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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迷 -【誘惑】《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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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0:23:19
標題:
葉迷 -【誘惑】《全文完》
誘惑
作者:葉迷
一個轟動全國的消息——
歐西公爵與美藍小姐的婚約!
一個六十六歲,一個十八歲,相差的豈止是年齡距離?
身為公爵前妻的兒子,當然是反對加破壞!
于是他用錢、用權利、用計謀,
只要讓她離開曼悠什麼都可以,誰知道——
他和她注定糾纏生生世世。是前緣的再續,還是宿命的報復?
誘惑的陷阱到底網住了誰的心……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7:55
序
你相信會有這樣的故事麼?十七歲的女孩子真心願意嫁給一位六十六歲的老者。作為作者,我也不相信。儘管婚姻自由者一再標榜——年齡不是差距。但是四十多年的時間,終會累積成無法跨越的溝壑,即使的確有真愛去拉近彼此的距離。可是誰能證明,那存在在彼此之間濃濃的無法理解的感情,真的就是愛情呢?
十八歲,畢竟太過年輕。年輕得可以很勇敢,可以很盲目,也可以很單純。而六十六歲時呢?是否就該看穿了一切,包括年少時的刻骨銘心與愛恨情仇?
人是感性的動物,在情緒波及下有時並不清醒,然而誰可說,那樣的迷頓困惑就是一種錯誤?
情緣千姿百態,惟有一點相同:窮盡幾世,方能遇見那樣一雙眉眼,那樣一個人。然而有時候相遇時你並不會知道,那就是宿命的開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8:08
楔子
“歐西公爵有意再婚?!
據王室某成員日前透露,歐西公爵有意再婚,新娘是前亞斯特洛城城主奧德奈‧科比的女兒美藍小姐。奧德奈‧美藍是聖比亞大教會的學生,本年度的六月二十一日是她滿十八歲的生日,據稱公爵會在那天正式宣佈他們的婚期,讓我們拭目以待——
醒目的粗黑花體字幾乎佔據了報紙的整個版面,作為贊比王國最具權威的《頓普日報》,所報導的自然也是最重要的新聞。此時這份報紙正在三個年輕人手中傳閱著,其中一個是長相斯文、戴著金絲邊眼睛的白衣男子;一個是有著健康的麥色皮膚的高大男孩;另外一個則是位豔麗多姿的紅發美女、這三人邊看報紙邊用眼角不時地瞄向一張真皮靠椅,椅上背靠他們坐著個人,但那人的整個身子都沉浸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模樣。
“哇塞!絕對的本世紀初最驚天動地的大新聞!歐西公爵竟然要再婚!”麥色皮膚的大男孩用著誇張的語氣大聲叫著,企圖引起靠椅後那個人的注意。
坐在他身邊的紅發美女“啪”地把報紙搶了過來,邊嚼口香糖邊說:“喂,你們說,這算不算又一則灰姑娘傳奇?”
“拜託,奧德奈‧美藍又不是灰姑娘,她是前亞斯特洛城城主的女兒!”
“城主的女兒又怎麼樣?奧德奈城主在四年前因為貪污案而入獄,後來雖弄清楚是被冤枉的,但從監獄裏放出來沒多久就死了。他什麼親戚都沒有,所以他的獨生女兒美藍只能寄住到聖比亞大教會去。她是一個孤兒,比灰姑娘還不如呢。”
一直坐在旁邊不怎麼說話的白衣男子凝視著報紙上附登著的照片,忽然說:“不管怎麼說,她的確很漂亮。”
照片上的奧德奈‧美藍非常年輕,有著乾淨白皙的完美肌膚和一雙美麗的黑眼睛,一頭黑亮的直發柔順地披在肩上,手中抱著幾本書,一副乖巧擁靜的樣子,美得清新,美得純淨。
紅發美女伸出手指在白衣男子面前晃了晃,嘟起了嘴,“本恩,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誇讚別的姑娘漂亮,我可是要吃醋的。”她用淺綠色的眼睛瞥了一下那張照片,嗤鼻說,“她只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
“珍妮,你可不要小看這個小丫頭。美藍‧奧德奈曾是轟動一時的焦點人物哦。”麥色皮膚的大男孩笑嘻嘻地說。
珍妮輕仰著腦袋,滿不在乎地說道:“我知道。四年前奧德奈城主人獄時,這個可憐的姑娘才十四歲。她為了救自己的父親,七進皇宮求見國王,還四下奔走,向媒體揭露那件事。後來政府迫於強大的輿論壓力不得不重新徹查那個案子,才最終還了她爸爸一個清白。所以四年前的她和現在一樣,頻頻出現在各大報紙雜誌的醒目位置上,是位風雲人物。但是這也不算什麼。我十三歲時就拿到了‘全國最有前途小姐’的桂冠,會說十四門外語,精通四種樂器,不遜色于贊比王國的任何一個姑娘!”
本恩笑了笑,眨眨眼睛說:“可她能令歐西公爵娶她,這點……珍妮可就比不上了吧?”
珍妮頓時為之語塞,一臉不高興地背過臉去。
本思沖那麥色皮膚的大男孩說:“凱爾,你怎麼看待這門婚事?”
凱爾皺著啟搖了搖頭,“老實說,我真的很意外。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會和我一樣意外。歐西公爵,贊比王室的驕傲,人民心目中的英雄,最受人尊敬與愛戴的貴族!可是——他畢竟已經近六十六歲高齡了!六十六歲啊!天,他居然要娶一個比他整整小了四十八歲的、可以做他孫女的姑娘為妻!”
“其實也沒什麼啊!這世上老夫少妻的婚姻數不勝數,通常而言都是男方看中女方的青春美貌,而女方看中的卻是財富地位。”珍妮忍不住插嘴。
本思搖了搖頭,“我不這麼認為,因為歐西公爵絕對不是那種淺薄的老男人。誰都知道公爵非常愛他的前妻,也就是國王的侄女阿格拉雅公主。自從二十五年前公主因病去逝後,他就一直鰥居在曼悠城堡從事生物學方面的科學研究。如果他是因為覺得寂寞或者孤獨什麼的想找個伴,不必等到現在,而且美藍小姐也確實太年輕了些。”
“難道裏面會有什麼隱情?”凱爾迷惑地問了一句,接著三人都將目光轉向了那張真皮靠椅。靠椅輕輕地搖晃著,坐在上面的那個人卻沒有一絲要開口的意思。
本恩注視著那個背影,終於說道:“青曇少爺,您怎麼看待這件事?”
修長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敲扣著,一下又一下,似乎要敲到人的心中去,整個房間一下子靜了下來,三人都在等待這只手的主人的回答。
真皮靠椅終於轉了過來,燈光映亮了那人的臉龐,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英俊男子,高挑的濃眉顯得很是高傲,眼珠是漆黑漆黑的,深沉得看不到任何情緒,直挺的鼻子和薄薄的雙唇,處處透露著冷靜與尊貴。
“本恩,給我接通桑迪的電話。”淡漠的語音從薄薄的兩片唇中逸出,無動於衷的表情下卻隱藏著怒意。
珍妮睜大了眼睛,一臉感興趣地間道:“桑迪?花花公子桑迪,那個超級大帥哥?青曇少爺找他做什麼?”
凱爾聽了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青曇少爺,你不會是想要他去——”他沒有說完,因為他看見青曇的臉沉了下來。
本思也皺起了眉,遲疑地說:“青曇少爺,這真的好麼?桑迪是出了名的美女殺手,這樣做對美藍小姐會不會太殘忍?如果被公爵知道了……”
青縣抬了抬眼皮,一雙眸子黑得發亮,在燈光下看上去有幾分妖異。“聽著,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笑話發生在我們史特隆斯家族。”
他的聲音雖然還是很平靜,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感覺到一陣寒意在空氣中彌漫了開來。
本思拿起了電話開始撥號,他的視線落在報紙上的那張照片上,照片上的美藍盈盈微笑著,顯得天真又單純。
“願上帝保佑你——”本思在心中為那個女孩默默祈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8:29
第一章
“老實說,我不看好你這門婚事。”陽光淡淡地照在聖比亞教會的走廊上,兩個身穿白色制服的女孩抱著書本不緊不慢地走著。
左邊的少女一頭俏麗的短髮,中等個兒,長得很是嫵媚動人,剛才說話的就是她。
右邊的少女更美,清秀的五官散發著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文雅高貴之氣。她的個子要高挑些,走起路來姿態輕盈優美,聽到了短髮少女的話後只是淡淡一笑,說:“那麼小添,你有什麼看法?”
被喚做“小添”的少女扳著手指頭數道:“因為第一,歐西公爵已經六十六歲了,都是個快死的老頭了;第二,你才十八歲,卻要嫁個年齡可以當你祖父的人;第三,我聽說他的雙腿不是很方便,需要人照看著才能行走;第四,曼悠城堡離這好遠,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嫁過去,完全被孤立;第五……”
“好了好了,我聽得頭都快暈了!除了這些,你有沒有與眾不同的理由?”美藍的目光看向遙遠的天邊,唇角浮現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微笑,“還有,這樣評價歐西公爵,是不是太不尊敬了?”
小添撇了撇嘴,“是的。我知道。他是歐西公爵,他有著無比尊貴的地位和令人眼紅的財富,而且他性格正直勇敢,他博學寬容,受人愛戴。但是那些都僅僅只是傳聞啊,他本人如何我們都不知道。而且結婚耶!這可是人生大事啊!你真的認為選擇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不會造成你日後的悔恨嗎?”
美藍輕笑出聲,“小添,你說得好恐怖,和真的似的。”
小添瞪大了眼睛,嚴肅地說:“本來就是真的啊!難道這些你從來沒考慮過嗎?”
美藍停了下來,在一根大理石柱上靠著,輕歎了一聲,“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無論想多少,都是徒勞而已,純粹浪費時間。未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幸福與否也不是從表面上就可以看出來的。這門婚事是我爸爸還在世時就定下了的。歐西公爵把他從監獄裏救了出來,還擺平了王室中人的干擾。作為條件,我一成年就要嫁人史特隆斯家族。我無法違背昔日的誓言。”
“我覺得很奇怪!”小添眯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歐西公爵一向潔身自好,鮮有緋聞。自從他前妻死後就鰥居到現在。為什麼會忽然想再婚呢?而且當年提出這門婚約時,物件還是個年僅十四歲的未成年女孩。照說,你當初應該還沒有如今這樣傾國傾城的美貌可以令他著迷動情吧?你也沒有特殊的家庭背景什麼的啊!為什麼他會有這麼不合邏輯的想法呢?”
美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他本人,真的,一直以來,我只聽過他的一些事情而已。知道的不會比你們多。”
“天,那多恐怖!想想吧,你馬上就要趕往曼悠城堡去和一個老頭子生活在一起,你的青春和幸福就要一輩子葬送在那裏了!”
“別又嚇我了好不好?據說曼悠城堡非常美麗,也許我會喜歡那兒的。”美藍放低了聲音,儘量讓神情顯得平靜輕鬆,可是小添一直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她,於是她只好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好吧,我承認我對未來充滿了忐忑不安。但是小添,我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早從四年前我爸爸含冤入獄時起,我就已開始知道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了,有時候完全是身不由己的。”
“哦,美藍,我可憐的美藍!”小添低喚一聲,滿含深情地擁抱著自己的朋友,企圖給她一點溫暖,“對了,你什麼時候去曼悠城堡?”
“就在這幾天。據說來接我的人已經出發了。我要在那兒待到六月二十一日,到生日那天正式宣佈婚禮。所以這段時間就算是讓我適應那裏的環境——與未來的丈夫。”
“我希望歐西公爵能對你好些。”小添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滿臉儘是為好友感到不值的表情。
就在這時,她們看見默罕神父帶著兩個身穿黑色西裝、體形高大強壯的男子往這邊走了過來。走到近前,神父說:“美藍小姐,這兩位是歐西公爵的助手,特地來接您去曼悠城堡的。”
那兩名助手向她行了一禮,齊聲說:“美藍小姐您好,車子已在門外等著了,您收拾好了嗎?”
美藍點了點頭,小添一把拉住了她,瞄了那兩名助手一眼,壓低聲音對她說:“美藍,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勸不動你。但是如果……如果你退到什麼事的話,記得來找我,我會盡我可能地幫助你。”
美藍凝視著她,目光中不禁露出了幾絲感動。她向前走了幾步,抬頭看天,天空是淺談得近于白的藍色,沒有雲朵。
不知道這一腳踩出去,又會是條怎樣的路?
“美藍小姐,我們到了,請您下車。”司機恭敬地打開車門。
一座高大華美的城堡就整個地呈現在美藍的面前。城堡前綠草如茵,碧湖蕩漾,襯著蔚藍的天空與純白色的建築物,真是美不勝收,堪稱人間仙境!
雖然早聞曼悠城堡是全國最美的十大城堡之一,但是此刻親眼見到,仍是不禁為這種奪人心魄的美麗所傾倒。美藍低聲驚歎了一聲,繼而就看見城堡的大門打了開來,兩隊衣衫整齊的傭人們飛快地走了出來,在大門外一字排開。緊跟著一個身穿黑色連衣裙、發髦高挽的中年女婦人迎上前來,優雅地行了個禮,說;“美藍小姐您好,我是蘇珊,曼悠的管家。您一路上辛苦了。”
“您好,蘇珊夫人。”美藍仔細打量著這位女管家,她約莫五十出頭,容貌普通,但舉止優雅,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的教育。
蘇珊夫人轉身在前面帶路,“美藍小姐,請跟我來,公爵已經等候多時了。”
一條白玉石鋪成的道路筆直向前延伸到主屋。道路兩旁栽種著高大的法國梧桐,修剪得很是整齊。前方還有個很大的圓形噴水池,池中豎立著一尊潔白的大理石雕像,雕的是希臘神話裏的月亮女神。這尊雕像體態優美,線條流暢,栩栩如生。繞過這個噴水池就到了主屋前。高跟鞋踩在花崗石的臺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就像她此時忐忑的心跳聲。美藍不禁緊張地咬住了下唇。
蘇珊夫人上前推開了大門。那位傳說中的神奇人物,自己的未婚夫——歐西公爵就在這屋子裏。
他,究竟會是個怎樣的人呢?
人眼處是個非常寬敞明亮的大廳,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羊毛地毯。屋裏的擺設都是仿十七世紀歐洲宮殿風格的,處處透露著無與倫比的尊貴與富麗堂皇。
但在美藍心裏,這一切還不如外面的自然景致吸引人,因而她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瞼。
“啊,你終於來了。”渾厚圓潤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美藍舉目向樓梯看去,見兩個白衣護士扶著一個清瘦的老者慢慢地從上面走了下來。
這,就是歐西公爵?他比照片上要蒼老些,臉上帶著風霜與長年被病痛折磨的痕跡,個子很高,但背已經有點駝了,不過穿起西裝來仍顯得很有風度。最特別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非常年輕的眼睛!淡淡的淺藍色,讓人很容易想到碧藍天空,而在其中閃爍著的睿智與從容、成熟與豁達,獨屬於歷盡滄桑的老人。
美藍抿了抿唇,走上前盈盈行了一禮。“公爵,下午好。”
“美藍小姐您好。”歐西公爵親切地問候她,並很溫文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但不顯得唐突和放肆,“你一路行來,肯定很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我們晚餐時談好嗎?蘇珊夫人,請帶美藍小姐去她的房間,給她需要的一切東西。”
“謝謝。”她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些。
蘇珊夫人走上前來:“是,公爵。美藍小姐,請跟我上樓吧。”
她轉身跟隨蘇珊夫人上樓,走了幾步,忽然回眸,公爵也正好仰起臉看她,兩人目光相碰時,公爵沖她笑了一笑,他的笑容很溫暖,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美藍忽然覺得也許這門婚事並不是太糟糕。
“美藍小姐,希望你喜歡你的房間。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只要按一下床邊的那個紅色按鈕,我就會過來。如沒其他事我就出去了,不打攪您休息了。晚各時間我會來叫你的,所以請不用擔心,安心休息吧。”
“謝謝您,蘇珊夫人。”
蘇珊夫人離開後順手將門帶上。美藍轉過身打量著自己的房間,房間以藍白二色為主基調,清新悅目。房裏的擺設非常精緻,甚至臺燈下的小箋卡、窗簾上的小掛飾,都毫不含糊,看來是頗費了一番心思佈置的。
這裏就是曼悠城堡,歐西公爵的住處。也許不久後,也會成為她自己的住處,而一切卻仍似在朦朧之中,看不清楚過去,也看不清楚未來。
向東的窗旁有張柔軟的天鵝絨大床,美藍躺了下去,剛閉上眼睛,一陣疲乏就襲遍了全身。她很快就睡著了。
在迷蒙中她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去迎接從監獄中獲釋歸來的爸爸,爸爸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她,伸手摸她的頭。然後長長地歎息。
“爸爸,你怎麼了?你被證實是清白的了,你不高興嗎?”
“沒什麼,爸爸很高興。”雖是這樣說,但目光卻依然充斥著成年人的言不由衷,他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看來我們奧德奈家,註定了是要和史特隆斯家族糾纏不清了…”
美藍睜開了眼睛。此時天色已暗,夜幕籠罩大地,房間裏有點暗,可是爸爸當時說這句話時的臉卻依舊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裏面融合了許多感慨、為難、哀愁,更甚者,似乎還有些淡淡的期盼。當時不瞭解為什麼爸爸會有那樣複雜的神情,現在依舊不明白。難道還有些什麼,是被刻意隱藏起來的?是不被自己所知悉的麼?否則一向疼寵女兒如珍寶的父親,怎麼捨得讓她嫁給一個足可以當她祖父的男人?儘管,那個男人有權有勢。
美藍扭開了床旁的臺燈,柔和的白光淡淡地映著房間一角,頗有些冷月淒清的味道。她起身走過去拉開了窗簾,外面是個很大的陽臺。做工精美的銀色雕花欄杆上鑲著一盞盞小燈,在夜色中散發出淺淺的藍光。天空中一彎上弦月剛剛升起,空氣清清冷冷,沁在裸露的肌膚上涼涼的,美藍不禁抱起了雙臂。如此靜溢的空間裏,仿佛只有她一人孤立地存在於天地之間。
從陽臺上望下去是城堡的後花園,雖然天色很暗看不清什麼,但風中卻傳來陣陣花香,很是撩人。想必下麵是一幅花簇似錦的美麗景色吧?
美藍長長地籲了口氣,想著晚餐時間也許快到了,應該梳洗一下去見公爵,便轉身準備回房。剛走幾步就忽聽身後傳來一些輕微的響動,下意識地轉頭看去,頓時吃了一驚,連忙後退了好幾步!
只見一個人踩著欄杆爬了上來,很奇怪的是,他在做這些危險又不雅的動作時姿勢卻不見一絲狼狽,仿佛只是很輕鬆地走上樓梯而已。那人縱身一跳,人就站到了陽臺之上,與她只隔了兩三步之遙。
“對不起,嚇到您了吧?”磁性而迷人的聲音很溫柔地響起,來人把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他黑色的披風隨著這一動作而飄拂著,使得整個人顯出說不出的惆說風流。當他抬起頭,淡淡的光照上他的臉龐時,美藍不禁有點訝然。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個絕世的美男子!
他有著清澈明亮的深藍色眼睛,俊挺秀氣的鼻子,潔白整齊的牙齒,文雅迷人的笑容,還有舉手投足間流露的完美的風度,在這樣的夜色中看去像個遙不可及的夢。
美藍注視著他,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低聲問:“你——你是誰?”
那個男子笑了笑,他的微笑比月光更柔和。“對不起,請原諒我這樣冒昧地闖到這來,讓您受驚了。我只是聽說公爵的未婚妻來了,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所以做出了這樣唐突的事情。但是我覺得這樣的冒險很值得,因為我沒有失望,我見到了理想中的准新娘。請允許我用最真摯的心來告訴你——美藍小姐,您真美麗。”他牽起她的手,輕輕地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美藍的臉頓時紅了,她幾乎是驚慌失措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後退了幾步。
看著她滿臉戒備的神情,男子又笑了笑說:“看來這樣的方式真的是太魯莽了,是我的過錯。那麼我要向您告別了,祝您快樂,再見,美藍小姐。”他又鞠了一躬,翻身下了陽合。到一半時,又探回頭來說:“對了,美藍小姐,如果您願意把我的這次出現當做是月色下的一個小秘密,不對任何人提起的話,我會非常感激。晚安。”說完,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閃了幾下,就不見了。
美藍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兒,幾乎不敢相信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他是誰?為什麼會來這?還以這麼奇怪的方式出現!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過了許久她才從迷惑中回過神來,轉身想回房去,誰知走了沒幾步,一陣說話聲很模糊地傳到了耳中。她停了下來,傾耳聆聽了一會,向聲音來源處走過去,這才發現自己的陽臺與隔壁房間的陽臺竟是相通的,而那聲音便是來自隔壁的房間。
“他竟然敢這樣!”暴怒的聲音響起,接著有人拍桌子。
美藍的腳步頓時停止,站住了不再靠近——她聽出那是歐西公爵的聲音。
一個年輕點的聲音低聲地說道:“對不起公爵,我們沒有辦法勸服青曇少爺,他拒絕承認您這門婚事,也拒絕接受這位新媽媽……”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青曇少爺?腦海中關於青曇少爺的種種資訊與傳聞立刻浮現。
他是王室的寵兒,上流社會的驕子。
聰慧的頭腦,出眾的儀錶,加上靈活的手腕,使他在政界如魚得水,年紀輕輕已是全國最出名的風流人物。
但是,另一方面,他冷靜得近乎可怕,聰明得近乎妖異,威嚴得近乎專制,陰沈得近乎邪惡。總之,他是一個頗具猜疑的人物,迷人,卻又危險。最最重要的是——他是歐西公爵的兒子!他的態度將關係到這門婚姻是否幸福,而從這幾句對話中就可以得知,他果然持反對意見。
美藍咬住了唇,心跳得很快,接下去的幾句話就沒注意聽,等她再靜下心來時,卻聽歐西公爵說道:“算了,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們都下去吧。對了,晚餐準備好了嗎?請蘇珊夫人來一下。
美藍悄悄地退回自己的房間,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來。雖然早就預測過會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阻撓,但是真的得知時,仍是覺得心慌意亂。如果能夠做到對一切都淡然該有多好;如果本就沒有什麼期待,也許就不會覺得失落與無奈。可是,偏偏怎麼也做不到那麼恬淡無波。
她抿緊了唇,看到了鏡中的自己,充滿了迷茫與不安。就在這時蘇珊夫人出現在門口,笑容可掬地請她下樓用餐。
走到餐廳時,歐西公爵已經衣冠整齊地坐在餐桌旁等候了。他的臉色又恢復了初見時的溫和,完全看不出剛發過火的痕跡,一見到她就微笑著站起來拉開椅子讓她人座。
“謝謝。”美藍笑了笑,神情雖不顯局促,但多少有些不安,想起剛才所聽見的消息,不禁多向公爵看了幾眼。
公爵揚了揚眉,“怎麼?有話要對我說嗎?”
“哦不,沒有。”美藍拿起刀叉開始用餐,但由於緊張的緣故,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公爵柔聲說道:“休息得還好嗎?習不習慣?如果對你的房間有什麼不滿意的,告訴蘇珊夫人,她負責你的生活起居,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她。”
“房間很漂亮,我非常喜歡,暫時沒什麼需要的,謝謝。”
“我真心希望你會喜歡這裏,畢竟不久後你就要成為這裏的女主人。”
她的睫毛輕顫了一下,持叉的手停住了,公爵凝視著她,目光是別有深意的。他繼續說道:“所以你不需要覺得緊張不安,放鬆些。剛到一個新環境的確需要時間去適應,但我更希望在這裏,是讓環境來適應你,而不是你去適應它。”
美藍抬起眼眸與公爵對視著,公爵淺藍色的眼睛裏有溫暖,更有體貼。
“曼悠是個美麗的地方,但是由於年代悠久的緣故,很多東西都顯得陳舊,鮮少有外界的新事物,而且十多年來城堡裏的僕人們都幾乎沒更換變動過,所以在年齡上也都偏向大齡化。我想你可能會覺得寂寞,畢竟沒有同齡的物件可以陪伴。所以,歡迎你邀請你的朋友來這玩,或是出門去其他地方玩。這裏是你的家,但你的世界不會只局限在這麼一個小空間內。”
美藍咬了咬唇,嫣然一笑,“謝謝您,公爵。”
公爵呵呵笑道:“如果你真的要感謝我,那麼可不可以在晚餐後來書房陪我這個老人聊聊天?”
“當然願意!”美藍歡快地回答。她看著水晶燈下的歐西公爵,感覺就像是與自己的長輩在談話。他是那麼親切、那麼體貼、那麼細緻卻又不讓人覺得拘謹。
晚餐後美藍扶著公爵一同上樓,公爵的手瘦得似乎沒有分量,再仔細看去,他的臉上也有了些許老人斑,這個曾經叱吒政界的風雲人物,畢竟也已到了人生的暮年。
公爵邊走邊說:“我的腿年輕時在戰爭中受了傷,現在年紀一大就開始不靈便了。因為這個緣故,這些年來我很少外出,免得自己麻煩別人也麻煩。”他的腳步停了一停,隨即推開了二樓的一扇橡木門,“我們到了,這就是我的書房。”
這個書房非常大,擺放著與牆壁等高等寬的兩個大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放滿了書本,另一面牆上則掛著許多幅油畫畫像,下面還有個古色古香的壁爐,壁爐前放了把舒適的搖椅。歐西公爵就在那坐了下來。
美藍打量著書架上琳琅滿目的書籍,顯得興趣昂然。 公爵問道:‘你喜歡看書?”
“是啊,非常喜歡。在教會時,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圖書室裏待著的。”她伸手取下一本書,是《約翰‧克裏斯朵夫》,竟是法文原裝書,印刷和紙張都極其精美,保護得很好,和新的一樣。
“閱讀是個好習慣。”公爵呷了口茶,慢慢地說道,“我相信你以後在曼悠的大部分時間也會在這個書房裏度過。書籍可以消磨時間,而且令人的心靈不孤獨。”
美藍將書本放了回去,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下,問道:“公爵,您在這住了這麼多年,難道感覺很孤獨嗎?”
公爵笑了笑說:“其實每個人都會感覺孤獨,只看你如何處理。在前些年我迷上生物學,天天在實驗室裏忙碌,雖然很累,但感覺很充實。可惜身體越來越差,醫生出於對我健康的考慮勸我遠離那些工作。當一個人的生活裏只剩下了回憶時,就說明他真的已經老了。老了,就什麼都不中用了……”
“我不這麼認為。”美藍忍不住反駁道,“公爵身上有著時間沉澱後的滄桑與成熟,那可是生活帶給人們最寶貴的一筆財富。和公爵在一起讓人感覺很舒服,如沐春風。真的!老實說,在見到您之前,我心裏曾做過千百種的猜測,感到緊張不安。可我現在很輕鬆,面對您就像面對一位慈祥而睿智的長輩一樣,讓我覺得很自然,也很溫暖。 公爵,謝謝您,謝謝您的理解與體貼。”
公爵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眼神似乎有點動情,低聲說:“美藍,你知道嗎?你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和麗革一模一樣。”
“麗革?”美藍好奇地問道。
“哦,沒什麼,是我在自言自語而已。”公爵定了定神,恢復了平靜,他揚起輕快的語聲說道:“願意讀點什麼給我聽麼?你的聲音很動聽,聽你讀書一定是種很美妙的享受。”
美藍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好的,公爵,您想聽什麼?”
“隨便,你挑吧。”
美藍順手抽出本書。是惠特曼‧沃爾特的《草葉集》,翻開第一頁,是首題為《為丁香花季節而歌唱》的小詩,便輕輕地讀了起來:“Wathle。n。forjoyoflilac-time,ReturningInremlnscence,SortmeOtongueandLipeforNature’sake,souvenirsofearliestsummer……”
(現在為我歌唱了香花季節的喜悅吧。它正在懷念中歸來。為了大自然,請配合我,種種迷人的唇香,初夏的紀念品哦……)
公爵聽到這首詩時手忽然顫了一下,壁爐中的火光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在這一刻,他臉上的神情,飄忽不定,不可捉摸。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8:44
第二章
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來時,美藍就醒了。她打開陽臺的門,清新濕潤的空氣湧進來,神志頓時為之一爽。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向樓下瞄了一眼,卻頓時任在了那裏。
昨天到陽臺時光線太暗沒看清楚什麼,此刻天色大亮,花園裏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眼前。只見紫丁香組成的花海充斥了後園的每個角落,色彩以紅黃為主,但也夾雜著其他一些顏色。由於護理良好的緣故,每朵花、每片葉子都顯得生機昂然。
“上帝!太美麗了,真是恍如夢中……”美藍驚贊著,自言自語,“只是……為什麼只種紫丁香呢?這麼大的花園只種一種花,好特別啊!”
“那是因為阿格拉雅公主生前最喜歡紫丁香!”磁性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她下意識地探頭往欄杆下面看,卻沒見到人影。這時一隻手輕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你找我嗎?”
美藍迅速扭過頭去,就看見了昨夜的那個神秘美男子,他就站在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距離出乎意料的近。
看著她花容失色的臉,男子無辜地攤了攤手說:“對不起,我好像又嚇到你了。”
“你,你怎麼會……會在…‧‧”
男子替她把話接了下去:“會在這裏是嗎?昨天我是爬欄杆上來的,可今天卻不是。我從那過來的。”他指了指隔壁的房間。
“你是誰?”美藍看了看隔壁的房門,驚訝他為何能在曼悠城堡裏來去自如。
“哦,對不起。昨天走得太匆忙,都忘了做自我介紹,那麼現在補過吧。尊貴的美藍小姐,請允許我把自己介紹給你認識。我叫桑迪,是歐西公爵的侄子,今年二十四歲,未婚。”他說完拿起她的手親吻了一下,很溫文地笑笑。
美藍這次沒有掙脫開去,低聲地回答他:“您好,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桑迪將雙手撐在欄杆上,望著下面的花園說:“多麼美麗的紫丁香啊!在這樣的早晨欣賞著這樣美麗的風景,真是件快樂的事情。”
“你剛才說——這是阿格拉雅公主最喜歡的花?”
“哦,是的,也是公爵最喜歡的花,後來為了博取嬸嬸的歡心,就在曼悠內只栽種這一種花。你瞧那邊一簇紫色的紫丁香,是個新品種。你知道叔叔前幾年迷上生物研究的事吧?這個就是他那段時間裏的一項收穫,真是美麗!”
美藍驚訝地說:“那些紫丁香是公爵親自培養出來的?太神奇了!”
“他身上令人驚訝的事情還多著呢!你很幸運,我未來的嬸嬸。”桑迪望著她,目光笑吟吟的別有深意。
美藍的臉紅了起來,她垂下頭走了幾步,忽然說:“你對這門婚事有什麼看法嗎?”
“我?”
“是的,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桑迪的目光閃爍了幾下,背過身踱著步子,悠悠地開口:“無論我的意見是什麼,似乎都無法改變些什麼,不是嗎?你應該去聽更關鍵的人的意見,比如說……”
“比如說青曇少爺?”美藍低聲接了下去,“他的意見我已經知道了。”
桑迪回頭,目光驚訝,“你知道了?”
美蘭沈默了一會,然後輕輕地說:“當媒體將我的婚事曝光後,幾乎所有的人都感到吃驚與不可思議。每天都有很多記者來騷擾我、跟蹤我,在教會裏,很多同學不停地追問我,甚至連老師有時也會很八卦地來問我。他們所關注的無非是兩點:第一,年齡差異;第二,地位差異。然後很多人在背後說我的是非,說我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迷惑了公爵,才得以由一個孤兒變成了貴婦,麻雀變成了鳳凰;有說我貪慕虛榮的,為了錢才嫁給公爵;也有說我糊塗的,怎麼能答應這樣一門婚事呢?各種各樣的流言與評價像潮水一樣向我湧過來,使我又尷尬又羞憤又自卑又惶恐。為什麼沒有人理解,我只是純粹地想報恩而已?因為當年爸爸含冤時是公爵救了他,所以我願意服侍他一輩子,就只是這麼簡單。”
桑迪望著她,目光溫柔,帶了點淡淡的憐憫。
美藍深吸口氣,繼續說:“來曼悠之前我很不安,我對自己將要面對的一切都毫無所知。後來我到了這,我看見了公爵,他的寬容、親切、和藹與體貼都是那麼真實。我從來不敢奢求幸福,可上帝真的待我不薄,我未來的丈夫是個品德高尚的人,我很高興。”
桑迪托著下巴沉吟道:“你……你真的不在乎他年長你那麼多嗎?”
“有什麼關係?”美藍終於笑了一笑,說,“年齡從來都不是婚姻的障礙啊!這個世界上只有因缺乏溝通而破裂的婚姻,沒有因年紀相差太多而導致的悲劇。 公爵是個很好的人,我和他在一起時覺得很舒服,也很溫馨。”
桑迪怔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
“我想,這可能與我的成長經歷有關係吧。我從小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媽媽很早去世,我對她毫無印象。是爸爸一手把我帶大的。我十四歲以前,上的都是女子學校,後來爸爸出事後,我就到了聖比亞教會,也是男女學生分開的,管教得很嚴格。所以算起來,我基本上沒怎麼和同齡異性接觸過,你差不多可以算是第一個了。”
“我?”桑迪挑起了眉毛,像打量怪物一樣地打量著她,“難怪你與叔叔可以這麼快就相處和諧,原來是早就習慣了的。更難怪——”他說到此處停住了口。
“更難怪什麼?”
桑迪的目光在美藍身上轉了幾圈,接下去說:“難怪在你身上有種很沉靜的氣質,是在同你一樣大的女孩子身上所看不太到的。也就是說,你一點都不青春。”
美藍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桑迪連忙說:“哦!對不起,我只是隨便說的,絕對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我不是因為你說我不青春才不開心的,是因為……”美藍抬起了眼睛,一雙眸子盛滿了哀愁,“我聽說青曇少爺極力反對這門婚事,我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也沒有關係,可是得不到他的祝福,我很遺憾,也很難過。”
桑迪的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慢吞吞地問:“你……你那麼在意他的態度麼?”
“他是公爵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啊!我覺得公爵很寂寞,他總是反反復複地回憶從前一些讓他快樂的事情,然後感慨自己老了。我想他一定很渴望親情的溫暖,希望妻子和兒子在身邊,全家人一起生活,開開心動的。可是他的妻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兒子又長年不在家中,他自己行動又那麼不方便,只能待在家裏,所以感到很孤單,也很淒涼。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會想娶我的原因之一吧。我喜歡公爵,願意在今後的歲月裏陪伴他,但是,如果能得到青曇少爺的祝福,那更是錦上添花。想像一下這樣的一個場景吧——用餐時,我坐在公爵的左邊,青曇少爺坐在公爵的右邊,我們一起夾菜給他吃,那時的他肯定很快樂、很欣慰……”美藍越說聲音越柔,完全沉浸在想像的美好世界中,仿佛幸福就在眼前。
一旁的桑迪望著她,目光是很複雜的,閃爍不定。 過了好久他才笑了一下,摸了摸美藍的頭髮,就像一個大哥哥對妹妹那樣親切而自然。“很美麗的場景,我相信你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
美藍垂下了頭,羞澀地說:“對不起,我失態了,讓你見笑。”
“哪有?你落落大方,不虛榮,也不做作,怎麼可以算是失態呢?反而是我應該向你道歉。”
“道歉,為什麼?”美藍睜大了眼睛。
桑迪的藍眼睛閃爍了一下,沉聲說:“也許為了我昨夜的輕浮吧。好了,時間不早了,快用早餐了,我得去準備一下,等會餐桌上見吧。”說罷行了一禮,轉身回房去了。
這邊他剛走,那邊就有人敲了敲門。“美藍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美藍回過頭,看見蘇珊夫人站在房門口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公爵請您下樓用餐。”
“好的,我馬上來。”美藍趕緊回房,但目光還是忍不住向桑迪離去的方向看了一下——真是個讓人困惑、讓人驚訝卻又很愉快的一個早晨啊!
“公爵,早上好。”美藍走到餐廳時,不僅歐西公爵已經就坐,那位桑迪也早到了一步。兩人目光一對視,桑迪沖她眨了眨眼睛。
“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侄兒桑迪,剛從巴黎來準備去耶路撒冷,路過此地,小住幾天。”公爵滿臉笑容地站起來為她引見。
美藍還未有所反應,桑迪一個快步走過來吻她的手,“您好,美藍小姐,很榮幸。”說著抬起頭,陣子深深,隱含著幾許笑意。
美藍會意,低聲地說道:“您好,很高興見到您。”二人雙雙人座。女僕端上了蘋果餅、巧克力松糕和炸果醬甜圈,以及各式各樣的熱飲。
公爵每樣都要了一點,顯得胃口很不錯,他說:“今天天氣非常好,美藍,有沒有興趣到花園走走?我可以親自帶你熟悉一下曼悠的地形。”在得到美藍的點頭同意後,他又對桑迪說:“你也一塊來吧。我估計你五六年沒來,也快把這裏的景色忘光了。”
“好的,叔叔。”桑迪愉快地回答。
早餐後美藍和桑迪一人扶著公爵的一隻胳膊走出了主屋。他們先是經由後門到了後花園,正如美藍早晨在陽臺上看的,這是一片紫丁香花的海洋。 公爵邊走邊給她指點哪些花是他親手種的,哪些又是他在實驗中的發明,雖然早晨時美藍已經聽桑迪說了一些,但仍聽得津津有味,同時對公爵的敬佩之情更深了。
三人欣賞完後花園便順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拐回到主屋前。那的景致更多,鬱鬱蔥蔥的樹林,修剪得像毯子一樣整齊的草坪,上面還開滿了白紫色的小花。但最美麗與引人注目的仍是那個噴水池,在陽光的照耀下,那些噴濺的水珠歡快地跳躍著,像一顆顆明亮的珍珠。
三人走到水池前時,桑迪忽然說:“啊!我發現一個有趣的地方。”
“什麼有趣的地方?”美藍好奇地問。
“瞧,這位月光女神的臉,和美藍小姐您竟有幾分相似呢!”
美藍立刻抬頭向那大理石雕像看去,發現女神的臉龐果然有點像自己,尤其一雙眼睛,很是神似。
“看來當初把這雕像搬到曼悠來的人真是有先見之明,好像知道幾年後這會來這麼一位漂亮的女主人一樣,預先將她的絕世容光展現在眾人面前。”桑迪笑嘻嘻地調侃。
美藍驚訝地說:“怎麼?這雕像不是一直就在這的嗎?”
“我記得小時候來這時,這裏放的是兩條魚的雕像,當時還沒有這具月光女神。”
美藍好奇的目光望向公爵,可公爵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走吧,我們去樹林裏走走,運氣好也許還能看見幾隻小松鼠。”他轉身向樹林走去,似乎有意回避這個話題。美藍沒怎麼察覺,陪他一起走了過去,倒是桑迪的目光在月光女神像上多留連了一會,若有所思,但他也什麼都沒說,逕自跟上前去。
一天就這樣在愉快的欣賞城堡風光中度過,晚餐後,按著公爵的生活習慣三人又到了書房小憩。
公爵喝了口茶,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美藍便問道:“怎麼了?茶太燙了嗎?”
“她們沒有在裏面加檸檬。美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幫我到樓下去拿幾片?對了,我還想要一些糖漿餅。”
“好的,我這就去。”美藍盈盈地走出去關上了門,書房裏就只剩下公爵與桑迪。桑迪正在翻閱一本畫冊,上面畫的都是十四五世紀的貴婦人。
公爵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忽然問道:“瑪雅的氣候如何?”
桑迪似乎吃了一驚,手中的畫冊“啪”地合上了。
“很驚訝我怎麼會知道你是從瑪雅來這的,而不是如你所說的那樣是從巴黎過來的?”公爵揚了揚眉,繼續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桑迪怔了一會,才不自然地笑了笑。
公爵放下茶杯,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情怎麼還是如此亂七八糟的?也真虧青曇想得出來,居然派你來。”
桑迪低垂下眼睛,輕輕地說:“對不起,叔叔,我——我什麼也沒幹。”
“你當然什麼都沒幹,你也不可能幹出什麼來!青曇竭力反對這門婚事,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也許他和很多人一樣把美藍當成個淺薄貪婪的女人。他以為叫你來就能誘惑這位新娘?那麼好,我就讓你看看,我歐西‧史特隆斯的眼光如何,我要娶的又是怎樣一個女人!”公爵的眼光輕瞄了桑迪一眼,“你,現在看見了,也接觸過了,有答案了嗎?”
桑迪沈默著,半晌才說:“是的,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很好,告訴青曇,他有本事的話,不妨自己來,別再派其他人來玩什麼花樣了。奧德奈‧美藍,是我要保護一輩子的女孩子。記住了嗎?保護她一輩子!”公爵的聲音雖不高,卻很堅定。正在這時,書房的門又開了,美藍拿著一碟切好的檸檬片和糖漿餅走了進來。 公爵頓時又恢復了笑容,說:“謝謝你,美藍。”
“我幫你加吧,要幾片?”
“兩片就夠了。”
“好的。”美藍往他杯中加了兩片檸檬,又回頭問桑迪:“你要不要?”
“不,謝謝。”桑迪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畫冊,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美藍小姐,我要提前向你告別了。明天一早我就要趕往耶路撒冷,怕明天見不到你,所以現在說。”
美藍睜大了眼睛,“明天一早?為什麼這麼著急?不是說要在這小住幾天的嗎?你才待了一天啊!”
“我去那辦事,宜早不宜遲。”
“那麼……好吧。祝你一路順風。”美藍微微一笑。她絲毫不知道剛才這個書房裏發生了什麼事,而那件事又使桑迪的思想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一張紙慢慢地從傳真機裏升上來。
珍妮一把拿過那張紙,飛快地讀了出來:“親愛的青曇堂哥:對不起,我不能按你的要求去做那件事了,因為奧德奈‧美藍小姐實在太過純潔,即使如我,也不忍傷害那樣一位天使。所以,只能說抱歉。您的堂弟桑迪。”
她念完紙上的內容後,本思與凱爾都發出了一聲驚呼。凱爾把紙搶了過來,滿臉驚愕的表情,“桑迪居然失敗了!太不可思議了……”
“不是失敗,而是根本沒有做。”本思糾正他,又說:“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我覺得您最好自己回曼悠一趟,看看那位准新娘,也許你就不會那麼反感這門婚事。祝你好運。”
“天!那個奧德奈‧美藍究竟有什麼魁力,居然連桑迪這樣的花花公子也拼命為她說好話?”珍妮瞪大了她綠色的眼睛,有點嫉妒地說,“看,他誇她是位天使,還說她很純潔。”
“美藍小姐當然純美得像個天使,不像有些人,雖然很漂亮,也多才多藝,卻不折不扣是個女魔鬼……”凱爾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用眼角瞄瞄珍妮。
“凱爾!你居然敢說我是魔鬼!”珍妮追上去要打他,卻被他靈活地閃開了,正鬧得不可開交時,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夠了!”這個聲音一出,兩人立刻停止了打鬧,房中一下安靜了下來。
青曇陰沈著臉,瞪著那張傳真,很不悅地皺起了眉。
本恩咳嗽了一聲,輕輕地說:“青曇少爺,接下去怎麼辦?”三雙眼睛同時望向了辦公桌後的人。
青曇‧史特隆斯的目光森寒森寒,過了許久才開口:“好啊,既然桑迪建議我回去見見那位天使,我就回去看看她究竟有多麼純潔。珍妮,給我定明天的機票。”
“可是明天是平絲小姐的生日,青曇少爺你答應了要出席的……”珍妮為難地提醒他。
“替我推掉。”回答乾脆俐落。
“可是——”
“珍妮,不要告訴我這麼件小事你都辦不到。”
“是!”珍妮立刻會撥電話號碼,她轉身壓低了聲音對本恩和凱爾說:“你們知道嗎?我本來以為平絲小姐多少在少爺心中還是有點分量的,現在看來——”
“有點分量?”凱爾輕味了一聲,“別傻了,珍妮。青曇少爺根本是個冷血的怪物,別指望他真正在意哪個女人。我敢打賭,如果平絲小姐不是羅蘭家族的惟一繼承人的話,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他頓了頓,又在後面加了句:“所以珍妮,你選了本思而沒有選青曇少爺,是完全明智的。”
珍妮翻起了白眼,本思在一旁說:“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再次為美藍小姐祈禱吧,願上帝保佑她。”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地輕灑在這片花圃之上。美藍坐在兩棵梧桐樹中間的秋千上,悠然自得地讀著書。周圍很安靜,只有偶爾輕風吹過翻起書頁颯颯作響的聲音。
美藍放下書,眯起眼睛望瞭望頭頂上的陽光,瞬間覺得瞳眸一片金晃晃,擴延成一層層的暈圈,將眼前的世界網織成五色斑斕的幻像,幾近已不在人間。
就在那幾秒鐘的昏眩後,前方小樹林陽光未照射到的陰影中,突然出現了一身黑衣的男子。他的目光透過那片陰暗冷冷地直逼過來,冷竣而不帶絲毫溫情,仿佛能穿透她的心房,麻痹她的神經並將之吞噬。
心中一顫,手裏的書就掉到了地上。“是誰……”眼睛睜得很大,想再看清些,卻與對方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那是令人心慌意亂的冰冷眼神,她感覺不出是否有敵意,但能夠肯定的是絕對沒有善意,猶如一個深鑽的旋渦,讓人驚起戰慄。
美藍不禁閉上了眼睛甩了甩頭,再張開時那個陰影中的黑衣男子已經不見了。怎麼回事?他是誰?那冰冷的眼神、那陰酷的黑色身影,會不會是來自幻覺?
她再度閉上眼睛,昏眩的感覺消失了,神志又漸漸恢復了清明。睜開眼,花圃裏的紫丁香花美麗而鮮豔,還不時有蝴蝶與精蜒在上面飛舞,這一切的一切如此美好,與剛才那一幕相比,實在有著天壤之別!
拾起書,往房裏走,剛進門,就覺得一陣陰涼。
也許剛才是因為在陽光下待得太久了吧,所以才出現那樣的幻覺。美藍這樣安慰自己,竭力想忘記那令人心悸的一幕,然後她就發現城堡裏的僕人進進出出,一臉興奮的樣子。
“你好,伍德夫人。”美藍輕柔地喚著其中一個女僕,她正在修剪瓶子裏的玫瑰花。
“哦,你好,美藍小姐。”伍德夫人愉快地回答她,手中卻忙個不停,把枝葉剪得飛快。
美藍小心翼翼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大家……好像都很興奮埃”
“哦,興奮!當然是的,非常興奮!美藍小姐還不知道吧——青曇少爺回來了!”
美藍這下吃驚不小,“什麼,青曇少爺回來了?”
“是的,就剛才回來的,太突然了,我們都沒來得及好好準備一下。哦,美藍小姐,要知道,青曇少爺都近四年沒有回來過了,沒想到這次回來卻不聲不響的……我要快點修剪好這些花,少爺喜歡新鮮的東西。”伍德夫人說著行了一禮,又向另一個房間走去。
美藍怔怔地立在那,腦子裏只有這麼一個想法——青曇少爺居然這麼突然地回來了!她慢慢地走上樓,心中千百種思緒交織著,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正當她緊張不安地經過書房門口時,裏面傳出了一陣說話聲。
“你回來我很高興。”是歐西公爵,他的語氣很平靜,並沒有多少喜悅的成分。
一個陰沈的男子聲音低低地響起:“爸爸您應該知道我此次回來的目的。”頓了一頓,聲音忽然提高,“我反對您與美藍‧奧德親的這門婚事!”
美藍的腳步頓時停住了,怔在了門外。
歐西公爵依舊平靜地說道:“你雖然是我的兒子,但是從小性格就和我不像,惟獨這固執一點,完全遺傳了我。”
“爸爸!我們似乎不必把話題轉到我的性格上去,我們現在談的是您的婚事!”
“我說的就是這門婚事。正如你的反對一樣,我同樣堅持,我們的固執完全一模一樣。”歐西公爵的聲音不高,卻很強硬。
好一陣子沈默後,響起了椅子拖動的聲音和腳步聲,書房的門突然打開了,先前花園裏見到的那個黑衣男子出現在門口。美藍頓時嚇了一跳,手中的書再次掉到了地上,神情大為尷尬。
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逕自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很快地消失在樓梯處。
美藍慢慢地轉回頭來,看見歐西公爵站在書房的書桌後正凝視著自己,便哺哺地說道:“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站在這偷聽的,我只是剛好經過……”
“沒關係。”歐西公爵露出了一貫的安詳的笑容。
美藍咬著唇,遲疑地問:“剛才……他……就是青曇少爺?”
歐西公爵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是的,他就是青曇,我的兒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8:57
第三章
美藍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書房的。 公爵對她說了很多安慰的話,但是那些語句就像漂浮在空氣中一樣,模糊地自耳際滑過去,而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她該怎麼辦?
以前,那個人只停留在生活的彼岸,隔著遠遠的距離出現在她的想像之中。想像著他該有怎樣倔強的容顏、強硬的態度與世俗的觀念,想像著她今後的婚姻生活將會因他而產生怎樣的跌盪起伏……但那一切,僅僅只是想像。
當真人出現在她面前時,所有曾經預想過的相遇。話語、場景通通都成了雲煙,現實總是以最突兀的方式出現,讓她手足無措避之不及!
美藍握住了門柄,輕輕旋開房門,還未等她意識到什麼,門裏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拖了進去!
喀鳴——房門鎖上了。
美藍驚恐地看著站在面前的這個英挺男子。他比她高出了一頭有餘,由上而下逼視過來的目光是完全冰冷的,在幽暗的房間裏咄咄放光。
“坐下,不要像個傻瓜那樣杵在那裏!”青曇放開她的手臂,坐到沙發上點了根煙,灼紅的煙頭明明滅滅,煙霧後他的容顏模糊不清。
“請問……我,我可以開燈嗎?”美藍怯怯地問道。
青曇瞪著她,沒有說話,於是她就把這沈默視為默許,走過去打開了燈。燈光一起,整個房間頓時明亮了起來,有了光明的環繞,不知不覺中勇氣也倍增。
美藍咬著唇,向他伸出手去,“你好,青曇少爺,很高興認識你。”隔著煙霧青曇的目光依舊冰冷,全無友好的表示,美藍只好尷尬地把手收回來。
沉悶的氛圍壓抑著房間內的氣流,而這種沉悶令她覺得極其不安,她試圖找些什麼話來打破這個局面,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在這個抑鬱的房間裏,主導一切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然而他卻不說話,只是用一雙銳利的眼睛打量著她,仿佛要將她身上的每個細胞都看個清清楚楚。在那樣的盯視下,她覺得自己的肌膚都在戰慄,手腳一片冰涼。
那根煙終於燃燒到了盡頭,青曇將之掐滅在水晶碟裏。
“回去。”
簡短的兩個字突如其來的自他唇角逸出,美藍一怔,抬起了頭。“啊?”
“你無非是想要錢對不對?你要多少?一千萬?兩千萬?只要你開出價來,我一定給你。在這個荒唐的婚姻還沒開始前將其結束掉,回你的聖比亞去,那裏比曼悠更適合你!”
受傷的感覺一下子在心頭蔓延了開來——為什麼每個人都將她想像得如此齷齪?連這個看似聰明絕頂的男人也不例外!傷痛過後,緊接而來的是隱隱的怒意,美藍咬緊了唇,說道:“我不要錢。”
“那就是地位了。”青曇的話接得很快,“曼悠的女主人,的確是有值得炫耀的資本……”
美藍叫了起來:“不是你想像的這樣!”她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直直地盯著他,又是氣憤又是委屈,“事情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婚姻的基礎是感情,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愛上了我的父親。當然,他倒是有可能愛上了你。”青曇冷笑,語氣間儘是淡淡的嘲諷。
“你,你……”在這個男人的目光下,話語是如此蒼白,她本就不擅言詞,此時著急了更是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委屈與羞辱的淚水忽然就那麼突兀地湧了上來,在眼眶中不停打轉。
青曇忽地站了起來,將她一推,美藍就跌坐到了沙發上,沒來得及做什麼反應,他的一隻手就抵在了沙發上,另一隻手則扣住了她的下巴。
兩個人間的距離,此時此刻,竟是如此靠近。
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目光咄咄逼人,“我現在明白桑迪為什麼說你是個天使了,純潔的另一個代名詞就是愚蠢!你這個笨女人,你那所謂的天真爛漫、溫柔善良以及幾近氾濫的同情,使得我們史特隆斯家族成了贊比王國的一個大笑話!我倒寧可你是那種貪婪虛榮的女人,那麼一切都會好辦許多。”
美藍渾身哆嗦著,心中害怕到了極點,在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光線下,這個男人渾身充滿侵略的氣息,而她在這種氣息的包繞下,逃無可逃。但,她仍是鼓足了勇氣顫聲說道:“沒……沒有人笑話你們……沒……沒有人會笑話一樁美滿幸福的婚姻……”
青曇挑起了眉,一臉的嘲弄,“美滿幸福的婚姻?年齡差距、閱歷差距、身份差距,甚至感情差距,有這麼多不合理因素存在,你居然可以說這門婚姻會是美滿幸福的?”
“我,我……我喜歡公爵!我們有很多共同的喜好,這幾天來我們相處得很好,這點是被證明了的!”
“這點只能證明你們適合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但不代表你們適合結婚。”青曇沉聲說,“奧德奈‧美藍,請你用你的腦袋瓜仔細想想婚姻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夫妻又是怎麼回事!”
美藍氣憤地叫道:“你對我有成見!這不公平!”
“不公平?”
“在見到我之前你就已經用你的主觀意識給我下了定義,認為我必定是愚蠢的、貪婪的、虛榮的……總之就是不適合當曼悠的女主人,配不上公爵,更不能當你的母親!你帶著挑剔的目光來看我,絲毫不給我表現和辯白的機會,這不公平!”說著說著,眼淚就快要流出來,連忙眨著眼睛強忍了回去。
青曇的目光變得更是冷竣陰森,他慢慢地說道:“我挑剔你?我對你有偏見?美藍小姐,你太高估自己了。我只是在告訴你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以你這樣的年紀根本不適合婚姻,尤其不適合與一個年長你許多的男人結婚!”
美藍抿著唇,心中的驚恐此時已經逝去,只剩下了憤怒和委屈。她倔強地說:“我為什麼不適合婚姻?再過半個月我就成年了,法律承認我有結婚的資格!”
“那麼你告訴我,你準備結婚後怎麼和我爸爸相處?”青曇盯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相處?”美藍怔了一怔,但很快就答道,“我會陪他聊天,陪他散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這些蘇珊夫人都可以做到,要你做什麼?”青曇冷笑,靠得更近,他的鼻尖都快貼到了她的臉上,“你想過他會這樣抱著你嗎?”他的手忽地一緊,將美藍帶人了懷中,美藍整個人頓時為之僵硬!
青曇看著她目瞪口呆的反應顯得很得意,繼續說:“你想過他會吻你、撫摸你的身體,甚至脫去你的衣服,和你上床……”
美藍尖叫一聲,用力推開了他,遠遠地躲到了房間的角落裏去,渾身都顫抖個不停。
青曇直起了身子,恢復了一臉的冷漠,“你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情嗎?小女孩,如果你以為婚姻就像你從前和親友們的相處那麼簡單,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要是你不能忍受這些夫妻之間必然的親密,那麼現在回聖比亞去還來得及。”
美藍只覺手腳酸軟,整個人不由順著牆壁滑坐到了地上,臉火燒般疼燙,而心更是跳得厲害,充滿了不安和恐懼。青曇的這些話就像針一樣直刺到她的五臟六腑裏去,把一些殘酷的真相直白地挑出來給她看,齷齪,而且令人噁心。
青曇目視著她的無助,無動於衷地走去打開了房門,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走出去,‘啪.”地關上了門。
房間裏的燈光此時雖然依舊很明亮,但美藍錯縮在那個角落裏,卻感覺到了無比的陰冷,一種她從來沒想過的情緒席捲了她整個的身心,逼得她的意志快要崩潰。
原來真的是太過年輕,把一切想得大簡單——在來曼悠之前只擔心著公爵的人品性格究竟如何、好不好相處,來到曼悠後發現公爵隨和體貼便認定了這門婚事會幸福和諧。而今,青曇少爺的反對那麼鮮明地擺在眼前,對原本婚姻單純的通想又進一步暴露了她的天真和無知。如此一來,事情在忽然之間變得相當現實和複雜,嚴峻的問題困擾著每一根纖維,仿佛都在問她——現在怎麼辦?
不顧及那麼多地結婚?她真的能忍受公爵由一個日常相處的長輩轉變為親昵放縱的丈夫?而且擺明瞭這門婚事必將受到其子的百般阻撓。
那麼,悔婚?現在跑去告訴公爵她不嫁了……能做得到麼?那可是四年前的承諾啊!而且公爵也不見得肯善罷甘休……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美藍抬起頭望著天花板上晶瑩剔透的吊燈,那乳白色的光暈一圈圈地擴散開,刺得眼睛生生的疼,於是眼淚就撲撲撲地落了下來。
無論如何,她才十七歲——
陽臺上的玻璃門沒有關緊,風兒穿過那縫隙直吹了進來,吹得窗簾不停飄動。
“美藍小姐,請您下樓用餐。”蘇珊夫人將房門推開了一線,卻不見美藍,再向前走幾步,終於看見給縮在房間一角內的那個柔弱人兒。
“美藍小姐……”蘇珊夫人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美藍小姐,您怎麼了?公爵他們在樓下等您呢。”
“哦……好的……”美藍從茫然中回過神來,連忙扶著牆壁想站起來,但身軀卻一陣搖晃。
蘇珊夫人見到這種情況連忙上前扶住了她,雙手觸及處,是一片冰涼。
“美藍小姐,您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美藍遲疑了一會兒,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急聲說:“蘇珊夫人,我不太舒服,能不能不去用餐?”
蘇珊夫人明亮的眼睛在她臉上轉了幾下,“您不舒服?是生病了嗎?”
“我……”美藍呆了一呆——算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當即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了,我們走吧。”
悠悠晃晃地走下樓去,蘇珊夫人擔心地跟在她後面,緊張地看著她。但她的身體卻比想像的要來得堅強,還是撐著走到了餐廳,人口所及處,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黑衣的魔鬼男人。
雖然一直告訴自己別那麼沒出息,但見到他時心仍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想必此時臉上的神情,亦是灰敗狼藉。
公爵依照慣例地幫她拉開了椅子,並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誰知美藍卻渾身一震,惶恐地將手移開,似是很害怕與他接觸。
長桌對面的青曇看著這一幕,唇角冷笑著勾了起來。
公爵回頭看了看他,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說道:“青曇將在此待到六月二十一日,參加完你的生日慶典後再走。這段時間,我希望你們好好相處。”
好好相處?美藍苦笑,而對面的青曇聽到這句話後卻是出她意料的一臉平靜。
女僕剛端上湯來時,大廳的電話響了,蘇珊夫人接起來說了幾句後回頭說:“青曇少爺,您的電話。”
青曇用餐巾擦了擦嘴,慢吞吞地走去接電話。
他一離開,壓抑在餐廳裏的那種沈鬱空氣也似乎減輕了不少。美藍低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盤裏的食物,仿佛那是她關注的全部。她不敢抬頭去看公爵,生怕自己看到一些令她更為難、更沮喪的東西。
沒一會,青曇回來了,說道:“對不起爸爸,我有急事要趕往瑪雅,明天回來。您慢慢用餐吧,祝您愉快。”說完轉身就走。
公爵喚住了他,“你不向美藍小姐告別嗎?”
青曇的腳步停了停,並不回頭,只是說了句“再見,美藍小姐”便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語氣淡然,其實並無什麼不對勁之處,但是聽在美藍耳中,卻感覺異樣諷刺。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心頭像壓著一塊大石那樣沉痛著,然而除了默默地忍受外,絲毫沒有其他可以解決的辦法。
公爵看著她,忽然說:“美藍,跟我到書房去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美藍的睫毛輕顫了一下,抬眼看去,公爵的臉上有著固瞭解而流露的淡淡憂傷。
書房的門輕輕合上,營造出獨屬於兩人的靜溢空間,和青曇每次所帶來的那種冰冷霸氣所不同的是,與公爵在一起時,他身邊的氣息永遠是溫和的,雖然尊貴,卻並不疏離。
“你有困惑。”公爵坐在搖椅上,直視美藍的眼睛,‘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美藍坐在他面前的沙發上,雙手緊緊地交握著,充滿了不安。
“美藍,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
美藍沈默了很久,才低低地開口,聲音卻依舊迷茫:“公爵,我不想騙您,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呢?”公爵輕柔地問道,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本來以為……我很喜歡你公爵,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時的那種感覺,很溫馨,很平和。我本來覺得這門婚事我是喜歡的,可是……”
“可是青曇的出現令你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公爵微微皺起了眉。
“他……”美藍咬著唇,先前臥室裏那驚悸的一幕不禁又浮現在腦海中,她的手握緊,又鬆開,手心裏全是冷汗。
公爵注視著她的反應,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站起來,看著壁爐上的油畫沈默不語。
一時間,書房裏只聽聞彼此的呼吸聲。
“美藍,你過來看。”公爵輕輕地說道,“你知道這兩幅畫上的人分別是誰嗎?”
美藍順從地走了過去,她來公爵的書房已經很多次了,但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些畫,難道這不是普通的用來掛在牆上裝飾用的油畫嗎?
“這個——”公爵指著左上角的一幅油畫說,“是我的姐姐。”
畫面上是個穿著華貴衣裙的胖夫人,有著和公爵一樣的淺藍色眼珠,是個看上去很精明的女人。
“我們的感情非常好。但是正因為她對我的這份愛,造成了我生平最傷心最遺憾的一件事情,而我,卻無法去怨恨她或責備她些什麼,因為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但是她卻不知其實是傷害了我。”
美藍聽得愣住了。一直以來都是她說些自己的事情給公爵聽,這是第一次公爵把自己的故事告訴她,潛意識中有種感覺告訴她公爵忽然說這個必定是有其很重要的原因的。
“我曾經說過,你有一雙很美的眼睛,和麗革幾乎一模一樣……那麼你知不知道,誰是麗革?”
美藍搖了搖頭。
公爵有幾分驚訝地望著她,又輕歎了口氣,說:“看來你真的是一無所知……不過這也好……”他頓了一頓,幽幽地說道,“麗革是從前在曼悠的一個女僕。”
“哦。”美藍應了一聲,卻依舊不太明白,不過公爵又開始說了下去。
“她來到曼悠時很年輕,才十八歲,比現在的你大一點點、那時候我也很年輕,剛剛拿到博士學位,從大學畢業歸來,回到城堡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她跪在樓梯上正在擦地板,我當時很匆忙地想去看姐姐,一時沒留意,就撞倒了她放在一邊的水桶,水灑了一地,流到了大廳的毛毯上,麗革很驚慌地抬起頭來,不知所措。”公爵的目光落在美藍的臉上,卻似乎不是在看她,“她的眼睛漆黑漆黑,像最純美的黑水晶,我當時整個人就被震住了……是啊,我承認,我對她是一見鍾情。”
美藍微微一驚,她沒想到公爵還有這樣一段過往。一直以來,外界傳聞都說公爵極愛他的妻子,從來不看其他任何女人一眼,卻不知原來在他結婚之前,他的心還曾給過另外一個女子,那個女子有個相當動人的名字——麗革。
這一刻美藍忽然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聽誰說起過,但那模糊的印象一閃而過,終歸是想不起什麼。
“再後來與她接觸多了,發現她的純真善良,美好得像個天使……美藍,你的性格和她很相似。”
美藍睜大了眼睛,公爵摸了摸她的頭髮,又一次露出那種淡淡的哀傷的表情。“我向她求婚,她答應了,我送給她一枚紅寶石戒指,戒指的背面刻著一句話——‘此情不渝’。當時城堡裏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除了我姐姐。我很信任她,所以把一切都告訴了她,緊接著那段時間我要回學校處理最後一些手續,於是臨別前就請她好好照顧麗革,我決定一等我回來,就正式和麗革結婚。”
“那後來為什麼你們沒能在一起呢?”
公爵的目光又回望著那幅油畫,緩緩地說:“結果我再回曼悠時就發現麗革不見了,我去見姐姐,她把我送給麗革的那枚戒指還給了我,然後對我說麗革走了。”
美藍吃驚地說:“是你姐姐逼走她的?”
“她說麗革只是個女僕,當然她並不太介意麗革的出身,但是因為她卑微的出身,使她從小沒受過多少教育,在學識和見地上與我相距太遠,而一時的愛戀雖然能令我們彼此都忽視這種差距,但是若要相守一生,遲早會激化成矛盾。姐姐愛我,不願意看到我以後為此痛苦,也不願意而革痛苦,所以她勸服麗革放棄了我……”公爵苦笑,哺哺地說道,“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甚至為此不能反駁些什麼,我的姐姐真的是個很精明能幹的女人,連做起壞事來都不顯得邪惡……”
美藍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對於已經發生了那麼久的事情,任何的追憶都只是徒勞。
“我派很多人四處去找麗革,都毫無消息,於是最後我放棄了,當時國王有意把他的侄女嫁給我,我本來是不願意的,但是在看見阿格拉雅的那一?那我改變主意了……你看,這就是阿格拉雅。”公爵指向了第二幅畫。
第二幅畫上的女子極其漂亮,算得上是絕世美人,那種洋溢在眉梢眼角的典雅讓人不得不感慨此妹身上與生俱來的一種尊貴。但最吸弓!美藍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美藍自己的非常相像!
美藍恍然大悟地說道:“是因為她長得有點像麗革,所以你就娶她了是嗎?”
“我當時已經感覺到我這一生必定是與而本無緣了,莫說是找不到她,即使找到了也不見得能順利地在一起。我本不是怯懦的人,但我實在不願意和姐姐起任何衝突,她畢竟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親人……因此當我看到阿格拉雅的那一刻時我忽然想著,如果以後再無法擁有我所心愛的人,那麼擁有長著一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的人也是好的。於是我娶了她,把所有對麗革的愛情和思念都投注在了她身上,她最喜歡紫丁香,於是從此曼悠內不再種植其他的花……我的妻子在青曇四歲時因病逝世了。”
美藍完全被震撼住了,心中默默地想——阿格拉雅公主那一生,能夠得到一個男人那樣的對待,算不算是幸福呢?若是幸福,可那個男人僅僅是把她當成了替代品;若是不幸,可對方畢竟是那麼深情那麼專注地對待著她。一個女人一生,又能得到幾人這樣的對待?
“公爵……”美藍低聲地說,“你……現在娶我,也是為了相同的原因嗎?”
公爵久久地注視著她,並不說話,目光中的神色複雜之極,他的眼睛一向睿智與鎮定,如今卻露出了遲疑和矛盾。
看著他那樣的表情,美藍慢慢地說道:“您不必回答了,我想我已經明白了。”
“不,美藍,你並不明白!”公爵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字地說,“我已經老了,人一旦老了,也就變得脆弱了,我不想再親眼看著從前的悲劇重演,上一次是我的姐姐干涉破壞了我的幸福,這一次輪到了我的兒子……美藍,也許你會認為我很自私,因為自己的私心使得你一個如花年紀的小姑娘不得不來陪伴一個老頭度過一生,但是我沒有其他辦法!我不想讓自己再遺憾一次!也許你真的很像麗革,甚至比阿格拉雅更像她,但是你畢竟是你,沒有人可以代替你,你也沒有辦法代替別人。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公爵……”美藍的眼睛忽然濕潤了。這一刻,她並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是被感動,還是心結被解開而得到了釋懷。
“公爵——”美藍深吸了口氣,溫柔卻不失堅定地對他說,“我願意嫁給你,因為你對麗革的愛。對阿格拉雅的深情和對我的關懷。”
青曇那番話的陰影忽然間消散得無影無蹤了。婚後的夫妻生活,與一個男人的親密接觸,本就是每個女孩人生中都必須走過的一個關卡,有什麼好驚慌的呢?起碼,此時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雖然與她相差了近五十年的距離,但是他值得人尊敬,值得人愛,不是嗎?我會幸福的——望著牆壁上阿格拉雅公主的肖像畫,美藍堅定地對自己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9:12
第四章
青曇少爺果然第二天回來了,但並不是一個人,他帶了三個人一起回來,正是本恩、凱爾和珍妮。
他們到達曼悠時美藍正在陪公爵修剪後花園中的那簇紫色紫丁香,因此當凱爾他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地從後門走出來時,見到美藍和公爵如此親呢地在一起時都頓時睜大了眼睛,停止了談笑。
公爵直起腰,和藹地看著他們,樂呵呵地說:“哦,本恩你們也一起回來了……凱爾,你長高了很多,珍妮也變得越來越漂亮了!看見你們我真高興。”
凱爾嘿嘿地摸了摸頭髮,一改平時的散漫,變得拘謹了起來,倒是珍妮睜著一雙大眼睛把美藍從頭到尾細細觀察了一番,滿臉好奇,似乎很奇怪她怎麼會和公爵那麼個老頭如此親密。
公爵讓美藍挽著他的胳膊向他們走去,說道:“你們來了就太好了,曼悠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多年輕人來了,趁著這個機會應該好好熱鬧一番。”
凱爾的眼睛亮了起來,“公爵,您的意思是?”
公爵沉吟著,目光中溢滿了笑意,“嗯……來個化妝舞會怎麼樣?給你們三天時間準備服裝和道具,這個週末舉行,多邀請些年輕人們來玩。這個主意很不錯吧?”
“太棒了!”凱爾高興得跳了起來,“天知道,跟在青曇少爺身邊,我已經多久沒參加化妝舞會那麼好玩的活動了!天天陪他出人宮廷宴席,正規得就像沒有一絲折皺的西服一樣,又僵又硬……”
珍妮也露出一副興趣滿滿的樣子,只有本恩溫和地笑笑,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青曇也走了出來。他漆黑的眼睛往公爵和美藍身上掃了一眼,美藍下意識地抓緊了公爵的胳膊,但立刻又想起其實自己大可不必如此緊張,便直直地回視過去目光不再退讓。
青曇的目光中露出幾分冷笑,悠悠地說道:“化妝舞會?好啊,我也很久沒參加了。”
“太好了,青曇少爺都同意了!我馬上去通知蘇珊阿姨讓她準備!”凱爾一溜煙地跑了回去。
公爵對美藍說:“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一會。”
“我扶你回房。”美藍很快地回答。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你留在這和他們一起玩吧。 本恩他們都是一群很可愛的孩子,你也應該和同齡人多多相處。”公爵溫柔地笑笑,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吻了吻她的手後離開。
美藍抿著唇,面對著這些不速之客頗有些緊張。
本恩察覺了她的不安,先向她友好地伸出手去。“你好,美藍小姐,我是本恩‧科普斯,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美藍靦腆地笑了一笑。
“珍妮‧菲力浦。”下一個是珍妮。
“你好。”雖然對方是同齡女孩,但美藍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孩並不如本思那樣隨和,她的目光中帶著些許挑剔,雖不顯得敵意,但也絕對談不上友好。
本思說:“正午的太陽有點熱,我們不如回客廳吧。”
珍妮眨了眨她的大眼睛,“我們為什麼不去游泳?曼悠有個全國最棒的室內游泳池。”
“好提議。”本恩誇獎了她一句,轉頭問青曇:“青曇少爺,你認為如何?”
“游泳?好埃”青曇雖然是在回答本恩,但他的目光依舊有意無意地落在美藍臉上。
“美藍小姐,一起去吧。”本恩熱情地邀請。
美藍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恐怕不行,我不會游泳……”
“你居然不會游泳?”珍妮誇張地叫了起來。
本恩遲疑了一下,說道:“那麼去池邊坐坐,喝點冷飲什麼的吧。當然,前提是如果美藍小姐有時間。”
美藍看了青曇一眼,忽然心中下了個決心,當下說:“好啊!”
“美藍小姐,我們走吧。’體恩領著她穿過大廳和餐廳,再走過一個長長的廊道就到了那個富麗堂皇的室內泳池。這個房間大概有近百平方米大,堪與大廳媲美,碧藍碧藍的清水襯著四周潔白光滑的大理石牆壁,連天花板上都映上了淡淡的綠。
美藍在池邊的一張躺椅上剛坐下,青曇就已換好了泳衣披著條大毛巾從更衣室走了出來,並且有意無意地坐到她身旁的那張躺椅上。
兩人相隔一張小圓桌的距離。美藍用眼角偷偷地瞥了青曇一眼,他一派悠閒地躺在椅子上喝著冰鎮果汁,似乎沒有要下水游泳的意思。儘管那邊水池裏笑聲歡快,氣氛融融,但一到此處,因為有著他的存在而變得凝重。這種感覺令她很不舒服,她思量再三,終於先開口說道。“我想過了。”
青曇對她忽然開口說話並不感到意外,只是略微地挑了挑眉毛,等待她把話說完。
“既然我已經決定要嫁給公爵,那麼我就一定會努力當個好妻子。”美藍堅毅地說,“我會好好學的,我會讓公爵幸福的!請你相信我,不要再反對我們,祝福我們吧,好嗎?”她扭過頭去看青曇,青曇的臉上一副啼笑皆非的嘲弄表情。
“請你不要這樣!難道你不希望你父親的晚年生活得幸福些嗎?為什麼你就不能為他考慮一下呢?,”
“你的勇氣真讓人敬佩。”青曇悠悠地開口,不知為什麼,他此趟回來後儘管對美藍還是一副冷嘲熱諷的態度,但以前那種冷冰冰甚至兇狠的厭惡卻沒有了。他輕抬眼皮,幾乎是懶洋洋地說道:”可是光嘴裏說說是沒有用的,你怎麼證明?”
“證明?”美藍怔了一怔。
“是啊,證明給我看你的決心有多麼堅定,而你的勇氣又是多麼充足。”青曇忽然站了起來,扯去了肩上的毛巾,向游泳池走去,“聽說你怕水,所以從來不敢游泳是不是?那麼你的第一個挑戰來了。”他輕輕一跳,以一個極其優美的姿勢躍人了水中。
美藍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水波分開,他的腦袋露出了水面,一雙眼睛充滿挑釁地盯著她:“來,跳下來,遊給我看,如果你連水都害怕、都征服不了,那麼如何讓我相信你以後可以克服更多的困難?我的要求不算過分吧?那麼現在就證明給我看看,也給他們看看。”
本恩他們都停了下來,目光齊齊對準了美藍。
美藍望著清如綠玉的水池,卻怎麼也不敢下去。她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仿佛塵封中有某種不堪回首的記憶在水波故批中被揭開,伴隨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怖與痛苦!
“換一種,可以嗎?”她怯生生地問,換來的卻是青曇的一聲冷笑。“我……我真的……真的很怕水……求你了,除了這個,什麼都可以!”
可是對方卻回轉身去嘲弄地說道:“算了,我知道你做不到。我不勉強你,你可以走了。”
淡淡的語氣聽在心裏起了一陣陣漣訪,泛起絲絲受傷的感覺。美籃抿緊了唇,凝視著碧水,忽然決定豁出去算了,她把眼睛一閉,直直地跳了下去!頓時感覺一陣天昏地暗,仿佛一個黑洞旋轉著向她靠攏,而一片黑色之中竟浮現出一個淺白色的身影,在那驚恐地叫著:“救命!救命!”其中還摻雜著一個小女孩稚嫩驚慌的叫聲:“媽媽,媽媽——”
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漫天漫地的水在瞬間吸走了她所有的氣息。
青曇連忙把她救上岸平放在地上,美藍的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被水潤濕粘連在一起,襯著蒼白無血色的臉竟有分別樣殘酷的美麗!
他的眼神顫了一出,但是容不得再想,深吸一口氣,用力吹進她的肺葉中。眾人都圍攏了過來,屏息凝神地望著這一幕。
“她真的不會游泳呢!”珍妮驚歎著。
一旁的本恩糾正她:“不,不僅僅是不會游泳,她好像對水有很深的恐懼,這種恐懼甚至令她一接觸到水就失去了知覺,而不像尋常溺水的人一樣還會呼救和掙扎。”
“青曇少爺,怎麼樣?”凱爾問道。
青曇深吸口氣直起身來。美藍依舊不醒人事,沒有一絲轉好的跡象。
珍妮翻了翻她的眼皮,說:“好奇怪,她有呼吸,看樣子不像是因為溺水而導致窒息昏迷啊!”
青縣直直地盯著美藍,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目光也閃爍不定,有些猶豫不決。 過了一會,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低歎一聲,說道:“打電話叫醫生,本恩,把她抱回房間去,請蘇珊夫人好好照顧。”他自己則逕自走了。
珍妮望著他的背影,奇怪地說:“青曇少爺好像有點不對勁呢!”
本思看著美藍發青的臉,緩緩說道:“也許他認為自己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好了,別亂猜測了,把美藍小姐送回房間要緊。”
意識在一片黑色中沉沉浮浮,像是水面上飄蕩著的浮萍,一起一落間糾集了生命的脆弱。而有些事情就如同這黑暗一樣,隱匿在記憶的最底層,然後慢慢地浮出水面來。
五歲那年,爸爸媽媽抱著她一起去美羅那島度假,媽媽用溫柔的聲音對她說美羅島有多少好玩的東西與可口的食物,那本該是越快樂而溫馨的旅行……
誰料途中輪船碰觸到了暗礁,一切來得是那麼突然,巨大的水流衝破牆壁漫天沒地地撲了過來,除了感覺到一?那間的冰冷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可是她聽得見媽媽淒厲的呼喊聲,夾雜在一片混燉中依舊清晰而鮮明。“救命——救命——”沒有人去救她。或者說,沒有人來得及救她,在那種情形之下,自顧猶不及!爸爸的手還是在最後關頭拉住了美藍的胳膊,她得救了,但是媽媽永遠地埋葬在黑碧色的海水之中。
那是噩夢啊!那是童年的噩夢!卻在十幾年後再次闖入了她的腦海之中,一幕幕都是那麼鮮明,仿佛就是那麼清楚明白地在她面前重演,逼她不得不去看!
“媽媽!媽媽!媽媽……”美藍哭著醒過來。
淺銀色的月光透過紗簾灑進室內,竟已是夜半時分,陽臺上的門窗開了一半,清新的空氣湧動間依稀可聞樓下大廳裏傳來的陣陣館笑聲,而這個房間本身,卻是那麼的安靜,仿佛被世界遺忘。
她怔怔地聽著那些遙遠的熱鬧的聲音,心中湧起一陣的哀傷。這不是她的世界啊,本來就不是她的。正如青曇所說的,她對曼悠而言是個陌生的侵人者,帶著絕對的權威與掠奪,因而不但原本和諧的環境在本能地排斥她,她自己本身也在下意識地排斥著環境。
除了公爵,還有誰歡迎她的到來?那些下人們,或多有禮節,卻並不殷勤。
沒有同齡人,沒有朋友。
這個世界,其實很寂寞。
於是她開始懷念奧德奈城繁華的盛景,懷念聖比亞寧靜的氣息。它們也許沒有曼悠美麗,但是卻是她所熟悉的,並適應的。
美藍起身,慢慢地朝陽台走去,透過落地玻璃窗,外面的夜空像塊純淨的黑藍寶石,星星點綴在上面,一閃一閃,卻突顯出更多的寂寥。
呵——如此清涼清涼的夜啊,雖然不冷,但是卻沒有溫曖,一點都沒有。轉身,還是準備回房。
剛剛走了幾步,美藍就見青曇走了過來。美藍倒抽了口冷氣,下意識地想逃,卻又覺得不妥,只得站在那一動不動。
兩人的目光對視著,她卻無法猜出他的來意。
青曇剛回走了幾步,只聽推門聲響,隔壁房間的門打了開來,青曇的身影出現在陽臺上。沈默了一會,終於開口:“既然你起來了,就說明沒什麼事了。”
美藍不語,等待他的下一步。又是沈默。樓下的位笑聲愈是清晰,而樓上的氛圍卻愈顯沉靜。
“好了,沒什麼事。”青曇拋下這麼一句話轉身想走。
美藍忽然叫住了他:“你究竟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說清楚呢?”
“說清楚?”青曇挑起了眉。
美藍的眼睛閃爍了幾下,退縮了,她垂下頭低聲說道:“算了,沒什麼。”
青曇看著她,臉上的神情由局促轉為陰沈,他緩緩張口,語音低沉:“也好,說清楚。”
他走到了美藍面前,目光灼灼,格外明亮,那是一雙和美藍一樣的黑眼睛,“你對你的媽媽有多少印象?”
天外飛來的一個問號。
美藍怔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低聲說道:“我媽媽……她在我五歲的時候去世了……”
“你對她記得多少?又瞭解多少?”
“我……我只記得她很漂亮,其他的……什麼印象都沒有了。”經他這麼一問,美藍才發現自己真的對媽媽所知甚少,而且爸爸好像也不大和她說媽媽的事,偶有提及也只是說一些婚後的事情,對於媽媽的身世背景什麼的從來不談。
青曇注視著她,眼神有點得意,仿佛又抓住了她的某個把柄,他輕揚唇角,轉身準備離去。
美藍連忙問道:“你為什麼問我這個?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高大的身軀停住了,過了半響才回答:“你真的想知道?”語音緩慢,透露出某種誘惑。
“你是不是知道我媽媽一些什麼事情?告訴我,好嗎?”
青曇輕笑了一聲,“你到現在才想起要去追問母親的來歷生平,是不是太晚了些?”他雖然在笑,但這笑聲聽在美藍耳中卻無異於諷刺,美藍的臉頓時紅了起來。誰知青曇又說道:“但是我很樂意滿足你的這種好奇心,跟我來吧,純潔無知的天使。”
他推開了隔壁的門,站在門口回過頭來,“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裏面,還不進去?”
月色下,那扇門內一片黑暗,像個巨大的黑洞,引誘人走進去,再將之吞噬。美藍的心“格”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來。
但是身旁青曇的目光挑釁卻又輕蔑地盯著她,仿佛在說:“‘我就知道你不敢進去的,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還想當曼悠的女主人,成為我的母親?”
美藍咬咬牙,走了進去。
她顫抖著雙手在牆上摸索電源開關,剛碰觸到那凸起的小方塊時,一根手指忽然伸過來壓住她的手按了下去,點亮了整個房間。
美藍回眸,那是青曇的手。這一碰觸頓時引起了她極大的不安,而那不安究竟來自何處卻說不出個所以來,她忙不迭地縮回手,垂在了自己身側。
青曇默默地看著她的驚慌卻沒任何表示,只是說了一句:“仔細看看這個房間,你要的答案就在這。”
美藍這才抬起眼眸仔細觀察這個房間。這是間小小的起居室,僅有她自己臥室的三分之一大,但佈置得很漂亮,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她的目光慢慢地從舒適的小床、樸素的傢俱上掠過去,忽然間停住了。
在對著床的牆上掛著一幅油畫,畫著一個相當年輕的少女,穿著潔白的曼悠城堡特有的女傭制服,一頭黑髮紮成了兩根長辮子垂於胸前,臉上掛著一絲甜甜的微笑,眉宇間充滿了快樂。
“她!她……”美藍基然轉頭問青曇,“她難道是……是……”
“她就是你的母親——特洛比‧新娃。這是她十八歲那年的畫像,如果你注意到上面的簽名的話,會發現畫這幅油畫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美藍再次回頭看向那幅畫,終於在右下方一個角落裏看見了一個花體字的簽名——史特隆斯。歐西。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美藍用企求的目光看著青曇,雙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青曇一臉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淡淡地說:“對了忘了告訴你,你母親年輕時的名字並不叫新娃,而叫伊莉莎白。”
吟——腦袋中響起了一片警鐘聲,青曇的這句話就像一記閃電,劃開濃雲逼射出耀眼的寒光來!濃雲被撕扯開了,那些隱蔽在黑暗中的秘密突然被揭開,呈現在眼前。
伊莉莎白——麗革——(1)
原來公爵年輕時代所喜歡的那個女僕就是自己的母親!
這個事實來得太突兀,震撼得她好一陣子無法思考也無法動彈。
青曇走到一把椅子上悠悠然地坐下,點燃了一根煙。煙霧索繞中,他看來就像是地獄中來的魔鬼,雖然英俊,卻很邪惡。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那根煙燃到了盡頭,青曇朝依舊默立著的她看了一眼,說:“你還要站多久?如果你選擇繼續發呆的話我就要走了,我不陪人浪費時間。”
美藍長長地歎了口氣,低聲說:“這裏就是原來我媽媽住過的房間,是嗎?”
“嗯。”青曇應了一聲。
“看來公爵把這裏保持得很好……”美藍前南自語了一句,又問:“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公爵之所以那麼堅定地想娶我是因為我是他初戀情人的女兒,他對我本身並無愛情,只是懷念我身上有著媽媽的影子?”
“可以這麼說。”
美藍沈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開口說:“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
青曇挑起了眉毛。
“你希望我怎麼做?”美藍又重複了一遍。
“離開他!”青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你應該去找個真正愛你的丈夫,而不該做其他女人的影子,即使那個女人是你的親媽媽。”
美藍忽然笑了,笑得又清又淺,這笑容在那一?那迷惑了青曇的眼睛。“你錯了,青曇少爺。你告訴我公爵懷念了一生的女人是我的媽媽後,我對公爵只有更加感動,因為我的媽媽得到了他那麼深刻和悠長的愛情。我為我的媽媽高興,她年輕時並沒有愛錯人、信錯人;我也對公爵感到敬佩,因為他沒有背棄自己的愛情和諾言,堅持了一輩子。”
青曇露出始料未及、極度驚詫的表情來。
美藍繼續說:“那麼,他們年輕時的遺憾就讓我來彌補吧。我的媽媽已經去世了,但是公爵還活著,我希望他的晚年不再孤獨,不再繼續在懷念中度過。所以,我,奧德奈‧美藍,要嫁給他!”
青曇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臉,暴怒地叫道:“你這個傻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雖然被他粗暴的動作弄得很疼,但是美藍依舊看著他的眼睛,回答得很堅毅:“我說,我要嫁給公爵,任何人都別想來破壞……咳,咳……”
“你這個混蛋!”青曇用力推了她一把,美藍頓時摔了出去,跌在地上,“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女人!簡直無可救藥!你以為你自己真的是個天使,可以犧牲自己去賜予別人幸福?我告訴你,我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的,我絕對絕對不會!”
美藍摸著自己快被摔斷的手臂,疼得直附牙。她憤怒地望了青曇一眼,指責進:“你太自私了!你不愛你的父親,從來不為他著想,現在還完全沒有理由地干涉他的婚姻!你,你……你才是混蛋1”
青縣怔住了——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罵他,而且還是個女人!他快走幾步抓住美藍的手把她拎了起來,逼視著她的眼睛,怒氣衝衝b“奧德奈‧美藍,你的愚蠢耗盡了我最後的一絲風度與耐心,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看見他兇神惡煞般的樣子,美藍忍不住感到有些害怕,她哆咦著唇說:“你……你,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青曇嘲弄地笑了起來,聲音忽然變得很詭異,“你說呢?你認為我會對你怎麼樣?”
他的氣息太過靠近,在狹小的空間內營造出曖昧的迷離,這種迷離令她極其不安,她連忙掙脫掉他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後退了幾步,緊張地望著他,神情戒備。
青曇臉上的嘲弄更濃,輕笑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只受驚的兔子?轉變得真快啊,你剛才那副凜然的樣子哪里去了?後悔了?”
美藍咬緊了唇,“我沒有錯。”
青曇的眼睛眯了起來,“很好,奧德奈‧美藍小姐,既然你擺明瞭挑戰我的權威,那麼就做好應戰的心理準備吧。我不會讓你如願以償的,絕對不會!”
陰森森地說完最後幾個字後,轉身,從從容容地離去。
美藍望著他的背影,無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他,究竟會怎麼對她呢?她,又該怎麼辦?環顧四周——陌生的牆壁、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世界!只有她的身影,在四面八方湧過來的燈光中,細細淡淡,拖成長長的子然一條,然後被傢俱和物品所覆蓋。告訴公爵去嗎?無非兩種結果:一是公爵發火,與兒子的關係更加惡化;二是公爵也左右為難,無能為力。
那麼不如不說。可是不說,面對擺明瞭充滿荊棘的前景,她該怎麼辦?獨立面對?真的有那樣的勇氣與能力嗎?
曼悠——一個不屬於她的地方。
美藍跪倒在地,看著牆壁上媽媽的畫像。媽媽臉上的笑容裏,似乎也帶了些淡淡的哀愁。她也曾那樣為難過嗎?她也曾在走與不走之間徘徊嗎?把戒指還給公爵姐姐之前,她是否也在這個其實並不屬於她的環境裏低聲吸泣?
夜,如此漫長——
而明天,卻不知道會怎麼樣。
(注:l——“麗革”是“伊莉莎白”的呢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9:27
第五章
有時候,在其實並不相關的場景中,也會忽然想起一個人的眉眼,黑眸郁秀,溫婉流光,但是人,卻不在身邊。
那一簇紫丁香鮮豔嬌嫩,真正的賞花人卻已經消逝在了昨天。
美藍看著在為紫丁香澆水的公爵。 公爵對待那些花,就像對待珍寶,他很小心地將一片皺起來的紫丁香葉子扶平,那分細緻在一瞬間感動了美藍的心。美籃望著他,眼睛裏升起了濛濛一層水氣。
“怎麼了?有話要對我說?”公爵回頭,沖她溫柔地笑笑。
要不要把昨天的事告訴他?美藍猶豫了一下,卻只是搖搖頭,也淡淡地笑了笑。
公爵凝視著她的臉龐,沒有疏忽她的蒼白和躊躇。“你好像有心事。”
美藍輕咬著唇,剛想開口,就見蘇珊夫人和那兩名護士小姐匆匆趕來,說道:“公爵,諾茲醫生到了。”
“好的,請他在房間裏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回去。”公爵轉頭拍拍美藍的手,“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如果你現在還沒準備好,那麼晚上到書房裏再說。我要去做體檢了,午餐時見。”
護士小姐扶著公爵慢慢離開。美藍獨自在花圃裏站了會,雖然還是早晨,但陽光已經很炫目,照得頭一陣一陣地昏沉。
不如去書房看會書吧……
一打定了主意,美藍就轉身回房。雖然公爵勸她多和同齡人接觸,但是直覺告訴她:她和珍妮他們是絕對玩不到一塊去的——她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剛走到樓梯處,蘇珊夫人就追了上來。“美藍小姐,請等一下!”
“有什麼事嗎?夫人。”美藍停住了腳步,一隻手仍扶在樓梯口的扶手上。印象中,這位曼悠的女管家除了日常生活中必要的一些通知外,很少主動與她接觸。
蘇珊夫人的神情有點奇怪,吞吞吐吐地說:“那個……美藍小姐……是這樣的……您對週末的那場化妝舞會……準備好了嗎?”。
美藍愣了一愣,“我需要準備些什麼嗎?”
“當然!”蘇珊夫人很快地接錢“您需要舞會上所穿的衣服和一些必要的道具。”
美藍想了想,“可我不知道該打扮成什麼樣子呢……怎麼辦。”
蘇珊夫人臉上綻放出笑容來,顯得幾近諂媚。“我已經幫美藍小姐想好了,就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我把衣服和道具都放在了美藍小姐的床上,您可以現在去試穿一下,看看意下如何,有什麼地方不合適的,告訴我還來得及改。”
“哦……好的,謝謝您,夫人。”美藍並不覺得怎麼驚詫——可能是公爵吩咐她幫自己準備的。當下道了謝,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打開門,就看見床上放了個天藍色的大錦盒,包紮得相當漂亮,右下角還印著“英德夫人的浪漫屋”的小標籤。美藍撫摸著那行銀色的花體字,忽然變得興奮了起來——英德夫人的浪漫屋,全贊比王國最知名的服飾精品店,自那出來的每件東西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一向在國內享有盛譽。
十七歲的女孩子,有誰能抵擋這種美麗的誘惑?
她伸手扯去了彩帶,拆開盒子,一件淺銀色的絲織物像水一樣地滑出來,重疊在床上,散發出如月光一樣的光韻來。
“天啊!這是什麼?”美藍拿起那件絲織物,它在她手中像水一樣柔軟。這應該是一條長裙,但樣式很獨特,沒有帶子沒有扣子也沒有拉鏈,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穿上它。打開的盒子裏還有一些小東西,美藍就全部掏了出來,那是十幾個與衣服同色的小圓環,可以拆開合上,串連起來。
美藍正在研究這些小圓環時,蘇珊夫人敲門走了進來。“美藍小姐,您喜歡這件衣服嗎?”
美藍的臉紅了一紅,“哦,喜歡,可是……蘇珊夫人,我不知道該怎麼穿上它……”
蘇珊夫人笑了,“美籃小姐難道不覺得眼熟嗎?您是看到過它的,好好想想,想想花園裏的那個噴水池,這件衣服就是根據噴水池裏的月光女神的服飾而制做的。這次化妝舞會,美藍小姐就扮成月光女神,這個主意可以嗎?”
“月光女神?”美藍看看手裏的衣服,再看看蘇珊夫人,後者一臉的殷勤。
“不要猶豫了,現在就讓我幫您穿戴起來吧。我敢保證,美藍小姐一定會豔冠群芳的。”
“現在嗎?”美藍剛問了一句,就見珍妮敲了敲門,懶洋洋地靠在門柱上說道:“美藍小姐,公爵請你去一下。”
美藍想起了公爵今天要做體檢,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忽然升起了幾分不安,她幾乎是立刻跑出去,一臉的驚慌焦慮。
珍妮的目光從美藍的背影移到蘇珊夫人手上,她的手裏還拿著那件銀紗一樣的衣服。珍妮盯著這件衣服,臉色一變,低聲說:“這難道是——”
“是少爺安排的。”蘇珊夫人回答。
珍妮後角露出了個諷刺的微笑,“難得少爺那麼有閒情啊,看來週末有場好戲可看了。”
“不管有什麼好戲,你最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青曇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
珍妮一驚,轉頭看去,只見青曇正雙手插兜地立在走道的那一端。
珍妮咬了凶後,有些撒嬌地說:“青曇少爺,人家真的很想看呢,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添亂的……”
青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個週末的舞會你不必參加了。”
“啊不!我知道錯了,我馬上走,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珍妮不敢再試探他的耐心,連忙乖乖地下樓去了。
蘇珊夫人望著青曇,輕聲問:“少爺,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萬一公爵……”
“蘇珊夫人,您是我母親的女僕,不是嗎?”青曇打斷她的話。
蘇珊夫人頓時怔住了,摸著手中的衣服不再言語。
青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而我是阿格拉雅公主的兒子,這就是我反對美藍成為曼悠城堡的女主人的理由。”
蘇珊夫人臉上露出極度震驚的表情來,“少爺,其實夫人她並不是……”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青曇的目光透視過走廊的那堵牆,似乎看在很遠的地方,忽然低低地加了一句:“沒有理由讓奧德東家族的女人佔據史特隆斯家族男人的心一生。”
美籃走到書房時,公爵正送諾茲醫生出來。諾茲醫生看了美藍幾眼,行了個禮。“這位就是美藍小姐吧,你好。”
美藍怔怔地與他握了握手,眼睛卻忍不住一直看向公爵,充滿了疑問。
諾茲醫生說道:“那就這樣吧。我回去了,再見。”
公爵點了點頭,不再相送,轉頭看向美藍時,笑了一笑,“找個地方坐下吧。”
美藍急聲說:“體檢如何?”
“沒什麼,一切正常。找你來是談另外一件事。”公爵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溫柔地看著她,卻久久不說話。他的眼神在室內柔和的光線下看來,充盈著憐惜與感情。這種目光對美藍來說並不陌生,很多時候公爵都會這樣看著她,有時候美藍甚至覺得也許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媽媽。
可是很奇怪的,她並不沒有感覺任何一絲不快。
“告訴我,美藍,你喜歡曼悠嗎?願意在這生活一輩子嗎?”
美藍愣了一愣,昨夜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她的腦海之中,提醒著她與這個地方是多麼格格不人。
“我……”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公爵望著她,歎了口氣。“好的,我明白了。”
他忽然加重了語氣說:“美藍,我前天說讓你不用在意青曇的態度和話語,現在我收回那些話。你必須學會如何和他相處,因為你們將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共處。青曇的性格很偏激也很固執,但是並非不講道理,如果你能令他心折誠服,他會尊敬你一輩子。”
“可是……”美藍為難地皺眉,“我不知道該怎麼令他尊敬……要取悅那樣一個人,我覺得很困難,因為他一開始就把我擺在了敵對的位置上,認為我搶走了他的父親,佔據了原本屬於他母親的位置,闖進了他的生活。”
“我沒有讓你取悅他,美藍,沒有人能取悅青曇——這點你要記祝你要憑藉自己的人格扭力和高貴品德去贏得他的尊敬,那樣他才不會對你反感,把你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
“公爵”
公爵的神情帶了些許凝重,“我知道這樣要求你很過分,身為你未來的丈夫,這一切本來都應該由我來做,並保護你不受到一絲傷害……但是美藍,我不但是你的未婚夫,還是青曇的父親,身為父親,我也必須為自己的孩子考慮,請你諒解。所以你和青曇之間的事,我無法偏幫著誰多一點,必須由你自己去努力。”
“我明白了。”美藍露出了堅毅的神情,沖公爵笑了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確定?
“我會努力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公爵目光如水,又低聲重複了一遍,“那樣我就放心了。”
他沖美藍微笑,像父親一般慈祥。
日子就那樣悠悠過去,一直忐忑等待著青曇的報復也遲遲沒有來。轉眼間,週末的化妝舞會來了。
在蘇珊夫人的幫助下,美藍穿上了那件銀色長裙,原來那些小圓環就如別針和扣子一樣,可以將如水的薄紗精巧地相連,貼在身上一如第二層肌膚。
在她為這種新穎獨特的設計而感慨時,蘇珊夫人卻對穿上長裙的她驚豔不已。
“天啊!美麗極了……美藍小姐,給你這個面具,戴上它看看。”蘇珊夫人從小盒子裏取出了一個白色孔雀羽毛編織而成的眼罩,上面用銀色絲線繡著淺淺的花紋,與她的長裙搭配得天衣無縫。
美藍感激地接過來,二話不說地依言帶上了,然後轉身面向蘇珊夫人。“這樣可以嗎?”
接著她就看見蘇珊夫人的目光轉換成了震驚。
“怎麼了?不好嗎?”美藍奇怪地問道。
蘇珊夫人盯著她,像盯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哺南說道:“太像了……太像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相像…‧”
“像?像誰?”
蘇珊夫人定了定神,不自然地笑笑,“當然是像花園裏的那具月光女神雕像了,還能像誰?美藍小姐,您今天漂亮極了。”
“呵呵,謝謝夫人。”美藍轉身注視著鏡裏的自己,歡快地說,“我只希望公爵會喜歡我這樣打扮。”
蘇珊夫人的唇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
視窗飄來了音樂聲,樓下的舞會似乎已經開始了。
“美藍小姐,我們下樓去吧。”
美藍卻說:“不,我想先去見見公爵,陪他一起下樓。”
蘇珊夫人忙攔住了她。“不行,美藍小姐……呢,我的意思是——公爵他早就已經下樓了,作為曼悠的主人,他要早早到樓下去歡迎來參加舞會的貴賓們。”
“這樣啊?那好吧。”美藍挽住了蘇珊夫人的胳膊,提著長裙打開門走出去。
在她們身後,走廊的陰暗處轉出了青曇的身影。他盯著美藍嫋嫋走遠的背影,雙手慢慢地在褲兜裏握緊,目光中竟流露出了極其驚訝的表情,那種驚訝與蘇珊夫人簡直一模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他呢哺的聲音忽然綻放在空氣中,走廊清冷,惟有風聲落寞,此起彼伏。
飄曼悠揚的輕音樂低低地回蕩在偌大的大廳之中,僕人們端著酒水穿梭于人群之中,淺綠色的制服很是明顯,除他們外,其他人的衣服就千奇百怪,或妖異或高雅或古板或荒誕,充盈著歡樂的氣氛。
美藍幾乎是剛走到樓梯口,就已感受到了那分迎面撲來的熱鬧氣息,蘇珊夫人笑笑,柔聲說道:“公爵邀請了附近最知名的一些年輕人來參加這次舞會,我看得出來,公爵是為了討您歡心。”
“其實他不必那樣,有他的關懷,我就覺得很知足了。”
蘇珊夫人愣了一下,不再說什麼,挽著她慢慢往樓下走去。銀紗的裙擺長長地拖在身後,如水波一樣沿著階梯一級級地輕拂而下。美藍感覺自己這一刻像是飄浮在雲朵之上,輕得沒有任何重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過去,並紛紛讓出一條路來讓她繼續前行,然後,她終於看見了公爵。 公爵穿著一身得體的十四世紀貴族裝,正與一個打扮成外星人模樣的男子聊天。
似乎感覺到了周圍異樣的安靜,公爵轉頭向這邊看了過來,他立刻呆住了。
即使是再沒有心機如美藍,也不會把他的發呆認為是驚豔的表現,她忽然感覺到自己正犯下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蘇珊夫人鬆開了她的手,慢慢地朝後退去,隱沒在人群之中。
而這一刻,遙遙相對的,只有公爵完全凝滯的目光和美藍忐忑不安的臉。
人群對於美藍而言早已不存在,周圍的一切都被無聲地禁銅,她只是看見了公爵藍色眼睛中的飄忽以及由那抹飄忽而帶出的痛苦。
怎麼回事?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遙遠,公爵的眼神終於慢慢地恢復了清明,他朝美藍走過來,向她鞠了一躬,拿起她的手輕輕一吻,低聲說道:“今天你很漂亮,我的公主。”
然後所有的聲音似乎又回來了,音樂還在飄揚,人群還在興奮地熔笑,大廳裏的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美藍知道必定有什麼事已經發生了,因為公爵的手冰涼冰涼,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溫暖。
“公爵,怎麼了?”美藍用輕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
“不,沒什麼。”公爵笑了笑,但卻笑出了他眼角的皺紋和滄桑。
美藍又急聲問道:“是不是我這身打扮很不合適?”
“沒有,不要多心,來,我們來跳第一支舞。”公爵不再多說,牽著她的手步入了舞池,他朝一旁的樂隊打了個手勢,輕快的圓舞曲頓時響起,淹沒了大廳中的聲音,也淹沒了彌漫在二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公爵的舞跳得很好,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腿已經不如以往靈活的話,可能跳得更好。在他的帶領下,美藍不停地旋轉,她的長裙不停飄舞,輕盈靈動有如窗外的月色。
遠遠的休息室門口,青曇一臉陰沈地望著舞池裏的兩個人,沈默不語。
蘇珊夫人出現在他身後,低聲說道:“少爺,公爵似乎不為所動……”
青曇依舊不說話。蘇珊夫人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一曲完畢,眾人都拍起了手。 公爵停下來,說道:“對不起各位,請原諒我必須提前告退了,這是你們年輕人的天堂,祝你們玩得盡興。”
他轉頭低聲對美藍說:“你慢慢玩吧,晚安。”說完便朝樓梯走了過去,他的腳步比平時更跨珊。
美藍怔怔地呆在那,就在公爵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時,她忽然一提裙子跑了過去,誰知一個人突兀地出現在樓梯口,有意無意地攔住了她的去處。
美籃凝眸一看,卻是青曇,還沒等她來得及說些什麼,青曇已經一把攬住她的腰往廳中心走去。“未來的媽媽,不介意與我跳支舞吧?”
他的手臂強勁有力,美藍來不及反抗就被他帶人了舞池之中。驚訝、忐忑、迷茫、矛盾通通交織在一起,令她一時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跟著面前那個男子的腳步而婉轉移動。
青曇從她挽得很精美的發誓,看到她戴著眼罩的臉龐,再往下看到那身銀紗的絲裙。他的目光在燈光的映照下,帶著幾分咄咄逼人。
美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充滿嘲弄和惡意的表情,沉聲說:“你想幹什麼?”
青曇挑了挑眉毛,“你說呢?”
“放開我,我要去找公爵……”
青曇摟著她腰的手緊了一緊,邪異地笑笑,“安靜,現在很多人在看著我們,如果你不想明天的新聞頭條上刊登公爵的未婚妻與他兒子不合的負面消息的話,最好配合一下。”
美藍咬緊了唇不再做聲,周圍的人的確都用充滿刺探和玩味的眼神望著她們兩個。
舞曲像一個世紀那麼的漫長,好不容易結束,美藍匆匆欠了欠身就想離開,誰知青曇卻挽住她的手不鬆開。“下一曲是《快樂的新娘》,好像是為你準備的?”
“你——”她只來得及說一個字,舞曲又歡快地開始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沒時間陪你鬧,我要去見公爵,我有事情要問他……”
“你想問有關你這身裝束的事?”
美藍驚恐地抬眸,一種可怕的念頭飄過她的大腦,讓她頓時有被陷害與捉弄的狼狽感。
青曇打量著她,忽爾笑笑。“你穿起這身衣服,效果比我想像的還要好,看來我真的沒有挑錯,也不枉費我花費那麼多心思派人去浪漫屋訂做。”
“是你!”美藍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她的目光開始惶恐地四下張望。“可是蘇珊夫人她……”
“是我吩咐她那麼做的。”
“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跳完舞,我就告訴你。”青曇慢吞吞的語氣,仿若當她是籠子裏供主人逗樂的天竺鼠,輕視而充滿惡意。
這種聲音和態度惹急了美藍,她不知從哪升起勇氣來狠狠地踩了他一腳,青曇頓時疼得彎下腰鬆開了手,借著他分神之際,拔腿就跑。
跑到樓梯腳下時,青曇追了上來扣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從後門走了出去。
美藍拼命掙扎,低呼道:“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你不是要答案嗎?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答案。”此時他臉上的嘲弄表情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與不耐煩。
美藍看到那樣的神情,不由怔了一怔。
然後就繞著小徑到了主屋的前方,在噴水池旁停下,青曇甩開了她的手。
“好痛……”剛才被他抓住的部位火辣辣地疼著,看樣子是傷到筋骨了。這個男人,永遠就不能對女士有風度些嗎?美藍邊瞪著他邊搓揉自己的手臂,“你要我看什麼?”
“看看這具女神像。”他的聲音仿若命令。
美藍遲疑地轉身向水池裏的雕像看去,在月光與路燈清輝的映襯下,大理石潔白如雪,女神的臉龐與身軀也綻現出不可思議的一種聖潔。
美藍看看它又看看青曇,不明所以,“你為什麼要讓我打扮成她這個樣子?公爵為什麼見到我這身打扮會有那麼奇怪的反應?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是個很粗心的來客啊,呵呵。”青曇冷冷地笑著,“你在曼悠已經住了近一周了,當你欣賞著美麗景物的時候難道從來不去探究它的來歷嗎?甚至連觀察都是那麼的漫不經心。”
美藍剛想反駁,青曇已沉聲下了命令:“走到她背後去,看看雕像的左裙角,那刻著字。”
美藍愣了愣,還是依言走了過去,在雕像飛舞著的裙據的左下角,真的刻著一行文字:
“贊比三八七年四月十六日立——紀念曼悠最關麗的女主人阿格拉雅公主。”
阿格拉雅公主!
難道這個女神的原型就是阿格拉雅公主——公爵的前妻、青曇的母親?!
美藍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裙子。在如此淒清的夜色中,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衣著是如此的單薄,一種透心的涼氣開始從肌膚外人侵,一點一點地滲到血液、軀體和骨頭中來。
“好冷……”美藍幽幽地開口,聲音猶如夢吃,“這麼冷,我要回房間,否則會著涼感冒的,那樣就會發燒,我不能病倒,我要回房去……”
青曇望著她,露出很不可思議的目光,“你要回房?”
“我要回房……外面怎麼那麼冷?我穿得太少了,我應該穿多一點的……”美藍邊說著,邊往回走,她的腳步搖搖晃晃,像是在夢遊。
青曇一直盯著她,終於肯定她有點不太對勁,當即追上前拉住了她,誰知手剛碰到美藍,美藍就突然尖叫了起來:“別碰我!放開我!我要回房間,你聽到沒有?我要回房去!”
“沒有把故事聽完,你不能走。”
“我不要聽!”她叫得更淒厲,一改平時溫文靦腆的模樣。然後大廳的門就打開了,很多人好奇地往外張望,目瞪口呆地看著國內發生的場景。
青曇不自然地笑了笑,“對不起,美藍小姐有點受驚,我送她回房去,你們繼續。”說完也顧不得眾人迷惑的表情,拉著美藍逕自穿過人群向樓上走去。
蘇珊夫人趕了過來,小聲詢問道:“少爺,要我幫忙嗎?”
“不,你處理一下舞會的事吧。”青曇帶著美藍上了二樓,推開公爵的書房,公爵不在裏面。他關上門,鬆開美藍的手,“好了,要叫、要瘋、要哭都可以,在這裏沒有人能聽得見。”
然而美藍卻安靜了。她筆直地站在那兒,沈鬱的容顏上有股飄忽不可捉摸的恍館。
青曇盯了她幾眼,在沙發上坐了下去,點燃了一根煙。在煙霧迷蒙中他打量著美藍,而美藍的目光卻不知遊蕩在何方。
“我說過——”青曇緩緩說,“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所以,不要怪我如此待你。”
“你很卑鄙……”美藍忽然輕輕地說,目光依舊沒有焦距。
青曇的手停住了,香煙在他指縫間靜靜燃燒,火光灼紅,像在焚燒一顆紅心。
“卑鄙?”青曇挑起了眉,繼而嗤鼻,“小女孩,更卑鄙的事情,你還沒有見過。你沒見過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是怎樣利用她的美貌誘惑身份高貴的男子,可惜精明的女主人洞識了她的陰謀,扼殺了這份本就不該存在的感情;你沒見過那個女人是何等有手脈在不久以後就又勾搭上了一朝權貴並成了對方的妻子;你沒見過她挽著那個權貴的手以貴賓身份得意揚揚地出現在舊情人面前時,那個舊情人是怎樣的失魂落魄;你更沒見過那個舊情人的妻子因為得知自己那麼多年來原來一直是別人的替身時是多麼的震驚屈辱……你沒見過的事情太多,比起你媽媽來,我這算什麼?”
“我的媽媽和公爵是真心相愛的!是你的姑姑拆散了他們,造成了公爵一輩子的遺憾!”
“他一輩子的遺憾不應該是你的媽媽,而是我的母親!”青曇怒吼了一聲。他走到一堵牆前,一把把那掛著的一幅風景畫扯了下來,風景畫的背後,竟然還有幅人物肖像畫,畫上的女子一雙黑眸,竟又是那般的相同!
“看清楚!請你看清楚!這就是我母親!這就是我那位曾是王室驕傲的名門淑媛、風華絕代博學多才的阿格拉雅公主!她有哪點比不上你媽媽?甚至於和一個低賤的女僕相比對她的尊貴來說都是一種褻讀!”
“愛情的世界裏沒有貴賤可言。”雖然不得不承認畫上的阿格拉雅公主的確美絕人表、光彩照人,但是面對青曇那樣的指責仍是忍不住為自己的媽媽辯駁。
青曇冷冷地笑,目光中漸漸露出了幾分痛苦,聲音也放低了下來:“沒有貴賤?呵呵,的確沒有貴賤……但是卻有驕傲,有憤怒,有屈辱!你媽媽帶著復仇女神的姿態再次踏上曼悠的土地,於是我的母親在那個晚上不得不死,為了成全她的驕傲和王室永遠的尊貴……”
美藍震驚,“你說什麼?你在暗示我你母親的去世和我媽媽有關嗎?”
“不是暗示,根本就是!”青曇斬釘截鐵地說,當他看向牆上的畫時,目光就轉換為溫柔,“二十五年了……是的,二十五年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9:42
第六章
美藍的心“格”了一下——很不安的情緒如波濤般席捲而來,淹沒了她的一切思維,只能麻木地站著,聽著青曇的聲音一個字又一個字地穿人她的耳中,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她的心上。那麼清晰,那麼沉重。
“那年是母親他們的結婚十周年慶典,我剛滿四歲,我記得那次慶典極其隆重,幾乎囊括了當時贊比王國所有的紳士名流。”青曇的聲音像索繞在水面上的霧氣,蘊涵著許多複雜的清晰。
“我的母親素來注重著裝,每次出席慶典宴會都不穿同樣的衣服。為了那次晚會,她特意請瑪雅著名設計師為她量身定做了一套服飾,創意來自希臘神話裏的月光女神LALUNA。”
青曇看了美藍一眼,那一眼讓美藍想起了自己身上這套惹盡風波的衣服,頓時有想立刻換它下來的衝動。但是動不了,她一步都動不了,仿佛被人施了魔咒,只能站在那,猶如一個囚犯,聽著最後的判決。
“本來什麼事都沒有,那本該是場很令人愉快的晚會,直到亞斯特洛城城主奧德奈‧科比的出現,還有他的新娘……”青曇笑得更冷,“美麗的新娃夫人,成了那個晚會上最搶眼的明珠,驚白了我姑姑的臉,勾走了我爸爸的魂,奪走了我母親的命……大獲全勝,滿載而歸。當她與丈夫乘坐著加長型勞斯萊斯揚長而去時,曼悠十年的平靜就此分崩離析……”
美藍結結巴巴地問道:“奪、奪、奪走了你母親的命……什麼意思?”
青曇扭頭回視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僕人們在宴會上遍尋女主人不著,我推開母親的臥室房門,看見母親合衣躺在床上,身上穿的就是這身銀色的衣服。她的神情無比安詳,窗外月光映著她的臉,是那般美麗,蒼白的一種美麗……我會牽母親的手,不明白她的手為什麼那麼冰冷,怎麼叫也叫不醒,怎麼叫也叫不醒……”他的眼睛由明亮轉為閻隴,又轉為清明,唇角諷刺更濃,語氣卻更淡,“她從小心臟不好,那一夜心臟病發,去世了。”
美藍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撞到沙發,跌倒在地。
青曇靜靜地看著她的哆噴、她的不安,一語不發。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一切,我無法相信……我無法相信我媽媽是那樣的女人,我不相信!公爵也不可能愛上那樣一個女人,並且念念不忘一輩子,這裏面有隱情、有誤會,一定有,一定有!”
青曇凝視著她,從她清麗純淨的臉旁,看到她烏黑柔順的長髮,目光竟很悲哀。“你知道真正的復仇女神應該是怎麼樣的嗎?”
美藍一愣。
“她應該有最純善的心,以顯示她的悲傷是何等的令人同情;她應該有最無可奈何的理由,以顯示她的仇恨是多麼的理所當然;她應該有最高明的手腕,以顯示她的報復是怎樣的大快人心……而最最高明莫過於無辜。”青曇的聲音清清冷冷,放逐于空氣中時,聽起來卻令人不寒而慄,“你的媽媽是個最高明的復仇者,因為她使得一切過程變成了無辜,甚至連別人想指責她些什麼都找不出正當的理由。”
“什麼意思?”
“她失憶了。”青曇笑,越笑越大聲,“曼悠的可憐女僕麗革在一場車禍中失去了全部記憶,但卻徹底拋棄了她過去卑微的身份,開始臍身名流,享盡榮華,成了亞斯特洛城的第一夫人。見過她的人都說——奧德奈‧新娃多麼美麗動人,她不懂文學、音樂、美術,那是因為她失憶;她不懂禮儀人情,那是因為她失憶……多麼好,所有的錯失都可以用那個理由解釋,包括她跟著丈夫來參加曼悠的那次慶典,包括她面對歐西公爵時露出她令人驚豔的笑容,包括她天真地參加完宴會快快樂樂地離去,不知道她身後引起了一場怎樣的淒風驟雨……”
美藍終於明白為什麼爸爸從來不談媽媽以前的事情,也終於明白媽媽為什麼會由“麗革”改名為“新娃”,原來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她失憶!
“這是上帝給她最好的復仇途徑哪!純善如天使一樣的奧德奈夫人……”
美藍突然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轉頭盯住青曇,定聲說:“你有沒有想過二十五年前那場悲劇裏你的母親並不是惟一的受害者?我相信公爵也同樣痛苦!一方面他朝思暮想的人終於出現,但卻已經不認識他;另一方面他的妻子無法接受現實而黯然去世!你有曾為公爵想過嗎?OK,就算二十五年前你只有四歲,只來得及悲傷你母親的去世,那麼現在呢?現在你三十歲了吧,你就從來不曾設身處地想想公爵的感受嗎?他種那麼多紫丁香是為什麼?他在花園裏放那具月光女神像是為什麼?他那麼多年孤獨地一個人生活著又是為什麼?二十五年太長,我不談過去,我說今天!今天,你設局讓我穿上這樣一件衣服出現在他面前,這對公爵來說是個怎樣的打擊?或者,你追求的就是這種結果?令他痛苦,令我惶恐,你就感覺快樂?”
美藍笑了一笑,淒豔如月光。“青曇少爺,我媽媽造就的痛苦是出於無心,但你卻是故意。無心或許令人感慨,但是故意,不可原諒!”她打開書房的門,逕自走了出去。
書房裏的燈光淺黃,映著青曇的臉,竟不知是明,還是暗。
桃心術的房門輕輕地推開去,果不出美藍的意料,公爵坐在媽媽曾經的房間裏,望著牆上的畫像默默出神。
美藍走過去,跪下,將頭依偎在他的膝上。“公爵,我什麼都知道了。”
公爵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沒事。”
美藍睜著清亮的眼睛凝視著他。
公爵伸手摸了摸她的長髮,柔聲說:“真的沒事。如果我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也只不過因為我發現自己的兒子對你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對不起美藍,我代他向你道歉,這個孩子很任性,而且一向蠻橫。你受驚了。”
美藍忽然哭出聲來,伏在公爵腿上,像個孩子。“我只是難過他竟然那麼對你……那麼對他的父親—…‧”
公爵歎了口氣,“他愛他的母親,從小就愛,而且早熟。自阿格拉雅去世後他就變得孤僻,沒有朋友,長年在政界打混又培養了無情與城府,或者在別人眼裏看來,青曇很出色,但是我知道他性格上存在著怎樣的錯失。說來說去,其實也怪我,對他太過疏忽,沒有好好教育……愧疚,真的是種要命的情緒。”
“公爵”
“好了美藍,如果你是來安慰我的,那麼現在可以安心了,我真的沒事。一個像我這樣六十多歲的老人,面對自己前半生的錯誤與得失時都已不會如年輕人一樣地鑽牛角尖。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看得出來,你很疲 憊。”
“好……吧。那我回房去了,晚安。”
“去吧,別想太多。晚安。”公爵溫和地笑笑。
美藍轉身離開房間,又最後回頭看了公爵一眼,公爵坐在靠椅上,神態安靜而祥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看到了一種疏離,仿佛彼此之間,遙遙地隔了數光年的距離,很近,卻又很遠。
“我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美藍關上門,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第二天清早,美藍突然敲響了青曇的房門。當睡眼呼俄的青曇披著睡袍來開門時,美藍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跟我來。”
青曇陡然皺起了眉,但仍是依言跟著她走,下了樓,穿過大廳,穿過餐廳,走過一個長長的廊道……
美藍“啪”地推開了那扇橡木大門——室內泳池。
青曇用驚詫的目光看著她,神志完全清醒。
“你看著。”美藍解開了白袍上的帶子,裏面是一身白色的泳裝。她走到池邊,最後回頭看了青曇一眼,就縱身跳了下去!但是很意外的是,她既沒有沉下去也沒有昏迷,而是揮動雙臂向前遊了過去,姿勢雖不算標準優美,但好歹也算初識水性了。
青曇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 古怪。
美藍在池中游了一個來回後起身上岸,走到他面前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她的頭髮和身子雖然全是濕答答的,但是臉上的神情卻無比堅毅。
誰料青曇卻只是揚了揚眉毛說道:“一早把我叫起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游泳嗎?那麼OK,我看過了,我要回房繼續睡覺了。”
美藍默視著他的離開,忽然說:“你盡可以當做曾經什麼話都沒有說過,而我只想證明給你看,我是多麼有勇氣和決心。青曇少爺,你拆散不了我們。”
青曇的腳步停住,他攀然轉身,神情憤怒,“你還是如此頑固不化!”
“是你頑固不化。”美藍冷冷地說道,突然間就有一道強大的力量揪住了她的胳膊,“撲通——”一聲,她被人推到了水池中,碧水漫天而來,那道力量卻還不放過她,拉著她不停地往下沉去,祝她的掙扎反抗於不顧。
“救——”美藍才剛張開口,水就洶湧地朝她喉嚨裏灌了下去,那一刻的感覺像是要窒息。她睜開眼睛,那一片水碧波光中,青曇的臉也變得陰沈,滲透著慘碧的顏色。
是他!是他拖著自己沉下水來的!他想幹什麼?謀殺?
美藍拼命想擺脫掉他的手,越是用力卻感覺自己越是元力,對水的恐懼雖經昨天一夜訓練而有所克服,但最深處的害怕依舊存在,此時就像火山一樣地爆發出來,好像全世界的水都向她源源不斷地逼壓過來,將她瘋狂而殘忍地吞噬。
她要死了——媽媽——媽媽——去找媽媽吧——
正當她完全絕望、放棄反抗時,整個身子突然又一輕,浮出了水面,鼻子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救命的空氣!
趕緊深吸幾口,睜開迷蒙的眼睛,看見的又是青曇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球充血的緣故,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竟似帶了很濃很濃的……悲傷?
然後她莫名其妙地開始流眼淚,像是要借流淚而把剛才灌下去的水全部蒸騰出來,心中升起的情緒不是怨恨,也不是屈辱,而是很莫名的悲傷,一如青曇那樣的悲傷。
如此安靜的早晨,在涮流波光旁,兩人經過一番劇烈衝突後竟彼此默默相對,都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只怕落在旁人的眼中,定是很不可思議的吧?
“你為什麼不繼續?再持續幾分鐘我就死了!我一死,什麼麻煩都解決了!”美藍哭喊出來,眼淚流得更多。
青曇看著她,卻不說話。那種目光……那種奇異複雜到無法辨清的目光礙…美藍咬著唇,直到唇上滲出了血,眼淚卻還是不肯停歇。
“一切的一切與我有什麼關係?公爵愛的、他姐姐阻撓的、阿格拉雅公主震驚的、你恨的,都是二十五年前的人,難道就因為我是她的女兒,所以我就得背負她的愛與恨,一切的一切嗎?我的人生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麼註定要在往事與現在中糾纏不清?”美藍站在水中,哭得歇斯底里,“我為什麼要為著一個約定而來到這個完全陌生和排斥我的地方?我為什麼要接受你這樣的對待?我又為什麼為了討好你而費盡心機?我那麼怕水,卻不得不在水池中學游泳學了一夜;我現在活著,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為了誰活著……公爵,你,曼悠裏所有的人看我時,看的都不是我,而是媽媽的影子。她死了!她死了!她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如果死亡還不能了結一切的恩恩怨怨的話,那麼你大不了再扯上我的性命!讓我淹死在游泳池裏好了,反正我媽媽也是被水淹死的,既然我要嫁給她曾經愛過的男人,要接受她曾經釀成的無心過失,那麼乾脆讓我延續與她同樣的死亡方式好了!”她突然抓住青曇的手,厲聲說:“推我下去啊!拉我下去!不要讓我浮起來,不要救我起來!心軟了?不忍心了?我自己來!”說完扔掉他的手,逕自往水中沉下去。
青曇一驚,連忙去拉她,兩人在水中彼此糾纏,一個急於抓住,一個急於擺脫,水花四濺,聲音淩亂,一如兩人此刻的心情。
“夠了!”青曇忍不住叫道,雙手一緊,將美藍的兩隻胳膊都抓住,“我說——夠了!”
美藍不聽,依舊死命地掙扎,青曇失去了耐心,突然低頭吻住了她。美藍整個人一震,所有瘋狂的舉動都在?那間停了下來,她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青曇,兩人的距離如此的近,近得她可以清晰地從他瞳仁中見到自己的眼睛,然後自己的眼睛裏還有他的眼睛……如此循環往復,眼睛重疊眼睛,好像生生世世都會永遠地糾纏下去。
池水冰涼,但那個男人的身體卻是溫暖的,那種溫暖一波波地從他的肢體傳到她身上,透過肌膚再慢慢地蔓延開去,於是手腳都暖洋洋的,興不起絲毫反抗的力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是一個世紀那麼遙遠,青曇終於放開了她。他的身體一離開她,那種溫暖就跟著消失了,水圍繞著她的身軀,依舊那麼冰涼。美藍被那種涼意一刺激,神志清醒了過來,這才意識到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愣愣地望著他,他卻什麼都不說,仿佛當剛才的經歷平常而理所應當。
“你……”美藍開口,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輕輕地顫抖,不知是出於羞澀,還是憤怒,“你,你……”
她想也沒想地就‘啪”的狠狠打了青曇一記耳光!那簡短有力的爆破音乍現在靜溫的空氣裏,然後一切又歸複于平靜。
兩人都完全怔轉—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美藍突然哭喊出聲:“你這個混蛋!”她一把用力推開青曇,濕滴滴地從游泳池裏爬上去沖出了房間。
重重地甩門聲久久地迴響在房間中,也似乎扣在了青曇的心中。他默立了許久,深吸口氣,將整個人都沉入了水中。
在池底抱膝而坐,碧綠幽清的水光和細密的小水泡點綴了青曇的臉龐,一顆顆地進出來,再嫋嫋上升。很多感覺也如那水泡一樣慢慢地在腦海中蒸騰,一縷縷地散開,變得清晰起來。
三十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如此地反抗他,斥責他,也沒有女人曾在他面前哭得那麼悲傷,引扯得他一向冷漠的心竟也感覺到了憐憫與無奈。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在後花園裏讀書,神態婦靜,仿佛與世無爭。當時儘管很不願意,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子的確有著一副純淨之極的外貌。但是,她卻是麗革的女兒,他父親即將要娶的女人,他必須敵視的物件。
於是,用美色勾引,用金錢誘惑,用權勢威逼,要讓她離開曼悠,離開他的父親!一開始,動機就是那麼單純——離開他的父親。誰知道在遭受一次次的拒絕、一次次的反抗、一次次的挑釁後,他都分不清究竟是想讓她離開父親,還是離開他自己本人。仿佛只要把這個女孩從他世界中趕出去,他就安全了。
是的,這個女孩讓他感覺不安全。她的出現,在他生命中掀開了一種全新的東西,當時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感覺厭惡、害怕與煩亂不安。
然而剛才,就在剛才暴怒之下拖住她下水想把一切都毀滅、見到她的窒息又半途放棄、為了制止她的瘋癲而吻她時,分明感覺到一種情債侵襲人心,伴隨著無法明喻的慌亂和從不曾有過的震撼,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動,一點點的情迷……
那種感覺就是喜歡嗎?喜歡上她了嗎?喜歡這個純潔卻倔強、柔弱卻堅毅、靦腆卻勇敢的女子?
曾幾何時,他說過一句:“沒有理由讓奧德奈家的女人佔據史特隆斯家族男人的心一生。”
而此時此刻可算得是因果報應?
水波一絲絲地閃動著浮光掠影,誰可說,那不是一場劫?
“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對。”書房內,公爵看著神情恍格的美藍,說,“你的書拿倒了。”
“啊?”美藍猶如夢中驚醒,連忙把手中的書正過來,羞紅了臉。
“很累嗎?那就不用陪我了,回去休息吧。”
“不,沒事。我讀書給你聽。”美藍急急地解釋,想掩蓋自己的慌亂,伸手去翻頁時,書卻不知怎地從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於是她彎腰去撿,頭卻磕到了茶几,越想遮掩就越是錯誤百出。
公爵靜靜地看著她,眼神竟似洞悉。
“我,我……我還是回房去休息吧。”美藍站起來,剛走過去打開門,青曇就突兀地出現在外面,兩人目光一對視,美藍只覺心劇烈地跳了起來,臉上的羞色更濃。
青曇盯了她幾眼,直直地走到公爵面前,冷俊的容顏一臉嚴肅,“我想和您說一件事。”
美藍下意識地說:“那我走了。”匆匆想離開時,青曇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說:“這事和你有關,你不用走。”
美藍驚訝地看著他,青曇卻並不鬆手,仍是緊緊地拉著她,盯著公爵一字一字地說:“爸爸,我喜歡她,請您把她讓給我。”
美藍整個人一震,腦海中湧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又在玩什麼花樣?
公爵卻仍是平靜地坐在搖椅上,似乎不為所動,淡淡地“哦”了一聲。
“爸爸,我是認真的。”
美藍基地甩開他的手,驚叫出聲:“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青曇又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身前來,逼視著她的眼睛,沉聲說道:“奧德奈‧美藍小姐,我喜歡你,而且我自信比爸爸更適合你!”
美藍恐懼地看著他,又看看公爵,不禁流露出了乞求的神色。
公爵咳嗽了一聲,慢慢地站了起來。他雖然要比青曇個矮,但是兩人對峙而立時汽勢卻毫不見弱。
“我不同意。”他把美藍的手從青曇手中輕輕地牽了回去。
青曇的眼珠頓時轉成了漆黑色,濃得像化不開的黑雲。
公爵轉頭對美藍說:“美藍,你的意思呢?”
“我……”美藍的震驚感還未完全消退,她不安的眸子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顫聲說:“我當然不……不願意…”
“很好,青曇,你聽見了?你可以走了。”公爵淡淡地說道。
“我是認真的。”青曇仍不肯放棄。
“我也是認真地拒絕的。”
青曇瞪了他半天,轉頭看著美藍,接觸到他的目光,美藍連忙避了開去。
“打攪了。”拋下這麼一句話,他轉身離開。
書房的門合上的那一?那,美藍只覺雙腿發軟,忍不住就要倒下,幸好公爵在身旁及時地扶住了她。
“公爵……他……他………”美藍仰起臉龐,充滿了迷亂和困惑——青曇突如其來的一番表白,如同在她心中敲下了一記沉雷,震得她整個人不安到了極點。再加上早晨游泳池中發生的事情,更像在譴責她行為的出軌,面對公爵時,心虛得厲害。
公爵凝視著她,目光閃爍不定,若有所思。
“公爵,我,我……我不知道他……他為什麼要那樣?我,我……”美藍抱緊了他,輕位了起來,“我很害怕,公爵,我很害怕……”
“傻孩子,你怕什麼?”公爵溫柔地拍著她的背。
“我——”美藍張了張口,心中卻因這個問題而起了百思千結。
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害怕青曇又開始了破壞的新計畫?
害怕這次他的手段更激烈與更特別?
害怕這門婚事最終以他的勝利而結束?
——她本該是那麼想的,但事實上,此時盤旋在她內心最深處的那個念頭卻是——青曇喜歡她?這是真的嗎?可能嗎?不,不,不,他一定是為了報復才那麼說的!他怎麼可能會喜歡自己呢?
可是,早晨時他為什麼那樣對她?用那麼奇怪的表情!那麼奇怪的方式!還有那麼突然的吻……
不不不不,不是真的!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在使手段,他在開始又一個陰謀……假的,假的!
美藍閉起了眼睛,將腦袋深埋到公爵的懷中,拒絕再思考。
公爵望著窗外的夕陽,忽然發出了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其實很多感情都不過如此,一生必然,盡只因某個早晨。
“晚安。”公爵送美藍回房,吻了吻她的額頭便離開了。
美藍轉身走到梳粧檯前,一臉疲 憊地坐了下去,心中仿佛有什麼重物壓著,沉甸甸的極不好受,但又不願意去深究那究竟是什麼。
逃避吧,如果不想能夠生活得單純些,那麼為什麼不逃避呢?
美藍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著,一邊心不在焉地流著頭髮,然後梳子就失手掉到了地上,她彎腰剛要去撿,另一隻手已經先她一步把梳子拾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來人,頓時驚得站了起來,誰知那人卻一把將她壓坐回椅子上,俊邪的五官出現在妝台的鏡子裏,唇角輕揚。“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美藍從鏡子裏看見了陽臺的門大開著,青曇肯定就是從隔壁的陽臺上過來的,來得如此無聲無息,怎能不令人懷疑他的用意?
“為什麼拒絕?”
她咬了咬唇,終於說出一句話來:“我……我不相信你……”
“不相信?”青曇挑著眉,“是懷疑我的居心,還是懷疑我的感情?”
“在一個人曾經那樣騙過你後,他所說的任何話就很值得懷疑。你到底想怎麼樣?放了我吧!我已被你折磨得心力交瘁!既然你沒打算讓我死去,那何不痛快些放手?如果你不願放手,那就殺了我好了!”
“你就那麼堅決要嫁給我父親?不嫁給他你就選擇死亡?”
美藍垂下頭,拒絕回答。
“嫁給我不好嗎?”忽來的一句話讓她的心頓時跳了三跳。
“嫁給我。”青曇握住了她的肩,注視著鏡子裏兩人的影像,低聲說道,“你所懷疑的事情沒有證據,要知道我青曇‧史特隆斯不可能用自己的婚姻去放任一次任性,也不可能娶一個我不在乎的女人。”
美藍抬起眼眸看著鏡子,鏡子裏這個男人的眼睛燦燦如星,而裏面究竟包含了多少的誠意呢?她卻無法肯定。
“因為我反抗你,所以喜歡我?”她勾了勾唇角,笑得比風還輕。
青曇的眼珠轉成了漆黑色,緩緩說:“也許……”
“那麼我就更懷疑了。只是因為我對你來說很新奇,所以你渴望得到。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新奇,不再反抗你呢?這種新奇感可以維持多久?”美藍起身站了起來,轉頭直視他的眼睛,“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可是我懂得什麼叫征服。當我看見一個與眾不同的布娃娃時也會拼命地想要,但是真得到了,也就感覺一般了。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幾個小時以前,你還表現出一副對我厭惡之極的模樣,現在卻跑來說喜歡我,你的思維真是轉變得飛快,而且極端。我一點都不懷疑這樣靈動的思維也很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內就重新由喜歡而變成討厭,也許明天早晨你又開始兇狠狠地對我說:‘奧德親‧美藍,回你的聖比亞去,你這個該死的孤女/不要急於否認,我看得出你對自己也沒有信心,否則為什麼我從你眼睛裏讀不出真誠?”
青曇皺起了眉,但沒有反駁。
“我永遠不要重複悲劇,也永遠永遠不要被人所拋棄。青曇少爺,你聽明白了嗎?我要幸福,我不重複悲劇!”
“你認為嫁給我父親就是幸福?”
“起碼他不會因為厭倦而拋棄我。”美藍笑了一笑,笑容裏卻滿是苦澀的味道,“而你,不可預測。”
“不可預測?”青曇被激怒了——如此的軟言溫語,如此的低聲下氣,對方卻依舊聽不進去,仍是不停地否定、否定、還否定!他本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好,讓你看看我到底有多少真誠!”
他一把扣住了美藍的下頜,狠狠地往她唇上印了下去。
“放開我……放開!”美藍尖叫了起來,不知為什麼,她無可抑制地渾身顫抖,“我是你爸爸的未婚妻,我是你未來的媽媽……”
青曇吞掉了她的叫聲,借著梳粧檯的隔阻,他毫不費力就將她固定在自己手臂之中,使她掙脫不得。一時間,這個男人的氣息霸道地彌漫遍了她的雙唇,以那樣突兀而不可抵擋的方式!而偏偏,她只能不停地顫抖,顫抖到連她自己都感到無能為力。
“他有這樣對你過嗎?沒有是吧?桑迪說得沒錯,你的確純潔得像個天使,你甚至不懂什麼叫做情欲……你以為你和我爸爸結婚後會有這樣的激情嗎?你以為溫水無波就是幸福?別傻了……”
聽到這句話,不知從哪徒然升起一股力量,美藍用力推開青曇,沖出房間。青曇愣了一愣,當即也跟著追了上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29:55
第七章
美藍一口氣沖下了樓,然後直跑人小樹林中。此時天上雖然有月亮,但是樹林裏依然很黑暗,但是這種黑暗對此時的她來說卻顯得分外安全,仿佛很多東西都可以借著夜色掩藏起來,不讓人看見,也不讓自己看見。
她沒有去找公爵。儘管剛才那一刻她實在慌亂到了極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無法去找公爵,無法去面對那雙親切而睿智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溫和地注視會洞穿一切秘密——包括刻意被藏起來的,還有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青曇來勢洶洶,無法抗拒,無力抗拒,也似乎無心抗拒……可是,害怕,不明所以地害怕在心頭不停地蔓延,仿佛在告訴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一妥協就萬劫不復!
美藍,你不愛他!你不愛那個暴戾的男子,他從一開始就給你帶來無盡的惶恐和痛苦,你怎麼可能會被他的表白感動,會被他的親吻弄得意亂情迷?想想公爵,想想你曾經對公爵發過的誓言,你說要陪他一輩子的,不能反悔啊!美藍,你不能反悔!那樣對公爵不公平!
可是……可是……
為什麼?為什麼意志會遊移不停?心底無數個聲音在說:答應他!答應他!能得到那樣一個人的垂青,多麼的不可思議和幸福?即使從虛榮心上,都是種滿足!
美藍跑到一棵樹下,再也跑不動了,就軟軟地癱倒在草地上。四周很靜,只有蟲子偶爾的鳴叫聲和她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她感到自己臉上冰涼一片,伸手摸去,全是眼淚。
“奧德奈‧美藍,你怎麼那麼沒出息?你哭什麼?為什麼哭?”美藍一邊咒?自己,一邊泣不成聲。
心很疼,而且沉重不堪。她捂著胸口,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腳步聲由遠而近,來人的氣息很熟悉,但是美藍跪在地上垂著頭,卻無力再逃離,亦或是回頭觀望。
青曇在她身邊停下來,注視著此刻如受傷白兔一樣的美藍,一向陰沈冷酷的眼睛中不由也露出了關懷之色。他蹲下身,遞給了她一塊手帕。
美藍並不接,青曇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反應,便伸手將她摟過來同坐在地上。興許是狂奔後的虛脫無力,又興許是無法再奮抗拒絕,美藍任由他幫自己擦去臉上的淚水,一動不動。
“別哭了。”很簡短的三個字,卻帶出了青曇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連他自己也不曾想過,有一天他會如此溫柔地將一個女孩子抱在懷中幫她擦眼淚,然後勸慰她叫她別哭。
但是美藍卻並沒有什麼感動,她只是死命地咬著下唇,聲音發顫:“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安安穩穩地嫁給公爵,偏偏還要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
青曇沈默了一會兒,說:“我沒想傷害你。”
“你有,你不用否認!”美藍恨恨地說道,“你一來就明確地表示了不歡迎我,要我離開公爵!你先是用錢打發我,然後又逼我游水,還設計讓我穿那件該死的衣服,現在你又想設個感情陷阱來圍困我……”
“感情陷阱?”青曇皺起了眉頭。
“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如果你真的無法接受我和公爵的婚事,那就離開曼悠,回你的瑪雅去,反正你以前就是那麼離開的,一去就是四年,把公爵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城堡裏。無論我們的這門婚姻究竟是幸福也好,不幸也罷,你都不要管,不行嗎?求求你,視而不見吧!”舌尖舔拭到鮮血的味道,卻是下唇終於在牙齒的躁蹄下破裂,但很奇怪,竟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視而不見?”青曇的眉皺得更深。
“是的,我求你了,求求你……我愛公爵,讓我嫁給他吧!”
青曇沒有回答。
於是她說得更急,幾近賭氣:“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我就是要嫁給他!”
青曇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近乎嘲笑的苦笑來,忽然輕聲說道:“自我認識你以來,只有此刻你表現得像真正十七歲的少女——自欺欺人的任性。”
“我沒有自欺欺人!我……”
“回答我,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美藍呆住了!
青曇看著她,目光近乎溫柔——魁惑的溫柔。在那樣的眼神下,美藍感覺自己快要迷失。
就在那時,突然一束手電筒的燈光遠遠地透過林木射到了兩人的身上。路的那頭,珍妮手持著電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驚叫道:“天啊!你們在這裏——”
美藍下意識地推開青曇想站起來,但渾身依舊虛弱無力。珍妮身後的本恩和凱爾一臉尷尬地望著他二人,不知是該識相地離開還是繼續留下來。
不過他們並不需要考慮太多,困為青曇慢慢站起來,順帶著把美藍也扶了起來。“你覺得怎麼樣?”
美藍疲 憊地搖了搖頭。
青曇手上用力,帶著她往回走。“那我們回去吧。”
美藍什麼都沒想,順從地跟著他走。珍妮等人互相對視了幾眼,都露出了曖昧而驚詫的神情,但一時間又不方便說些什麼,只能也先回去再說。
這一段小樹林中的路走得倒是沈鬱之極,誰都沒有說話。
到主屋大門口時,美藍看見了公爵,公爵站在臺階上,很自然地把她從青曇手上扶了過去,柔聲問道:“你怎麼了?臉色很差。”
美藍閉起眼睛還是搖頭,除了搖頭,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公爵體恤地說道:“好的,我陪你回房去。”
美藍點了點頭,她挽著公爵的手上樓,甚至沒有看青曇一眼,而事實是,此時的她,根本什麼都看不清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著的,彎彎曲曲,腳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
公爵再次送她回房,轉身剛要離開時,美藍卻拉住了他。
公爵回頭,發現美藍的神情完全是茫然的,看上去像個失神的小孩子。
“不要走,留下來陪我好嗎?”
公爵沈默了一下,柔聲說:“好,我等你睡著了再走。”他扶美藍在床上躺下潛她蓋上被子,美藍拉著他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最終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樓的大廳中,青曇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卡慢慢地呷了一口。他身側圍著的三個人,都用饒有興趣的目光打量著他。
“青曇少爺……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樹林裏?還和美藍小姐在一起?”最先開口的是珍妮,她終歸是三人中最沉不住氣的。
青曇默默地喝著他的酒,對周遭的一切仿若未聞。
珍妮還待再問,本恩卻向她使了個眼色。
凱爾忽地長長歎了口氣,誇張地說道:“曼悠雖然美,但也真的是蠻無趣的……不過幸好,明天平絲小姐來了,就有的玩了。”
青曇皺了皺眉,終於有了反應,“平絲?她來這幹嗎?”
凱爾轉了轉眼珠,鬼鬼地笑了,“是公爵邀請她來玩的,怎麼少爺。你事先不知道嗎?”
青曇驀然站了起來,轉身往樓上走去。
珍妮看著他的背影,低聲說:“你們看,少爺這是什麼反應?高興還是生氣?”
“不是生氣,但也絕對不會是高興。”凱爾笑得更歡,“看來這次來曼悠真的是好戲連台,沒有白跑一趟啊!”
“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本恩憂心沖忡地歎了口氣,沉聲說道,“跟在少爺身邊那麼久,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失態。”
“爸爸!”當公爵走出美藍的房間時,久候在門外的青曇就迎了上去,“您為什麼邀請平絲小姐來這?”
公爵慢條斯理地關好美藍的房門,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美藍睡著了,我們去書房談吧。”
青曇跟著他進了書房,門一合上,就迫不及待地又問了一遍:“您為什麼要邀請平絲小姐來這裏?”
“很正常啊,我邀請什麼人來曼悠做客應該不需要徵求你的同意吧?”公爵悠悠地走到窗前,凝望著窗外的月光,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您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邀請她來?”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
青曇的瞳孔猛然收縮。
公爵轉過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這十幾年來你所有的事情我都從來不過問,但是有關於美藍的事情我一定要和你說清楚。你最好歸導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老夫少妻並不能算得上史特隆斯家族的笑話,如果兒子對爸爸的未婚妻有什麼出軌的行為,那才是恥辱。”
書房的燈光映灑在青曇身上,呈現出一種昏黃色的光韻來,使得他整個人都顯得更加陰沈。
公爵拍了拍他的肩,向門口走去,誰知青曇卻忽然開口說:“爸爸,我問您最後一次。”
公爵停住了腳步。
青曇一字一字地說道:“您真的不肯成全您兒子的幸福嗎?”
公爵沈默了很久,才回答:“如果美藍是件東西,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讓給你,但是她是個人,有她自己的意願和選擇。對不起,兒子,我幫不了你。”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青曇深吸了口氣,他注視著壁爐上的畫像。阿格拉雅公主高貴姻雅的身姿在畫面上沉靜一如窗外的夜色,她的眼睛畫得很逼真,但眸子裏流露出來的神情卻很讓人費解,不是歡喜,不是憂鬱,也不是迷茫。那目光就像是月色下平靜無波的深湖湖水,除了深幽,還是深幽。
燈光照上青曇的眼睛,他的目光一如他媽媽。
美藍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個大花園之中,四周一片白霧,股股脫脫的什麼都看不太清楚。但是很奇怪的,她就是有種感覺,好像有個人正躲在雲霧的最深處注視著她,那目光是銳利而帶著探索意味的,似乎曾經在哪看見過。
周圍很靜,偌大的世界裏就只有她孤立存在,這種被完全遺世的感覺令得她整個人不安到了極點,於是她開始拼命地大聲叫喚一個名字,那個名字的主人便用行雲流水般溫文的聲音回答她:“親愛的,我在這呢,不要怕,我就在你身邊。”
然後雲霧散去,公爵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的那一端,就如冬天的旭日一樣,一下子就趕走了嚴寒和恐慌。
美藍高興地朝他跑過去,撲人了他的懷中,呢哺地叫道:“哦,公爵,公爵……上帝,幸好有你在……”可是當她一抬頭間,發現抱著自己的人卻不是公爵,而是青曇。
她猛地一驚,就頓時醒了過來。牆上的鬧鐘指向了十點半,竟然一覺睡到了現在,估計是公爵見她昨夜受了驚嚇,心力憔懷,故而吩咐蘇珊夫人不用叫她起床吧?
美藍抹去額頭的冷汗,這才能夠靜下心來將昨天的事情好好地思考一番,但是她立刻發現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否則越想只是越增煩惱罷了。
她輕歎了口氣,起身下床。身上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一夜過去,已經變得皺巴巴了。這時她忽然醒覺在與公爵的相處中,公爵似乎一直有意無意地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使兩人之間有親呢動作,也僅僅不過是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他抱過她,安慰過她,但是卻更像長輩,不像情人。昨夜那種情況下他甚至不替她換上睡衣,而是任她合衣睡去。
——這一切又代表什麼呢?
美藍注視著鏡子,自己的唇上還殘留著破裂的痕跡,青曇的話語忽然間又在耳邊迴響了起來:“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美藍將冷水潑上了自己的臉龐,阻止自己再去回憶昨夜的一幕,她盯著鏡裏的人兒,堅定地說:“忘記它!忘記它!昨天什麼都沒發生過,真的,你會嫁給公爵,一定會幸福的,一定!還有十二天,你就成年了,僅剩十二天了。”
她換好衣服,調整好心態走下樓去,出乎意料的是,大廳裏竟然很熱鬧。
本恩、凱爾和珍妮他們正興高采烈地圍繞著一個坐在沙發上的粉衣女子說些什麼。 公爵與青曇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公爵的臉上掛著一貫的溫文笑容,青曇也不像往日那般陰沈,但仍是很沈默寡言。
美藍慢慢地走了過去,終於看清了那位貴賓的芳容——這是個極其美麗動人的女郎,即使是清麗如美藍,她都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女子的美貌令人驚豔,尤其是她全身散發出的那種純美氣質,更是讓人看見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喜歡上她。
粉衣女子見到美藍,便站了起來,微笑著說:“這位就是奧德奈‧美藍小姐吧?您好,我是平絲‧羅蘭,很高興認識您。”她把手遞給她,舉止落落大方。
美藍眼睛一亮,驚歎說:“原來你就是被稱為‘贊比王國最難理的明珠’的平絲小姐!見到您很高興,果然聞名不如見面,您真漂亮!
平絲一笑,“在曼悠未來的女主人面前,我可不敢自誇漂亮。再尊貴的客人也不該搶奪主人的風采,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她沖美藍眨了眨眼睛,這一動作非但無損她的高貴,卻更顯活潑俏皮、溫文可親。
公爵呵呵笑著站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相處的來的,看來我真是邀請對了客人。”
“哦,公爵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為了給美藍小姐作陪,您就不邀請我來曼悠了是不是?”平絲假裝慎怒著說道。
“誰不知道平絲是王室一枝花,每天約你的青年貴胄從瑪雅排到了西伯利亞……我怎麼比得上那些年輕人有面子呢?”公爵也用難得一見的好心情打趣她。
一旁的珍妮加了一句:“就是就是,如果不是因為這次青曇少爺也在曼悠,嘻嘻,平絲小姐的大駕還是很難請的。”
美藍聽了心中一驚,舉目向青曇看去。青曇的目光卻落在他自己手中的那杯咖啡上,面無表情,對他們的談話仿若未聞。倒是平絲的臉紅了起來,輕咬著唇說:“你們胡說些什麼礙…你們都聯合起來欺負我……我才不是為了……為了……”她忽地一拉美藍的手說:“美藍小姐,你陪我去花園走走吧,我可不要繼續和這夥人待在一起,他們會吃了我的。”
凱爾笑嘻嘻地插嘴說道:“吃了你的人不是我們吧?我們哪有那本事……”
平絲瞪了他一眼,拉著美藍跑出大廳,在噴水池邊停了下來。
“你長得真像公爵的前妻。”平絲牽著美藍的手在池邊坐下,那具月光女神雕像恰好阻隔了主屋的視線。
美藍“哦”了一聲,問;“你見過阿格拉雅公主?”
“我見過她的照片,我媽媽收藏了一大堆。”平絲溫柔地凝視著她,帶著幾分探究的味道,“我從報紙上看到過你的很多事情,要知道你和公爵的婚事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只是我不知道,你真人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年輕,也更漂亮。”
美藍羞澀地笑了笑,但又似想起了什麼忽然轉開話題問道:“他們剛才說……說你是為了青曇少爺才來曼悠的?”
平絲笑了起來,笑得又含蓄又高興,“他們一向喜歡開我的玩笑,每次見面時都那樣說我……不過他們沒說錯,我的確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為了青曇少爺。”
美藍只覺心裏有樣東西壓了下來。
“他本來答應我出席我的生日派對的,可是後來卻忽然回曼悠而沒有參加。”平絲不悅地歎了口氣,但立即又恢復了笑容,“不過沒關係啊,公爵對我說了,要幫我補辦一個生日派對,就在曼悠。”
“就在曼悠?”美藍愣愣地重複了一遍。
平絲歡快地站了起來,“是啊,而且就在今天!你也要參加的哦!”
美藍怔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可是……可是我沒有準備什麼禮物可以送給你……”
“哈!”平絲牽起了她的手,微笑著說,“你能參加就是最好的禮物了,我可不是為了收利而來的哦。”
美藍試探地說:“那你是為什麼而來的?難道……也是因為青曇?”
“是啊!所有的人中,我只收他的禮物。”平絲毫無城府地回答,“我倒想看看,他會在我二十二歲的生日上送什麼給我。”
“他的禮物那麼重要?”
“他的禮物很特別!你知道嗎美藍小姐?我從十五歲時就認識他了,每一年他都會送我生日禮物,而且每一份禮物都是有生命的!”平絲的聲音既清又甜,尤其在她描述往事時,顯得更加嬌媚動人,“十五歲時,他送給我一隻大海 龜,是他親自出海釣的;十六歲時,他送給我一隻雪貂,是特地從圍海獵人那花重金買的;十七歲時我得到一隻斑點狗;十八歲時是一對金色的魚;十九歲時是只雪白的貓頭鷹;二十歲送了我一隻鸚鵡,會說我的名字;去年的禮物最特別,也最可愛,是一個機器人女傭,我給她起名叫波麗!”
“真的是很特別的禮物……”如果說剛才是什麼東西把美藍的心壓住了,那麼此刻她感覺到自己空蕩蕩的,似乎根本就沒有了心。
“是呀是呀!所以我一直在期待著,今年他會送什麼新奇的禮物給我,看他還有什麼另類別致的花招!”平絲眨著美麗的褐色眼睛,在陽光下清澈如水。接著她放低了聲音,紅著臉說道:“我不怕告訴你,我也不否認,在十五歲第一次見到青曇時,我就喜歡上他了……他對其他女孩子一直愛理不理,但對我卻很好,我不敢說自己有多特別,但是如果史特隆斯‧青曇少爺要結婚的話,身為羅蘭家族誰一的女兒的我,無疑是最適合的人眩所以這次公爵邀請我來曼悠玩,我的爸爸媽媽都很高興……”
美籃呆呆地看著她,連自己也無法確定聽到這個消息後是什麼一種感受,偏偏平絲這時候還轉過頭來說:“我這樣對你說這些,你會不會笑我?”
“笑你?不,不會……當然不會……”美藍的聲音越說越低。
平絲的笑容頓時更加燦爛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因為你那麼年輕,就敢於嫁給公爵,承受那麼大的輿論壓力,將心比心,你肯定和我有同樣的感覺,所以不會笑我的。”
“是啊,我不會笑你的……”美藍哺前自語道,“我怎麼會笑你呢……也許最該笑的人是我自己……”
平絲微微一驚,剛想問她為什麼那樣說時,就見蘇珊夫人走了過來說道:“平絲小姐,美藍小姐,午餐準備好了,請兩位回屋吧。”
“好啊!”平絲拉起了美藍的手說,“我們走吧,聽說曼悠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好親切,想和你做朋友的願望來得那麼突然和強烈,使我都無法控制自己,如果我對你的態度有什麼魯莽和唐突的地方,你一定一定不要見怪呀!”
“我,我很榮幸……”美藍發現自己的心又找回來了,但是卻被人拿去灌滿了鉛,顯得更加沉重。
她不安地看看平絲,平絲美麗的臉龐上寫滿了單純,相比之下,反倒是她充滿了心事和忌諱,黯淡不堪。
她究竟是怎麼了?她應該無動於衷,或是為這個美麗的姐姐感到高興才對啊!可是,為什麼會覺得難過和痛苦呢?
有關於青曇的事她很想毫不在意,然而她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坦然自若……
在餐桌上美藍一直偷偷地打量青曇和平絲,其實並不只有她,幾乎所有的人都用一種探趣的目光看著他們兩人。但是平絲小姐卻並不怎麼介意,她每吃一口就會抬頭看看青曇,那溫柔的目光,連瞎子都能感覺到那裏面所蘊涵的柔情蜜意。
有幾次當美藍打量青曇時,青曇會察覺似的也抬頭向她,兩人的目光一接觸、她就立刻做賊心虛般地移開,手中的刀叉更是機械性地切割著食物,一頓飯吃得是食不知味。因此沒一會兒,她就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對不起,我吃飽了,你們繼續慢慢用吧,再見。”說完便匆匆離開。
也許離開那種曖昧的氛圍,自己就會好受一些吧——
珍妮看看美藍的背影,又看看青曇和平絲,沖本恩和凱爾眨了眨眼睛;本恩一笑而過,並不表示些什麼,倒是凱爾回了珍妮一個“看我沒說錯吧”的眼色;青曇一直目送著美藍消失不見,才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盤子上;公爵觀察著餐桌上眾人的種種表現,目光若有所思地閃爍了幾下,又複平靜。
只有平絲一個人,並未體會到此間眾人心中洶湧的暗潮。她一邊享受著可口的食物,一邊繼續滿含深情地凝望著青曇,對他冷峻的臉色並未感到一絲不快。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30:09
第八章
美籃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仰望天空,午後的陽光隔著咖啡色的玻璃看上去就像個金色的小球,然後那光束綻化成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刺得她的眼睛一陣一陣地痛,此時的她,卻寧可立即暈眩。
很多東西她不肯去想,也不敢去想,就任由自己那麼呆呆的,看著太陽發愣,然後藉著眼睛被陽光刺痛的藉口默默流淚。
但是安靜持續不了太久,她忽然聽到平絲的聲音模糊地從房外的走廊上傳來:“美藍小姐住在哪個房間?”
蘇珊夫人的聲音禮貌地回答:“左數第三間。”
“好的,謝謝。”平絲道了謝,聽腳步聲,似乎正是朝這走來了。
美藍忽然不想見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既討厭和她見面又害怕和她見面。於是她通過陽臺溜了,躲進了隔壁媽媽的房間。
不一會兒,果然聽見平絲驚訝地道:“美藍小姐怎麼不在房間啊?”接著蘇珊夫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腳步聲又由近而遠,看樣子是離開了。
美藍癱倒在椅子上,舒了口氣。誰知就在那時,一個更令她驚懼的聲音忽然響起,近在颶尺。“你為什麼要躲她?”
美藍嚇得頓時跳了起來,她飛快地轉身,看見青曇坐在房間的角落裏,正一臉玩味地望著她。看樣子他早就待在這個房間裏,而剛才自己進來時卻因為太緊張,光顧著注意隔壁的動靜,反而沒有留意到他。
美藍捂著胸口,回答不出來。
青曇的眼睛漆黑漆黑,與角落裏的陰暗幾乎融為一體,只聽他又問道:“你不喜歡她,對嗎?”
美藍抿緊了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完轉身就走,她剛握住門柄時,青曇就已跟了上來,一把壓住了她的手。
不銹鋼制的門柄是冰涼的,可是青曇的手卻火熱,美藍只覺自己整個人一僵,立在那兒再沒辦法動彈,從青曇手上傳來的溫熱氣息穿透她的肌膚一直沁到心裏去,然後心跳得飛快。
“為什麼不喜歡她?”青曇的聲音悠悠灑灑,但卻不容她抗拒。
美藍抽回自己的手,轉身看著他,兩人的距離,出乎意料得靠近。
青曇忽爾一笑,眼神清芒一如月光。“回答不了嗎?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那麼難以啟齒嗎?”
美藍被激怒了,沖口而出:“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誰說我不喜歡她?她漂亮又善良,出身高貴卻沒有架子,待人友好有教養……”
青曇輕笑出聲,“既然這樣,那麼和她相處一定很愉快吧?那我去請她來商量一下該如何打發這個下午。”他伸手就要去開門,這次卻是美藍急急地壓住了他的手。
青曇的目光充滿戲德,美藍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她剛想縮回手,青曇卻搶先握住了。
“看著我,美藍。”青曇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只要一句話,你知道,一切都只需要你的一句話。”
美藍垂下了頭。
青曇凝視著她,久久,低歎了口氣,然後俯下頭去吻她,動作輕柔。
美藍呆了一呆,但立刻開始掙扎,一種說不出的狂亂緊張感襲遍了她的全身。“不……不要這樣!放開……我……放開我!”她想也沒想地就咬了下去,舌尖頓時嘗到了鮮血的味道,然後緊跟著,青曇放開了她。
“啪!”第二記耳光從美藍手裏揮出,擊中了青曇的臉頰。
她氣喘吁吁地瞪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心裏滿是懼意,可是連她自己都說不上這懼意究竟是從何而來。
青曇默立了片刻,眼眸中的黑光更濃,隱隱浮現出一層霧色。他慢慢地伸手抹去嘴唇上的血跡,等他做完這件事後,他的目光又恢復了清亮。
“很好,我明白了。”青曇一字一字地說道。
美藍聽著那樣漠然的語氣,不知為什麼,心裏猛然一驚。
青曇推開她,打開門走了出去,再沒有看她一眼。他的腳步雖然不是很快,但顯得很堅定。
美藍心裏的震驚在那樣的腳步聲中轉為了失落,剛才那一揮手間仿佛斷隔了彼此所有的瓜葛,為宿命劃下了一個句號。
幾番示愛,都受到了拒絕,高傲如他,必定是決意放棄了。
這本是她所追求的效果,可是真的走到這一步時,為什麼她卻覺得後悔和難受?
美藍愣愣地看著門外的走廊,一時間不知心在何處,誰知道就在這時,平絲去而複返,看見美藍眼前一亮,歡喜地說:“呀,你在這啊,美藍小姐!我剛才到處在找你呢!”
為什麼偏偏在最需要獨處的時候,卻遇到最不想見的人呢?
美藍心中暗歎了一聲,舔舔發幹的唇,那上面似乎還有青曇的血跡。“找我有事嗎?”
“當然啦!人家可是第一次來曼悠;你身為此地未來的女主人,是不是該好好招待一下我,帶我參觀一下曼悠啊?”平絲笑得毫無城府。
美藍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拒絕。
平絲把她的反應誤認為默許,當即挽起她的手臂說:“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我們先去看看曼悠城堡裏赫赫有名的紫丁香好不好?”
美藍身不由己地跟著她,兩人走到一樓大廳時,正好可見青曇穿著整齊地出門。望見他黑色的背影時,美藍不禁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她聽見平絲問一旁沙發上的珍妮:“青曇去哪啊?”
“不知道,少爺沒說。”珍妮沖平絲眨了眨眼睛,“沒准是為平絲小姐準備生日禮物去了。”
平絲聽了後笑得更加燦爛,嘴裏卻故意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哦,他現在才去準備,不嫌太遲了嗎?”
珍妮嘻嘻一笑,“也不一定啊,沒准少爺準備好很久了,現在去拿而已。平絲小姐的生日,少爺可是一直很記掛在心上的。”
“他如果真的那麼記掛,也不會需要到這來補過生日了。”
“那不是因為要趕著回曼悠嗎?”珍妮有意無意地看了美藍一眼,又說道,“不管怎麼樣,能讓青曇少爺把生日那麼看重的,平絲小姐可是第一個人呢。即使是公爵生日,少爺也很少記起來。”
美藍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搖晃了起來。
平絲驚呼著扶住了她,問道:“美藍小姐,你怎麼了?”
“我我我……我的頭好疼……好痛……”美藍捂住了腦袋,感覺天昏地眩,整個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轉,轉得她根本站立不穩。
珍妮說:“美藍小姐的臉色好像很難看呢。”
“蘇珊夫人!蘇珊夫人——”平絲高聲喊來了女管家,“蘇珊夫人,美藍小姐不太對勁啊,快打電話請大夫來看看吧。”
蘇珊夫人應了一聲,正要去撥電話,美藍卻抓住了她的手,搖頭說:“我,我沒事……不用找醫生,扶我回房間躺一會就好了……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公爵,免得他擔心…”
平絲著急地說:“還是看看醫生吧,健康是大事。”
“不……”美藍拼命搖頭。
蘇珊夫人猶豫了一下,說:“好吧,那麼美藍小姐,我扶您回房。”
二人上樓後,平絲才把擔慮的目光收回來,她問珍妮:“美藍小姐的身體經常這麼差嗎?”
“不知道。不過她看上去的確是蠻柔弱的。”
平絲若有所思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美藍小姐心裏藏著很多心事,不是很開心。會不會……和她與公爵的婚事有關?”
“也許吧。”珍妮淡淡地回答著,心裏卻想——也許和青曇少爺最有關係。不過,聰明如她,當然不會把這個想法告訴平絲。
即使躺下了,即使身體器官都很疲 憊,但是依舊睡不著。思緒像沉浸在一種溫和而迷離的水中,起起伏伏,就是找不到一個支撐點。
美藍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她渴望能夠昏睡過去,那樣就可以什麼都不想,可是偏偏,珍妮和平絲的話語不斷交叉著在她腦際裏出現,還偶爾浮現出青曇的身影——他擦拭著唇上鮮血的手,他的那句“我明白了”,還有最後那個複雜而深沉的眼神,都像火焰一樣舔既著她的心,將之慢慢煎熬。
美藍翻了個身,將枕頭壓在了腦袋上,逼迫自己陷入更深黑的境地,仿佛那樣做了,就會人睡得容易些,但事實卻是,那些嘈雜的聲音卻更響,那些身影和動作也更是清晰!
她推開被子坐了起來,怔怔地看著淺水藍色的窗簾發呆。
就在這時,房門輕輕地響起。
“進來。”
走進房的是公爵。以往每次看見公爵時,美藍都會從心中升起一股愉悅和溫暖,但是這次,卻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心虛,畢竟是種要命的情緒。
公爵走近床邊,伸手摸了摸美藍的額頭,“好些了嗎?”
“我——”美藍張了張口,發覺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厲害,“我沒什麼,剛才只是頭暈,躺了一下,好多了。”
‘那就好,晚上替平絲小姐補辦的生日派對,如果你缺場,那可是很掃興的一件事。”
美藍苦笑了一下,垂下頭去。在公爵面前,她發現自己無法裝做著無其事,似乎連隱瞞,都成了一種罪過。
公爵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說:“怎麼了,有事情想不明白?”
“公爵,我——”美藍抬起了頭,幾乎就要把自己心中所有的矛盾與忐忑說出來,但直視著公爵海藍色的眼睛,她卻摹然間感覺到了膽怯。
——不,不!我不能說!
這一啟齒間,以後的事情會怎樣,實在沒有絲毫的把握。如果公爵不肯原諒青曇,無法坦然接受青曇和她之間發生的事情,那麼她豈非成了紅顏禍水?到時候事情傳揚開去,媒體報導又會描述得怎樣不堪。而且,畢竟是已經過去的事了……在那一記耳光敲碎所有價施與熱情後,青曇必定也是死心了吧?那麼,再提又是何必!
“美藍。”公爵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說,“美藍,很多事情不要放在心裏壓抑著自己。你那麼年輕,還是個孩子,應該快樂地毫無顧忌地享受青春,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公爵,對不起……”美藍靠到了公爵的懷中,哺哺著說道,“對不起公爵,如果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請你一定要原諒我,我是無心的……那種滋味並不好受,我甚至都不敢去想,好像僅僅只是想像都成了一種背叛……”
“傻孩子,那麼就不要想好了。”公爵溫和地笑笑,輕拍她的肩膀,“我永遠不會怪你,永遠。”
“公爵不問我究竟出了什麼事嗎?”
公爵看著她,像看著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美藍,無論發生過什麼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對過去沒有興趣,所以你也應該趕快忘記。讓自己快樂,讓自己沒有壓力沒有負擔,是你現在惟一需要做的事情。”
美藍咬著唇,感動得熱淚盈眶,“公爵,謝謝……”
“傻孩子……”公爵輕歎了口氣,眼睛裏依舊是從容鎮定的神色,雖然溫柔,卻不熱情,“好了,準備一下,換上漂亮的衣服,等會參加派對。”公爵說著推開她。
美藍卻不肯放手,她抱著他,像依賴著媽媽的小孩一樣撒嬌:“不要走,時間還早,天還沒黑呢。”
“天馬上就要黑了,當你梳好頭髮換好衣服時。”公爵的聲音裏帶了些許調侃,柔聲說,“好啦,我也要回去換衣服了,身上這件都快變成你的手帕了,這個樣子等會可出不了常”
美藍“撲味”地笑出聲來,依言放開了他。
“給你半小時時間打扮,等會我來叫你,我們一起下樓?”公爵笑眯眯地看著她。
美藍點了點頭。
‘那好,待會見。記住,打扮得漂亮點,今天晚上的主角雖然是平絲小姐,但是我的寶貝兒也不應該輸給她才對。”公爵吻了吻她的額頭,轉身離去。
美藍卻因公爵最後的那句話心中起了一陣波動,她走過去打開衣櫃,裏面有著各式各樣的華美服飾,都是在她來之前公爵就派人預備好了的,但這些日子以來,她卻很少穿。生性淡泊的她從來對著裝並沒有太刻意的追求,簡便合適就好,但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想挑一件最漂亮的衣服,以最美麗的形態出現在今晚的派對上,究竟為了什麼原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只不過是為了不失曼悠未來女主人的身份吧。”
美藍這樣對自己說,然後就心安理得地放任這種情緒延伸下去。她伸手拿出了一件純白的絲袍。那絲袍只在接近裙擺處繡了幾隻黑色的小蝴蝶,樣式、顏色都簡單到了極致,但是美藍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有種感覺——它是專為自己而縫製出來的。
果然,當她穿上這件絲袍站到鏡子面前時,鏡裏的人兒身姿綽約,裙擺長長地拖在地上,她的皮膚和她的衣服一樣自。頭髮漆黑,披散在雙肩,一雙眸子也是漆黑,黑得就像是最亮的珍珠。
再沒有別的裝飾,也再沒有別的顏色。但,恰恰是這種簡單,卻構成一種獨特的氣質和光彩,那明眸裏流傳出的純雅,足以令周遭的一切都失去顏色。
房門再度而響,美藍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的公爵見到她這個樣子頓時怔住了。
美藍盈盈一笑,“我這樣可以嗎?”
公爵自驚豔中回過神來,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稱讚著說:“美麗之極。”
“那麼,現在可以下樓了嗎?”
公爵把胳膊遞給她,帶她一起下樓。
“我沒有準備生日禮物給平絲小姐,怎麼辦?”
“放心吧,我已經準備好了,以我們共同的名義送%她。”
走過花崗岩鋪成的樓梯,一共是二十七級臺階——這條路,美藍熟悉之至,她知道,在走到第二十級時,就能夠看見大廳,將裏面的一切盡收眼底。
她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很大的蛋糕,數了一下,足足有二十二層。最高層上站著一個蠟制的小美人,樣子很像平絲,也難為蛋糕店在那麼短時間內就做出這麼一個裝飾物來。
大廳裏雖不及上次化妝舞會時華麗熱鬧,但無數支粉紅色的小蠟燭代替電燈點綴著房間,倒也顯得溫馨無比。
美藍和公爵相視一笑,朝站在房間中央聊天的本恩等人走了過去。
“為什麼不見今天的主角呢?”公爵問道。
珍妮的大眼睛先是打量了美藍一番,才回答道:“平絲小姐還沒準備好呢,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出來了。”
一旁的凱爾毫不掩飾對美藍的驚豔,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美藍小姐,你今天真漂亮!”
“謝謝。”美藍的臉紅了起來,她剛垂下頭去,就聽見凱爾吹了一記更響亮的口哨。“天啊!絕代佳人!”
美藍心中一愕,抬起頭順著凱爾的目光朝後看去,就看見平絲牽著青曇的手一起從偏廳裏走了出來。
青曇一身白色燕尾服,打著酒紅色的領結,顯得比往常少了些許深沉,多了幾分清貴,那也就罷了,他身邊的平絲卻是美麗得可以讓人在瞬間失去呼吸!
只見她穿著一身酒紅色的長裙,腰肢盈盈一握,長髮如水波一樣地披灑下來,極盡風情地捲曲著,那純淨得猶如畫上去的細眉,那堪比星星的明亮眼睛,那唇邊似有似無的嫵媚笑容,還有那優雅迷人的身軀,奪目燦爛的風華……
美藍在那一刻面無血色!
一種無力的挫敗感從腳底慢慢升起,像絲線一樣纏繞和蔓延,然後縮緊,勒得身心一陣陣地疼。
——我為什麼要和她比?我怎麼會傻到要和這樣一位絕世美人去比?是什麼蒙蔽了我的眼睛,讓我盲目到看不清自己?是因為他嗎?
美藍的眼睛向青曇望了過去,青曇也在看她,目光裏卻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很隨意地從她臉上掠了過去,然後轉頭繼續凝視著自己身邊光彩照人的女伴。
美藍的心裏忽然一痛。
公爵似乎並未察覺美藍的異樣,拉著她向平絲走了過去。“平絲小姐,你真讓曼悠蓬革生輝啊!”
“謝謝公爵誇獎。”平絲甜甜地笑著,看向美藍,“哇,美藍小姐,你今天好漂亮啊!清純得像個天使!”
美藍扯出一個笑容來回應她,但泛起在唇角的卻是苦澀。以前在青曇的目光下,她覺得自己逃無可逃,但是當青曇不再看她時,她又覺得自己異常失落。這種矛盾構織成她複雜而不可明喻的心事,糾纏的身心一陣陣疼楚。
“我們可以切蛋糕了嗎?”凱爾起哄地叫喊起來。
“就是就是,餓壞了……為了等吃平絲小姐的蛋糕,我午餐都沒好好吃……”
平絲笑了起來,轉頭看著青曇,用目光詢問著他的意見。青曇牽著她的手往那個二十二層的大蛋糕走去,與美藍擦身而過時,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美藍咬住了唇。
“美藍,抬起頭來,看著我。”公爵忽然說道,用只有他們兩人可以聽見的音量。
美藍一驚,抬起了眼睛。 公爵的眼睛明亮如星。
“美藍,美麗的確令人豔羨、令人著迷、令人震撼,但是,永遠不要因此而感到自卑。你有你自己獨特的一些東西,是其他什麼人都比不上的。”公爵堅定地對她說。
美藍笑了一笑。
公爵放柔了聲音:“這才對嘛!走,過去看平絲小姐切蛋糕。”他帶她走了過去。
平絲和青曇已經拿起了纏著絲帶的水果刀,在最上面那層上輕切了一下,大家同時拍起手來。
本恩微微一笑,“我們好像還沒送禮物埃”他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平絲小姐,祝你生日快樂,永遠快樂。”
珍妮手一揚,不知從哪摸出了個非常漂亮的手鏈,上面纏繞了許多顆細密的珍珠和紅寶石,設計精美大方。她走過去給平絲戴上,笑嘻嘻地說道:“還是我方便吧,連包裝都省得了,瞧,多麼配平絲小姐今天的穿著啊,我真有先見之明!”
“得了吧,少臭美了,你的禮物哪比得上我的?”凱爾撤了撇嘴,忽然跑到另一個偏廳裏去了,沒一會就推出個小車來,上面裹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道裏面裝了些什麼。
“平絲小姐,我要送給你的禮物就在這輛車裏,你一拉這根繩子,就能打開了,但是你要小心點哦,因為一不留神禮物就會跑掉的!”
平絲睜大了眼睛。大家都頗感興趣地盯著那輛小車,猜度著究竟是什麼禮物竟然會跑掉,但那小車怎麼看都不像藏著某種動物的樣子。
平絲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住了繩子,大家都屏住呼吸看著她的手,隨著她輕輕地一揮,整個車箱四壁忽然向外張了開來,幾十隻五顏六色的小氣球突然間從裏面飛了出來,盈盈地升向空中!
“天啊!”平絲失笑,又意外又欣喜,“這麼可愛的禮物,也就凱爾你想得出來!”
珍妮一見裏面的禮物竟然是氣球,頓時沒暈了過去。“有沒有搞錯!你竟然吝嗇到送幾隻氣球就完事了?居然還敢說比我的禮物好!”
凱爾嘿嘿一笑,“本來就比你的好,送禮物最主要的是能令收禮物的人開心,貴重與否才不重要。是不是平絲小姐?”
平絲笑著回答:“是啊!這份禮物好特別,真的讓我吃驚了,而且可愛得要命!謝謝你,凱爾。”
公爵呵呵一笑,說道:“這樣看來,反而我和美藍的禮物顯得太死板了,都不好意思拿出來送給平絲小姐了。”
“哦,公爵和美藍小姐也有準備禮物給我嗎?快拿來我瞧瞧,不管死不死板,只要有,我就很高興了!”平絲連忙催促。
公爵從西裝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了她。
眾人都怔了一怔,不知道公爵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平絲伸手拆開了信封,從裏面抽出了一張紙,她打開來一看,忽然現出了極其驚喜的神色來。“天啊!天啊!公爵,您怎麼知道我一直渴望得到這個!”
“特諾維斯城主的特邀函,我知道平絲小姐渴望去那很久了。”公爵笑了笑。
“哦,天!我真是太高興了……公爵,謝謝您!”平絲開心得不得了,湊上來吻了吻公爵的臉。
美藍有點迷惑地問本思:“特諾維斯城主的特邀函是什麼?平絲小姐為什麼那麼開心?”
“美藍小姐有所不知,平絲小姐極其喜歡音樂,而特諾維斯城內有個私人藏書館,不對外城人開放,裏面據說有著世界上最齊全的音樂樂譜。平絲小姐大概是渴慕已久但卻一直沒有機會,因為那裏的城主很堅持原則,難以溝通……公爵竟然能要來他的邀請函,真是不容易…”
“哦。”美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接著就看見平絲轉過身去向青曇伸出了手。
“你的禮物呢?我怎麼到現在還沒看到?”
美藍覺得自己的心緊了一緊,連呼吸都屏住了。她也很想看看,一直送著與眾不同的禮物給平絲的青曇,這次又會送她什麼樣特別的禮物。
青曇雙手插在兜裏,全身上下似乎並沒有可藏劄物的地方,而看他的神情卻很輕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快啊!我要看你的禮物!”平絲嬌喚著說,“不要告訴我沒有!”
青曇勾動唇角邪邪一笑,“你真的要看禮物?”
“當然啦,難道還有生日禮物是光收不看的嗎?”
“那好,看仔細了。”青曇雖然是對平絲說的話,但目光卻忽然在美藍臉上轉了一轉,那一轉溜間,幾乎奪走美藍的全部意識。
只見青曇一隻手摟住了平絲的腰,俯過去吻住了她。
廳內的所有人都怔祝
美藍的睫毛顫了一下,卻直直地看著這一幕,怎麼也無法把目光轉移開去。
那個吻很快就結束,但平絲卻似乎整個人都柔化在那一吻中,當青曇離開她時,她的臉紅紅一片。
“這個禮物算不算很特別?”青曇的聲音和笑容一樣充滿邪魁的味道。
“我……我……”平絲的聲音很輕,但大家還是都可以聽到,她說:“我等這份禮物很久了……”
美藍突然轉身沖出了大廳,把所有人的驚詫通通都丟到了身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30:24
第九章
多麼失禮?又多麼冒失……
可是待不下去,那個大廳,她一刻都待不下去。那有他與平絲溫存的氣息,那氣息逼得她不再平靜,更甚至崩潰。
美藍再次跑到了那片小樹林中。
昨夜,僅僅只在二十個小時前,那個男人曾經追逐著自己的腳步跟隨而來,他曾用那麼柔和的語音勸慰她,用那麼謹慎的動作擦去她臉上的眼淚,然後,二十個小時後,一切都被顛覆。
這一切是不對的,是該被禁止的!可是,她真的覺得難受,那澎湃如大海般的思緒在她腦中、心中洶湧,尋找著一個突破口發洩,於是狂奔。流淚、盡情地失態——
讓他們驚訝去吧!讓他們猜度去吧!那又如何?
成全一個人的驕傲,往往比成全他的愛情更難!如果忘不了,無法做到不在意,那麼為什麼不讓自己去盡情地想,盡情地在意呢?
美藍撞上了一棵樹,渾身的骨骼因那一撞之力而疼得快要散架!她跌倒在地,泥土帶著落葉的清新一古腦地鑽進了她的鼻子,聞起來像是要被世界塵封。
就那樣躺著,等待情緒過去,等待神志清明。可是思緒仿佛跳躍在暗色中的精靈,躁亂而且茫然。
她翻個身子,仰面朝天,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了還沒完全黑透的天空,好奇怪,它竟然是暗紅色的。
忽然間感覺到不對勁——怎麼會是暗紅色的呢?伸手在自己的眼皮上一摸,手上竟然沾滿了鮮血!
美藍一驚,直覺地想爬起來,但渾身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看著額頭流出的鮮血再次模糊了視線,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閉上眼睛,將整個世界丟棄到一邊,這個林子,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恍恍然的似乎聽到了一聲歎息。
——那是幻覺。
美藍告訴自己,繼續躺著不動。
然後她聽到了第二聲歎息,這聲歎息比第一聲來得更真實些,美藍終於心動,睜開了眼睛。
一個人的臉龐出現在視線之中,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她怔怔地看著這張臉,很熟悉的一張臉龐,但是完全陌生的神情。
——他好奇怪啊!
一個人臉上怎麼可以有那麼複雜的表情?可以有融心疼、憐惜、悔恨、無奈、悲哀等等於一體的表情?
來人拿出了手帕擦拭她額上的鮮血,經他一碰觸,她才覺得頭上疼得要命,剛才撞到樹上時,樹枝必然劃破了她的皮膚,而且傷口不淺,否則不會流了那麼多血。
來人伸出手橫抱起了她,美藍下意識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身體仿佛置身雲端,輕盈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你受傷了。”那人吐出四個字來,語氣裏隱含的卻不知是生氣,還是憐惜。
“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美藍淡淡地回答,沒有恨,也沒有怨,仿佛只是道出一個事實而已,“看著我失魂落魄,看著我痛苦,看著我因為你而失去平靜……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沒錯,這的確是我想要看到的!”來人放下她,讓她在地上站穩,然後直視著她的眼睛,想把她看透。
美藍被動地接受他的目光,兩個字眼在腦海中變得鮮明了起來——青曇。
呵呵,青曇啊青曇,此時此刻,依舊是他來找她。
為什麼在最脆弱、最失魂落魄時,全世界和她靠得最近的人,卻是他?還是他?總是他!又或者說,每次只是因他而失魂落魄,因他而惶恐悲傷與左右為難!冥冥中是不是註定好了要彼此這樣糾纏不清?仿佛如果不痛苦就不能令彼此更靠近。
“你現在看到了,然後呢?”美藍問。
“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你自己的心。”
美藍輕輕地笑了起來,“再然後?背叛公爵,告訴他他連最後一絲希望都已經結束?我愛上了他的兒子,我不能嫁給他。然後公爵繼續孤獨地度過他的晚年,而我與你在一起,等待幻化不定的未來,也許會平靜地過下去,也許不久就被你拋棄……這是結局嗎?你告訴我,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結局嗎?”
“你為什麼對感情如此沒有信心?還沒有開始你就認定了悲觀?”
“那是因為你——你令人不安。 公爵卻和你不一樣,和他在一起,我感到自己很安心、很安心,完全是一種可以放心把未來交給他的安全感。”
青曇苦笑,“真是報應。我之前的行為給予我如此的報應,始料未及。”
美藍靜靜地凝視著他,眼波如水,事實上她並不能肯定那些話是否出自她的真心,她是否真的那樣想。她只是想抗拒,於是就有了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麼,也不要急於嫁給我爸爸。給我時間。”
美藍眼中忽然有淚,“青曇,你還不明白嗎?你真的不明白嗎?我是一定要嫁的,無論是早,還是晚……我不能背叛公爵。”
“沒有這個道理!你如果不願意,誰都沒辦法逼你嫁!”
“可是我願意。”美藍抑制住心中的苦澀,故做堅定地說。
青曇頓時為之語塞。
美藍深吸了口氣,重複地說道:“我願意,我願意嫁給公爵。”
青曇扣住了美藍的肩,沉聲說:“你願意嫁給他?你真的確定你願意?那麼你剛才那樣又算什麼?你一方面希望嫁給我爸爸,一方面卻又不喜歡看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奧德奈‧美藍,你這樣毫無道理!”
美藍被他一搖,搖出了眼淚。“我……我……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青曇的聲音冰冷,“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我沒有再一次的耐心去等一個女人回心轉意,尤其是這個女人三番兩次地折損了我的驕傲!”
美藍心裏一寒。
“你必須在我和我爸爸之間作一個選擇,如果你還是選擇我爸爸,那麼OK,我不會再反對你們的婚事,但是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回曼悠城堡來,不會再見你!”青曇推開美藍,背過身去,他的手握緊成拳,顯得情緒也相當激動。
“你為什麼要這樣逼我?”美藍悽楚地開口,聲音無限哀傷,“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極端?為什麼你不能為我、為公爵想想?哪怕僅僅只是一點……為什麼?我只是想照顧他,因為他是你的父親,也是我的恩人。如果我的爸爸還活在世上,我甚至願意捨棄自己的一切去愛他!我們都從小沒有媽媽,父愛總是表達得不及母愛明顯,但那不代表他不愛兒女。我雖然只來了幾天,可是我看得出,公爵愛你,公爵也愛你的媽媽!沒有人可以代替另外一個人,即使她們容貌相像。如果公爵不是對阿格拉雅公主有感情,他不會栽種下那麼多紫丁香花!所以,你不該恨他,我相信你的媽媽也不會希望你們之間的關係這樣疏離……”
青曇一把抓起了她的手,他抓得那麼用力,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折斷。“我們現在說的是你!不是我的媽媽,也不是你的媽媽!你說你愛他,你以為愛他就要嫁給他嗎?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做真正的幸福?或者說,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愛!”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公爵快樂!”美藍喊了出來,淚流滿面,“你不會瞭解我對公爵的感情,你不是我,你不懂……我十四歲時爸爸入獄了,家裏的一切都在?那間分崩離析,後來雖然無罪釋放,但是沒幾日他就去世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生平做人太失敗,為什麼會在葬禮上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來看他!我無依無靠,甚至不知道今後該何去何從。這時候,公爵安排我去了聖比亞教會,讓我在那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度過了平靜祥和的四年快樂時光,然後又把我接到了曼悠,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給我溫情、給我關懷、給我幸福……你能明白這種感覺嗎?就像一個在水中漂浮了很久、全身已經疲乏不堪的人——忽然有個人給了她一條船,並把自己溫暖的胸膛給她依靠,那不是簡簡單單一句‘感動’就能形容的!而且公爵的品德近乎完美,那樣一個尊貴的人,怎能令我不愛他,我是發自內心地希望他快樂,希望他幸福!”
青曇默立了良久,才緩緩地說:“那麼我呢?你沒有想過讓我幸福嗎?”
美藍的神情黯淡著,垂下頭去。“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青曇頓了頓,又說,“讓我爸爸快樂並不一定要嫁給他,你盡可以如女兒一樣去愛他,陪伴他,甚至你現在就那麼做的……”
“我聽說每個人心裏都會有一個結。”美藍忽然說道,“這個結結住了他一生的遺憾,即使他其他事情都很順心,可這個結不解開,他依舊不會快樂。你知道嗎?我媽媽就是公爵心中的結,已經糾集了他大半輩子。兩個有情人卻一生無緣,這如果不算悲劇,還有什麼算?我的媽媽後來失憶了,或者說是她用最好的辦法遺忘了痛苦,可公爵沒有,他把這種痛苦背負了一輩子,還要加上對妻子的愧疚……我一直清楚公爵是把我看成了我媽媽,但是沒有關係,我並不介意當媽媽的影子。 公爵執意著要娶我不見得是真要與我如何如何,我想他只是想了結一生的夢想——娶他心愛的女子為妻。所以,青曇,我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而且,我也不願意走。”
接著就是很長一段時間沈默,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林中有蟲子開始鳴叫,這些白晝裏被人忽視了的輕微聲音,卻在這時變得分外清晰。
青曇緩緩牽起了美藍的手,吻著她的手指,像個虔誠的信徒。他的唇很燙,吻在美藍手上,像火焰一樣焚燒著她的心。
“青曇……”美藍顫抖著聲音低聲呼喚著,全身無可抑制地發抖。
青曇抬起頭看著她,很沉很沉的一種凝視,似乎要將整個世界就此沉澱。“那麼再見,我——未來的媽媽。”
似乎有比他唇更燙的東西落到了美藍的手背上,青曇放開她,轉身離去。
如果說上次一記耳光後他的離開夾雜著憤怒與負氣,那麼這次就是完全沒有任何情緒。
就像一波湖水在久經波濤起伏後,終於被凍結。
美藍抬起手,手背之上,一滴晶瑩的淚水正在逐漸冷卻。她咬著唇忽然痛哭出來,別人稚嫩的十七歲無憂無慮,可她卻為何要經歷如此之多?
遠遠的,隔著樹木交錯的縫隙,公爵靜靜地站在黑暗中。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也慢慢地離開樹林。
美藍沒有聽到那聲歎息。事實上,她什麼都聽不到了。天地之間一片清冷,只有她一個人孤立存在,身周一切,盡已風化成空。
青曇在當天晚上就離開了曼悠城堡,與他同行的還有他的三個屬下與平絲小姐。美藍不知道平絲小姐有沒有看出隱藏在她和青曇之間錯綜複雜的尷尬心事,但是她記得平絲小姐告別時看她的眼睛是閃亮閃亮的,那種亮度令美藍覺得自己更加陰暗。
一夜無眠,直至清晨時分才昏昏睡去,醒來時見床頭上放了一束鮮花,嫩黃色的玫瑰上還帶著露珠的痕跡。蘇珊夫人說這是青曇少爺差人一大早空運過來的,因為曼悠本地除了紫丁香外沒有其他的花。
她起身,望著那束黃玫瑰默默地出神,然後不經意間,一張夾雜在花束中的卡片就飄啊飄地落到了地上。她撿起來看,素白色的硬卡紙上,只有一句話:
“結在曼悠,解在曼悠;解在曼悠,結在曼悠。”
字很潦草,顯得寫字人心緒很不安寧。而看字的人,又何嘗能夠平靜?
再見,可是永訣?
再見,即是永訣……
午時的太陽從窗簾縫中照射進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兒的物品擺設都是暗暗的一種灰青色;陽光照得到的地方,閃爍著金子般光芒的黃色,雖然明,卻不亮,隱隱的像是種被壓抑著的欲望。
美藍的身體,恰好被分隔成了兩半,身子沐浴在陽光下,可臉卻是陰的,她手中的玫瑰亦半明半暗,搖曳在邊界之中,模糊不定。
接下去是一段平靜無波的日子,一切都似乎恢復到了剛來城堡時的那種安詳。
每天7點起床,陪公爵到花園裏散步,然後吃早餐,休息一會,陪公爵去給紫丁香澆水,然後告別忙些私人的事,午餐時再見面,餐後公爵要去睡午覺,她就去書房看書,再等著吃晚餐,晚餐過後,陪公爵到書房聊會天,大概10點左右的時候互道晚安,回房睡覺。
如此的生活模式讓美藍覺得平靜,似乎可以把外界的一切東西都拒在城堡之外。沒有流言,也沒有傷害。
轉眼間已到了六月十八日,再過三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也就是說她與公爵的婚事將在那一天得到確實的定制。
可是好奇怪,她竟完全不感到緊張,也沒有其他更多的感受。很多時間裏,她沉浸在書本中,忘記外界,也忘記了她自己。
直到那天下午她一如既往地去書房看書,翻到第四十頁時發現後面的書頁都沒有裁邊,於是就到公爵的書桌找裁紙刀。剛順手翻了幾下,一疊書信中就滑出一張海 報來,當她很漫不經心地隨意打開看了一眼時,頓時呆在了那兒!
“政界驕子配王室明珠——贊比國最難躁的一對壁人!”
和以前報導她與公爵婚事的標題一樣,都是用了最粗最漂亮的花體字,放在最醒目的地方。下面就是青曇和平絲的巨幅合影,背景似乎是在某個宮廷晚宴上,平絲依舊光彩照人,笑得很甜很滿足,而青曇……
美藍的手扶住了書桌的邊緣,她直視著海 報上的青曇,恍恍溜溜間如隔了一生的距離。還是那濃黑驕傲的眉,還是那深沉無波的眼,還是那令人琢磨不透的壓酷表情……那麼熟悉那麼熟悉的一張臉,為什麼她此時看來,卻已完全陌生?一
恍恍溜溜間如隔了一生的距離啊,說是天人永隔,亦不為過!只是為何,還會得知他的消息?
為何要讓她再得知他的消息?!
美藍近乎木然地繼續看下去,手腳冰涼。
海 報的右下方寫著有關此文的詳盡報導,說是史特隆斯‧青曇與羅蘭‧平絲兩情相悅,經常攜手出現在各大宴會上,人人紛紛猜測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記者問及時,兩人都是笑而不答。但是據羅蘭家族的人表示,他們很可能會與史特隆斯家族聯姻,如果這兩大家族聯姻成功的話,那麼將會是贊比王國最幸福也最受人矚目的一樁婚姻……
美藍的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即使扶著書桌也無濟於事,她倒在了地上。腦袋好昏,四肢百骸仿佛脫了架似的,沉重不堪……
為什麼沒有人拉她一把?為什麼沒有人幫她擺脫這種暈眩與隱痛?為什麼沒有人……
思維像浮在空中,水氣濛濛,形成迷離潮湧的漩渦,抓不住任何東西。
——爸爸,我喜歡她,請您把她讓給我。
當你連喜歡都能說得那麼肯定時,我怎麼還能從這一場情緣中逃開?
——奧德奈‧美藍小姐,我喜歡你,而且我自信比爸爸更適合你!
你太自信,而我太堅持,註定了會受傷害。
——我不怕告訴你,我也不否認,在十五歲第一次見到青曇時,我就喜歡上他了……
是啊,你認識他早,即使是用時間來論,我也會被砸得遍體鱗傷。
——如果史特隆斯‧青曇少爺要結婚的話,身為羅蘭家族惟一的女兒的我,無疑是最適合的人眩
匹配的身家背景,也許你們真的是一對最難康的壁人。
——你這樣的反應明明代表你是在乎我的,你在吃醋,你在傷心,那麼為什麼還要拒絕我?
我的確在乎,我真的在乎,誰也不會知道我有多在乎!可是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能拒絕!青曇,你懂我嗎?你為什麼不能懂我呢?
——結在曼悠,解在曼悠;解在曼悠,結在曼悠。
我怎麼會來這麼一個地方,延續並重複著媽媽生前的情感經歷?我成全著公爵的心結,可是你的心結呢?我自己的心結呢?誰來成全?又有誰能夠來成全?
有生以來,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如曼悠一樣帶給我這麼多的回憶,刻骨銘心而且難以自主。
從來沒有一個人,如公爵那樣令我又敬愛又憐惜;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如你這樣讓我又痛苦又惶恐。
可是青曇啊青曇啊,你知道嗎?我必然與你擦肩而過從此生命再無瓜葛……
——再見,我——未來的媽媽。
這句話一直像個詛咒跟著,攪得心要碎了似的。
頭好昏好昏。腦海裏一片夜色深沉。也許她應該睡去,永遠都不要醒來,亦或是,和媽媽一樣,什麼都不記得了。忘卻記憶,她就會輕鬆和快樂很多。
她應該是那個微笑著的新娘,不是嗎?
意識浮浮沉沉,仿佛有什麼東西正一點一點地穿透那片黑暗,把光亮帶到那個塵封的世界之中來。
美藍緩緩地撐開了眼瞼。
觸目所及處,依舊是那個藍白相間的優雅房間,水藍色的玻璃天花板隱隱映出房間裏每件傢俱應該有的影子。
一切似乎都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於是她再度倦極地合上眼睛,但當眼睛一閉上,回到那個深沉世界中時,卻又感覺到了身側的異樣。而那種怪異感伴隨著她所熟悉的氣息慢慢地滲透到她的感官中來。
美藍忽地睜眼,朝一個她所感知的方向看了過去——床右邊的一把椅子上,一個人默默地坐著,漆黑的眉眼,仿佛已被黑暗同化。
是他!是青曇!
?那的震驚過後,美藍立刻又閉上眼睛,前南說:“這是幻覺,我在做夢,我肯定在做夢……”她呢哺了幾句,但忍不住又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看向青曇。
四目相對,怎得銷魂——
萬種情緒在明眸中流動,卻不知該怎麼用聲音將之表達出來,又或是,此時此刻,根本不需要聲音!只要彼此之間,這樣默默地看著,就足夠把一切的一切都表達得淋漓盡致。
美藍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終於說出一句話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是我。”青曇的聲音竟似比她還沙啞。
“你怎麼會來?”美藍問,“你怎麼會回來?”
青曇的表情很是奇怪,不知是哀傷還是自嘲,他沒有回答。
美藍掙扎著起床,卻一頭向地上栽了過去,青曇連忙抱住了她,於是她就倒人了他的懷中。
美藍用手緊緊抓住青曇的衣服,仿佛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消失,她凝視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你為什麼會來?你為什麼還會來?”
青曇的黑眸閃爍了幾下。“因為我聽說你生病了。”
“我病了?”
“嗯。”青曇點頭,聲音裏依舊殘留著焦慮和擔憂,“我接到爸爸的電報,說你病得很嚴重,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大家都擔心你會醒不過來,連明天的生日都錯過。”
“啊?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美藍震驚,“我昏迷了那麼久?為什麼我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青曇沒有說話,靜靜著望著她,接觸到他那樣沉靜的目光,美藍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想哭。然而她終究沒有哭出來,只是幽幽地歎:“為什麼不讓我繼續昏迷下去,錯過生日?”
青曇伸出手去,撫摸著她的頭髮,“醫生說你得了抑鬱症,這點讓爸爸非常展驚。”
“抑鬱症?”美藍緩緩地重複了一遍,抬眸看向青曇,青曇的瞳仁裏依舊重疊有她的影子。她忽然抱緊了他,第一次那麼用力地抱緊了他,埋首于這個男人的懷中,感受他熟悉的氣息,任由情緒跌宕如洶湧的海潮顛覆她的每一個思維。
“我在公爵的書房裏看到你和平絲小姐的海 報……我無法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嫉妒像座山一樣朝我壓下來,除了窒息外我根本逃無可逃!我沒有辦法再騙自己,但那種真實讓我覺得充滿罪惡……”美藍咬著唇嘶啞地哭了出來,“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要再次出現呢?你不出現,我也就死心了,也就認命了,會按著原來的路一直走下去,走到自己無法回頭為止!可是你為什麼還會來?還會出現在我面前?”
青曇深歎一聲擁住了她,他的唇落在她的發上、額上、臉上,把她的眼淚—一吻幹。
“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美藍痛苦地哺哺著,一聲比一聲急切。
“我們走吧。”青曇長歎。
“走?去哪?”
“離開這裏,去瑪雅,或是其他什麼地方,都可以。”
“那樣就能遠離塵囂了嗎?那樣就能解決問題了嗎?”美藍淒涼地笑笑,搖頭,“只要我仍然顧忌著公爵,我就永遠無法和你離開……而要我不顧及公爵,我做不到,對不起青曇,我真的做不到……”
青曇吻住了她的唇。越是深沉痛苦時,情感也越是濃烈。房間幽暗,漂浮著淡淡的一層光,美藍情不自禁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一心一意地回應著他的吻,相互交纏的肢體,竟是那樣的陌生,卻又熟悉!
衣服像輕煙一樣飄落在地上,她的肌膚冰冷,但立刻被他的胸膛所溫暖。濃密的黑髮披灑了美藍一身,他的手探進她的發際,然後柔柔地浸沒。
一切的一切,發生得那麼不應該,卻又似乎很理所當然。
美藍甚至無法辨析自己的顫抖究竟是因為惶恐,還是亢奮,她只是覺得冷,想不停地靠近溫暖,靠近,再靠近,直至將兩具軀體熔合。
房門突然之間被推開,沉浸在迷亂情感中糾集著的兩個人頓時停了下來,美藍的目光驚恐地向門口看去,寒意在一?那間襲遍了全身。
昏暗的燈光下,公爵手持拐杖靜靜地站在那兒,他的容顏因背光而顯得模糊不堪,而那道陰暗更為此時的氛圍增添了尷尬與恐懼!
美藍舔舔發幹的唇,聲音仿佛僵固在喉中,無法開口說一個字,哪怕只是一聲歎息。轉眼看看青曇,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臉上雖然沒有恐懼之色,但是愧疚與陰沈卻更濃。
公爵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兩人,既沒有責備也沒有暴怒,甚至似乎連驚訝也沒有。他忽然伸手關上了門,門一合上,他的人也就被隔離在了外面。腳步聲瞞珊,遠去。
美藍望望青曇,淺淡的床頭燈下,竟然彼此無話可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3-18 01:30:39
第十章
美藍在書房門外徘徊了很久,幾次她都伸手想去敲門,但最終還是膽怯地收了回來。
此時此刻,她害怕面對公爵,面對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
罪惡感像一塊巨石壓抑了她的心跳,壓抑了她的呼吸。她不知道,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那個樣子……
真的可以歸結為一時的情不自禁嗎?如果沒來平日積累的情,何來那一刻的衝動?自己的未婚妻和自己的兒子在房間裏秘密偷情……雖然沒釀成什麼大錯,但是在公爵高傲自尊的心裏,不知道又會如何看待!必定是不會原諒了……從剛才撞破那一幕,到現在,已經過去兩三個小時,已近淩晨,自己的生日就快來臨了,可是公爵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至今沒有出來半步。
美藍緊握著自己的手,更加顯得不安和擔心。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忽然開了,公爵清瘦的臉出現的門的後面。
美藍徒然怔祝
“你有話要跟我說?”公爵問道,聲音是不起波紋的平靜。
“我……我……”美藍咬著唇,當她在外面猶豫著要不要敲門時,她想了許多要和公爵說的話,可真到面對公爵時,她卻發現自己一句都講不出來。
“如果很為難,那就不要說了,回去早點休息吧。”
美藍急道:“可是……”
公爵望著她,目光清澈如水。“早點休息吧,明大會有很多事要做,你必須要精神飽滿,才好做一個曼悠的准女主人埃”
美藍震驚,她望著公爵,琢磨不透那句話的意思。“公爵,你,你……”
“明天是你的生日,一切照舊不變。”說完這句話後,公爵又看了她一眼,再度關上了書房的門。
美藍頓時怔在了門外。一切照舊不變,也就是說公爵還是準備娶她……他甚至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情提都不提,是他決意要疏忽掉,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青曇的身形出現在走廊的那一頭,從他臉上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也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怎麼辦?美藍用眼神哀傷地望著青曇——如果一切還是原來那樣,那麼剛才那一幕又算什麼?可以忘卻剛才所發生的事情麼?可以忘記嗎?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嗎?
青曇啊青曇,我們怎麼辦?
青曇忽然把她拉到了一邊角落裏,沉聲說:“跟我走吧!”
美藍沈默。
“我們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跟我走吧!”
“這算什麼?私奔?”美藍茫然地開口,“然後留下那麼大一個爛攤子給公爵?未來的女主人與男主人的兒子有了私情,被男主人撞破,於是兒子帶著他父親的未婚妻遠走高飛。 賓客們對此議論紛紛,而男主人無語可答……不!青曇,這絕對是我不願意看見的結局!”
“那麼你就要看另一個結局——女主角壓抑了她的愛情嫁給了父親,三個人都不再快樂……”
“我做不到那麼自私,我不能傷害公爵……”
“你已經傷害了!”青曇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忍,“你以為當他看見我們衣衫不整地在床上糾纏時他真的無動於衷,平靜得一點羞憤感都可以沒有嗎?不要忘記,他畢竟也是個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沒有那麼大方的道理!”
“所以我更無法拋下公爵一走了之!”美藍的喊聲長長地回蕩在廊道之上,兩人都被那突然高亢起來的聲音震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青曇看著她,忽然淒涼一笑,低聲說:“你還是永遠把他的感受擺放在了第一位……那麼好吧,我回我的瑪雅,你留在這繼續當你的准新娘……”
美藍整個人一顫。好不容易停歇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說不出話,只能默默地站著不停地流淚。
青曇慢慢地轉身離開,美藍看著他的背影,幾次衝動地想撲上去抱住他,然後告訴他好吧就那樣辦吧,但總在要舉步的那一?那想起公爵的眼睛,然後站住不動。
恍然間又似自嘲地想——本來就是這樣的結局啊,他走他的,你留你的,並沒有什麼不同。一切只是繞了個大圈子,然後又恢復到起點上罷了。
那麼,認命吧!又如何?
素手纖纖,索繞烏髮幽幽,兩個女僕的動作,竟是那般輕柔細膩,仿佛她是個精美的瓷器,一碰就碎了。
美藍低垂著眼睛,任憑她們為她穿上繁瑣複雜卻又華麗尊貴的宮廷晚裝,用各種夾子與珠寶將秀髮絲絲盤繞。樓下依稀可聞悠揚的音樂和喧鬧的人群——
今晚,是她的成人生日慶典。
蘇珊夫人出現在門口時,女僕們正好把一切都弄妥當,她們屈膝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美藍小姐,您準備好了嗎?公爵請您下樓。”蘇珊夫人仔細打量著她,露出滿意的目光。
珠環玉繞,寶魯華光——美藍看著那面大鏡子,恍格地覺得鏡中的人一點都不像自己,她把手伸給了蘇珊夫人,由她牽引著她緩步下樓。
翩翩的裙據長長地拖在地上,像浪花一樣一波波地隨著腳步的挪動而翻滾著。而那腳步,卻早已在無形中淩亂了她的心。‘依舊是第二十級臺階,把一室的繁華盡收眼底:人群的微笑,低聲的私語,好奇的目光,豔羨的矜待……種種,迎面而來。
心底卻浮出那麼一個念頭——這一切與我有關嗎?只能笑笑。
當公爵把她的手從蘇珊夫人臂彎裏牽 過時,她微笑;當公爵挽著她盈盈走向人群時,她微笑;當公爵為她—一介紹著重要的來賓時,她微笑;當公爵領著她跳第一支舞曲時,她微笑……
她那麼輕盈地笑著,笑得溫柔而美麗,每個見到她的人都紛紛讚歎說——瞧,這就是曼悠城堡的未來女主人呢,她笑得多麼燦爛哪!
美藍聽到了那些人的議論和讚美,她凝視著公爵的眼睛,然後笑得更濃。這是一出歌劇中最美麗的高chao,為什麼不讓它盡興一些?
圓舞曲歡快的舞步活躍在盛大的晚宴上,美藍隨著公爵的帶領而旋轉,當她自恍地中清醒回來時,就發現公爵的呼吸聲已變得越來越急促。
“公爵,你怎麼了?”
公爵的臉色灰敗,但卻只是搖了搖頭說:“沒事的,這節奏太快了,我老了,都跟不上了……”
“那就不跳了,去那邊休息一會兒吧。”
公爵點了點頭,美藍便扶著他往大廳一角的沙發走了過去,剛走了幾步,就看見了青曇。青曇站在很遠的地方,中間相隔了無數的人頭攢動,他的臉卻非常清晰,清晰得連有幾根眉毛都可以數得出來。
美藍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其他人的樣子都是模糊的,但青曇的臉還是那麼清晰,她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覺。因為太過思念,所以影子才會那麼鮮明。
此時此刻,驕傲如他,絕望如他,怎麼可能還留下來參加這場慶典,去親眼目睹他的父親怎麼娶走他所鍾情的女子?
身旁公爵的呼吸聲更沉重了,美藍心裏一緊回過神來。“公爵,你怎麼了?很難受嗎?”
公爵張著嘴巴,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口袋。
美藍會意,連忙去掏,從袋中取出一小瓶藥來,當即服侍公爵吞下。淺褐色的液體一進公爵的咽喉,他整個人就平靜了許多,靠在沙發上閉目喘氣。
美藍見他瞼色漸漸恢復了正常,這才定下心來,再回頭朝剛才那方向看去時,人群之間,果然已不見了青曇的身影。
那麼剛才一切,真的是出自幻覺了?
“美藍……”她聽見公爵沙啞地叫她,連忙回過頭去。
公爵向她伸出了手,美藍握住了,公爵的手竟然冰涼,失卻了從前的溫暖乾燥。“美藍,生日快樂。”
此時此刻,公爵忽然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倒是令美藍微微一愣。
公爵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凝望了許久,忽地歎了口氣,“扶我起來吧。”
美藍依言扶起公爵,公爵拉著她的手說:“跟我來。”
他帶著美藍朝人群中央走去,人們看見他們都紛紛避退開,讓出一條路來。走到中間的圓形地毯上,公爵停住了,他環視著大廳,把每個人的臉都收人眼簾。“各位,我有話說。”
本來熱鬧非凡的大廳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樂隊也停止了奏樂,人人都直直地看著公爵,期待著他的進一步發言。
“首先我非常感謝在場的各位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我為奧德奈‧美藍小姐舉辦的生日宴會,今天是她的十八周歲生日,讓我們一起為她乾杯廠’公爵從一個女僕的盤子上拿了杯酒,在場的眾人也紛紛跟著舉起了酒杯。紅豔豔的酒水映著搖現的水晶燈,在那一瞬間擦亮了美藍的眼睛。
“恭祝美藍小姐生日安康!”公爵帶頭說道。
“恭祝美藍小姐生日安康。”眾人一齊舉杯。
公爵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把空杯還給女僕。
“下面,我還要宣佈一件事情——”公爵吐出這幾個字後,大廳裏再次靜濫了下來,甚至比剛才還要安靜。眾人的目光都在美藍和他身上來回打量,滿是興奮與期待。
公爵轉頭注視著美藍,聲音剛好讓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大概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事先知道了一些,沒錯,奧德東‧美藍小姐就是曼悠以後的女主人……”
人群的歡呼聲淹沒了公爵接下去的聲音,也淹沒了美藍的思維。
從今天開始,曼悠女主人的身份就算是真正定了吧?一生一世都擺脫不掉了……美藍垂首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手指交織著,輕輕地顫抖。眼角開始濕潤,酸酸地想哭,連忙深吸幾口氣強壓了下去。
公爵向大家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安靜。
“在美藍小姐十四歲時,我就曾與她有過約定——”公爵說到這時轉身面向美藍,沖她溫和地笑著。
於是美藍也扯了扯唇角,盡可能地讓自己微笑。她看著公爵的唇再次張開,一張一合間就等於是宣判了她此後的命運。
這可會是末日審判?
“我們的約定是:我盡全力洗刷奧德奈城主的罪名,而她成年後就要嫁人我們史特隆斯家族,成為曼悠的女主人。因此,我現在向你們宣佈——”
美藍覺得自己的呼吸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完全屏住了,那一刻她竟絲毫感覺不到氧氣。
公爵拉起了美藍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一字一字地說道:“奧德奈‧美藍,就是我——未——來——的——”
在說到“的”這個字時美藍看見了公爵的眼睛,像天空一樣明淨的藍眼睛中竟似有隱隱的淚光。她的心“格”了一下。
“兒媳。”公爵慢吞吞地說完最後兩個字。
美藍整個人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驚訝地望著公爵,周圍的眾人也如她一樣驚愕!
“是的,兒媳。”公爵重複了一遍,眼中剛才乍現的淚光已完全隱去,他平靜地說道,“奧德奈‧美藍小姐與我的兒子青曇情投意合,準備訂婚,今天借此良機,由我來正式宣佈他們之間的婚約。”
驚呼聲如旋風一樣在大廳中此起彼落,千百雙眼睛都直愣愣地盯著國地毯上的兩人。
美藍的臉,慕地紅了起來,很燙,像有火在燒。
“我說青曇,我的孩子,你愣在那裏幹什麼?為什麼不上來對大家說幾句?”
美藍更是一驚,她詫異地看看公爵,再順著公爵的目光看過去——
青曇!真的是青曇!黑衣的青曇站在遠遠的大廳門口,同樣一副驚愕震撼的神情。
他真的在!他原來沒有走!剛才真的是他!不是出於幻覺!
美藍忽然激動得想哭。事情那麼、那麼奇怪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令人措手不及,而且不敢相信!
公爵拉著美藍向青曇慢慢地走過去。從廳中央到門口的距離並不遙遠,但看著對方的眼眸,竟仿佛是隔了一生的距離……公爵慢慢地帶著她走向他,走向生命的另一彼岸……
這是在做夢嗎?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會這樣?公爵竟然作出了那樣的抉擇——美藍對發生的一切都不敢相信。
然而,終於走到,現實進一步呈現在眼前,以一種全新的方式。
公爵把她的手交給了青曇,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說:“答應我,我親愛的兒子,好好愛她。”
青曇默立半響,神情漸漸地恢復了清明,他緩緩地彎下腰鞠了一躬,吻了吻美藍的手背。“是。美藍小姐,我在你十八歲生辰這日向你發誓——我將永遠愛你。”
他的唇火燙,碰觸到肌膚,美藍顫抖了一下。她用不安的目光看看公爵,看看青曇,再看看四周的人們,不禁咬住了下唇。
“我……我……願意。”輕輕地吐出這句話,聲音像放逐在水中的空氣,但回蕩人耳時,就開始變得有朝氣起來。
——是的,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不安從眸中退去,歡喜感染上了明媚的眼睛,美藍拉住青曇的手,感覺到了真實。
這不是夢境啊,這是真的!公爵就在身邊親切而慈祥地微笑著,賓客們開始熱情地拍手鼓掌,還有最最重要的那個人——近在身畔。
幸福席捲而來,伴隨著眼前的一切都明朗而真實。
青曇俯下頭親吻她,兩個有情人頓時相擁在一起。此時此刻,還有什麼事情能令他們分開?還有什麼事情會令他們分開?
一旁的公爵默默注視著這一幕,淡淡地笑著,慢慢地退後,借著人潮的歡動悄無聲息地離開。
周圍的人們開始紛紛上前祝福,青曇拉著美藍的手,再沒有放開。凝眸脈脈相望時,都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慨。
狂歡一直過了午夜,才終於結束,人潮慢慢地散去,曼悠又恢復了寧靜。想必明日關於這場生日宴會的報導公佈後,會有更多人露出驚詫的目光和不可解的疑惑。但是——那又如何?讓他們說去吧!
青曇摟住美藍的腰,低聲說:“我們上樓去看看爸爸吧,謝謝他……謝謝他今天的賜予。”
美藍露出欣喜的笑容,“你能這樣想我太高興了!你知道嗎?我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看見你們父子和好,相親相愛!”
‘那麼走吧。”青曇拉著她一起上樓,在樓梯拐角處撞見了蘇珊夫人。青曇問道:“爸爸現在在哪?他睡了嗎?還是仍在書房?”
蘇珊夫人臉上的神情很奇怪,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美藍見到她這個樣子心裏頓時一驚,著急地說:“是不是公爵有什麼事?蘇珊夫人你快說啊!公爵現在在哪?我要去找他!”她剛提了衣裙想跑時,蘇珊夫人連忙說:“美藍小姐,公爵他……他……他不在城堡裏!”
美藍一震。
青曇皺了皺眉,“不在城堡裏,什麼意思?’——
“剛才公爵宣佈了少爺和美藍小姐的婚事後,他就一個人悄悄地退離晚宴,換上了平常的衣服,吩咐我備車,送他去諾茲醫生那兒……”
“他這個時候去諾茲醫生那幹什麼?”青曇的眉皺得更深了。
美藍咬著唇,雙手開始發抖,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間在全身擴散開來,這種預感由來已久,但是一直被刻意地疏忽和壓抑著,直到此時,把近段時間來公爵的種種表現聯繫在一起時,頓時變得無比鮮明!
他體檢那天古怪的言行,他近段時間越來越少的露面,剛才晚宴上急促的呼吸……難道……難道……難道!
美藍轉身就要下樓,蘇珊夫人叫了起來:“美藍小姐,你幹什麼去?”
“我要去諾茲醫生那,我要去看公爵!”
青曇握住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美藍用力地點了點頭。
蘇珊夫人連忙攔住他們說道:“少爺,美藍小姐,請先等一等,我這有封信,是公爵臨走前讓我交給美藍小姐的……”說著從身後拿出一封信來。
青曇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是公爵讓我要到晚宴結束後才可以拿給你們的……我,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蘇珊夫人一臉地為難。
美藍迫不及待地拆開信,打了開來,淺藍色的信箋上密密麻麻地寫了兩頁,字體俊挺有勁,一如其人。親愛的美藍: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相信我已經離開了曼悠,不要著急,靜靜地把這封信看完,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答案。
六月七日的那次體檢,化驗出我體內的癌細胞再次擴散……長期以來,我飽受肺癌的折磨,不過由於照料得當的緣故,挨過了那麼多年、這件才情我沒有讓人告訴青曇,也許是因為不想讓他擔心,也許是為了維護自己一個身為老人和父親的驕傲,總之,除了諾茲醫生和那兩名護士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親愛的關藍,原諒我欺騙了你,亦或說是,欺騙了我自己。當年因為阿格拉雅的死,令我非常愧疚與後悔,因此後來那麼多年,我再沒有與你的媽媽做進一步的接觸,也從不過問有關於她的事情……仿佛只要這樣做了,我對阿格拉雅的虧欠就會少一些。直到那天從報紙上看見了你爸爸入獄的消息,這才知道原來你的媽媽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而身後還留下了一個年僅十四歲的你。於是我競盡全能幫助你爸爸恢復了名譽,但是始料未及的是,不到兩天,他就因病去世了。你成了一個孤兒,所以我向政府有關機構要求做你的監護人,把你送到了聖比亞教會中。我曾經考慮過親自來照顧你,但是想到我病患纏身的處境,以及為你若想,故而沒有在當時就接你來更悠。
說來也許你不會相信,當我從報紙上看到十四歲的你的第一眼,我就渴望永遠照顧你。但是我自知與你之間存在的距離,並不僅僅只是年齡那麼簡單,可是除此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所以我提出了那樣一個約定——讓你在成年後就嫁入我們史特隆斯家族。這個約定其實有一個伏筆,畢競我們家族並不只有我這麼一個老人。
後來你長大了,終於來到了曼修。我欣喜地發現,你的品質是那麼的純善與是好,簡直和當年的麗革一模一樣,而且你更擁有她所沒有的——在教育方面的修養。我很愛你,這種感情更像是愛著麗革的影子,或者說得更貼切些,是愛著我和麗革所有辦法擁有的孩子……
在此過程中,我們並非真實的婚約引起了我的兒子青曇的反對和破壞。我很瞭解他,知道他敵視的事情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去實施,同對,我卻隱隱的感覺也許你們之間會有一段非比尋常的緣分。於是,我一直有計劃地在等待與安排——讓桑迪引青曇親自回漫悠來見你,讓他發現你的純真。這個孩子這麼多年來缺乏親情的關懷,而夾在商界打滾的他更該是看透了其中的市儈與虛偽,所以我大膽地肯定——他必定會喜歡上你這樣一個毫無心機,沒有城府而且善良一如天使般的女孩。而最後的事實也的確證明,我是對的。
可是你太過善良,你競然願意為了我而放棄到唾手可得的真正愛情,這點是我沒有想到的,但同時,更覺得感動和安慰——曼悠有你這樣的女主人,青曇愛上你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那是上帝對我們支援隆斯家族的恩寵!那片小樹林中,我聽到了你和青曇之間的談話,那一刻,幾乎萌發了我消逝已久的愛情,美藍,你是個容易讓人迷惑傾心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因為我那意見惡劣的病情,也許我真的會忘記我們之間的差距,甚至自私地不去考慮你的幸福而真正地娶你……
但是關藍,我畢競已病入膏肓!
一切已經太遲,醫生告訴我,我的肺癌再度惡化,已到了晚期,最多還有一個月的生命……親愛的美藍,寬恕我這位隱瞞了你這麼久的老者吧,我愛你一如愛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所以,我要極力撮合你和青曇,讓我在世上另一個最珍愛的人兒來照顧你一生,給你真正的幸福。因此,我邀請了平絲小姐來漫悠做客,我一向知道她對青曇的感情,也知道壓抑在你心中那份關於道德和柔軟情懷的痛苦。要使一份刻意被塵封起來的感情激化的最好辦法,莫過於嫉妒……呵呵,是的,我利用了你的嫉妒,加速了你和青曇之間的發展。對不起美藍,請你原諒我所做的一切,也請我的兒子原諒他父親小小的狡猾——我的本意並不壞。
今天晚上,我在眾目繞映下宣佈了你和青曇的婚姻,我把你的手交給他,那一刻,我感到無限安慰。看著你和青曇雙雙攜手而立的身影,我似乎看見自己和麗革兩兩相對……請我的兒子原諒我對他媽媽的不忠,這麼多年了,我依舊無法忘記麗革……
好了,美藍,一切要說的,都已經說盡了。在我把所佈置的事情都—一完成時,我不得不聽從醫生的建議住到醫院去,度過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段日子。親愛的,不要為我難過,看到你們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實在讓我覺得自己這一生的遺憾都已不再算什麼。
我感到很幸福,而這幸福來自於你和青曇的賜予。
謝謝你們,我愛你們。
你的:史特隆斯‧歐西
PS:信封裏還有一枚戒指,如果你沒有忘記我曾經對你說過的故事的話,你會發現它就是我當年送給你媽媽的那枚戒指,現在我把它轉送給你,上面銘刻了我的祝福,祝你和青曇永不分離!
一枚戒指從信封裏滑出來,落到了美藍的手上,戒指的內側刻著四個字——“此情不渝”。
漸漸瀝瀝的秋雨中,美藍把一束素菊放到公爵的墓碑前,她的衣襟上別著一朵白色的小花。
她的身後,青曇為她撐著傘,也是一身黑衣。
美藍常常的歎了一口氣,直起身來,青曇就很自然的摟住她的腰。“我們待了很久,回去吧。”
美藍滿含深情的凝視著墓碑,低聲說:“雖然我知道他走的很祥和,可是還是想哭……公爵為什麼要死呢?如果他不死該有多好,我們可以侍奉他,陪他一起安逸的渡過晚年。”
“我們已經陪了他三個多月了,你沒聽諾茲醫生說,他之所以拖了那麼久正是因為最後的那段歲月心情愉快,但是癌症畢竟是很痛苦的一種疾病,還是讓他早些走吧,可以少受些折磨。所以美藍,別在哭了,我爸爸也不希望看見你的眼淚。記住,他希望你快樂!”
“我真的好愛好愛公爵,他就像我的第二個爸爸!那麼慈祥、那麼親切、那麼體貼……為什麼我和他之間的緣分這麼短呢……”美藍泣不成聲。
青曇伸手溫柔的擦去她的眼淚,柔聲說:“還有我,我會與他一樣疼你、愛你、照顧你。美藍,在這世界上你並不孤單。”
美藍緊緊抱住了他。“我真的好感謝好感謝公爵,他不但給了我那麼多關懷和照顧,還把你帶入了我的生命……我總是想,如果當日沒有公爵的撮合,也許我們不會有今天……他真是聰明啊,把一切都算到了……”
“是的,他的確聰明,把我和你都看的很透徹……”青曇喃喃的說,他的眼睛裏也浮上了一層霧色,“爸爸,你把你最愛的人託付給我,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我會好好愛她,一生一世。”
雨絲纏綿的下著,傘下的人兒溫存無限,美藍的手上戴著一枚戒指,閃閃發亮。而墓碑的照片上,公爵的眼睛正好瞧向那枚戒指的方向,微微的笑著。
他笑的那麼慈祥、那麼安逸。
——此情不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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