麼自大嗎?沒人告訴你,太過直截了當的話通常是很難令人接受的嗎?而且很容易演變成霸道……」
天哪,還在講?
「閉嘴。」炙燙的唇追俯而至,李淑堇未盡的話,盡數兜進他的唇。
李淑堇想抗議的,左避右閃卻仍逃不開他輾轉追至的唇,氣息漸漸的告罄了……老天,她快斷氣了。喘著氣,微啟唇,正待逮空為涸竭的肺部補上新鮮的冷空氣,怎料,一個突如其來的物體徹徹底底的截斷了她的呼吸。
那強塞進她口中的是……他的舌頭?!
媽呀!
這下子,真的是斷了氣了。嚶嚀一聲,李淑堇昏了過去。
啞然失笑的望著懷中失了神智的小女人半晌,陸榷連歎氣都乏了力。
***
快步的走出這棟位於敦化北路的辦公大樓,步下最後一階時,李仁耀突然停住腳,回過身,瞇起了眼仰望著眼前高聳又摩登的建築物,抑在胸口的陰冷與憤慨慢慢的浮上他瘦削的臉。
大哥他們竟然也認識陸榷那傢伙,什麼時候的事?光這一點,就足已讓他不悅了,而陸榷對小堇那股熟稔又疼溺的態度更讓他心生警惕。
對他,大哥向來是不設防的。要不,以大哥的精明,這些年來自己暗中所佈的樁絕逃不過他的眼。如今再加上個更難搞定的陸榷……若他們的關係再進一步,那自己籌思多年的計劃豈不是得付諸流水了?
不行,他絕不允許有人破壞他多年來的心血!
看來他得提前行事才行了。
***
「幹麼?」李淑堇疑惑的瞪著他遞過來的東西,「送我的?」包得這麼漂亮,寶藍色的絨布盒子,還有那個鮮紅色的蝴蝶結……依常理判斷,裡頭的東西絕脫不開是飾品之類昂貴的玩意兒。
可是……無端端的……
「我不要。」他想做啥?收買她?他今晚提早接她出來,就為了這樁事?
「你連看都沒看。」
臉色未沉,口氣依舊,可她仍聽出了陸榷幾近平穩音波裡的那股子震動。
他有點——點——點——點兒光火了!
「哎呀,不必看也猜得出是什麼東西啊!」嘀咕歸嘀咕,她還是乖乖的伸手將盒子接過來。
總之一句話,她還是很孬!
「是什麼?」聽到她的咕噥,陸榷忽地伸手壓住她解蝴蝶結的手。
「啊?」她詫異的仰瞪著他,「什麼是什麼?」
「裡頭的東西。」
眉心勾起了幾條細紋,李淑堇有那麼一秒鐘的怔愣,然後才會意的哦了起來。
「我猜,是項鏈是不是?」見他微搖了下頭,「那,手鏈?」他仍是搖了搖頭。「胸針?」他還是搖搖頭,「到底是什麼啦?」一般絨布盒子裝的不外就是這幾項飾品嗎?
「答案不是在你手上?」
不是她敏感,他的口氣真的有一股沉冤得雪的味道耶。淡淡的飄了個不跟你計較的眼色送他,李淑堇繼續手中的動作。快手的拉開結,有些忐忑及期待的揭開絨蓋。
「這是……咦!」這是什麼東東?
細條的金線漾著柔柔的黃光,蜿婉蜒蜓的托勾了好幾顆小心,心與心間鑲著鑽,亮晶晶的炫著眸子,寶藍色的絨布襯出它的超凡脫俗,光彩奪目之餘又不掩精緻典雅的造型。是什麼啊?估忖著,李淑堇的興趣來了。
左思右瞧半晌,她忽地感覺,那款式,倒挺適合別在自己今天的髮髻上。
向來,她總喜歡隨意編了兩條髮辮到處晃蕩。可為了陪爹地他們出席今天的酒會,她特地將長髮挽起,幾綹髮絲卷垂在頰際,幾朵新鮮的袖珍玫瑰綴在髮髻右側,意思意思的襯著變化。
若加上這飾物點綴,且嬌、且貴、且嫵媚……「這是,髮飾?!」她半疑的問。
「我幫你。」不由分說的,陸榷取出飾品,將她半旋過身。
「啥?」待他的大手移動在自己的腦袋上頭,李淑堇的反應才完全回歸正常,「不好吧。」微偏著頭,她避開他的動作。
呆子也看得出來,這東西絕非普通的貴重,她怎麼敢收!
「你不喜歡?」口吻是聊勝於無的詢問。
「不是,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這麼漂亮的飾物呀。我的意思是,那上頭鑲了好幾顆鑽石……」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知道,可是,你為什麼無緣無故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想買我?」這個想法相當令人反感,但通常一個男人送一個女人貴重物品,而這女人又不是他的誰時,這種想法就很容易孕育而生。
況且,他前幾天才剛將她給吻暈了,這會兒就送她昂貴飾品,如果,他真存的是那種心,她會……覺得心裡不舒服。
「你是無價的。」
「真的?」他斬釘截鐵的話讓李淑堇的心蕩起了溫暖。她是無價的?在他心裡真是這麼想的?
「不准懷疑我的話。」趁她又分神之際,陸榷迅速的將髮飾別好。
悟到他又試圖將貴重物品硬別在她髮髻上,李淑堇下意識的想揮開他的手。怎料手甫舉,就被另只大手給執住,牢牢的圍握在兩人身前。他的另一手仍獨力進行著安裝環飾的工程。
這人,連送禮物都由不得人家說不,還要親身力行的別上去,真是蠻橫到家了!
「你行不行哪?」李淑堇認命的輕歎了聲。
「你覺得呢?」
她不想往歪歪黃黃的方向想的,可是,他的話,就是讓她覺得——意——有——所——指。驀然間,紅潮滿頰,「我的意思是,你會不會別啊?你別想歪了。」該理直氣壯,可偏她說來就是結巴。
「你怎麼知道我想歪了?」
猛地窒住氣息,李淑堇卻噴不出火花。的確,他的話來自推揣,他的回答並不悖離話題,只是口氣讓她感覺出那味道。可是,「感覺」並不能充當證據。
哼,壞人,一天不逗耍她就不舒坦似的。
「不跟你說了啦,每次都說輸你。」嘟著嘴,她悶悶的丟出嗔怨。
「不說了?那,這個呢?」
又哪個?正待旋身詢問,溫熱騷癢的氣息打她頸項傳來,一寸寸的,震撼至染紅的耳垂,逐漸灼熱的熨燙自他逼進的唇瓣伴隨而來。
媽呀,他又偷吻她了!
「這回,不准你再昏死在我懷裡了。」啞著聲音附在她耳畔揶揄著,舌尖還勾捲著她小小的耳垂。
「你又……出其不意的吻……人家了。」不僅是勾著耳垂,像是直勾進她的胸口,她的心臟,擂動如雷。
「啊,忘了你不喜歡我偷襲。」淡淡的逸出一句揶揄,陸榷撤出了攻勢。
他真那麼聽話?不知怎的,她竟然……有點失望。
屏著氣,李淑堇詫異的回過身,正待面對面的將疑惑問出口,卻不料他的胸膛早已守候在那兒了。
「你耍詐!」
「我先預警了。」以指托高她的下頷,挾著強勢的熱度,陸榷的唇準確的攫獲她的那聲驚呼。
一樣是突如其來的吻,震撼絲毫不遜於上一回的初吻。雖然羞澀仍舊,也儘管身子抖顫加劇,不由自主,李淑堇仰起臉,緩緩的閉上了眼。
結束了深吻,瞧見那含羞帶怯的憐人神采,抑不住的,陸榷又俯下臉,炙熱的氣息狠狠的再度延燒了她的唇、頰畔。
「喜歡這髮飾嗎?」
「喜歡。我二十歲生日時,媽咪也送了我一整套的鑽石飾物,很漂亮唷,改天再拿給你看。」
「為什麼不戴?」
「那麼囂張幹什麼?怕人家不知道你家有錢呀!」紅著臉,李淑堇笑得有些靦腆,「這種會發亮的漂亮石頭是適合收在家裡,閒暇時候拿出來炫炫眼罷了。要不,就是當媽咪他們不在家,而我又好想他們時,就拿它們出來,邊看邊想他們。」
「他們常不在家?」
「嗯,他們忙呀!」雖然,自然闡述的語氣裡沒有埋怨,可是,感覺敏銳的陸榷依然察覺到她神態的悵然。
「你不怨?」
「能怨什麼?爸媽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小孩,所有的愛都是由我獨享,為了要讓我吃得好、住得好,他們一心只想拚命賺錢,一直忙忙忙的像個陀螺似的,沒有太多的時間陪我。我知道這些全都是為了將來能過更好的生活,可是,我總是覺得好孤單,好寂寞哦!」輕輕的將額頂著他的厚胸,她低歎著,「從小到大,只有我一個人。白天還好,在學校熱熱鬧鬧的,好多同學可以陪我玩。可是,太陽下山,同學也各自回家了。常常到最後,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守著一棟空蕩蕩的大房子,我好怕好怕…………」
她的悵然蕩進陸榷愈見心疼的胸口,低吁一聲,他將她擁進懷裡,緊緊的、牢牢的,兩頰相貼。
「你怕些什麼?」
「怕……那份茫然、那份滄涼,那種……寂寞孤單的感覺。」
話,輕輕淡淡的,卻是分外深雋的蕩進陸榷心坎裡。從來不曾有過的心疼窒礙著心臟的跳動,揪得死緊,凝得刺痛。
「以後,你不會再感受到寂寞了。」「為什麼?」他的話,她不懂。可奇異的卻讓她的心有著安定的感覺。
「因為有我。」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9:09
第四章
以後,寂寞不再出現了。
因為,他出現了。
像是中了彩券,李淑堇雙手托頰,像是將他的影像攬入眼中,可卻又像是透過他,渺渺茫茫的捕捉著不著邊際的心情。眼神迷濛著甜蜜夢幻,腦子飄飄然的定不了神,一個不小心,又讓嘴唇滲出摻了幸福的喜悅。
這幾天,她真的是處在幸福的天堂裡。只要一得空,他的時間全都是她的。夜深了,他平穩的嗓音透過電話伴她入眠。第二天醒來,話筒常常是貼在她耳畔。
他出現了,寂寞真的就不再如影隨形的伴著她了。他真的沒說謊耶。嘻嘻!
「笑什麼?」啜了口酒,陸榷不經心的問著。
觀察她好一會兒了,他發現她又偷偷摸摸的揣出了快樂的笑容。怪哉,中了賓果?怎麼樂成這樣?
「啊?」斜著臉,李淑堇望著他的眼神充滿了莫名其妙的不解。她剛剛有笑嗎?
「什麼事情那麼高興?」
「沒呀,我哪有高興什麼。」被人逮到了,她還死鴨子嘴硬的矢口否認,偏偏不爭氣的紅潮早就心虛的染上了頰頸。
「噢——」指尖輕輕的滑過她燥熱的頰,陸榷嘲弄的低嗤著,「你今天的腮紅抹得太多了。」
驀地展指摀住了嫣紅的臉龐,李淑堇吶吶的瞪著他。
「我很少化妝的。」燥燥熱熱,呵,她的臉一定更紅了。壞人。
「是什麼事情?想得臉都紅了?」擱下杯子,他將盤腿坐在地毯上的她拉上大腿,煞有其事的黑眸端詳著她,「說來聽聽。」
「人……人家又沒……有想什麼。」一句話講得丟三落四的,將欲蓋彌彰的味道給拱到極點,而陸榷專注的眼神又那麼的讓人緊張,急呼呼地,她攫住第一個閃過腦子的念頭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麼沒參加那個餐會?」爹地跟媽咪曾提及,他也是受邀的貴客之一。可他參加的意願八成很低,要不,也不會早早就約了她共進晚餐。
對於去公眾場合露個臉,他似乎總是興致缺缺,難怪她陪爹地參加了這麼多次酒會之類的場合,從沒見過他。還得跑到一洋之隔的拉斯維加斯去認識他。
「你想去?」光天化日,他奪了個香吻。
「唔……不想。」壞人,悶不吭聲的又偷親人家了。漾著心慌的眸子指控著他的小人行徑,李淑堇意欲跳下他的腿。
或許,今晚不該來這裡的。
憑著女性的直覺,她能感覺得到,此刻,原先的閒適安然逐漸滲進了帶著情慾的波濤。想逃,她的心鼓起了快節奏的舞曲。
但哪容她逃離,大手迅速的攫住她的手臂,輕輕一兜,驚惶失措的小逃兵又倒回強將懷中。紅著臉、心臟擂著悸動,李淑堇將雙手貼在他寬厚的胸膛,存心讓兩副身軀拉開些距離。
「怕?」
「怕什麼?」隱隱約約的,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在胸口、在心裡、在倏然繃緊的知覺裡,的確是有著「怕」的感受。可是,另一股說不出來的感受卻一點一滴的取而代之。
期待!
「你想做什麼?」喑□的嗓音輕揭著她凝窒的緊張。
緩緩的拉近兩人間的距離,他俯向她細緻的頸側,以鼻代唇,一寸一寸的緩拂過那誘人的嬌嫩肌膚。
「想吃了你。」抬起臉,氤氳的瞳眸鎖上了她的眼。
「噁心。」他的話、他的眼曖昧得讓她不知所措。想躲,無處躲。想逃,卻掙不開那兩道和著情慾的注視,「你……呃……知道嗎……你的眼神……有點……色色的……」幹幹的扯著唇瓣,李淑堇笑得像只落難的小動物。
是她孬,不敢直言無諱。那雙黑眸眼中所夾帶的情慾豈只是有點,簡直像是淹泡在翻江倒海的慾念裡。
老天,不想還好,愈思忖,情緒越是飆揚著緊張。
「笑容也是一種催情劑。」瞅著她羞紅的臉,陸榷忽地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
「知道嗎?我已經沒耐性等了。」這些日子,親親她、抱抱她是早已成了習慣。可漸漸地,這些已是不能滿足他了。
「等什麼?」不該再那麼好奇的。管他等什麼,此情此景,她如果有腦子的話,該早早閃人以策安全的。偏偏理智早已自她身上抽離,除了他的人、他的氣息,再無其他。
「等——你成為我的人。」
「什麼……」疑句未盡,驚顫的唇已遭兩片炙人的熱燙封鎖。
完全不容拒絕,盈握柳腰的手微一使力,相擁的兩副身軀已迅速的滑向觸感粗獷的短毛地毯上。
天哪,他該不會是想……那個吧?
他是想!
下一秒鐘,她終於能確定了。他真的是想對她……那個耶。我的媽呀,急喘著氣,李淑堇努力的推著身上覆著的重量。
「唉,你聽我說嘛!」
「噓。」
可是……「這是客廳!」驚詫游躲中,李淑堇混沌的注意力只捉住這個問題。
埋首漾著馨香的頸側,陸榷只自喉口發出咕噥聲,滾燙的大手早滑向她急喘的胸挑弄情慾。
要她,是磐踞已久的想望。而今,這想望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流洩全身。
嬌稚柔媚的小女人不解情事,可那羞澀帶怯的輕呼細喘,那純然信任的嫣紅臉龐……最後一絲矜持殘留在胸口,猶做困獸之鬥的意志力完全擊潰。
昏黃清幽的燈光下,衣扣半解的青稚胴體,微隱微現的白皙肌膚攝入眼簾,窒著氣息,陸榷再無心將慾念化為言語。
火熱的身軀交纏廝磨,激情炙燒,珍貴的旖旎時光悄悄的往前龜移。
氣息不穩的伏在他身上,李淑堇撐起身子,想替他減輕重量。可是,天哪,她竟擠不出半點力氣。做那種事,相當、相當的耗損體力呵。
「怎麼?」輕輕的撩起她披散在他汗濕胸膛的幾綹長髮,他全身有著慵懶的滿足。
她的發,輕散在他的胸前,這感覺,該死的棒透了。
「我想起來。」
「上哪?」
「沒有呀,只是這樣壓著你……」
「良心不安?」輕輕的笑聲震動了她倚靠的胸膛,再一次出其不意的,他摟著她翻了個身,「那這樣呢?」
他在上,她在下,兩副軀體之間又滾起了熱辣辣的潮動。
***
慘了!
甫進門,兩張門神似的凝冽臉孔直生生驚嚇著李淑堇忐忑的神經線,像個小毛賊,她怯頭怯腳的踱著步子滑進大廳。陸榷跟在她後頭,坦蕩蕩的悠然神態跟前頭的小毛賊簡直是南轅北轍的兩極。
瞧見她做賊心虛的忐忑相,他竊笑在心底。
「呃,爹地,你們起那麼早?」本想強裝自然的,可一見媽咪那張帶著思忖的不悅表情,心裡猛地刮起了一陣虛,舌頭硬是不爭氣的結巴起來了。
「為什麼不回家睡覺也不打個電話?」李仁韋的神色比起老婆來好得太多了。
「忘了。」的確,實情是真的忘了沒錯。待憶起,一室明亮,烈日早已炫目。
「忘了?」不待丈夫發言,丁元玫已捺不住性子,「一整個晚上不見蹤影,也沒想到撥個電話回家,我們等得心都急死了,現在你一句忘了就想打發我們?!小堇,你是怎麼了?以前,你是絕不會忘記的!」嘴裡數落著女兒,可那責難的眼神百分之百的全都丟到陸榷身上去了。
「媽咪,對不起。」李淑堇的心更虛了。
「是我的錯。」狀似無心,陸榷將垂首囁嚅的她攬進懷裡,「我該記得的。」
忖磨著女兒無意中顯露的嬌怯神態,還有那捍護在女兒身前的沉穩男人,不自覺地,丁元玫的眉兒皺起了紋線。
「小堇,你一整晚都跟陸榷在一起?」不是她不喜歡陸榷,而是依這種情形看來,女兒遲早是別人的了。無論如何,她得替女兒睜大眼哪。
「嗯。」思及承認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李淑堇的臉又成了顆熟透的櫻桃,不由自主地偷眼瞧著陸榷。
壞人,就讓她孤身置身在炮火隆隆中,也不大發善心的晃晃援手。
「今天來,是希望能得到兩位的祝福。」逮到那雙羞澀瞟睨的水眸,忍不住的,他伸手扯下了那總是散著誘惑的髮辮。傻妞,臉紅成這樣,豈不擺明著心虛嗎?
「祝福?!」這……這……這……才幾個月的工夫……這也未免太快了一點吧?丁元玫訝異的嘴張張合合,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怎麼回事?她才剛想再嘀咕女兒幾句呢,結果……就這樣被人家給搶先一步,定了局了?!
「呵呵呵,你跟我們小堇開口了?這可是喜事一樁。」原先的揣測成了真,李仁韋笑得合不攏嘴,「該開香檳慶祝慶祝才行哪!」陸榷這年輕人他本就相當的欣賞,如今真成了自家女婿,豈不是得償所願嗎?
陸榷會替他好好的疼愛這個寶貝女兒的,李仁韋相信自己絕不會看走眼。
「可是我們小堇……」丁元玫滿肚子的話想說。
「小堇那方面哪還有什麼問題呢,走走走,我們去將上回收起來的那瓶香檳給找出來。」不由分說的攫著老婆的手臂,李仁韋半拖半拉的將她給哄了進去。
「老公,你真放心將小堇嫁給他?」不甘不願的被他卡在廚房門口,懷中捧著香檳的丁元玫滿臉憂忡。
終於面對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這一刻了,心中滋味真是百感交集,酸酸熱熱的熨燙著不捨。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唯一的掌上明珠呵,這些年來,再多的心理建設也枉然,總難釋開心懷。
那陸榷,氣勢相當的強悍哪!女兒的將來托付在他手上,會不會受苦呀?
「有什麼不放心的。」拿了四隻高腳杯,李仁韋睨了她一眼,「剛剛你沒瞧見哪,只不過是稍微數落小堇幾句,他就拿自己的身子來護著了,人家都這麼有心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倒也是……「可是,他父母那邊……」尤其是未來的婆婆,這點向來都是教做娘所擔心的,「咱們小堇心眼兒寬,一根神經直挺挺的,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莽性子,你說會不會……」
「你放心,陸榷他爸媽我見過幾回,都是開明的性子,陸太太連生了三個兒子,巴望有個女兒的心願是出了名,小堇嫁到陸家,她會拿小堇當女兒疼的。」
「哎呀!這當人媳婦總是不一樣。」
「哪來這麼多婆婆媽媽的顧忌呀,我們家小堇又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再加上陸榷的疼寵幫襯,沒問題的啦!」
「喲,你還真是放心哪!」一提到有關陸榷的種種,丈夫就信心十足的像是自家兒子似的。
「多了個像陸榷那麼精明強悍的人護著女兒,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這種女婿嫌不得了啦,只不過……」
本已經要松心了,聽到李仁韋這一聲只不過,丁元玫的心又提了起來。「不過什麼?」
「嘖,陸榷這孩子雖然不錯,但偶爾稍嫌耐心不足,這一點,得找個機會好好的提醒他才行。」
「啊?耐心不足?」這可怎麼得了。丁元玫又憂心忡忡的揣起心來了。
以肘輕撞了她一下,李仁韋揶揄的眨了眨眼,「幸好,咱們小堇的性子向來就活絡,不像她娘,要不然,小倆口有得鬧的。」
幸好女兒不像她……悟清了丈夫話中的意思,丁元玫的雙手自動自發的搭上了腰際。
「呵,我們在裡頭也杵得夠久了,得出去跟未來女婿商量、商量婚期了。」不待面有慍色的母老虎發威,機智的挑釁者一見風向不對,早就見風轉舵,拎著叮噹作響的高腳杯閃出廚房,避風頭去了。
***
「鐵定遲到了。」捺著性子等老婆坐定,李仁韋喃聲說著。
「有什麼關係。」拉好寬厚的裙擺,丁元玫慢條斯理的扯著安全帶,「橫豎我們沒到,小堇他們也不可能先宣佈婚事。」
「遲到總是不好的習慣。」拋了個責怪的白眼給她,李仁韋這才伸手發動車子。「已經夠美了,還花那麼多時間去塗塗抹抹那些有的沒的。」
上道的甜言蜜語永遠都是能讓女人芳心大悅的良藥,尤其這話是從結婚二十多年的丈夫口中說出來的,意義更是不同了。雖然,他常常說,反正,她也聽不膩。
依上前去,在他頰畔「啵」了下,丁元玫半側過身瞧著他。
「韋,就這麼將小堇交給別人了?」唯一的女兒呵,怎麼都是會捨不得的。
「陸榷就快不是別人了。」瞄了眼後照鏡,他迅速的將車駛進疏落的車陣。
「可是,陸榷會不會欺負我們小堇?」她不是對陸榷有什麼成見,可是,再怎麼萬中之選,畢竟仍會不由自主地擔著心哪。
天下父母心,這萬一女兒嫁過去受了苦、受了氣,她的心會疼死的。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這未來的女婿雖然不怎麼巴結你這未來的岳母,可是對小堇而言,他是最好的選擇了。」
「為什麼?」
「我們女兒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雖然聰明,但是思想單純了些,對人也沒什麼防備心,而陸榷在社會上打滾了這麼多年,人情世故強得很,兩個人正好能截長補短,小堇的未來有他照顧,我很放心。」
「你放心,我可不放心,誰知道他究竟對咱們小堇存幾分心哪,萬一……咦,你瞧什麼?」她詫異的望著丈夫又是皺眉又是咕噥的分神去研究方向盤附近的按鈕,不覺好奇的也轉移了注意力。
「你有沒有覺得不太對勁?」李仁韋聳了聳鼻子。
「不對勁什麼?」望了望座位的週遭,她納悶的問:「怎麼了?」
「不知道,總覺得車裡頭的空氣怪怪的。」說著,他又伸手碰觸空氣調節鈕,「有沒有覺得頭有點暈?」車裡的空氣讓李仁韋覺得很不舒服。
「沒……唉,有一點點耶!」他沒說,丁元玫倒沒多大感覺,可他這麼一提,她也覺得不太舒服起來了,「你開送風還是冷氣?」
「我根本沒動什麼按鈕啊!」
「可是,怎麼覺得車裡頭悶悶的呢?」伸手按下車窗,丁元玫探過身,「這個鈕是送風?」她胡亂指著其中一個按鈕。
「那個是雨刷。」又好氣又好笑的撥開她的手,李仁韋將視線自車前收回來,「你到底知不知道哪個才是開關?」
「是你不讓我學開車的,還敢笑我。」不服的瞪著丈夫,她發現他的視線竟然沒瞧向前方,「韋,你不看路!」
「開玩笑,開了幾十年的車,要我閉著眼開都沒問題。」
「少那麼自滿了,開車不看路,你要看那……小心!」
丁元玫驚恐的尖叫聲揪緊了他的神經,剎那間,他窒著氣,眼睜睜的看著那輛自路口突然緊急左轉的轎車直衝向他們。
腦子已經有些混沌的李仁韋根本來不及做出正確的反應。情急之下,他邊急踩煞車,邊猛力的扭開方向盤,急促的煞車聲尖銳的像是要刺破人耳膜,驀然停擺的車胎順著車行,在馬路畫上兩道悚目的黑色線條,驚惶失措中,車子越過了安全島,撞上另一輛閃躲不及的車子。
連逃都來不及,「轟」一聲巨響,車子隨著爆炸聲而起火燃燒。
***
第N次踮起腳,李淑堇試圖自陸榷跟駱保強之間的縫隙瞧向大門。
「奇怪,爹地他們怎麼那麼慢呢?」明明說七點一定到,現在都八點多了,連鬼影子都沒一個,「早知道就拖著他們一起去看房子。」
「等不及向大家宣佈了?」
「你扯到哪兒去。」鼓著頰,李淑堇嘟起了嘴。
照理來說,事關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他們該會早早就到來才對。可是,時間到了,人沒到,連電話也沒一通,這就有點不像李仁韋的作風。
「要不要打個電話催一下?」駱保強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家裡電話沒人接,他們應該在路上。」問題是,連爹地的行動電話也沒人接,這才是教她憂心的原因。
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只要無法及時趕到,依爹地的性子,也絕對會想辦法聯絡他們一聲什麼的。可如今,人未到,影無蹤,連個訊息也沒!
她不讓自己往那個方向想。突然感覺到一陣溫暖自手上傳來,她抬眼瞧去,陸榷面色從容的望著她。
「有我呢!」
對呵,有他在自己身邊。
淺淺的微笑綻放在她嘴角不到兩分鐘,門口傳來的細瑣騷動讓她的氣息頓了一秒,復而急切的恢復順暢。
是爹地他們來了?!
再次踮起腳尖,期待的眼越過數個肩頭望去。兩個掛著名牌、神色嚴肅的飯店接待人員走進大廳,梭巡的眼光環視眾人,最後停駐在李淑堇身上,而且向她走來。
他們是衝著她來?!
驀然間,略帶怔忡的腦子蒙起了不祥的薄霧。
「你是李淑堇小姐?」試探的詢問語氣中有著緊繃的同情。
「是。」緊緊的掐握著不發一言伸過來的大手,李淑堇的身子開始泛著抖顫,「是不是我爹地他們……」
「剛剛第一分局來電,令尊與令堂的座車衝進對方車道……很抱歉通知你這個消息。」
爹地他們……出車禍?!「他們怎麼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猛地攫住那人的手臂,李淑堇驚駭的發不出完整的聲音,「他們怎麼了?我爹地他們怎麼了?我媽咪呢?他們怎麼了?他們怎麼了!」
「李先生他們現在送到哪個醫院?」將那顫得快散掉的身子護進懷裡,陸榷的臉色沉凝得嚇人。
屏著氣,李淑堇強睜著一雙淚眸,哀祈的望著報訊者,希望自他口中吐出來的是——他們無礙。他們不會有事的,不會,他們不會忍心放她一個人孤獨的,不會,爹地他們不會這麼殘忍的。
不會,老天爺,他們不會的。
他們不會!
但天不從人願,微垂下首,那人滿臉同情的輕歎著。「沒來得及,他們被救出來時,已經斷了氣,兩個人都當場死亡。」
那人音量雖然壓得沉沉的,卻也是清晰,可傳人李淑堇耳中,支支吾吾的雜和成團,唯獨那四個字——
當場死亡!
對她來說,報訊者的宣告不啻是道晴天霹靂,硬生生的將她的人給震碎了。
直著眼,她瞅著對方的嘴,只見仍是張張合合的,可卻再沒半道聲響探得進她發麻、茫然的心底。然後,就是那陣猛烈襲上全身的黑幕。
「小堇!」
像是顆引爆器,當陸榷繃緊的聲音喚出她的名字時,慘白著臉的她忽地身子一軟,跌入陸榷溫暖的懷裡。
***
「又哭了?」
「沒有。」輕輕的吸著鼻子,李淑堇將偎在陸榷懷中的身子側了側,不讓燈光映出她紅腫的眼,難過的心在倉皇閃躲的動作裡滲出來。
喪禮過後的這幾天如出一轍。夜深時,她總是因思念過劇而驚醒,不自覺地眼眶已經蘊足了酸淚。
好想好想,她好想爹地,好想媽咪。
「來。」驀地將她的身子翻轉,陸榷的嗓音很低、動作很輕。
「唔?」自身後纏繞進來的大手很溫暖,給足了她莫名的安定感,「對不起,吵醒你了。」自出事後,他都陪在她身邊,日日夜夜。
陸榷沒有在意李淑堇的話,將滿心悲哀的她擁緊,暖燙的四肢將她微涼的身子護衛在懷,兩副身軀交融成一體,堅毅的領輕貼著她的額,靜靜的,平穩的氣息縈繞著李淑堇週身。
「睡不著是嗎?」這幾天,她睡得比他創業之初還要少。
「嗯。」深深切切的感受著他的撫慰,李淑堇忍著悲傷,正想說些什麼,出人意表的,他輕聲低吟著一首曲子。
陌生的曲調、陌生的語言……她不曾聽過這首曲於。可是,他的關切卻在低哼的嗓音裡流洩著。
「榷!」
「噓。」在她髮際輕落下一吻,陸榷的聲音微柔似水,「好聽嗎?我已經好久沒有哼這首歌了。」
「好聽。」他的歌聲沉沉厚厚,寂夜之際飄蕩入耳,相當具蠱惑力。
「閉上眼,在我懷裡不准再有憂傷。」感受到懷中身子的吸聳動作,他不禁輕喟著,「你還有我。」
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邊。能這麼堅強的度過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有他。可是……「我好想他們。」
「我知道。」
「為什麼是他們?」
「意外,是誰也料不到的。」
「可是,為什麼是他們呢?為什麼?榷?他們沒這麼老的,他們還有好多、好多年可以活的,他們答應過要牽我走過紅地毯的……」所有的悲傷洶湧至喉頭,李淑堇泣不成聲的將頰貼向他的臂膀,任由熱淚滲濕那雙將熱氣度給自己的手臂,「為什麼是他們?」
「小堇,你不希望讓他們走得不安心吧?」感受到那水意,陸榷心中一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哽咽著,她輕輕點了點頭,不自覺地將身子緊緊的偎進他懷裡,貪心的汲取身後的熱量。
幸好,還有他在她身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9:24
第五章
「怎麼啦?為什麼不進去?」
「李世伯他們才剛過世,或許小堇的心情仍未平復,我想……」
「唉,想什麼想,你不也是因為擔心小堇,所以才會過來探望探望她?」儘管是將他猶豫不決的舉止暗咒在心,李仁耀臉上的神情還是一副天官賜福的和善,「又不是才認識一天兩天的外人,真格兒說來,你跟小堇都可以稱得上是青梅竹馬了,還那麼多顧忌。」
瞧,就是這種溫吞性子,只敢搞暗戀的老把戲,都幾年了,還樂此不疲哩。這下子可好了,遠遠的杵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別的男人乘機追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活該!李仁耀的心中滿是幸災樂禍。
「可是……」王佑華還是有些猶豫。
公祭時,小堇很堅強的參與著每一項過程,他看了實在又是心疼,又是折服於她的堅強。可是,就在一切的儀式都結束的那一秒,神色淒楚的她暈了過去。
神經猛繃的他衝上去想扶住她,可是,有個大個兒比他動作更快。正確說來,她是暈向那似乎隨時都在她身側支援的寬闊胸壑。
他知道那人叫陸榷,是小堇心儀的對象,也知道自己該死心了。畢竟,除了相遇的時機晚了自己許多,陸榷在各方面都比他勝上一截。
無奈呵,他已經將小堇擱在心中許多年了,若非她一直拿他當哥哥看待,他想,他會鼓起勇氣向她揭露自己的感情的。可是,在一次有意無意的閒談中,他知道她對他無心。
起碼,除了朋友之情外,她對他是再無多餘的心思了。
自此之後,王佑華一直不敢也不願逾距。怕的是,一個失當,連朋友之情也沒了。默默的,就這麼以大哥的身份存在於她的生活裡,依戀她天真無憂的爽朗性子,日復一日終不悔。或許,私心裡,他還再祈盼著那千萬分之一的奇跡出現,小堇會忽然注意到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他。
卻沒料到,陸榷的出現竟是那麼的突然,而李仁韋夫婦又走得讓人措手不及,頓成孤女的小堇尋向了陸榷所提供的肩膀。
也許,他該有那個機會的。如果陸榷沒出現的話……如今,他只能遠遠的望著她!
「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年輕人做事怎麼這麼拖拖拉拉的,你又不是才剛認識小堇,她現在心情是最低落的時候,你這個青梅竹馬的朋友正好可以多抽點時間陪陪她呀。」去,囉哩囉唆的年輕人,注定一輩子窩在學校當書匠的窮酸命。
這種男人鐵定不能成大事,難怪王世文的事業都是二兒子打點。靠這個沒半點果斷心的長子,遲早是喝西北風的命。
「女孩子嘛,總希望身邊有個人陪陪她什麼的。」
「陸榷他不是一直都陪在她身邊嗎?」王佑華有些詫異李仁耀過於熱心的鼓勵。
怎麼,他不太贊成陸榷跟小堇在一起?!
「哎呀,陸榷的時間哪有你多呀。況且,你們學校現在不是開始放假了嗎?」李仁耀微瞇的眼底泛起了詭異的亮光,「阿華,這可是個好機會呀。」這人暗示,夠明瞭吧?再聽不出來,就已經不是一個蠢字可言了。
「這,會不會有點不妥?」王佑華聽是聽出來了,可是,還是有些猶豫。
有那麼剎那的時間裡,李仁耀的暗示讓他相當心動。如果他不是這麼瞭解小堇的個性,他會讓勇氣凌駕一切。
問題是,有些事情光憑勇氣也是無法成事的。
雖然小堇生性單純,但卻個相當死心眼的女孩子,只要認定了,就義無反顧的執著一輩子。而她,已經選定了陸榷。這也是令王佑華卻步的最大因素。
是愛極了她,可他不想乘人之危,也不想做太多的妄想,更不想攪入情路。他只希望能有機會陪在小堇身旁,陪她度過悲傷的心情。真誠、單純、一點都沒有兒女之情的伴在她身邊一段時間。
他不是個野心分子。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龜龜毛毛的,這些年來,小堇叫你哥哥是叫假的呀?你去探望她有什麼不妥!」撇著唇,李仁耀的口氣有些不耐了。
「我不希望引起一些誤會。」聽說,陸榷是個佔有慾極強的男人哪。
「其實,我一直都希望你跟小堇能有個什麼。」故意的,期期文艾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遺憾,「你知道嗎?小堇她爹地跟媽咪也一直很欣賞你的。」反正死無對證,要怎麼扯完全由他。
李仁耀的話直竄進王佑華心口,沒增上些許的勇氣,反倒是勾出了深深的悵然。他也希望自己跟小堇能有個什麼呵,可是,小堇她不這麼希望,所有人的希望也是白搭的呀。
「只要陸榷能讓小堇快樂,我會祝福他們的。」
孬種男人。暗暗的輕哼一聲,李仁耀又端起了諄諄教誨的長輩風範,「但是,你也能讓小堇快樂呀。」
「是嗎?」王佑華的聲音相當的無力。
他當然知道自己也能給小堇快樂。只不過,他能給予她的快樂,跟陸榷能給予她的快樂,可是完全南轅北轍。
從來,王佑華自認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不強求不屬於自己的緣分。可是……他多麼希望自己是陸榷!
***
陸榷的臉色相當的暗沉。
大半是因為公司最近紕漏連連,大半是因為李淑堇。還有,就是眼前這不請自來的討厭鬼。
「你真是閒。」怎麼有那麼陰魂不散的人?斜蹬著腳,陸榷歪著腦袋瞇視著他,忽地憶起,這兩天好像走到哪兒都會瞟到他的影子啊?!「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我只是經過,上來看看小堇是不是在你這裡。」李仁耀裝模作樣的四下張望,「唷,小堇沒來啊?」
「找她有事?」這兩天,他陪小堇的時間少了許多。
陸榷的時間向來就緊湊,李仁韋夫婦的後事又耽擱了一段時間,待重上軌道,一大堆瑣事堆在他的行程表裡。常常,食物都是邊批公文邊下肚的。
連著兩夜,疲憊的他只能透過電話線聽聽小堇帶著睏倦的聲音。連抱抱她、親親她、將她擁入懷中的念頭都是奢望。可是即使是忙碌中,想她的心情依然會不經意的縈繞在他週身。
好不容易逮到今天下午可以偷個空,先前才撥了個電話給小堇,待她人一到,兩人就可以逍逍遙遙的享受一個優閒的下午時光。誰知道,李仁耀這個不識相的程咬金不知打哪條臭水溝裡冒出來煩人。
「是沒什麼事啦,只不過,想問問看阿華這幾天有沒有空。」
阿華?王佑華?「他有沒有空幹麼問到小堇這兒來?」這老狐狸又想玩什麼把戲了?
「你不知道?小堇那孩子,最近跟阿華走得挺勤的。」意有所指的,李仁耀輕笑一聲,「小堇她爹地滿欣賞阿華這孩子。人長得斯文,又老實憨厚,更別提對小堇那溫柔體貼的好,唉,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得好呀。」
「有什麼話直講。」陸榷向來最討厭這種不幹不脆的暗示。尤其暗示是經由他討厭的人口中說出來的,他更加厭煩。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啦。只是小堇這孩子被她父母寵慣了,嬌丫頭一個,這會兒家裡出了這檔子事,心裡頭自然是不好受哪,有空,你也多抽點時間陪陪她。」偷瞟了陸榷一眼,他驀然長歎,「不過,幸好還有阿華,你不在時,小堇還有人可以作伴。」
他在挑撥離間。陸榷猛地悟到這一點。看來,李仁耀今天在自己這裡耗了這麼些時間,為的就是要挑起自己的乾醋,掀起一場愛情爭奪戰,他好躲在一旁搖旗吶喊。
去,技巧這麼老舊又破綻百出,有誰會上當呀?
雖然,他的心情真的差了許多。可卻不是因為吃醋,而是……天哪,這人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嗎?成天淨挑些無聊事做,不嫌煩哪?
「你可以走了。」隨手一揮,陸榷決定不再勉強自己。
沒有一開始就趕李仁耀走,是因為李仁耀是小堇的叔叔。可那並不代表,他得繼續委屈自己的視覺跟聽覺。
「阿榷……」
「我們有這麼熟嗎?」冷冷的,陸榷面露譏諷的截斷他的話。
李仁耀明顯的窒了一秒,對著他,仍擠出一抹微笑。只是,笑得相當勉強,「要不是小堇她爹地出了事,我們該會成為親家的。」
「她仍會是我的妻子。」可是,並不代表他會承認李仁耀這種人是親戚。想跟他攀親帶故?省省吧。
「什麼時候?」雖然陸榷的堅持早在意料之中,可他明確的答案卻也讓李仁耀擔起心來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呢?」他還需要一些時間移轉股權,那幾份動了手腳的合約還沒弄妥,最重要的是,死鬼哥哥的印鑒也還沒到手……小堇不能這麼快就嫁人。
尤其是嫁給像陸榷這麼精的角色!
「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
「你這話就不對了,好歹我是小堇的親叔叔,如今,她父母都不在了,我不幫著她點怎麼行呢。」賊小子,想三言兩語就讓小堇跟他劃清關係,哼,門兒都沒有。
「是嗎?」黑眸閃過一抹忖量,陸榷的眼光讓李仁耀的心漏了一跳,「你真的在關心她?」
「當然,小堇是我打小就瞧著她大的,就像是我女兒……」
「叔叔?」甫走進來的李淑堇驚訝的瞪大了眼。
陸榷急呼呼的叫她趕到辦公室來,可是沒說叔叔也會在呀?不會是又出了什麼事吧?
她現在憎恨、也害怕突如其來的任何大小消息。
「呵,小堇,你也來了?」小堇怎麼會突然跑來了呢?李仁耀嚇了一跳。
「是呀,我跟陸榷約好了要出去。」奇怪,叔叔怎麼那麼喜歡往陸榷辦公室跑呀?李淑堇百思不得其解。他是不是哪條筋不對呀?連她都看得出來陸榷對他挺感冒的,難道他看不出來呀?「叔叔,你找陸榷?」
「呃,我是……沒什麼啦。」慘,怎麼會那麼湊巧?
「你叔叔是上來問你一些事。」陸榷沒那麼好心放他一馬。
「問我事情?」她詫異的瞧著李仁耀,「叔叔,有什麼事?」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值得他問到陸榷的地盤上來了。況且……「咦,你怎麼知道我會來找陸榷?」
「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淡淡的,陸榷接著她的話後頭補了一刀。
看看老狐狸怎麼回答!
「呃,沒什麼啦,只是經過這裡,就上來瞧瞧嘍,誰知道正巧你也跑來了,阿華今天早上有沒有送你去學校?」偷偷的,他拿眼探著陸榷的反應。
依陸榷這種自大的性子,若知道有另一個男人觸到他的禁忌,意圖追求他的女人,該會怒氣大發吧?李仁耀揣測著。
可是,除了眉眼間的皺痕加深,眸神更深沉外,陸榷就這麼沉默的瞧著他。
「沒有耶,王大哥他們學校今天要開會。」李淑堇根本不疑有他,泰然自若的態度反倒讓李仁耀老臉一塌,「叔叔,你要找他為什麼不Call他呢?」問她幹麼?她又不是王大哥的追蹤器。
「沒關係,反正不是挺急的事情。」這下子,李仁耀的笑容有些窘迫了。
愚蠢!冷眼旁觀半晌,陸榷嗤了聲,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扔,慵懶的自皮椅上拉拔起身子,走向李淑堇。
「走吧。」
「哈!」都還來不及坐下來休息一下,她就被陸榷給兜進臂彎裡,「可是,叔叔還在這裡耶。」
「我沒關係……」
「他早該走了。」再多看那張好臉一秒鐘,他的心情會更不好。他不想這麼自虐。
瞄著這個,再瞧了眼另一個,李淑堇發覺自己又是滿腦子的蒙霧。怎麼啦他們兩個?叔叔的表情緊緊張張,卻又好似有絲不甘。而陸榷的表情也很奇怪,眼神沉甸甸的,好像被人惹毛了似的……
陸榷沒心讓她好好的將事情給追根究底,蠻力一使,不由分說的將她給拉進停車場,扔進車裡,然後靜默的杵在駕駛座上。
「你怎麼了?」
「沒什麼。」若有所思的眼對上了疑惑的眸子,陸榷沒說什麼,只是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直到兩人在飯店側翼的咖啡廳坐定,陸榷拿眼凝望著她,面無表情。
「陸榷,你跟叔叔究竟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吵架了吧?」捺不住的,她咕噥著,「兩個人都怪裡怪氣的。」
「怪的是他。你這幾天有跟那傢伙見面?」他沒有吃醋,陸榷這麼告訴自己。他只是……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服。
「有呀。」陸榷口中的那傢伙是誰,李淑堇心知肚明得很。
自從前幾天在家裡見到王大哥,又見他對她關懷倍至的噓寒問暖,幾次提到他,陸榷的口氣沒一次是和氣的。
他在吃醋嗎?歪著腦袋打量著他,半晌,李淑堇不禁取笑起自己的揣測。
怎麼可能的事呢。陸榷對自己太有自信了,他絕不會浪費時間去猜測他所愛的女人會不會捨他而就另一個男人。
對他來說,吃醋這種感覺是絕緣體,永遠與他沾不到邊的。
「王大哥偶爾會找我一起吃個飯、喝個茶。」李淑堇很坦白的陳述事實。
她無意耍弄愛情手段,也非關自尊心之類的無聊事項,而是,如果他能顯露出一些些吃醋的感覺,她會覺得很快樂。
最近,她覺得跟他的距離有些淡、有些遠。沒了父母,少了他,不知所措的生活日復一復的困縛著她的神經。夜闌人靜,那種惶然不安的心情令她自淺眠中驚醒,驀然自床上坐起,整幢大屋空蕩蕩,那份寂靜,常揪著她失眠盡夜。
一段時間不見的寂寞,又悄悄的萌出芽來了!
「你跟他提過孫名達?」剛剛老狐狸曾提到孫名達已經跟精華集團簽下一年的合約了,語氣還有些嘲諷的幸災樂禍。
精華集團的董事長是王世文,王佑華的父親。孫名達這個客戶他正在洽談中。如今,這份合約被精華集團搶先一步敲定,而這些全都是在王佑華出現後發生的,時機上,未免太巧合了些。
「有次跟王伯伯他們一塊兒吃飯,正巧碰到孫先生也在那兒,是有聊了幾句。」人家客客氣氣的走過來打招呼,她不替他們介紹似乎挺沒禮貌的,不是嗎?
「孫名達跟王家是舊識?」
「不,他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要不,孫先生招呼的人應該是王伯伯。
這麼說來,雖然不是有意的,但確實是小堇的無意之舉讓王家結識了孫名達,繼而有機可趁的緊迫盯人,以致讓他流失了一個大客戶。
「以後,少跟那傢伙碰面。」對他來說,生意的確很重要。可是,遠比不上小堇來得重要。
李仁耀那隻老狐狸鐵定又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陸榷相當確定這一點。他一向不欣賞李仁耀那種不擇手段的投機技巧,現下,讓他在意的是,李仁耀這次的鬼主意似乎跟小堇扯上了邊。
眨了眨眼,李淑堇沒有立即回應他的話。
「為什麼?王大哥一直對我很好啊。」她知道陸榷不怎麼喜歡她跟王大哥走得太近,可是王大哥對她一直都很關心,她找不到任何該躲避他的理由,「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頂多以後少接他電話就是了。」
沉著臉,陸榷任由那突如其來的慍怒染黑了眼眸。
對於小堇的心,他不曾有一絲懷疑。可是,聽到她略帶敷衍的迴避問題,他的感覺相當的不是滋味。
就好像是……她的信任目標開始轉移了。
「無端獻慇勤,有問題。」
「你太多心了啦,王大哥又不是現在才這麼關心我。」陸榷實在很奇怪,好端端的在意起王大哥的事,先前不都無所謂?她不懂,她真的是不懂他的心思,「我跟他都認識這麼多年了,偶爾通個電話、吃個飯什麼的,也沒什麼了不起。」
「很好。」冷冷的哼著氣,「看來,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不寂寞嘛,難怪最近較少看到你的人影。要吃些起司蛋糕嗎?」不待她應聲,陸榷就已經走向餐檯。
望著他起身去取咖啡,李淑堇忽然覺得心酸酸的。想哭,但卻不敢放肆的任淚水流洩。微紅著眼,她俯下臉,不敢囂張的將悲傷展露在清朗的氣氛裡。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近來,榷的情緒似乎不怎麼好,耐心也逐漸降低許多。這些轉變是否是因為……她?
可是怎麼可能呢!對他,她不敢讓自己要求太多的。
她知道他很忙,叔叔也三不五時的提醒她,別淨拿些瑣事去煩他,所以,她一直不敢纏著他陪。即使是讓寂寞揪得心發慌、發疼,她依舊是很努力、很努力的克制住想飛奔到他身邊的渴望。
滿心期待的,就是當他重新分配時間時,能稍稍多留些時間給她。
她的期盼,不會太貪心了吧?
***
「小堇,昨天拿給你的合約簽了沒?」人影才剛閃進辦公室,李仁耀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問著。
「呃,叔叔是你呀……那合約……還沒耶。」吞吞吐吐的說著,瞪著手中不知該歸到哪一類檔案的資料夾,李淑堇皺起了一張小臉,「我想拿給陸榷瞧一下再簽。」陸榷曾叮嚀過,不管誰拿什麼文件要她簽名,最好都讓他先看過,對她比較有保障。
雖然她也很贊成這麼做,可是,陸榷一直那麼忙……
「哎呀,還等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陸榷那傢伙自己都忙得天昏地暗了,他哪有什麼閒工夫來管這種閒事呀。」覷了眼她的反應,李仁耀不動聲色的進逼著,「你不怕什麼事都去找他,他總有一天會嫌你煩哪?」
她怕。所以,遲遲不敢告訴他這件事。那天在咖啡廳裡他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連送她回家時,也不像以往會攢個幾分鐘的空檔進去坐一下。她納悶的以眼詢問,而他只簡短丟下一句公司還有事,車就開走了。
公司有事?可是,他早先不是這麼說的哩。是她的話影響了他決定縮短與她的聚會?他真的慢慢厭煩她了嗎?李淑堇不願意這麼想,可是,似乎有道陌生的籬,悄悄的豎立在她與他之間。
因為如此,她更怕拿一些瑣事去煩他了。萬一,他真的就是嫌她是項麻煩的話,她豈不是將兩人間的鴻溝掘得更深了。
「還是待會兒我將合約拿過去給他看一下?」她低喃著。
「哎呀,拿來拿去的,時間就全都給浪費掉了,小堇,你別擔心啦,那份合約只是個形式而已,又做不得準的。」
「可是,他曾經說過,不管是誰拿文件……」
「怎麼,你連叔叔都不信?」賊小子,竟敢慫恿小堇防備他!
「我沒有不信叔叔呀,可是榷說,關於合約的事我比較不懂,還是他先幫我過濾一下比較好。」坦白說,陸榷就只差沒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少讓你叔叔碰那些重要文件!
但,她怎麼敢明講呀。
「叔叔知道陸榷也是一番好意,問題是,這份合約公司急著要你也是知道的,等他抽空瞧過,你再簽,一定又會拖上好幾天的。」緊盯著她憂煩的眼,他精靈的施了些許壓力,「這幾天有沒有見到他?」
李淑堇默默的搖搖頭,落寂淡淡的灑落全身。
「看,他忙得連見見你、陪陪你都沒時間,你還拿咱們家的家務事去麻煩他,一次兩次是還好,次數多了就是負擔了。叔叔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了,像他這種男人是很怕煩的。」
「可是,我不太確定合約上註明的規格符不符合耶。」第一次,李淑堇很懊悔那時沒對公司的事情傾注些心力,現在真的是一竅不通,只能眼巴巴的尋求外援。可這外援,又忙得自顧不暇,她該怎麼辦?
「那份合約我已經先大概的看過一次了,都沒什麼問題呀。」李仁耀的口氣有著明顯的不悅,「你爹地在世時,這些東西還不都是我經手的,你別擔心,叔叔絕對會幫著你的。」要不是那死鬼哥哥的遺囑明明白白的寫著,名下所有的財產全都由小堇這個啥事都不懂的女兒繼承,他也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哄她簽這簽那的。
「以前都是叔叔負責公司進出貨品的管理?」李仁耀的話讓她有些赧然。
難怪叔叔不太高興,她拖拖拉拉的態度很明顯的像在防賊似的防著他,換任何人,心中鐵定會不舒坦。
「當然,你爹地他什麼都交付給我。」眼珠子飛快的轉了轉,「自公司創始至今,有些款項,恐怕連你爹地都不怎麼清楚呢。」言下之意,大有她再蘑菇,就是擺明了防備之意,「快簽吧,待會兒我還可以順道拿回去公司。」
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儘管陸榷的話仍歷歷在耳,李淑堇再沒一絲疑慮的在合約上簽下名。
對呀,連叔叔都不能信任,她還能信任誰?
***
失神的坐在沙發上,李淑堇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混混沌沌的腦子裡只知道一件事。
陸榷到現在還沒給她電話!
「好晚了耶,他到哪裡去了?」茫然的瞟了眼滴答作響的掛鐘,期盼的眼神又落在電話上。
不管多忙、多晚,只要回到家,他一定會先撥電話過來的。可是,今晚的夜已經過了大半,陸榷沒有消息,家裡、辦公室、連大哥大都斷了訊。
他究竟去哪裡了?李淑堇擔心死了。
牆上的短針走得再慢,終究還是躍前一格。繃了許久的神經線幾近崩潰邊緣,杵了一秒,她實在是捺不住心焦,站了起身。
「我得去他家瞧瞧。」就算他不在家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她也要親眼確定。
手才沾到門把,門鈴就響了。
是……他嗎?!
凝著氣息杵了半秒,李淑堇迅速的將門扭開,緊咬住發白的唇,期待的眼瞧清了站在門口的身影,驀地,熱淚沖盈眼眶。
「榷!」感謝老天爺,真的是他。
陸榷的神情沒她這麼愉悅,略帶疲憊的臉上有著責備。
「怎麼還沒睡?」累了一個晚上,原本,他只是順路先繞過來,瞧瞧她睡了沒。結果竟然見到滿室通明。
「你究竟到哪裡去了?」窩進陸榷懷裡,李淑堇努力的自他身上汲取溫暖。
他終於出現了,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生命中沒了他的感覺!
「出了什麼事?」小堇為何滿臉憂忡?
「人家好擔心、好擔心你,那麼晚了也沒半通電話,你的大哥大又撥不通,不知道你怎麼了,我……」抽抽噎噎,李淑堇恐懼的揪緊他的衣襟,「你究竟去哪裡了?」
「高雄。」攬著她的肩,陸榷的目光瞄準瞧起來就舒服透頂的沙發。
傍晚時,派駐在高雄的工程師察覺施工圖有幾處瑕疵,而陸榷在電話裡的指示對方不甚理解。心一燥火,他乾脆親自飛一趟高雄,待搞定,才發覺已經好晚了,而且,他也快累垮了。
「你要跑那麼遠也不跟我講一下,害我擔心了一整個晚上。」不是她愛追蹤,而是那份無名的懼怕令人難受。
「一天來回,需要報備嗎?」累極,情緒自然也好不到哪兒。
感覺到他的反彈,李淑堇只覺得委屈,還有濃濃的遺憾。在他眼中,她的關心竟然像是個沉重的負擔!!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我一直等不到你的電話,到處又找不到你,駱大哥也不在……」
「阿強不是我娘。」冷冷的,他睨視著急切欲辯的李淑堇,「如果你害怕自己一個人,為什麼不搬到我那兒去?」這個結,他梗在心頭有一段時間了。
小堇已經是他的人了,可是卻始終不肯答應搬到他的窩。李仁韋夫婦在世時,他能諒解她的為難。可如今他們走了,唯一顧忌的原因沒了,偌大的屋子空空蕩蕩,她也怕的呀,不是嗎?
「我只是不希望落人口舌。」期期艾艾的,李淑堇囁嚅的說。
「有什麼口舌好嚼的?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幾回都聽到她這個爛借口,陸榷的情緒更壞了,閉上眼,抑住那份不悅,不讓它透過瞪視的黑眸傳遞到她眼底,「記住這一點。」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既然他已經將她視為他的人了,為何……只開口要她搬進去?如果,他以另一種理由,那種可以讓她正大光明搬進去的理由,她會欣喜若狂的。
可是他始終沒開口。自爹地他們去世後,他一直沒再提起婚期。
不知道他的心究竟是怎麼想的,李淑堇真的不解。可是莫名的掙扎與排拒,她就是不想在沒名沒分的情形下讓人當成茶餘飯後的八卦消遣。
「……我只是,不希望印證別人的揣測。」縱然,揣測是事實。
「你啊,實在是太閒了,滿腦子淨想些無聊的事。」
他語氣裡的嘲弄刺得李淑堇胸口抽痛。若以往,陸榷的嘲弄只會讓她發一陣嗔,但是今天晚上,她的心情就是容不下他的嘲弄。
「或許,就是因為太閒了,所以才會花了整個晚上的時間去擔心你。」
眼瞼驀掀,定定的端睨她半晌,陸榷的臉上倦累與不耐交錯,「怎麼了你?口氣這麼辣?」
猛地一口氣壓在胸口,想也不想的,反抗就自她口中爆了開來。
「很抱歉我的口氣這麼辣,如果你能夠在忙碌中記得我,偶爾撥冗給我一些些時間、一點點關注,你要的溫柔我會給。」一顆心繃了一整個晚上,沒得到半絲輕聲細語的撫慰,得到的卻是嘲弄,她的胸口鬱悶著傷心難過。
緊顰的眉峰不掩輕忿與厭煩,重哼一聲,不吭一言,陸榷猛地打沙發上站起身。
「啊,你上哪裡?」他突兀的舉動讓她怔了怔。
「還能上哪兒,今天晚上這裡的火藥含量太高,我滾回我那裡去。」冷然一瞟,陸榷的口氣相當的不客氣,「今晚,這兒的空間全都讓給你,你好好的涼涼辣性吧。」他真的累了,而小堇的情緒也很不穩,不隔開一些,難保不會擦槍走火。
可是,他的撤退卻讓李淑堇的心飄飄的灑著茫然。
她……將他給氣走了?她無心的呀,她只不過是想……向他乞討一些關懷,一些可以撫平她不安的感覺呀。她無心將話說得這麼鋒利、這麼不懂事的,真的。
一整個晚上,動也不動的,李淑堇恍若坐化在沙發上,什麼都想,什麼也不想,呆呆的,任由柔柔的朝陽拂蓋淒冷的夜色。
他們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9:38
第六章
端著杯子,陸榷形態慵懶的站在陽台的落地窗附近,垂地的深厚窗簾將他的身影遮掩大半,炯亮的眸子在略微擁擠的大廳尋著小堇的蹤影。
「不該來的。」輕喟一聲,他想走人了。
那時,該多點耐性的,他懊惱著。
南北奔被了一天,他真的是累斃了,再無多餘的精力撫慰擔了一晚上心的她。好眠了一夜,第二天,他又重現奕奕精神的狀態。待他終於抽空撥通電話到她辦公室,才知道她一整天都沒進辦公室。
一整天沒進辦公室,也沒跟他聯絡,她上哪兒去了?滿心焦慮的陸榷最後是在她家門口找到她的。失蹤了一天的傻丫頭穿著套休閒服,傻傻愣愣的坐在院子旁的石階上,一臉茫然,沒什麼元氣。
為了小堇,他勉強自己出席這種無聊的餐會,冀望能勾回她的活力。現在看來,他這個決定該是多餘的,因為小堇似乎也是興致缺缺。他原以為,或許陪她出來晃晃,她的心情會好多了。自前夜的不歡後,他察覺到小堇很明顯的不對勁了。笑得不多,連話也說得少了。
待小堇回來,就迅速離開這裡,他寧願待在家裡四目相望,也勝過在這裡。他這麼盤算著,眼尖的梭巡到她的身影,他舉手輕揮,揚回了她的注意力。
遠遠的,小堇會意的微眨了眨眼,慢慢的脫離那群帶著優雅神情向她致哀的人,逐漸讓自己殺出重圍。可是動作依然是緩慢進行著,笑容都有些僵滯在臉上
微側過身放下香檳杯,陸榷正打算幫助她加速撤離人群,眼神一移轉,就瞧見王世文父子倆正往他這方向逼近。
大概是窗簾遮住了視線,王佑華沒看到他,不知道跟身邊的父親講些什麼,表情很是沉重。
無論他們父子在談什麼,反正事不關己,己不操心。
雲淡風清的,陸榷悠哉的自他們身邊掠過,黑眸沒掃向他們,可耳朵卻尖銳的捕捉到淡淡傳來的一個名字……
「你剛剛說,小堇才剛虧了一大筆錢?」驀然停住腳,插進他們父子倆的交談,陸榷的表情有些駭人。
他的耳朵沒聾,他確定他們剛剛提到的主角就是小堇。而王佑華也不疑有他的證實了他們的話題,甚至還主動解釋一二。
「是啊,她最近賣了手頭近三分之一的股票來周轉……」察覺到陸榷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王佑華頓了頓,「你不知道?」這麼重大的事,陸榷不知道?這怎麼可能呢!
他沒有譏諷的意味。只是,詫異的口氣不加遮掩的就這麼隨話流洩出來。
陸榷的確不知道!
自己心愛的女人在經營上遇到挫折,甚至需要拋售身家財產以渡過難關,而他竟毫不知情。陸榷郁卒的連話都不想吭,只是點了點頭,胸口開始堆起了頗不是滋味的悶氣。
「大概,小堇忘了跟你提了。」瞧出了他的不對勁,王佑華趕忙將話給拗回來。可是,無力的望著神情倏變的陸榷,唉,看這情形,他是在白費心機。
忘了跟他提?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陸榷的臉上逐漸佈滿陰霾。
「公司需要錢周轉這檔子事,她會忘了跟我提?」
「我想,你們之間大概有些誤會。」顰著眉,王佑華提出他的觀點,「小堇一直很依賴你的。」
「在之前,是的。」回了王佑華一個森冷的笑容,笑得很讓人提心吊膽。
「在之後也是。」不贊成的瞪視著他,王佑華的神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你能為她多花點心思,她今天也不會虧損這筆錢。」他並不全然聽信李仁耀的話。可是,陸榷這些日子不常陪在小堇身邊是事實。
小堇都是瞪著空氣在發呆,失神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這是越來越常見到的現象,怎麼,陸榷不知道嗎?想到這一點,王佑華就有滿肚子的氣。
「你該幫著她點,不該讓她孤軍奮戰。」
「小堇告訴你的?」
「何必小堇告訴我,我有眼睛可以看。」
「是嗎?」冷哼一聲,原就已經煩懶的情緒陡降,森郁的怒眸盯著那個朝自己走來的女人。
她竟敢出了事也不找他,她當他是什麼人?陸榷的心火竄的很猛。不是七早八早就叮嚀過她,有任何事情都得先經他的目,怎麼,她當他的話是耳邊那陣涼風呀!
瞧著場面尷尬起來,王世文嘀咕了幾句,不由分說的拖走了滿臉我還有話要說的兒子。而陸榷啥話也沒說,面無表情的睨視著帶著拉扯的兩人離開。
「咦,那不是王伯伯他們?」像是玩大風吹,王家父子才剛自陸榷身旁的位置撤退,李淑堇就補上了空位,「怎麼了?想離開了?」看他臉色不怎麼對,八成是耐性告罄了。
「隨你。」硬硬凍凍的回答差點沒將李淑堇的心臟給凍麻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猛地被他的飛怒給擊傻了腦筋,李淑堇瞪著大眼,疑惑的望著他。
「唔……我還以為你要走了耶。」猶豫了幾秒,她欲言又止。
她知道現在不是個求援與咨詢的好時機,他心情正不好呢。可是,他又還不打算要離開,不趁現在問,待會兒若又有人尋了過來,纏著他又是一陣聊,她就更問不出口了。
感受到她支吾不定的心情,陸榷的不是滋味更是滑至谷底。開口跟他說件事真那麼困難?瞧她為難了半晌,半個字都吭不出來的模樣,她拿他當什麼了!
「榷……我……是這樣的……我……想……有一件事……」忽地頓住口,李淑堇憶起了先前的既定事實。
萬一,他知道她已經賣了一些股票,甚至還簽了好幾份他未過目的合約,他,會不會很生氣呀?
拿眼偷覷,見他臉色自始至終都呈現在令人悚然的晦暗中。唉,他一定會氣爆了,她心緒灰敗的告訴自己。尤其是在他臉色不善的這個時候告訴他,擺明了就是希望他能伸援手替她的公司擦屁股嘛。
怎麼辦,她是該問還是不該?
蘑菇了好一會兒,李淑堇逕自掙扎在該與不該的猶豫裡。
等了半天,她總算開口了。陸榷的心頭火正待消斂些許,就見她結巴了幾個字,然後驀然無聲,這下子,心火燒得更是旺旺旺。
「你不會去問他?」心火裡完全塞滿了賭氣的意味。
「問誰?」為什麼他滿臉嘲諷?李淑堇疑惑的望著他。
「先前,誰為你解決困難,你現在仍然去找那個人不就結了。」冷冷的嗤了聲,他旋過身,想走,卻又走不開。
如果,小堇能夠悟得出他的話,不必他開口質詢,她就會直接坦白的告訴他出售股票的來龍去脈。他不想這麼小心眼的先問出口,尤其以這會兒的心情,口氣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噢。」有些頹喪的,李淑堇垂著腦袋,沒有察覺那兩道偷覷的眼神,簡簡單單的截取他的話意解釋,有問題,去找你叔叔。
上回,是叔叔替她出售那些股票籌措那筆款項的。陸榷的意思,是要她再去找叔叔想辦法?
「好吧。」有些失望的,她歎了聲,失望的垂下肩膀。
還以為陸榷要帶她離開這裡了呢!原來,又是自己會錯意了,看來,明天又得去麻煩叔叔想個方法解決下個星期軋進來的那幾張票子了。
***
「公司這陣子是不是出了些事?」
他給她兩天的時間,卻沒見她主動開口,陸榷捺不住性子了。今天早上,他又聽到了些不利於辛訊的流言,當下便撇開一切事務,直衝到她辦公室。
李淑堇被他的突然造訪愣住了,他凝重的神情更讓她腦袋重重麻麻的。一時之間,沒能馬上回應他的話。
「是不是?」
「什麼是不是?」他的眼神直瞪著她瞧,挺恐怖的。
「聽說你最近忙著軋幾筆錢?」
「沒關係,都處理好了。」呀,慘,榷知道了?!
「處理好了?」攏起怒眉,陸榷挺直身子,「是誰處理的?」就他所知,辛訊又流失掉兩三個大客戶,再這麼下去,小堇就等著喝西北風了。
「你別擔心啦,是叔叔負責的。」
「就因為是他我才擔心。」
「怎麼會呢?」他疾爆的怒氣讓她嚇了一跳,「他是我的親叔叔耶。」李淑堇很直覺的反應。
「別天真了,你以為你叔叔是什麼善心人士?」對她的話嗤之以鼻,陸榷的表情相當的不屑。
「榷,或許,你真的很不喜歡叔叔,可是,他應該沒那麼不堪吧?」叔叔對她向來也挺關愛的,而這些日子來,也真的是多虧了他在外頭東奔西跑,才將損失減到最低。榷的顧慮,該是多餘的吧。
「不堪?哼,你還太抬舉他了。」
老天,他對叔叔的評價可真低呀。李淑堇有些遲疑了。該不該告訴榷,叔叔昨天才告訴她,為了免除一些稅務方面的麻煩,將她的印鑒給要走了?
「榷,我叔叔是不是曾跟你有過什麼不愉快?」想了想,若非這項可能性,他沒理由那麼討厭叔叔。
「你以為我挾私報怨?」她話中帶著這種影射。而陸榷相當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沒有這麼認為,只不過,我叔叔他不是壞人,他都很幫著我的。」
那換句話說,是他壞嘍?瞇起眼,陸榷的臉色既陰且沉的凝注在她臉上半晌。
再怎麼說,李仁耀是小堇的叔叔是不爭的事實,她會信任那隻老狐狸亦是常情之理。或許對自己的親侄女,那隻老狐狸會手下留情一些。向來他就不愛道人是非,李仁耀那種人更不值得他浪費口舌去說上一、二。
「榷,改天跟叔叔平心靜氣的一塊吃頓飯好不好?你會發現他其實也還算不錯……」
「休想。」要他跟那隻老狐狸搭交情,再幾輩子都甭談。忿忿地站起身,陸榷懶得再跟她爭辯這一點,「別說我沒警告你,你最好防著你那個叔叔一點,不要到時候被他賣了,還蠢得幫他數鈔票。」
原來,榷真的很厭惡叔叔!
他又這麼橫眉豎眼的凶她了,幾乎,她都快習慣他粗率不耐的壞脾氣了。怔怔的望著他,李淑堇更不敢坦然招供,這會兒說再多也來不及了,她名下的股票已經賣了大半,而且,一些重要印鑒她也都交給叔叔了。
小堇噤若寒蟬的表情令他感到既心痛又憤慨。心痛著她竟愚蠢到意圖獨自扛起這一切煩人的事物,憤慨著自己的強悍竟讓她的臉上出現了防備的神情。
天哪,才不過是幾個月光景,那個成天不知愁為何物的無憂女人竟然愁眉輕鎖,回視他的清澄星眸已披上了一層煩憂的薄霧。是他的錯嗎?他沒有盡到好好照顧她的責任!
微啟開唇,陸榷想說些能讓她褪去憂慮、斂去煩擾、重拾快樂的撫慰,但瞧了眼那盛不住心虛的臉孔,有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襲上他胸口。
「小堇,你沒將那些印鑒什麼的拿給他吧?」與其猜疑個半天,還不如直截了當的詢問出答案。
窒了一秒,短促的吸氣聲後,李淑堇飛快的搖著腦袋。
她的表情……「你有?!」陸榷有些光火。
天殺的蠢女人,小堇真的是拿他的話當扇子來扇風?明明告訴她有些事情先知會他一聲的。
「沒有、沒有,我沒有。」誠實招供的念頭在腦子裡兜了一圈後,被他的怒氣給嚇跑了。
陸榷不怎麼相信她的話,小堇太單純了,單純的連心裡有鬼都會揭露在臉上。可是,他寧願相信小堇是誠實的,她不會騙他。
「再給你一次機會。」他需要更確定的答案。
「呃……」如果,現在坦白的話,他會從寬論刑嗎?看了他一眼……「沒有。」
不會,他會先殺了叔叔,再殺她!
她在說謊!
至此,陸榷完全確定了。她撒謊,她騙他!
「你竟然這麼對我!」又忿又怒的青著臉,陸榷像陣疾風似的衝出辦公室,熱燙的傷害重重的熨燒著揪心的情緒。
「榷,我不是……」
陸榷沒有聽進她懺悔的呼喊,也沒有停下腳步等候急追上來的她,一心一意的,他只想迅速的離開這個竟敢逕自將信任收回的女人——他愛的女人。
眼睜睜的望著那恍若受了重創的暴怒背影,淚,早已奔流在蒼白的雙頰。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真的。」輕聲的低喃,卻永遠也傳不進那雙已拒絕聆聽的耳朵裡。
夾著猜忌的無形裂縫,不知何時已緩緩的扎駐在兩顆劃上傷痕的心坎兒裡。
***
頭兒垂垂、眼兒瞇瞇、唇瓣有著一抹討好的歉笑,李淑堇站在桌邊,當雕像站了快十分鐘了,動也不敢動。
誰教她騙他,是她對不起他,怨不得人家拿冰空氣來掃她的歉意。
「榷,你很忙?」看得出來他很忙,可是,忙到抽不出十分鐘正視她的歉意?有點點的冤氣自她胸口漲起來。
「對。」陸榷一點也不客氣,簡單明瞭的一個字,再再都挑明了告訴垂頭喪氣的致歉者。
時機不宜,改天再論。
「那……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或許,再多給他幾個小時沉澱怒火。
雖然的確是她種的因,這會兒該罰她嘗苦果,她活該。可追根究底,若非心疼他的忙與累,她又何嘗不願將所有的重擔往他肩上推呀?她是怕壓垮了他唉。但,好意是好意,誰教她膽敢誆他,所以,理虧的是她,心虛的也是她。
「沒有。」
失望的淚水差點就奪眶而出,眨了眨眼,李淑堇深深的吸了口氣。不能哭,他最厭惡女人用眼淚當武器逼男人屈服,他的話,她記得牢牢的。
「那……晚上,你會給我電話?」聲音中的不確定著實的憐人兮兮。
心一緊,陸榷猛地挫斷手中的鉛筆。可是,他沒有抬眼望她,雖然心中極想,但卻是抑了又抑。怕一見到那雙揪心的大眼,他就什麼轍都沒了。
該給她一點教訓的。陸榷不肯讓自己心軟。
維繫兩人的情感,信任是項最重要的紅絲繩。小堇的不信任讓他覺得彼此的感情開始岌岌可危,尤其,她的信任竟然是轉向李仁耀那隻老狐狸,這是他最不能忍受、也是令他憂忿的主因。李仁耀那個滿肚子壞水的老狐狸會笑著將她吞吃入腹,連一根骨頭也不吐的。
「或許。」
模稜兩可的話讓李淑堇的勇氣頓失,輕咬住唇,為了不讓自己更惹人嫌,她該退場了。旋過身,飄揚的衣角自他桌上掃下了幾張紙。
她知道這個案子,有一次不小心聽到叔叔不知道跟誰在通電話時,神神秘秘的提到這項工程。但因為跟公司的業務沒關連,她也就不以為意,管他是跟誰在聊,那是他個人的自由呀。
點了點頷,他示意她將遞到眼前的競價單擱回桌上,想繼續冷漠對之,但在瞧清她略微憔悴的神情後,終究不捨。
「小堇。」他突然開口喚住她。
驀然一凜,李淑堇吸了口氣,旋過身。
「嗯?」他開口叫她,她終於原諒她了?
「我明天沒時間陪你去上香。」他沒忘李仁韋夫婦的百日之忌,「不過,我請阿強騰出時間了。」
騰出時間?
李淑堇忽然有一股想瘋狂大笑的念頭,剛剛好不容易抑住的淚水差點就成功的滑出了酸澀的眼。
何時,陪她得需要某個人「騰出時間」?
「不用了。」聲音有些不穩,但她已無力控制它,「只是上個香,我可以叫輛車載我。」
「阿強十點會到。」兀自低頭批示文件的陸榷好似沒聽進她的話,「聽話,別一個人去墓園。」
沒有留下來聽他再一次的聲明,李淑堇輕吸著鼻,快步的走出那裡。
***
還沒十點,當然,駱保強也還沒到。
早早就已經打點好祭祀的香燭素果,李淑堇乖乖的坐在客廳等著被點召的司機,等得心都有些煩躁了。
當門鈴響起時,長長的分針才剛跨過數字6。
「駱大哥,你怎麼知道我等得不耐……咦,王大哥,怎麼是你?」門外站的人是王佑華,不是駱保強。
「你在等人?」他剛剛聽到小堇喚著駱大哥。
「嗯,陸榷的朋友。」李淑堇沒招呼他進門,「有事嗎?」橫豎她待會就得出門,就算請他進來,也無法將椅子坐熱。
「今天是你爹地他們百日之忌,我想,你會不會需要個司機?」慢條斯理的說明來意,王佑華的笑讓人覺得分外窩心。
「你記得?」她無法不感動。
「當然,你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向她身後探了眼,他疑惑的問:「陸榷還沒到嗎?」
「他,呃,他今天有事沒辦法陪我去。」勉強的朝他一笑,「待會兒駱大哥會來接我。」
「噢。」心憐的看著她臉上強掩不去的悵然,王佑華的手抬起來,半晌,卻只是輕輕的將她頰邊的髮絲拂開,「你們約幾點?」好想,好想,好想就這麼將她擁進懷,給她完全的呵護,可是這份權利,永遠都不屬於他。
「十點。」
「我們一起等他。」
「啊,你要跟我們一塊兒,呃……」聽到電話鈴聲,她無奈的轉了轉眼珠子,「王大哥,要不,進來坐一會兒吧。原以為沒什麼時間可以坐,所以不敢請你進來,免得椅子沒坐熱,主人就得趕客人了。結果,還是得讓你坐坐我們家沙發。」
「你噢,小氣鬼。」
寵溺的敲了敲她的腦袋,王佑華跟在她身後,見她快步的衝向電話,心中不禁湧著輕喟。小堇真的變沉靜了。若是從前,她會迭聲抗議,她會朝他作個鬼臉,然後笑得比他還快樂。
倚著樓梯扶手,王佑華貪婪的眼留戀在她身上。只見她擰起了眉,思索一會兒,三言兩語的便掛了電話。
「走吧。」她逕自走向那堆祭品。
「不等那個駱大哥了?」
「駱大哥的會議拖了半個小時,我叫他不用來了,反正有你在。」她不以為意的將香燭塞到他手上,「這些讓你拿。」
反正有你在!王佑華心裡很是滋味,乖乖的接過香燭,眼明手快的搶過幾袋水果,笑得很喜悅。
「還有什麼忘了拿的嗎?」明知道不過是漫不經心的話,他樂得很沒有道理,可是出自她的口,意義絕對不同。
「沒了。」不忍心的瞧了他滿滿的雙手,李淑堇不由分說的扯出一袋二十世紀梨,「王大哥,幹麼那麼虐侍自己,我也有手可以幫著提呀!」倒是看不出來,他的雙臂瘦不拉幾的,還那麼能提呵。
「我知道。」
「知道還搶那麼多東西提,大笨蛋。」嘀嘀咕咕的,李淑堇率先出門,沒有留心到那份醉人的迷戀悄悄的自身後蔓延過來。
***
秘書轉述的話裡少了王佑華這一號人物,可卻將李淑堇表示要提前前往的意圖表達得一清一楚,待駱保強開完會,這才知道。一路飆到墓園後,他就看到王佑華坐在她身邊,兩人無語,氣氛雖然淒冷清寂,卻漾著一股融洽的安祥。
「駱大哥,」李淑堇吃驚的瞪大了眼,「你怎麼趕來了?我已經跟你秘書說過不必那麼麻煩你了呀。」
「精華的小老闆,不是嗎?」瀟灑的朝他伸出手,駱保強飛快的在心裡思忖著他的資料。
他是王世文的長子,在大學任教,標準的書蛀蟲一個。陸榷提供的資料就這麼多。如今一見,果不其然,斯斯文文的書生男人,一點都沒有商界打滾的圓滑氣質。不過,陸榷沒提到的是,這個書蛀蟲對小堇不是普通的寵愛呵,瞧那雙隨時在留心她一切的關懷眼神就可得知。
「駱先生,你好。」立即的站起身握住那只禮貌之手,王佑華的表情浮上疑惑。「你認識家父?」
「不過是片面之緣。」睨了眼也跟著站了起來的大眼妹妹,「謝謝你送小堇過來。」陸榷知道王佑華不是偶爾,而是常常伴在小堇身畔嗎?
「小堇不是旁人,應該的。」
很正常的話。一如王大哥往常會嘀咕的話。可今兒個不知為何,她就是對他這句話覺得有些不妥。好像有點……沾染曖昧呢!會嗎?王大哥至今還未對她死心?側睨向王佑華,她的唇角扯起一絲微笑。
「王大哥,你剛剛不是說想上個洗手間?現在駱大哥來了,你可以放心的去上啦!」
他有嗎?腦筋迷惘、眼茫然,可是身子已經自動自發的移開了,「我去去就回。」記得管理室好像有廁所。
望著他逐漸走開的背影,駱保強忽然問:「他真的想上廁所?」
「當然不是。」
「你騙他他有這項生理需要?」
「是呀!」說的很是理所當然,可是李淑堇卻忽地輕笑出聲,笑聲裡有著感歎。「很奇怪噢,就算不想,我開了口,他還是會去走一趟。」傻男人一個,她真那麼好嗎?值得他對她癡心至今。
「他這陣子常常陪著你?」駱保強帶著研探的眼神望向她。
一些時候沒見小堇了,她的改變讓他起了憂忡。圓眨的大眼不復見慣有的明亮,曾幾何時,莫名的茫霧竟遮去了那雙星眸裡的旺盛生命力?陸榷是怎麼對待小堇的?駱保強在心底起著疑惑。
「嗯。」瞟了他一眼,李淑堇隨意撿了處草地坐下,無精打采的扯著身邊的雜草,「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王大哥家跟我們算得上是世交,我曾糾正過他的一些想法,可是……」她聳聳肩,無奈得很。
一顆心既已付出,不是別人怎麼說、別人怎麼勸就可以揪得回來的。當初暗示明示了半天不見效果,心頭還曾不耐的咕噥過,老覺得王大哥是屬烏龜的,那麼固執。如今自己掉進愛情海才知道,脫了韁的愛情,是千呼萬喚也始不回的呀!
「陸榷的佔有慾很強的。」這麼說,應該夠明顯、夠透徹了吧。
他現在是因為有小堇的全心對待做後盾,所以才會稍稍放任王佑華的不死心吧!駱保強這麼猜測。萬一他得知王佑華的付出竟做得如此徹底又周密無縫,就算小堇的心始終不變,他的心情鐵定也舒服不到哪裡去。
誰喜歡自己心愛的女人旁邊老繞著滿心覬覦的傢伙呀,就算是丁點危險,他也會將它連根拔起,以除後患。
「不會吧?」瞪大了眼,李淑堇一副你愛說笑的表情看向他,「你說的是我認識的那個陸榷?」
「別不相信,他很在乎你跟你王大哥的交情。」不過是聽他提過王佑華兩三回罷了,可每回眼底的陰沉都夠嚇壞人了。偏他死鴨子嘴硬,明明心窩都酸得起了皺,卻還一副我信任她滿不在乎。
「好吧,就算他真的佔有慾很強,醋勁又大,那又怎麼樣?了不起,也只是會窩在心頭裡生悶氣罷了。」起碼,他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而已。
「不。」駱保強講得很認真,「若真讓它發了酵,他絕對會使盡辦法剷除異己。」
「不會吧!」早八百年前就忘了他曾經要她少跟王佑華見面的那檔子事,聽駱保強講得誠懇,不禁犯著嘀咕,「若真是如此,他還任由我跟王大哥見面?」她不相信他看不出來王大哥對她的有心。
什麼叫日久生情,他不知道呀!
「因為他知道你的心是繫在他身上。」
「他就這麼篤定!」李淑堇有些不服。
「難道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促狹眼色,就將李淑堇心底的不服給戳得破爛。
的確是。
悶悶的又扯了滿手的雜草,李淑堇無助的望著父母親的相片,滿心悵然。她的確是整顆心都繫在他身上了。真慘哪,就這麼的賴在有他的生活裡,巴望著他的丁點陪伴,眷戀著他粗率中的溫柔體貼,在他時陰時晴的蠻橫裡翻覆著酸甜交錯的愛,卻是無怨無悔。
她的心,的確早就已經牢牢的讓他給揪在手上了。
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19:55
第七章
一改先前數回的神情緊繃,打跨出電梯的那一秒起,李仁耀的唇始終勾勒著愉悅。
昨天下午那塊山坡地的工程開標,長弘企業所屬的高典建設該是呼聲最高,幾乎可以說是篤定得標的,怎知它竟然沒標到這項工程,大肥肉被精華集團給叼走了,而底價只差一百萬!
哈哈哈,陸榷一定會被這個結果給氣瘋了。
早就想挑釁他的忍耐度了,眼看著他一筆一筆的生意相繼流失,實在是讓人不爽都難,李仁耀滿肚子的幸災樂禍。尤其,這回的工程案,暗裡,他也出了一番力氣,功勞簿上是該大大的記上一筆。林林總總的舊帳新仇,不當著陸榷的面扯扯虎鬚,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況且,還得加上這些日子來,這個高傲的傢伙讓他受的那堆窩囊氣呢。
可惜呀,昨天晚上一直搜不到他的鬼影子,只好讓心頭的興致息兵一晚。一大早,李仁耀就迫不及待的晃到陸榷面前扇風點火外加落井下石。
「精華集團這次的工程底標是誰給的意見,你大概不知道吧?」
「你告訴我呀。」雖然陸榷涼涼閒閒的回答,但口氣裡的火藥味卻不脛而發。
昨天晚上跟小堇兩個人窩在汐止的別墅,悠哉甜蜜的佈置著未來的愛窩。卻不料今兒個一早,就聽了個壞消息,他正滿肚子火沒處發呢。
「說了,你可別將怒氣發在別人身上唷。」
「廢話一堆,不想說就給我滾。」事情一大堆,再加上昨天的馬失前蹄,他的怒氣是處於一觸即發的燃點上。
「看你這模樣,我還是不說算了。」
「拉倒。」隨手將筆一扔,陸榷雙手盤胸靠向身後椅背,「別在那裡礙眼,沒話說就給我滾。」
「你……」千想萬料,怎麼也沒想到興匆匆的跑來揮動挑釁的紅旗,陸榷這傢伙竟又先逮著機會給他窩囊氣受。急切的順著胸口的悶氣,李仁耀的愉悅被陸榷趕狗似的鄙夷口氣給驅散了。
「少在我面前扮結巴。」陸榷拿雙厭惡至極的眼瞪他,「沒話說就快滾。」煩人。
「其實,這件事你也不能怪她,她也是無心的。」看得出他的無禮,李仁耀滿肚子的惱,可他偏不走。
消息還沒放出去,石頭還沒丟到井裡頭呢,他才不會被眼前這傑驁傢伙三兩句話就給打發了。
他?「誰?」
這項山坡地的開發工程,他們可說是卯足了勁,做足了功課,下足了心思,幾乎都可說是盡了一切的人事,十拿九穩該會得標的,可卻馬失前蹄的爆了個大冷門,精華開出來的底標竟然只比高典低一百萬而已。高典這回可說是敗得夠冤枉。
陸榷知道公司裡有人搞鬼,要不,這次的底標也不會在事前就流了出去。沒標到工程,他只覺得遺憾,但他不會放過那個扯他後腿的人,隱約中,他懷疑這件事跟李仁耀脫不了干係。如今李仁耀自己主動揪了些話頭兒出來扯,他倒是有些意外。
「咦,你還猜不出是誰?」李仁耀的愉悅又攢了起來。
最討人厭的,就是這種吊人胃口的痞子,「你該滾了。」反正,他查得出來。
「唉唉唉,幹麼火氣那麼大嘛!」看得出來,陸榷快沒耐性了,「其實,人非草木,這些年來,阿華對小堇的好,她也是都點滴記心頭的,接觸的機會多了,難免就會有說溜嘴的情形……」
「你說誰?」再怎麼想,他也絕沒將箭頭轉到她身上。
哼,捉到你了吧。李仁耀心念一轉,輕歎了聲,「小堇那孩子畢竟心眼兒松,單純得很,又不懂得防人,隨隨便便就被人家套出個一兩件事情這也是在所難免,你可別對她發怒呵。」
「你說誰?」陸榷陡地鐵青陰沉的臉色夠駭人。
小堇她才不可能洩出底標呢,她怎麼會知道高典的競標價……心神一凜,陸榷忽地想起,那天,小堇俯身撿起自桌上飄落的競標單……「汐止這塊山坡地的標價要這麼高啊!」
不,不可能是小堇,就算再白癡,這種事情她也該知道不能講的,絕不會是她!
「聽王世文得意的提起,這個價錢是王佑華建議他的……」
「再說一遍!」猛地揪緊李仁耀的衣襟,陸榷眼中滿是狂炙的怒火。
「你得承認,如果不是有人扯後腿,精華絕對不可能撿到這次便宜。」不動聲色的覷了眼,李仁耀很滿意陸榷變得難看的臉色,「王佑華向來是不管他父親公司的事情,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你存心挑撥!」明知道李仁耀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落井下石,陸榷很努力的抑住自己的怒火,可是……幾乎是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終於吞回沸騰翻滾的怒火。
他的心還是受到了傷害。他想殺人!
「不相信?你可以去查啊。」諒他也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李仁耀相當有自信。
安插在高典的那傢伙早教債務給逼到東南亞藏匿了,而他很確信的是,就算陸榷直接問小堇,小堇也絕對會抱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心態敷衍了事。尤其是在陸榷怒火萌發的最高峰去質問她時。
李仁耀心知肚明自己侄女的依賴心態。自她父母親翹辮子後,陸榷就完完全全霸住她的心,她怕死了他發火,怕死了他拍拍屁股走人。
「我會查清楚。」咬牙切齒,眼中閃著犀利的凶光。
最起碼,他會弄清楚,這件事情小堇究竟有沒有沾到邊。
「嘖嘖,當水落石出時,你可別對我們家小堇太凶啊。」涼涼的在他的怒火上澆油,一抹狡詐閃爍在李仁耀眼底。
哼,死到臨頭還在那裡裝傲,一件一件的揪你後腿,看你的長弘還有多雄厚的資金可以玩下去。
***
她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狂飆回汐止的別墅,陸榷杵在客廳良久。
看著屋子裡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傢俱,那是他跟小堇花了不少時間選購,又花了不少心思佈置。一點一滴,全都有著他們的甜蜜愛情摻在裡頭,甚至昨天晚上,他們還在那塊剛買回來的地毯上翻覆著身軀,任由火熱的情慾燃燒彼此……」一幕一幕的回憶襲上他欲爆裂的腦子,慢慢蠶食著他的理智。
原以為會見到小堇還熟眠在客房裡的,可是,空蕩蕩的屋子裡沒有人跡。記得今早將她吻醒時,慵懶恍然中,她語氣惺忪的說要賴在床上一整天。
但是,她人不在這裡。
她又撒謊!這個念頭徑行在陸榷腦海裡攀爬而上,直至……
「小堇,你竟然背叛我!」狂嘯一聲,再也抑不住的怒火乘霄直上,完完全全的將他引以為傲的自製給打碎了。
熱怒的眼底滿是狂意,再也抑不住的暴力傾向徹底的脫了韁,雖然赤手空拳,但此刻再也沒什麼可以阻止他的暴行,麻痺透極的神智一心只想要破壞,只想要毀滅,只想要將所有屬於他跟她的一切記憶自他週遭抹去。
莽了性子的陸榷像是發了狂,渾然無神卻又傾滿著萬鈞暴怒的力氣殘毀著屋子裡的一切。所有能砸不能砸的東西,一進眼,全都被他給毀得極其徹底。
直到花了巨資裝潢的屋內再無一物是完整無缺的,直到他筋疲力竭的跪坐在地上,直到他發現自己的眼光竟然是不捨至極的落在被摔向牆角的那張照片。
照片裡的小堇朝著他笑,笑得年輕、笑得真誠、笑得令他薰然心醉不已!
茫然的移開眼,怔忡的望著地上碎成數片的陶瓶,陸榷的心一緊,空洞怔忡的腦子忽地浮上了當小堇將陶瓶捧在他面前的嬌媚神情。
那是小堇花了好幾天的工夫做的,完成時,她還得意洋洋的跟他炫耀著自己的手藝,小心翼翼的將它擺在櫃子上,左瞧右瞧的終於擺定了個順眼的位置,還千叮萬囑的要他輕手輕腳,別砸壞了它。
結果,它真的被他給毀了!
長長的吸了口氣,一抹悔意閃過陸榷的胸口,環視著四周,盡目的瘡痍,他忽地長歎一聲。
萌發的暴怒在得到完全的抒發後只餘深沉的揪痛,他慶幸著李淑堇的不在場,要不,怕自己會失手傷了最愛的她,但卻更痛心著自己的失去控制。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將暴力發洩得這麼徹底,他是怎麼了?
沒有經過小堇的口,他竟然就斷然判定她的罪。
他要親口聽到她的回答!
***
「是你告訴王佑華的?」就這麼猛地現身往李淑堇身前一站,陸榷整個人冷咻咻的凍人,連話也是,冷冷清清的聲音,沒一絲較高的音量,讓人聽了就直覺得涼透了心。
「啊?」
沒頭沒尾的,誰知道他指的是哪一項?側著臉,停住正在切水果的忙碌動作,李淑堇很想開口問他她告訴王大哥什麼?可是他臉上的風暴懾住了她的疑問。
他看起來像想宰了某個人似的。而那個人……若她一個回答不當,很可能那個人就是她!
「是呀。」揣測著他的問題,李淑堇漫不經心的點著頭。
應該是上回聊天時,她不經心的跟王大哥提到,陸榷的父母在近期內會到台灣住一段時間的事吧。
陸榷不喜歡她跟人家三姑六婆一些有的沒的,更討厭別人來探挖他的私生活。而她的確是不經意的跟王佑華透露了一兩件事情,他質問的該是這檔子事吧?要不,除了這幾項,她實在是猜不透他的怒氣所為何來。
她最近快被手頭上趕著的畢業作品給煩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別墅的佈置都得先擱在一旁,哪還有時間去惹是生非呀。
殘留的一線希望斷了,雙手恨恨的握成拳,陸榷望著她的黑眸裡風暴疾聚,原先的怒氣已然冰涼,取而代之的,是被硬剝開了的真心。
她竟然真的——背——叛——了——他!!
陸榷無法相信自己所求得的真相,他是這麼的愛她、相信她,但她卻背叛了他。面對他的質問,她的回答竟然是輕鬆恣意的……傷人!
「你為什麼要告訴王佑華?為什麼?」
「啊?」茶餘飯後的閒聊,她哪知道陸榷連這事情也希望她戒口,「我以為……沒什麼大不了。」就算她不說,等陸榷他爸媽到時,王大哥一樣也知道呀,不是嗎?
「沒什麼大不了!」一句話,堵得陸榷的臉色驀然驟變!
「這很嚴重嗎?」李淑堇真的打心底納悶,「反正,他總會知道的呀。」
啞口無言的望著她無辜又疑惑的臉,有那麼一剎那,陸榷的眼底浮上了對她的鄙夷。不管是不是有王佑華的介入,或是李仁耀從中作梗,她的反應讓他心寒。
「是我看走了眼,既然你這麼想,那,隨你。」
隨她什麼?今天的陸榷好奇怪,問著莫名其妙的問題,發著莫名其妙的火,連看她的眼神也那麼莫名其妙的讓她……打心裡頭發毛!
「榷?」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李淑堇開始緊張了。剛剛,他的眼中有著不齒,為什麼他會用這麼讓人打顫的神情對她?
「別碰我!」猛地揮開她的手,陸榷狠狠的瞪著她。
良久,李淑堇差點沒被那口氣給憋死。
「怎麼……」
「你讓我失望。」
失望什麼?奇怪,他今天怎麼淨說些怪裡怪氣的怪話?
想說些什麼,可是被嚇呆了膽的李淑堇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的,看著陸榷駕御著渾身的低氣壓打她身前呼嘯而去,一如他突兀的出現在她身前般。
不知所措的杵著,李淑堇連鋒利的刀子自鬆緩的手中落下,在腳掌細細的劃上一道血痕也渾然不覺。
***
一切,全都跟李仁耀脫不了干係,陸榷早就在心裡暗忖著這一點,也相當的不齒他的陰險。可是,讓他氣憤之至的,是小堇的背叛。
但儘管是氣極,他仍是做不到傷害她半絲。他愛她。可是,李仁耀就不同了。
「毀了他。」他不是聖人,李仁耀咬了他一口,他絕不會輕易饒恕,「我要他傾家蕩產。」背靠著皮椅,陸榷黝黑的眼落在澄藍的天空。
是誰說的?愛與恨是一體兩面。對於小堇,他恨她,可是,胸口卻是沉澱著更多、更濃的愛。
無法否認的,他愛她呀!
再幾個小時,他的人就已經不在台灣這塊土地上了。想到要離開這裡、離開小堇,陸榷的心還是會炙痛難捺。可是他必須暫時離開這裡,暫時。否則,難保自己會再一次失控,說不定會做出傷害小堇的事,這是他所不願見到的。
傷害她,無論是以何種方法,他是如何也狠不下心。可是李仁耀休想安穩的度過餘生。
「啊?」不會吧?「你是說,要徹底摧毀她的一切?!」感情不再,連報復都得如此徹底嗎?
「對。」既然李仁耀看重的是名與利,他就取走它。
「你確定?」聽命行事的手下除了訝然還是訝然。
跟隨了陸榷這個主子多年,或許陰鷙了些,或許酷做了些,可是,他從不知道主子竟然可以做到這麼無情。
愛情沒了,連生路也不給對方留個小縫!
「需要我到律師那兒公證?」陸榷的口氣已是挾帶著火藥味的嘲諷了。
「我會辦妥!」拿人的薪水,聽人的使喚,主子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兩個人,全都沒進一步的求證,這個「他」的性別。
一個是陰鬱著臉,意欲毀之而後快。
另一個,則是驚異又不贊同的盯著他,希望他能及時撤回成命。
良久,兩張臉孔對峙著,神情憨厚的男人屏著氣,直到那張恍如盤石的壯碩身軀離開,這才猛地歎出胸口那股子同情的氣。
李淑堇,或許是愛錯人了!
***
「叔叔,你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吞吞吐吐的,要說什麼也不乾脆一些。稍嫌不耐的睨了她一眼,李仁耀貪婪的眼直瞪著她手中的文件袋。
只差這一手,他的計劃就大功告成了。
管他辛訊的下場會如何淒慘,管小堇這個小瓜呆會背負多少債務,這些,全不關他的事。
由他一手創辦的公司已經逐漸步上了軌道,辛訊的資金也已經被他蠶食得所剩無幾,客戶也盡數被他移到自己的公司,如今的辛訊差不多成了個空殼子,李仁韋當年辛苦創立的基業,再也撐不了幾天。
所有曾是李仁韋的財富,都將成為他李仁耀的了。
「叔叔……」
「究竟是怎麼了?」她欲言又止的遲疑讓李仁耀沉下了臉,「有話就快些說啊,你也知道叔叔很忙的。」那些印鑒一天沒到手,他就一天不能心安。
這些日子外頭有人在扯辛訊的後腿。正確說來,是在扯他的後腿。雖然不知道是誰主使,他也沒這份心思去揪出那個處處為難他的傢伙,可是,外來的壓力卻也使得李仁耀加快了移轉手中持股的動作。
不溜快一點,待辛訊一倒,猢猻散盡,說不得他也會沾到些騷氣。
「我已經兩天沒有陸榷的消息了。」囁嚅的吐著話,李淑堇的心好慌。
不管是白天或晚上,她總聯絡不到他。Call他不回,行動電話沒人接,連他的住處也是徹夜黑暗。兩天了,他的秘書見到她時總是一臉的憐憫,然後對她搖搖頭,死都不肯跟她透露他的去向。
心中揚起了惶恐與不安,連叔叔接二連三的開口向她告急,天天在她跟前要這討那的,她也沒心思去懷疑些什麼。
陸榷不見蹤影,她整個人都慌了神智。
「你以為他還會見你?」
「為什麼不見我?」她呆呆的問。
「小堇,你別再那麼天真了,你以為這幾天叔叔為什麼三天兩頭的找你要這要那?叔叔是不想讓你年紀輕輕的就煩心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擰起了眉,李淑堇不解的望著他,「公司出了什麼事?」她幾乎快脫盡爸媽留給她的股票了,上回叔叔不是向她保證一切都解決了?
「幾件大Case被人給搶走了,幾筆款項成了呆帳,可是開出去的票還是得籌錢去軋,這幾天,叔叔都快被這幾件事情給搞得焦頭爛額,再籌不出錢,說不定辛訊就得宣告破產。」
「宣告破產?!」這個消息震驚了她的意識,「不會吧!」
「沒辦法,我們手頭上的錢已經差不多告罄,只要再跳張票,就玩完了。」將雙手一攤,李仁耀無奈的歎著氣。
「怎麼會這樣呢?」
「問得真好,這些還不全都是陸榷那傢伙幹的好事。」輕而易舉的,李仁耀將陸榷擺到罪魁禍首的位置上。
「陸榷幹的好事?」僵著臉,她不敢置信的重複著他的話。
「要不是他耍陰的,老在扯我們後腿,我們也不需要一口氣調那麼多現金去軋票,這些你都不懂,告訴你也是沒用。」李仁耀說得滿臉的遺憾。
「不會,陸榷不會這麼做的。」搖著頭,李淑堇抗拒著叔叔的話。
他愛她呀,他怎麼可能會做出傷害她的事呢?
「你對他那麼有信心?」冷笑一聲,李仁耀不由分說的搶過她手中的文件袋,「醒醒吧小堇,你想想,如果他真關心你,怎麼會避到溫哥華呢?」
「他避到溫哥華?」為什麼要避呢?
你讓我失望!
忽地,上回見面,他臨去時說的話浮上了李淑堇腦海。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呢?究竟,出了什麼事?驀地,一股冷顫襲上她的身,怔忡的望著叔叔不以為然的臉,一朵不祥的黑雲打胸口冒出。
老天爺,究竟是出了什麼她所不知情的事?
「你不是四處都找不到他的人?聽說,他前天下午就飛到溫哥華去了。」小白癡一個,連個男人都留不住,「好啦,叔叔得忙事情去了。」
李仁耀揭露的事情震懾住她,愣愣的望著叔叔抖抖手中的文件袋揚長而去,心中一角悄悄的崩了道裂痕。
她不相信叔叔的話。陸榷絕不會這麼對她,絕對不會。
可是,如果陸榷沒去溫哥華的話,他去哪兒了?
***
花了一天的時間,李淑堇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陸榷的確不在台灣!
聽說,陸榷離開當天在辦公室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聽說,為了一些不足為外人所知的原困,陸榷向外宣稱要毀了她。聽說,陸榷情誓旦旦的要她——傾家蕩產。
每聽說一次,她胸口的血就多淌一些。
李淑堇再也不知道該不該多聽些「聽說」了,縱使,聽得多,她瞭解得更多,可是聽得多,她的心傷更深。
尤其是在親眼目睹別墅被毀損得不堪入目,所有他們親手添購、佈置的東西,盡數被摧毀。四分五裂的椅子、摔壞的電視機、她鍾愛的那座水晶雕像……還有碎裂在地上的陶瓶……淚,紛紛的滾落頰際。
他的恨,表達得夠血淋淋的了。
老天,她究竟是做了什麼?竟將他惱得這麼絕情、這麼冷酷的誓言要將她毀了?
幾天來的憂忡,心裡的悲傷,再再侵襲著她的意志,再也擋不住那份疲憊,虛軟的身子癱滑在地上,恰巧與斜倚在牆角的自己打了照面。
相片中的她,笑得好無憂無慮。與此刻的她一對映,像極了在嘲諷著她的無知。
杵在冰冷的地板,李淑堇就這麼怔忡盡夜。直到清冷的晨光自落地窗射進屋裡、灑在身上,正想自地板上爬起,忽地觸到了褲袋的紙張。
昨天晚上檢驗所的護士小姐順路送到家裡的檢驗報告。
因為心繫著陸榷的行蹤,她一直沒心思去瞧上一眼,慢慢的翻開對折的紙張,茫然的眼眨了幾次,這才終於清清楚楚的看進了上頭的字。
瞧著填寫著結果的那一欄,李淑堇的唇畔浮上了一朵淺淺的苦笑。
呵,如今,果真是禍不單行!
憔悴著心神遊晃到公司,才進大門,就被助理給攔了下來,遞到她眼前的是一大堆有看沒有懂的文件。
「我叔叔呢?」這該是叔叔處理的事呀。
「李總到現在還沒進公司。」女助理的臉色有些怪怪的,欲言又止了半天,卻沒再說什麼。
「喔。」低吟一聲,「這些東西急嗎?」李淑堇揚了揚手中的文件。
「很急。」女助理的回答是斬釘截鐵的正經。
「那……我去找叔叔問問該怎麼處理。」
「呃,李小姐……」叫住轉身欲走的李淑堇,女助理的神情有些畏畏縮縮的,「公司的危機,能度過吧?」
「應該可以吧。」強自鎮定的對她一笑,李淑堇沒讓隨後的那聲歎息飄進女助理的耳朵裡。
應該可以吧!多沒自信的回答呵,若她是公司所屬員工,的確是該開始緊張了。可是,應該可以救得回辛訊吧?她已然耗盡了手頭的所有積蓄了耶!
她的不確定直到她來到叔叔家,按下電鈴,見到他的剎那,全都成了一縷充滿了不祥的感歎。
「小堇,不是叔叔不肯幫你,實在是辛訊的洞太大了,叔叔沒這麼多的錢。」李仁耀大聲的歎了口氣,「如果可以補救,叔叔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辛訊倒呢!」嘴角叼了根煙,他的表情倒沒太多的遺憾。
「眼睜睜睜的看著辛訊倒?」她怎麼從來不曾覺得,叔叔看起來很像一個大流氓?
「嘖,這回的洞太大,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讓它起死回生。」
李淑堇很不願意往人性卑劣的方向想,可是,叔叔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些寒心。
「叔叔,你的意思是,辛訊沒救了?」大概是因為壞事最近都一窩蜂的尋上她,除了臉色更白更沉,心情更陰鬱外,李淑堇反倒是沒太大的激烈反應。
「唉,這件事,叔叔是愛莫難助了。」瞇著眼,他話鋒一轉,「你怎麼啦?臉色那麼難看。」
「我……我……懷孕了。」沒有多想,意識仍處於怔茫的她脫口說出才剛知道的事情。
「什麼?」皺著眉頭,李仁耀的臉色變得難看,「你懷孕了?是陸榷的?」那傢伙,連跑了都還要拖個累贅!
「嗯。」低垂著臉,抿緊嘴,滿心淒楚的李淑堇看著自己發著抖的手。
她曾幻想過,有那麼一天,當她懷了與陸榷的愛情結晶,嬌羞的向他開口時,他雀躍萬分的景象。
可卻從來不曾想過,事情的發展竟是如此的不堪!
她真的懷孕了,可是孩子的父親卻消失無蹤。而叔叔的反應讓她覺得自己很……下賤!
「唉,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傻呢?」本就打算在奪產後,早早跟這小白癡畫清界線的。如今,她竟懷了陸榷的野種,他更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扯了,「他知不知道?」
李淑堇木然的搖搖頭。
「嘖,怎麼會……唉,小堇,你也知道,這女人家的名聲有多重要,可是,你怎麼還弄出這麼麻煩的事呢?白白的給人睡了也就罷了,還懷了人家不要的野種,這……嘖,往後,你教咱們李家的臉要往哪兒擺呢?」
「叔叔?!」再怎麼樣,李淑堇也絕沒想到,自一向還算疼愛她的叔叔口中所吐出來的話竟是如此傷人。
「我是可以收容你啦,畢竟,再怎麼說,你也是我哥哥的遺孤嘛,如果讓你流落在外,人家會怎麼批評我呀。」李仁耀壓根就不去掩飾眼中的譏嘲及口吻中明顯的不齒,「可是如果你住進來,得先答應叔叔,往後要收斂那些不檢點的行為,知道嗎?你也知道,小美年紀還輕,什麼事都不懂,萬一被你給帶壞了怎麼辦?叔叔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不多顧著點是不行的……」
人生的低潮一波接一波的出現在她生命中,李淑堇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心態來面對這一切。
「為什麼?叔叔?」她不懂,她真的是不懂眼前的男人為什麼態度大變,「我是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你為什麼變了?」是一夕之間的轉變?抑或是她一直愚蠢的不曾去探索過叔叔的心思?
「不為什麼,小堇。」面對李淑堇嘶聲低喃的質疑,李仁耀也豁出去的坦承一切,「這些年,我為辛訊做牛做馬,不管付出再多心血,它畢竟永遠也不屬於我,我要有個屬於自己的財富。」
「可是,你是辛訊的總經理了……」
「上頭還是有你那死鬼爸爸,他死了,還有你呀,我永遠只是第二!」李仁耀一針見血的供出醞釀在心裡多年的野心,「我要成為第一,你們憑什麼坐擁一切名利,那些都該是我的,是我的。」
「我的天!」木然的望著叔叔驀然猙獰的臉孔,李淑堇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陸榷的不告而別,她的懷孕,尤其更甚的,是自親叔叔口中所說的話,老天,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力量可以支擋她挺直身軀離開這裡。
心愛的男人無端的背棄,她的痛是無可言喻的深沉。血緣至親的叔叔含槍帶棒的譏諷,更是莫大的恥辱,咬著牙,李淑堇不發一言的掉頭黯然離去。
今天的這一趟求援,她是自取其辱。
***
夜闌人寂,被遺棄的不堪事實令李淑堇椎心刺痛,可更難忍受的是,縱使陸榷走得這麼絕裂,縱使他使盡方法要毀了她,縱使他已經不再愛她了,她還是好想、好想、好想他。
可恨呵,愛他、止不住的思念,竟成了他折磨她的最佳利器。
幾天的時間,李淑堇的體重直線下降。瘦骨嶙峋的單薄身子擋不住萬念俱灰的頹喪。冷夜的淒愁,白日的現實,在在都逼迫著她日復一日緊繃的精神。
李仁耀毫不留情的宣佈離開了辛訊,陸榷的人虎視耽耽的盯緊她每個動作,意圖阻斷任何可能成為她援助對象的門路。
這世界是現實的,辛訊原本就不是她在露臉處理一切,李仁耀的臨陣抽手更令辛訊雪上加霜,更可況還有勢力龐大的長弘企業在暗裡施著壓力,原本就已展露的危機更是擴展得疾速。
低落著心情,李淑堇翻閱著助理下班前呈上來的資料,忽地歎了聲,啪一聲將資料擲回凌亂的桌面。看得再多也是無用,她本來就不是從商的料,臨危上陣,又怎麼期待會出現奇跡呢?
唉,她果真是無能呵,竟讓爸爸辛辛苦苦所創立的辛訊在她手中給輕易的崩塌了。
也罷,陸榷是存心要毀了她的,而事實是,她就算絞盡腦汁,也是救不回辛訊了,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如了他的願。
或許,不該她的財富,她就不該執意保留。而不該她的幸福,也是她所強求不來的。而陸榷的懷抱,本就不是她的歸屬。
清冷的淚一滴一滴的滾下發紅變澀的眼眶,淡淡的在衣襟滲出了淺淺的水漬,眨了眨眼,眨不回斷了線的淚,卻眨出了自心底泛出的苦笑。
發生這許多事,她不怨任何人。該如何怨呢?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呀,追根究底,全都是她的癡傻、她的愚蠢,教她如何能將責任交給別人扛呢!
苦笑不斷的李淑堇約了律師徹夜詳談。
事情,總該有個了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20:07
第八章
辛訊企業宣佈倒閉!
花了兩天的時間,李淑堇終於勉強將債務理清、處理完畢。
在這麼短的時間要完成這些實在不容易,但她做到了。變賣了身邊、手頭上、父親所遺下的一切的一切,包括了媽媽生前千叮萬矚要她留下來當嫁妝的傳家首飾,如今,也成了未來別人展示在身上的飾物了!
輕喟了聲,她無語的望著手中捧著的飾品盒。盒子裡全都是陸榷送她的鑽飾,若出清它們,她的經濟還能寬鬆些。可是……
「人,都已經離我而去,這些貴重的鑽重,反而是多餘的了。」
「卡」一聲,果決的將盒蓋蓋上,這些東西不該她的,她該寄還給陸榷。
誠意是支撐她在面對所有債務人時的唯一力量,她將一切呈現在眾人眼前,誠懇的處理來自各方的索賠。而坦然以對的她也得到了相當善意的回應,債務方面令人意外的圓滿處理完成。
除了身上的衣物、肚子裡的孩子,她真的是一無所有了。不過,幸好,其中也包括了債務!
輕輕搖晃了下腦袋,不知打哪兒來的樂觀讓愣愣窩在皮椅裡的她忽地輕笑出聲。
「也罷,從前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優渥了,難怪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這會兒不就擺明了要我過過另一款人生?!」
搬離住了二十多年的大屋,止不住的依戀,紅腫著眼,她望了它最後一眼,倏地長吸口氣,毅然的轉身離開。
不能再緬懷過往了,如今,她得快些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雖然只差幾個月就畢業了,但為了生活,而且肚子也漸漸的鼓起來,李淑堇還是辦了休學手續,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最便宜的頂樓房間,找了兩份兼職的時薪工作,日子,就這麼暫定下來了。
偶爾,當思念襲心,當悲哀侵心,當寂寞又佔據了整顆心時,茫然無助的眼淚仍會滲濕枕中。
不能想、不願想、更不該想他的,可是,思念,又怎是她所能控制的呢!
她真是傻呵,原以為終能擺脫了寂寞的恐懼,不再受它箝制,怎知寂寞,畢竟是離不開她的生命了。
寂寞似乎永遠、永遠的扣住了李淑堇的恐懼,任她窮極一生也掙不脫!
***
「唉,那是誰?」以肘撞了撞身邊的妹妹,靳嫄好奇的問。
「幹麼,你又沒老公給她搶,你管她是誰!」瞪了她一眼,靳珞沒好氣的打鼻孔哼出氣來。
靳嫄這個頭大沒腦的豬八戒,猛不防的這麼一撞,她好不容易才分好的藥丸又和成一團了,真火。
不以為意的嘻嘻一笑,靳嫄的眼珠子仍滴溜溜的朝著和氣的跟一位准媽媽說話的年輕女人打轉。
「她什麼時候來上班的?我上個星期怎麼沒見到她?看那樣子,她應該是懷孕了吧?」這是靳嫄研究她小腹上那塊凸出的肉團好幾分鐘後所下的結論,「懷孕了就應該要好好的休養,為什麼還要那麼辛苦出來賺錢?很累人耶!」
靳珞不理她。
「唉,珞,你說嘛!」粗大的神經線一根直通到腳底的靳嫄壓根就沒留心妹妹先前的那一記刀眼,見她不理會,手肘又打斜的撞了她一下。
「你這個豬八戒!」火死了,她在幹什麼?
愣了下,靳嫄憨憨的望著她,扁著嘴,「你又罵我豬八戒了。」
「你本來就很豬呀!」恨恨的白了她一眼,靳珞乾脆將那些藥丸給一古腦的掃進瓶子裡,「少靠我那麼近,霉女人!」她認了。有靳嫄這個粗神經的傢伙在,她今天是休想將事情給做好了。
「哎呀,你別那麼恰北北好不好?難怪爸爸老嘀咕你是男人婆。」說著說著,她的身體又自動自發的黏了上去,「說嘛,她是誰?我很好奇哩。」
「她是新來的同事,你沒眼睛看哪?」
「我猜也是。」點點頭,靳嫄馬不停蹄的提出第二個問題,「她是不是懷孕了?」若不是,那她肚子裡的那團小肉肉鐵定可以讓最佳女主角猛賺一筆,「她看起來又沒有很老,怎麼懷孕了還要那麼辛苦呢?」她真的是打心底心疼呢!
年紀輕輕的准媽媽,應該是被新好男人的丈夫寶貝呵護,捧在手心疼惜的呀!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好命哪,靠著老媽留下來的遺產就可以蹺著二郎腿吃到老死呀!」
摸了摸鼻子,靳嫄有些委屈的睨視著妹妹,「你別嫉妒嘛,人家也說過了要分你一些錢,是你自己不要的呀!」老是提這檔子事,人云亦云下,連她都要相信自己是不事生產的大廢人一個了。
「豬!」挫敗的大歎一聲,靳珞收著桌上的東西。
討厭,珞又罵她是豬了,她真那麼像豬?但見妹妹摔開自己的手後,忿忿地將藥罐子一瓶瓶的放回架上,一副要……「珞,你要去哪裡?」靳嫄不怕死的扯著靳珞的袖子。
瞇著眼逼瞪著她,靳珞不耐煩的將她的手揮開,「我要下班了。」
「啊,那我……」
「我今天不回家睡,所以你不必纏著我。」一見她張嘴,靳珞馬上絕情的斬斷她的打算,「自己叫車回去。」
「呀,你有事噢。」失望的嘀咕著,她不經意的眼落在也準備下班的年輕女人身上,「珞,那個新同事叫什麼名字?」
「李淑堇……」猛一頓悟,她旋過身,「喂,你別想……纏……上……人……家……唉……」媽的,哪還有人影哪,「靳嫄,你這隻豬八戒給我回來!」她朝著靳嫄的身後低吼。
敢情靳嫄才剛丟出問題,那雙腳就已經自動自發的朝著人家走去了,哪還聽得進她的威脅呀!
才剛送走最後一個來做產診的客人,李淑堇鬆手讓彈簧慢慢的合上,還沒轉身,就聽到後頭傳來的聲響。
「嗨。」靳嫄笑得相當的慈眉善目。
「呃。」左瞧瞧、右望望,頓了一秒,李淑堇這才確定人家叫的是她,「嗨。」
「我叫靳嫄,你呢?」
「李淑堇。」不小心的瞄到了在她身後將雙手叉在胸前,拚命的翻著白眼,滿臉莫可奈何的靳珞,李淑堇不自禁的輕笑出聲,「你是靳珞的姊妹?」照這種情形看來,她的猜測應該沒錯。
靳家姊妹長相不盡相似,靳珞帥氣爽拓,眼前這位卻是憨直和善,都有份獨特的美,而且,她們還有個令人羨慕的共通點——她們的皮膚。白白嫩嫩細緻滑順,恍若吹彈之間輕易即破,任你再怎麼近看,也絕瞧不出半絲透露年齡的皺紋,真是天生麗質呵!
「我是珞的姊姊,你下班了嗎?」
「嗯。」
「太好了,走走走,我請你喝茶。」
「啊?」李淑堇為難的看著她,「可是,我待會兒還有事情。」她下一個工作是麥當勞的打烊班,要到凌晨一點才算下班,一天的終了。
「你有什麼事?」都已經晚上十點鐘了,還能有什麼事?
「我還有工作。」
「什麼?」大吃一驚,靳嫄瞪著她瞧,「你那麼拚命幹麼?」雖然看起來個兒不大,但挺了個小肚子,該已經不是學生了,不像阿珞,阿珞拚死拚活的搶錢是有原因的耶。
咱們家阿珞多有骨氣呀,法學院的功課已經夠累人了,她還利用課餘時間到這家婦科診所兼差,一心只想攢足了錢出國進修,多撈幾張文憑在身上備用。而這李淑堇那麼拚命所為何事?
尤其,她又是個最需要休養的孕婦,孕婦耶!
靳嫄相當的不贊同這種只求搶錢,一點都不顧命的行為,不管是誰,都不能這麼虐待自己的人生。
「生孩子時需要不少花費。」言簡意賅,李淑堇沒意思說得太詳細。
「你……」原本想問她孩子的父親,但瞧了她一眼,靳嫄難得機靈的扯開唇淺笑,「下一個工作在哪裡?」人家有難言之隱,她別去探問比較好,暫時的。不知為何,她就是對這個李淑堇很有感覺。
那種想跟她攀親牽戚的感覺!
「仁愛路的麥當勞。」
「真的?」笑容加深,靳嫄早已經眼巴巴的纏上了她的手臂,「太好了,我們就去你那家麥當勞吃宵夜。啊,珞,你要走了?拜拜。」她快快樂樂的朝著已經背起背包的靳珞晃著手指。
「啊?」怎麼也沒想到她倒是挺打蛇隨棍上的嘛,有些驚詫的望著興致勃勃的靳嫄,再睨視了眼表情寫滿祝你好運然後擺擺手逕自先行離去的靳珞,李淑堇點點頭,「好呀,我請你喝熱巧克力。」
「謝謝。」靳嫄也沒跟她客氣,「我可不可以再加份薯條?」
「當然沒問題。」
朋友,永遠是不嫌多的。
***
「王大哥?」站在門外的人讓李淑堇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只有幾個人知道她的住處,他是怎麼打聽到的?
「黃苡秀被我纏了好幾天。」誠實的供出消息來源,看著不過是幾天的工夫,已然瘦了一圈的李淑堇,再望進她身後空洞洞的狹小空間,王佑華著實心疼,「為什麼不告訴我?不來找我?」
「不好吧。」李淑堇的笑容有些遲疑。
「為什麼不好?你明知道我一定會幫你的。」她的拒人於千里,讓他揪心。多年如一,愛她的心始終如一,明知道或許這輩子自己連候補都不具資格,他仍是衷心的渴望能伴在她身旁。就算是只有區區數日,也足以讓他不枉此生了。
「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可是這次的樓子捅得太大了,找任何人都沒用。」自嘲的笑了笑,她打心底舒了口氣,「其實,我看得很開,這次的經驗讓我清楚的瞭解,人生是在教訓中成長、茁壯的。」
「小堇……」她語氣中的苦澀讓他更加不捨。偷偷的覷了眼顯而易見的肚子,他好想不由分說的將她給綁回家好生照料,「你叔叔知道你懷孕的事嗎?」
「知道。」
「為什麼不住在他家?」好歹也有個照應啊。
「收留了我,我必須要收斂自己的不檢行為及舉止,免得成了壞榜樣,教壞了我的小堂妹。」李淑堇笑得釋然又無奈,「如果住在他家,這是條件之一。」知道王大哥向來不沾商界的八卦消息,她不詫異他的疑惑。
叔叔的為人,恐怕他也不甚清楚。連她,都是經過這回的教訓才瞧得透徹。
「他太過分了!」李仁耀未免也做得太絕情了!
忿忿地握起了拳,王佑華又氣又疼的向前一步,想抱著她,想讓她自自己身上汲取些依靠,可是,他還是沒這份勇氣。
「我不怨他,要怪,只怪自己太蠢了。」平靜的說著,她突然笑出聲來,「你知道嗎,陸榷以前曾提過要我防備他,是我自己太白癡了。」其實,她能怎麼防?畢竟是自己的親叔叔呀!
提到陸榷,她的表情沒變。小心翼翼,王佑華低聲問著:「陸榷,你有跟他聯絡嗎?」知道小堇懷了他的孩子,他竟還能袖手旁觀?氣憤又自胸口冒上王佑華的眼。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找不到他的人,就這麼簡單。」李淑堇聳了聳肩。
實在痛極,止不住胸口那份疾竄的憐惜,王佑華猛地上前用力的摟著她,啞著嗓子提出他心中盤旋已久的願望,「小堇,嫁給我。」
「王大哥?!」訝異的仰視著他,李淑堇好半天沒能反應過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你也需要人照顧,小堇,嫁給我好不好?」
輕輕推開他的胸膛,李淑堇輕喟了聲。「別這樣,雖然在經濟上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不虞匱乏,但還算過得去,你別為我擔心了。」
只要不去想他,不去想著兩人相處時的甜蜜,她還算活得悠然自在。真的。只要陸榷不那麼常浮現在思念中,她倒還挺適應如今的清苦生活。
「不為你擔心,你以為這麼簡單就可以做到?」寧願看到小堇淚漣漣的憐人模樣,他也不願看到此刻呈現在她臉上的苦澀微笑,「為什麼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要拒絕我,你該知道我……」
「王大哥,別說了。」倏地截斷他的話,李淑堇的眼底滿是哀求,「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在我心中,你是個最好的哥哥。」靜靜的,卻是字字清晰,她慢慢的吐出最後一句,「永遠永遠。」
明知道自己的愛終究是場空蕩的想望,可是再一次的自她口中說出,尤其是在她孤苦無依之際,他的肩膀仍不在她的選擇之中……顫抖的手慢慢的伸向她的臉,緩緩的撫著瘦削的頰,輕輕的將飄落在頰上的髮絲撥到耳後,王佑華緊咬著牙根,直到終於能沉穩的控制住自己的聲音。
「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去哪裡?」
「幫你跟寶寶換個適當的居住環境。」縱使心愛的女人已經再一次的重申心有所屬,但關心她已是不變的情衷,要他眼睜睜的看著她繼續住在這種環境不佳的簡陋房舍,教他如何心安?
「啊,我不想……」
「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收拾,明天一早我就過來。」難得的,王佑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出強悍的態度,「還有,別企圖再避開我,沒用的,你那兩個工作的地方我也都知道。」
他很想現在就將小堇給帶離這裡,可是,他得先張羅好適合小堇跟寶寶住的地方。
***
王佑華走了好半天了,李淑堇還是呆呆的杵在門口。
明天一早,王大哥就要來接她!
怎麼辦?
她可以應付以前的王大哥,可是,今天晚上的這個王大哥是她所陌生的。不是怕他會對她怎樣,而是,她不希望再有人為她傷神了。
這世界已然太多讓人心傷的事了,何苦硬要再添一樁呢?
但是王大哥的態度相當的強硬,依他的個性,要他放手不理會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她真的不想拖累他,但……一時之間,自己能躲到哪兒?
煩極了,也沒心思進房拿件外套,隨手拉上門,李淑堇就著單薄的衣裳走進清冷的夜街。
她得走一走,讓腦子清醒清醒,或許能想出個什麼方法。
***
沒有辦法!
走了一個多小時,走過好幾條大街小巷,走得她的腿已經開始覺得酸了,走得她垂頭喪氣,挫敗襲心的李淑堇開始往回家的路上走。
怎麼辦?想不出脫身的辦法……
「咦,小堇?」劈哩啪啦的腳步聲自她身後響起,然後就是一記掌拍向肩頭,「真是你。」
懶懶的回過頭,一張超級燦爛的笑臉迎向她。
「阿嫄!」有些人,真的是天生的快樂派。看著斬姬的笑臉,李淑堇忽然這麼覺得。
在沒認識陸榷以前,自己的笑臉不也是如此的快樂?想到這,李淑堇的神情更灰冷了。
「你要去哪裡?」瞧她一副呆呆的拙樣子,鐵定又不知道在煩什麼了。靳嫄難能可貴的瞧出了別人的失魂落魄。
「正打算回家窩著。」沒精打采的供出去向,她直覺的反問:「你呢?」
「我呀,在家裡閒得太無聊了,跑出去遛達閒逛,看是不是能尋到什麼有趣的興,那麼巧就碰見你。」習慣的纏上了李淑堇的手臂,靳嫄笑得開心,「走走走,我請你喝咖啡……」瞪了眼她的小肚子,「呃,還是果汁好了,免得喝太多咖啡,將來生了個小黑炭。」
「改天好不好?」她哪還有心情去享受優閒的氣氛哪。
「為什麼?」揚起眉,靳嫄滿臉的不解,「我好難得在街上撿到你耶!」
「我現在心情不太適合……」
「心情不好更應該喝杯飲料啦,走啦走啦!」不由分說的扯著李淑堇的手,靳嫄將她拖進了剛剛瞄到的那家裝潢滿雅致的咖啡屋。
坐下來的前十分鐘,只聽見靳嫄的聲音,李淑堇的嘴巴除了開口點了壺水果茶時有張開外,一直都閉得緊緊的,就跟她那微糾成結的眉峰一樣。
「你真的心情很低落噢!」瞧她情緒不展,靳嫄一整天的快樂很難持續下去。
「對不起。」今天的她不是個聊天的好伴侶,李淑堇用著歉意的眼光望著靳嫄。
「怎麼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要不,小堇怎麼會將眉頭顰得那麼緊?
李淑堇默默無語。靳家姊妹都對她很好,明裡暗裡都處處照拂著她,她真的是很感激,也很慶幸生命中畢竟還有溫暖,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靳嫄提及自己的事,還有王大哥所下的最後通牒。
「你為什麼選上婦產科的兼差工作?」靳嫄忽地開口道。
「因為產檢可以順便呀。」她坦誠的說。
「順便?」
「詹醫生人很好,她都免費幫我檢查,省了我一些開銷。」啜了口酸酸甜甜的水果茶,李淑堇微皺著眉,「可是,那份工作大概得結束了。」說實話,她心裡實在是覺得遺憾。因為詹醫生挺照顧她的,而且那裡的同事都對她很好。可是,王大哥已經找到她了,若不避開,怕王大哥又得為她的事傷神。
「為什麼?」
「因為出了些事,而我必須立刻搬離現在住的地方。」住飯店太傷本,她根本沒有太多的錢讓自己逞強。
有人照顧是很誘人的念頭,可是,她實在是不想再跟王大哥有太深的牽扯,她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因感激而變質,但王大哥呢?
她不希望王大哥繼續沉溺在單方面的愛情泥沼裡為她傷神、為她煩心。他是個好男人,該有個比她好千倍萬倍的女人伴他一生的!
「急到得立刻搬家?」眉梢打了個結,靳嫄瞇起了眼。
「嗯,不搬不行。」
「真的?」歪著腦袋瞧著她,忽地,靳嫄咧開嘴,「我知道有個地方很適合你搬過去住。」
「在哪裡?」
笑嘻嘻的點了點自己的鼻頭,靳嫄挺起下領。「我家嘍!」
***
按了半天門鈴,沒人來開門。
「奇怪,小堇怎麼睡得那麼熟?」一大早的,小堇絕不可能跑出去,可是,怎會睡得這麼死?
不對勁!
心裡的不安劇增,顧不得其他,王佑華性急的握住門把,正想使力捶門時,圓形門把竟然被他無心的扭開了。
天哪,小堇睡覺竟然沒鎖門!
又驚又慌又生氣,他猛地推開門,眼前所見到的情形讓他心一涼。
難怪沒鎖門,房間裡哪還有什麼鬼影子。寂靜空洞,牆上的衣物、梳妝鏡前的幾罐保養品、還有床上的枕頭被褥……全都不見了。
怕他糾纏,所以小堇才會連夜撤離,蓄意避開他!
悵然的立在鏡子前,清清楚楚的瞧清了蘊滿眸中的挫敗與失望、灰心,王佑華低吁了聲,乏力的跌坐在床板上。
小堇,她竟連他的幫助也不願承受?!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20:35
第九章
駱保強的臉沉得駭人。
怎麼可能,他才離開台北不到一個月的光景,一回來,就發現人事大異。
不敢置信的盯著身前向他揭露這件事情的林志賢,駱保強忽然有一股想摔東西、想咆哮幾聲的衝動,但他什麼都沒做,木然的震驚過後,理智重新開始運轉。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沒可能陸榷會突然飛回溫哥華對這事不理不睬,辛訊會一夜之間走上破產的結局……這些,只有當事人才是最清楚的。
「李小姐呢?」望著全權處理陸榷話意的林志賢,他的表情相當的凝重,「知不知道她人在哪裡?」首要之事,就是得先見到小堇,問個清楚。
「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她在兩天的時間裡見過了大多數的債權人,也一一的溝通了該如何善後,然後委託律師處理宣告破產的一切事宜,就不見人影了。」低吁了聲,林志賢的表情也沒好到哪裡去。
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女人,遇到這種大事竟有這等魄力,連他這個大男人都自歎弗如!
「你沒找過她?」
「試過幾次,但陸董總是說別拿公事煩他,有事等他回台灣再說,就收線了。」他也很冤枉哪,隔著一片偌大的海洋,還是掃了好幾次的颱風尾。
其實,陸董的心裡應該也不好受。林志賢這麼猜想著,要不,他大可留在台灣親自目睹事情的發展,不是嗎?
「我不是說陸榷。」瞪著眼,駱保強惱火著他的沒有默契,「李淑堇,你一直都沒當面跟她碰面?」
「沒有……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辛訊的不堪一擊,連他這個執行的人也都嚇了一跳。畢竟經營了二、三十年的大公司耶!
雖然在消息傳出後,稍知內情的人都知道究竟是誰在搞鬼,也知道誰是那顆蟑螂屎,可是,事不關己,誰敢、誰願意出手相助呀?暗裡扯辛訊後腿的是李仁耀,身為繼任董事長的親叔叔,又是辛訊企業本身的最高階主管,他都一心想要搞垮辛訊了,旁人有什麼資格與權利於涉?只可憐了涉世未深的李淑堇了!
教人怎麼以平常心處理呢?頹然的癱在椅上,駱保強撫著隱隱抽痛的額頭。
這,教他怎麼相信呢!
身處不過區區數百公里的高雄,他渾然不知向來持著穩健經營腳步的辛訊企業竟然在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就宣告倒閉、結束營業。才剛上任不到幾個月的李淑堇賣了房子、土地,連家傳珍寶都清空了以償債務,而這一切竟都出自陸榷的授意?
「陸榷真的要你毀了李淑堇?」再怎麼樣,他都不相信這真是陸榷的授意,這不是他的作風。
在商場上,或許,他的強勢作風是出了名的,可是,他從來不會趕盡殺絕,更不用說,李淑堇是他那麼用心去寵愛的女人。
「陸董親口說的,他要我徹底摧毀她的一切。」林志賢回答的斬釘截鐵。
「唉,陸榷真是……」諒林志賢也不敢自主自意,可是,陸榷的行徑真的讓他頗為質疑。
「要我通知陸董回來嗎?」林志賢有些期待的問。
本來,他就覺得這麼對付一個女人實在是有欠公允,更何況李家那位小姐他見過幾次,開朗天真的性子挺討人喜歡的。可諷刺的是,她敗也是敗在她的天真!
不管是對她那位心存不良的親叔叔,或者是……陸榷。
略一思忖,駱保強搖搖頭,站起身,板著臉孔往門口走去。
「不必那麼麻煩,我親自去溫哥華將他給拖回來。」
他最好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面對自己的質問,為什麼,他竟會對個女人這麼的殘忍?
***
同一個時刻,遠在溫哥華的陸榷的心情亦正蕩到了驚愕與猜忌的谷底。
這是回到溫哥華後,他第一次有點心思檢視壓了一兩個星期的公文,有點懶散、有點失神、更有著提不起勁的無奈,瞪了眼在桌上堆成一疊的文件資料,他伸手拿起最上頭的那份文件夾。
先看了下工程名稱,掃了眼競標的時間,慢慢的審視著裡頭的內容……他的身子猛地坐直。
奇怪,沒有辛訊企業競標的資料!
怎麼可能呢?
照理說,小堇應該不會白癡到漠視任何一筆稍有利潤的生意呀,而且就算她不懂,李仁耀那隻老狐狸也絕不可能會白白的放過這項工程啊。
可是,確實沒有辛訊的名稱在競標單上!
拎起話筒,也不管此刻在台灣是什麼時候,他熟稔的撥出一串號碼——李家的電話號碼。
鈴聲響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他腦子裡的不祥感加深,久到他的耐性終於告罄。
挫敗的扔下話筒,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在桌面上彈敲著,正想再試一次時,李仁耀的名字出現在他不經心的閱視眼裡。李仁耀的頭銜掛的是董事長,不是辛訊企業,而是個陌生的新公司!
「出了什麼事?」
絕不可能缺席的競標對像沒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個連聽都沒聽過的名字,而其中又有李仁耀牽扯在裡頭。
鐵定是出事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渾然不察的冷汗開始在陸榷的額上滲了出來。
若辛訊真出事了……小堇呢?
想到了先前那通無人接聽的電話,陣陣的麻意打骨子裡透到全身,糾結著驀然森郁的眉頭,他再度拿起話筒,按著按鍵時,向來沉穩的手指頭竟然微微抖顫著。
這通及時的電話恰巧留住了正待趕往溫哥華的駱保強。
三言兩語,鐵青著臉的陸榷只給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給震躡住的秘書一個小時的時間去畫機位,捉起車鑰匙,他連行李都沒回家收拾,直接趕往機場。
小堇真的出事了!
***
「喏。」面無表情的將被包裹的妥妥當當的小紙箱遞給他,駱保強有些同情卻不是太同情的望著神情蕭索的沉坐在寬大皮椅的陸榷。
在遍尋不著小堇的行蹤後,他已經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幾個小時了。
「什麼?」抬眼望他,陸榷的眼神比住日更黯、更沉。
「上面寫著你的名字,誰知道裡頭是什麼。」回應著陸榷的眼神詢問,他緩緩的踱到窗邊,「林志賢說已經送到好幾天了,不敢拆。」
終於見到了當事人之一,也終於搞清楚了其中大半的來龍去脈,可問題是,知道比不知道更讓人欲哭無淚。
整件事情會演變到這一地步,誰該負最大的責任呢?該怪陸榷的不說清楚?還是怪林志賢的不問清楚?他、她,她、他,唉,誰教「他們」全都是發同一個音呢!此時此景,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這整件事。
陰錯陽差!
唯一撿到好處的,就是李仁耀那個缺了天良的傢伙。
失魂落魄的神智在瞧清楚了小紙箱上頭的筆跡時猛然悟清,他像裝了彈簧般的跳了起來。
「這是什麼時候寄到的?」
「不知道。」研究了他的神情,再盯著那個不算太大的紙箱,駱保強湊了上前。「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了。」
是小堇寄的!
三兩下,他粗魯的撕開外頭那層包裝紙,然後,愣愣的望著展現在眼前的小木盒。很漂亮的一個木製音樂首飾盒,也很眼熟。因為,它是小堇最鍾愛的一個。也因為……那是他送的!
「小堇寄的?」駱保強瞭然的望著好友的瞬間怔忡。
沒有回答他的話,陸榷輕輕的掀開盒蓋,觸目所及的每一件東西讓他的神情越來越木然。
髮飾、鑽戒、全套的珍珠綴飾……裡頭全都是他送給小堇的鑽飾,而她卻將它們都給退了回來。即使在最窮困的那一刻,她散盡了父母親所遺留給她的每一份值錢的物品,唯獨他送的東西,她不要!
為什麼?都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不是嗎?而她仍不願拿它們來解決困境,為什麼?為什麼?因為恨他的絕情絕義?!
恨他,更應該將它們給全脫手了,以求生活上的經濟無虞才對,而……她卻將它們給送回他的手上!
「這種會發亮的漂亮石頭是適合收在家裡,閒暇時候拿出來炫炫眼罷了……當他們不在家……而我又好想他們,就拿它們出來,邊看邊想他們……」
這番話突然浮上了陸榷腦中,怔了幾秒,他忽然揚聲大笑起來。
當她好想他們時,拿它們出來把玩,以償思念之苦,而如今,她父母的遺物全都典當一空,想看也沒得看。而他的,她卻將它們給寄還給他……
小堇,她存心要將他給忘得徹底,不留一點痕跡嗎?
驚詫著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駱保強瞪了他良久,忽然幽幽的吁了聲。
「知道嗎,你的笑聲實在是很駭人。」他的笑,有一種摻進了黑幕的陰悚,讓人抑不住的打心底發毛。
滿心的無奈,駱保強不發一言的走出去,體貼的將整個空間留給陸榷。
***
當陸榷出現在眼前時,才剛踏出車門的王佑華有些意外。氣憤難當,他不想理這男人的,可是胸口那股難散的郁氣讓他不由自主地開了口。
「你終於出現了。」
「小堇呢?」陸榷也不囉唆,直截了當的開口尋人。
「你找她幹麼?」重重的哼了聲,王佑華的口氣裡滿滿的嘲諷,「窮極無聊,想再尋她穢氣?」
「她究竟在哪裡?」他沒心情跟他做口舌之爭,現下,小堇的行蹤攫住了他所有的精力。
「我不知道。」
一口氣猛地窒在喉嚨裡,脫口就是句三字經,陸榷一個跨步上前,伸手就往王佑華的頸子勒去,眼底有著瘋狂的神情。
「小堇在哪裡?」他是自己最後一個希望了,連他都不知道小堇的去向,那……「說!」
王佑華的臉色在幾秒鐘之內漲成了番茄紅,若非駱保強使盡了力氣掰開陸榷的箝制,再幾秒,他鐵定翹辮子了。
「陸榷!」駱保強被他的一時衝動給惱火了,「你給我冷靜下來。」
「我很冷靜、我很冷靜、我很冷靜,我沒有一見面就將他給宰了,這樣還不夠冷靜嗎?」忿忿地摔開駱保強的手,那雙睨視王佑華的森冷黑眸仍有殘留的暴力,「我只想知道,小堇究竟他媽的被你給藏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又躲到哪裡去了。」看清了陸榷的心焦如焚,王佑華的情緒反而穩定的迅速,「我找到她的那個晚上,她連夜搬走了。」每一想起她的逃避,他的心就痛,「她連我的援手都不肯接受。」
悵然若失的盯著王佑華,直到確定他說的是實話,陸榷輕喟著,黯然的垂下肩頭,移開步伐。
「等等,為什麼現在才出現?為什麼要找她?」一個快步搶到他身前,平視著他眼中的哀戚,王佑華頓住氣數秒,輕聲問出心底的疑問,「因為孩子?」陸榷該不會意圖跟小堇爭奪孩子吧?看得出來,小堇相當的在乎她肚子裡的小寶貝哩。
孩子?小堇懷孕了?!
狂襲上腦子的暈眩讓陸榷的身子晃了晃,緊閉著眼,半晌,緩緩睜開的眼眶染上了紅意。
「她懷孕了?」嘶啞的聲音裡有著酸澀的水意。
「你不知道?」
這個是問句也是回答的話讓陸榷再度緊閉起眼,待再睜開時,長翹的睫毛上已然沾上了微濕。
「阿強,我們走吧。」
靜靜的讓開路,王佑華沒再多說什麼,多感的情緒尚在陸榷驀然出現的驚訝中起伏不定。
「你為什麼要套小堇的話?」臨走前,陸榷忽然憶起了這場紛爭的開端。
雖然王佑華的介入不是主因,但若不是這個導火線,他也不會被小堇的背叛所傷,胸口那股盲目的怒火更不會一發不可收拾的猛烈。
「什麼話?」這風馬牛不相關的話讓王佑華愣了一下,「我跟小堇套什麼話?」
「汐止那塊山坡地的工程底標。」他恨眼前的男人!
若不是因為這件事,他絕不可能會對小堇產生懷疑,進而氣憤的離她而去,以致她孤身一人……老天,想到她獨自一人面對這一切,陸榷滿心的狂怒重燃,而且幾乎要破膛而出。
「汐止的山坡地?」納悶的在眉心打了個結,王佑華一臉的茫然,「什麼山坡地?我跟小堇不曾談過什麼買賣房地產的事。」
「什麼?!」再沒有什麼回答更令他意外了,猛旋身,重新揪起他的衣襟,陸榷一張倏然蒼白的臉直逼到他眼前,「你沒套問小堇關於那項工程的底標?」
「什麼工程?」王佑華有些瞭解了,「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我向來都不管公司的事,而且,我也不懂。」
「小堇不曾跟你提及公事?」天,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
想了想,王佑華直視著他,眼底一片清朗,「除了曾提及你的家人可能近期會來台灣一趟外,她很少跟我提到別的事。」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閒談學校的課程與進度,只要稍微沾上點感情的話題,小堇都閃得相當迅速。
歎了口氣,他補上幾句,「她一察覺自己說溜嘴時,還再三囑咐我不可以向別人提及,因為——你——不——喜——歡——她——到——處——去——三——姑——六——婆——一——些——有——的——沒——的。」講到最後,王佑華的火氣又差點揚了起來。
自從他出現後,為了他的喜歡與否,小堇變得謹言慎行多了。結果呢,她得到的待遇竟是如此不堪!王佑華真替她感到不值。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椎心刺骨的痛讓陸榷直不起身。
當著駱保強跟王佑華的面,陸榷猛的彎下腰,慢慢的跌跪在地上,懊悔與糾結在胸口的心悸迅速的攏上了他逐漸泛著寒顫的身子。
老天爺究竟對他跟小堇開了怎樣的一個玩笑呀?
***
「這次可以跟上回一樣,你們先在姓陸的車裡動手腳,一切都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李仁耀眼中閃著得意與仇恨的光芒。
李仁韋夫婦不就是這樣給解決的,警察還不是查不出什麼來,隨便批了個交通意外的死因便結了案。這回重施故技,相信也絕不會有人往別的方向查來。
他要陸榷死得很難看!
沒有人能夠那樣對他李仁耀說話,沒有人。
一直以來,他就已經對老擺張驕傲嘴臉的陸榷相當的懷恨在心了,可是陸榷勢力仍屬強厚,目前他還扳不倒對手,但細水長流,他總有一天會讓姓陸的傢伙瞧瞧得罪了他李仁耀的下場是如何。
誰知道姓陸的傢伙也不知何時回台灣的,今天一早竟然大剌剌的尋上門來挑釁,蠻橫凶狠的態度讓他活像個龜孫似的杵在那裡,左一聲禽獸、右一句無恥,喊得他顏面盡失。
家人的不解神情、鄰居的幸災樂禍……媽的,這口子冤氣教他怎麼吞下去!
「我要那個姓陸的傢伙死的很難看。」咬牙切齒的吐著話,陰森森的冷凝浮進李仁耀眼底。
「可以,只要你先將上次的錢給清。」帶頭的大哥吐掉口中的檳榔渣,面無表情的逼進他。
「急什麼,你們這次只要仍做得漂亮,錢,還怕沒有嗎?」李仁耀哼了聲,「老子現在有的是錢。」
「既然有錢,就拿出來呀。」
「幹麼,怕老子不給錢哪?我以人格保證,待這件事辦妥後,有你們的好處。」李仁耀說的相當的豪氣。
「你還有人格嗎?」可帶頭大哥的語氣鄙夷極了。
這老傢伙上回只付了訂金,遇到他們催尾款時就在那裝孫子,差點沒被亂拳給扁斃,仍死抱著那包在他屋子裡搜出來的鈔票不放,看了就讓人覺得孬透了。
跟這種人談交情最不值了,錢沒賺到反而惹來一肚子火氣。
大概沒料到帶頭大哥的話這麼刺耳,李仁耀糾起眉峰,「喂,你要搞清楚,我現在是有生意要關照你,少在我面前襆上了天,老子不吃這一套。」錢是膽子,錢是槍。雖然有瞧出帶頭大哥有些不爽了,但自詡已今非昔比的李仁耀壓根就不打算將自己的口氣放軟。
反正他有錢嘛。金錢是萬能的,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金錢所擺不平的?
「是嗎?」帶頭大哥冷冷的笑了幾聲,「那試試我這一套怎樣。」
「你想幹麼?」李仁耀終於開始正視擺在眼前的危機。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臉一別,帶頭大哥向身後的幾個大漢示意,「捉住他!」
一聲令下,幾個人全都湧上前。
李仁耀早機警的鑽回車裡,迅速將中控鎖按下,一臉氣憤難當的陰沉,「你們給我記得。」他在車裡大吼,隔著密閉的車窗,話仍清晰的飄進在外頭的幾個踢著車身的壯漢耳朵裡。
「我他媽的立刻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給我記得,你們將他給我拖出來。」帶頭大哥的話相當具震撼力,當下,幾個大漢的行動更是積極了。
眼見幾人已經拿出了棍棒,李仁耀哪還有心思去回嘴,也顧不得車頭有人沒有,拼了老命的將油門踩到底,囂張的揚長而去。
逃的心驚膽戰的李仁耀沒注意到當真有個倒霉蛋正微傾在車頭,而且還被他逃勢洶洶的車子給撞個正著,後輪從那人倒下的身上壓過。
「阿海!」帶頭大哥暴吼的聲音裡有著激動的哽咽,「媽的,全都給我上車追,我要他死,我要他給阿海償命!」
這下子,李仁耀更休想脫身了。
任他油門踩得再死、任他方向盤轉得再緊、任他汗涔涔、心慌慌,怎麼也甩不開在後頭盯死他的幾輛車。
驚險萬分的畫面一幕一幕的在路人眼中上演,李仁耀憋著氣,拼了命的逃竄,邊騰出一手拭去額頭的冷汗,邊不安的回身望著後頭的追兵……
無端端的,尋不出莫名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心慌氣躁吧,李仁耀手中掌控的方向盤忽地一轉,車子直駛才修復好沒多久的安全島,上頭新近栽上的鮮綠嫩樹被車輪給連根捲起。
連尖叫個幾聲都沒時間,李仁耀當場斃命!
而在幾個月前,就在同一處出事地點,也有一對夫婦因閃避不及而衝過安全島駛進對方車道,也是當場斃命。
男的叫李仁韋,而女的……叫丁元玫!
***
他已經當雕像快半個小時了。
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陸榷,駱保強暗忖片刻,這才示意跟在身側的助理傳喚珠寶店的經理進來。
當甫飛回台灣的陸榷知道小堇的飾物全都被出清時,便要人循線將那些東西全都給追回來。但是,鑽飾珠寶追索容易,而那個小女人……唉!
小堇、小堇,你究竟是躲到哪兒去了?
「駱先生。」
迎握對方的手,駱保強客套的笑了笑,「林經理,辛苦你了。」
「哪裡、哪裡,我們也希望好的珠寶能被有緣人珍惜收藏。」雖然這種要他們按著破產清單上收購飾物的Case很少見,進行的過程也有些困難,可是,值得的。因為買家對「贖金」相當的大方,無形中就提升了收購的成效,而付的佣金也令人滿意的高。
「陸董,這是名單上的最後一批飾物了。」滿臉的如釋重負,林經理將安放飾物的手提箱遞放在陸榷身前的桌上。
皺著濃眉,陸榷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聽進來人的話,下意識的點點頭,並沒有抬眼望著對方,他的注意力專注在那個手提箱上。
從林經理手上已經收回了大部分的珠寶,數量多得令人咋舌,他才赫然發覺,辛訊虧損的金額不是普通的龐大。而那些傳了好幾代的珠寶……小堇將它們變賣時,心情是如何的沉痛呵!
李仁耀真是死有餘辜。
林經理也相當的識大體,微欠了欠身,就追隨在駱保強的身後出去了,將整個清冷的空間留給陸榷。
輕喟了聲,他伸手按開手提箱的扣鈕,當前後兩聲開鎖的「卡」聲傳進耳裡時,身子不自覺地震了震,裡頭是自小堇手中流出去的最後一批飾物了,而她最鍾愛的那套鑽飾……他看到它們了。
癡傻的望著環繞在指掌間的鑽鏈,陸榷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小堇談起它時的雀躍,依偎在他懷裡笑得恍如春風般嬌媚的說著她要戴著媽咪送的鑽飾快快樂樂嫁給他時,亮熠的光芒閃耀在那雙眨動流轉的星眸裡。抑不住的刺痛沉沉的掠上胸,回憶越深,心傷越劇。
駭怕那份茫然、滄涼……那種寂寞孤單的感覺……
小堇的話又在腦海中迴盪,他還記得自己信誓旦旦的對她承諾著——以後,你不會再感受到寂寞了——
掌中緊緊的握著那晶瑩閃爍的鑽鏈,壯碩的身子滑跪在地上,止不住顫意的身子慢慢的弓成一團,燙人心窩的液體自發熱的眼眶中湧出。
陸榷哭了。
他真行,真厲害,一句話,徹徹底底的斷了她所有的後路。懷著孩子,已然一無所有的小公主自雲端陡落在谷底,不知去向!
老天爺,他對她做了什麼?
***
房門被人「砰!」一聲的推開,駱保強的身影隨即閃了進來,幾個大步就跨到了無生趣的陸榷身前。
「別太激動嘍!」他不滿的看著散落在陸榷腳邊的煙屁股。
什麼意思……黑冷的眸子忽地燃上炙熱的激盪,陸榷自地上一躍而起,「阿強,你有她的消息了?」
痛死人了!
擰著眉,駱保強狠瞪了他一眼,將他過於用力的手指一根根的扳開,推隔有一臂之遙,這才點點頭。
「找到小堇了。」
「你怎麼找到她的?」這個消息重燃起陸榷的活力。奕奕蓬勃的精神又在他眼底萌生。
就知道這個好消息鐵定能讓陸榷起死回生。欣慰的呼了口氣,駱保強謹慎的跟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辦法,他看起來一副隨時都有可能再捉人的衝動。
「還多虧王佑華細心,他在供奉小堇她父母親靈位的塔寺布線,囑人只要一發現有年輕女人去祭拜就跟蹤她,查出她落腳的地方。」我本來想自己去盯梢的,可惜,小堇並沒有初一、十五準時去,唉。王佑華說這話時,還滿臉的悵然呢!
「地址呢?」
「走呀。」駱保強晃了晃勾在指頭上的鑰匙,「專車接送。」他滿意的看到陸榷的嘴角勾了起來。
總算,陽光初透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7 00:20:51
尾聲
「小堇,拜託你別端好不好?別待會兒又被熱湯給燙手了。」忙碌的看了眼滾在鍋裡的麵條,靳嫄忙不迭的發出警告,「給我乖乖的去洗碗。」真是說不聽的女人,叫她別去碰那些剛煮好的面,她就是不聽。
八成,小堇這輩子是跟熱水犯沖。店裡所有夥計燙到手的次數加起來,還比不上她一個人的多。
其實,所有人就只有小堇跟她兩個女人而已。但,嘿嘿嘿,她可是將自己的皮膚保護得完完善善的哩,不像小堇那雙手臂,嘖嘖,點點紅漬,歷盡滄桑的可憐樣。
才剛將客人點的滷味送上桌,趁著靳嫄一個沒有留神,李淑堇小心謹慎的捧起爐上剛完成的湯麵,走向另一桌的客人。
「小堇,你是沒聽到我的話!」她口氣凶了起來,「欠人扁哪你?」
這家簡陋的麵館,噢,基本上,它根本就構不上麵館的條件,簡簡單單的小攤子,兩個挖空的爐面,一桶瓦斯,幾張桌子,兩個女人就此開始了合夥生意。
幾天下來,生意還挺出人意表的不錯哩。雖然累了點。
「知道了啦!」極其敷衍的應了聲,李淑堇暗自竊笑,咧開唇,正想丟幾句話回敬,就看到了驀然出現在眼前的高大身影。
陸榷?!
渾然不覺滾燙的碗自手中跌落,冒著煙縷的熱湯灑了滿手、滿腳,怔忡的眸子一動也不動的望著朝她疾奔的男人。
陸榷!
陸榷的臉色急遽翻白。
「有沒有怎麼樣?」猛地扯抱著她的身子衝到水龍頭下,發著顫的大手緊緊的將她那雙泛著微紅的小手按在水柱下,「會不會痛?」
小臉皺緊,李淑堇點了點頭,「會。」他的手勁好大,扯得她的手臂發疼。
「該死。」旋過身,他正待揮手叫駱保強將車開過來,一雙小手悠悠的纏上他的手臂,「怎麼了?」傾下臉,他對上了那雙震驚的眸子。
她瘦了,也憔悴了,一雙睜得大大的圓眸裡漾滿輕愁仰望著他,抑不住的心疼,他環著她的腰,像是要將她給揉進自己體內,緊緊的以臂護衛著懷中瘦削的身軀。
想我嗎?陸榷很想問出聲,可是,他的喉嚨發不出聲音。
「你……怎麼來了?」他的出現讓李淑堇相當的震驚。
震驚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受了創傷的沉痛,被遺棄了的委屈,還有,孤單一人被寂寞包圍時刻骨銘心的回憶。微推開沉溺其中甫數秒的溫暖胸膛,在他的大手改將她的手給捧進掌中包著時,李淑堇輕歎了聲,眨動的眼簾沾著淚水。
原以為對他,她的心中該是盛滿了恨意。
的確,她是恨他呵。在那些獨自一人仰望冷月的寂夜,在賣出最後一件首飾時,在搬離老宅時……噢,她的確恨他。恨他的不守承諾,恨他的冷酷,更恨他的絕情。
她應該恨他的呀!
可是,見到他的人,她驀然發現,不管他曾對自己做過什麼,永遠都比不上她對他的愛戀來得重要。
可不可以讓他不要再離開她了?永遠永遠!
「你終於來找我了。」淚水,滑下了略微乾燥的頰際。
忽地,一口激盪窒在胸口,一時之間,陸榷不知道是該再將她狠狠的擁進懷裡,依偎個十年八年,還是不理會她的疑惑輕囈,逕自將她帶到醫院療傷。
「小堇!」輕歎一聲,他不捨的眼神環視著她的身軀。她是怎麼虐待自己的?
隨著他的注視,她望著自己已趨明顯的腹部,一個驟然襲至的想法讓她的笑靨倏斂,臉色復燃慘白。
朝思暮想的人忽然重現在她身前,而且一點都不震驚她凸起來的肚子……李淑堇很自然的便往壞處想。
「你,是為了孩子而來?」
「不是。」
「那你為什麼來?」
「為你。」
「騙人,若是為我,又怎麼會拖了這麼久?」原來,是小寶貝的魅力將他給誘回台灣的,不是她。
真傻呵,怎麼會忘了他的絕然遠去呢?若是心中有她,又怎會放任她獨自一人面對生命中的那許多坎坷!
「孩子是我的。」淚水冷然的濕濡了逐漸木然的頰畔。
悟到她又想歪了,陸榷當下臉一塌。
「小堇,我不是……」
「孩子是我的,你休想將他搶走。」她再度重申,疏離的抗拒漾進了眼底,「我真蠢是不是?我早該知道的。」
「知道什麼?」不由自主地,他順著她的輕喃問道。
「你根本沒愛過我!」
媽的!
磨著牙,陸榷恨恨的咒了起來。
「你在罵誰?」聽不清楚他在罵誰,可是他嘴裡唸唸有辭的猛瞪著她的肚子,她瞧得出來。
「他最好快點滾出來。」不放心的匆匆檢視著她的手,半晌,他終於決定暫時放過這些燙傷,忿忿地拉她在圓椅上坐好。
「誰?」李淑堇好奇的東張西望,除了朝她笑著眨了眨眼的駱保強……「咦,駱大哥?!」怎麼她剛剛沒瞧見他呢?
還有,他們怎麼都知道她在這裡?
「你肚子裡的小鬼最好快些滾出來,我的耐性不多!」粗率卻不失溫柔的將她的臉扳回來,陸榷降下自己的身體,「你還好吧?」
「我很好。」他為什麼對小寶貝耐性不足?孩子都還沒出生呢。她不解,「你別亂罵寶寶,他會聽到的。」即使是還在娘胎,小寶寶已經開始需要大量的愛了,「萬一他鬧起彆扭來怎麼辦?」
「別擔心,我會陪在你身邊。」
微一怔仲,李淑堇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苦笑。
「你也曾說過會永遠在我身邊的。可是,你沒有,你黃牛了。」雖然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對她黃牛,可是,傷她也最重。
他不語。這的確是他說過的承諾。也的確是他失約了。「原諒我,這次我發誓,我會陪伴在你身邊,時間會證明一切。」
「多久?」想也不想的,她開口問出自己心中的期待。
她的急切讓他……熱淚盈心。緊閉上眼,再睜開時,黑黝黝的眼裡寫滿了愛。「很久!」
很久是多久?李淑堇愣愣的望著他,「一年?」她下意識的說了個時間。
「不。」
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她瞬間又白了臉,稍有喜悅的心情瞬間凝住了。
不?!
「一輩子。」輕聲低喃,陸榷慢慢的將額貼上了她的額,「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永遠,我會用餘生補償你所受過的苦。」
李淑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因為孩子?」要不,他絕不會回來找她的,不是嗎?當初走得這麼絕決的人,如今,又怎可能回頭得這麼堅決。
「為了你。」
「我不相信。」
「所以我說,他最好快點滾出來。」
「誰?」日日聲聲他,這個他究竟是誰呀?
「你肚子裡的小鬼呀!」沒耐性的抱起她,陸榷返身走向停在街邊的車。
「你要抱我去哪裡?」幾秒的錯愕,她在他懷中扭動著身軀,一面不忘為孩子發出不平之聲,「還有,請你別老叫寶寶小鬼好嗎?他又沒惹到你。況且,你要他這麼快出來幹什麼?」早早滾出來,那豈不是代表早產?
哼,沒天良的父親!
「因為……」忿忿地將她給牢牢箝制在懷裡,顧不得在大庭廣眾的注目,陸榷俯下身,給了她一個纏綿至極的熱吻,「我要重新追求他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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