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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吧啦]重生渣夫狠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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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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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吧啦]重生渣夫狠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7-3-24 01:15 編輯
重生渣夫狠妻
作者:萌吧啦
【
內容簡介
】:
多少同林鳥,都成了分飛燕
前一世,他紈褲一個,寵妾滅妻,身邊儘是鶯鶯燕燕,
上一世,她名門淑女,心灰意冷後,自私涼薄地斂財以求安身立命
大難來臨各自飛的兩人,機緣巧合,重回到新婚那一夜,熟知彼此的陰暗,是否又會重複分飛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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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1:33
第 1 章 最熟悉的人
人總會因為一些經歷,害怕畏懼一些東西,一些色彩。
當發現睜開眼睛,看到眼前全是鮮豔的紅色時,簡妍情不自禁地掙扎起來,顫慄的驚叫聲壓抑在喉嚨裡,她忍不住向後縮去。
「簡妍。」
一聲冷淡,又帶有厭惡的聲音響起,簡妍身子一顫,仿佛如噩夢一般,伸手向眼前的紅色拂去,摸到那有質感的紅色後,整個人愣住,然後一用力,紅色被拉扯下來,整個視野明亮起來。
「你能看到了?」莊政航嘲諷地看著臉上帶著驚懼的簡妍。
簡妍愣了愣,癡癡地看著大紅的雙喜,高高的龍鳳雙燭,隨後低頭看自己的手,望見那手乾淨白嫩,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隨後,又欣喜起來,臉上的笑意怎麼也遮擋不住。
莊政航見簡妍兀自在笑,瘋魔一般,臉上更冷。這個女人害得他一生無子,又在莊家落魄之後,獨自挾財遠走,後不知廉恥地先後改嫁兩人。若不是曾聽人說她後來遇人不淑,被弄瞎了眼睛,他此時心中的怒氣只會更盛。如此想著,他忍不住再次嘲諷地哼了一聲,並疑惑老天讓他在與這個女人拜堂之後重生,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邊,簡妍聽到莊政航的哼聲,人呆住,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試探地開口:「你也回來了?」
「嗯。」
簡妍心跳了一下,心中的憎恨鋪天蓋地地湧來。曾經在這洞房花燭夜許下的美好心願,都隨著莊政航的薄情寡義一一粉碎。倘若不是他,她豈會一再地失了腹中孩兒,豈會半點嫡妻的威嚴也沒有,豈會成了簡家與莊家的笑柄,豈會辛辛苦苦鑽研,要費盡心思弄那些零碎銀子安身立命……因不想再看莊政航,簡妍垂下眼皮,隨即又放鬆了。多糟糕的事情她都遇到過,如今眼睛能看見,身子又好好的,這已經是最大的福氣了。
於是想著,簡妍從床上坐起來,轉身去收拾床上的花生、蓮子。染成紅色的花生,拿在手中,讓她忍不住想起荒謬這個詞。
「你今晚想睡這?」莊政航冷聲道,從擺放龍鳳蠟燭的桌子邊站起,慢慢向簡妍走來,抱著手臂,打量著她如今尚且纖細的腰肢,口中嘲諷道:「你以為我會與你睡一張床?不要忘了你可是不乾不淨的人。據說最後隨著你那表弟走了?你當你表弟也跟你一般是瞎子,會看上你這人老珠黃之人?」
簡妍收拾床鋪的手一頓,隨即回頭笑道:「您老耳聰目明,您老說說,當初嚷嚷著要跟您生同寢死同穴的女人,叫什麼顏來著,最後可跟您老在一處了?若是沒記錯,那女人可是比我還髒,怎地你當初不嫌棄,如今就嫌棄了?」
莊政航冷笑道:「不愧是在市井鄉村混過的,如今倒是嘴巧了很多,不似先前那樣跟鋸嘴葫蘆一般了。」
簡妍走到梳粧檯前,將頭上的鳳釵等物小心地拿下來,望著耳上的明珠,腕上的玉鐲,以及梨花木做的梳粧檯,一尺見方的梳妝鏡,激動的心顫起來,「您老先前也是不屑與我說話的,怎地如今跟我說這麼多話?莫不是在茶樓做說書先生當習慣了?」
莊政航見簡妍提起他上輩子最後的落魄日子,臉上因為怒氣,青筋跳起,上前抓住簡妍的手腕,反手將她手中的金釵抵在她臉上,「你這賤人,留著你敗壞家門,不如我現在就剜了你的眼睛。」
簡妍並不退卻,反倒將臉揚起,慢慢站起逼近莊政航,冷笑道:「我是賤人,你也是孬種。自己的老婆不管,家裡揭不開鍋,卻還想著給那女人買脂粉。老娘命不好,腦子可沒病,想叫我替你養女人,沒門!」
莊政航見她逼近,只要再一步,發釵就能將她此時吹彈可破的臉皮刺穿,「你倒是看得開,進了市井就做潑婦,如今越發連臉皮也不要了。」
簡妍笑道:「要這臉皮做什麼,還不是便宜孬種。」
莊政航放開手,見她細緻地拿著帕子擦金釵,臉上的不屑更甚,心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經歷了這麼多,姓簡的女人還是忘不了錢財。
「你當我還會要你?明日,我便以不見紅休了你。」
簡妍心花怒放地看著自己滿是金玉的匣子,抱在懷中,閉著眼,強迫自己將上一世的事情當做一場夢,「不見紅?莊家的紈褲子弟花天酒地玩壞了身子關我什麼事?你無能,可怪不到我身上。」說完,抱著那匣子就向床邊走。
莊政航眉頭皺了皺,紈褲子弟四字砸在心頭,往日所受的冷眼,嘲諷,如洪水一般迴響在耳邊,心頭的怒氣再一次被簡妍輕易地點起,上前將背對著他的簡妍壓住,伸手去撕她的嫁衣,意圖在她身上釋放心中的怒氣。
「滾開!」簡妍喝道,拿起匣子向後砸去,莊政航一時大意被砸了臉。
「這嫁衣若是當了,足足可當一百兩!」簡妍喝道,一雙洞房花燭夜,本該滿是羞怯的眼睛中,此時只有厭惡。
莊政航愣住,半響怒道:「賣了也是養旁的男人,我如何撕不得?」
簡妍伸手將莊政航弄皺的裙擺捋平,做女兒時,繡著裙擺上的花草蟲鳥時,心中是何感想,如今她都忘了,只記得,將這嫁衣送至當鋪時,心裡的不舍,「你這白眼狼,當初當了一百兩銀子,給誰買的酒菜?」說完,又覺跟莊政航說話也是對牛彈琴,於是將匣子仔細地擺放在枕邊,又去慢慢地解衣裳。
外邊人聽到了裡面的動靜,小心地揚聲問:「少爺,少夫人可好?」
簡妍不語,莊政航唔了一聲,然後看向簡妍毫不羞怯地寬衣解帶,手摸摸額頭,見額頭已經腫起,冷笑道:「明日,我便對母親說你不賢……」
「說吧,你後媽恨不得你娶個叫花子,不知道背地裡求神拜佛多少次,恨不得你跟簡家的婚事早散了。」簡妍不屑道,仔細將嫁衣掛在屏風上,人一下子撲到床上。睡過了麥秸木板,再來睡這高床軟枕,此時便是有人叫她去做正宮娘娘她也不去。
「你給我起來!」莊政航怒道,心知簡妍說的有理,他母親早夭,他舅舅顧念親情好不容易替他定下這樁親事,若是休了簡妍,得罪了舅舅,得罪了簡家,而他又身無所長,這一輩子,又完了。因想上一世自己真傻,聽信了莊大夫人的話,只當舅舅是因為瞧不上簡妍,又捨不得跟簡家斷了來往,才將簡妍推到自己身上。若是上一世不對舅舅心存偏見,由著舅舅拿主意將他母親的嫁妝從莊大夫人那裡要回來,他也不至於手上一點存銀也無,處處受制於人。
簡妍向裡躺躺,拍著床褥道:「你躺躺,可舒服了。」
熏了香的被縟,柔滑的絲質背面,手中抱著她首飾匣子,簡妍緊緊地閉上眼睛,再一次告訴自己,就如最後被表弟逼死一般,先前經歷的一切都是夢。
莊政航不屑地看她一眼,坐在床上,手撫摸起被縟,雖不肯明說,但身體愜意地想要躺下卻是瞞不住的,於是他也躺了下來,享受多年隻在夢中出現的舒適。
半響,莊政航聽到簡妍舒服的喟歎聲,嘲諷道:「想必上輩子你最後也沒過過好日子,不然睡個乾淨被子就哼哼唧唧地。」
簡妍拉了被子摀住頭,須臾不甘心地冒出頭道:「你一直打聽我的事情做什麼?莫不是你如今見我年輕貌美,又起了色心?」
莊政航望著簡妍掛在一旁的嫁衣,嘴中的一聲「賤人」嘴中也沒有說出口。側著身子,嘴角掛著一絲苦笑,都是宿命,他是紈褲,曾經為了祝紅顏,將一落魄書生打死在酒樓之中,最後,不過是被已成了他人婦的祝紅顏看一眼,就被另一個紈褲打死在茶樓中,這就是宿命。
紅燭搖曳,暖香熏人。
許久不曾這樣舒服地躺過,莊政航背對著簡妍,慢慢地回憶道:「上回子,我記得你是坐在床上不敢動的,連我脫你衣裳,你都臉紅了半天,連說話也不敢跟我說。我問你名字,你愣了半天,才在我手心上寫了個妍字。」如今,她不僅說了,而且還以牙還牙地罵了。雖說上回因為先前曾聽人說簡妍不是簡家最頂尖的女兒,他心裡很有些覺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因此拜堂掀蓋頭的時候,就有些淡淡。但上回好歹是自己頭回成親,見到簡妍的時候,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緊張激動的。
良久未聽到簡妍的回話,莊政航只當她睡著了,於是閉上了眼睛。
那邊,簡妍睜開眼,手將裝著首飾的匣子向自己臉邊拉了拉,上回子,她是新嫁娘,一心想著相夫教子,如今,她也不知再回到這個百無一用的男人身邊做什麼。
第二日一早,門外傳來叩門聲,簡妍翻了身不動;莊政航推了推她,就聽簡妍嘰咕道:「肯定是要賬的,別出聲。」
莊政航一僵,伸手將她扯起來。
簡妍從夢中乍然驚醒,想也不想一巴掌甩了過去,口中的謾駡尚未出口,人徹底清醒,就見莊政航虎目圓睜地瞪著她。
「進來吧。」簡妍忙道。
「等一下。」莊政航喝道,隨即向簡妍舉起手。
「你敢打,我就敢上吊!」簡妍梗著脖子道。
莊政航手僵住,不打又覺失了面子,隨即扯過簡妍的手,在她手腕上用力咬下,聞到腥甜的血腥味,就將白帕子覆蓋在她手腕上,然後將帕子丟到簡妍臉上。
「潑婦,哪裡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莊政航不屑道。
簡妍捂著手腕,冷笑道:「半斤對八兩,你算是大家公子麼?」隨即起床,叫丫頭進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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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1:47
第 2 章 丫鬟侍妾
門外響起了開門聲,簡妍從床上坐起,望了眼龍鳳蠟燭,見莊政航的已經燃燒盡了,自己的還剩一截,忍不住快意地笑了。
莊政航看她一眼,走過去,忽地一聲吹熄了鳳燭,「你也不見得比我多活了多久。」
「好死不如賴活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簡妍道,自己去開了箱子取衣服。
莊政航坐在床邊,看著六個丫頭陸陸續續地端著盆子託盤等物進來,一一看了眼,辨認她們的名字。
因隔了許多年,有兩個丫頭雖看著眼熟,但記不得名字了。
玉樹偷偷地看了眼莊政航額頭的淤青,撿了帕子,放在託盤裡,就去呈給莊大夫人看。
金枝、玉葉見簡妍自己去找衣裳,忙慌著去開了箱子。
「姑娘、少夫人,您放著,奴婢來找就好了。」金枝忙道,伸手將簡妍手中的衣裳接過,「少夫人要穿這件?」
簡妍看著聲音若黃鶯,人若梨花的金枝,扭頭去看莊政航。
莊政航見簡妍滿眼戲謔,哼了一聲,心知簡妍是嘲諷他:看吧,今日你的妾,遲早會成為你狐朋狗友的人。
「我自己穿,你們去伺候少爺吧。」簡妍道。
金枝、玉葉一愣,見那邊金釵、玉環正滿臉羞紅地給莊政航穿衣,於是便訕訕地看著簡妍。
簡妍立在箱子邊,將手插入箱子裡,錦繡綢緞蹭到手腕上,涼涼的,滑滑的,多少年不曾見過這樣多的衣裳,她此時心裡的喜悅不亞於見到首飾匣子。想到首飾匣子,忙回頭往床上看。
「少夫人?」金枝喚了一聲。
簡妍回頭笑道:「人家都說四季的衣裳插不下手,我來瞧瞧我的手可能插的下不。」
莊政航蹙起眉頭,心道簡妍最好見到莊大夫人等人的時候不要給他丟臉。
金枝笑道:「少夫人是打哪聽來的話?少夫人衣裳足足有幾箱子,何止是插不下手。」
簡妍挑了件桃紅的衣裳,自己慢慢穿上。
金枝、玉葉幾次要幫手,被她揮手支開。
「去伺候少爺吧。」簡妍道。
金枝、玉葉再次聽她說這話,便去看莊政航,然後各自找了差事,或給莊政航拂袖子,或給他梳頭髮。
莊政航多年不得嬌娃伺候,此時一下子來了四個,心裡也樂意。但這四人均是簡妍新帶過來的,與莊政航並不相熟,又兼不曾伺候過男子,因此不時地會扯到他的頭髮,又或者彼此相爭,反復撫弄他的衣裳。
因存心要與簡妍置氣,故此莊政航雖不耐煩叫四人圍著,但忍住了,問:「你們叫何名字?」
「金枝。」金枝道,聲音清脆,一雙眼睛乍看淡然,再看含情地望著莊政航。
莊政航嗯了一聲,心裡卻多少有些厭惡,心道這雙眼睛日後不定也是這般看著別人。
「玉葉。」
「金釵。」
「玉環。」
莊政航嘲諷道:「簡家不是詩禮傳家麼?怎動不動就是金啊,玉啊的。」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莊家也是詩書簪纓之家,不也有玉樹、金風?」
莊政航一噎,見一旁領著小丫頭端水進來的金風略帶悵然地看他一眼,心道只怕方才自己忘的就是玉樹、金風這兩人的名字。
因被眾女服侍洗臉,莊政航鼻息間滿是女子香氣,一時情動,在玉葉給他擦臉時,伸手去捏玉葉的手。
玉葉臉上浮起紅暈,偷偷望了眼莊政航,又收回視線。
莊政航得意地看向簡妍,卻見她正細緻地對鏡梳妝,不曾向他這邊看來一眼。
鏡子裡映著一個粉面桃腮的女子,年方二八,正是韶華正茂之年。一頭烏髮滿滿地堆在頭上。
簡妍對鏡理妝,最後插了一隻明珠累絲鳳釵,一隻蝶戀花珍珠簪子,又細細地耳上懸上明珠。
此時,簡妍的奶娘阮氏才過來,臉色有些不對,但看著莊政航也在一旁看著,就未說話。
過一會子,又有一個婢女過來給簡妍叩頭。
簡妍看到那婢女,就想起阮氏要說什麼了。
「奴婢見過少夫人,今日來遲,還請少夫人責罰。」莊政航原本的婢女蝶衣跪下道。
莊政航望了眼簡妍,示意她讓蝶衣起來。
簡妍卻背著身子接著理妝,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你起來吧,少夫人不會怪你。」莊政航道。
蝶衣小心地看了眼簡妍,不肯起身,輕聲道:「少夫人不說話,奴婢不敢起。」
「簡氏。」莊政航道,用眼睛示意簡妍蝶衣是有孕之身。
簡妍背對著他不動,忽地回頭道:「你便是蝶衣?」
蝶衣一愣,隨即含含糊糊地應:「是。」
「啊,那你快起來,金枝、玉葉,快扶蝶衣起來。」簡妍道,上下打量了蝶衣一般,嬉笑道:「是個齊全人,將我的人都比下去了,難怪昨兒個晚上,他誰都不提,只口口聲聲囑咐我莫要為難你,贊你知情識趣,誇你聰慧賢淑。我還想是個什麼人呢,不想,竟是個我見著都喜歡的要命的。」
蝶衣莫名其妙地簡妍誇了一通,心裡越發惴惴的,偷偷看了眼莊政航,心道不枉她對他一往情深,又想他不該如此張揚,新婚之夜跟少夫人說這些,倒像是給少夫人下馬威一般。
「少夫人過獎了,奴婢實在是過意不去。」蝶衣臉上微紅,一張圓圓的臉上,泛起紅暈,她面皮本就薄,如此一紅,更顯膚如凝脂一般。
莊政航不知簡妍為何說這種話,方要開口,卻見兩個先頭開過臉的妾室走了過來。
「婢妾給少夫人請安。」那兩人道,偷偷地拿眼看蝶衣。
簡妍見她們已是婦人裝扮,心中冷笑,心想莊政航的後媽真是做足了慈母的款,她未進門時,就擺酒抬了房裡人給莊政航。萬幸她想開了,不然如今可不得再氣一次。
「都起來吧,你是翠縷,你是碧枝?」簡妍笑問。
阮氏見簡妍心無城府地對著莊政航的妾室喜笑顏開,咳嗽一聲,有心提醒她防人之心不可無。
翠縷、碧枝兩人一怔,忙說是,心中疑惑簡妍怎會連她們兩人也認得。
「蝶衣,可是她們兩個作弄你,偷偷支了你跑腿?都是一家子人,你們兩個以後莫要再戲弄她了。」簡妍笑道。
翠縷、碧枝兩個望了眼蝶衣,隨即見莊政航眉頭緊皺,心道簡妍才來怎會知這些事,定是昨兒個晚上莊政航跟簡妍說的,那莊政航定是聽蝶衣訴苦才知道的,心道不過是個丫頭,竟然背後告起她們的狀來了。
蝶衣茫然地看向莊政航,莊政航皺緊眉頭,心道簡妍定是瘋了,才會這般口無遮攔。
「少爺、少夫人給婢妾做主,婢妾並未存心欺負蝶衣。」翠縷、碧枝跪下道,因兩人跟著莊政航的日子都不久,又因相貌不是莊政航喜歡的一類,與莊政航並不十分親近,也無寵可侍,心裡越發小心翼翼。
莊政航舒展開眉頭,揮手道:「起來,也不看看日子,這會子鬧這個做什麼。」
翠縷、碧枝兩個訕訕地起身。
簡妍兀自塗著胭脂,摸摸手上鐲子,想想又不捨的,在匣子裡翻了一會,不見自己捨得送人的東西,於是對玉環道:「將咱們準備的見面禮給了她們三個吧。」
玉環一怔,聽簡妍說是「三個」,心道莫不是要給蝶衣按著姨娘的份例給見面禮?隨即又聽簡妍說:「就是放在包袱靠外邊的。」
玉環見簡妍挑明,於是拿了三個荷包出來,每一個荷包裡都有一錠十兩的銀子。
「以後更要盡心地伺候少爺。」簡妍道,親自將荷包一一送到三人手中。
翠縷、碧枝見自己得的跟蝶衣的一樣,心裡醋意上來,心道不管簡妍真心還是假意,蝶衣得莊政航喜愛,簡妍看重蝶衣卻是不假的。
阮氏見簡妍如此作為,雖有心勸她,但未免在妾室面前讓簡妍失了面子,就住了口,心道等到無人時,定要好好提點她,因此撿著空子對莊政航關切道:「姑爺的額頭是怎地了?」
莊政航摸摸額頭,笑道:「你問你家姑娘。」
阮氏嚇了一跳,隨即又想簡妍性子最是溫順,哪裡是敢傷人的人,於是就去看簡妍。
簡妍笑道:「可不就是他吃醉了酒,撞到了桌子上麼?不然,你當他如何會跟我說蝶衣的事。」似乎猛地想到什麼,又睜大眼睛問:「那個叫南南的哪去了?怎不見她?這位也是他掛在嘴邊說了一夜的,說的次數比蝶衣還多。」
莊政航咳嗽一聲,忙道:「我哪裡吃醉了酒。」又想那南南是誰,他怎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蝶衣瞳孔縮了縮,心知簡妍定是聽錯了,又或者莊政航吃醉了酒,才會將圓圓說成南南。
簡妍見莊政航聽到「南南」兩字沒有反映,心知他是將那人忘了。於是又與蝶衣、翠縷、碧枝三人說了些妻妾和睦、共同服侍莊政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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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2:00
第 3 章 舊時情人
梳妝過後,莊政航與簡妍一同向外走,金枝、玉葉等人隔著幾步跟在後頭,翠縷、碧枝卻是留在院子裡不動的。
莊政航微微偏頭,對慢他一步的簡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若是早這般大度,也不會累及孩兒。」
簡妍的手情不自禁地滑下,摸向自己的肚子,怨毒地看向莊政航,昔日孩兒被人害去時,他還在醉臥美人膝上,痛全叫她一人受著,他如今竟有臉來說她,「狗改不了吃屎,夫君放心,我不叫你改,我叫你日日吃屎。」
莊政航一噎,曾經落魄時見過的骯髒場景一一現在眼前,滿眼的花紅柳綠都變得骯髒不堪,不再明媚。
「你上一世害了蝶衣孩兒,如今還要害她?」莊政航恨聲道,隔世再見,他對蝶衣倒沒有多少留念,只是孩兒一事始終縈繞在心中,難以釋懷。畢竟蝶衣腹中乃是他頭一胎孩兒,不論男女,都是珍貴的。
簡妍嗤笑一聲,也不辯解那事與自己無關,只管笑道:「誰要害她?我這是跟您老有樣學樣。您老不是妻妾不分麼?既是這樣,那丫頭跟妾室也應當是一樣的。我一視同仁,不分上下。」
莊政航聽簡妍提起他寵妾滅妻之事,鼻子裡哼了一聲,心道若不是簡妍實在不堪,無才無德,又喜斂財,他怎會如此絕情。簡妍最初嫁給他時,尚算得上是斯文文靜,身上也滿是書卷氣;後來,則越發的不堪起來,人還是一樣的沉悶,卻多了一身銅臭氣息。
「金枝,玉環,祝紅顏,簡嫙,柳昭昭,秦綿綿……夫君放心,這些人,為妻一定早日替你全部尋回來。」簡妍嘴角勾起,忽地立住,輕聲道:「瞧我這記性,等會子指不定能見到紅嬌呢,不若我拉下臉,替你求了她回來如何?」
莊政航的臉色越發鐵青,與簡妍互看一眼,然後收回視線。
紅嬌乃是莊大老爺,莊政航父親的侍妾,日後被莊大老爺做主送給了莊政航。因他生性貪戀美色,早先已於紅嬌有了首尾,因此莊大老爺將紅嬌送給他,他也坦然受了。
只是沒想到紅嬌的哥哥卻是那等愛生事的,裡裡外外給他惹了很多官司。更沒想到紅嬌的哥哥不是她親生胞兄,以至於,後來鬧出紅嬌兄妹亂倫一事。此事害得他在莊家足足有兩年抬不起頭,更讓人憎恨的是,紅嬌偏偏肚子中有了孩子,而他也不知那孩子究竟是誰的。
「你別多事。」莊政航咬牙切齒道,那等污穢的女人,他再也不要見到。
「過幾日,我就臥床,叫母親送了五妹過來,五妹雖年幼,但想來也是塊美人胚子,叫您老吃不著,看著也能解解饞。」簡妍瞥了莊政航一眼,絲毫不理會他鐵青的臉色。
簡家五妹簡嫙,乃是庶出,生得是貌美如花,眉眼間的風情,叫人見之難忘。因簡妍多年無子,莊政航一房又一無所出,因此簡嫙便成了莊政航的妾室。
對簡嫙,莊政航倒是沒有多少厭惡,只是不喜她的功利。比之簡妍的搜刮錢財,簡嫙的鑽營更讓他膽寒。寡婦再嫁,如簡妍,有了錢財也不過是尋個小白臉來頂門立戶,哪裡敢嫁到好人家;簡嫙卻是一轉身,就成了秦王的妾室,最後更進了宮,成了妃嬪。如今想來,簡嫙應當是在莊家的時候就跟秦王搭上了,只可惜他眼拙,竟還當簡嫙比簡妍賢惠;更可氣的是,放走簡嫙時,他還當自己連累她,對不起她,跟她抱頭痛哭了一場。這等好事占盡,又萬事都占著理字的女人,怎不叫人心生畏懼。
「再過幾日,我就來個體弱多病,不堪院中諸事,親自登門去柳家,務必言辭懇切地將柳家姑娘昭昭求來料理家事。」簡妍看著莊政航臉色變幻,心裡越發歡喜。
莊政航對紅嬌是厭惡,對簡嫙是畏懼,對柳昭昭就是全然的愧疚。
柳昭昭雖在柳府不受寵,但柳家夫人一向自稱慈母,家中女兒不論嫡庶嫁的都是好的,若非他在元宵節見她一面,癡纏過去,毀她清譽,奪她芳心,柳昭昭必會嫁到好人家,夫婦二人,相敬如賓。不似在他院中,滿懷期待而來,最後落寞而終。
「……你敢!」莊政航面目有些猙獰地說道,今世,他再也不想去耽誤柳昭昭了。
簡妍聽莊政航聽到柳昭昭這個名字時反映這般大,嘴中哧了一聲,扭過頭去。
莊政航咬牙道:「你若是敢,我就將你日後的小白臉全部早早地弄死。」
「請便,你不弄死他們,我也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簡妍嘴硬道,心裡卻有些迷惘,表弟那般狠心將她弄死,未必不是恨她入骨。如此,究竟是誰欠了誰的?恍然間,她覺得自己並不是像想像的那般恨表弟。
莊政航見她怔住,嗤笑一聲,隨後啐道,「此時你還在想那小白臉?」
「你想你的,我想我的,咱們兩不相干。」簡妍道,她因眼盲脾氣暴躁,又不信表弟,疑心他為錢財才與她在一處,每日與他吵吵嚷嚷,這般的人,他還隨著她一起過日子,究竟是被逼無奈,還是他心中有情……忽地,眼前一亮,簡妍抓住莊政航的袖子,指著院門前一叢牡丹花,「這是十樣錦?」
莊政航隔世再見到這般名貴的花,心裡也有些歡喜,但不好跟簡妍一般激動,伸手將她的手拿開,鄙夷道:「你也是大家出身,別這般沒出息。」
簡妍端詳著那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兀自笑著,並不理會莊政航。
「若是旁人瞧見了,指不定想,你這得多恨嫁,才能在新婚第一天就樂成這樣。」莊政航斜睨向她,因見幾個僕婦過來,就住了嘴,昂首挺胸過去。
那幾個僕婦見莊政航過來,忙垂手立在一旁。
許久不曾被人這樣尊重過,莊政航臉上也露出喜氣,大有一朝翻身的快意。
簡妍笑道:「你看那邊的太湖石,你看那邊的香草,你看那邊琉璃瓦……」多年眼盲,此時,她看到什麼都是歡喜的。
莊政航瞪了她一眼,回頭望了眼低眉順眼的金枝、玉葉,隨即又瞪向簡妍:「你注意些,別丟了尊重。這些東西何時不能看?」
「看一眼少一眼,誰知這些東西過了明日還能不能看見。」簡妍道,依舊去看那初夏的美景。
莊政航輕哧一聲,意氣風發地看著莊家園子,視線一一掃過鱗次櫛比的庭院,昂然道:「今生這些都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話音剛落,就聽到簡妍憋住的嗤笑聲。
「你不信?」莊政航冷眼看向她。
簡妍伸手摘了片綠葉握在掌心看著,「上輩子你說的哪一樣事辦到了?便是你時常念叨著要休了我,最後也是我休了你。」
莊政航臉色又青了下來,「你看不起我?」
「你若要我看得起你,就做一件讓人看得起的事。快往前走。」簡妍不耐煩地催促道。
莊政航見簡妍是半分不將自己放在眼中,自顧自地看著紅花綠葉,心裡越發地厭惡她,心想此時是不能休了她了,但是總有一日一定要親手將休書丟在她臉上。
金枝玉葉跟在後面,見兩人不時竊竊私語,心道這兩人關係應當是好的,只是不明白為何昨晚上吵了起來,莊政航的額頭又為何多了塊淤青。
因兩人彼此看不順眼,出口必是傷人,簡妍與莊政航不再說話。
莊家原本的院子雖算不上狹窄,但也不是很寬闊,府中的少爺們原本除了三老爺房中的四少爺自律地搬到前院,其他人,不論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依舊住在後院,因此莊家的院子就不夠住,於是乎,新婚的莊政航與簡妍夫婦並莊敏航、姚氏夫婦與莊家眾姐妹一同住在新建的園子裡頭。
出了園子,前面的景致就不是那般迷人,只能看到庭院深深,瞧不見芳草萋萋。
「你還認識路嗎?」簡妍輕聲地問。
莊政航唔了一聲,卻覺眼前的道路十分陌生,竟似進了陌生的地方一般。
正要過去,卻聽玉樹出聲道:「少爺,該去老夫人那裡。」
莊政航愣住,忽地想到如今莊老夫人還住在上房泰祉堂,是要過一年,她才搬去西邊住的。於是也不說話,逕自拐向上房。
簡妍微微撇嘴,莊政航看見她市井氣十足地翻白眼,心道簡妍這是破罐子破摔,徹底不將自己當做大家閨秀了。
「你注意些……」莊政航忍不住出聲提醒。
簡妍瞪了他一眼,撇撇嘴,忽地有些傷感。誰想這般俗氣,若不是不這般,指不定就被人坑了賣了,誰樂意如此。如此想著,心裡越發不痛快,更是連連在莊政航身邊翻白眼。
忽地,前面傳來一聲清脆的笑聲,簡妍忙收斂行為,端莊地站好。
莊政航見她一瞬間恍惚又成了那個嬌羞斯文的新婦,心中嗤笑她欲蓋彌彰,但自己也一下子變得謙謙有禮起來,與方才跟簡妍針鋒相對時,又是另一番模樣。
「大哥,大嫂。」莊政航喚道。
簡妍忙也隨著喚道:「大哥,大嫂。」心道莊二夫人房中的莊家大少怎不先去莊老夫人那裡,卻從隔壁莊三夫人院子裡出來。
「二弟,二弟妹。」莊家大少夫人姚氏頷首道,嘴角帶著一抹淺笑,身上帶著十二分的溫婉。
「快去吧,莫要誤了請安,仔細叫老夫人、夫人笑話。」莊敏航道,雖只比莊政航大兩歲,如今卻是正六品內閣侍讀,且是正經科考出身。
簡妍對這位雖無大才能,但是滿腹經綸,為人和氣且又短命的大伯很是有好感,於是欠身道:「大哥大嫂先請。」
莊政航也道:「大哥大嫂請。」
莊敏航點了頭,對莊政航拱手,與他並排前行。
姚氏步到簡妍身邊,攜了她的手,笑道:「家中祖母、母親,都是最和氣不過的了,伯母也是溫善之人,你只管放心,莫要太過緊張。」
簡妍笑道:「我聽大嫂的。」因想姚氏除了為人圓滑,不喜沾惹是非外,倒也沒有旁的壞處,大廈傾倒,姚氏寡婦一個,力求自保也是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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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2:12
第 4 章 拿見面禮
若在京城提起莊家,眾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晟安侯莊家。此莊家雖與簡妍所嫁的莊家不是一門,卻也是一脈相連的。不然,當初晟安侯莊家抄家後,莊家也不會一併被抄檢入官。
莊家老太爺乃是莊侯爺同族堂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莊侯爺封了爵位,不願旁人說他薄情寡義,於是給莊老太爺買了官。莊老太爺又是交遊廣闊之人,三教九流,均有與他同生共死的好友,因此,莊老太爺為官之路異常順遂,臨死,竟給莊家掙下個內閣學士封號,如今莊老太爺雖故去,但提起莊家,世人仍稱之為學士府莊家。
莊家老太爺孝期剛過一年,莊老夫人就要搬出上房,但是被莊大老爺婉言勸住,莊老夫人於是便明言一年後搬出上房。
穿過穿堂、巷子,兩對年輕夫婦到了上房泰祉堂,又轉向左邊耳房中。
門前站著的兩個婦人含笑地報導:「大少爺,大少夫人,二少爺,二少夫人來了。」
說著,打了簾子,請四人進去。
莊敏航與姚氏先一步進了耳房中,隨後莊政航夫婦進去。
到了耳房內,不說簡妍,連莊政航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若說這兩人為何如此激動,並非見到親人,而是望見上輩子臨死前做夢也難以夢見一回的富貴場景。
進門便見到一道紫檀木大屏風,上面蘇繡繡制的牡丹彩蝶栩栩如生,邊上又鑲著黃金邊框,繞過屏風,就見到百寶閣上,擺滿了名貴器皿。
藍瓷,彩瓷,細瓷,粗瓷,不論工藝,只按身價擺放著。
滿堂又擺著紫檀做的椅子長案,案上擺著龍文鼎,插著鎏金屏,案上懸著名人字畫,案邊挨著頂級墨蘭。
就連低頭,也能瞧見地上鋪著波斯舶來的猩紅厚實地毯。
簡妍早忘了上回子自己進來時是多麼的看不上莊老夫人這副暴發戶的品味,此時只覺莊老夫人可愛非常,尋常人都是要守拙,都是要財不露白,都要裝什麼安貧樂道,哪裡似莊老夫人這般愛顯擺,能讓她過足眼癮。
如此想著,簡妍臉上忍不住地露出笑容,很是愛戴地望向坐在正坐榻上的莊老夫人。
莊政航本是擔心簡妍在眾人面前露出她流落在外時染上的小家子氣,此時見到這金玉滿堂,哪裡還顧得上她,臉上也忍不住掛上了笑容,雙眼含情地望著莊老夫人身後那尊純金打造的彌勒佛。
莊老夫人見孫子孫媳滿臉欣喜,也止不住笑了,指著兩人對莊大夫人道:「今早上你還說聽說兩人吵架,心裡擔心的緊,你瞧,這可不就好了?」
莊大夫人訕訕地笑了,「是婆子在我耳邊渾說,害得我一宿擔心沒有睡好。」
「讓母親擔心,是兒子的不是。」莊政航道,轉身對莊大夫人跪下,心道不管他與簡妍如何,莊大夫人在他新婚第一日就到莊老夫人這邊挑撥,實在太下作。
簡妍忙也要跟著跪下。
莊大夫人忙將兩人扶起。
「這沒上茶,新媳婦就磕起頭來了?」莊二夫人笑道,她聲音偏細,聽起來讓人心裡毛毛的。
莊政航與簡妍忙站起來,莊大夫人忽地哎呦一聲,然後拿了帕子去擦莊政航的額頭,心疼道:「這是怎地了?怎額頭青了這麼好大一塊。」
莊政航嘴一張,竟將今早簡妍胡說的理由說了:「是兒子昨日吃多了酒,才不小心摔在桌子角上。」
「怎這樣不小心。」莊大夫人心疼道。
莊老夫人聞言道:「快過來,叫我摸摸。」
莊政航忙過去,跪在莊老夫人面前叫她察看他額頭的淤青。
莊老夫人看後,笑道:「沒事,不礙的。」
「新媳婦該給敬茶了。」莊老夫人身邊的祝嬤嬤提醒道。
於是有人拿了褥墊過來擺在兩人身下,簡妍私心裡是覺得跪在名貴的毯子上更舒服,但也知此時不好太惹眼,於是跟莊政航雙雙跪下,給莊老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後奉上茶水。
莊老夫人接過茶碗,淺淺地啜了一口,笑道:「先前我在侯府瞧著你家五姑娘,就猜著你也定也是個討喜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沒聽到開口,就見到一張笑臉,可不是惹人喜歡。」說著,又親手將見面禮遞給簡妍。
簡妍接過,放在金枝端著的盤子中,心道原來莊老夫人喜歡看人笑,不過上一世也不怪她笑不出來,新婚第一日起床就見著莊政航的丫頭來示威,又聽奶娘提醒她這小心、那謹慎的,誰能笑得出來。
「我看她是個好的,你可不能虧待了人家。」莊老夫人又道。
「是,孫兒全聽祖母的。」莊政航誠懇地道。
莊老夫人見素日了與自己並不親近的孫兒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一時有些頭腦發昏,心道莫不是成了家,這孫子才知道祖母的好?
丫頭將褥墊移開,擺在莊大老爺面前,簡妍與莊政航又跪下去。
莊政航自打進屋,就盯著莊老夫人看,此時才注意到自己父親,因想當初抄家後,莊大老爺先將自己的二兒子,莊大夫人所出的,府中排行第三的莊敬航救出來,以至若不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不知還要在那監牢中住上多少日子;況且素日裡,莊大老爺也是頗為偏愛倚重莊致航,對他卻是非打即罵……諸多怨懟湧上心頭,莊政航心中對莊大老爺不滿溢于言表,俯身不甘地與簡妍一同給莊大老爺叩頭。
「成家便要立業,只盼你早日能夠立業。」莊大老爺淡淡地道,臉上不喜也不怒,瞧著就跟不相干的人一般。
莊政航心道如今莊大老爺還是個六品國子監司業,比之莊敏航猶不如,又何德何能來教訓他。
依次下去,就是莊二老爺,莊二老爺並不多說,喝了口茶,叫人給了見面禮。
下面的三老爺,臉上卻很有些喜氣,但礙於輩分,且他素日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又不是莊老夫人親生,因此雖喜,也不多說。
左邊的老爺跪完了,簡妍心中只算計著見面禮能拿多少,也不覺勞累,隨著丫頭又轉向右邊的夫人們。
莊大夫人滿面春風地飲了茶,莊二夫人嘴角雖微微撇著,但也不多說;莊三夫人與莊三老爺夫妻兩人最是情投意合,因此也莫名地喜歡簡妍,飲茶的時候,就多喝了一口。
簡妍心想人常說不打笑臉人,可見時不時地笑笑還是很有好處。雖叩完了頭,簡妍卻知這事還沒過去。
果然,只聽到一陣笑聲,隨後,一一身素衣的女子轉了進來,女子身後又立著一位嬌嬌俏俏十四歲的姑娘。
眾人面前,簡妍不好示意莊政航去瞧,只是含笑看向來人。
莊政航望向來人,見後面女子含情脈脈看他,頭皮一麻,心道這催命的女鬼果然又出現了。
莊政航一生風流,除了簡嫙讓他重生後不寒而慄,還有一人,是每每提及,就叫他起汗毛立起的。
那人便是他表妹安如夢。
莊淑嫻雖是莊家庶女,但也是莊家唯一女兒。因此自幼便有三位兄長謙讓,嫁人時,又恰逢莊老太爺春風得意,聲勢正旺之時,因此莊淑嫻不負眾望的嫁給鎮國將軍安家。
只是不知是否當真如他人所說莊淑嫻八字不好,莊淑嫻風光大嫁後,不過兩年,公婆相繼過世,之後領兵在外的丈夫因為女色耽誤軍機,更慘死在外。安家長房就此淪落,莊淑嫻雖過繼了安家遠房的男孩在膝下教養,但是一人無力支撐家業,又唯恐旁支欺辱,於是領了女兒兒子,搬了家產投靠娘家,如今住在府上的一個小院裡,因莊老夫人固執地覺得安如夢母女兩人身上有煞氣,不許兩人住進新建的園子。
莊淑嫻本是要親女嫁給莊政航,親上加親,早前已經與莊大夫人私下達成默契,只待莊政航到了婚齡就提起,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莊政航的親舅,如今任兵部尚書的秦由橫插一手,替莊政航說了媒,而滿眼只認錢財的莊老夫人,聽人說了簡家如何富貴,就滿口應了這樁婚事。
莊政航原本瞧著安如夢嬌俏靚麗,動了色心,於她說了兩回子纏綿話。不想,安如夢卻當真動了春心,對他不依不饒,日後嫁了人,依舊糾纏不休;待到他大赦出獄後,更三番四次地折磨他,若非他機警從安如夢手中逃出,怕是早被安如夢剝皮拆骨。
「你怎來了?你尚在孝期,還不快些回去。」莊老夫人道,隨後瞪了眼莊大老爺,叫他擔起長兄的職責。
莊淑嫻笑道:「今日要見侄媳婦,怎麼著女兒也該來吃一杯媳婦茶。你說是吧,如夢?」
安如夢幽怨地望了眼莊政航,有心要比較她哪裡輸給簡妍,便向簡妍看去,忽撞進一雙笑眼中,心裡一怔,隨即起了一頭霧水,心裡不自覺地防備起來,心道這人忒地奇怪,初次相見,不明關係,怎就笑得這般親熱?無事獻慇勤,必定有鬼。
「你看我做什麼?」安如夢捏著帕子,幽怨地嗔道。
「這位姑娘仿佛在夢裡見過一般,親近的很。」簡妍笑道。
安如夢一怔,不知她這話是真是假。
莊淑嫻皺起眉頭,卻聽莊政航介紹道:「這是姑姑,這是表妹如夢。」
「如夢,如夢,表妹真真是人如其名,若是能天天見到表妹,那可是不枉此生了。」簡妍笑道。
安如夢臉上泛起紅暈,莊淑嫻心裡卻忍不住啐了一口,心道這話若換一男子來說,就是確確實實的調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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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2:25
第 5 章 美人如夢
莊大老爺愣了一會子,見莊老夫人臉上有了怒色,才沉聲道:「淑嫻,你侄子侄媳新婚……」
「大哥,我一孀婦寡母,自知乃是不祥之人,大哥何苦咄咄逼人,處處揭我傷疤。」莊淑嫻道,說著,拿起帕子,眼淚無聲落下。
莊政航望了眼簡妍,卻見簡妍也拿了帕子,不時擦拭眼角,一時竟覺好笑起來。
莊淑嫻一身素衣,本是來觸簡妍黴頭的,此時卻見她也跟著擦眼角,心中反倒拿不准她在想什麼。
「父親,姑媽有心要給兒媳見面禮,兒媳怎可不領?」簡妍收了帕子笑道,示意丫頭將褥墊擺在莊淑嫻面前。
然後挺直了身子跪下,口中依舊道:「我看表妹是個難得的可人,心裡喜歡的緊,還請姑媽日後常叫表妹過來與我作伴才好。」
莊政航瞥她一眼,也陪著跪下。
莊淑嫻見簡妍心無城府地望向自己,手中的茶杯穩穩地舉到自己面前,若是不接,未免顯得自己小氣,若是接了,心裡一口氣又下不去。
須臾,聽到莊老夫人咳嗽一聲,莊淑嫻不甘心地接過茶碗,碰了碰茶碗就放下。隨後見簡妍又將託盤放到自己面前,一時後悔不該沒有準備便來。心中一氣,就將腕上的鐲子擼下,擱在託盤上。
莊老夫人心中歎息一聲,心道簡妍如她一般,都是沒有心機之人,安如夢那樣的眼神,她也看不出裡面的門道。
那邊莊大夫人略有些失望,心道難怪人說簡家二姑娘是個性子和軟的,若是旁人,雖不至於鬧起來,但也不會這麼幹脆利落,心無芥蒂地給一故意來尋釁的人磕頭,還請了那滿臉怨氣的表姑娘去她那處坐坐。
簡妍倒是沒想這麼多,只是盯了眼那鐲子,在心裡估了價錢,隨即又盤算著自己嫁妝裡有多少銀子。
長輩都見過了,莊老夫人又叫莊政航去見過兄弟姐妹。
簡妍回頭對安如夢笑笑,才隨著莊政航走,莊政航心知她是故意的,但一時也沒話說。
同輩中,自然是要先見過莊敏航與姚氏;之後便是莊敬航,再之後,才是三房所出四少爺的莊玫航。
簡妍心道莊家的四個少爺,老大是個老好人,老二是個人渣,老三最奸猾,老四書呆子,也算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
心裡這般想著,面上帶笑,與莊政航一一見過三人,又去見莊家女兒。
莊家女兒大的有十五六,小的不過七八歲。最大的府中的三姑娘一身杏色衣衫,頭上只戴絹花,小名采芹,乃是莊大老爺房中侍妾所出;四姑娘一身鵝黃衣衫,頭上除了絹花,又多了一隻文采輝煌的小鳳簪,小名采卿,乃是三房夫人所出;五姑娘與六姑娘一般相貌,穿著打扮也無一不同,分別叫做采悠,采然,乃是二房所出,兩人年歲上只差不足一月,素日裡如雙生子一般教養;七姑娘一身粉色衣裳,頭上並未盤髮,只用紅繩紮了兩個小寰,脖子上,多了一個金鎖,小名采瑛,乃是莊大夫人親女。
簡妍一一見過眾人,然後頗有幾分心疼地看著玉環將她準備的見面禮拿出,一一拿起,捏了捏裡面的戒指手鐲等物,然後雙手遞給莊采芹等人。
隨即,二老爺房中四歲的莊玖航,還有姚氏所出一兩歲多幼子也被抱來見過簡妍夫婦。
「來日方長,今日見過了,日後也好一同玩笑,如今你們且回去歇息吧。園子裡的姑娘今日也不許去擾了他們。」莊老夫人道,祝嬤嬤在一旁給她捶了捶身子。
「是,多謝祖母關愛。」簡妍與莊政航道,侯在一旁,等著莊大老爺等人一一離去,才轉身隨著莊敏航夫婦一同出去,身後,又有莊采芹等人跟著。
出了泰祉堂,莊敏航道:「今日同僚相邀,不能與兩位同行,還請二弟弟妹莫怪。」
「大哥客氣,公事要緊。」莊政航道,拱手送莊敏航遠去。
姚氏笑道:「我也要去母親那邊,恕不奉陪了。」
簡妍對姚氏彼此施了一禮,然後簡妍看著姚氏領著三姑娘、四姑娘遠去。餘下的幾人,也一一要去見過各自的母親,各自退去。
等到無人時,莊政航望了眼玉葉幾人,冷下臉來,剛要問簡妍方才對安如夢說那些話是何意思,就見那邊安如夢轉了過來。
「嫂子方才所說可當真?當真要我過去玩?」安如夢問道,一雙眼睛望完了簡妍,就直直地落在莊政航身上。
「那可不,如夢妹妹,」簡妍親切地喚道,眼睛掃過安如夢脖子上掛著的一枚玉蘭,見那玉蘭玉質溫潤,通體白亮,到了花尖,卻出人意料地露出淡淡的紫色,心道這玉墜進了當鋪,可比她那嫁衣值錢。
「那我今日……」
「今日表妹便過去玩如何?你也知我才來,什麼人都不認得,我見到表妹又覺貼心,有表妹在我身旁,我更安心。」簡妍笑道,親熱地挽住安如夢的手臂。
莊政航此時看到簡妍的臉上的笑,不用問,也知她是故意的,故意找了安如夢過來噁心他。
安如夢尚未反映過來,就聽簡妍又道:「表姑娘一看便是知書識字的,我說的是也不是?」
安如夢嗯了一聲,又見簡妍道:「我就知我看人准的,昨兒個,你哥哥對著蠟燭念了大半夜的詩,我聽了幾句,也沒聽懂。表姑娘若是閑著,便來尋你二哥哥多說說話,你們兩個一看就是滿身書香氣的人,跟我這種人,那自是不同的。」
安如夢唔了一聲,眼睛只管盯著莊政航看。
莊政航在前走著,如芒在背,雙手微微握拳,隨即要轉身向外走。
「表哥,你去哪裡?」安如夢問道。
莊政航回頭,就見簡妍挽著安如夢,半個身子依偎在安如夢身上,整個人懶散地眯著眼睛準備看好戲,雖憎恨安如夢,厭惡簡妍,但好歹也是曾經差點活過而立之年的人,於是道:「昨日有兩三個友人未及來慶賀,今日邀了我……」
「他撒謊。」簡妍小聲地在安如夢耳邊道。
安如夢雖不喜簡妍這般自來熟,但是更惱怒莊政航的避而不見,幽幽地道:「今日乃是表哥新婚第一日,表哥應當,應當留在家中。」
莊政航薄薄的嘴唇呡住,隨即望見祝嬤嬤從正房裡走出,只得轉身向後頭穿堂走去。
「我們走吧。」簡妍歡喜地道。
安如夢由著她拉著向後頭園子裡去,莊政航在前頭走著,梗著脖子,恨不得摀住耳朵不停後頭簡妍的胡言亂語。
進了園子,繞過一道假山屏障,在過一道梨花溪竹橋,就到了簡妍與莊政航住的院子。
安如夢癡癡地看了眼門上的匾額,念著上面的梨棠閣三字,又垂下眼皮,忽地向前一步要喚住莊政航,卻覺胸前有手在動,唬了一跳,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卻見是只比自己高半頭的簡妍手放在她胸上。
簡妍一時也愣住,本是想摸摸那玉蘭過過手癮,沒想到安如夢自己個上前,就害得她成了撫摸她的樣子。
莊政航回過頭來,臉青了一下,然後撇過頭去。
安如夢心裡惱怒,伸手推了一下簡妍,卻覺她跟黏在她身上一般推不動,又覺金枝、玉葉都在看,有心要給自己解圍,於是道:「嫂子喜歡這玉蘭?」
「那可不。表姑娘要送我?那多過意不去。」簡妍說著,將那玉蘭摟到手中眯著眼細細地撫摸。
安如夢臉上一僵,恨不得此時就將簡妍砍殺了。
莊政航見簡妍的目標是那玉蘭,心裡也給那玉蘭估了價,於是斥道:「這玉蘭價值連城,表妹怎會送你,快別胡鬧。」
簡妍臉上訕訕的,卻捨不得放開,口中道:「這玉蘭我喜歡的要命,原來是價值連城啊,難怪表妹又不送了。」
安如夢最是清高,聽不得人將她說成愛財如命之人,一狠心扯下玉蘭花,不屑道:「這玉蘭不過是尋常飾物,哪裡算得上是價值連城。況且,便是價值連城之物,若非我心中所愛,便如那糞土一般。」
「說的好,」簡妍贊道,忙接過玉蘭看了又看,「表姑娘與夫君真是投緣,我不過才見夫君,也覺他如表姑娘一般是看不上糞土的。」
莊政航聽簡妍又在胡言亂語,心道定要好好治治她,讓她老實一些才好。行了兩步,又覺簡妍口中的糞土,怕指的就是安如夢,祝紅顏等人。
安如夢見簡妍拿了玉蘭,又緊貼在她身上,站沒站相,心中不屑,但又不願此時與她翻臉,叫莊政航撿著由子避開她,只得由著簡妍。
棠梨閣裡頭人聽到聲音,全都迎了出來。
莊政航負著手先進了堂屋,簡妍與安如夢不分先後進去。
那邊立著的蝶衣等人,見簡妍這般行狀,一時也懵住,心道這新來的少夫人倒是不同尋常的很。
比之簡妍滿眼笑意,此時的安如夢反倒像是個正經的少夫人,端著笑容,眼帶威嚴地掃向梳了婦人頭髮的兩個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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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2:37
第 6 章 無中生有
堂屋中,也如莊老夫人屋子裡一般擺設。當地一張梨花大案,案上擺著寶瓶花卉,下面兩張大椅,再下,就是六張交椅。
簡妍瞧著這與莊老夫人屋子相較樸素非常的屋子,心道往後定要多去莊老夫人屋子裡過過眼癮。
莊政航在左邊坐下後,望了眼簡妍,簡妍捏了下安如夢腕上的玉鐲,心道莊淑嫻果然將好東西都丟在女兒身上了,隨即到正座右邊坐下。
此時才是妾室正經地見過簡妍的時候,簡妍也不去敲打翠縷、碧枝,叫兩人敬了茶就罷了,之後莊政航的奶娘,丫頭金風、玉樹,紅袖,青衿,娉婷,小七一一過來見過簡妍,簡妍叫人將準備好的見面禮給了眾人,就與坐在左邊交椅上的安如夢說起話。
安如夢記起今日進入莊老夫人耳房時,見到莊政航臉上掛著笑,於是語氣微酸地道:「昨兒個,想必表哥也是十分歡喜的吧。」
簡妍喝了口茶水,瞄了眼在一旁冷著臉的莊政航,喜笑顏開道:「哪有,昨兒個,可嚇壞我了,我都當他要將我送回簡家呢,不信,你問問金枝。」
金枝訕訕地笑,並不敢搭話。
安如夢緊緊地呡著嘴,又聽簡妍道:「我一見表妹就喜歡,虧夫君昨晚上醉了還說了一大串子名字,偏偏將表妹的名字漏了,若是他昨晚上說了,今日我一見到表妹,准能想起表妹的名字。」
「……表哥說了一大串子名字?」安如夢聲音發顫地問。
「那可不是,反復念叨著蝶衣,又說了翠縷、碧枝,還提了個南南什麼的,總歸,說了一串子人呢。我聽著也暈暈的,就只記住這幾個。」簡妍大大咧咧地道。
安如夢眼神微冷地掃過翠縷等人,最後重重地落在蝶衣身上。
「夫君。」簡妍忽地喚道。
莊政航心裡正籌劃如何叫簡妍老實一些,冷不丁聽她喚人,扭頭去看她。
「夫君,我還納悶呢,蝶衣不是有喜了麼?怎母親不給她一併開了臉?」簡妍茫然地問。
此話一出,簡妍帶過來的阮媽媽等人立時看向蝶衣,那邊翠縷、碧枝也嫉妒地轉向蝶衣。
蝶衣一愣,手反射地撫向自己肚子,心道莊政航如何知道她有孕?自己本是要瞞著他一些日子的;又想定是關心情切,莊政航才會在昨晚上就跟簡妍提起此事。
安如夢纖纖素手微微握拳,嘴顫了顫,心道簡妍才來,就知道,那想必簡妍方才所說的都是真得了,莊政航醉後提了這麼多女人,唯獨將她漏掉。
莊政航見此時蝶衣如眾矢之的一般,眼神淬毒地望向簡妍,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子記錯了吧,我怎會說出這種話?」
蝶衣心道若是順著簡妍的話,成了莊政航正經的身邊人也好,於是並不反駁,只低頭默認。
「不是麼?」簡妍歪著頭看莊政航,「那便是我記錯了。既然夫君與蝶衣是清清白白的,那不若咱們請了大夫來瞧瞧如何?看看是我記錯了,還是夫君混忘了。」
「少夫人。」阮媽媽見簡妍越說越離譜,小聲地提醒她。
莊政航因那清清白白四字,臉上氣得漲紅,心道自己的丫頭跟著他最是正經,哪裡不清白了,隨即釋然地一笑:「是了,我想起來,我是這般說過。」
簡妍鬆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道:「我就說我記性沒有那樣壞的。」
此時,不清白了的蝶衣捏著衣角,等著簡妍如此處置她。
「我才來,不好直接與母親說。不若這樣,蝶衣,你先委屈一些,先去與翠縷、碧枝一同住著,過些日子,你身子顯了,我再跟母親說給你開臉。」簡妍道。
蝶衣怔了怔,望了眼莊政航點了點頭。
「你且坐下來聽我說。」簡妍招手道,蝶衣遲疑一會,聽她的話,在右邊腳蹬上坐下。
「你呢,日後也不必來伺候我,只管在房裡安心養胎。你的月錢,我給你補成姨娘的份例。翠縷、碧枝看著都是心善的,與你也相熟,你每日尋了她們兩人說話也好。」簡妍親切地道。
蝶衣只管點頭,不時地偷偷望一眼莊政航。
安如夢本是要來看簡妍立威,順便當著妾室的面叫她沒臉,不想她初來不想著給眾人來個下馬威,反倒親熱地拉著一個丫鬟囑咐安撫起來。
如此,安如夢臉上越發冷了,冷笑道:「嫂子,你今日怕是本末倒置了吧,正經的姨娘不管,反倒去跟個不清不楚的東西說起話來。」
因莊政航昨晚上說的是蝶衣的名字,而不是她的,安如夢心裡更恨起來。
簡妍忙陪著笑臉道:「表姑娘,這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我不及你滿腹詩書,我只懂得三從四德,這可不得凡事都夫唱婦隨麼?」
安如夢心裡一下子有些可憐起簡妍,心中不舍的恨莊政航,便去恨蝶衣,轉而對莊政航道:「表哥,才新婚,就這般不給嫂子顏面,表哥做的好啊。」
莊政航握緊拳頭,淡淡地道:「這是我們房裡的事,表妹未免管得多了。」
安如夢一噎,眼圈紅了起來。
莊政航心道她此時還小,不比日後心狠手辣,見血也是面不改色模樣。
簡妍忙站起來摟著安如夢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為我抱打不平,只是凡事不都是命麼?再說蝶衣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我心疼夫君的長子也是應該的。」
安如夢被簡妍摟得喘不過氣來,心裡又好氣又好笑。
蝶衣等人只當簡妍不知安如夢與莊政航的事,都低頭不語。
莊政航聽簡妍一口一個兒子,長子,心道這女人比之安如夢還狠,遭了報應後卻不知悔改,依舊這般冷心冷肺。
「表妹——」莊政航剛開口,就見外頭莊淑嫻的丫頭揚聲道:「我們姑娘可在這裡?夫人要尋姑娘說話哩。」
安如夢從簡妍懷中掙脫,望了莊政航一眼,就往外走。
莊政航見簡妍跟上輩子不對盤的安如夢這般親熱,鄙夷她拿著熱臉去討好人。
安如夢去後,簡妍在就坐在左邊交椅上,笑著對正對面坐在腳蹬上的蝶衣道:「我自有丫頭伺候著,你也不比先前,便叫夫君身邊的紅袖去服侍你,你看如何?」
蝶衣小心地道:「未免逾矩了吧?」
簡妍笑道:「我呢,最是盼著夫君兒女滿堂的,為了夫君的長子,慢說是逾矩,便是逆天的事,我也是能做得出的。」
莊政航聽她說出這等昧著良心的話,臉拉了下來,不耐煩看她做戲,轉身向臥房去了。
蝶衣不見莊政航看她,心裡沒底,還要再推辭,卻聽簡妍道:「莫不是你當我才來,便要欺我說的話不頂用?」
蝶衣忙道:「奴婢沒有這般想。」
「那就凡事都聽我的就是。」簡妍笑道,「你且去收拾你的屋子吧,不知後頭的屋子可還有空著的?」
翠縷、碧枝一怔,彼此看看,翠縷道:「如今少夫人帶過來的人剛安置好,倒沒有閑著的屋子。
簡妍眉頭微顰,隨後釋然道:「你們兩人暫且住一間屋子吧,另外一間叫蝶衣住著,日後如何安置,還等過些時日再說。」
翠縷、碧枝愣住,還要再說,便聽簡妍又開口囑咐蝶衣:「要吃什麼只管說,萬萬不可虧待了自己。」
蝶衣囁嚅半日,沒有回話。
阮嬤嬤雖不喜簡妍這般自作主張,但更不喜蝶衣不將簡妍放在眼中,於是沉聲道:「蝶衣姑娘莫不是沒聽到少夫人說話?」
蝶衣忙道:「多謝少夫人關愛。」
簡妍一笑,交代紅袖好好照看蝶衣後,就叫眾人散去。瞧著原本跟蝶衣不分上下的紅袖一臉隱忍的嫉妒豔羨,臉上的笑容更大。
「少夫人,你今日……」阮媽媽等到沒有外人的時候方要開口,就見簡妍滿臉笑意地看她。
簡妍望著阮媽媽就笑了,那時她在家是姑娘,出門是少夫人,只有別人謙讓她的,哪有她謙讓別人的。更何況阮媽媽再怎樣將她奶大,也是一個下人,是以不喜阮媽媽時常說教,因此上輩子她就待阮媽媽很不耐煩。又兼她在莊家日子越發難過,與金枝、玉葉都離了心,心中有苦難言,只能向與自己最親近的阮媽媽發作起來,每常在旁人處受了氣,就找阮媽媽鬧一場。
「媽媽別說了,我看的清楚呢。」簡妍笑道,伸手拉了阮媽媽過來,攬著她的腰,頭靠在她身上。
阮媽媽伸手摸摸簡妍的頭,疑心她是不知在哪受了委屈,半響道:「姑娘莫不是太過害怕才會如此反常?姑娘便是昨晚上聽到了姑爺的話也不該當著人面說。省的叫人看輕了,當姑爺眼中沒你。這深宅大院的,哪個不是瞅著空子就踩人一腳的……」
阮媽媽還要再說,卻見莊政航從屏風後繞過來。
「你跟我進來,你們誰都不許過來。」莊政航冷著臉道。
簡妍轉著手中的玉蘭,嬉笑地看著莊政航,隨著他進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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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2:49
第 7 章 破罐破摔
簡妍一路走,一路打量著臥室,見裡面擺著的都是她娘家給的嫁妝,雖不顯眼,但也是價值不菲。因想到娘家母親,悠悠地歎息一聲。
莊政航坐在裡間炕上,斜著眼看簡妍,見她不時懷念,不時歎息,重重地冷笑一聲。
簡妍一驚,抬頭見他虎著臉坐在一旁,也上炕盤腿坐下。
「若是蝶衣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剝了你的皮。」莊政航冷聲道。
「請便,」簡妍全然不在乎,見炕桌上有碟瓜子,於是拿到面前,拈起一顆就磕了起來,「抓賊拿贓,捉姦拿雙。無憑無據,你若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立刻披頭散髮去外頭鳴冤告狀。」
「你倒是豁得出去。」莊政航冷笑兩聲,忽地轉身將簡妍撲倒在炕上,「你若是想破罐子破摔,只管去。少爺我這輩子是要過好日子的。」
簡妍將口中的瓜子殼吐到莊政航臉上,嗤笑道:「您老愛過什麼日子只管過,咱們互不搭杠。」
「你忘了你如今姓什麼了?你可是姓我的莊字!」莊政航抽出一隻手,將臉上的瓜子殼抹去。
「今兒個姓莊,明兒個就未必。依我說,這世上,唯獨銀子最是可靠,跟了誰,就是誰的。哪裡像男人,你跟上了,他也未必是你的。」簡妍慢慢悠悠地說道,伸手向後面的炕桌上撈去,撈到瓜子碟子,拿到頭邊,悠然地接著嗑。
莊政航見她這副目中無人模樣,伸手去扼住她的脖子。
簡妍順手將碟子向他頭上摔去。
莊政航悻悻地放手,依舊在炕上坐著,「別算計蝶衣,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放過你。還有,這輩子,你別想我去碰你,外頭的男人你更是別想,這輩子,你就守活寡吧。」
「哈。」簡妍笑了,搖搖頭,依舊接著嗑瓜子,口中的瓜子殼隨意地吐到炕上,「您老擔心的事真多,我算是看透了,要男人有什麼好的。您老放心,若是您老現在死了,我也能給你守個十年八年,替你掙個貞節牌坊下來。」
莊政航臉上青筋跳跳,隨即嗤笑道:「怎地,不想找你表弟了?不想找弄瞎你眼睛的人了?」
簡妍翻了個白眼,仰身躺下,伸手摘去嘴邊的瓜子殼,悠悠道:「還找什麼?望夫成龍,結果夫君是個大王八;望子成龍,結果兒子連個影都見不到;靠山山倒,靠水水窮,我這輩子啊,什麼也不盼了,能安生地過一日,就算是賺了一日。」
莊政航見簡妍一副得過且過模樣,撇嘴道:「你愛怎樣隨你,只是無端端牽連著我做什麼?安如夢是那般好招惹的人嗎?」
簡妍撇撇嘴,「不好招惹,也是你招惹來的。這怪得了誰?誰叫你看著人家貌美就去招惹,也不給人家一個交代,只想著躲得遠遠的。還別說,她對你做過什麼,你這般怕她?」興致來了,簡妍翻身坐起,眨巴著一雙眼睛看的莊政航。
莊政航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多管閒事,管好你自己吧。」
忽地,他想到為何總是他受制於簡妍了。重新活過來,他一心要活好,簡妍卻是不信自己的日子能好的,只當過些年又要被抄家,又要淪落在外討生活,這才破罐子破摔;而簡妍之所以會這般想,約摸是因為他上輩子太叫她失望。
於是莊政航難得地回憶自己上輩子,縱觀他一生,除了他身邊的女人是可圈可點的尤物外,旁的,確實是一點可以拿來支撐門面的事也沒有。
「……明年老三老四去考試,我也去。」莊政航沉聲道。
簡妍難得聽他說出這樣正經的話,臉上愣了一下,隨即輕哧一聲,又丟了瓜子在口中。
「你不信我會高中?」莊政航眼角吊起,眼中的利芒甩到簡妍身上。
簡妍笑道:「您老要是能不停頓地將論語念上一遍,不用你去考試,我也將你當狀元供著。」
莊政航支著臉,不理會簡妍的冷嘲熱諷,一心算計著該如何翻身,免得先是在家受制與莊大夫人,後來又要被莊侯爺府牽連。
半響,莊政航抓了把灑在炕上的瓜子丟在簡妍身上洩憤,隨即轉身要出去。
「喂!」簡妍出聲喚住莊政航。
「做什麼?」莊政航不耐煩地問。
簡妍勾著手指要他過來,莊政航不耐煩地抱著手臂靠在門邊不動。
「我知道明年考試的試題,後年春闈的我也知道。」簡妍不急不緩地道。
莊政航心中一喜,隨後又懷疑簡妍詐他,狐疑地問:「你怎會知道?」
簡妍口中的瓜子皮吐出,頗為懷念地道:「連著兩年,莊家算得上個人的少爺都有了功名,你說你讓我在家裡有臉沒有?」
「又說這些做什麼?」莊政航不耐煩道,心道便是有了功名,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閒職,一有風浪,還不是一樣要合家覆滅;倘若此次他能拔了頭籌……
「你娘的嫁妝你舅舅替你從大夫人那裡弄來後,給我一半,我就告訴你題目。」簡妍道,心中想起那個因為夫君輸與旁人,於是默默在房中學著破題的少婦,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也曾是那般含蓄隱忍的女子。
「一成。」莊政航雖不信簡妍,但也唯恐錯過良機。
「一半,姑奶奶不喜歡討價還價。」簡妍道。
莊政航瞪了她一眼,一番思量後道:「若是我高中,便給你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用我給你的誥命抵了。」
「一半,沒得商量。」簡妍半絲也不鬆口,那誥命留著也沒用,不過是好看罷了。她上輩子多丟人的事都做過,這輩子還看不破那個虛名。
因想著午飯時間快到了,新嫁娘進不得廚房,也不必立規矩,但是這面子上的事還是要的。於是起身,去鏡子前抿頭髮。
莊政航見她一絲一毫也不退讓,心裡衡量了一番,又道:「好,若是我高中,便給你一半;若是沒有,你的嫁妝,也須給我一半。」
簡妍撇著嘴上下掃了他一眼,隨即將頭上的瓜子殼摘下,撫平身上的褶皺便向外走。
莊政航還要喊,就見金枝、玉葉,阮嬤嬤等人都出來伺候簡妍,於是只得閉嘴。心想簡妍這般神情,寸步不讓,倒像是當真知道題目的。忽地拍了下手,想起他與簡妍一同擠兌安如夢得來的玉蘭如今在簡妍手中,心道定要叫簡妍當了玉蘭,拿了一半銀子給他才好。
簡妍領著金枝玉葉向前面去,因姑娘們都在各自母親那邊,因此一路上也未遇到旁人。
且說安如夢被莊淑嫻喚去後,卻是一陣痛駡。
「我是氣不過才領了你過去叫姓簡的磕頭,你去就罷了,怎還隨著她進了她院子?你二表哥也在,叫人看著成什麼樣子?」莊淑嫻怒道。
安如夢倔強道:「她既然邀請,我為何不去?且我見她跟個二傻子一般……」
「那又如何?隨她是癡是傻,你去了做什麼?是要做妾麼?」莊淑嫻冷聲道,隨即手指用力地扣著案幾,「你大舅母收了咱們的銀子去填補府上的虧空,如今倒好,過河拆橋,竟來個冷眼旁觀。幸虧我原本就看不上你二表哥,他除了一張嘴會說些花言巧語,面皮子瞧著風流,剩下的哪有一星半點比得上你三表哥?」
如此想著,莊淑嫻心裡的怨氣也就消了一半,心想安如夢的孝期本就未過,與莊致航的年紀也相當,因此越想莊致航越喜歡,越發以為這是因禍得福,心中的怨氣又消了一半。
「我只喜歡二表哥。」安如夢固執地道。
「你!哪有將這種話掛在嘴邊說的?你這可是要了我的命?」莊淑嫻叫喊道,不時又捶胸痛哭起來:「我活該命不好,守寡就罷了,背後還要扛著個克夫的駡名。好不容易有了你這麼個人見人誇的,偏又是個來追命的,一日也見不得我有個笑臉,一天也不叫我順心。仗著你父親留下的薄財,如今還有人將咱們娘倆當個人,等到哪一日連銀子也沒了,就看咱們娘倆拿著什麼過活?」
安如夢冷著臉坐在一旁看著母親哭,不時面無表情遞上一塊帕子。
簾子微動,露出一張小臉來。
安如夢瞅見這過繼來的幼弟,淡淡地問:「你來做什麼?」
安若思年僅七歲,已經在莊淑嫻膝下養了兩年,但因初來時不懂規矩,又有安如夢當他是來搶奪家財之人,對他很是冷淡,如今越發畏懼安如夢,小聲道:「姐姐,母親這是怎地了?」
「沒你的事,來人,還不將他領出去。」安如夢道,扭過頭去,接著看莊淑嫻嚎哭。
哭了一會子,莊淑嫻瞅了眼一旁的刻漏,拿了帕子擦臉,對安如夢道:「你且聽我的,忘了那一無是處的人吧。世上長的好看的多了去了,有真本事的才是真的好人。母親是過來人,會害你麼?」
安如夢撇過頭不答,莊淑嫻瞅了她一眼,聽著安若思在外面跟丫頭的說話聲,站起來出去。
安如夢摸摸自己空蕩蕩的脖子,原本掛著的玉蘭沒了,手伸過去就有些不習慣。因又想到簡妍的手摸到她胸前,心裡一陣怪異兼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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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3:02
第 8 章 拍馬溜鬚
暫且不提莊淑嫻又是如何勸說頑固的安如夢,那邊,簡妍領著金枝玉葉兩人再次到了莊老夫人屋子裡。
現在去的,才是莊老夫人日常起坐的屋子。
屋子裡一張暖炕上滿滿當當地擺著精緻的琉璃炕屏並錦緞靠墊,其他地方也擺滿了東西,仿佛將屋子塞滿了似得。
望著大紅大紫,純金純銀的家具物事,簡妍臉上的笑自然又親切。
「怎不多歇會?咱們家不比旁人,不是那等苛刻的新娘子打個盹就要說上半嘴的人家。」伸手不打笑臉人,雖不相熟,但看著孫媳婦笑得這般溫柔純良,莊老夫人也有意示好。
簡妍在一旁立住,見此時莊大夫人等人尚未來伺候,於是笑道:「孫媳婦回去啊,沒坐一會就想老祖宗了。想了一會子,實在挨不過,就過來老祖宗這邊看看。」
莊老夫人是最喜熱鬧之人,只是奈何出身不高,家裡三個媳婦又皆是書香門第出身,說話斯文委婉,與她也不投契。家裡的孫女被媳婦們教養的也是知書達理,動輒談詩論畫,又兼還要上學,因此也不常過來跟她說話。
此時,莊老夫人聽簡妍這般直白地溜鬚拍馬,心道簡妍若是再在府上住兩年,明白在她這裡說好話無利可得,定不會再說這番話的。
莊老夫人見簡妍一雙眼睛盯著屋子裡的屏風看,心裡有些虛虛的,因她喜金銀,那屏風上繡著的花草就多用了很多金線銀線,尋常人不說,但也能瞧見她們眼中的輕視。
因此莊老夫人自我解嘲地道:「年紀大了,就喜歡閃亮的顏色。俗是俗了的,但是老婆子眼睛正好能瞧見。比不得旁的顏色,瞅著就是一團,也辨不出裡頭是花還是樹。」
「哪裡俗了?」簡妍反問道,心想她就喜這般黃白顏色,「我瞧著啊,這顏色正好,最是大雅之色。若是旁人說俗,那定是大俗之人。」
莊老夫人見簡妍留戀地再三看過去,笑道:「總算找到同道中人了,這屏風擺在這許久,也不見有人說好。都說沒見過金色的葉子。」
「金風薦涼,銀霜鋪地。這金銀兩色,不也常聽人提起?這兩色也是常入詩的。入詩的東西都是俗的,那世上哪裡還有雅的東西?」簡妍攤手問。
莊老夫人聞言大喜,拉了簡妍在她榻上坐著,撫摸著她的手,細問:「你在家時,也如這些姐妹一般時常開了詩社作詩麼?」
簡妍笑道:「姐妹們倒是常開,少不得隨著她們一處胡鬧。若說在家時,反倒是做針線的時候居多,只是手太笨,幾年也不曾做出個像樣的活計。」
莊老夫人笑道:「你拿來,我給你指點指點,保管叫你兩日就可出師。」
「好。」簡妍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心想莊老夫人是宮廷繡女出身,若得她指點,日後便是抄家了,也能有一門手藝在身。
莊老夫人難得見到一個這樣巴結她的人,心裡有兩分飄飄然,心道瞧簡妍這副模樣定是看不出安如夢真面目的,若是過兩日,簡妍還這般討喜,就指點她一二,也免得她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
正說著話,那邊莊大夫人,莊二夫人,莊三夫人,與姚氏一併進來了,幾人見簡妍諂媚地對莊老夫人說話,心中想法不一。
「老夫人,可以擺飯了。」祝嬤嬤道。
「擺飯吧,」莊老夫人道,見簡妍要起,又拉著她坐下,「你是第一日進門,不勞你動手。」
簡妍笑笑,略帶歉意地望向莊大夫人等人。
不一時,飯桌擺下,莊家五位姑娘也過來了,一一過來給莊老夫人請安。
「都坐下吧,簡……老二媳婦,你也坐,以後有得是你打發我吃飯的時候。」莊老夫人道。
簡妍心道莊老夫人是一時想不起自己名字的,忽又想,上輩子怕是她進府兩年了,莊老夫人也沒記住她名字的。
謙讓一番,簡妍左邊坐下,下面莊采蘋等人依著長幼坐下。
時隔多年,簡妍頭一回吃上正經的飯菜,雖時刻保持著大家風範,但是吃的也比莊采蘋等人要多。
「這個拿給孫媳婦吃。」莊老夫人道,瞧著簡妍吃飯的姿態雖不粗俗,但也比莊采蘋等人要豪放灑脫,一時回憶起自己年輕那會子。想當初,她嫁給莊大老爺時也無人嫌她粗俗,不料娶了兒媳後,頭一回叫兒媳伺候著吃飯,就從兒媳眼中看出隱晦的蔑視,因此,她也就不自覺地學著旁人細嚼慢嚥,如今每餐也跟旁人一般只吃小半碗,曾經一吃一碗飯的日子,就像是做夢一般。也為了此事,她不喜莊大老爺的元配,連帶著,對莊政航也不怎麼喜歡。
「多謝老祖宗賞賜。」簡妍笑道。
莊大夫人見她胃口十分好,又見她時時帶笑,心道簡妍怎跟打聽來的不一樣。
莊老夫人吃完了,停下筷子,見眾人也停下,忙示意眾人接著吃。漱了口,就坐在一旁看簡妍吃飯。
簡妍渾然不覺地吃了兩碗飯,隨後淡定地漱口,洗手。
「老祖宗這邊的飯菜可好吃?」莊老夫人笑問。
「自然是好吃的,尋常我在家中也只能勉強吃下一碗飯。今日跟老祖宗一起吃,只覺得這飯菜分外香甜。」簡妍笑道。
莊二夫人心道又來了個馬屁精。
莊三夫人心中卻想難為簡家能養出這樣一個直爽的女兒來。
眾人吃過飯,莊老夫人道:「你們三個就在這裡湊合著吃吧,好不容易家裡添了新人,一起坐下再說會話。」
「是。」莊家三位夫人應道,叫姚氏也坐下一併吃了。
眾人都吃完了,各自捧著茶坐著。
莊老夫人是喜熱鬧的,又問簡妍昨晚上莊政航是怎麼醉倒的。
莊二夫人唯恐簡妍在眾姐妹面前說出什麼不規矩的話,輕咳一聲。
莊老夫人臉上微微有了不悅,簡妍笑道:「可不就是醉了麼?走了兩步,人就倒了。」
莊大夫人因聽人說了蝶衣的事,於是問:「聽說你叫碧枝、翠縷兩個給一個丫頭讓了屋子?」
聞言,簡妍對莊大夫人道:「母親早聽說了?媳婦心中惶恐,別看這半天說說笑笑,心裡就記掛著這事呢。也不知該如何跟母親稟明。昨夜夫君說蝶衣有了身子,媳婦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但因想,規矩是小,子嗣是大,於是就斗膽叫翠縷、碧枝兩個給的蝶衣讓了一間屋子。母親可是怪媳婦委屈了翠縷、碧枝?母親只管交代,媳婦回去就改。」
莊老夫人攬著簡妍,對莊大夫人嗔道:「瞧你,第一日就問這事,可不嚇著她了?我看她是最最明理的,子嗣是大,說的好。我最喜你這般大度的人。」
莊大夫人等人見簡妍並不避諱蝶衣有孕一事,心中對簡妍是否如此大度各有想法。
莊大夫人笑道:「我怪你做什麼,她們算是什麼東西,值當我心疼?不過是怕你才來,被人矇騙了。」
「這是昨晚上夫君說的。母親交代過,進了莊家,一應事都該聽夫君的。」簡妍笑道。
莊老夫人臉色變變,只對簡妍說了句「委屈你了」,隨即又攬著她不語,心道果然是個沒心眼的。
莊大夫人心裡既喜莊政航不喜簡妍,又怒蝶衣一個不知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丫頭竟得莊政航這般高看,倒將她給莊政航的翠縷、碧枝比了下去。
莊二夫人心裡則是想大房果然又鬧出笑話來。因又想莊二老爺乃是禦史中丞,又是左丞相的門生,莊敏航也是德才兼備,滿府最拔尖的便是他們一房。若是分府住就罷了,一個府中,偏將來上房輪不到他們,家業也輪不到他們,好處竟全落到了沒出息的大房身上。
莊三夫人最是樂天知命的,此時瞧著簡妍也喜歡,心道身為女子,旁的倒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一心為夫。
「過兩日,我領著你去侯府給侯府的太夫人請安。」莊老夫人笑道,又問莊大夫人:「太夫人的身子可好了?」
「好了一些,前兩日老爺領著三哥兒才去瞧了太夫人。太醫開的方子,侯爺瞧著都說好。」莊大夫人笑道。
莊老夫人點了點頭,又說了一會子閒話,便叫簡妍回去歇著,免得明日回門叫娘家看見心疼。
簡妍應著,隨著莊大夫人散了。
到了穿堂那邊,莊大夫人也叫簡妍回去歇著。
簡妍回到棠梨閣,見院子裡只有玉環、金枝,招招手叫兩人不吱聲,一徑向內去,果然聽見屋子裡莊政航跟紅袖在說話。
「少爺若是瞧不上奴婢就放了奴婢出去吧,沒得這樣作踐人。一樣的姐妹,一同進來的,往日裡少爺待我們也是一樣的,怎今日就分出個上下尊卑了?旁的倒也罷了,偏叫我服侍蝶衣,論理,也該是我先……」紅袖委屈地抱怨道。
簡妍心道紅袖原本是莊政航身邊頭一個的丫頭,如今叫蝶衣比下去,難怪她不服氣。
「那你要如何?將你當做少夫人一般供起來麼?你本是丫頭,伺候她又有何不可?」莊政航道。
紅袖本是要趁著莊政航與簡妍還未熟悉,先來撒嬌癡纏一番,以免莊政航被簡妍降服了,就將她拋在腦後,不提防莊政航不念舊情,點明她丫頭身份,當即羞惱地哭了起來。
「哭什麼哭,也不瞧瞧今天是什麼日子!」莊政航滿腦子都在算計著該不該拿了他娘的嫁妝去賭簡妍手中的試題,一心一意要翻身,哪裡耐煩去聽幾乎忘了名字的女人撒嬌啼哭。
紅袖臉上漲紅,扭著柳腰掀了簾子出來,冷不丁瞧見簡妍與金枝三人在門外聽,臉上更是羞紅一片。
「少、少夫人。」紅袖低頭福身道。
簡妍抽了紅袖腰上的絲帕給她抹眼淚,歎息一聲,「何苦來哉?你若是不平,明兒個,我就求了夫人抬舉你,可好?」
紅袖見她說話真假難辨,一時呆住,須臾連聲道:「奴婢不敢。」
「怕什麼。我知你在這院子裡,身後還有一家子人盯著看呢,你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家人掙一份好前程。將心比心,我怎會為難你?」簡妍情真意切道。
紅袖怔怔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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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3:15
第 9 章 前塵往事
簡妍安慰紅袖的話,裡頭莊政航自是聽到了,待到簡妍進來,莊政航嗤笑道:「背負滿門老少的期望,仿佛作個妾就跟升官發財一般。將心比心,莫非你也曾為了做妾絞盡腦汁?」
簡妍進來坐下理妝,瞧著如今細膩的面皮,光滑的眼角,長長籲了一口氣。
莊政航見簡妍不理會他,開口道:「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不答應只要四分之一嫁妝,我明日便叫你後悔。」
簡妍嗤笑一聲,心道還有什麼事能叫她後悔,便是被休回簡家,一輩子深居簡出,也比戰戰兢兢留在莊家強。
莊政航見她依舊不理,哼了一聲,轉身出去,隨即又掀了簾子進來,斜坐在梳粧檯上,伸手要奪簡妍的首飾匣子。
簡妍忙奪過來抱在懷中。
「玉蘭,拿來我當了,回頭銀子給你一半。」莊政航道。
簡妍嗤笑一聲,背過身去,「男人到了我手上,誰愛要誰要;銀子到我手上,誰要我跟他拚命。」
莊政航伸手要奪,簡妍死死地將匣子抱在懷中,空出一隻手拿了簪子去戳莊政航的手。
莊政航痕跡上來,前仇舊恨,也下了大力氣去掰簡妍的手,忽地,簡妍手被掰開,匣子掉在地上,裡面的金釵玉環一一散落在地。
聽到動靜,金枝探頭來看。
「出去!」莊政航喝道。
簡妍見自己的首飾全掉在地上,轉身向莊政航撲去,又將手上的梳子也向他擲去。
莊政航嘴上噙著一抹冷笑,避過梳子,隨即抓了她的手腕,將她壓在炕上。
「你服不服?玉蘭在呢?試題也給我寫出來。」莊政航用力地掰了一下。
那邊簡妍手上吃痛,臉被壓在炕上,只是睜著眼不說話。
莊政航手上再用力,低頭看簡妍,卻見她依舊咬牙不吱聲。
「你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麼?你上吊啊。」莊政航在簡妍耳邊低聲嘲諷道。
簡妍閉上眼睛,心想不一樣的人,終究是不一樣。她能用上吊要挾表弟,卻要挾不了莊政航。說到底,女人還是只能跟心疼自己的人撒潑,只可惜上回她跟著表弟的時候已經晚了,自己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能指望表弟對她如何好。
「你說話。」莊政航壓在簡妍身上。
簡妍依舊閉著眼不說話,半響哽咽著哭了。
莊政航聽她嘴中含糊地吐出表弟兩字,臉上的青筋跳起來,手上的力氣更多,見她只是哭著不說話,心知她想的是誰,鐵青著臉,手伸到她胸前去撕她衣裳,忽覺手上一陣刺痛,手收回來,就見上面好大的一個血洞。
簡妍縮著腳抱著膝蓋坐在炕上,只是摟著自己的膝蓋哭,一隻帶血的簪子掉在她身下。
「你這是要為他守貞?」莊政航獰笑道,隨即抱著手臂嘲諷道:「叫我想想,如今你表弟也才幾歲吧?這樣一個毛娃娃,你也好意思惦記?」
簡妍抬頭,抹了眼淚冷笑道:「你是個是個女人都能用一回的,自然不用守貞。只怕你的祝紅顏如今還是個摟著男人喊爹的孩兒。你倒是光風霽月,一邊受用著旁人,一邊惦記著那奶娃娃。」
莊政航拿了帕子裹手,口中說著等著瞧,就轉身出去了。
良久,金枝、玉葉進來,見地上散的都是首飾,簡妍卻在炕上哭著。
「少夫人……」金枝喚道。
簡妍低下頭,隨後打起嗝。
玉葉忙給她遞過茶水,簡妍喝了茶,隨後叫金枝玉葉兩人別忙著收拾,讓兩人在一旁坐下。
「你們都瞧見了,我是個沒用的,來了就不被人待見。」簡妍打著嗝道。
金枝忙安慰道:「少夫人別胡說,少爺跟少夫人不熟,這才有了摩擦,過些時日,彼此熟悉了,自然就好了。」
「頭天晚上就鬧,如今還鬧。我瞧著他是打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好臉的。」簡妍盤腿道,眼睛定定地盯著地上的玉蘭。
「少夫人想多了,快別哭了,明日紅了眼,回去了反倒要叫夫人掛心。」玉葉一邊給簡妍拭淚,一邊道。
簡妍將她的手拂開,拿了帕子擦簪子。
金枝、玉葉看到簪子上的血一時也不說話,又見簡妍袖子掉下,露出一個很深的牙印,心裡越發為簡妍擔心。
簡妍道:「這是今早上他咬我留的,不然,還沒有紅拿去給人驗呢。」
「少夫人!」金枝忙用帕子掩住嘴中的驚叫。
簡妍用帕子遮住臉,「你們是我在莊家最信任的人」,說到信任,帕子下她的臉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意,「與其叫旁人將我踩在腳下,不若你們來幫扶我一把吧。我不圖旁的,只圖你們中哪一個能生養個孩兒,憐憫我,叫我代著養大,也算是給我留一條活路了。」
金枝、玉葉兩人見簡妍說的這樣絕望,一時也跟著悲戚起來。
「才來就有了兩個,還有一個肚子裡揣著金蛋。你們若不幫我,怕是我這輩子就完了。」簡妍又哭道。
金枝、玉葉不好說幫不幫,只說由著簡妍做主。
「我說的話他都不聽,我做主,他還哪裡會搭理你們。依我說,你們就各憑本事吧,不拘是誰,倘若能跟蝶衣一般,我就是豁出去,也要替你們爭個名份。」簡妍賭咒發誓道。
金枝、玉葉心思轉了轉,卻依舊是原本那副溫良模樣。
簡妍叫金枝、玉葉兩人出去,金玉兩人只當她面子上過不去,於是就退出去了。
待到無人時,簡妍下了炕,將匣子裡的東西全都裝回去,見玉鐲摔掉了一塊,心疼地了不得,暗暗發誓便是莊政航將他娘的嫁妝全給了她,也不給他試題。
外頭,金枝玉葉兩人出來,彼此訕訕地看著。
「少夫人怕是一時氣急了吧。」金枝道,心裡默念著簡妍說的那句各憑本事。
「定是的,不然不會這般。」玉葉道,悄悄地打量了一番金枝,心道金枝跟那蝶衣長相不相上下,自己相貌倒是輸了她一成;因又想自己也不如金枝溫柔,若是要想親自替簡妍爭口氣,少不得要花上一些力氣。
晚間,過了亥時,莊政航才回來。
莊政航進了臥室,就見簡妍背對著他睡了,看她蜷縮著身子,心道果然是在鄉下住久了的,大家閨秀,便是睡姿也該是優雅的。
「少爺,沐浴的水好了。」金風道。
莊政航嗯了一聲,隨著她去東邊耳房裡沐浴。
脫去衣裳後,泡在熱水中,莊政航舒服地嗯了一聲,心道果然還是家中舒坦。因此不免又去琢磨該如何振作起來,漸漸皺起眉頭。
忽地一雙手撫上自己眉頭,隨後是一聲柔膩的嬌嗔,「少爺何故皺起眉頭?」
莊政航睜開眼睛,因水霧蒸騰,燭光朦朧,一時,竟將青衿看成安如夢,嚇得立刻將手插入水中護住要害,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青衿為免弄濕衣裳,此時一身白衣,頭髮也只懶懶地挽成一個髻,見莊政航如此大反映,也唬了一跳。
「少爺?」
「滾出去,大晚上,你穿成這樣給誰哭喪不成?」莊政航怒道,越看越覺得青衿跟安如夢眉眼間神韻一樣。
青衿被罵了一通,不甘心就此出去,哭道:「少爺下午才罵了紅袖,晚上就輪到奴婢了。少爺若有不痛快,只管去找那惹您不痛快的……」
「滾出去!」莊政航拿了水桶裡的帕子丟向青衿,心道莫不是自己先前脾氣太好,一個兩個丫鬟才都以為哭兩聲自己就心軟?
青衿沒臉地出去,出了門,見金風對著她笑,惱怒道:「有你的時候呢,等著瞧吧。」
「我又沒說你什麼你何苦來咒我?」金風撇嘴道,卻也不敢進去。
莊政航草草地穿衣,然後依舊回了臥房,將簡妍卷在身上的被子扯來,裹在自己身上,隨即,又覺身上發熱,將被子踢開,翻來覆去,怎麼地睡不著,於是一把將簡妍拉起。
簡妍蹬了他一腳,咕噥道:「你幹什麼?」
「你還記得什麼事?」
「什麼什麼事?」簡妍含糊地問。
「除了試題,你還記得什麼事?」莊政航又問,心道便是知道哪一年什麼漲價也好,好歹能叫他撈上一筆銀子救急。
簡妍的眼睛警覺地睜開,望見莊政航一雙眼睛睜地大大的,快意地笑了:「我知道的多了,只可惜我一是女子,二沒野心,只想胡亂混日子。知道的再多也沒用。」
「你告訴我。」莊政航急切地道,心道若是熟記京中形式,也能見風使舵地混個從龍之功,只可惜他只知道誰當了皇帝,其他的一概不知,若是胡亂地攀附過去,先不提秦王會不會看他一眼,便是得了秦王高看,也很有可能死在秦王登基之前。
簡妍翻身抱住首飾匣子,不再理他。上輩子做個深閨怨婦,最喜的事就是打聽誰是狀元郎,誰是探花郎,也算是家中鬥不過小妾,移情到外頭叫自己別太難過。
莊政航怒道:「有你好看的。」因又絞盡腦汁去想上輩子見過的事,想來想去,意識到自己想到的都是女人,只得洩氣地閉上眼睛。
「你在妓院裡沒聽到什麼消息麼?只管去想想那頭牌都被誰占著了,不就知道京裡風水轉到誰那邊了嗎?」簡妍打了個哈欠,心道明日還是莫要叫她母親操心的好。
「……多謝。」莊政航勉強地謝道,心想簡妍說的有道理,隨即又想到今日下午自己一氣之下做的事,立刻從床上彈起。
簡妍不耐煩地扯了被子蒙住頭,莊政航覷她一眼,小心地躺下,心道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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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3:28
第 10 章 回門金豬
第二日,因昨日莊政航連連罵了兩個丫頭,早晨進來伺候的便多是簡妍的陪嫁丫頭。
莊政航一心記掛著昨日自己辦的事,一時也沒留意金枝、玉葉兩人的纏綿眼神,曖昧舉動。
收拾妥當,夫妻兩人一同去見過莊老夫人。
「東西都準備妥當了?」莊老夫人問。
莊大夫人忙道:「早幾日就準備妥當了。」剛說完,就見丫鬟微露過來附耳說了一句。
莊大夫人聞言臉色一變,莊老夫人忙問:「出什麼事了?」
莊大夫人瞅了眼簡妍,心道就看她事到如今,還如何裝賢良,於是忙道:「昨日準備的一口金豬,今日去瞧不知被什麼人砍得稀巴爛。其他的東西也被人弄壞了一半,都成單個的了。廚房裡的人問了也只說不知。」
簡妍聞言,瞄了眼莊政航,隨後垂下眼皮。回門所用金豬,乃是證明女子貞潔之物。金豬沒了,那這回門反倒不是去見親人,是去結仇的。況且,回門用的東西,向來沒有聽說過單個的。
莊政航愣住,心道自己只是弄壞了雞鴨等物,那金豬他是萬萬不敢碰的,定是有人瞧見他進去了,有意將罪名推到他身上,訝然道:「怎會如此?母親可知是何人所為?」
莊大夫人搖頭,咬牙道:「今日就算是做了惡人,也一定要拷問出是誰弄壞的。」
「母親,算了吧。」簡妍坦然笑道:「不過是一樣兩樣東西,可有可無,夫君隨著我去,已然是誠意十足,何必再去計較其他。」
「話雖如此,但也不能失禮。」莊老夫人道,隨即敦促莊大夫人:「現買可來得及?」
「這……」莊大夫人為難地皺眉,「其他的還好說,獨有那金豬,一時半會買不到。」
祝嬤嬤忙道:「怕會誤了吉時。」
「……那便罷了,去了,多多給親家賠不是。」莊老夫人道。
「是。」莊政航與簡妍應道,又拜了一拜,才一同出去。
莊政航小心地看著簡妍的臉色,心道她怎這樣大度了,沒了金豬還肯心平氣和地跟自己回門。隨即又想自己大丈夫一個,何必去看女子臉色,況且那金豬又實在跟自己不相干,於是昂首挺胸在前走。
簡妍上了馬車,依舊閉目不語,心裡對莊政航是十二分的不屑,心想這人白活了一世,還是那樣的衝動小性子。
金枝、玉葉也聽說金豬的事,也猜到是莊政航故意不給簡妍顏面。
馬車出了莊家,經過莊侯府,再向南,一路過去,行了大半個時辰,才到簡家。
簡家乃是官商,專供各色香料給宮中。家中香料絲綢鋪子,一應俱全。雖官商有別,但銀錢在誰眼中都是一樣的。因此,便是莊家也不敢看輕簡家。
簡妍下了馬車,看也不看莊政航,莊政航心裡惴惴的,唯恐她又胡說,叫他得罪了簡家。
簡府中媳婦婆子滿臉堆笑地迎出來,口中喚著二姑奶奶,二姑爺,將兩人迎了進去。
簡妍許久不曾見到母親,回想上一世,父親、叔父亡故,莊政航被人教唆著跟他舅父壞了關係,更是跟簡家斷了來往。也只有母親為了她,將簡嫙送進莊家的時候,好歹叫她見到母親一回。
「簡妍——」莊政航出聲喚道,有意和緩兩人的關係,忽地,卻見一六歲孩童跑了過來,拉著簡妍的手就親熱地叫「姐姐」。
那邊廂,正想母親的簡妍也愣住,千算萬算,竟將表弟此時也在簡家的事情忘了。
「姐姐,你可回來了。」如今才六歲的蒙興仰頭道。
簡妍怔住,一時只覺得嗓子被人堵住,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小子,叫姐夫瞧瞧。」莊政航扯開蒙興拉著簡妍的手,將他抱起來舉起,心裡恨不得將他摔死,雖說簡妍是離開他之後跟了蒙興,但好女不事二夫,蒙興怎麼說都算是給他戴了綠帽子,此仇不可不報,如此想著,就將蒙興抱著拋起,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小子,好機靈模樣!將來正好配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
蒙興被他拋起,卻也無不悅,呵呵地笑著,待莊政航停下,反倒摟著他的脖子不願意下來,親熱地姐夫姐夫喊著。
屋內有人喚了一聲,蒙興才看了簡妍一眼,轉身跑進屋子。
莊政航心中不屑,與簡妍攜手向內去,咬牙道:「瞧見了麼?不知你怎會看上這個缺牙的娃娃。」
簡妍抽回自己的手,此時心裡還如蒙著一層雲霧一般,伸手拭去眼角的濕潤,「金豬的事,我不會放過你。」
莊政航笑容一滯,有心要說兩句好話解釋一番,卻見簡妍已經進了廳裡。
簡家的前廳也是按著旁人家那般,正座擺著兩張大椅,下面放著八張交椅,只是比旁人家更顯富貴。
簡老爺坐在堂上,臉上隱隱有喜色,但見到莊政航,臉上的喜色便收斂了一些。
簡妍見到簡夫人眼眶一熱,但好歹沒有哭出來。
簡夫人叫人將蒙興領走,然後拉著簡妍的手,只是含笑不語。
莊政航有些訕訕地看著簡老爺,心道簡老爺定是知道今日未送金豬,才這般待他。
少時,又一身量高大男子進來,垂手問了簡老爺簡夫人好,然後就笑對莊正航道:「妹夫來了?」
莊政航見了他,心中立時就想起這是哪個了。
此人乃是簡妍的兄長簡鋒,看著斯斯文文,最是個衣冠禽獸,性喜落井下石。當初莊家落了難,他不提解救,反趁火打劫,低價將莊家在外的莊子買了去,又逼迫家中小妹采瑛給他做妾,甚至秦綿綿等人,也被他占了去。
如此一想,莊政航心中越發厭惡憎恨他,心道這簡鋒就是個衣冠禽獸。
「去陪你妹夫說說話吧。」簡老爺道。
簡鋒親暱地拉著莊政航走了,屋中眾人也避嫌退出。
簡妍與簡夫人相對坐下,果然簡夫人開口就問金豬一事。
「雖不該在家中提起莊家的事,但父親母親,恕我直言,莊家實非可以深交的人家,」簡妍道,因想起過些日子,因為簡大老爺要升遷,急需銀子打點朝中眾人,還得向簡家伸手,於是又道:「如今莊家除了莊老夫人是個忠厚人,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大老爺大夫人各有心思,大夫人原本跟莊家姑奶奶定了協議,一邊給銀子,一邊要莊政航娶了她女兒。」
簡夫人一驚,見簡老爺陰沉了臉,忙斥道:「哪有回門這天說這種話的,還不住口。」
簡妍冷笑道:「女兒一心為父母,母親還拘泥於這等陳規陋習,唯恐我多口舌,壞了兩家的關係?莊家不送金豬已經是瞧不上簡家了,母親還要替他們挽回什麼顏面?」
「話雖如此,但你已是莊家的人,若是叫莊家人知道你回娘家這般說……」簡夫人猶豫道。
簡妍嘲諷地笑道:「若是父母也靠不住,那我還不若絞了頭髮去做了姑子。」
「淨胡說!」簡夫人斥道。
「叫她說。」簡老爺皺著眉頭道。
簡妍當即道:「我已經身在莊家了,便是他家再齷齪,少不得也得應付著。聽說如今大夫人手頭正短缺,過些日子,大老爺又要考核,他們家又是奢侈慣了的,上上下下也不知節儉,指不定要動了心思從旁處摟錢。咱們家向來又跟出頭的椽子一般,恨不得打出富可敵國的旗號。誰不知咱們家有的是銀子?如此一來,他們家還不是要名正言順地算計咱們家?莫忘了,他們家可是有兩個姑娘在宮中,三不五時地來個內監,少不得要打發人家三五百兩。」
簡老爺蹙眉想了半日,道:「雖是如此,你才進去,也不該這般長舌去打探人家的家事。」
簡妍撇嘴道:「我不該說父親迂腐,只是如今少不得要提了。若是莊家人要拿了刀槍來簡家搶,我也不該開口說一聲麼?」
忽地,簡妍想到若是能叫簡鋒不拘跟莊家的誰打上一架,她也能有了由子跟莊政航義絕,離開那孬種。只是委屈了簡鋒,原本名聲就不好,又要再多上一樣罪名。
簡家夫婦見簡妍此時言談舉止與先前大不一樣,仿佛有一種看破後的滿不在乎,心裡俱是有了疑惑。
又說了兩句,簡夫人有意支開簡妍,叫簡妍去了她先前的屋子歇著,又喚了阮媽媽來問話。
「妍兒瞧著跟先前很不一樣,雖說出嫁的女兒有些變化也是正常的,但見她跟女婿不甚親近,且……神色間也有些怪異。」
阮媽媽一驚,心道果然叫簡夫人看出來了,思量一番,心道不若將簡妍在莊家的實情告訴簡夫人,也好叫簡夫人幫替簡妍長長臉,於是就將洞房之夜,莊政航酒後給簡妍下馬威,及家有擺過酒席的兩妾,並一有孕丫頭的事全說了。
簡夫人臉上冷下來,那邊簡老爺卻是發話道:「留了妍兒住下,我簡勳的女兒,還沒有這般叫人欺負的。」
「老爺——」簡夫人喚道,「出嫁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是鬧出來,妍兒回去也不好跟旁人相處。再說,哪有叫那邊新房子空著的道理。」
簡老爺冷笑道:「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此事可不關妍兒一人,實在是莊家瞧不上咱們,這也關係著咱們家跟秦家的來往。當初是看在秦尚書的面上許了這婚事,如今還得叫秦尚書給咱們一個公道才好。須知便是知己來往,也斷斷沒有叫一邊忍著,一邊張狂的,不然這算個什麼知己?」
簡夫人忙道:「老爺說的在理。只是木已成舟,還能如何?若是壞了跟秦尚書的交情,就太過得不償失。」
「你當我簡家是依附旁人的麼?既是知交,就該坦然。便是秦尚書知道了莊家這般作為,也該氣憤不已。再則咱們家不獨妍兒一女,若是旁人有樣學樣,也學著慢待我的女兒,那我簡勳就當真活回去了。若是旁人家當我可欺,一徑合謀算計我,這又如何說?須知不是天生的高位,在下的人不管哪一樣,都須爭才有,若是不爭,豈不是叫人踩成了爛泥?」簡老爺道。
簡夫人心知簡老爺的倔脾氣上來了,忙好言道:「那也不能這樣,鬧出去咱們有理也成了沒理,依我說,不如叫姑爺的舅舅舅母過來,總歸咱們兩家住的近,叫他娘舅好好跟姑爺說說,不比咱們這喊打喊殺的強?」
簡老爺青著臉點頭,心裡忽想起簡妍說簡家跟出頭的椽子一般,心裡有幾分不舒服。
簡夫人見簡老爺不提留簡妍住下的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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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3:41
第 11 章 天命冤家
簡妍領著金枝、玉葉去了自己先前的屋子,坐在陌生的屋子裡發了會呆,望了眼滿屋子書卷紙筆,忍不住歎了口氣。
屋子裡藏著上等的宣紙,是她昔日不捨得輕易用的。還有滿滿一箱子各色花簽,上面細細地畫著梅蘭竹菊,四季花卉,也是她存了許久才存下來的。如今瞧著這些東西都像是看著別人的東西一般。那高低不一的案幾上,擺著的陶罐,瓷瓶,本是很有雅趣的,如今因價格不高,在簡妍眼中也失了原本的魅力。
簡妍翻開一本書,見是講詩的,且扉頁上用簪花小字滿滿地寫著心得種種,悻悻地鬆開手,心道如今自己底子裡就跟市井潑婦一般,哪裡還能讀的下詩。又瞧見圍棋擺在一旁,心道自己如今還能記得圍棋的規矩就不錯了。
「姐姐。」
聽到一聲呼喚,簡妍抬頭,就見蒙興探出頭來,一張粉嫩的臉上,兩隻眼睛巴巴地盯著她看,手中還抱著一隻兩隻眼睛不一樣的貓。
簡妍忽地笑了,招手叫他過來。
蒙興一喜,笑出聲來,鬆開手中的貓,跑過來撲到簡妍身上。
簡妍伸手在他頭上打了一下,心道這一下子,就算是報了蒙興殺她之仇吧。因蒙興手上有兩道抓痕,簡妍握住他的手,問:「可是貓抓的?」
蒙興點頭,然後笑道:「方才我還當姐姐不喜歡我了呢。」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簡妍笑道,眼角的淚水落在蒙興手上。吵吵嚷嚷的過日子,成日裡打打罵罵,那般滿是浮躁又相濡以沫的日子,回不去了。即便她如今重又活過來,他們也回不去了。
蒙興伸手給她擦去眼淚,笑臉本住,不敢出聲。
「既然那貓抓你,你就放手別去招惹它。」
「我就要抓它,男子漢,還怕一隻貓嗎?」蒙興滿不在乎地道。
「喜歡也別去抓它,不然,不是你惹惱了它,它咬了你;就是你厭惡了它,殺了它。」簡妍勸道,直覺的自己也跟那貓一樣。
蒙興此時尚小,一時被簡妍滿是淚水的眼睛嚇住,懵懂地點頭。
「姐姐,來畫畫。」蒙興道。
「不了,你回去吧,別叫丫頭婆子著急。」簡妍道,伸手抱了抱蒙興,眼睛眨了眨,聞著他身上還未散去的奶氣,一時心裡又堵得慌。
若是莊家未被抄家,便是莊政航姬妾成群,她也是不能離開莊家;便是莊政航早逝,她也是要守寡的。因為莊家被抄家,因為她流落在外,為了活命,將原本的身份,修養,矜持,甚至眼睛全拋去,才得以最終跟蒙興在一起。
不然,不管是她自己,還是旁人,都是不許的。
如此想著,簡妍越發對莊政航要發奮自強的打算沒有興趣,仿佛覺察到自己心裡有了什麼打算,細細探究,又琢磨不到究竟是什麼。
「回去吧。」簡妍閉著眼冷著臉道。
蒙興嚇了一跳,小臉本住,退了兩步,轉身跑了。
簡妍叫金枝、玉葉等人全出去,趴在桌子上半天不動,良久,聽到一聲冷笑才抬起頭來。
「怎麼,見著人家反倒不樂意了?」莊政航冷嘲熱潮地慢慢晃進來,將房門閂上,手上甩著他那大舅子送的一把上等撒金摺扇。
簡妍頭也不抬,手指翻過桌面上的詩經,然後又闔上眼睛。
莊政航不屑地瞅了她一眼,隨即生硬地堆著笑臉道:「那金豬實在是與我無關,我豈是那等想要跟岳家結怨的蠢材?便是要滋事,也不會拿了回門的禮物來鬧。」
簡妍翻了個白眼,不去理他。忽地想,不知自己上輩子在家中可藏了什麼值得東西沒有,於是站起來,翻箱倒櫃地看自己先前的東西。
「你說句話啊,我都說不幹我的事。定是母親有意挑唆,有意要我跟岳父岳母不和,又或者,是,對了,肯定是安如夢做的,那女人心狠手辣,是個什麼都能幹出來的。」提起安如夢,莊政航又咬牙切齒起來,心裡篤定是安如夢無疑。
簡妍翻了一圈,進了套間,見自己先前收集的都是詩集、詞話,心裡又是失落又是失望,也浮躁起來,回頭冷目道:「說這些廢話做什麼,你是脫不了關係的了。若是安如夢,上輩子她不毀了金豬,這輩子怎麼就要毀了?」
莊政航斟酌一番,跟了進去,挺胸道:「是,我是進了廚房,其他的東西有幾樣是我動的,但是那金豬,我對天發誓沒動。」
簡妍見他承認了,也不去究竟是誰想著落井下石,淡淡地坐在箱子上,袖著手道:「動了也沒什麼,你瞧見我哥哥了?你說三杯兩盞下肚,我那糊塗的哥哥會不會為了個女人跟你拚命?」
「你要做什麼?」莊政航警覺道。
「過不下去了,咱們趁早散夥算了。我是不耐煩每日見到你的。」簡妍將腿盤起來,心裡盤算著若是簡鋒將莊政航揍得很了,他們兩人直接義絕,那她能到什麼地方過日子。
莊政航正色道:「你敢!誰想毀我前程,我就要誰的命。」
簡妍袖著手,盤著腿坐在箱子上,只管想自己的,對莊政航的叫囂不予理會。越想越覺得自己應當尋了機會離開他。
莊政航看她事不關己地跟個佛爺一樣盤腿坐著,冷笑道:「該不是瞧見那小白臉,又動心了?我勸你省省吧,你要是沒流落到市井街頭,沒眼瞎,沒落魄到不知自尊自愛,我看你這輩子都別想跟那小白臉在一起。不然,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將你淹死。」
簡妍眨了下眼睛,淡淡地抬頭,看著莊政航氣急敗壞的模樣,嘴上不自覺地嘴硬道:「那就這樣吧,就叫簡家被人抄了吧,就叫我落魄地流落街頭吧。眼瞎就眼瞎,眼不見心不煩,也免得去想自己比他老多少。」
莊政航喘著粗氣,猶如困獸一般在屋子裡轉悠,指著簡妍叫道:「你這破罐子!你想毀了我?」心中不自覺地將眼下自己的處境想了一回,如今他的優勢就是一個尚書舅舅,一個富商岳父,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若是沒了這兩樣,他就是想出頭,也沒了助力。
「就你這樣兩三句話,就犯了病,跟瘋狗一樣的人,也想出人頭地?」簡妍火上澆油地添了一句,心裡因為見到幼時的蒙興而燃氣的火氣,直接轉移到莊政航身上。
「你這瘋婆子,要死自己死,不要拉著我!」莊政航因想老天給他第二次機會,可不是叫他來重蹈覆轍的,更不是叫他來眼睜睜看著婆娘是怎麼一步步給他戴綠帽子的。
簡妍看著莊政航臉上青筋不住地跳動,心裡一陣痛快。
「你下來。」莊政航伸手將簡妍從箱子上扯下來,用力地扭了下她的手腕,心想今日就要降服了她,叫她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簡妍猛地被拉下來,膝蓋重重地砸在地上,一陣巨痛中,想也不想,拔了頭上的簪子就向莊政航腿上戳去。
莊政航將簡妍推開,然後抓了案桌上書本向她身上丟去,「爛泥扶不上牆,你就沒出息吧,你白活了,還不如如今就死了算了!走,我也不活了,咱們一起去死。」
「死也不跟你死在一個洞裡!」簡妍叫道,忍著痛站起來,抓了身後書架上的瓶瓶罐罐,就向莊政航丟去。
莊政航被罐子砸到,抬腳將地上的罐子碎片踢開,上輩子憋著的怨氣仿佛全湧了出來,抬腳踹向書架,將書架上的紙筆都推開,收在匣子裡的花簽也拿出來撒了。
「你才是爛泥,你才是破罐子。你老婆留不住,你爹不要你,你後媽忽悠你,你就是個傻子,窩囊廢!」簡妍揉著腿,瞪著莊政航。在她心裡,她上輩子那麼難過,罪魁禍首就只有莊政航一個。
莊政航踢完了東西,又轉向簡妍,將她按在地上,掐著她脖子,從牙縫裡一字一句地擠出一句話:「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孬種!」簡妍強撐著道,心想便借此機會瞧瞧她父親母親會不會叫她離了莊家吧,於是眼睛瞪著莊政航,繼續挑釁他,慢慢就喘不過來氣,眼前莊政航猙獰著臉,她見了竟覺好笑,心想掐吧掐吧,讓人看見最好。
莊政航這輩子最見不得就是別人看不起他,聽了簡妍的話,腦子一熱,什麼都顧不得了,手上只管下死力氣掐。
門外傳來叫門聲,叫了許久,不見有人應,不一時,門被踹開,然後一群人呼喇喇地進來。
莊政航見簡妍臉色越發漲紅,翻起了白眼,手停住,然後臉上帶著幾分茫然地看向進來的一群人。
「妍兒!」簡夫人叫道,隨即又有幾個婦人尖叫出聲。
簡鋒上前踢開莊政航,將簡妍抱到臥室床上。
「快去請大夫。」簡夫人忙又叫道。
「且慢。」簡老爺喝住要出去的丫頭,見簡妍狀況並未十分嚴重,沉穩地道:「先給妍兒順著氣。」
簡夫人聞言,忙順著簡妍胸口,又叫人去拿醒神的香料燃起來。
莊政航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簡家人忙亂成一團,眼角癢癢的,伸手一摸,摸到一滴眼淚。
「你,哎!」面對著莊政航的婦人恨鐵不成鋼地歎息一聲。
莊政航心中想說都是簡妍自找的,是簡妍有意要挑撥刺激他,話全堆在心中,說不出口。望著對面的有幾分熟悉的婦人,心中去想她是誰,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來。
「你這是要坑死你舅舅啊。」婦人皺眉道,然後也加入了簡家人,一起圍在床邊看。
「我打死你這畜生!」簡鋒說著,一腳踹在莊政航身上。
莊政航愣愣地出神,身上挨了幾下,也渾然沒有感覺。
「他也是嚇壞了,放了他吧,你妹妹要緊。」秦夫人雖恨莊政航不爭氣,但也不能見旁人這樣踢打他,忙叫人攔著簡鋒。
簡鋒出夠了氣,忙又喝令外頭圍著的人散去。
「你出去吧,等會子,簡姑娘有消息了再叫人找你。」秦夫人道。
莊政航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如今自己還能跑路不成?有些麻木地站起來,出了簡妍的小院子,就見著如今七歲的簡嫙,由著她奶娘領著,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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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3:54
第 12 章 苦肉計
莊政航也沒有旁處可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於是就在簡妍院子外頭席地坐著。
「少爺。」金枝猶猶豫豫地喚道,心裡拿不准此時該不該拿了墊子給他,又或者請了他進去坐。
莊政航擺擺手,眼前杜鵑花燦爛地開著,綠葉之中,夾竹桃也露出了紅蕊,伸手捂著眼睛,就在地上坐著不動。
上輩子,他連茶館地上也不配坐,如今坐在大富之家的院子裡,已經是非常抬舉他了。
閉著眼,莊政航不敢去想簡妍死了,他會怎樣,只是情不自禁地在心裡求著菩薩保佑她。
過了小半個時辰,有人說秦尚書來了。
裡面簡老爺領著簡鋒出來,簡老爺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搖頭歎了口氣。
「起來,看你舅舅如何說。」簡鋒兇神惡煞地道。
莊政航醞釀許久,幾乎以為自己的嗓子廢掉了,被簡鋒拖了幾步,才發出聲音:「簡……她沒事吧?」
簡鋒嘴角掛著怪笑,嘲諷道:「你當然想著她有事了,我妹妹命硬,你就自己個死心吧。」
莊政航的心跳了回去,臉上竟露出一絲笑容。
「你這小子,竟敢笑!」簡鋒一巴掌扇過去,見前面簡老爺在等,於是拖著莊政航快步跟上。
到了正房會客廳裡,一身朝服的秦尚書見到簡老爺,忙一臉關切地問:「姑娘怎樣了?下人說的不清不楚,我也嚇得心慌。」
「秦兄方下朝?」簡老爺平靜地問。
秦尚書點頭,然後見莊政航落拓地被簡鋒拉進來,搖頭歎了口氣,無奈地跺著腳。
「小女已經喘過氣來了,如今只抱著她母親哭個不停,其他的,再也不肯說一句話。」簡老爺道。
秦尚書鬆了口氣,然後「啪」地一巴掌將莊政航扇倒,啐道:「畜生,還不跪下!」
若是從前,莊政航必是要惱羞成怒地反手打還回去,只是此時看著舅舅有些急紅了眼睛,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心知也能感覺到,即便是跟莊大老爺一般口口聲聲罵他畜生,秦尚書對他的關心也是溢於言表的。
「給你岳父磕頭,快!」秦尚書道。
莊政航俯身給簡老爺磕起頭來。
「伯伯,你可沒見到,我妹妹脖子上十根手指印一根不少,手腕上還有牙印,那邊玉葉也說了,洞房花燭夜,姓莊的就給她下馬威,嚇得妹妹對一個有了野種的丫頭也不敢大聲說話。」簡鋒氣憤道,臉紅脖子粗地又上去踢了莊政航一腳。
「鋒哥兒說的,可當真?」秦尚書心疼外甥,但是也知此時顧不得他。
莊政航一噎,簡妍雖是胡謅,但是上輩子自己欺負她面軟,口舌不快,又不會告狀,只會吃悶虧,曾給過她下馬威,喝令她不許插手他房裡的事,於是點頭認了。
「你啊,你。」秦尚書顫著手指著他,半天,膝蓋一彎,竟是要對簡老爺跪下。「秦兄,你這是作何?」簡老爺忙將秦尚書扶起來。
秦尚書羞愧道:「是我保得媒,害了令千金。我這張老臉,算是叫這畜生丟盡了。」
莊政航依舊磕頭,口中道:「我對不住岳父,對不住舅舅,還請岳父,舅舅寬恕。」
秦尚書拉著簡老爺的手臂,硬著頭皮道:「簡兄弟,就饒了他這一次吧。這畜生吃了一次虧,總會老實的。又是新婚,難免有個磕磕絆絆,性子不合,話不投機,這畜生頭腦發昏,就遭了孽。簡兄弟,為了姑娘,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簡老爺不語,拉著秦尚書坐下,然後道:「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如今木已成舟,妍兒是離不開莊家了,只是總不能叫妍兒去莊家送死吧?妍兒的性子,你也知道,你是看著她長大的,她是叫人戳了一針,也不知喊疼的。若是去了,回頭就悄沒聲息地沒了,叫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不說,就是老兩口到了九泉之下,也沒臉再見她。」
秦尚書黑著臉踹了莊政航一腳,回頭陪著笑臉道:「這畜生定是要改的,回頭我便去跟他老子說,叫他老子擔起老子的責,教訓教訓他!」
簡老爺還是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坐著。
那邊簡鋒叫囂道:「那邊沒過門就弄出一個孩子就罷了,搶在我妹妹過門之前擺酒抬舉了妾室,這算是怎麼一回事?是要將我妹妹排擠出莊家麼?」
簡老爺道:「秦兄,人常說外甥像舅舅,我聽你一言,只當你外甥與你一般,就定下這門親事,莊家如何,我也沒叫人另外打探。我對秦兄的信任,秦兄是知道的。」
秦尚書無奈地撫著額頭,歎息道:「莊大的填房是個什麼人品,我也是新近才知道,往常聽著人贊她賢良,心裡也當如此,誰知再沒見過這樣一心要將孩子引到歪路上的人,偏我又是外舅,先前又赴了外任,不能親手教養他。」
莊政航聽他舅舅這般說,想起自己與秦尚書是如何生份的,心裡的羞愧湧了上來,忙轉向他舅舅,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是我不肖,連累舅舅了。」
秦尚書不願看他,只是擺擺手。
莊政航見他舅舅這般失望,又不住地磕頭。
「算了,」秦尚書無奈道,見莊政航不停,跳起來一腳將他踹開,喝道:「我說算了。我算是你哪門子的人?你先前醉後在酒樓裡撒野,怪我管你的事,給你定了親,找了人來攔著你逍遙自在。如今我再也不管你了。」
「舅舅!」莊政航喚道,心裡只知道該磕頭認錯,旁的一概不知。
秦尚書冷著臉避開,沉聲道:「我可受不起你的頭。」因見莊政航不停,於是抽了掛在案邊的拂塵,用力地打下去,口中咒駡個不停。
「攔著你伯伯。」簡老爺僵持不下去,叫簡鋒抱住秦尚書。
「秦兄,」簡老爺站起來,將氣急了的秦尚書拉著坐下,「還是多說說以後如何吧,既然回不了頭,少不得還得往前走。」
秦尚書指著莊政航道:「你說,你日後要如何?」
莊政航道:「我莊政航發誓,日後再也不動簡氏一個手指頭。」
簡老爺冷笑道:「不動她一個手指頭,然後叫她一個人守活寡,老死在後院麼?叫她看著你妻妾兒女成群?」想起玉葉說簡妍與莊政航並未行過夫妻之禮,簡老爺臉上越發冷淡。
莊政航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卻聽秦尚書道:「畜生,娘子未過門,就有了孩子,若是個男孩,你是等著孩子都大了,家裡鬧成一鍋粥麼?」
莊政航會意,心裡稍稍猶豫,但見秦尚書又向他使眼色,他本不是有急智的人,忙將心裡想到的好話說出:「而立之前,若是簡氏未生出長子,旁人不許有子嗣。」說完,又覺自己說的太過絕對了。
簡老爺閉著眼,胸口微微起伏,算是滿意了莊政航的話,「秦兄,你是媒山,如今還由你做了證人吧。若是姑爺食言,我自是奈何不了他。」
秦尚書忙道:「若是這畜生敢食言,我便斷了這門親,再也不插手他的事,一輩子不問他死活。」
莊政航怔怔地看著秦尚書,見秦尚書面上也有不忍之色,喉嚨動了動,忍不住有些哽咽,心裡對秦尚書越發愧疚起來。
「秦兄既然來了,就在府上吃一杯吧。」簡老爺道,攬著秦尚書去花廳。
秦尚書笑道:「少不得要討一杯酒水來吃吃的。」說完,回頭瞪了眼莊政航,「畜生,還不去給你岳母、娘子賠不是?」
「是。」莊政航道,待到三人都離去後,抬頭望了眼進來收拾的丫鬟,忽地苦笑起來,不去看,也能猜到丫鬟臉上必是恭敬之下藏著鄙夷。
扶著椅子站起來,此時莊政航才覺得身上疼痛不已,咳嗽兩聲,轉身向後頭去。
一路上,莊政航不自覺地避開家人的視線,低頭看著自己一身錦緞,恍惚覺得自己又成了被茶樓老闆驅趕,四處討生活的落魄紈褲。
到了簡妍院子前,院子裡的人見著他都訕訕的,也不似先前那般親熱地喚著姑爺。
領著莊政航過來的丫鬟先進去跟簡夫人耳語一番,不一時,才有玉葉出來叫他進去。
莊政航腳步有些蹣跚地進去,見著簡夫人,秦夫人,並不說話,先跪了下去。
「你說過的話可當真?」簡夫人問。
「當真,若違此誓,就叫我天打五雷轟。」莊政航舉手立誓。
簡夫人才哭過,眼睛還紅著,聲音也有些沙啞,冷笑道:「你當真會履約才好。」
「他知錯了,你看他如今傻傻的,定是心裡悔改了。」秦夫人道,雖看不上莊政航,但奈何秦尚書感念長姐當初撫育他的恩德,不肯捨下莊政航不顧。
「回舅媽,岳母,孩兒全改了。」莊政航叩頭道。
簡夫人拿著帕子擦眼淚,模棱兩可地點頭。
秦夫人忙過來與簡鋒媳婦周氏一同扶了簡夫人出去。
「伺候好姑娘。」簡夫人臨走對阮媽媽道。
「是。」阮媽媽應道,然後轉向床邊,唯恐莊政航再出手傷人。
莊政航掀了簾子,在簡妍拔步床裡踏腳處坐著,望了眼床上此時還在哭只是不說話的簡妍,心知她哭也不是因為今日的事,乃是為了上輩子受了一輩子的委屈。
「咱們好好過日子吧,誰都別提先前的事了。」莊政航道,伸手去夠簡妍的手指。
簡妍方才抱著簡夫人哭了那樣久,耳朵裡聽著的也是簡夫人等人的勸說,心知簡夫人就是心疼她,也不會讓她就此跟莊政航散夥,也看清楚義絕種種,此時必是不能了,便是有莊大夫人煽風點火,那火星也不足以叫莊家立時跟簡家反目,叫秦家跟莊家翻臉;況且,為了簡家的顏面,她也得忍著,不然叫爹娘受累,她更是白死不足以彌補。
莊政航靠著床,透過紗帳看著外邊被收拾好的屋子,屋子外收拾好的書卷甚至連臥房擺得都是。滿屋子的書卷,讓他回憶起曾經不善言語,只是不時拿著書卷偷偷看他的女子。
連同憐香惜玉、見不得女子委屈的紈褲,那個滿身書香、斯文沉靜的女子也不見了。
「你母親的嫁妝,我全要了。」簡妍也算是醒過神來,方才因為見到蒙興起伏不定的心又安定下來,心想好死不如賴活著,既然活著了,還是得用心地接著活下去,至於以後如何,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聽到背後咕噥出一句話,莊政航心裡一喜,隨即道:「一半,不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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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4:12
第 13 章 認清局面
阮媽媽聽著兩人的話是言和了,於是識相地出去,在外頭堂屋裡坐著。
莊政航想了想,覺得不能將錯處全擔在身上,於是道:「日後別故意惹我發火,再沒有旁人比你更知道我是什麼性子的人了,你不說叫我改好,偏偏喜歡撩撥我,這算是什麼娘子?」更何況,苦頭最後還要她自己受著,這又是何苦呢?
簡妍側著身子不語,隨即竟是睡著了。
已經過了午時,有人來喚兩人去吃飯。
莊政航於是起身,換了衣裳,然後斜躺在榻上看簡妍梳妝。
簡妍撕心裂肺地抱著簡夫人哭了一場,眼睛紅紅的,怎麼也遮不住,脖子上的指印瞧著也駭人。
簡妍拉了拉領口,便不去管指印,對著鏡子接著描眉畫眼。
「原來你看過這麼多書。」莊政航清了清嗓子,有意跟簡妍搭訕,手上隨手拿了本書看,恰是本佛經,因書裡的東西太過高深晦澀,一時對原先的簡妍反倒生出一股敬意。
「我還當你要說:原來你識了這麼多字。」簡妍嘲諷道。
莊政航眼皮子跳了下,心知簡妍嘲諷他不愛讀書,支起身子道:「你又找死,一時半會不刺我一下,你不舒坦?」
阮媽媽在外間聽了這話,忙進來道:「兩口子過日子,哪有天天將找死作死掛在嘴邊的,就是多親近的人,也難免會生疏了。姑娘也是,姑爺正經地跟你說話,你就正經地謙虛一聲就是,哪有說話這樣刻薄的。」
「是,媽媽,我知道了。」簡妍笑道。
阮媽媽看向莊政航,見莊政航也點了頭,於是就出去了。
莊政航四處看看,開口道:「將我能用得著的書帶回去吧,免得再買。還有紙筆,雖說府上會給,但是多多益善,也拿了一些去吧。」
簡妍唔了一聲,想說自己嫁妝裡有,但又覺莊政航說的多多益善有道理,更何況自己的東西憑什麼白給了莊政航,於是叫玉葉將名貴的紙筆,並有些有用的書籍收拾了帶到莊家去。
玉葉因為在簡老爺簡夫人面前說了莊政航的壞話,此時心裡惴惴的,唯恐叫莊政航看到她,聽了簡妍的吩咐,忙去辦了。
簡妍收拾完了,隨著莊政航一同出去,兩人在簡夫人後院裡吃了飯。
飯後,時辰就差不多了,簡夫人唯恐見了簡妍又傷心,於是就沒出來相送。
簡妍有些自責,便進簡夫人房中磕頭拜別。
簡夫人躺在床上,隔著一道簾子,好半天才肯出聲:「姑爺改不改,日子都要過。還能將你接回來在我身邊留一輩子麼?」
「是,母親的話女兒聽進去了。」
簡夫人聲音比之簡妍更沙啞,仿佛一用力,嗓子就會破裂一般,「這些銀子,是我自己個的私房,你父親兄弟都不知道。你拿了去,打點下人,下人服帖了,隨姑爺鬧成什麼樣,你只管自己好好過日子就是。」
「叫母親為女兒擔心,女兒心裡實在過意不去。」簡妍心裡越發自責起來,心想跟莊政航在莊家怎麼鬧都可,怎就一時頭腦發昏在簡家鬧起來。
跟著簡夫人的胡媽媽悄聲對簡妍道:「銀子已經叫玉葉拿去了。」
「多謝周媽媽。」簡妍心裡酸酸的,心想簡夫人這是怕叫她大嫂瞧見了多生是非。
胡媽媽見簡夫人不說話了,拉著簡妍出來,叮囑金枝、玉葉等人,回了莊家,誰也不許提起今日的事。
簡老爺送了秦尚書出去,回來看著簡妍歎了氣,只叫她回去安心過日子就是,又叫簡鋒送了兩人一路回莊家。
莊政航也是熟知簡鋒性子的人,知道他這人怒氣散的快,於是插科打諢兩句後,就道:「大舅兄,今日實在對不住,不若改日,我請了你去相思樓中,咱們兄弟兩人喝幾杯,親近親近,大舅兄意下如何?」
去了相思樓,看的自然不是美酒,而是美人。
簡鋒笑道:「今日你太過糊塗,也罷,人誰無過,我便放過你這一次,只是日後再也不能了。若是還有下次,我便是打上莊家也不饒你。」
「是是。」莊政航點頭道,心道此一時,彼一時,簡鋒這人雖不可深交,但此時與他交好,也是大有好處的。到了半路,見簡鋒眼睛盯著一處酒樓看,知道他定是遇到了酒肉朋友,想去趕場子,於是忙開口,叫他去了。
一行人回去,路過莊侯府,就瞧見一頂轎子出來,原來是莊二夫人的人。
簡妍有氣無力地透過簾子看一眼,心道這是莊二夫人又去莊侯府請安回來了。
莊政航此時已經將簡鋒支開,策馬到了車窗邊,猶豫後,小聲道:「你這般了,不知回去後會不會又是一場風波。」
簡妍懶懶地道:「風波也是你的風波,與我無關。」
「你這婆娘,我若不好,你就當真有臉?」莊政航咬牙切齒道。
「……反正又不光我一人不好。」簡妍固執地道。
莊政航苦笑一聲,策馬又在前頭走著,隨即不甘心地再次扭轉馬頭,「你就不能跟我好好過日子麼?」
簡妍閉著眼睛咬牙不語,半響微微掀了簾子,看向莊政航皺著的眉頭,笑道:「我說的話你又不信,你何苦來尋我說事?」
「我何時不信你了?」
「蝶衣的事跟我沒關係,你信不信?」簡妍嘲諷道。
莊政航愣住,陳年往事早已淡忘,只記得蝶衣與紅袖是斬釘截鐵地說是簡妍給蝶衣的燕窩有問題。
「不信算了。」簡妍道,又放下簾子。
「……我信,但是如今你做何解釋?」莊政航道,如今便是簡妍不動手,安如夢等人也要動手了。
「沒解釋,我就是讓她們想生事的就自己一堆人生事去,別拉著我。」簡妍道,瞄了眼車廂裡一頭霧水聽著兩人說話的金枝、玉葉,心想這輩子,就讓莊政航親眼瞧瞧他的第一個孩子是怎麼沒的。
莊政航聽簡妍將話說到這份上,歎息一聲道:「咱們兩個才是最親近的人,你何苦……」這話出口,也覺自己說的太假了,先不說簡妍信不過他,就是他,也拿不准簡妍什麼時候背後就捅他一刀,於是閉了嘴。
馬車進了莊家,莊政航在簡妍下車時扶了她一把,見她身子晃晃,小聲地道:「晚上你怕是不能過去立規矩了。」
簡妍伸手拉了下衣領,也不出聲,快步向前頭莊二夫人走去。
「二嬸。」簡妍喚道,攙扶著莊二夫人向裡去。
莊二夫人笑道:「回來了?這樣早?」因瞧見簡妍的眼睛,一驚一乍地道:「發生什麼事了?哪有回娘家哭成這樣的?」
「不是什麼事。」簡妍低頭笑道,不自覺地伸手去拉衣領。
姚氏也迎了出來,心裡訝異簡妍的眼睛紅成這樣,到底沒有問,只是攙著莊二夫人另一隻手。
「你家又不遠,不似我這般是遠嫁過來的,哪裡值當哭成這樣。」莊二夫人砸吧著嘴道,隨即望了眼跟在後頭的莊政航,微微撇了下嘴。
莊政航一噎,頭方要低下又抬了起來,心道先前做出那些混事,也難怪莊二夫人會瞧不上他,又想自己以後定要這些人全對他刮目相看才不枉重活一遭。
簡妍笑道:「二嬸只瞧著我眼睛紅了,可不知紅了眼睛後,我娘家母親給了我好些東西哄我呢。便是我娘家嫂子要了幾回的江南一針的刺繡,我母親也咬牙賞了我。」
莊二夫人最喜收藏繡品,家中也有一尺見方的江南一針的刺繡,於是忙問:「是什麼樣的?何日拿來叫我瞧瞧。」
簡妍見莊二夫人果然有了興致,聲音雖有些暗啞,但臉上的笑容卻是明媚的,「今日怕是不能了,改日我必定拿給二嬸看,還求著二嬸替我瞧瞧,是不是我母親打量著我不識貨,胡亂拿了東西來打發我。」
莊二夫人笑著啐道:「哪有這樣說自家母親的。」心裡倒有些可惜這般的親事落到了莊政航身上。
莊政航見簡妍有意交好莊二夫人,雖不解其意,但也陪著笑臉站在一旁。
半路上,莊二夫人領著姚氏繞回自己院子,簡妍與莊政航兩人去泰祉堂見莊老夫人。
一路上,莊政航心裡想著該如何將今日在簡家發生的事應付過去,一時也有些心不在焉,險些絆倒。
「你說我……」
「還能怎樣,祖母是你親奶奶,你去磕頭,求了她護著,她還能見死不救麼?」簡妍道。
莊政航一怔,心想也是,如今只能求著莊老夫人了,說道:「這都是什麼事,白白折騰一場,還要自己收場,你可滿意了?」
簡妍不語,眼睛已經腫起來,便是眨眼睛也能覺察到眼皮子的酸疼。
莊政航見她不說話,心裡也告誡自己以後莫要再提蒙興的事,心想人活一輩子,便是尼姑和尚也有個犯戒的時候,更何況他們這紅塵中人。
正說著話,就見前頭似乎是莊大夫人身邊的婆子押著一廚房裡的媳婦也向著莊老夫人院子去。
「快跑,傻愣著幹什麼?」簡妍推了莊政航一把。
莊政航一愣,心想這是莊大夫人要叫人去了誣告他呢,於是未多想,甩開膀子就向莊老夫人房裡奔去。
簡妍眯著眼睛,看著他跑了,心想等著他母親的嫁妝到手後,就叫他知道什麼叫「好好過日子」。
「二少夫人,這是回來啦?」莊大夫人身邊的婆子見莊政航跑了,於是腳步也放快。
簡妍笑著攔住她,指著眼睛道:「叫您看笑話了,不知這位媽媽是……」
「奴婢夫家姓顧。」那婆子笑道,看著簡妍的眼睛,心裡揣測這新婦應當是回娘家訴苦去了。
簡妍含笑道:「瞧我,只記得你是跟在母親身邊的,卻沒記住您的名字。顧媽媽,不知你可能領了我去茶房,弄了冷帕子敷眼睛?這副樣子見著祖母,若是嚇到祖母,就是我的過失了。」
顧婆子急著要去跟莊老夫人彙報回門禮的事,眼珠子轉轉,笑道:「論理,奴婢不該不聽少夫人的,只是眼下奴婢身上正有事,不若奴婢叫了丫頭領著你去?」
簡妍用帕子遮了臉,慚愧道:「我這副模樣,哪裡好意思見人?顧媽媽就心疼心疼我,可憐我新人靦腆,領了我去吧。」
顧婆子聞言,心道前兩日可不見她靦腆來著,於是指著莊老夫人院子裡的茶房,道:「那奴婢就領著少夫人去老夫人院子裡?」
「我哪裡有臉就這樣去見老夫人,媽媽還是領著我去旁處吧。」簡妍又道,示意玉環塞銀子。
玉環忙仗著金枝等人擋著,塞了銀子給顧媽媽。
金枝幫腔道:「就是,顧媽媽就領著少夫人去吧,日後我們都感激你。」
顧媽媽見簡妍一群人纏上來,七嘴八舌地說好話,估量一下袖子裡銀子的份量,一時猶豫起來,隨即心想鐵板釘釘的事,遲了一會半會去回也不能怎樣,於是就領著簡妍去旁邊看院子的媳婦處拿了冷水敷眼睛。
過了小半個時辰,簡妍才與顧婆子一同去簡老夫人屋子。
「不知顧媽媽今日是何事要去回祖母?耽誤了媽媽的事,實在對不住。」簡妍躬身道。
顧媽媽回了禮,唏噓道:「這話奴婢也不好跟少夫人說,免得少夫人聽著傷心,少夫人不若去了老夫人屋子裡,再聽奴婢去說吧。」
簡妍笑著點頭,與顧媽媽一路說話地進了莊老夫人屋子。
尚未進門,就聽到莊老夫人怒駡莊政航的聲音,隨即又有莊政航賭咒懺悔,並撒嬌的聲音。
簡妍撫了撫手臂,心道莊政航如今識時務了,為了日子好過,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
因聽媳婦報簡妍來了,裡頭一下子靜了下來。
簡妍與顧婆子進去,就見莊老夫人坐在榻上不語,莊政航跪在一旁給她捶著腿。
「祖母萬福。」簡妍笑道,因見到簡老夫人屋子裡金銀,心裡猛地歡喜起來,滿臉笑意地走上前。
「過來,叫祖母瞧瞧,可憐啊。」簡老夫人砸吧著嘴,伸手拉了簡妍的脖子看了看,伸手拍了下莊政航,「灌了兩口酒,你倒是當自己成天王了,以後再也不許沾那害人的東西。」
「是。孫兒再也不敢不聽祖母的了。」莊政航賣乖道,被打了,依舊笑著給莊老夫人捶腿。
簡妍暗贊莊政航還有些頭腦,知道將事情都推到酒水這等沒長嘴巴的東西上去。
「怎這麼大一會子才來?」莊老夫人道,將簡妍拉到身邊榻上坐著。
簡妍故作羞怯地低了頭,指指自己眼睛,只是不說話。
「這不賴你。」莊老夫人道,嗔視了莊政航一眼。
簡妍見此,心道果然是親祖孫,這事莊老夫人大抵是要這般糊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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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4:28
第 14 章 實務俊傑
果然如簡妍所想,那邊顧婆子要回話,剛提起回門禮一事,莊老夫人就打斷她:「喜事沒過兩日,我尚在興頭上,就出了這事。也罷,不管是誰,就算他運道好,看在新媳婦的面上不提了。跟大夫人說,誰也不許再提此事。若是有旁人,又或者老爺知道了,我也不問旁人,只管拿大夫人問話。」
顧婆子見莊老夫人將她的話全擋了回來,望了眼莊政航,心道這大少爺倒是機警,於是忙低頭應了。
莊政航鬆了口氣,看著顧婆子領著廚房裡的媳婦去了,越發慇勤地給莊老夫人捶腿,嘴上道:「不愧是祖母,孫兒以後就將祖母當成護身符了。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比祖母更厲害的了。」
「混小子,還不給你媳婦賠不是?」莊老夫人道,難得有人這般看重她,心裡也很有些得意。
莊政航起身,給簡妍一揖到底,口中道:「是我醉後胡鬧,還請娘子原諒則個。」
「我也聽祖母的。」簡妍抱著莊老夫人的手臂笑。
「祖母。」莊政航撒嬌道。
簡妍顫了顫,很是鄙夷地瞄了莊政航一眼。
「我做主,你們兩個就和好吧。若是他日後再尋你麻煩,你只管來回了我。」莊老夫人大包大攬道。
「是。」簡妍笑道。
莊政航籲了一口氣,心道不知此事可會叫莊大老爺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挨上一頓板子,於是忙道:「祖母,若是父親知道,孫兒怕是又有一劫了,還請祖母到時,千萬要護著孫兒一些。」
簡妍笑道:「祖母是家裡的老祖宗,老祖宗說話誰跟不聽?況且父親叔父等人都是極孝順的。我說的可對?」說著,臉在莊老夫人身上蹭蹭。
莊老夫人笑道:「對,對。」又加了一句,「家和萬事興,這事誰都不許再提。」
「是。」簡妍與莊政航異口同聲道。
祝嬤嬤見了,對莊老夫人笑道:「打是親罵是愛,這話老夫人不提,他們自己個也知道。」
莊政航才瞧見莊老夫人的用處,又因見著秦尚書為他不爭氣傷心模樣,心裡越發覺得對不住莊老夫人等長輩,於是將上輩子茶樓賣藝的手段也拿出來,說了兩個段子引莊老夫人開懷。
「瞧著倒是比年前來家裡的張快嘴嘴還巧。」莊老夫人對莊政航的討好十分受用。
簡妍笑道:「祖母,相公這般彩衣娛親,就得了您這一句話?」
「那你說說,你要什麼?莫不是要賞錢?」莊老夫人也有意逗莊政航。
莊政航笑道:「孫兒什麼都不要,只盼著祖母長命百歲,能當孫兒一世的護身符。」
莊老夫人輕輕地拍他一下,因聽到外頭丫頭報莊大夫人等人來了,瞅了眼祝嬤嬤,知道到了晚飯時刻。
簡妍將領子拉了拉,隨即站在一旁。
莊政航也站了起來。
不一時,莊家三位夫人並一少夫人過來了,那幾位姑娘倒是沒有一同過來。
「給你母親嬸娘見禮,然後就去了吧。」莊老夫人道。
「是。」莊政航站起來,給莊大夫人等人一一行禮,然後就出去了。
「擺飯吧。」莊老夫人道。
話音落下,祝嬤嬤示意丫頭擺飯,簡妍與姚氏一同伺候著莊老夫人洗手漱口。
莊大夫人見她做的熟門熟路,挑不出錯處來,只是含笑坐著。
莊二夫人指著簡妍的眼睛笑道:「你看,可不跟紅桃一般?我下午就瞧見了,按說這回門可不興這樣的。」
莊老夫人笑道:「她年紀小,又是在家嬌生慣養慣了的,不曾離開過父母半步,這樣也不算什麼。」
莊二夫人望著嫺靜的姚氏,原本心裡該是想簡妍不如姚氏,只是心裡記掛著那難得一見的繡品,就難得地沒將大房的事跟他們二房比。
莊三夫人雖覺簡妍紅著眼睛不妥,但見她笑盈盈地伺候著老夫人,聽了莊二夫人的話也是大大方方的,心裡也不覺她如何不妥。
飯箸擺下,那邊莊淑嫻就姍姍來遲地進來了。
「我來遲了,原本算計著應該早到的。誰知道今天那巷子叫個只會亂叫的蠢人擋住了,不得已,只能繞路過來。本想著急趕慢趕總能趕在擺飯前過來,誰知,終究慢了一步。」莊淑嫻將話說完,拿了手在面前扇著,斜著眼睛去打量簡妍。
眾人聽她抱怨路遠,暗示莊家人不該叫她住的那樣偏遠,都閉嘴不說話。
簡妍與姚氏福身道:「姑姑來了。」
莊淑嫻望了眼簡妍的眼睛,冷笑道:「侄媳婦回去訴苦了?不然這眼睛怎紅成這樣?」
莊老夫人道:「你坐下歇著吧,你是客,坐下一併吃吧。」
莊淑嫻見莊老夫人這樣直白地點明自己多管閒事,似笑非笑地望了眼莊大夫人,就大大方方地坐在左手邊。
因不是真正的面生新婦,簡妍頭回伺候莊老夫人,就在莊淑嫻的失望中,沒處差錯地過去了。
飯後,她隨著莊大夫人去莊大夫人院子裡。
一路上,莊大夫人也不說話,簡妍含笑跟著,也不主動搭話。
莊大夫人的院子就在正房西邊,與正房只隔著一道夾道。
簡妍隨著莊大夫人進去,瞧見莊大夫人的屋子雖算不得樸素,但比之莊老夫人的屋子就素淨了許多。擺設之物雖也名貴,但卻鮮有金銀之物。
莊大夫人去了西間榻上坐著,然後望著在一旁站著的簡妍,示意丫頭沏茶過來,良久,才慢慢開口道:「你屋子裡的人可是不老實了?你進了莊家三日了,也該知道老二是個手腳鬆散的人,素日裡,也時常不在家。他院子了的丫頭就跟沒了王法一般,都是逍遙慣了的,自然不服人管教。比如說那個蝶衣就是……你若是受了委屈,只管與我說。」
簡妍笑道:「多謝母親關愛,只是這兩日瞧著她們也是十分寬和的人,並不是難相處的。至於母親提到的蝶衣,兒媳覺得,她也是個好人,不然夫君如何會喜歡。」
莊大夫人招手叫她在對面坐下,笑道:「你不須為她們遮攔,我比你更知道她們是什麼德行。」
簡妍抿唇笑著,心道既然知道她們是德行,為何還放任她們在府中?
「你日後受了委屈,只管來與我說就是。今日你實在不該哭成這個模樣,你三嬸倒是罷了,就是你二嬸,向來最是嘴碎,少不得要在背後嘀咕什麼,還有你姑姑,最是幸災樂禍的主。」
「二嬸為人直爽,快言快語,倒是難得的爽快之人,至於姑姑,姑姑也是耿介之人。」簡妍笑道。
莊大夫人聽了簡妍這話,笑道:「你倒是看誰都是好的。」頓了下,「今日回去與你母親說什麼了?就哭成那樣?」
「母親,也並未說什麼,只是見著家中姐妹,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於是一時情難自抑。」
「莫不是回去跟你母親道委屈去了吧?可是為了金豬的事,按說金豬的事怪我,若不是我管教不嚴,也不會出了此事。」莊大夫人循循善誘道。
「兒媳又不是嘴碎之人,哪裡不知道這搬弄口舌的忌諱。至於金豬,兒媳心想定是我不知何時得罪了人家,只盼著毀了金豬能叫那人心裡的氣順了,如此大家也能心平氣和地一起過日子。」
莊大夫人笑道:「我看你就是知禮的人。」說完,又跟簡妍交代著:「家裡的姐妹每日都要上學,她們空下來,你只管去尋了她們說話,至於那安表妹,你祖母不喜她氣質寡淡,她在家中也很是寂寞,你若無事,就尋了她去你院子,陪著她在園子裡轉轉,也好叫她淡忘了喪父之痛。」
「是。」簡妍應道。
莊大夫人一時也沒有旁的話說,歎道:「原本金豬的事已經有了著落,只是奈何老夫人不讓人說,只能就此作罷了。」
簡妍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也是祖母與母親的寬仁大度。」
莊大夫人一愣,心道莫不是簡妍知道是誰毀了金豬,面上左右為難之後,暗示道:「你可知昨兒個老二去了廚房裡庫房?」
「兒媳不知,但想來夫君去了,也是定有要事的。」簡妍道,心想果然,三天之後,莊大夫人就來挑撥離間了——雖說這挑撥的由子也是莊政航愚蠢親手遞到人家手上的。
莊大夫人若是先前還猜疑她不知情,此時心裡就十二分斷定她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於是就放了她去了。
等著簡妍出去,莊大夫人身邊的丫頭又兒道:「這少夫人說話怎跟大少夫人一般,也是嘴上抹了蜜一般,見人就誇,滑不留手的,半天沒有個真心話。」
莊大夫人笑道:「她才來,能與我說什麼真心話。只是這回門的時候回娘家搬弄口舌,抱怨婆家是非,實在是太叫人看不過去。」
又兒眼珠子一轉,笑道:「可不是麼,我見著顧媽媽,顧媽媽也說少夫人這樣太過了。若是旁的院的丫頭知道,少不得要說些什麼呢。」
「人言可畏,你去問問外頭的人都有誰在說,一個個問過來,可不能叫二少夫人才來,就背上搬弄口舌的罪名。」莊大夫人笑道。
「是。」又兒會意,心知莊大夫人這是要藉著人言給簡妍下馬威了。
「去叫了大少爺過來說話。」莊大夫人道,隨即又擺擺手,將已經欠身答話的再兒叫住,「今日晚了,就不跟他說了。」
「是。」再兒道。
又兒道:「夫人,老夫人說過不許人再提回門禮的事,老夫人向來不管二少爺的事,今日怎麼改性子了?」
莊大夫人拿著碗蓋去刮茶碗裡茶葉,耷拉著眼皮道:「不是老夫人轉性子,是有人臨時抱佛腳去了。」想了想,招手叫又兒附耳過來,「你去,叫二門外的小子跟燒水的婆娘在大老爺回來時將家裡的事說給他聽,告訴他他大兒子大兒媳是個什麼德性。」
「是。」又兒道。
「黑燈瞎火,我就看老爺知道了會如何。」莊大夫人道,心想莊老夫人一向早睡,就算莊老夫人要護著莊政航,也是明日的事了。
「是。」又兒應道,本是熟門熟路的事了,做不起也不費勁。
卻說今日乃是月初,天上零星幾點寒星,也沒有月亮。
莊大老爺才從外回來,過了門下了轎子,領著幾個隨從小廝,進了穿堂裡,就聽隔著一道牆,那邊有人嘻嘻哈哈哈地笑。
莊大老爺身邊的小子剛要出聲喝止,就聽牆那邊人道說話了。
「二少爺跟二少夫人當真是天生一對,一個毀了送給岳丈的回門禮,一個到了娘家就哭喊。」
「可不是麼?今日我也瞧見了,你沒見二少夫人那眼睛哭的,比死了親爹都淒慘。」
「昨兒個,我也瞧見二少爺怒氣衝衝地進了廚房庫房裡頭,我還想這少爺去那裡做什麼,今日聽說金豬沒了,我就知道這是誰幹的了。」
「二少爺毀了金豬也是事出有因,許是不樂意吃悶虧,頂著綠帽子還贊少夫人貞潔吧。」
「……」
莊大老爺臉色陰沉起來,因此事確實像是莊政航幹的事,心裡也就不懷疑。又想兒子不肖,娶了的兒媳竟也是不賢的,實在是家門不幸,當即越想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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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4:45
第 15 章 搶先一步
「混帳,竟敢妄議起主子是非來了。」莊大老爺小廝王忠喝道。
牆那邊一陣腳步聲,隨即就靜了下來。
「將二少爺叫到我書房來。」莊大老爺陰沉著臉道,兒媳婦他不好管教,但是管教兒子,乃是他分內之事。
「是。」王忠道,心想莊政航今日又逃不開一場鞭笞了。
那邊王忠叫府中的一個小丫頭去後頭園子裡將莊政航叫來,那小丫頭轉了一圈回來,對莊大老爺道:「二少爺不在園子裡,二少夫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孽子,竟敢連家也不回。」莊大老爺咬牙切齒道。
那邊,聽聞莊大老爺要找莊政航,三少爺莊敬航忙趕來瞧熱鬧,見著莊大老爺氣地臉紅脖子粗,一邊給他順著氣,一邊安撫道:「父親,不知父親聽到了什麼,氣成這副模樣?」
莊大老爺見到愛子,心氣平和了有些,歎道:「若是你哥哥有你一半懂事該多好。」
莊敬航笑道:「孩兒慚愧,只是二哥成親,這兩日並未離府,能做了什麼事惹到父親?」
莊大老爺想起下人議論之事,橫眉冷目地嗤了一聲,「那孽障竟然毀了自家的回門禮,這豈不是無事生非麼?不獨親家,便是旁人知道了,也該說我莊某人教子無方,不知禮數。還有他那媳婦也不像話。」
莊敬航心裡回憶了下昨日簡妍與他們見面時的樣子,心道那只知道笑的女人,能惹了莊大老爺也不出奇。
「回老爺,小的去各個門問了一遍,都說二少爺並未出府。」王忠道。
莊大老爺握拳捶向桌面,冷聲道:「怕是那小子知道我尋他,有意躲了出去。你去叫人在園子裡找,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將那小子挖出來。」
「是。」王忠道。
莊敬航見莊大老爺越發憤怒,心裡幸災樂禍起來,一邊給莊大老爺捶著肩膀,一邊火上澆油道:「二哥早就盼著住進園子裡,那園子裡亭臺樓閣,哪一處躲不了人。」
「本不該叫他進去,只是府上實在沒有地方安置他們兩口子。」莊大老爺無奈道,心裡越發堅定莊政航是藏了起來。
莊敬航小心地看著莊大老爺的臉色,謹慎地道:「不若孩兒搬進去,將孩兒的屋子並原先二哥的屋子,一併給了他們?」
莊大老爺一怔,歎息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你二哥好,只是園子裡四季美景不斷,又有丫頭媳婦成日裡遊蕩,你雖自律,但也防不住有人不安好心。你且在外住著吧。」隨即又催促道:「今日晚了,你還要用功讀書,眼看著考試之期將近,你早些歇著去吧。」
莊敬航因莊大老爺回絕了他的話,心裡略有幾分失望,於是有些怏怏不樂地告辭,從莊大老爺書房裡出來。
出了書房,小廝芝蓋上前偎在莊敬航身邊,小聲道:「二少爺確實沒出府,如今也不知他哪去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替他著什麼急?」莊敬航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手上的扇子轉了轉,「表妹今日忙了些什麼?送去詩,她沒回,也沒說什麼嗎?」
「沒有,表姑娘什麼都沒說。」芝蓋小心地道,心想若是按照送書信丫頭的話,安如夢是瞧也沒瞧莊敬航送去的東西。
莊敬航手指握緊扇子,啐道:「一個棄婦一般的人,竟然還給我擺起了架子。」愣了一會,吩咐道:「明日接著送,我就不信她當真是鐵石心腸。」
「是,少爺哪一點不比二少爺強,表姑娘是一時轉不過彎。」芝蓋逢迎道。
「那二嫂子又是什麼事?」莊敬航問。
芝蓋笑道:「還能是什麼事,二少爺毀了金豬,她心裡委屈,回娘家後怕是跟親家多說了幾句。」
莊敬航哼了一聲,隨即見著王忠又領了人回來,扇子一甩,示意芝蓋閉了嘴。
「三少爺。」王忠堆著笑,躬身迎上去。
「王叔,可找到大哥了?」莊敬航關切地問,「園子裡池塘山丘比比皆是,如是大哥不小心跌了又或者摔著,少不得要叫父親母親傷心多日。」
王忠搖頭道:「可不是麼,只是如今也還沒找到呢。老爺又在氣頭上,一定要今晚上找到他。」
「王叔多勸勸父親吧,叫他消了氣,免得傷了自己身子。」
「還是三少爺懂事,不愧是每常叫侯爺誇讚的。」王忠拍馬道。
莊敬航笑道:「那是侯爺過獎了,慚愧的很。王叔先去吧,別耽誤了差事。」
「是是。」王忠垂手肅立,等著莊敬航主僕過去了,才快步向莊大老爺書房裡去。
王忠進了書房,依舊對莊大老爺說沒找到人。
「豈有此理,難道他插了翅膀飛了?」莊大老爺喝道。
王忠低著頭,不敢在他怒氣上頭強勸。
那邊,忽地有人說莊老夫人身邊的丫頭鎖繡過來了,鎖繡進來道:「老爺萬福,老爺還沒歇著?」
莊大老爺心裡訝異莊老夫人怎叫人過來了,忙道:「尚有些瑣事要料理,母親歇息了麼?」
「老夫人剛剛才歇下,因聽人說老爺急著找二少爺,於是老夫人叫奴婢來瞧瞧老爺找二少爺是何事?老夫人說,要是沒有要事,就放了二少爺回去歇著,老夫人腿痛,二少爺偷偷學了指法,給老夫人捏了將近半個時辰的腿,如今手指都在打顫,看著可憐的很。」鎖繡一口氣將莊老夫人的話說完。
「那孽……老二去了母親那裡?何時去的?」莊大老爺問。
「二少爺吃過晚飯就過去了,一直陪著老夫人說話。」
莊大老爺心想莊政航是在他回來之前就去的,倒不是在躲著他,火氣消了一些,清了清嗓子,道:「我有話問他,若是老夫人跟他說完了話,就叫他過來吧。」
鎖繡道:「是,此外,老夫人還有話跟老爺說,老夫人腿腳不利索,今日經了二少爺的手,只覺得腿腳靈便了許多,要叫二少爺每日過去給她捏捏腿腳。若是有時跟老爺叫二少爺說話的時間衝撞了,還請老爺多多包涵,別錯怪了二少爺。」
莊大老爺道:「伺候母親要緊,我能與那不肖子有多少要緊的事情說。只盼著他能一片赤誠地伺候母親,莫是一時興起才好。」
鎖繡笑道:「奴婢瞧著二少爺倒是真心實意的,果然是成家了比先前懂事了。」
莊大老爺含笑不語,因聽外頭人說莊政航總算來了,叫鎖繡給莊老夫人問好,就叫她回去。
簾子再次打起,莊敬航就心裡惴惴地進來,瞧見莊大老爺陰沉著臉,心裡自嘲地一笑,心道隔了一輩子了,怎地見著父親還是這樣害怕。
「你可知我找了你許久?」莊大老爺冷聲道。
「孩兒不知,孩子一直在祖母處,也不見人來說。」莊敬航道。
「連你媳婦也不知你去了那裡?」莊大老爺嘲諷道。
「這個兒子就不知了,只是兒子今日出來時,並未跟她說一聲。」
莊大老爺撇嘴道:「怕是你們兩個連話也不想說了吧?」
「父親何出此言?」 莊敬航故作疑惑地問。
「哼,你叫她沒臉回娘家,她還能有好臉色給你?只是憑是怎樣,也沒有回了娘家說夫家壞話的。」莊大老爺冷笑道。
「父親從何處聽來這誹謗之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簡氏雖年幼,但也是謹記這話的,我與她一同回去,難道兒子還能坐實她說莊家的是非不管麼?」莊政航義正詞嚴地道。
莊大老爺愣住,心道這小子非禮勿聽四字莫非是在說自己,於是怒起來了,拿了一旁的鞭子就喝道:「孽障,還不跪下。便是簡氏無錯,那你呢?毀了回門禮,是要叫人說我莊家沒有教養麼?」
莊政航不甘心地跪下,昂首道:「捉賊拿贓,父親要教訓兒子,兒子沒話說,但是若是要用回了金豬一事來教訓兒子,兒子不服。且兒子明日要去伺候祖母,還請父親打在背上,莫要叫祖母看出,免得祖母見到,又替兒子傷心。如今天越發熱了,若是叫祖母傷風,兒子更是白死難辭其咎。」
莊大老爺的鞭子揚了揚,最後落在莊政航的背上,咬牙道:「這會子看在你祖母面上,暫且饒了你,若有下次,你再丟了我的臉,我定要剝了你的皮。」
「是,兒子定不會連累父親。」莊政航道,記起自己先前跟簡妍所說的考取功名的事,開口道:「兒子想參加今年的院試。」
「哈哈,你們聽聽,」莊大老爺拿著鞭子笑道,指著莊政航叫王忠等人看,「你們聽聽,會給老夫人捶腿了,就想著要去考院試,可了不得了,咱們府上的二少爺這是要洗心革面了。」
莊政航握緊拳頭,隨即又鬆開手,心想事到如今,自己還在意莊大老爺的話做什麼,過兩日去尋了舅舅,舅舅定會安排他考試。
「你就行行好,留在家裡頭吧。莫不是你眼紅著你讀書的弟弟每月多了幾兩銀子的紙筆錢?又或者,瞧著拿了讀書做藉口就能逍遙自在?」莊大老爺嘲諷道,見莊政航低頭不語,將鞭子拍在案上,冷笑連連,「別糟蹋紙筆了,還是安心在家裡頭逍遙自在吧。」
良久,等不到莊政航回話,莊大老爺啐道:「滾出去。」
莊政航對莊大老爺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出了門,過了院子,想了想,就躲在巷子門後,果然,過了一盞茶功夫,跟著莊大老爺的王義出來了。
「過來。」莊政航招手道。
王義左右看看,見沒有人,小聲笑道:「二少爺這是等誰呢?」
「等你。」莊政航道,然後抱著手臂,上下打量著王義。
王義吞吞唾沫,不知他要做什麼。
「老爺怎會知道回門禮的事,是誰說的?祖母可是嚴令不許人再提。」莊政航沉聲道。
王義笑道:「小的哪裡知道,二少爺別難為小的。」
「娉婷也到年紀了,難為她相貌清秀,人又溫柔,更難得的是人不似旁人那樣滿眼只有富貴,清清白白的,這樣的好人,不知出去了,要被哪個有福氣的得了。」莊政航喟歎道。
王義嚇了一跳,心想莊政航怎知他跟娉婷的事,又想莊政航這等色中餓鬼,娉婷好不容易保全自己,眼看著到了放出去的年齡,可不能最後陷在那泥潭裡。
「這個,老爺回來時,聽到有人在多嘴多舌。」
「是哪幾個?」莊政航冷笑道。
王義遲疑一番,說道:「都是燒茶水的,老爺少爺都不曾見到他們面的。一個是後頭喂馬的常柱,一個茶水房裡管嚴,還有一個,就是每常替人跑腿買些小東西毛四。」
莊政航點頭,隨即拍拍王義的肩膀,笑道:「娉婷是個好姑娘,你可不能委屈了人家。」
「是是。」王義陪著笑臉道。
莊政航嗤笑一聲,又覺背上的鞭子傷火辣辣的疼,不與王義多說,快步向前走了。
王義看著他的背影,拿了袖子擦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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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4:58
第 16 章 料敵先機
因天晚了,唯恐園子關門,莊政航快步向園子裡趕,進了園子,就見梨花溪竹橋上一人一身白衣坐在橋上,側著頭看下面潺潺的溪水。
莊政航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心還在亂顫,就見橋上那人站了起來。
「表哥。」
「表妹?」莊政航蹙眉,見她不動,慢慢走過去,「表妹怎這麼晚了還在園子裡?怎麼也沒帶個丫頭領路?不若我回去,叫了婆子提了燈籠來領著表妹出去如何?」
「表哥是要趕我走嗎?」安如夢問。
莊政航憶起上一世安如夢的狠辣手段,不自覺地伸手去撫手臂,「表妹誤會了,只是天晚了,叫姑媽擔心總是不好。」
安如夢忽地笑了,「聽說表哥毀了回門禮,表哥的心意,我知道了。」說著,走向前,到了莊政航身邊停下,眼光瞬了一瞬,又向前走,兀自出了園子。
「毛病。」莊政航啐道,心道一時氣憤之舉,更兼有心人陷害,有什麼心意在裡頭。
卻說莊政航一路進了梨棠閣,進了屋子,就見碧枝、蝶衣等人全圍了上來。
「這麼晚了,都去歇著吧。」莊政航道。
蝶衣忙問:「老爺這樣急匆匆地找你,可是又打你了?可要敷藥?」說著,繞著莊政航打量。
「都回去歇著,我沒事。」莊政航道。
蝶衣咬唇道:「少爺,奴婢沒瞧見,不放心。」
碧枝在燈影裡撇了撇嘴,那邊廂,金枝也出來了,圍上來道:「少爺要敷藥?奴婢這收著少夫人的藥呢。」
「不必了。」莊政航不耐煩道,推開身邊的金枝、碧枝,就向裡去,走了兩步,唯恐蝶衣擔憂,動了胎氣,回頭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蝶衣點了點頭,因見碧枝瞪她,又低下頭。
莊政航進了簡妍屋子裡,見她披散著頭髮,正對著鏡子抹藥,臉上訕訕的,由著金風、玉樹伺候著洗漱。
等到金風、玉樹去後,脫了衣裳在床上躺著,「你給我敷一下藥吧。」
「沒空。」簡妍道,手指按在脖子上,心道莊政航是當真要她去死,不然怎會下這麼大力氣。
莊政航支起身子,沉聲道:「我這是為了給你面子才來你這敷藥,你沒聽見外邊多少人求著我。」
「這可憐的面子,我不要了。」簡妍無所謂地道,然後抱著首飾匣子向床邊走。
「你還抱著它?也不嫌咯得慌。」
簡妍不理他,爬上床躺下,仔細地將首飾匣子放好。
「今日多謝了。」莊政航誠心地謝道,若不是簡妍讓他及早躲到莊老夫人那邊,今日少不得又要挨一頓揍。
「不客氣,果然如我說的老爺要揍你了,既然我說的話證實了,就將我出謀劃策的銀子給了吧。」簡妍道,除了銀子,若是莊政航被毒打了,她見著姚氏等人面子上也過不去。想到這,瞄了眼莊政航背上,心想莊大老爺真夠狠的。
莊政航點頭,心裡有些心疼被簡妍坑去的私房錢,因想若是能叫她收了心,好好跟著他過日子也好,於是咬牙將自己存的一點私房錢給了簡妍。
簡妍瞅著那可憐的兩百兩銀子,見莊政航滿臉肉痛模樣,不屑地將銀子丟在櫃子裡。
莊政航躺在床上,手指在背上按了按,見上面起一層皮,顯見莊大老爺是用勁打的,心道或許他不是莊大老爺親骨肉也不一定。忽地想起一事,心裡就有些不舒坦,問:「你是如何知道我會給人按腿?怎會想到叫我用這法子討好祖母?」
「沒事打聽來的,你不知道你落魄的樣子叫我高興了多久。」簡妍翻身道。
莊政航愣住,須臾道:「我打聽出你眼瞎了,也高興了將近半年。」
聽了這話,夫婦兩人一同笑了起來,簡妍看著跟她一起笑的莊政航,忽地冷下臉。
莊政航見她不笑了,忙訕訕地止住笑,心想這婆娘一會陰一會陽的,實在難伺候。
「今年我要過了院試,明年是秋闈,後年是春闈,然後是殿試,最後拔得頭籌,再不叫旁人小看。」莊政航胸有成竹地道,想到過兩年就能在眾人面前揚眉吐氣,一時意氣風發起來。
簡妍起身將枕頭拍拍,咕噥了一聲:「我可不知院試的題目。」
「你……」莊政航一驚,支著手臂瞪向她,不甘心高興了半日知道秋闈春闈的題目,卻栽在院試上,手忙抓著簡妍的肩膀將她拉起來,「你想想,你記性這麼好,一定能想出來。」
「不知道,想不起來。」簡妍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院試你都過不去,對不住您老了,將您這狀元攔在院試的門檻上了。」說完,躺下,側著身子睡了,忽地想到一事,扭頭道:「嫁妝的事先跟你舅舅說說,只是別急著去讓他要。」
「這是為何?自家的錢財放旁人手中,這如何能叫人睡得著覺?」
「你要是想要回來一些殘渣,就只管急趕著去要。」簡妍閉著眼睛道,心裡盤算著如何將莊大夫人一舉拿下,叫她再也不能沒事算計著她的院子。
「別以為你猜對了一樣就當真是神算子了,你若是凡事算的清楚,如何上一回叫人捉弄的那樣慘?」莊政航不服簡妍命令的語氣,心道他們兩個也就半斤對八兩,誰又比誰聰明。
簡妍閉著眼睛,嘴角噙著一抹笑,「姑奶奶落魄的時候,債主也比你的債主來頭大。你還當真跟我較真了?你不聽我的,那你儘管去試試啊,總歸不是我的銀子,我不心疼,但是要回來的數目讓我瞧不上眼,你就是全給我了,我也不給你題目。」說完,動了動身子,依舊蜷縮著睡了。
莊政航見她不一會,呼吸就勻稱了,賭氣地躺下,背上沒有擦藥,疼的厲害,翻來覆去,依舊睡不著。上輩子嫁妝都是在莊大夫人手中的,具體他也不知有多少數目,只是看著他沒事就問莊大夫人要錢風流,數目應當是很大的。想完了嫁妝,他又絞盡腦汁地去想該如何過了院試,若是手裡有著一座金庫,卻偏偏沒有開金庫的鑰匙,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第二日,簡妍一早起來,就見身邊莊政航依舊在酣睡,瞄了一眼,見他眼下好大的淤青,心知他定是想了一夜心事,到天將將亮才睡著的。如此一看,反倒有些不習慣,心想難得他這種人也能有心事。
因見他髮間有一絲銀線,於是伸手去拔,拔出,卻是一根白髮。
莊政航此時睡的死死的,一點知覺也沒有。
拍拍手,將白頭髮扔了,簡妍不屑地想不過兩日就能愁出白頭髮來,再過幾日,還不得滿頭白髮。
金枝、玉葉、金釵、玉環進來,給簡妍梳洗一番,簡妍見金枝時不時地看向帳子後面,玉葉反倒有意要避開一般,一笑之後道:「玉葉、玉環,隨著我去給老夫人、夫人請安,金枝、金釵就留下吧,先前好多東西沒有收拾好,你們就留下收拾吧。雖說不是要將這裡收拾的跟簡家一般,但也要住著舒服才好。」
「是。」金枝、金釵應道,金枝很有些雀躍地看著玉葉隨著簡妍走出去,待到屋子裡只剩下她與金釵,就打發了金枝先去開箱子,然後一人進了里間。
莊政航此時側著身子睡,上身又沒有穿衣裳,於是被子滑下的地方,就露出鞭子印。
金枝並不十分知道莊大老爺的手段,只當是莊政航在簡家被打了,於是拿了藥膏過來,輕輕地給他塗著,見有些地方已經見血,眼睛濕潤起來,眼淚未落下,人先哽咽起來。
因被反復碰觸到傷口,莊政航哼唧了幾聲,人醒過來,聽到背後有哭聲,先嚇了一跳,只當是安如夢,待到清醒過來,明白自己此時還在家中,就惱怒起來,也不問是誰,先罵道:「又是哪個一大早就來哭喪的?」回頭,見是金枝,想到金枝與他的酒肉朋友在一起,也是一樣的溫柔,心裡就有些厭惡,冷著臉,不說話。
金枝見莊政航黑墨一般的頭髮披散下來,襯得一張刀削斧刻般的面孔更加的棱角分明,雖陰沉著臉,也讓人覺得他眉梢嘴角,隱隱帶著笑意。
又兼看到莊政航的寬闊的肩膀,高聳的鎖骨,側著身子跪坐在床上的金枝臉情不自禁地紅了。
「滾出去,誰敢再來哭喪,我就叫她回老家哭個夠。」莊政航不耐煩地道,伸手將金枝推下床,隨即見金枝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記起自己兩次三番跟簡妍動手,臉上就淡淡的,心道自己越來越下成,竟習慣了跟弱女子動手,扭身扯了被子蓋在身上接著睡。
「少爺?」金枝啜泣著,拿了帕子抹去眼淚,心道莫不是莊政航起床氣太大,不然她為他心疼,為他流淚,他何以這般惱怒?「這傷可是大少爺傷的?少爺也知大少爺是直性子,稍有不順意,就喜動手……那日,玉葉被夫人問的急了,就說了幾句,可是因為這個,少爺就被打了?」
「好啊你,一塊過來的,平常看著也是姐姐妹妹叫著,如今背著人,你就開始挑撥離間了。滾出去!」莊政航喝道,因昨日莊大夫人的事,心裡越發看不上挑撥離間這等下作的手段。
金枝愣住,人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口中忙道:「少爺,奴婢並沒有……」
「有也好,沒有也罷,以後離我遠著些。」莊政航厭惡地道,因缺少睡眠,頭腦昏昏沉沉的,還一陣陣地抽痛。
金枝委委屈屈地出去,到了外間,見沒人趕緊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抹去,手揉了揉屁股,覺察到尾骨摔的一陣陣疼,心道莊政航果然是難以託付終身的,不然,這日後日日受苦可怎麼了得。隨即,想起昨日莊政航對蝶衣的關心,心裡又不甘心起來,暗道自己比蝶衣究竟差了什麼。
正想著,就見蝶衣悄悄地過來了,金枝忙笑著迎上去,「你來了,紅袖沒有跟著你?」
蝶衣好不容易擺脫紅袖出來,此時聽金枝提起紅袖,臉上就有些不自在。
「紅袖有旁的事在忙。沒來伺候少夫人起身,實在是罪過。」
金枝笑道:「既然你來了,你先在一旁坐著吧,少夫人去給老夫人請安,此時還沒回來。瞧我,少夫人說要好好收拾收拾屋子,說帶來的東西很多還沒拿出來呢。我先忙著,你在這裡等著少夫人吧。」
「不知可有什麼是我能幫手的?」
金枝笑道:「你就歇著吧,哪裡敢勞你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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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一毛不拔
金枝留下蝶衣一人,自己個竄了出去,見著外頭碧枝翠縷才過來,攔著她們兩人說話。
「少夫人早出去了,你們且再歇一會,等著她回來吧。」金枝道。
碧枝忙問:「少夫人怎起這樣早?」
金枝道:「許是換床睡不踏實吧。」
翠縷、碧枝暗道也是,金枝打發了兩人走,悄悄地進了堂屋,隔著一道簾子,聽裡頭蝶衣跟莊政航說話。
不知前頭蝶衣跟莊政航說什麼,只聽見蝶衣委屈道:「奴婢也恨哥哥不爭氣,但再不爭氣好歹也是奴婢哥哥,哪裡能當真不管。」
裡頭莊政航沒好氣道:「既然要管,你管就是。只是倘若他打著我的名字的鬧事,不用旁人,我第一個綁了他送衙門。」
「奴婢家哥哥哪裡有那個膽子鬧事,只是如今嫂子臨產,又家徒四壁,少不得要湊了幾兩銀子給她安胎。」
「幾兩銀子,你當銀子是從天上掉的嗎?誰要都有?」
金枝聽見裡頭人說話,心道今早上吃排頭的不獨自己一個,心裡舒坦了一些,因見裡頭蝶衣要出來,忙避讓到另外一間屋子,許久不見人出來,於是大著膽子再過去。
過去了,就聽莊政航道:「你別管,我叫人給你家裡捎五兩銀子回去。至於往後,你本是買進來的人,跟外頭家裡來往已經不應該,若是再私自來往,我也不顧念你肚子裡有莊家骨肉,直接綁了你。」
蝶衣那邊雖不滿意,但也再三謝過了莊政航。
金枝忙快步出去,待到了外頭,就見紅袖找了過來,於是跟紅袖在外頭說話。
「蝶衣是外頭買來的?」金枝問。
紅袖不屑道:「可不是麼?咱們家裡頭再也沒有這樣的了。」
正說著,蝶衣從屋子裡出來,臉上依舊掛著淚痕,見著紅袖與金枝,尷尬地低下頭。
紅袖撇嘴嗤笑道:「瞧瞧誰出來了,這不是風姨娘麼?這是誰一大早給風姨娘罪受?」
蝶衣擦去眼淚,不敢言語,看了眼金枝又低下頭。
紅袖鼻子皺了皺,隨即不耐煩道:「風姨娘,快些回去吃早飯,吃了飯好來伺候少夫人。」
蝶衣忙道:「紅袖姐姐,快別這樣叫……」
「早晚都要叫,早一天叫有什麼?」紅袖不耐煩地再次催促蝶衣。
蝶衣勉強對金枝笑笑,然後隨著紅袖向後頭的屋子裡去。
金枝見此,也看出紅袖看不上蝶衣,因見簡妍從莊老夫人那邊回來,忙迎了上去,瞧了眼玉葉,然後在簡妍耳邊小聲道:「今早少爺罵了蝶衣。」
「哦。」簡妍只哦了一聲就不言語。
金枝看了她一眼,見她是當真沒有反映,便將剩下的話頭咽下去。
玉葉聽了金枝的話,反倒是兔死狐悲一般,越發不敢靠近莊政航。
簡妍進了屋子裡,見著莊政航睜著眼躺在床上,瞄了他一眼,就不說話,逕自走到鏡子邊,一邊抿頭髮,一邊想著該送莊二夫人哪一塊繡品。
「蝶衣方才過來要銀子,我許了給她五兩。」莊政航道。
簡妍模棱兩可地哦了一聲。
莊政航說完,見她沒有反映,一時訕訕的,起身站起來,步到簡妍身後,側著身子,扭頭看自己背後的傷,「這事我給你說過了,別不知聽哪說起,又疑心我偷拿了多少東西給她。」
「你就是將身家全給了她,只要不沾著我的東西,我也沒話說。」簡妍眯著眼睛,心想頭一回往來,就該叫莊二夫人知道跟她交好的好處,心裡下定了決心,「玉環,將我箱子裡的那幅鳳穿牡丹的刺繡拿出來。」
「是。」
莊政航疑惑道:「你要那刺繡做什麼?」問完,想起昨日簡妍跟莊二夫人的對話,習慣性地在心裡算計著那布值多少銀子。
「送人。」簡妍簡短地答道。
雖不是在自己手上的東西,但是莊政航還是心疼起來,「那刺繡是有銀子也難買的,你怎就這樣大手大腳的,拿了什麼不好,偏拿了那東西送人。」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簡妍拿了眉筆畫眉,見莊政航伸手要接眉筆,將他的手拍開。
莊政航訕訕地收回手,抱著手臂,嗤笑道:「鐵公雞身上也能拔下雞毛了。」
簡妍翻了個白眼,「你就得罪人吧,把身邊的丫頭都得罪了,等著她們生了外心,就將你賣了吧。」
莊政航一噎,冷哼一聲,心裡也知簡妍說的有道理,但是自己就是不能如上輩子一樣憐香惜玉,尤其是見到哭哭啼啼的人,心裡更是厭惡,動不動就會想起安如夢。再則,他如今就如頭上懸著一把利劍一般,滿腦子心事,睡覺且不安穩,哪有功夫去寬慰旁人。
說著話,碧枝、翠縷、蝶衣幾人就過來了,幾人一同將早飯擺在炕桌上。
簡妍見蝶衣皺著眉頭,隨時都要孕吐一般,笑道:「你回去歇著吧,這裡有她們呢。」
蝶衣道:「多謝少夫人關心,奴婢受得住。」說完,看了莊政航一眼,不見他看回來,心裡有些失落。
簡妍笑道:「你受得住,我受不住。你這般,我怎吃得下飯?」
莊政航急著吃了飯出門,對蝶衣道:「你就聽少夫人的,回去躺著吧。安胎是要緊,無事不要出門,便是棠梨閣也不要出。」
蝶衣怯怯地應了聲是,心道莊政航果然跟先前不一樣,若是從前,哪裡會想跟她分開一時半刻。
簡妍聽莊政航這般吩咐蝶衣,嘲諷地一笑,忽地啐道:「昨兒個晚上你又說夢話了,那個南南究竟是哪一個?你指給我看看,我倒要看看咱們這一群人,哪裡比不上她一個。」
莊政航皺眉道:「你又胡噙什麼,我哪裡知道什麼南南北北。」說完,因覺不該在侍妾面前這般對簡妍說話,臉上就有些訕訕的。
蝶衣到了門邊回頭,瞧見莊政航臉上的尷尬神色,心道簡妍說的果然不錯,莊政航如今心裡還記掛著那個女人。
蝶衣出去後,簡妍與莊政航相對無言地吃了飯。
早上吃的是粳米粥配著幾碟子小菜,並一碟子花卷。
莊政航許是上輩子吃粥吃傷了身子,不喜吃那米粥,只就著茶水,吃了兩個花卷。飯後漱了口,想起今日是頭回去舅舅家中,便是不見外,也該送些東西給舅母及舅舅家兄弟姐妹,於是反倒不急著走,在一旁坐著等簡妍。
簡妍吃了飯,一邊捧著茶水,一邊看向莊政航。
莊政航叫翠縷等人出去,然後笑道:「你昨日收了我的私房,如今我身上是再也沒有銀子的了。今日又要去舅舅家,斷然沒有空手過去的理。你就將昨日給你的銀子還我吧。不然,我還得去問母親要。」
簡妍未出聲,示意莊政航閉嘴,然後下了炕,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猛地掀了簾子,就見紅袖立在外邊裝模作樣地收拾外間的茶盤。
「少夫人。」
簡妍笑道:「不必急著收拾,晚些也不礙。」
紅袖忙道:「這盤子是先前三姑娘送荔枝拿來的,昨兒個三姑娘那邊的春橋來要,昨日晚了,今早才剛想起來,這才急著要送過去。」
「如今你是伺候蝶衣的,她身子重,哪有撇下她一人的,若是不小心跌著了,那可如何是好?你快回去吧。」簡妍笑道,揚聲叫玉樹進來,叫玉樹將盤子給三姑娘送去。
紅袖見此,忙走了出去。
莊政航也走到門邊,瞧著紅袖出去了,嘴裡嘀咕道:「她該不是母親的人吧?」回想一番,記不起紅袖有何不好,依稀記得她是個齊全人,不見得多好,但卻是沒人說不好的。
簡妍道:「誰知道呢。你今日且去找了你舅舅在外頭說話,告訴舅舅過幾日咱們正式登門拜訪。至於禮物,自然是要公中出了銀子。正經的舅舅,哪有不叫人見的。至於銀子,你別去問大夫人要,要的時候看著她大方,等著她說給你的這些銀子就是嫁妝的時候,有的是你後悔的。」
莊政航口中應著是,應完了又有些不服氣,「母親如何肯叫咱們去舅舅家裡?父親本是不服氣舅舅插手咱們婚事的,若不是祖母與侯府太夫人一力促成,咱們如何能坐在一處說話?」
「你只管辦你的事,明日去侯府給太夫人請安,我就在那當口說。還沒見過有多少人清高的連做尚書的親戚也不要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莊大夫人再怎麼在莊家隻手遮天,進了侯府還是要聽侯府太夫人、夫人話的。
莊政航聽她說的有理,心想能省下買禮物的錢,正式登門拜見也好。只是若是此事交到莊大夫人手上,不知又要拖到那一日才能成行,兵貴神速,還是應當早日要了嫁妝的好。因見早起時丫頭在自己身上掛著扇套玉墜,想著見著舅舅,還是該樸素一些好,也好表明自己日子過的清貧,急需將母親的嫁妝弄回來。於是就將身上的飾物拿去。
說完了話,夫婦兩人便各自散開,忙著自己的事。
這邊廂新婚夫婦籌謀著如何討回自家錢財,那邊廂,老夫老妻的莊大老爺夫婦兩人談起兒子兒媳,也是憂心忡忡。
「我早說商家的女兒不合適,虧秦尚書還口口聲聲說簡家女兒是自幼手不離書的。我自是沒見過這等胡鬧的婦人。」
莊大夫人聽莊大老爺抱怨簡妍,忙勸道:「老爺,她才進門兩日,哪裡就能看清她的性情。又是才出門的人,一時半刻脫不了在娘家的習慣也是有的。」
莊大老爺揮手叫莊大夫人不要再說,口中不屑道:「你不須替她說話,已經出了門的人,哪裡能依舊跟個不懂事的姑娘一般。還有那孽子,竟敢在我面前提要考試,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他當會寫自己名字,就能當了狀元?」
莊大夫人聽了這話,心裡納罕,心道莊政航得了花魁,拔了青樓的頭籌倒是行的,說要去考試,這實在就太叫人意外,隨即心思一轉,道:「我原想將他母親的嫁妝給了他,叫他打理,也好有了事做,不想他心裡另有了門路,竟是要走仕途一路的。他既然有心,老爺就莫要打壓他,多贊著他。」
莊大老爺聽莊大夫人要將嫁妝還給莊政航,立刻道:「你糊塗了麼?他是恨不得將家裡搬空的人,你還拿了銀子給他,不是叫他早些敗光家業麼?據我的話,他是個不成器的,他那媳婦也很不成體統。嫁妝就且在你手上,不要給了那東西,讓他大方了兩天,又跑來打饑荒。」
莊大夫人為難道:「老爺說的在理,只是我終究是隔了一層的人。這話老爺說得,我斷斷是說不得的。」
莊大老爺心道也是,於是將此事包攬下來,「我知你為難,既是這樣,你且莫提此事,等我親自跟那孽障說。」
「多謝老爺體恤。」莊大夫人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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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5:27
第 18 章 授人以柄
莊大老爺的話正合莊大夫人心意,莊大夫人再三謝過莊大老爺,含笑送了莊大老爺出去。
待到莊大老爺出去後,本在外頭等著的又兒才偷偷摸摸地進來。
「又是什麼事?」
又兒走進,道:「夫人,前兩日來過的內監又來了。」
莊大夫人皺起眉頭,問:「可說了什麼事?」
「說是宮裡的大姑娘如今跟淑妃娘娘十分要好,立夏之後淑妃娘娘徹夜難以成眠,大姑娘心疼淑妃娘娘,記起家中曾經給過賢妃娘娘一個玉枕,特叫那太監過來問問家裡可還有,若是有,就叫太監捎帶進宮。」
又兒口中的大姑娘,如今在宮裡是八品緩女,還有一位二姑娘,與大姑娘一同進的宮,如今是宮中女官。
莊大夫人歡喜道:「果然姑娘跟淑妃娘娘要好了?」轉而,生怕莊大姑娘得罪了出自莊侯府的莊賢妃,忙問:「那賢妃娘娘近日跟大姑娘如何了?」
又兒道:「那太監說的不清不楚,並未說賢妃娘娘的事。奴婢問了二姑娘的事,太監說二姑娘病了,也要捎了銀子求醫。」
莊大夫人斥道:「有用的不問,淨問些不相干的。」訓完了,又憂心起那玉枕的事。
又兒想了想,將太監剩下的話說了,「大姑娘先前已經跟淑妃娘娘說過了,因此大姑娘說求著夫人無論如何尋了一個給她送去。」
莊大夫人聞言,心道那玉枕是必定要送一個進去的。且若是淑妃娘娘聽說賢妃娘娘的玉枕是什麼模樣的,心裡必定會將自己的跟賢妃的比較,若是比不上賢妃娘娘的,反倒會叫淑妃疑心莊大姑娘看輕她。如此一來,此次送淑妃的玉枕,只能是跟上回送給賢妃的品質相當的。
「叫那太監先回去,過兩日,府上尋到了,叫他再來取。」莊大夫人說著,便叫又兒去拿了銀子打發那太監走。
又兒去後,莊大夫人為難起來,心想上回子那玉枕是莊大老爺元配秦氏留下來的,上等白玉所制,要尋個相當的,實在難找。
想了一會子,莊大夫人叫再兒過來,「叫梁玉捎信給三舅老爺,請三舅老爺在城裡找找上等的玉枕,叫三舅老爺莫聲張,找到了就捎信回來,我兌了銀子給他。」
再兒應聲是,然後就出去了。
莊大夫人揉著額頭,心裡估量著那玉枕的價格,盤算著能從哪個地方擠出銀子來,越想心跳越快,身上發起熱來,忙將桌上的涼茶灌了兩口。
外頭丫頭報:「姑夫人來了。」
莊大夫人心裡啐了一聲,心道莊淑嫻不安心守寡,四處亂竄什麼,此時過來,必然沒有好事。
果然,一身素服、頭戴玉簪銀釵的莊淑嫻尚未進門,便先笑了起來,「嫂子又喝涼茶了?這可對身子不好。」進來了,又道:「怎不見新媳婦來伺候?」
莊大夫人笑道:「早上在老夫人那邊見著,我叫她不用過來,回去歇著呢。如夢呢?」
「大嫂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婆婆,真真地叫我羨慕也羨慕不來呢。如夢昨日吹了風,一早說頭痛,起不來身子。」
莊大夫人讓座,然後□暉上茶。
莊淑嫻坐下後細細地打量莊大夫人的臉色,嘴角含笑道:「大嫂,我瞧著頭前來過的太監又來了,不知這回子又是什麼事?該不是大姑娘在宮裡又手緊了吧?」
莊大夫人笑道:「小姑子快別胡說,姑娘在宮裡又不用花錢,哪裡會手緊。」
莊淑嫻氣定神閑道:「那就是姑娘缺東西了。」
莊大夫人接過春暉手中的茶盞,遞到莊淑嫻面前,笑道:「外頭的東西哪是隨便就能捎進宮裡頭的,你快住了嘴吧。」說完,心想莊淑嫻出嫁的時候,正是府裡最鼎盛的時候,便是莊老太爺心疼莊淑嫻,給她的嫁妝裡放了玉枕也不一定。
莊淑嫻聽莊大夫人硬著頭皮說話,也不戳穿她,只坐在一旁等著她再說。
莊大夫人一番思量後,開口道:「我娘家母親體豐,立夏之後就難以入眠。先前娘家哥哥叫人來拜託我尋摸一樣玉枕,說是那玉枕通體沁涼,枕著連身子也是涼的,又不傷腦子,最是夏日助眠的好物。我如今正為這事犯愁,不知小姑子那裡可有,若是有,折了銀子給我,也好叫我跟娘家母親兄弟有個交代。」
莊淑嫻笑道:「我倒不知大嫂的母親竟是那樣的位高權重。」
莊大夫人陪著笑,不去搭話,心道那斷子絕孫的太監,定是貪圖幾兩銀子,又將來意跟莊淑嫻說了。
莊淑嫻笑道:「不巧的很,我那裡恰有一個。只是如今叫如夢用著。如夢最是愛惜玉器,說那玉與一般頑石不同,大嫂不如自己跟如夢說吧。如夢最是通情達理,也最是孝順,大嫂跟她說上一兩句,她定是會忍痛割愛的。」
莊大夫人笑道:「外甥女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那玉枕折價……」
「一家人哪裡用得著說兩家話,大嫂愛惜如夢,如夢也是敬著大嫂的。更何況,三哥兒昨日還叫人捎信給如夢,如夢一時著慌,就將信給了我。我就訓斥她說,都是自幼在一起混打混鬧慣了的,如何大了反倒生份了?如夢聽了還跟我惱,說是便是一起長大的,如今都大了,也該注意些規矩。」
莊大夫人是不信自己規規矩矩的兒子會沒事給安如夢寫信,況且自己再三叮囑過莊敬航,莊敬航怎會明知故犯,因此疑心莊淑嫻在詐她,笑道:「如夢是個懂規矩的好孩子,只是三哥兒捎信給她,我卻是不信的。眼看著沒幾個月就要考試了,三哥兒成日被他父親逼著讀書,連園子也不叫進,如何能寫信給如夢?」
莊淑嫻早料到莊大夫人會如此說,於是從袖子裡拿出書信,推到莊大夫人面前。
莊大夫人拿起來看了,見裡頭果然是莊敬航的字跡,且裡頭的詩詞極為黏牙悱惻,字字思念,於是臉上幾乎掛不住笑容,半響道:「這該死的孩子,定是仗著自己能寫幾句酸詩,就應承了他二哥,寫了這等淫詞豔曲。」
莊淑嫻伸手將莊大夫人手中的信搶過來,重又折好放在袖子裡,「大嫂子可別這樣說。若當真是淫詞豔曲,那三哥兒就是在調戲我家如夢了。這可了不得,我定是要去尋了母親、大哥,給如夢討回公道的。」說著,起身就要出去。
莊大夫人忙雙手攔住莊淑嫻,請了她坐下,然後滿臉堆笑道:「我說錯話了,這孩子委實該打,我回頭定要教訓他,叫他再也不敢替他二哥寫信才好。」
莊淑嫻笑道:「二哥兒新婚,哪裡有空閒去求著三哥兒寫信。我不是大哥,大嫂莫凡事都推到二哥兒身上。若是不能夠給如夢一個說法,為了如夢清譽,我定是要告到母親、大哥那邊的。」
莊大夫人心思飛快轉著,心想這莊淑嫻果然來者不善,安如夢先前跟莊政航不清不楚,家裡又只有寡母一個,雖有錢財,但終是有限,哪裡能幫襯得了莊敬航;但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若是此時與莊淑嫻翻了臉,卻也不值當,還需拖延她一番的好,定下心思,就滿臉笑容地開口:「小姑子,我呢,是喜歡如夢的,只是你也知二哥兒不成器,你大哥對三哥兒是寄予厚望的。眼看著院試之期將近,你大哥哪裡能容他分了心。再則,早早地定下,兩人見面反倒尷尬,若是連話都不敢說了,豈不是更不妙?據我的話,咱們兩人你知我知就罷了,叫他們順其自然,最後來個水到渠成,豈不更妙?」
莊淑嫻笑道:「這話大嫂頭前說過一次了,若是三哥兒的舅舅,舅爺又跳出來,那我如夢又該如何?」
莊大夫人道:「你怎拿我家跟她家比,我們正經的父母還在,能輪到他們說話?」
莊淑嫻見莊大夫人將話說到這份上,心裡已經滿意了,心道總歸莊大夫人有把柄在她手上,不怕她逃脫;而且,若是當真叫莊敬航分心,白白的一個狀元女婿沒了,那豈不是更虧大發了?
「等會子,我叫如夢來跟你請安,她年紀輕輕的,越是躺著,身子越不舒坦。」
莊大夫人笑道:「不急在一時,且叫她休息著吧。越是年輕,越該仔細保養,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呢。」
莊淑嫻笑道:「有大嫂子這樣的婆婆,如夢哪裡用得著擔心一輩子的事。」說著,便走了。
莊大夫人送莊淑嫻出去,待到莊淑嫻走了,臉冷了下來。
春暉問:「可要叫再兒回來?」
「不用,雙管齊下,若是姑夫人手上的品質不好,也好有個退路。」莊大夫人道,眼神狠厲起來,吩咐道:「叫三少爺過來。」
「是。」
春暉出門,見著莊淑嫻在前面走,於是放慢腳步,待到莊淑嫻不見了人影,才匆忙向二門去,到了二門邊,叫小廝將外頭書房裡莊敬航叫出來。
那小廝去了外頭書房,遇到莊敬航的小廝芝蓋,於是就將莊大夫人急著找莊敬航的話說了。
芝蓋忙問:「一日之計在於晨,大夫人是知道少爺早上要用功讀書的,怎還這時候找他?」
那小廝道:「我哪裡知道這麼多,只是春暉姑娘叫我問問少爺可是有什麼書信在表姑娘那裡,如今那書信在姑夫人手裡頭,夫人瞧見了那信,臉色就變了。」
芝蓋道:「還是春暉姐姐仁義,你先回去聽差吧,我跟三少爺說了,三少爺立刻就去。」
那小廝聽了就走了,芝蓋進了書房,將小廝的話又說了一遍。
莊敬航心想安如夢竟然日此心狠,不回信就罷了,竟然還將信給了莊淑嫻。
芝蓋見莊敬航臉色陰沉下來,小心地催促道:「少爺還是快些去吧,免得遲了,夫人又疑心你如何。」
莊敬航將手中的書丟開,悶聲不響地跟芝蓋一同出去。
到了二門邊,瞧見春暉在裡頭等,忙含笑快步進去。
春暉小聲急促道:「夫人當著姑夫人的面說是少爺替二少爺寫的,少爺就順著夫人的話說吧。」
莊敬航眉目含情地望向春暉,笑道:「多謝春暉姐姐,不知春暉姐姐用著那胭脂可好?」
春暉含羞道:「好是好,只是忒扎眼了些,奴婢哪裡敢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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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5:40
第 19 章 遠交近攻
莊敬航既然知道莊大夫人生氣的緣由,自然有的是法子將這事推脫,不過三言兩語,就叫莊大夫人消了氣,更叫莊大夫人消氣後,還為著耽誤他讀書,心裡過意不去。
「你回去吧,莫要再為不相干的人浪費功夫。」
莊敬航對莊大夫人躬身道:「是,孩兒定不負母親所望,勤奮讀書。」然後恭敬地退了出去。
出了門,依舊回到書房,莊敬航轉著手中的筆,半日不語。
芝蓋小心地喚道:「少爺。」
莊敬航恨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就是養在我家門下的,竟然跟我拿大。」
芝蓋聽他這樣說,立刻道:「三少爺相貌堂堂,又出口成章,表姑娘被豬油蒙了心,才會有眼不識金鑲玉。」
莊敬航放下手中的筆,心裡已經有了主意,「方才門上的小子說一早二哥去跟老夫人請了安,就出門了?」
「是,小的聽的清清楚楚,二少爺走的匆忙,連隨從也沒帶一個。」
莊敬航笑道:「如今他倒是跟獨行俠一般,來去匆匆了。叫二哥房裡的小七約了如夢表妹在園子裡九葩堂裡相見,就說,二哥為了表妹前程,不肯叫旁人窺見兩人相見,此番,是要將先前一切了結。」
芝蓋見莊敬航嘴角帶著狠絕,心知安如夢這次是當真得罪了莊敬航。
芝蓋領命,哪敢不快些去辦,於是匆忙就向後頭院子裡去。因他是自幼就隨著莊敬航的,每常隨著莊敬航行走去莊大夫人屋中,因此在內院中行走,一時也無人生疑。
夾道中,芝蓋見著簡妍領著兩個丫頭過來,忙垂首侍立,不敢看她。
簡妍正向莊二夫人院子去,見是莊敬航的小子腳步匆忙地向後頭園子裡去,於是就立住了。
簡妍明知故問道:「這是哪一個?」
芝蓋忙磕頭道:「小的是三少爺身邊的。」
「三弟此時不是該讀書嗎?你不在他身邊伺候著,這麼急匆匆的做什麼?」
芝蓋聽她笑語嫣然地問話,似乎是隨口說的,於是信口胡謅道:「小的去園子裡采了花送給大夫人,以盡三少爺的孝心。」
簡妍笑道:「你男子漢一個,進去終究不方便。金釵,你去采了花送給母親,也替我盡了孝心。」
芝蓋忙笑道:「小的是替三少爺盡孝,哪能叫人替代,再說小的一向只在園子口轉悠的。」
「既是這樣,你便去吧。今日三弟送了,明日我再送吧。」
「多謝少夫人。」芝蓋道,忙低頭立在一旁,等著簡妍過去。
簡妍過去,走了一段路,見芝蓋不見了,對金釵道:「你去跟著瞧瞧,看他進園子裡見了誰。」
「是。」
莊二夫人的院子,與莊三夫人的院子相對,都是離著後頭園子十分近的。
因莊二老爺為人風雅,那院子到了他手上,重新翻整過,裡面廊廡亭閣俱全,大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意思。
簡妍先前在莊老夫人處與莊二夫人說了一句,因此此次來訪倒也不算是意外。
莊二老爺房裡的侍妾朱氏迎了出來,笑道:「夫人一早就說貴客要來,果不其然,夫人話音才落,少夫人就來了。」
簡妍笑道:「你這話就錯了,我是一家人,哪裡算得上是客。」
那侍妾聽了這話,就拿手去打嘴巴,「真真該死,一大早就說錯話。」因又說了一個死字,忙唾了一口。
「不知那手鐲五妹妹戴著可合適?我只聽說她有十一二歲大,也不知到底她手腕有多細。」
朱姨娘忙笑道:「多謝少夫人了,那鐲子五姑娘戴著正好,喜歡的不捨得摘下來呢。」
簡妍笑道:「那就好。」隨後塞了個小小的荷包給朱姨娘。
朱姨娘一愣,心道人說這少夫人手頭闊綽,實在不假。
簡妍給了銀子,然後又去打量這院子,見院子雖小,但被莊二老爺弄成了個重巒疊嶂地模樣,翠竹竿竿替代那屏風隔斷人視線,看著比園子裡亭臺樓閣假山水潭還要有趣,院子裡的玫瑰、牡丹、芍藥,也修剪的十分優美,將園子裡的百花全比了下去。
「那是你二叔胡鬧弄的,便是那園子,也多是你二叔提筆劃下來的。」莊二夫人與有榮焉道,瞄了眼簡妍身後的玉環抱著的布料,心裡想著不知簡妍手裡的繡品是真是假。
簡妍笑道:「我在家中就聽人說起過二叔,早先去忠勇王府探望老太妃,也聽太妃說起她家園子,也是求著二叔指點過的。」
莊二夫人笑道:「他也就不過如此罷了,園藝種種,不過是旁門左道,若是你二叔能與你祖父一般,一心向上才好。
簡妍奉承道:「二叔如今已經很了不得了,待二叔到了祖父那個年紀,還愁府上不再多一個學士嗎?」說著,扶著莊二夫人的手臂一起向裡走。
莊二夫人點頭道:「我最喜你這張巧嘴,我是最愛說話的,只可惜你大嫂跟個悶葫蘆一般,半日也說不了幾句話。」
「既然二嬸喜歡說話,那我就時時來陪著二嬸說話吧。」
到了房中,簡妍放眼看去,見屋子裡也罕見金銀器物,掛著的是古玩字畫,擺著的也是新鮮花朵並當季鮮果,就連家具,也是素潔文靜,不太過裝飾的蘇式家具。
莊二夫人進了屋,叫簡妍坐下,然後就亟不可待地叫玉環拿了繡品給她看。許是自覺有些私房話說,連身邊的丫頭也屏退了,只留下朱姨娘在一旁伺候著。
簡妍叫玉環手中接過繡品,自己展開那繡品,只見三尺長的繡品有兩層,是兩幅卷在一起的,上一層素紈上,繡著兩隻灼灼生輝的鳳凰,那鳳凰彼此追逐,圍著一枝魏紫牡丹嬉鬧,牡丹上隱隱可見朝露。
莊二夫人喟歎道:「你這鳳穿牡丹拿出來,我那收藏的兩塊江南一針算是徹底成了糟粕。人常說江南一針練手的布料也有人高價去買,果然我那兩塊不過是人家練手之物罷了。」
簡妍笑道:「二嬸太過抬舉這繡品了,只是我也不懂這個,只當是母親隨手拿東西糊弄我呢,還有一塊,也求著二嬸瞧瞧是正品還是贗品。」
簡妍說著,叫玉環將下面一幅拿出。
莊二夫人滿懷期待地看去,最後見那百鳥朝鳳,乍看過去十分讓人驚豔,再看,就覺那陣法不如鳳穿牡丹這個,最後一看,便能瞧出這針法實在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太過重於細節,反倒失了江南一針的神韻,一看便知是贗品。
莊二夫人歎道:「這百鳥朝鳳也好的很,做屏風被面也是好的。只是卻不是江南一針的手法。」
簡妍忙道:「二嬸當真?哎,多虧了來問過二嬸,不然我拿著這東西送人,可不是要惹惱了旁人嗎?便是不送人,留著壓箱底,若是叫子孫瞧見了,也要說我沒眼力勁。」
莊二夫人笑道:「旁的倒罷了,論繡品,我的眼力勁是誰都比不上的。前頭侯府太夫人才叫我替她瞧瞧進貢的屏風呢。」
簡妍又奉承了兩句,見莊二夫人對那鳳穿牡丹愛不釋手,笑道:「寶劍贈英雄,我這眼力勁是瞧不出這繡品怎麼就值那麼多的,既然二嬸喜愛,便孝順給二嬸吧。也算是不枉費那江南一針的心血。」
莊二夫人見簡妍如此大方地開口,手輕輕地撫在鳳穿牡丹上,心中自是歡喜,又想無事獻慇勤,這二侄媳婦必定是有所圖謀的。
「這怎麼行,只怕這東西是你母親給你壓箱底的,哪裡能胡亂拿出來亂用?」莊二夫人嗔怪道,眼睛片刻也不捨得離開那鳳穿牡丹。
簡妍忙道:「二嬸,千里馬遇到伯樂才算是物盡其用,這東西留在我這,只能留在箱子底下,這不是委屈了它麼?再則,孝順給二嬸,也是理所應當,算不得浪費。只是我本想將那百鳥朝鳳送給母親,如今瞧著是贗品也不好出手。況且,來時我才想起少了三嬸的,還有老祖宗那邊也不能少了,如此一想,就覺這禮數難以做全了。不如就將這鳳穿牡丹的送了二嬸,只求著二嬸待我尋到好的,將老祖宗、母親、三嬸都送過了,再拿出這繡品跟旁人說,可好?」
莊二夫人是愛這繡品非常,只是含笑看個不夠。
朱姨娘笑道:「既然二少夫人說老祖宗她們也是有的,夫人就收下吧。權當比老祖宗她們早兩日收到侄媳婦的孝敬。」
莊二夫人笑道:「既是這樣,我便留下它了。只是你以後莫要心疼,便是心疼了,我也不還給你。「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往回要的道理。」簡妍笑道,隨即蹙了眉,「昨兒個晚上,母親將我叫去,說了幾句話,聽得我一頭霧水,仿佛是說金豬是叫夫君弄壞的。我聽著,輾轉了半夜也睡不著。」
莊二夫人忙道:「老夫人不是說不許人提那金豬的事嗎?況且又沒有證據,大嫂子怎能這樣跟你說?」
簡妍忙道:「母親這般說也是好意。我瞧著母親溫溫柔柔的,定是個好相處的,她這般跟我說,也是怕我從旁處聽說了傷心。」
莊二夫人意味深長地望著簡妍,待到簡妍納悶地回望過來,才開口道:「我也不說旁的,多說的倒像是我多嘴撩舌似的,只是跟你說一句,人心隔肚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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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5:52
第 20 章 假作真時
簡妍臉上的笑容一滯,忙伸手拉著莊二夫人的袖子,「二嬸,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才來,人家都說母親待夫君極好,夫君今晨才說母親對他十分大方的,不說夫君自小便得她細心照料,只說母親暗中給夫君的銀子,就是極大一筆數目。」
莊二夫人對莊大夫人對莊政航大方也是早有耳聞的,心中冷笑莊政航此時念著莊大夫人的好,哪一日被賣了,怕也不能醒過神來。
「你只聽二哥兒的吧。」
簡妍心想自己昂貴的鳳穿牡丹砸下去,可不是聽莊二夫人說這麼一句的,於是歎息道:「我本也是這般想的,可是今日一早,我剛脫身,就有蝶衣去尋夫君要銀子,早上瞧見翠縷、碧枝兩個,我心裡也不踏實……」因說到閨房之事,臉上一紅,忙辯解道:「二嬸,我這可不是醋心。」
莊二夫人靜靜地笑道:「我懂,你們年紀輕輕的,難免放不開手。」因聽簡妍順口提起翠縷兩個,開口道:「她們兩個,不說老夫人,便連我也是不同意的。妻未進門,就先有了妾。又不是家裡沒有掌管家事的女人,哪裡用得著這樣。只是大老爺執意如此,況且,大老爺又只聽大嫂的。」
莊二夫人意有所指的話剛落,簡妍便如大夢初醒一般,喃喃道:「家裡母親常說我認人不清,我先還不以為然,果然啊。」然後拉著莊二夫人的袖子道:「二嬸可要幫著我一些,如今我是兩眼一摸黑,什麼也不知道。」
莊二夫人唯恐簡妍弄皺了繡品,先將鳳穿牡丹收起來,才道:「你跟我是隔著一層的,若是叫你母親知道你的話,可不是要疑心你嗎?」
簡妍訕訕地收手,歎道:「聽著二嬸的意思,母親是先前便對我心存芥蒂的,不然怎教唆父親給夫君先納了妾。二嬸明知如此,怎能見死不救?」
莊二夫人一怔,聽著簡妍帶著嗔怪的話,心道果然來者不善,只是瞧著這麼貴重的東西都送了,簡妍的誠心也算是足夠了。
「老二媳婦,你話可不能這樣說。我可從未說過大嫂看你不順眼。」莊二夫人忙道。
簡妍將鳳穿牡丹替莊二夫人遞給朱姨娘,聽著莊二夫人尖細的嗓音,眉頭也不皺一下地笑道:「我就知道二嬸疼我,二嬸說沒說,那就當沒說吧。」
朱姨娘看著莊二夫人,手中拿著名貴的繡品,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
「放到櫃子裡吧。」莊二夫人重新看向簡妍,心想果然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笑道:「侄媳婦有話就直說吧,別這般拐彎抹角的。」
簡妍笑道:「我就知二嬸是個痛快人。」說著,拉下衣領叫莊二夫人看她脖子上的傷。
莊二夫人看過去,嚇了一跳,忙叫道:「這是怎麼了?」
簡妍將領子拉起,咬牙切齒道:「還不是為了那幾個女人鬧的。我回家,才說了一句,那天殺的就當著我母親的面鬧起來,叫我在娘家丟盡了臉面。若是沒有那兩個,我怎會如此?多虧二嬸叫我知道根源,我此時才曉得,原來就是因為母親教唆,我才有今日這般下場。」
莊二夫人聽簡妍聲音裡滿是憤恨,又看她指印不假,心道難怪簡妍這般恨莊大夫人,毀了禮物,尚可瞞過去,這當著父母的面受辱,是叫人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的。
莊二夫人小心地試探道:「雖是如此,但到底是你婆母。」
簡妍橫眉冷目道:「我倒寧願二嬸是呢。今早上弄了粥過來,那天殺的一口也不沾,反倒將丫頭攆出去罵了我一通。我才來,又不當家理事,哪裡知道這麼許多。二嬸可知那天殺的不喜吃粥?」
莊二夫人哪裡會去關心莊政航吃不吃粥,道:「我是不知,但是伺候二哥兒的丫頭,還有總管著府裡各處的你母親是應當知道的。」
簡妍心道莊二夫人果然句句都要踩莊大夫人的一句,心想自己今日沒白來,「母親知道,卻偏偏撿著我來了,故意叫那天殺的跟我慪氣,二嬸,你說她究竟安的什麼心?」
莊二夫人含含糊糊地道:「怕是下頭的婆子一時大意。」
簡妍冷笑道:「上行下效,還不是母親給她們樹的典範,主僕齊心要降服了我。二嬸,依我說,這家不如你來當,大嫂也是個寬厚人,有你們在,諒他們母子如何使壞,我也能安安穩穩地當我的少夫人。」
莊二夫人見簡妍徹底將話說破,嚇了一跳,忙捂著胸口道:「這話不能胡說,若是傳出去,人家只說你少不更事,我呢,就成為老不尊了。」
簡妍只是氣鼓鼓地伸手拍了下茶几,冷哼一聲道:「我昨兒個心裡頭就是這樣想的,足足想了大半夜。」
莊二夫人打量著簡妍這般模樣,忙寬慰道:「一家子過日子,和氣為上,各讓一步就罷了。你母親雖不好,但總算是養大了二哥兒,還有那天殺的,莫要再隨口掛在嘴上。」頓了頓,又緩和語氣道:「至於管家的事,有大嫂呢,哪裡輪得到我。」
簡妍探著身子道:「我就替二嬸鳴不平,二叔比父親能幹,二嬸也比母親仁義,偏偏就吃虧在這長幼有序上了。再則,那天殺的哪裡比得上大哥一半,這家怎能落到他手上。」
簡妍的話說到了莊二夫人心坎上,莊二夫人心裡也是這般想法,但奈何娘家遠,在京裡沒有人訴說,若不是簡妍是大房的媳婦,此時莊二夫人是恨不得將簡妍看成知己的。
「雖是如此,但話也不能這樣說,要知人言可畏啊。」莊二夫人再要反駁,語氣就弱了許多。
簡妍笑道:「憑是怎樣,我只認有能耐的人該管家。」
莊二夫人深以為然,笑道:「你該去你母親那邊了,免得叫人看見你進來這麼久,說你正經的婆婆不伺候,反倒來了我這。她是心細的人,府中有什麼事逃不了她的眼睛。」
簡妍垂頭喪氣道:「哎,總歸不是自己家中,行動就要被人盯著。」
莊二夫人笑著,送了她出去,投桃報李地提醒道:「你才來,可見著你們二哥兒的奶娘了?那奶娘也是心直口快的,只是你見著她,可別當她是跟咱們一樣的性子,人家肚子裡圓滑著呢。」
簡妍對莊政航那後頭補上來的奶娘自是非常熟悉,也知莊二夫人這提點就跟投名狀一般,笑著再三謝過。
回頭,莊二夫人重叫朱姨娘拿了鳳穿牡丹來看,一邊讚歎,一邊回想簡妍方才的話,問:「她來時給你多少銀子?」
朱姨娘忙將荷包拿出來:「婢妾沒看。」開了荷包看了,見裡頭有足足五兩銀子,忙道:「是五兩白銀。」
「你覺得這新媳婦如何?」莊二夫人叫朱姨娘自己收著銀子。
朱姨娘道:「看著倒當真真心想跟夫人交好,不然怎拿出那樣金貴的東西,又誰都不尋,偏找上夫人。據婢妾看來,這少夫人有些小聰明,但藏不住事,被夫人一兩句話就套出了心思。今日必是瞧著咱們老爺、少爺出類拔萃,只當這日後必定是夫人掌莊家之舵,這才早早地靠過來。旁的不說,這少夫人倒是慧眼識英雄,很有幾分眼力勁。」
莊二夫人笑道:「你倒是嘴甜的很。」嘴上如此,心中也以為然。因想若是簡妍當真跟莊大夫人鬧起來,自己正好添一把火,若是最後能漁翁得利地得了府中的管事大權,那更是最好。
簡妍出來,一路上打量著莊二夫人的丫頭,心想就算莊二夫人要隔岸觀火,她也要將莊二夫人拉下水,須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身為池魚,就該盡了防火的本份。
從莊二夫人院子裡出來,就遇到了等在外頭的金釵,金釵湊過來在簡妍耳邊道:「奴婢瞧著三少爺的小廝去見了小七,小七在園子裡繞了一圈,不知哪裡去了。奴婢未免被她瞅見,沒敢走近。」
簡妍笑道:「有勞你了。」心想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七,竟然能私下跟莊敬航交好,也是一個人才。
金釵忙問:「少夫人可要我再去找她?」
簡妍笑著低聲道:「找她做什麼,咱們去大夫人那邊,你只管大大方方地跟大夫人身邊的又兒說三少爺的小廝去找小七說話了。」
那又兒是個心思靈活,又得莊大夫人寵愛的,若是得知小七跟她爭莊敬航,不出幾日,必能叫莊大夫人發狠將小七攆出去。
金釵不明所以,但想只管聽簡妍的就是,於是點頭答應。
玉環方才是跟著簡妍進屋子的,她心思單純,只想著簡妍這般憎恨莊大夫人與莊政航,日後還是離著他們兩個遠一些才好。
主僕三人邊走邊說話,就到了莊大夫人屋子裡,此時正是婆子們回話的時候,簡妍過去了,莊大夫人也無瑕跟她說話。
將近午時,婆子媳婦才去。
莊大夫人見著簡妍來,心裡不免想到若是簡妍沒來,就將安如夢跟莊政航湊成一對多好。
簡妍福身道:「母親每日都這般操勞?真是辛苦母親了。」
莊大夫人疲憊地笑道:「習慣了,也不覺怎樣,早上不是叫你歇著的嗎?怎起來了?」
簡妍心想莊大夫人要做好婆婆,她自然要做一個孝順媳婦,笑著從又兒手上將茶碗放在莊大夫人面前,道:「我昨日回來跟二嬸說話,聽說二嬸懂得江南一針的繡品,想起自己箱子裡是有一塊的,於是翻了出來,去求著二嬸給鑒定鑒定。」
莊大夫人聽了這話,心裡略有些驚訝,心道簡妍手上怎會有那等珍品,隨即又釋然,心想憑江南一針多傲氣,做出來的東西還不得進了滿身銅臭的人手裡。
「你二嬸如何說?」
簡妍叫又兒跟金釵一同展開那百鳥朝鳳,歎息道:「二嬸說這個也是極好的,只可惜是贗品,值不了幾個錢。」
莊大夫人心裡一滯,暗道不是說莊家富可敵國嗎?怎連一個繡品都是贗品。可見前頭那些吹說應當是假的。一個商戶人家,有些銀子還不得擺在外頭顯擺,只怕裡頭也並沒有多少積蓄。
莊大夫人不似莊二夫人那般對繡品有研究,也看不出哪裡不好,但既然是贗品,就值不了幾個錢,也就沒有興趣再看,示意又兒跟金釵收起來,笑道:「縱然是贗品也是好的,留著做屏風,又或者弄帳子吧。」
簡妍笑道:「兒媳哪裡還有臉面見這東西。先前還想著叫二嬸替我鑒別鑒別,也好送給母親,叫母親送到宮中,如今怕是不能夠了。就連在二嬸面前,聽二嬸說這是贗品我都臊得慌,若是做成帳子,日日見著,還不得成日裡羞紅了臉。」
莊大夫人聽她這般說,心裡也有些悵然,想著這麼大一幅的繡品,兆頭又好,若是送進宮裡,當真比那玉枕要討喜,道:「你年紀輕,不懂得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不獨你,我也是不懂的。只是在你二嬸面前露了怯,實在不好。你二嬸是嘴碎之人,又是得理不饒人的。先前我房裡的一個小丫頭,在園子裡摘了串葡萄,叫你二嬸揪住,直說葡萄沒上供給祖宗,沒進奉給老夫人,哪裡是她一個小丫頭能吃的,鬧到最後,可憐那才十三四的小丫頭就叫攆了出去,如今也不知淪落到哪裡去了。」
簡妍唏噓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很不該如此。」
「可不是麼。」
因瞧見屋子裡的刻漏到了時辰,莊大夫人與簡妍一同去伺候老夫人吃飯。
那百鳥朝鳳,就叫玉環送回園子裡去。
婆媳兩人到了莊老夫人屋子裡,就瞧見莊老夫人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幅百子千孫圖,一群人嬉笑著圍著看了,瞧著時辰差不多,就擺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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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6:09
第 21 章 跳樑小丑
眾人服侍著莊老夫人吃飯,飯吃到一半,那邊就見紅袖慌裡慌張地過來了。
祝嬤嬤引了她進來,紅袖跪在地上,臉上一片驚慌地道:「老夫人,夫人,不好了。」
莊二夫人斥道:「混帳,話都不會說了麼?」
莊大夫人忙道:「她一時驚慌失措,你就別訓她,叫她細細說清楚了才是要緊。」
紅袖顫顫巍巍地看了眼姚氏,小聲道:「方才蝶衣去園子裡,不知怎地遇到了圓圓,跟圓圓說了兩句,圓圓起身時,頭暈了一下,正好撞到蝶衣身上,蝶衣如今正捂著肚子喊疼呢。」
說完,屋子裡靜了下來,紅袖哆哆嗦嗦地看著眾人。
莊二夫人忙道:「了不得了,才有身子,正是危險的時候。」叫完了,見莊老夫人一臉晦氣,忙收了聲。
莊老夫人皺了皺眉頭,指著紅袖問莊大夫人:「這是你屋裡出去的?」
莊大夫人臉上也滿是擔憂,因她素來鎮定,但不顯慌亂,忙道:「老夫人忘了嗎?紅袖原本叫蜀繡,是打您這裡出去的。」
莊老夫人輕哧道:「原本在我這的時候倒好,怎出去反倒這麼一驚一乍的了。見紅了沒有?」
紅袖忙搖頭。
莊老夫人聞言,對簡妍道:「你回去瞧瞧,若是不嚴重,就叫那個叫蝶衣的躺著,若是嚴重,就請了大夫。」
簡妍心中的驚訝不下於紅袖,她還當莊老夫人要急著呢,忙道:「是,孫媳這就去。」說著,將手中的筷子遞給姚氏,心想嚴不嚴重,在莊老夫人眼中就是見不見紅。
莊二夫人對姚氏道:「那個叫圓圓的仿佛是你房裡的,我記得是個老實本份的,怎會惹出這事來?」
姚氏道:「這就奇怪了。圓圓今日答應了毛毛給他做布老虎,怎會沒事出了院子?」
毛毛是姚氏的兒子,如今並未起大名。滿府上下,不論主僕,都是直喚毛毛,為的是好養。
簡妍見此,問紅袖:「早上少爺不是說叫蝶衣不要出了院子的嗎?怎才過這麼一會子,她就出去了?我叫你照顧她,你如何放任她出去?」
紅袖一愣,忙道:「奴婢一閃神,蝶衣就出去了。圓圓在後頭哭著,說是蝶衣找她聊天,不知怎地就……就這樣了。」
姚氏聽了這話,冷聲道:「圓圓也是,出了事反倒往旁人身上推脫。」
莊老夫人笑道:「我當什麼事,鬧了半日原來是這麼著。明知道自己身子重,還沒事往人家身上撞。妍兒,你別去看她,省的助了她的威風。那蝶衣是哪裡冒出來的,這般沒有規矩。」
莊大夫人忙道:「是外頭買來的,二哥兒看上了,就領了回去。」
莊老夫人道:「我說呢,難怪。跟她說,園子裡都是矜貴的姑娘,叫她少惹眼,若是驚嚇到人,我不問旁的,直接綁了她見官。」然後用手指著一道紅珠翡翠燴魚,「這個給圓圓,咱們府上出來的孩子都是嬌生慣養的,別叫外頭不知哪裡來的東西嚇著了。」
姚氏見莊老夫人袒護圓圓,忙替圓圓謝了恩。
紅袖愣了半日,見莊老夫人又滿臉笑意地指揮著兩個孫媳婦要這要那,只得回去自己照顧哭泣的蝶衣。
簡妍一邊給莊老夫人夾菜,一邊在心裡思量莊老夫人這是怎地了,忽地靈光一閃,心想莊老夫人未必如眾人想的那般是個只知享樂的老廢物,活到老夫人這個地位,這個歲數,莊府中的事,除卻她管不著的,剩下就只有她想管,與她不想管的。
飯後,簡妍隨著莊大夫人回去。
許是也沒有料到莊老夫人絲毫不在意蝶衣的孩子如何,莊大夫人怔了怔,對簡妍道:「不管如何,你且回去瞧瞧吧。」
「是。」
簡妍離了莊大夫人回去,路上金釵說:「奴婢跟又兒開著玩笑的時候說了,只有她聽見,旁人都在笑話蝶衣呢。」
簡妍笑道:「就你最機靈。」走在路上就去想金釵上輩子如何,方想起個頭,就自己將思路打斷,心想又不是深仇大恨,且如今金釵、玉環心裡都是向著自己的,全當重新開始好了,若要懷疑她們,與她們離了心,反倒不好,就連自己也難免有個私心,更何況是她們為奴為婢的。
在進園子前,就遇到一身冷清的安如夢。
簡妍見著安如夢,立刻笑著迎上去,攬著她的臂膀道:「大中午的,你頂著日頭出來做什麼?」
安如夢掙開手,淡淡道:「既然知道大中午,嫂子何必緊緊地貼著我。」
「不是說了我喜歡你的嗎?」
安如夢猶豫一番,開口問:「若是當真喜歡,我與嫂子作伴可好?」
玉環忙叫道:「表姑娘——」
簡妍仰頭笑道:「那自是最好不過的了。」
安如夢見到她脖子上的手指印,指著問:「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你表哥鬧的,我也不知他究竟為何恨我,想來想去,大抵是因為我跟他成了親吧。」簡妍道,拉著安如夢向園子裡去,也不問安如夢為何一個丫頭也不帶。
安如夢愣住,心想莊政航那等溫柔男兒,對女子最是憐惜不過的,但先是毀了禮物,後是打了簡妍,莫非,他也當真不肯成親?記起小七跟她說的話,忍不住開口問:「嫂子,你說,若是一男子心裡有一女子,可會叫那女子為妾?」
簡妍道:「此事也要看人,有貪圖女子美貌,不求同心,只求同眠;也有不求天長地久,惟願彼此安好的。」說著,又緊緊抱著安如夢,心道果然是個冷美人,身上透著涼氣,夏日裡抱著也舒服。
安如夢心裡想著簡妍的話,一時就任由她抱著,低著頭,就隨著簡妍過了橋,進了棠梨閣。
安如夢跟著簡妍進了屋子,坐在堂屋裡右邊座上,兀自支著臉想心思。
簡妍心想安如夢是個聰明女人,不然也不會拿捏住日後的夫君,只可惜年紀尚小就先遇到了莊政航這個敗類,「可跟姑姑說過你來了?」
「我沒跟母親說。」
簡妍聽了這話,就要叫人。
安如夢站起來道:「我這就走了,嫂子不必叫人通知母親。」
簡妍道:「既是這樣就隨著你吧,只是還需早些回去,免得叫姑姑擔心。我這的丫頭,你叫了一個跟去,免得隻身一人在園子裡,想喝口水也沒人使喚。」
安如夢憶起莊淑嫻興高采烈地說著莊大夫人讓步了,心裡一陣厭惡。給莊淑嫻那信,本是要告訴她莊敬航這等虛偽人比之莊政航更不如,誰知莊淑嫻反倒拿了那信跟寶貝一樣的去了。
安如夢道:「叫小七跟了我去吧。」
簡妍一怔,立刻開口道:「玉環,去叫小七跟著如夢去吧。」
玉環忙去喚小七。
因先前芝蓋找過小七,此次,簡妍倒認認真真地去打量她,見小七一臉嬌憨,濃眉大眼,唇紅齒白,心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因想安如夢叫了小七,芝蓋找了小七,這絕非偶然,回憶一番,也記不得今日要發生什麼事,於是對小七道:「你跟著姑娘逛一逛,回頭還將姑娘領回來。」
小七應了。
安如夢不喜簡妍這般緊盯不放,領著小七就出去了。
簡妍眼皮子跳了跳,總覺得今日有事要發生,於是進了屋,撕了紙屑夾在眼皮裡,叫眼皮不要再跳。
金枝進來,見她如此,覺得好笑但又敢笑。
「少夫人,你不去瞧瞧蝶衣嗎?」
簡妍仰頭道:「我看她做什麼。」
「蝶衣她動了胎氣。」
簡妍低下頭,紙片夾在眼上,看起來既俗氣又滑稽,「我不去,你也離她遠一點,若是她撞到你身上,你可沒有圓圓那麼大面子吃老夫人的燴魚。」
金枝聞言忙道:「奴婢知道了。」轉而,悄聲問:「她當真是自己撞上去的?」
簡妍道:「不獨你,咱們的人都離著她們遠一些,動了胎氣就叫紅袖請大夫,餓了就叫紅袖去給她拿吃的。」
金枝忙道:「是。」心想蝶衣怎這般歹毒,竟拿著自己的肚子陷害人,因又想那個圓圓是大少爺房中的,蝶衣怎麼就跟圓圓較上勁了?
到底簡妍也沒有去看蝶衣,將上輩子的筆墨紙硯重新擺了出來,提著筆重又練字,萬幸底子還是有的,寫了幾個字,順溜了,字跡也就不是那麼難看。
寫了半日,忽聽到一聲輕笑,簡妍回頭,見莊政航就俯身靠在她肩膀上看她的字,「你的字,也不如何。」
簡妍見莊政航有意將氣吹到她耳朵裡,想也不想,拿著筆桿就向他眼睛插去。
莊政航忙避開,到底被她捅到眼皮子上,捂著眼睛向後跳去,怒道:「你這是要弄瞎我嗎?」
簡妍笑道:「您老放心,就算您老瞎了,我也不離不棄。」
莊政航嗤笑一聲,瞥了眼她的眼皮,兀自悶笑。今日他出門,不想到了街上就遇到簡老爺的轎子,當即下馬,許是上回子鬧的不好看,心裡發慌著急要討好簡老爺,於是嘴裡那岳父不知怎地就成了爹一字,簡老爺聽他這般稱呼,也著實高興,雖沒下轎子,但也與他多說了兩句,臨走,透過窗子瞧見他身上並未掛著什麼環珮,打扮樸素,覺得不像是大家公子,於是就將自己身上掛的羊脂白玉摘了給他,又叮囑些上進的話。自然,未免旁人將他新得的玉珮誆了去,莊政航就將玉珮又藏在懷中,此時尤自高興著,坐到簡妍對面道:「今日見著舅舅,舅舅滿口應了,舅舅說,本就是咱們家的東西,要來是正經。」
簡妍點頭,心道果然如秦尚書說的那樣簡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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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6:21
第 22 章 偷雞不成
莊政航還要說,就見紅袖一臉淚痕地進來了。
莊政航一腔喜氣,被潑了冷水,皺眉沒好氣道:「你又哭什麼喪?」
簡妍事不關己地接著寫字,眼上的紙片落下,眼皮子又跳起來,記起安如夢,忽地抬頭問:「小七回來了?」
紅袖愣住,外頭玉環揚聲道:「回來了。」
「那如夢呢?」
玉環聞言,忙出去將小七推了進來。
小七進來後,一臉無辜道:「表姑娘叫奴婢先回來。」
簡妍愣住,心裡莫名的煩躁起來,將筆擲向小七,罵道:「我交代你什麼,你倒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墨跡塗到小七臉上,小七忙嚇得跪下。
「滾出去。」
莊政航愣住,忙對小七道:「你出去。」
小七惶恐地看著簡妍,忙跪著退出去。
莊政航試探地問:「發生何事了?」
簡妍不耐煩道:「不知道。」
「你又……」莊政航想說她又犯病了,見紅袖與玉環都在,只說了兩字就閉了嘴。
簡妍想了一回,不耐煩看見紅袖,道:「你出去,不去伺候蝶衣,在這賴著做什麼?」
紅袖也不知簡妍為何忽地火氣這樣大,心道總歸不是自己的事,再說拖得久了,就能叫莊政航知道簡妍的毒辣,於是哆哆嗦嗦地出去了。
簡妍待到紅袖出去,問玉環:「咱們住的地方靠近園子門口,可瞧見三少爺進了園子?」
玉環未說話,莊政航先開口道:「我路上遇到三弟了,你問他做什麼?」
簡妍聽說莊敬航進了園子,忙推了莊政航一把,「你快些去找如夢吧,指不定她此時就跟三弟在一處,叫上金枝、玉葉,也好避嫌。」
莊政航聽聞是安如夢的事,不耐煩道:「他們就在一處又礙著咱們什麼,便是在一處才好,免得她陰魂不散。」
簡妍怒極反笑起來,心想安如夢真真是癡心錯付,「如夢不喜三弟,便是在一處說話也不耐煩,更遑論跟他幽會。」
莊政航低呼道:「不好,她是要找人聯手對付我呢。」隨即在心中盤算上輩子多少事是他們兩人聯手作弄他的。
簡妍道:「她便是剝你的皮,也是要親自動手的主,如何會跟三弟聯手,虧你還是與她一起長大,反倒不如我知道她的性子。你快些去吧。」
莊政航看不出簡妍是在哪裡跟安如夢生出惺惺相惜之情,見她如此著急,反倒更加氣定神閒。
「要我去,可以,昨日的私房錢還我。」
簡妍瞪向他,怒極反笑道:「你不去,我這就懸樑自盡,瞧瞧最後是誰求著誰。」
「你莫以為這樣就能要挾我。」
「那你試試。」
莊政航跟簡妍瞪視著,終究因吃過一會虧,首先敗下陣來,心裡念叨著物以類聚,簡妍便是跟安如夢這等毒婦一般貨色。
簡妍叮囑道:「不管三弟說什麼,你只別接他的話。」
莊政航隨口答應著,領著金枝、玉葉,便向園子裡去。
路上,玉葉有意不說話,只是低著頭。
金枝因早上被罵過,也不敢開口,路上見著飛過的仙鶴,才故作驚嘆地道:「我當這仙鶴是假的,不想竟是真的,真好看。」
莊政航不搭理她,心道上回子去了簡家,看著簡家哪一樣不比莊家好,眼睛隨意地往園子裡各處瞧著,打量著隨便看看,回去搪塞了簡妍就好。
路上也遇到三兩個丫頭,但因暑氣尚在,出來遊玩的人不多。
不一時,莊政航瞧見芝蓋坐在一棵柳樹下乘涼,便與金枝、玉葉繞過柳樹,向柳樹後的九葩堂去。
芝蓋半路瞧見莊政航來,忙跑進九葩堂中。
莊政航先前還有疑惑,此時心裡料定安如夢跟莊敬航不軌,心道去抓了他們兩個的把柄也不錯,於是快步趕進去。
進去見著安如夢滿臉淚痕,衣衫不整地跟莊敬航纏在一處,一時愣住。
安如夢見著莊政航進來,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打他。
莊政航早有防備,抓住安如夢的手,冷笑道:「你們在這做好事,我來了,你不知羞愧,反倒打起我來?」
安如夢一雙美目瞪向莊政航,嘴中連連苦笑,心道自己癡心一片,最後莊政航卻叫莊敬航來羞辱她;甚至親來捉姦,嘲諷於她。
莊敬航理了理衣裳,淡淡地笑道:「二哥,你來了,方才在園門口就叫你一同進來的,偏你嫌熱。怎地,如今有了這麼兩個,就不嫌熱了?」說著,拿眼睛□向金枝、玉葉。
金枝、玉葉忙低頭避開,方才尚且不明白簡妍為何那般著急,此時就看出這莊敬航也是個風流成性的。
安如夢咬著嘴唇,唇上有血流下,一張尚帶著稚氣的臉,竟然流露出成年後的陰狠。
莊致航未說話,忽地明白簡妍為何這般匆忙叫他趕來,將安如夢推到金枝、玉葉那邊,「給表姑娘整理衣裳。」然後二話不說,上前一巴掌打在莊敬航臉上,「畜生,在自己家中竟敢幹出這種事。你可對得起父親,對得起母親?」
莊敬航捂著臉,心道莊政航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打他,耷拉著眼皮瞅了眼此時魂魄尚未歸位的安如夢,忙叫道:「二哥,莫非你還喜歡表妹?」
莊政航張口要否認,記起簡妍的話,心想不管怎麼答都不好,怒道:「你這畜生,此時還用這種話來侮辱表妹,你等著,且看祖母,母親如何處置你。」
莊敬航本是想要莊政航否認,然後叫他激怒安如夢,待他們二人糾纏,自己趁機逃走,不想莊政航拉著他,直嚷著要去見莊老夫人,忙道:「大哥,你忘了你頭前說過的話嗎?若是見著祖母,你也脫不了關係。」
「你有話直說,我頭前說過什麼,你照直說了,咱們當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我知你奸猾,但此次,你休想渾水摸魚。」
莊敬航心思快速轉著,抓著莊政航的手掙紮了一下,奈何掙不開,心想說不動莊政航,只能去逼安如夢了,「大哥,別為了一個外人傷了咱們的和氣,再者說,母親私下可是與姑姑商議好了我與如夢的婚事……」
「二表哥,放了他吧。」
一直恍惚的安如夢聽了莊敬航的話,忽地開口道。
莊政航道:「表妹,不可叫他白白汙了你清白……」
安如夢眨了眨眼睛,冷冷地看向莊敬航,聽了方才的話,自然聽出莊敬航是要陷害莊政航,「我是不會嫁給他的,若是鬧出去,反倒如了他的願。」
莊政航放手,悻悻地瞪了眼莊敬航,心道平白少了個教訓莊大夫人的機會。
莊敬航見安如夢似乎服軟,喚道:「表妹。」
安如夢揮手向他臉上打去,清脆的耳光聲後,冷聲道:「你有本事別落到的我手上。」
莊敬航慌忙道:「表妹,我對你的心,你為何總不明白?」
安如夢懶得看莊敬航演戲,轉向莊政航,見莊政航隨著她的眼神一顫,她向前一步,他更是不由地後退,心裡反倒覺得沒意思。
莊政航清清嗓子,鎮定道:「領著,領著表姑娘去棠梨閣整理整理。」
安如夢道:「不必了。」自己理了理頭髮,挺直身子出去了。
「快跟上。」
金枝、玉葉道:「是。」
安如夢出去,莊政航長長地籲了口氣,便是如今安如夢是個柔弱少女,他還是無法將安如夢手持匕首、身上染血的形象忘卻,回頭望了眼莊敬航,心道這傻子定不知道安如夢是說到做到的主,即便他上輩子有幸逃脫,也不過剩下半條爛命,不然怎會那般容易地叫人打死。
莊敬航步到莊政航身邊,負著手,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看著安如夢的身影道:「這等尤物,不亂其身,必亂其心,弟弟我的一世英名險些壞在這尤物身上。難怪二哥早早地要脫身。」
莊政航聽著莊敬航無恥的話,忽地想上輩子安如夢那般恨自己,怕就是從這事起的頭,那莊敬航被莊大老爺救出大牢就斷了兩條腿,未必不是安如夢下的手。因莊敬航的誣陷,心裡的怒氣湧起,正要發作,倏爾見著簡妍遠遠地過來,怒氣一滯,然後轉身替莊敬航整理衣裳,對莊敬航道:「但凡女子遇到這種事,必是不肯宣揚的。方才我那般激她,也是為了保全三弟,三弟可會怪我動手太狠?」
莊敬航笑道:「咱們兄弟,說那樣多做什麼。」
莊政航道:「你嫂子過來了,我先去了,你快些出去,免得叫母親擔心。」
莊敬航目送莊政航出去,待到無人時,抬腳揣向芝蓋,罵道:「廢物,一件小事也辦不好。」
芝蓋磕頭道:「小的一切都辦的好好的,誰知道二少爺領著兩個丫頭就逛過來了。三少爺,此事純屬意外。」
莊敬航冷笑道:「我一不信陰司報應,二不信巧合意外。自己辦事不利,就莫要再找藉口。」
芝蓋不住地磕頭,莊敬航看著他,舔了舔嘴唇道:「回去了,母親若是問起,就說你什麼都沒瞧見,只看見二哥跟如夢出去後,我就如此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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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6:32
第 23 章 所謂佳人
莊政航快步追上去,見簡妍拉著安如夢走了,並未等他,於是跟在四人身後,不往前去。
簡妍送了安如夢出園子,叫金枝一路送她回去,才回了棠梨閣。
莊政航回來後懶散地躺在炕上,一邊拿了簡妍的筆練字,一邊嘲諷道:「我倒不知你何時這般關心如夢了,我當你們彼此看不上呢。」
簡妍不屑地瞥他一眼,「我雖不知如夢上輩子對你做了什麼,但是憑良心說,她剝了你的皮,你也算是咎由自取。」
莊政航握緊筆桿,瞪了她一眼,然後低頭接著寫字。
簡妍坐在一旁,回想上輩子的事,樹倒猢猻散,莊家沒了,往日的是是非非也沒了,就連簡鋒也因為娶了新嫂子遷至外地生疏了,只有安如夢,懂事之後知道她也是無奈嫁給莊政航的,恩怨分明,不僅不落井下石,還主動幫扶她一把。
晚飯之前,因莊老夫人叫人來說不必過去伺候,莊大夫人也說不用她去,簡妍便聽話地留在棠梨閣,安心整理自己先前的東西。
莊政航見她十分懷念地將書擺在西間,笑道:「你就擺滿了書,也未必看,何苦擺這個架子,白白叫人笑話。」
簡妍道:「你怎知我不看?你既然是要上進的,那我何不做一個悠閒夫人?」
莊政航聽她這般說,又記起院試之事,愁眉苦臉起來。
過了一會子,外頭玉葉說姚氏過來了。
莊政航忙道:「大嫂來做什麼?」
簡妍道:「少不得是來賠禮道歉的。」說著,迎了出去。
莊政航因要避嫌,在屋子裡並不出來,隔著簾子跟姚氏問了好。
姚氏答了禮,然後將領來的丫頭指給簡妍看,道:「這個就是圓圓了,我領著她來給你賠不是。」
簡妍打量過去,見是一秀麗女子,瓜子臉,面皮白淨,五官姣美,上穿藍色碎花對襟小襖,下著靛藍撒花裙,一身藍衣更襯得膚白如雪,美中不足的是頭髮有些發黃,一雙眼睛有些三白眼。
簡妍心道總算叫她們自己個鬥在一處了,因這圓圓也非善類,本是莊家家生子,先是隨著莊敏航,莊敏航去後,姚氏將侍妾都放出去,圓圓出去了,又纏著莊政航,好歹叫莊政航將她養在外頭兩年,後來因京裡鬧了瘟疫,她在外宅,沒有防護,於是就去了。
這次撞到蝶衣,實在難以斷定誰是誰非,只怕說到底,也是一個有心生事,一個想要順水推舟。
圓圓上前一步福身道:「奴婢笨手笨腳,不小心撞到蝶衣,還請二少夫人責罰。」
簡妍笑道:「你快起來吧,老夫人都給斷了案子,說是蝶衣自己個往你身上貼,我再責罰你,那豈不是公然違了老夫人的話?」
姚氏笑道:「雖是如此,但她也有錯,不能不罰。」
簡妍笑道:「既是這樣,那就叫她給我也縫一隻老虎好了,我要大個的,弄成個頭上戴花的母老虎。」
姚氏笑道:「你多大了,還跟你侄子爭這個。你侄子今日鬧了半日,就纏著叫圓圓快些做呢。」
圓圓道:「奴婢今晚上就能趕完。」
姚氏道:「也不用那樣急。」卻也沒攔著圓圓。
簡妍笑道:「大嫂可留在我這吃飯?」
「不了,毛毛還在家鬧著呢。」
簡妍於是送了姚氏出去,站在門邊,望了眼探頭探腦的紅袖,心知紅袖是等著自己跟莊政航翻臉呢。
莊政航趕出來問:「圓圓撞到蝶衣,何時的事?孩子可有事?」
簡妍微微撇嘴,心道不問大人,先問一個沒影孩子,笑道:「你既然關心,你去問問就是。」
莊政航本要過去看蝶衣,聽簡妍這般說,反倒站住腳,「你怎這般冷心冷肺?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嗎?斷然沒有見過你這樣的,我回來了半日,你半句不提。」
簡妍撇嘴,心想孩子的親娘都拿那沒影的孩子來對付旁人,她管什麼,見玉環等人都收拾了茶盞出去,立在門邊,看向紅袖,直將紅袖看退回去,淡笑道:「你少胡扯。今日跟你說明白了。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跟我沒關係。便是我這輩子老無所依,我也不指望你的孩子給我養老送終,畢竟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的種能是好貨?你也別指望我給你養孩子,我的嫁妝我的銀子,除了我肚子裡出來的孩子能用,其他的人,便是看,我也不叫他看見。」
莊政航聽簡妍將話說死了,臉色白了白,心道簡妍這是拿他當小白臉吆喝了,誰要她幫著養孩子,本想反駁一句說自己能養的起孩子,因想起自己跟簡老爺的承諾,冷笑道:「既是這樣,我就叫你早早生了孩子吧。」
簡妍不屑道:「生不生在我,你跟父親說的話,我也聽人說了。醜話說在前頭,養不活,我不生;養不起,我不生;養不好,我不生。你只管愛跟誰生,跟誰生吧。」
莊政航冷笑道:「你這話說的瀟灑,再過兩年,只怕你要求著我生孩子呢,若是你一直沒動靜,我不逼你,你也要叫老夫人、夫人逼死的。」
簡妍靜靜地看著他,笑道:「別人如何我不管,總歸我是什麼骯髒地方都去過,什麼苦頭都受過的。天塌下來我都能自己頂著,還怕別的?斷然沒有為了自己舒心,叫生下來的孩子受苦的。」
莊政航還要反駁,但見金枝、玉葉領著小丫頭抬著飯菜過來,虎著臉向外走。
金枝只當他們又吵架了,小聲道:「少夫人,這……」
簡妍笑道:「沒事,問少爺過不過來吃,他若是不過來,你們幾個就跟我一同吃吧。」
金枝快步追上莊政航去問,莊政航此時正惱著,隨口說了句不吃,就向後頭去。
金枝又回去跟簡妍說話,簡妍拿了銀子給金枝,「叫廚房的婆子再添五道菜。」
金枝拿了銀子就去了。
簡妍回到屋子裡看著炕桌上的六菜一湯,心想愛吃不吃,但看餓的是誰。
那邊廂,莊政航心中既有從簡妍那裡受來的氣,心中又疑惑方才姚氏跟簡妍的話,如此到了蝶衣房外,臉色依舊不好。
沒進去,就先聽紅袖嘲諷的聲音傳出:「風姨娘,小的可替你前前後後跑斷了腿,你說你要摔怎不摔的厲害些,若是見著血,大家都便宜。你摔個不輕不重的,究竟是不是自己個裝的不好,大家也看不出來。連請大夫吧,都說不出個緣由。」
莊政航臉上青筋暴起,陰沉著臉掀了簾子進去。
紅袖聽到動靜,嚇了一跳,兩眼濕漉漉地看著莊政航,半天說不出話,心想飯菜都端來了,簡妍怎就沒留住莊政航。
莊政航瞪了眼紅袖,握緊了拳頭,好歹沒有動手,「滾出去,以後叫青衿來伺候蝶衣。」
紅袖見莊政航將她的話全聽進去,忙哀聲道:「少爺,奴婢方才的意思是……」
「罷了,我不想聽,你自己個去找了夫人出了園子吧。」
紅袖跪下,抱住莊政航的腿飲泣道:「少爺,奴婢服侍了少爺一場,怎能因為奴婢說的幾句氣話就將這幾年的恩情全消了。」
蝶衣煞白著臉在床上躺著,掙紮著身子坐起,哀求道:「少爺,紅袖是照顧奴婢累著了,一時說的氣話,你又何必當真。」
莊政航冷笑道:「你閉嘴!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還管起旁人的事來了。」
蝶衣怔怔地看向莊政航,眼淚默默流下,「少爺也信了旁人的話?少爺也當真認為奴婢會拿自己的肚子跟圓圓置氣?」
莊政航將紅袖踢開,記起簡妍說養不活不生,心道正是有紅袖這等草菅人命的丫頭在,他上輩子才與那麼多的孩子失之交臂,於是對紅袖道:「你走吧,此時走不過是回去嫁人。若是再要糾纏,我便叫夫人賣了你,賣你時,對牙婆說你意圖謀害府中子嗣。」
紅袖拉著莊政航的手一頓,頹然地癱在地上,淌著眼淚道:「奴婢早發覺少爺成親後就變了,不喜搭理人,見著誰都是一通臭罵,只是萬萬沒想到少爺會如此絕情。奴婢還當,過些時日,少爺又會變回先前先前的模樣。只可惜,奴婢沒有猜到會得了這麼個下場。
莊政航冷笑道:「變成先前叫你們糊弄的模樣?趕快走,也不必去跟少夫人磕頭膈應她,你的東西我不扣著,自己拿了東西去吧。」
紅袖見莊政航是不能回心轉意了,含淚磕了頭出了門。
莊政航打量著這一間小小居室,這屋子,給蝶衣住已經足夠了。
蝶衣喚道:「紅袖姐姐,你……」見莊政航瞪她,將剩下的話說完,「奴婢是想給紅袖姐姐留個念想。」說著,撐著身子在床上給莊政航磕了頭。
莊政航終究是盼子情切,閉目嘆息一聲,「我不管你這次究竟是不是有意的,只是斷然沒有下回了。」
「少爺——」
「我話再說一遍,不許出了這院子,吃的東西,用的東西,自己個小心一些。青衿來了,若是她當著你的面胡說,你不用自己委屈著,只管告訴我……也別去煩著少夫人,少夫人才來,事情又多,顧不上你。你缺衣少食了,只管跟我說就是。只別去少夫人眼前亂晃。」
蝶衣張口結舌,一時分辨不清莊政航究竟是在憐惜她,還是在偏袒簡妍,心想今日她動了胎氣,簡妍不請大夫已經是罪過,怎日後,自己還不能拿了事情問她。
莊政航見蝶衣沒有出聲,抬高聲音問:「你聽見了嗎?」
蝶衣一顫,眼睫上掛著淚珠,更顯楚楚可憐,一張微微抬起的臉,比往日裡瘦削了一些,「……少爺可是為了圓圓,才對我如此冷淡?」
莊政航一愣,心裡去回憶圓圓,好半天,才記起一個膚白如雪的女子,只是那女子的面孔早已朦朧,今日聽著那女子的聲音,也不甚熟悉。
蝶衣苦笑道:「少爺信了讒言,也噹噹初是奴婢設計,讓老夫人看見大少爺與圓圓在一處,老夫人才叫圓圓跟了大少爺?少爺怎不去想,若當真是奴婢設計,怎麼得了罵名的是奴婢,受了眾人憐憫的是圓圓?便連老夫人如今對奴婢也很看不上。少爺夜夜唸著圓圓的名字,對奴婢很是冷淡,可是……」
「原來如此。」莊政航呢喃道,嘴角掛著一抹苦笑,難怪簡妍會從新婚第一日就說起南南,原來如此,她從新婚開始,就在算計蝶衣了;而今日的事,□成是蝶衣自己醋意大發,去尋了圓圓的不是。
蝶衣忙問:「少爺說什麼?」
莊政航自嘲地一笑,再看蝶衣,心道蝶衣也不過如安如夢一般,是個蛇蠍美人罷了。
「我說,你若是敢利用我的孩子生事,我就叫你這輩子悔不當初。」
蝶衣見他目光冷然,跟方才囑咐他時又不同,心裡越發篤定莊政航是為了圓圓才會對她如此,心中暗恨圓圓圓滑,每每能夠僥倖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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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6:43
第 24 章 倒打一耙
蝶衣生的單薄,不僅臉龐瘦小,身姿瘦削,連眼神笑意,也是單薄柔弱,彷彿秋日之蝶,顫顫巍巍,叫人不勝疼惜。
蝶衣也知自己比端莊、豐腴,不及旁人,因此越發將身子歪下去,仰頭楚楚可憐地看著莊政航。
「少爺,到了晚飯時間了,少爺回去吧,別餓著身子了。」
莊政航記起簡妍方才的話,賭氣坐下,心想他就不回去,簡妍必是要等他的,餓一餓那婆娘,也叫那婆娘知道他的厲害,明白他不是能叫她呼來喚去的小白臉。」
「少爺——」
莊政航不耐煩道:「你閉嘴。」
蝶衣吸動鼻翼,薄薄的嘴唇顫顫,忍住內心的委屈。心想她今日會去要銀子,也是因莊政航的冷淡,為得不過是驗證莊政航的真心,與紅袖、翠縷等貪圖富貴的人不同,莊政航為何看不到她的真心,心裡還惦記著那個仗著自己貌美,就意圖叫家裡的少爺們都惦記她的圓圓。
莊政航在屋子裡坐著,自己倒了茶水喝。
蝶衣想說茶水冷了,見莊政航似乎是在出神凝思,便沒有開口。
不一時,青衿進來,對莊政航道:「少爺,紅袖在外頭給少夫人磕了頭,如今已經走了。少夫人說凡事聽少爺吩咐就是,少夫人唯恐紅袖尋了短見,叫玉樹跟著去了。」
莊政航嗯了一聲,「你日後好好照顧蝶衣,紅袖就是你的前車之鑑,萬萬不可重蹈她的覆轍。」
青衿忙答應著:「是。」直起身子,看了眼沉默的莊政航,又望向蝶衣。
蝶衣掙紮著道:「青衿姐姐,勞煩你替我拿了那邊箱籠裡的銀鐲子去送給紅袖姐姐,姐妹一場,也算是彼此留個念想。」
青衿望了眼莊政航,見他不說話,心道她才來,蝶衣就做拿起喬來了,應了一聲,開了箱籠,拿了銀鐲子就出去了。
蝶衣見青衿出去,望了眼莊政航,垂下眼皮,嘆息一聲:「紅袖姐姐跟了少爺多年,如今出去,便是配人……」
莊政航不耐煩聽她嚶嚶的聲音,心道餓著簡妍,也會餓著他自己,傻子才拿自己賭氣,於是逕自出去了。
蝶衣見莊政航就這樣走了,撐著身子喚了一聲,然後見他沒了人影,身子一下子倒下,然後靠在枕頭上,就悲泣起來。
莊政航進了正屋,見裡頭已經開了宴席,翠縷、碧枝兩人在炕上打橫跪坐著,下面金枝、玉葉等人坐在腳蹬子上,正吃得開懷。
眾人見他來了,忙站起來。
翠縷見他陰沉著臉,只當他是為了蝶衣,心裡啐了一聲,心道為了個自己作踐自己的女人也值當這樣。
簡妍笑道:「夫君不是不吃的嗎?怎麼過來了?」
因聽外頭人說給莊老夫人準備的八扶湯好了,簡妍道:「夫君早晚都要過去伺候祖母,不如現跟著丫頭一同過去吧。」
莊政航進也不是,出又不甘心,愣了愣,心道回頭再收拾她,於是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為夫這就去了,娘子且與她們熱鬧熱鬧吧。」
說著轉身出來,心想這宴席必是要簡妍出銀子的,簡妍前幾日摳門的很,怎回了娘家一趟,就大手大腳起來,莫不是她在娘家又發了橫財?
外頭端著湯的娉婷低著頭,唯恐叫莊政航注意到。
莊政航看也不看她,一徑在前面走著。
卻說莊政航到了莊老夫人那邊,莊老夫人一向是愛享樂的,況且又是孫媳婦進上的東西,讚了幾句,就吃起來,吃過了,依舊叫莊政航邊說笑,邊給她捶腿。
莊政航餓著肚子伺候了莊老夫人一場,正要回去,忽聽莊大老爺傳他,於是忙跪下求著莊老夫人:「祖母,你可得護著我。」
莊老夫人笑道:「你又犯了什麼事?」
莊政航指天發誓道:「孫兒什麼事也沒犯。」
莊老夫人嬉笑道:「既然沒事,怎麼就把你唬成這樣?見你父親,又不是見天皇老子,你怕什麼?你只管去,若是過了一盞茶功夫還不回來,我就親自去尋你。」
莊政航忙謝過莊老夫人,起身忐忑地向莊大老爺書房去,心裡嘀咕著究竟是什麼事。」
莊政航走後,莊老夫人笑道:「去見他老子,就跟老鼠見到貓一般。」
祝嬤嬤笑道:「可不是,只是奴婢方才彷彿聽到少爺肚子叫了,應當是餓著肚子來服侍老夫人的。」
莊老夫人聞言笑笑,心想不知莊政航這孝順能延續幾日。」
莊政航到了書房外,就見王義、王忠避著他的眼,聽著裡面莊敬航不住地勸道:「父親,此事當真跟二哥無關。」
莊政航心道不妙,定是莊敬航倒打一耙,反將他告了,因想金枝、玉葉是他的人,做不得證,安如夢又不好牽扯出來,心裡快速地想著該如何應對,那邊王忠就對內道:「二少爺來了。」
簾子掀開,莊政航小心翼翼地進去,見莊大老爺陰沉著臉,莊敬航臉上微微有些淤青,滿臉焦急地勸著莊大老爺。
「孽障!還不跪下!」
莊大老爺一聲呼喝,讓莊政航心顫了顫,然後重重地跪下,低著頭,心想莊敬航果然是個小人。
莊敬航慌張道:「二哥,你快跟父親說此事與你無關。」
莊政航抬頭道:「三弟,此事你最明瞭,你不必替我求情,先將自己所作所為說了吧。」
話音落下,莊大老爺一鞭子落下,冷笑道:「你三弟清楚?你當你三弟是你這般色胚,不思進取,成日惦記著各房各院的丫頭嗎?
莊敬航在鞭子落下後,跪著擋在莊政航面前,「父親,兒子願意替二哥受過。」
莊大老爺忙扶起莊敬航,嘆道:「我知你最是孝悌之人,你母親受了驚嚇,如今還未醒過來,你快些去照看她才是要緊。」
莊敬航聞言,又替莊政航說了兩句好話,才出了門。」
莊政航一頭霧水,望向莊大老爺道:「父親就算要打,也要給兒子一個明白。兒子究竟做了何事,叫母親受了驚嚇。」
「你還不知?」
莊大老爺冷笑道,「才成了幾日的親,就將跟了自己幾年的丫頭逼死,這是人做的嗎?你可還有半分仁義之心?」
莊政航愣住,忙問:「誰死了?」忽地想起應該是紅袖,然後想起青衿說過簡妍是叫玉樹陪著她出來的,這般紅袖怎還會出事?
莊大老爺嘆息道:「家門不幸,竟進了這等婦人!竟出了你這麼個孽障!」
莊政航聞言,心道簡妍也被牽扯上了,忙道:「父親,是紅袖意圖謀害兒子子嗣,兒子才會將她趕出園子,至於她為何尋死,兒子一概不知……」
莊大老爺冷笑道:「好一個一概不知,你只是好好的少爺當著,聽了婦人兩句讒言,就將多少年的情分也忘了。若是那丫頭當真是這等惡毒之人,你又長了什麼腦子,這麼久也察覺不出她的歹心,偏娶了親,就瞧見她原形畢露了?」
莊政航閉上眼睛,「隨父親如何說吧。」
莊大老爺見他這般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心裡越發氣急,拿著鞭子就胡亂地抽起來。
不一時,外頭人說莊老夫人、莊大夫人,莊二老爺,莊三老爺來了,莊大老爺下手越發兇狠起來。」
莊老夫人進來,見莊政航身上滲出血來,哭喊道:「要人命嘍,這得是多大仇恨啊!」說著就掉下眼淚。
莊二老爺、莊三老爺忙將莊老夫人扶到椅子上。」
莊老夫人問:「你為何打他?」
莊大老爺收了鞭子,怒道:「這孽障竟敢逼死丫頭,那丫頭家人方才還叫著要報官。」
莊政航叩頭道:「請老夫人給孫兒做主,求兩位叔叔替孩兒去報了官。私自掩藏人命也是罪,侄兒也不願白白擔著這不白之冤,頂著逼死丫頭的惡名,求叔叔們替侄兒找了官府,還孩兒清白吧。」
莊大夫人急得淌眼淚,忙道:「我一時暈過去,醒來怎就這樣了?平白無故打了二哥兒做什麼?二哥兒也快住口,你父親一時不明真相打了你,算不得是誣告,你就莫要提那告官一事了。」
莊大老爺聞言,揚著鞭子再打下去,恨聲道:「畜生,我打你兩下,你就要告我誣告你嗎?」
莊政航只管對莊老夫人、莊二老爺、莊三老爺磕頭,「孩兒方才說的話清清白白,半字也沒說要狀告父親,不知父親從哪裡聽出兒子要告父親的?兒子只求官府查明紅袖一事,其他的,再無所求。」
莊老夫人等人聽了莊政航的話,紛紛看向莊大夫人。」
莊大夫人擦著眼淚道:「紅袖那丫頭是個心氣高的,受不得委屈。但是誰家也沒有將個丫頭捧上天的,二哥兒說的對,哪有私藏人命的,就叫了官府問明瞭,咱們給了那丫頭家裡安葬的銀子,也就罷了。」
莊老夫人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於是道:「既是如此,那就這樣吧。」
忽地外頭人說簡妍來了。」
莊老夫人忙道:「她怎來了?」
簡妍並不進門,料到她進去了,莊家的三位老爺無處迴避,於是在外頭跪著道:「還請老夫人給孫媳做主,孫媳進門才幾日,府中先是傳出孫媳多舌,又傳出孫媳善妒,這哪一條不是要了人命的。孫媳不是乖張之人,但為了府上的名聲,少不得要說一句話。雖說咱們學士府都是規矩人,但是也掌不住有幾個壞了一鍋粥的老鼠屎,求老夫人,老爺夫人們還兒媳一個公道,不然兒媳只有自請下堂,以求咱們學士府清清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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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6:57
第 25 章 第一孝子
簡妍的聲音本就清脆,這一段話說的乾脆利落,裡裡外外都聽得見,且雖是村話,但將意思都說明白了,就是府上出了老鼠屎。
那邊得了消息的莊二夫人,莊三夫人,並姚氏都趕過來勸她。
莊二夫人聽了簡妍的話,越發認定簡妍氣性大,耐性不足,不足以成大事。
原本伺候在府中的家丁,全都退避到莊大老爺書房後的下人房中,不敢出來。
莊政航聽了簡妍的話,心道正好,一起鬧出來才好,於是道:「正是,今日兒子處置紅袖也是偶然聽紅袖惡毒之言,紅袖更是見也不曾見到簡氏,不知父親從何聽出是簡氏不容人,攆走了紅袖?再則說,翠縷、碧枝兩個還在紅袖前頭,簡氏不對付她們,對付一個不近身伺候的丫頭做什麼?」
莊大老爺氣的臉上青筋暴起,還要打,就被莊二老爺、莊三老爺攔住。
忽地聽到莊政航肚子咕咕地叫了一聲,莊大老爺鄙夷道:「豎子無狀!」
莊老夫人道:「老二是為了伺候我,才耽誤了晚飯,你不疼他,又罵他做什麼?」
莊大老爺忙道:「母親,我看他是惺惺作態,先前不曾見他這般慇勤,如今孝順的跟換了一個人一般,事出反常必有妖!」
簡妍在外面聽見,磕頭道:「成親後,聽聞夫君將為人父,兒媳才時時對他提起為人父母的不易,盼他為後來子孫做表率,兒媳為犒勞院中眾人,備下宴席,也有菜上進給祖母,母親等人。夫君言不能越過祖母先吃,於是便空腹去了祖母處。倘若兒媳此舉讓父親不喜,兒媳願意請去。」
莊大老爺一時愣住,心道這媳婦說話實在尖刻,天下萬萬沒有不叫人孝順祖母的父親。於是摔了袖子,負手氣鼓鼓地不看莊政航。
莊老夫人對著莊大老爺啐道:「一家人好好的,你瞧瞧你這又是幹了什麼事!」
莊大老爺忙跪下道:「母親莫氣,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況且那丫頭屍身還在夫人院中。」
「求老爺告官。」
莊政航跟簡妍異口同聲道。
莊大老爺怒道:「你們打量我不敢麼?」
莊政航道:「人在做,天在看。兒子求父親告官,以還兒子清白。」
莊大夫人道:「好了好了,都別胡說了。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哪裡說的清楚。」
簡妍道:「人命關天,此事已經不是家務事,母親雖良善,但難免會有奸人煽風點火,毀了咱們學士府的清名。」
莊大夫人因今日瞧見莊敬航臉上的傷,盤問過芝蓋後,又見著紅袖哭哭啼啼的進來,轉身紅袖尋了死,於是心想不若借此機會收拾了莊政航,順便再叫莊大老爺知道簡妍不賢,不足以相夫持家,於是就閃閃爍爍地說了幾句話叫莊大老爺誤會。此時隔著簾子,也看不出簡妍的神情,心道簡妍竟是個這麼不能忍的,果然商家出身,心胸狹窄,不過幾句人言就要死要活地求公道,又想尚不知能否用到她,萬萬不可在明面上得罪了她,於是扶著額頭,又要昏厥過去。
莊大老爺忙將閉著眼睛的莊大夫人扶到一邊,對莊政航罵道:「你母親又昏厥過去了,你可滿意?」說完,忙著叫人進來扶莊大夫人回去。
外頭簡妍堵著門跪著,一個丫頭也不叫進。
莊政航尚未開口,莊三老爺道:「大哥,大嫂體弱,跟二哥兒就有什麼相干?況且二哥兒說的是,私藏人命,若是叫人揭發出來,反倒多了是非。況且聽著二哥兒的意思,咱們府上又無過,與其叫那丫頭家人訛詐,不如就見了官。」
莊二老爺附和道:「政航這次說的有理,就按著三弟說的辦吧。」
莊大老爺心想家醜不可外揚,不願鬧出去,但見兩位弟弟都如此說,莊政航又不見棺材不落淚地梗著脖子不認錯,咬牙點了頭,心想來了衙役,但看這小子慌不慌張,心虛不心虛。
莊老夫人忙道:「好了,好了,就這樣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也別提了,沒得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叫一家子成了烏雞眼。」
莊政航磕頭道:「多謝兩位叔叔體恤。」
外頭莊二夫人、莊三夫人並姚氏也勸簡妍起身,簡妍並不起來,口中道:「兒媳進門不過幾日,就有了兩樣罵名,滿京城也再找不到像兒媳這般不賢的新婦,兒媳無顏再在莊府見人,兒媳求去。」
莊大老爺怒道:「好個刁鑽的婦人。」因是兒媳,不好再說,悻悻地閉了嘴。心想簡氏也不是小戶人家出來的,鬧出去,旁人必是不信簡氏不良,反倒會猜疑是莊家苛刻不容人。因又想小門小戶的新婦,進了門還要老實幾天,偏他家的新婦,一天也老實不了。
莊政航接著道:「簡氏年輕,尚有不足。但看她一心勸兒子孝順祖母父親,必定是個純良之人。人言可畏,足以殺人,她進門才幾日,也不曾見著旁人,不曾做什麼事,不過進了莊家幾日就有如此言論,日後就難以想像,斗膽請老夫人給我們夫妻二人主持公道。」
莊老夫人愣住,閉了眼,轉問莊二老爺,「老二,你說該如何?」
莊二老爺遲疑道:「畢竟是大哥房裡的事……」
莊老夫人道:「並未分家,如今還在一處吃住,你有話就說吧。」
莊二老爺哪裡看不出此事多半是有心人挑起的,於是道:「兒子深以為侄媳婦進門幾日,就有此流言,可見是有人有心為之。但若是深究,不免傷了滿府和氣,母親不若尋了幾個拔尖的人,一次處置了,也好殺雞儆猴,止住人言。流言止於智者,日後眾人見到侄媳婦品行端方,也就無話可說。」
莊老夫人點頭,然後問莊政航:「你可知誰說的最凶?」
莊政航忙叫那日從王義那邊問來的幾人說了。
莊老夫人又問外頭簡妍:「妍兒可知有誰在說?」
簡妍道:「園子裡看守瓜果的王婆子,專供茶水的閔家媳婦,廚房打雜的顧姐還有,兩個是棠梨閣的,未免人說孫媳趁機清掃眼中釘,孫媳就不提了。」
閉著眼睛的莊大夫人聽簡妍流利地說出這幾人,心道好個安分守己的新婦,進門才幾日,竟在園子裡各處布下耳目,倒叫她日後束手束腳的,不好遣調園子裡的人。
莊老夫人道:「你說了吧,一併處置了。但看你將蝶衣安置的那般妥當,誰敢說你善妒?」
簡妍道:「是,還有一個便是粗實丫頭夕月,一個是少爺的奶娘,按說我也算是那奶娘的兒媳,不該說她什麼,但是……」
莊老夫人嗤笑道:「你也太過小心,那奶娘是後頭補上來的,到了政航身邊時,政航已經八九歲,不用吃奶,說是她兒媳,也太抬舉了她。況且她又是奴,犯了錯,理應受罰。旁人也說不得你們不孝。」瞄了眼依舊昏昏沉沉的莊大夫人,開口道:「大夫人如今看來是醒不過來了,今晚上先攆了人,明日再回她。就這樣散了吧,老二去叫人報給官府登記,賞了那丫頭一身斂葬的衣裳,再給三十兩銀子,就這樣罷了。日後誰都不許再提此事,府上若還有妄議主子的,不論說的是哪個,全攆了出去。」
眾人應了,莊老夫人看了眼莊政航,也不耐煩去想他是真孝順,還是假意如此,心道自己一窮二白,一沒有靠山,二不是高枝,還怕他有所圖謀嗎?況且又是自己孫子,於是親自扶起莊政航,對莊大老爺道:「自己個的兒子也能下這樣的手,以後若要動他,先問過了我。滿京城也沒見過兒子孝順了,反倒要挨罵的。」
莊大老爺連聲道是,暗中瞪了莊政航一眼,心道這廢物旁的不會,先學會裝腔作勢了。
莊政航扶著莊老夫人出去,出了門,莊老夫人瞧見簡妍還跪著,嘆道:「起來吧,你才進門幾日,就受了這樣的委屈,可憐見的。萬幸你是個快言快語的性子,不然,換成一個鋸嘴葫蘆一樣的人,凡事都窩在自己心裡,還不叫他們作弄死了。」
簡妍羞愧道:「多謝祖母體恤,孫媳心裡擱不住事,聽到兩句話就坐不住,出來喊冤。孫媳日後定改了,好好地跟著祖母修身養性。」
莊老夫人點頭,也不說話,領著她們兩人去了。
莊二夫人與莊三夫人並姚氏,也跟著去了。
丫頭們等著裡頭的老爺都出來,才進去照料莊大夫人。
鬧鬧哄哄一場,最後莊政航得了幾鞭子,什麼事也沒有了。
莊政航窩著火跟簡妍回了棠梨閣,心裡想起上輩子莊老爺將他丟在牢裡不管不顧,心裡又恨又氣,灌下一碗茶水,也不許翠縷等人給他瞧瞧傷口。
簡妍盤腿在炕上坐著,胸前圍著一方毛巾,叫金枝就著小丫頭端起來的水給她洗臉,然後就將拿了熱毛巾燙燙膝蓋。
簡妍洗過臉,叫了玉樹過來,見她也是嚇得臉色白白的,和顏悅色地問:「不是說怕出事,叫你陪著紅袖的嗎?」
玉樹忙道:「奴婢是陪著她來著,紅袖原本還笑著跟奴婢說,說夫人不是要將她配給管著院子的焦資溪的二兒子,就是要指給跟著老爺那個王忠的兒子。」
莊政航趴在床上,心想難怪紅袖這般容易就出去了,原來她心裡除了他之外還有退路呢,怒道:「她既然這樣說了,也就想好了後頭的路了,怎就尋死了?」
簡妍眯著眼睛,心想定是擋著誰的路,聽人說了幾句風言風語;又或者,莊大夫人瞧不上紅袖,本來就沒想將她配給好人。見玉樹顫顫縮縮,開口道:「不關你的事,你也別自責。今日的宴席算是不歡而散了,你先去吃些東西,明兒個好好躺著歇歇,另叫你玉葉姐姐給你添兩條新帕子,算是給你壓驚了。」
玉樹福身道:「多謝夫人。」
簡妍道:「你們都回去歇著吧,金風去瞧著那夕月走了沒有,還有少爺的奶娘,也去瞧瞧。翠縷領了少爺回去上藥,其他人各自回去。」
「是。」
莊政航在床上哼哼了幾聲,望了眼伸手要來扶他的翠縷,想起莊大夫人每每勸說莊大老爺,都將莊大老爺心頭的火扇的越發兇猛,對莊大夫人指派來的翠縷道:「不必了,有少夫人幫我上藥呢。」
翠縷訕訕地收手,然後服侍簡妍洗腳。
簡妍收拾妥當,出外受了夕月的頭,然後進屋,就見莊政航自己已經將裡衣脫去,見他細白的背上露著血糊糊的傷口,口中不住哼哼,於是撲哧一聲笑了,「你當我跟你一般憐香惜玉嗎?露著這傷口想叫我心軟繼而心動?」
莊政航見簡妍識破他的用心,心道自己美男計再加苦肉計,向來無往不利,他就不信收服不了這個婆娘,叫她老老實實地交出試題。
簡妍翻身越過莊政航躺在床裡面,手指敲著首飾盒。檀木的盒子在她手指的敲擊下,發出聲聲厚重的聲音,忽地,簡妍翻身起來,盯著莊政航的傷口瞧了瞧,然後翻身拿了條帕子壓下去,見血滲出來,越發高興起來。
莊政航呼痛,罵道:「你這瘋婆子。」
簡妍一臉興奮道:「這可好,明日你就頂著這個傷,去劉太醫門外跪求劉家祖傳秘方,就說是治母親昏厥之症的。明日日頭又足,你跪上半日必定汗流浹背,血水必定會滲透單薄的衣裳,到時候,一個不支,昏厥過去,你就成京城第一孝子了。」
莊政航低聲咒罵道:「一個不支,我就死在劉家門前了。你這瘋婆子,叫我給那女人求藥,更何況劉太醫家的秘方向來不外傳,劉太醫除了伺候著宮裡人,外頭一概不應,明知求不來還叫我去,你當你傻,全京城的人都傻了嗎?你究竟是跟我有仇,還是跟劉太醫有仇?」
簡妍躺下去,手指依舊敲著首飾匣子,喃喃道:「你才是傻子,臥冰求鯉傻不傻,照樣流傳千年。先不說你一向就是有腦子等於沒腦子的,沒人疑你那麼多;再說,就算是全天下人看出你動機不良,也不敢說出來。誰要是說你,那就是不孝。你是個無能之人,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儘管往那至誠至孝的路上走,走得遠了,誰跟你交好誰就是孝順之人,誰指著你說你虛偽,就是個不孝的。這就叫做才華不夠,德行來補。」
莊政航聽她說了那樣多,心裡早被無能之人四字刺成馬蜂窩,其他的話全當簡妍在奚落他,哪裡聽得進去;又兼心裡恨莊大夫人很恨得了不得,哪裡肯替她求醫,再則,圓圓一事,也叫他對簡妍的防備之心更盛,於是不忿道:「若要孝順,你去便是,不必拉著我。」
簡妍嘆息一聲,心道豎子不可與之謀,「你不見你臨時抱佛腳,就叫一向不喜歡管事的老夫人喊了兩位老爺去救你,可見我說的都是對的。」
聽不到莊政航說話,簡妍翻身向內抱著匣子,嘴中念叨著:「可惜了這一身好傷。」
「你想要,你去求了父親賞你幾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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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7:12
第 26 章 一波未平
莊政航心裡盤算著苦肉計叫簡妍心軟,哼哼唧唧了半天,聽著她熟睡了,恨得伸手要拍向她,忽地想起簡妍今日這般的大方,於是動了去拿她銀子的心思,小心地下了床,悄悄地向簡妍的櫃子走去。
「自輕自賤,難怪旁人看你不起。」
莊政航本是縮著肩膀,聽到她的話,一挺身子,渾身痛了起來,隱約覺得背上又濕了,是血水流了下來。
「你不是睡了嗎?黑燈瞎火的,你能看見?」
簡妍嘲諷道:「怎麼,這才多久,你就忘了我上輩子是瞎子。」
莊政航冷哼一聲,快步回到床邊,扯了衣裳就向外去。終歸是自己個的身子自己愛惜,於是就向翠縷、碧枝房裡去。尚未進到那兩人房中,就隱隱聽到哭泣一聲,身上本就只披著一件衣裳,風一吹,起了一身雞皮。
屋裡的人沒有睡熟,聽到腳步聲出來,就露出一張憔悴的小臉。
蝶衣歡喜道:「少爺。」
莊政航唔了一聲,皺著眉頭,雖滿腔怒氣,但好歹勉強自己住口沒將蝶衣罵回去,心想蝶衣見了他的傷,聞到血腥味不定會吐出來,說了一句更深露重,叫她好自愛惜自己,就拐進了碧枝與翠縷屋子,叫兩人給他上藥。
蝶衣見他就走了,立在門邊,半日醒不過神來。
翠縷、碧枝兩人自是高興,但是給莊政航收拾好了傷口,已經過了四更,莊政航已經呼呼睡去,剩下的兩人面對面一時尷尬起來,推讓了半日,兩人擠到一張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日,眾人默契地不提紅袖一事,全當沒有她這麼個人。因報了官,官府來人察看,只說是紅袖自己想不開尋的死,不關莊家什麼事,紅袖家人本是莊家奴僕,鬧一場也不過為了幾個錢,如今得了銀子自然就住了口。
莊政航心裡有心思,好不容易睡去,一早聽見翠縷起床,就醒了過來,心裡想著院試之期將近,不管能不能考上,好歹要先報了名,於是掙扎著起身,就向簡妍房中去。
翠縷、碧枝兩人忙來獻慇勤,見莊政航氣色不佳,臉上紅紅的,心知他定是發燒了,於是忙要攔著他躺下休息。
莊政航不耐煩地揮開她們,然後勉強向簡妍屋裡走去。
到了簡妍房中,見她已經起身,於是在一旁坐下,拿著屋子裡昨夜的剩茶喝了兩口,開口道:「我今日去報名參加考試,你且給我些銀子,叫我去周轉周轉。」
簡妍回頭,見他臉上紅紅的,走過來,伸手摸了一把。
莊政航心裡兀自覺得好笑,心道果然沒有不體貼夫君的婦人,於是扯住她的手,在臉上蹭了蹭。
簡妍抽回手,又轉身去將手擦了擦,稍一躊躇,開口道:「你既然起的這樣早,就去三叔院子外攔著三叔,求了三叔替你報名。三叔的同門恰是今年的學政,你去求著三叔給你報名,以後也好叫三叔多指點你一些。」
莊政航笑道:「不過是覺得有當狀元的利器,卻不去考太可惜了,這才要去的,哪裡用得著三叔指點什麼。」心裡盤算著報了名,且大膽試一試,拿著母親的嫁妝去賄賂學政,不過是個院試,這個考試過了,秋闈春闈,光明正大的去考,也不怕人說閒話。
簡妍抱著手笑道:「你去尋了旁人,未免還要塞銀子,去尋了三叔,既叫三叔可憐你,護著你,又省下一筆開銷,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莊政航笑道:「你真是頭髮長見識短,三叔有什麼能耐護著我,他自身尚且……」因想起昨兒個,確實是莊三老爺先開口替他說的話,口中的風涼話就說不下去,因發了熱,頭腦暈暈的,心道還是聽簡妍的吧,去了就回來睡覺。
簡妍道:「你等我出門了再去。」
莊政航冷笑道:「你本就不賢良,還要我給你裝門面?」因想簡妍定是不願擔了對他照顧不周的罪名,才要先一步走。
金枝端了簡妍洗臉的香湯進來,聽到莊政航這麼一句,一時立在門邊進退兩難。
簡妍道:「端進來吧,我這就洗臉。」
金枝忙端了水進來,將水盆放在架子上,拿了帕子服侍簡妍洗臉。
簡妍洗了臉,慢條斯理地梳妝打扮,心想不知等會莊大夫人的病態會裝到什麼地步,又想少了一個丫頭,莊大夫人勢必要添了人進來,還是事先回絕了的好。
梳妝打扮過後,喝了一碗參湯,簡妍就出去了。
莊政航因見簡妍沒吩咐人給他燉湯,心裡越發悶悶的,心想她這是顯擺她有錢呢,於是叫金枝也燉了湯過來。
金枝忙道:「少爺,還是先請了大夫來瞧瞧吧,這人參不是胡亂吃的。」
翠縷也贊同道:「金枝說的是,況且,院子裡的人參沒了,還要去問了夫人要才有。」
莊政航瞪了翠縷一眼,心道果然是一個門裡出來的,說兩句話也要暗示簡妍藏了人參自己吃,獨獨不給他。雖翠縷說的是實情,但奈何此時他比起簡妍,更厭惡莊大夫人,因此翠縷的煽風點火,反倒叫那火燎到自己身上。
翠縷見裝政航只瞪自己,心裡委屈,心道果然是來了新人,就將舊人全拋下了。
莊政航心裡有事,撐著身子出門,不理會金枝等人的阻攔,一路出了園子。
卻說簡妍起身後就去探望莊大夫人,莊大夫人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委屈你了,你也是,受了委屈怎不早跟我提起?」
簡妍見莊大夫人臉色灰暗,心道莊大夫人必定是昨夜一晚沒睡,才能弄出如此憔悴的病容,道:「本是怕給母親招惹是非才不說,後來被說的急了,於是就失了理智。還請母親見諒。」
莊大夫人這病態,一半是裝的,一半卻是真的,活生生的一個人死在面前,如何能不受了驚嚇。
莊大夫人歎道:「哎,都是從媳婦做過來的,我怎會不知你的難處。罷了,日後再有事,只管來說與我聽,千萬別見怪。」
「多謝母親。此外還有一事。昨兒個夫君去翠縷房中上藥,偏偏碧枝也在,避無可避,三人共處一室,想必尷尬非常,一早夫君就回來了,氣色也不甚佳。我思量一番,覺得將蝶衣遷至紅袖房中,還叫碧枝回她自己屋子裡住,其他下人再擠一擠就罷了。轉念又想,母親向來疼愛夫君,必會再分派丫頭下來,又怕新人來了,沒有屋子住,反倒又是一件尷尬事,因此左右為難,還求著母親給兒媳拿個主意。」
莊大夫人聽她這番話,心道叫翠縷、碧枝過去,本是要兩人跟莊政航親近,兩人塞在一間屋子了確實不好,再者說,如今簡妍帶了丫頭過來,莊政航屋子裡上上下下二十幾個人,也夠了,於是道:「那就依著你的意思,叫蝶衣去了紅袖屋子裡吧。此外,你才來,院子裡人尚不熟悉,你又帶了自己相熟的人過來,我便暫時不叫人再去了,若是你院子裡人手不足,你只管問我再要人吧。」
「多謝母親體諒。」
簡妍從莊大夫人房中出來,就見莊敬航也過來了,莊敬航禮貌地見了簡妍,簡妍關心了他臉上的傷,然後就走了。
莊敬航進去,看著紅錦賬內,莊大夫人氣息奄奄,忙跪下道:「兒子不孝,叫母親生生受了這樣大的委屈。」
莊大夫人道:「哪裡關你的事,是那丫頭乍然尋死,一時嚇到我了。也不知那丫頭性子怎這樣烈,按說你的小廝瑞草也是百裡挑一的,人品相貌,她有什麼看不上的?」
莊敬航自然不會說瑞草吃喝嫖賭無一不能,在下人中風評不好,只是擔憂地看著莊大夫人。
莊大夫人道:「我沒有大礙,你回去吧。」望了眼莊敬航臉上的傷,心疼道:「他是個渾人,你就離著他遠一些,日後憑他鬧翻了天,你也不許湊上去。」
莊敬航道:「畢竟是親兄弟,哪裡能如母親所說。」
人常說知子莫若母,這話放在莊大夫人母子身上就要反過來。莊敬航自幼養在莊大夫人膝下,對莊大夫人性情是了如指掌;反倒是莊大夫人,自幼見兒子聰慧懂事,孝悌仁義,直在心裡將他當做一等一的賢人、身上並無一絲瑕疵,因此齷齪事是一絲一毫也不肯叫莊敬航聽見看見。
此時莊大夫人聽他這般說,既無奈,又欣慰,勸道:「雖是兄弟,但畢竟人心隔肚皮,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怎樣也該護著自己一些,莫叫父母擔心才是。」
莊敬航忙又跪下,懇切道:「兒子必定不會再叫母親擔心。」
母子兩人彼此關切一番,莊大夫人就讓莊敬航出去。
莊敬航出門就被一身素裝的莊淑嫻攔住。
莊淑嫻心中已將莊敬航當做女婿一般,自然是怎樣看怎樣喜歡,因見他臉上有傷,忙問:「侄子臉上的傷哪來的?你結交的都是斯文人,誰會下這手?」
莊敬航心道果然安如夢回去不會跟莊淑嫻說,因此側著臉,只是笑,不肯說明緣由。
又兒恰在門邊,伸著手指,比了個二字。
莊淑嫻啐道:「我說呢,滿府也尋不到第二個這樣野蠻的人了。聽說昨兒個晚上鬧的很凶,三侄子為何不當著老夫人、老爺們的面一徑說出來,也叫大哥好好教訓教訓他。」
莊敬航對又兒嗔道:「別胡說,壞我們兄弟情意。」對著莊淑嫻,卻是一味的陪著笑臉。
莊淑嫻道:「難為侄子這般仁義。」
莊敬航側著身子叫莊淑嫻進去,莊淑嫻走到門邊又回過身子看了眼莊敬航,心道這麼個對如夢癡情,又才貌兩全的女婿,如夢怎就眼瞎了一般硬是不要呢?還是怪如夢太年輕,見識不多。
莊淑嫻進到門內,瞧見錦賬內莊大夫人無精打采模樣,嬉笑道:「大嫂子昨晚上該不是打了一夜的棋譜吧?何不叫了我來陪著,也免得大嫂子一個人苦苦挨著。」
莊大夫人聽她這麼一句,心頭的火氣又上來,有氣無力地叫茶。
再兒端了茶水上來,莊淑嫻伸手試了試,見是涼茶,笑道:「不愧是跟了大嫂子許久的丫頭,只是若是添了冰塊進去,可不正好熄了大嫂子心頭的火氣?」
莊大夫人聞言,心裡燒得更慌,接了茶碗,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後堆著假笑問:「姑夫人今日過來,可又將如夢一個人落在家裡了。昨兒個我太忙,也沒有功夫去尋她說話。」
莊淑嫻笑道:「大嫂子這話的,只有她來給您請安的,哪有您去找她的。我今兒個過來,也是想跟大嫂子說,昨兒個我剛跟如夢提將玉枕孝敬給你,她就滿口應了,只是家裡的丫頭實在該死,偏拿枕頭的時候將玉枕給摔了,我罰了那丫頭跪了一夜,本想攆出去,但到底是跟了我許久的老人,於是就動了惻隱之心,不再追究此事。」
莊淑嫻這話自然是假的,昨日安如夢滿身屈辱地回去,哪裡能聽莊大夫人並莊敬航這兩個名字,方聽莊淑嫻提起莊大夫人要玉枕,轉身就將自己的玉枕砸了,並鎖了房門,賭咒說不許莊淑嫻再提起莊大夫人母子。
莊大夫人雖也知莊淑嫻這話虛虛實實,細究不得,但此時也顧不得這些,只聽說玉枕沒了,忙叫再兒再倒水,「將用井水沁的茶水拿來給我。」心裡飛快地盤算著,莊淑嫻這邊的路子斷了,若是去旁處尋,該要花去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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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7:27
第 27 章 一波又起
莊淑嫻見莊大夫人沉默地連喝兩碗涼茶,在一旁嬉笑著,「你也別嫌我這親家不夠格,這枕頭我給你出一千兩銀子,也算是如夢孝敬你,如何?」
莊大夫人雖不喜那親家那兩字,但是對著銀子卻是喜歡的,忙道:「那就就多謝了。只是一千兩,夠買一個的嗎?」況且又要品質極好的。
莊淑嫻撇嘴道:「大嫂子這話說的不怕人笑話,難道只用我添的銀子買,你就一毛不拔?宮裡大姑娘若是發達了,這福氣可是要落在你身上的。」
莊大夫人訕訕地端著笑臉,用涼涼的茶碗冰著發燙的掌心,苦笑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又不知家裡的光景。前頭老二成親已經花去許多,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買這東西。」
莊淑嫻笑道:「大嫂子又見外了,這明話說的也跟暗話仿佛。二哥兒的婚事,本是用的公中銀子,是原就要算計好的,且又有各家送的賀禮,這一進一出,也算是平了帳目的。此外,這玉枕可是大嫂子自己個的事,是要自己出錢的,算不得一碼子事。難不成,為了自家姑娘,大嫂子就這般一分錢也不肯出?」
莊大夫人臉上隱隱有了怒色,心道果然莊淑嫻這個親家要不得,順坡下驢,將她如今的虧空推到莊政航身上又能怎樣,誰要她來義正詞嚴地掰辨回來。
莊淑嫻鼻子裡輕呼了一聲,然後袖著手,忽地一驚一乍道:「瞧我倒是忘了,今日老太太要領著新媳婦去隔壁給太夫人請安的。我可得領著如夢去瞧瞧太夫人,許久不見了,怪想她的。」於是起身,轉身就向外去了。
莊大夫人待莊淑嫻走後,將手中茶碗裡的涼茶灌進肚子裡,眼睛澀澀地圓睜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流年不利。」
再兒不敢出聲,怯怯地縮了下頭。
又兒見莊大夫人正在氣頭上,上前一步,小聲道:「奴婢打探出昨兒個少爺為何要進園子了。」
事關兒子,莊大夫人忙問:「他為何進去了?」若說莊敬航貪圖享樂,她是萬萬不信的。
又兒小聲道:「昨兒個,奴婢聽說芝蓋去找了小七。」
「哪個小七?」因這麼個名字,莊大夫人就不喜起來,心道她自己是時常喚自己女兒小七的,竟然還有人敢叫這個名字。
又兒向前一步,俯身神秘道:「便是二少爺房中的那個,看樣貌是個乖巧的主,只是未免心機太深了些。隔著幾重院子,竟然能跟芝蓋認識,通過芝蓋,叫了少爺去園子。」因那芝蓋素來不與她交好,因此又兒反復說起芝蓋,心裡也並不過意不去。
莊大夫人將茶碗重重地放在茶盤上,怒道:「果然是叫那些壞東西拐帶壞了,我說他正經地讀著書,怎就進了園子。」於是心裡反而懷疑起昨日紅袖聽聞瑞草之名,就臉色大變,一心尋死的事情,「那瑞草,與芝蓋,素來品行如何?」
又兒聞言,看了眼再兒,見再兒早自覺地出去了,因想莊敬航向來倚重瑞草等人,便是說起芝蓋,也不應叫莊大夫人惱他們太甚,況且春暉、再兒誰敢說莊敬航身邊的人不好,她何必出這個頭,叫莊敬航不待見她,於是輕描淡寫道:「夫人怎問起這話?少爺身邊能有不好的人嗎?」
莊大夫人心想也是,笑道:「是我糊塗了,叫看園子焦資溪家的好好看著園子,便是芝蓋等人,也一律不許放進園子裡。」小七畢竟在莊政航院子裡,只要不叫芝蓋進出,諒她也不能怎樣;又想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弄出一筆銀子來,不管那玉枕價值幾何,都要早早預備著才好。公中銀子如今是不能動了,有莊淑嫻盯著,萬萬不能叫她再抓到把柄;自己的銀子,若說現銀也夠,但若是再來個什麼事,就沒了防身的銀子。想來想去,心想如今唯有兩個法子,一是新媳婦面薄,婆母開口必不會推辭,只是瞧著昨晚的情形,那位是個不能忍的,若是鬧出來,反倒不好看。簡妍那是條財路,但也不能如今就用,須徐徐圖之;二是拿了前頭那位的東西去典當了,如此既不會有人察覺,又能解燃眉之急,況且莊政航每常從她這裡拿了東西去典當,便是到時候對著嫁妝單子,誰也不能問出這樣東西到底是她還是莊政航去典當的。
想定了主意,莊大夫人讓又兒尋了她陪房梁玉家的過來,掙扎著起身,親自去庫房尋了兩柄玉如意,琢磨著應當夠了,就叫梁玉家的拿出去典當,交代道:「不用叫你家男人或者小子去,你瞧瞧二少爺的小子廣白可在,若是在,叫他撿著人多時候去典當,千萬別招了人眼。」頓了下,又叮囑道:「千萬要當在簡家的鋪子裡,不要去別人家,也別提莊家的名。」
梁玉家的心道又有油水揩,忙笑著藏著東西就去了。
莊大夫人心裡惦記著紅袖先前說莊政航急著去見秦尚書的話,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亂亂的,過了一會子,不知是喝多了冷水,還是受了驚嚇,昨晚上又一夜沒睡著了涼,竟當真難受起來,頭暈暈的,卻也睡不著,手腳發涼,偏心裡跟一團火在燒一般。
又兒忙去請大夫,又聽人說莊政航在莊三老爺那邊也暈倒了,於是忙去跟莊老夫人說。
莊老夫人此時正交代簡妍到了侯府如何,聽了又兒急匆匆過來說話,忙道:「看他父親昨日鬧的,不然就叫他母親好好歇著,也不會病;就叫二哥兒去好好說話,別動手,二哥兒也不會病倒。」
莊三夫人道:「母親,如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叫了大夫吧。」
莊老夫人點頭,然後對莊三夫人道:「四哥兒還在府上吧,叫他去求了侯府那邊的老爺,尋個太醫來瞧瞧吧。」
莊三夫人斂首應了聲是,就叫丫頭去跟莊四少爺莊玫航說話。
與姚氏後一步趕來的莊淑嫻聽見了,半真半假地歎道:「哎呦呦,這可趕巧了。萬幸那出頭的都叫拔了去,若不然,可不得有人說老二家的八字跟咱們家不合,才進門,就克了夫君婆母。」
莊老夫人臉色不太好,沉聲道:「少說幾句吧。」本就被擾了出行的興致,此時見莊淑嫻、安如夢等人來了,更不喜莊淑嫻臉上的幸災樂禍,安如夢臉上的不情不願,心道她才不與這兩個一同過去呢,就淡淡地道:「都回去吧,叫人跟侯府太夫人那邊賠聲不是,就說府中事多,不能過去了。」
莊二夫人忙道:「侯府那邊的大嫂本是約了我打牌的,不如我去說說?」
莊二夫人常去侯府,這是誰都知道的。
莊老夫人淡淡地點頭。
莊采蘋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莊三夫人道:「三姑娘有話就儘管說吧。」
莊采芹道:「那邊的幾位姐姐妹妹請了我去詩社,前頭已經推過一回,如今母親病著,本該再次婉拒,在家服侍母親,然……」
莊老夫人笑道:「你說的那樣文縐縐的,你的意思我懂,你去吧,你母親病著,你便是留在家中又能做什麼?」
莊采芹忙道:「然而母親那邊……」
莊二夫人道:「回頭我替你去說,你母親最是通情達理的,前頭太夫人還念叨著你,說你大了,跟她們反倒生分了,你若是不去,你母親知道了,反倒要怨你陷她於不義。」
莊三夫人笑道:「二嫂不必去了,等下我是必要去瞧瞧大嫂的,我去與她說吧。」
莊采芹聽眾人都叫她去,半推半就地就隨著莊二夫人去了。莊二夫人要去,自然又帶了自家一對女兒,並三房四姑娘一路過去。
一直不說話的簡妍看著莊采芹這模樣,心想莊采芹也是聰明人,能與侯府太夫人、夫人、姑娘們交好,家中二夫人、三夫人也護著她,可不是八面玲瓏的很。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後還是差在時運上頭了。
莊二夫人走後,莊老夫人看著莊家剩下的七姑娘,開口道:「七姑娘去瞧瞧你母親吧,見著你,你母親也能開懷些。」說完,見屋子裡三夫人去請大夫、照料莊大夫人去了,只剩下姚氏跟簡妍兩個孫媳。
「妍兒也快些回去吧,免得院子裡的丫頭六神無主,跟沒頭的蒼蠅一般。」
簡妍笑道:「院子裡多的是人,且多是伺候慣夫君的。我回不回去,都不礙什麼。況且,我情願在這裡伺候老夫人呢。」
莊老夫人笑道:「我不礙的,回頭我就叫了丫頭一起打牌。」
簡妍並不以為莊老夫人無情,只是心想這老夫人倒是會尋樂子,與其去侯府看人眼色,不如在家裡自娛自樂,笑道:「原來老夫人還有這發財的營生,難怪攆了我走。」
莊老夫人啐道:「你還當我要賺她們幾個錢還是怎樣?老二還躺著呢,還不快些回去?」
簡妍嬉笑道:「你越攆,我越不走。」
姚氏笑道:「快些回去吧,等會太醫就來了。」
簡妍笑道:「要我走也行,總歸我是要參股的。玉環,你來,我知道你是最擅長打牌的,你來替我賺了銀子。」說著將玉環推到前面來。
莊老夫人見是一水靈溫順、眼光平和、身量合中的女子,笑道:「她這般年輕就想贏我的錢?」
玉環也在一旁推辭。
簡妍笑道:「她在家時常跟我母親一起打牌的。玉環你來,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們對半分。」
姚氏笑道:「老祖宗,弟妹這是擺明瞭來送銀子的,你就留下這丫頭吧,好好贏她一筆。」
莊老夫人笑道:「誰還嫌銀子多麼?就叫她留下吧。妍兒去吧,你只留在園子裡就好,如今兩個人病著,串了病氣不好,你就莫去你母親那邊照應了。」因又叫玉環過來,拉著玉環的手細細問她多大了。
簡妍對姚氏一禮,然後就出去了,先去瞧過莊大夫人,然後才領著玉葉向園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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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7:40
第 28 章 摳門之人
簡妍到了園子裡,就見方才隨著莊淑嫻走了的安如夢在竹溪橋上站著,安如夢此次身邊好歹帶了一個十三四歲圓臉細眼、盤著雙環髻的丫頭。
簡妍心道安如夢怎麼還如小孩一般彆扭,站在這裡曬太陽,等著人將她喊進去,笑道:「大熱天的,在這裡站著做什麼?」
安如夢回頭,看了她一眼,又扭過頭去,「想回自己家,又回不去;如今寄居的屋子也不樂意去,莊家雖大,卻無我容身之處。」
簡妍不知她為何又發出這種感慨,疑心是昨日叫莊敬航占了便宜,她心裡頭不舒坦,細細打量她,因安如夢的臉上一向神情不多,此時也看不出她的心思,笑道:「說這話做什麼,去棠梨閣坐坐吧。」
安如夢搖頭。
簡妍問那小丫頭,「你們姑娘是怎地了?你也不給她撐著傘,遮著太陽。」
那小姑娘一臉天真道:「奴婢也不知姑娘是怎麼了,姑娘昨兒個摔了玉枕,跟夫人吵了架,一日沒跟人說話,剛見著少夫人,才頭回開口。早先夫人拉著她去侯府,姑娘也不樂意去的。」
簡妍叫道:「摔了玉枕?摔那東西做什麼,便是拿去當了,也比摔了強。」
安如夢冷著臉道:「你果然也如母親一般,都是市儈之人。須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是寧可摔了我的東西,也不肯叫人拿著它趨炎附勢的。」
簡妍心思一轉,上前抱著安如夢的身子,因安如夢的身子涼,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喟歎,心道真真是個佳人,這樣的佳人,娶回去,便是夏日裡拿來降暑也好,「是是,我們都是俗人。只是那玉枕人家要來做什麼?也不見誰家死了祖宗,要它來陪葬。」
安如夢本要推開她,又覺自己孤孤單單的,叫她抱著也無礙,聽了這話,撲哧一聲笑了,「嫂子不知那玉枕可降暑嗎?」
「我只知道它是陪葬的玩意。」簡妍道,為表示昨兒個莊政航守口如瓶,什麼都沒說,又故意問:「不知昨兒個表妹跟夫君一路出來,為得是什麼事?」
安如夢冷哼一聲,淡淡地道:「嫂子不需吃這莫名其妙的醋,昨兒個表哥領著兩個丫頭,你問她們就好,問我做什麼?」因提起莊政航,心裡有些悵然,心想她做過什麼,會叫莊政航那樣怕她。
簡妍不語,進了棠梨閣,叫跟著安如夢的小丫頭和玉葉一同去挑些果子來,因安如夢時常嫌旁人弄的不乾淨,因此那小丫頭倒不生疑,就跟玉葉去收拾果子去了。
反倒是安如夢心裡疑惑簡妍為何這般懂她,少頃心想是了,這嫂子定是知我與表哥先前的事情,因此特特打聽過我的事情。
簡妍不知安如夢心中想什麼,又問:「那玉枕是怎麼回事?不知可有什麼發財的路子沒有?若是有,還請表妹指點一二?」
安如夢本不喜她那專營的神情,但想若是能壞了莊大夫人的好事也好,於是開口道:「大舅媽要了那玉枕偷偷送進宮去,好叫你家大姑娘巴結宮裡的娘娘。母親本是答應給她我的,如今我將我的摔了,少不得他們要去外頭找。」
簡妍唏噓道:「我的祖宗,你摔它做什麼,留下來送我也好。」說著,又去咂嘴。
安如夢見她這副神態,心裡嫌棄起來,微微撅著嘴,見小丫頭拿了果子進來,就去挑剔那果子。見是荔枝,就拿了象牙牙籤去挑了吃。
玉葉提醒道:「少夫人,太醫來了。」
簡妍方想起回來是叫太醫給莊政航瞧病的,於是忙道:「叫院子裡的丫頭都回避。」望了眼安如夢,笑道:「請如夢妹妹去西邊耳房裡頭坐坐,稍後就好。」
安如夢問:「怎就病了呢?」
簡妍笑道:「怕是他少爺身嬌體弱,挨了幾鞭子受不住吧。」
安如夢臉上心疼不忍一一閃現,最後咬牙道:「活該!」
簡妍也算是知道她是什麼性子的,一笑之後,叫玉葉陪著安如夢並那小丫頭一併去了西耳房裡的小書房。
簡妍也自己個去了臥房,見莊政航臉上紅彤彤地躺在床上,嘴裡絮絮叨叨說著胡說,耳朵貼過去,也聽不清他說什麼,伸手摸了一把,見他額頭滾燙,一張臉紅紅的,如春桃一般,煞是好看,手上揉捏著他的臉,嘴裡情不自禁地嘀咕道:「你就是個繡花枕頭,也是個錦緞面的,只可惜枕頭裡頭塞的不是鴨絨、蘆花,而是稻草、麥秸。」
仿佛聽到簡妍的話,莊政航眼睛睜開一條縫,目光黯淡,極是無辜地看了簡妍一眼。
許是有些心虛,簡妍伸手給他闔上眼,說道:「您老就闔上眼吧,這可怪不得我。」
恰翠縷進來見她這般言行,嚇的臉白了,嘴巴張張,沒敢說話。
簡妍笑道:「放心吧,你們少爺沒死。大夫來了?」
翠縷定定神,忙道:「來了,大少爺、四少爺一同過來的。」說著,引著簡妍一同避到檀木孔雀屏風後面。
這屏風上的孔雀,雖不是名家所繡,但也是精美絕倫的,驕傲地挺胸開屏。
簡妍伸手將屏風上幾不可見的一點突起撫平,聽著腳步聲,知道是莊敏航、莊玫航進來了。
簡妍不便出聲,聽由莊敏航詢問那太醫病症脈相,並請太醫留下方子。過了小半個時辰,莊敏航依舊叫莊玫航送了太醫出去。
事急從權,因莊政航病著,簡妍不好不出來,於是就出來給莊敏航拜了一拜,道:「多謝大哥了。大哥今日不當值?」
莊敏航笑道:「前兩日替了人值班,因此今日就歇下了。也是僥倖,若是遲一步,我又叫人喊出去吃酒了。」於是將太醫留下的方子拿給簡妍看,「這方子我與四弟都看過,極是對症,只是二弟傷在背上,不好叫他就這樣躺著,若是壓迫傷口,又或者汗水流到背上,那就須保養許久才能康復。只是夏日保養又還需再費一番功夫。我那還有同僚送的一幅燕絲草編制的席子,等下叫你嫂子送了來,那席子編制的極細密,既涼快,又綿軟,也不怕傷口黏在被縟上,叫後背難受。」
簡妍見他說了這麼多的話,心道莊敏航果然是個非常細心的好人,於是道:「多謝大哥了,我是不懂方子的,全聽著大哥的吧。此外,那席子,既是大哥同僚所贈,若是轉贈他人,豈不辜負了同僚的一片心意?」
莊敏航笑道:「既是送人,便是給人用的。況且二弟怎算是他人?」
因久留不便,莊敏航略說了兩句,交代了丫頭如何煎藥,就出了棠梨閣。
簡妍送莊敏航直至院門,見他走遠了,才回頭,心道好人不活命,禍害遺千年,可不說的就是上輩子莊家的事嗎?因又想自己原先盤算著先叫莊二夫人管事,然後等著莊敏航死後,莊二夫人無瑕管事,姚氏寡婦一個不好管事,再自己接過管家的大權……這計劃是極好,但利用莊敏航的死從莊二夫人手上奪權,實在有些小人。不若仔細尋思尋思,瞧瞧能否叫莊敏航好好活下去,若是他活著,隔著一房人,她的日子也不會難過。
一路想一路走,卻是進了西廂房,並未回臥房。
安如夢手裡拿著簡妍先前收集的書,似乎極為喜歡,見簡妍進來了也不放下。
「少夫人,是否立刻給少爺煎藥?」
簡妍正在想莊敏航的事情,冷不丁聽碧枝一聲詢問,嚇得一顫,抬頭道:「去大夫人那邊領個藥銚子回來,另去廚房支了爐子過來,就在咱們自己院子裡煎藥,免得藥氣熏到旁人的飯菜上。」
碧枝答一聲,就聽外頭有人笑了。
簡妍忙出去,見姚氏悠悠地走來了。
「你也太小心,不說嫌旁人弄髒了藥,反倒說是怕熏到旁人的飯菜。」
簡妍忙招呼姚氏進了耳房,笑道:「嫂子不是陪著老祖宗的嗎?」
姚氏道:「你還提,我又不懂賭博,老祖宗又疑心我是替你盯著你家丫頭的,忙將我攆了出去。只是你那丫頭怕是叫老祖宗收服了,與老祖宗同聲同氣,這一會子,就叫你輸了十一二兩。」進了屋子,瞧見安如夢靜靜地看書,驚詫之後,聲音也放輕了。
簡妍與姚氏對看一眼,說聲對不住,忙將她又引到堂屋。
姚氏邊走邊道:「我半路遇到你大哥,你大哥叫我拿了席子給你送來。我就叫露滿去開櫃子拿去了。那席子我原說給毛毛鋪著的,因怕浪費了,就沒給。」
簡妍笑了笑,心道姚氏果然是心疼那席子才來的,於是笑道:「大嫂捨不得用的東西,只怕進了我這,就要沾滿了藥味了。」
姚氏握著粉拳作勢打她一下,嗔道:「你當我是心疼那席子來的?」
簡妍明知姚氏就是,但也不好點破,心想這世上有貪小便宜的,也有吝嗇小氣的,更有姚氏出身清貴,這般不愛佔便宜,更不喜吃虧的。於是笑著請她吃茶,又叫金釵再拿了荔枝過來。
姚氏心裡記掛著席子,心裡微微有些不滿莊敏航不聲不響就送了東西,奈何先前因莊敏航胡亂贈人財物,兩人已經鬧了一場,如今關係才和緩一些,不好再鬧。
姚氏見金釵拿了一盤荔枝過來,用象牙牙籤撥一撥,見下面有冰鋪著,忙道:「你這新婚,萬萬不能吃這樣涼的東西。」
簡妍知她好意,生怕自己不知何時有孕,偏又吃了涼的對身子不好,於是笑道:「定是前頭如夢說要涼的,丫頭就記住了,如今還拿了涼的過來。嫂子不吃涼的,就叫她們換了吧。」
姚氏笑道:「不必了,我吃得,你可是吃不得。」因又向里間瞥了一眼,見金枝、青衿等人進進出出,小聲道:「你不去看著?」
簡妍笑道:「有她們呢,她們可比我細心。」因見門口蝶衣慘白著臉、期期艾艾地過來,對內喚青衿,「青衿,你且扶著蝶衣回去,夫君已經是不好了,院子裡可別再鬧出旁的來。此外,屋子外頭是誰伺候著的,怎叫人悄無聲息地立在那裡,又是誰許她打了簾子?」
青衿忙出來,見著蝶衣在門口掀著簾子站著,心裡有些不悅,忙福身見過簡妍與姚氏。
外頭立著的金風忙進來跪著,蝶衣也顫顫巍巍地進來,開口道:「聽聞少爺有恙,奴婢一時情急……」
簡妍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起來吧,若是弄出什麼事來,這罪過又都是我的。」
蝶衣聽簡妍如此說,委屈地呡了呡嘴,然後慢慢地站起,心道都是圓圓奸猾,害她在旁人眼中如此不堪。
金風道:「奴婢剛閃了一下神,就……」
簡妍道:「罷了,也沒出什麼大事。只是叫人隨便進出,實非大家規矩,也叫嫂子看了笑話。你雖在廊下乘涼,也該瞄一眼房門。」
金風忙應了是,微微瞅了眼蝶衣,又收回視線。
簡妍擺了擺手,青衿扶了蝶衣回去,金風也退了出去。
不一時,姚氏的丫頭露滿捧著用絹布包裹的席子,霜盈抱著一團粉嫩的毛毛過來。
毛毛口齒不清地喊著娘娘,見著姚氏就要抱。
姚氏抱著毛毛,嗔道:「小東西,大熱的天,還淨往我懷裡鑽。」說著,就叫露滿,霜盈展開席子給簡妍看。
那兩個丫頭將包裹席子的絹布展開,絹布裡面的香草氣息彌漫出來,青澀中帶著一股淡淡的香甜,再展開,裡面的席子編制的細密如錦緞一般,靠近半步,就覺身上一陣清涼。
毛毛揮著手要,在姚氏的懷中掙了掙,口中「要要」地喊個不停。
姚氏呵斥道:「不許胡鬧。」
簡妍哪裡不知這毛毛是輕易不出門,心裡猜到姚氏的想法,笑道:「由著他吧,這大熱天的進去換席子,反倒要弄得夫君一身汗,況且還要吃了藥,發了汗,擦了身子,才好去躺清涼的東西。」說著,叫玉葉、玉樹拿了三四寸厚的猩紅氈毯出來,就撲在地上,然後叫霜露兩個將席子鋪在氈毯上,叫毛毛上去玩。
因地上本就鋪著毯子,如今又鋪了厚厚的一層,也不怕涼著肚子,姚氏點頭叫人將毛毛上去。
簡妍道:「拿了溫溫的牛乳給他喝吧,我家裡頭頂小的小妹妹也跟毛毛差不多大,我倒是知道怎樣養孩子的。」
姚氏笑道:「才吃過,不好給他再吃。」話雖如此,卻也沒有攔著。
小半個時辰裡,毛毛吃了兩三顆荔枝,兩三片王瓜,又喝了一小碗湯,果然不負眾望地尿在席子上了。
簡妍暗中松了口氣,姚氏也是如此,兩人彼此看看,姚氏就笑著啐道:「這小東西,他老子才送的東西,他就這樣不給他老子臉面。」
簡妍笑道:「小孩子懂得什麼?快叫人拿了溫水給他洗了屁股,換了衣裳吧。」
毛毛被抱起來,身下留著一小攤水,那席子也奇怪了,竟是不漏水的。
姚氏作勢又罵了幾句,忙叫霜露兩人抱了毛毛回去。
簡妍見席子將水兜住,心道自己的毯子應當是無礙的,於是道:「大熱的天,回去做什麼,小心曬到孩子,叫人快些跑回去拿東西。」
姚氏道:「這席子也要收拾收拾,不然太糟蹋東西。」
簡妍忙道:「我這裡什麼清理的東西也沒有,叫露滿一同拿回去吧。總歸叫毛毛先占了,就留給他用著好了,也算是他嬸子送他的禮。」
姚氏聽她這般說,心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人家沒想要她的東西,她還巴巴地費盡心思要將席子拿回來,轉而又想總歸是自家的,拿回去也沒有錯。於是就叫霜露兩人都回去了。
忙亂一通,給毛毛換了衣裳後,已經到了正午,日頭正大,姚氏也不舍叫毛毛曬太陽,莊老夫人那邊賭得開心,尚未散場,也叫她們兩人不要過去了。簡妍開口留姚氏吃飯,姚氏就應了。
簡妍、姚氏並安如夢,三人就在西廂房裡吃了起來。
這西廂房是一明一暗兩間,在明暗之間,只掛著一道珠簾隔開。
姚氏吃著飯,瞧了眼西間裡頭的書本,仿佛記起簡妍曾說自己讀書不多,想問,又想這是她的事,況且如今看來簡妍也是好相處的,何必問這麼許多,於是只管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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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7:51
第 29 章 明爭暗鬥
雖是妯娌姑嫂,這三人眼下還相當於陌生人一般,便是姚氏跟安如夢略熟些,也不過是點頭之交,除非節慶,不曾在一起吃過飯的。
因此三人倒是將食不言寢不語秉持到底,誰也不出聲說話。
莊淑嫻叫人來喊了安如夢一回,許是因安如夢昨晚上反映太過激烈,來的丫頭也不敢強請,與安如夢說了一句話就又走了。
飯後,三人略走了走,安如夢還是看書,簡妍與姚氏依舊在明間,那氈毯也挪到了這廂房裡。
姚氏看著毛毛在氈毯上爬,「萬幸沒有弄汙你這毯子。」
簡妍道:「小孩子的屎尿都是乾淨的,誰還嫌這個不成?」
姚氏笑道:「我先前沒孩子的時候聞著人家四五歲孩子身上的奶味都覺得臭,如今有了這東西,才覺好些。」
簡妍笑道:「各人的孩子各人疼唄。」
姚氏因想起蝶衣那胎,笑笑不再接話,有些累了,就到暗間安如夢讀書那間屋子後頭的榻上歇著。
簡妍見著毛毛口齒不清地叫著,叫他奶娘拿了橘子葡萄給他自己剝著玩。
外頭人說姚氏房中的圓圓來了,就聽毛毛「圓圓」「圓圓」地叫著。
簡妍抬頭就見圓圓進來了,見她不如昨日那般精神,眼下又有淡淡淤青,知道她是熬夜做的布老虎。
圓圓拿著布老虎進來,對簡妍一禮,笑道:「才剛弄好,怕毛毛要,就送了來。」
毛毛伸手接過老虎,抱在懷中,似乎是抹口水一般地親了兩下。
奶娘忙接過來,擦乾淨了,又丟遠一些,叫毛毛爬著去拿。
簡妍見那老虎做的非常精緻,渾身上下連尾巴尖上也繡著花,笑道:「這裡頭塞的是什麼?」
圓圓笑道:「是絞得碎碎的乾淨絹布和絲綿,這外頭的老虎皮也是做好了然後洗乾淨請了趙媽給塞的東西縫合的。最後這一手,奴婢學了幾年了也學不會,縫的時候總會掘出來一塊。」
簡妍心道圓圓果然比蝶衣心細,做個老虎絲毫破綻也不給旁人留。這趙媽是姚氏的奶娘,叫她去塞東西是最好不過的。
圓圓道:「不知二少爺病的如何了?奴婢才聽說,也嚇了一跳。」
簡妍道:「多謝你關心,太醫說不打緊,傷結疤了就好。」
圓圓道:「二少爺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好的。」又略帶請求道:「奴婢昨日只跟少夫人賠了罪,並未去看過蝶衣,不知……」
簡妍笑道:「蝶衣去找你,那你們的關係自然是好的。總歸現在回去也要曬太陽,不如就去尋了蝶衣說話,等著日頭下去了,你再跟你少夫人一同回去。」
圓圓忙謝了恩,轉身自己打了簾子出去。
姚氏在里間問:「方才是我們那邊的圓圓?」
簡妍道:「大嫂睡吧,她去找蝶衣了。」
姚氏在裡邊不言語,忽聽一直看書不吭聲的安如夢道:「狗咬狗,一嘴毛。」
姚氏撲哧一聲笑了,然後聽外頭毛毛打哈欠,叫奶娘將毛毛抱進去,母子兩人一同在榻上歇息。
簡妍在外頭示意玉葉、金釵先不急著收拾毯子,支著腦袋,心想果然世上一半人都在揣著明白裝糊塗。
那邊廂,圓圓出了西廂,向正房後頭去,隱約聽到誰罵了一句「正經的擺過酒的都沒人伺候,她倒好,一個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爬上床,沒叫老夫人、夫人過目的,竟連著用了兩個丫頭。」,繼而又有人說「我看便是她將紅袖姐姐擠兌走了,也不瞧瞧咱們這園子裡,紅袖姐姐最是個老好人,誰都該走,偏她不該。叫紅袖、青衿兩個姐姐連著伺候她,她可配?這折福的事早晚要應在她身上。」
因與棠梨閣眾相熟,稍微想想,圓圓就知道這是兩個三等丫頭不知在討好誰跟著罵蝶衣呢,嘴上浮起笑容,只做聽不見,行了幾步就進了蝶衣屋子,打量了一番,見茶几上放著一碗稀飯,兩道小菜,笑道:「你如今不是正該養身子的嗎?怎就吃這個?」
青衿因蝶衣被叫回來,滿心不悅,也懶怠勸蝶衣吃飯,自己個去外頭歇著了,因此蝶衣的午飯就擺在一旁。
蝶衣一個人在屋子裡,身上懶懶的,又因擔心莊政航落了幾點淚水,越發吃不下飯。
「……少爺如此,我還哪裡吃得下飯。」
圓圓道:「便是吃不下飯,你也該多吃藥才是。我伺候大少夫人的時候,可是瞧著她一有了消息,就開始吃安胎藥的。更何況你這個才動了胎氣的。」
圓圓雖說的平淡,但是蝶衣就是能聽出她的嘲諷,心道風水輪流轉,走著瞧,她不會叫圓圓捉弄一輩子的。
蝶衣靠著枕頭,伸手將胸前的被子按了按,然後捋了捋兩鬢,笑道:「昨日也沒有跟你怎麼說話,就出了那糟心的事。這麼久了,大少爺膝下還只有毛毛一個,二夫人就沒說你們屋子裡該添人嗎?」
圓圓捂著嘴甜甜地一笑,「你當我跟你一般嗎?便是二夫人說了,又如何會對我說?再則,我從不做為古人擔憂的事,與我無關的事,我打聽了它做什麼?」
蝶衣心裡是恨不得莊二夫人立刻開口抬舉了圓圓的,笑道:「皇帝不急太監急,是我多嘴了。大少爺、大少夫人對你都是好的,何須我多嘴。」
圓圓只管笑,不時地瞄一眼蝶衣的肚子,然後歎息道:「我過來時瞧見你們少夫人正哄著小哥兒毛毛玩。可見你們少夫人是真心放心你們的,竟不去親自照料少爺。」
蝶衣手指微微收縮,心道果然莊政航跟簡妍不甚親密,那莊政航這番,半絲也不是為了簡妍,全是為了圓圓了。
圓圓左右看看,一邊用手扇著風,一邊四處打量,然後坐到床邊矮凳上,歎道:「怎麼都是先前見過的東西?我還當少爺知道你有消息,要樂得給你添幾樣好兆頭的東西呢。」
蝶衣見圓圓舉起的手腕上,珠圓玉潤的皓腕上,因袖子滑下,露出一隻金光燦爛的手鐲。
圓圓見蝶衣看見了,忙拉了袖子掩住,含羞帶怯道:「這是少爺給的,給了也沒幾日。」
蝶衣的心一下子涼了,這少爺,她斷斷不會以為是莊敏航,定是莊政航了。昨兒個她問莊政航討幾兩銀子,莊政航尚且不肯,竟給了圓圓這麼一樣貴重之物。
蝶衣雖自詡不愛莊政航的錢財,但男子為女子花銀子,本就是愛意表現。因此見著圓圓的鐲子,心裡就酸澀起來。
圓圓見蝶衣又要落眼淚,忙道:「蝶衣,你怎地了?可是肚子又疼了?眼下你們少夫人忙著,不若我去替你給老夫人回話?」
蝶衣哪裡不知莊老夫人厭惡她,閉著眼睛,不肯再看圓圓,心道總有一日會叫圓圓折在她手上。
圓圓又瞄了眼蝶衣的肚子,眼帶嘲諷地退到遠處的椅子上,又絮絮叨叨地說些不相干的話。
若說圓圓已經是莊敏航屋子裡的人,為何還要來與蝶衣暗中針鋒相對,那也是有些緣故的。
當初蝶衣方進了莊家,就被莊政航要了來。蝶衣見圓圓與莊政航青梅竹馬,於是就挖空心思跟圓圓交好,後來設計了圓圓,叫莊老夫人瞧見圓圓跟莊敏航在一處說話。莊老夫人就將圓圓給了莊敏航。
誰知圓圓本就有心于莊敏航不說,順水推舟跟了莊敏航後,更是「不經意」地將蝶衣先前的作為揭穿,如此,便是莊政航待蝶衣也不如先前。如此一來,在蝶衣眼中,圓圓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
若是如此,兩人分開了也就沒有現在的事。
誰知圓圓進了莊敏航屋子裡,卻發現莊敏航與她想的不一樣。莊敏航雖大方,但大方也是看人,對著親朋好友那是不惜萬金相贈,對著下面的丫頭,就並非如此。況且莊敏航為人太過周正,對於男女之情有些木訥,便是與姚氏行夫妻之禮,也要請示再三。
圓圓去了一年多,與莊敏航話也不曾說過幾句,她又自負是佳人,一心要尋個風流才子來配,因此對莊敏航的心也就淡了。
彼時莊政航依舊對圓圓緊追不放,時不時地噓寒問暖,又屢屢贈送金銀綾羅,很是合圓圓的心意,圓圓也就生了叫莊政航問莊敏航討要她的心思。是以,圓圓與莊政航院子裡人異常熟絡,莊政航屋子裡的第一人蝶衣,就成了她的眼中釘。
絮絮叨叨了半日,那邊霜盈來喚,圓圓才隨著姚氏一行回了姚氏的院子丹蘋齋。
蝶衣受了半日無處訴說的氣,肚子倒真的有些疼起來,人嚇了一跳,動也不敢動一下。
青衿進來了,將蝶衣沒吃的午飯端走,然後坐在一旁道:「原先聽人說你們要好,我還不信,如今我倒是信了。」
蝶衣拿了帕子將眼下有些黏膩的淚水擦去,苦笑道:「你又信了什麼?她……罷了,不說了。」
青衿見蝶衣遮遮攔攔,反倒來了興致,在床邊坐著問:「當初可是你陷害她進的大少爺房中?昨日可是你自己個撞上去的?」
蝶衣忙道:「青衿姐姐,咱們日日相見,你還不知我嗎?」
青衿笑笑,心想蝶衣這等人,便是相伴百年,也看不穿她是什麼人。
蝶衣道:「青衿姐姐,天地良心,我若是存了害人之心,就叫我不得好死。」
青衿忙道:「多大的事啊,至於這樣發毒誓嗎?你等著,我去廚房瞧瞧可有什麼吃的給你端來。」說著,轉身就出去了。
蝶衣看著她出去,咬著牙,忍著肚子裡的痛,心想昨日摔的一腳,只怕當真動了胎氣了。一想到這,心裡就後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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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10:38:07
第 30 章 快言快語
卻說姚氏在簡妍那邊坐了半日,也算是投契,心裡打量著倒可以跟簡妍長久地親密來往。因此回去後,見著廊下涼著的燕絲席子,記起跟簡妍的默契,不覺一笑,心中有些赧然,就叫霜盈開了櫃子,拿了一把湘妃竹的扇子用檀木小盒子給簡妍送去。
簡妍拿了那扇子展開,見扇面上是出自大家之筆、形容姣美的兩個仕女,心知姚氏若是不喜歡她,定不會捨得送東西,於是收了扇子,給了霜盈一個一兩的荷包,一個精緻的玫瑰花銀戒指,轉而叫玉葉開了箱籠,將放在嫁妝裡的扇子盒拿來,解開包著盒子的絹布,懷念地看一眼,從盒子裡拿出一把檀木骨架高山流水扇面的扇子,又將絹布系好,叫玉葉陪著霜盈一同去給姚氏送去,請姚氏務必留下。
一直未走的安如夢懷中抱著兩本書,看她這番作為,開口道:「不過半日,且不過說些家長里短,你們倒是義結金蘭,要成知音了,莫非也是書看多?想要覓知了?」
簡妍見她拿著書,知道她是對那書動了心,心想人生求得幾個能在一處說話的人就好,何必強求什麼知己,笑道:「進了你們這詩書世家,可不得帶了書本來裝面子。至於知音,既然難求,不若廣撒大網,不定何時僥倖,就能網羅一二。」
安如夢嗤笑一聲,不屑道:「向前數三代,老太爺還是街上靠奉承人得口飯吃的,字未必認識一籮筐,又算得什麼詩書世家。那學士兩個字,也不知老太爺是如何弄來的。既然嫂子要撒下天羅地網覓知音,那嫂子,這書我喜歡的緊,我拿去了。」
簡妍忙道:「這可不成。這可是搜集來的孤本,你若要拿去也可,只是這本錢還須給我留下。」
安如夢一怔,微微握拳道:「枉我先前看書時還當人不可貌相,當你是與我志同道合之人,原來我錯了。回頭我給你送了那醃臢之物來。」說著扭身出去,那圓臉小丫頭忙快步跟上。
簡妍見安如夢身後簾子晃動不休,心道安如夢果然是不問價就走,料定等會子她定是要多多益善地送了銀子回來。
玉葉過了一會子回來,對簡妍道:「大少夫人很喜那扇子,還賞了奴婢一個玉戒指,並一個荷包。」說著,拿給簡妍看,荷包裡也是不虧不欠地一兩銀子。
簡妍道:「既然是大少夫人賞的,你就留下吧。」心想好歹應當去看看莊政航那邊看看,於是就過去了。
滿屋子的鶯鶯燕燕方才在比賽誰哭的更悲,一個個或飲泣,或嚎啕,冷不丁見簡妍進來了,忙都止住淚水,不敢再哭。
簡妍心想莊政航時常將哭喪掛在嘴邊,這一個個的可不是哭喪嗎?
「都出去吧。」
金枝等人打量著簡妍的神色,一一出去。
屋子裡女子的脂粉氣混在一起,空氣污濁,又有藥味摻雜在一起,十分難聞。
簡妍自己開了點窗子,聞著窗戶外晚香玉的氣息,長長地呼了口氣,轉身回到床邊,見趴著的莊政航微微睜開了眼睛,笑道:「你可真沒有豔福,她們在時你不睜開眼,她們走了,你倒是醒了。」
莊政航嘴角微動,露出一絲苦笑,他是早醒了的,但是醒來瞧著眾人或痛哭,或勸說,聽著也無趣,反倒憋得一肚子委屈,心想本就是無妄之災,並無他的過錯,勸他做什麼?
莊政航有氣無力地道:「你扶我翻個身。」
簡妍一條腿跪在床上,將莊政航扶起,叫他坐在床上,「別躺下了,背上的藥弄到床上,可不得毀了一床被縟。」
莊政航哼唧了一聲,也不耐煩開口。
簡妍就坐在床邊問:「你今日跟三叔說的如何?他可答應替你報名?」
莊政航點了頭,身子一軟,竟是要倒下去,簡妍伸手扶了他一把,裝政航就握著簡妍的手不放,待簡妍要抽回手,就見莊政航眼角落了淚到簡妍手上:「我方才,就跟遊魂一般,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瞧見自己是怎麼對不起你的。妍兒,對不住了。」說著話,眼睛裡又擠出兩滴淚。
簡妍愕然地看著莊政航,忽地伸手向他後腦拍去,「去你的吧,這招對姑奶奶不管用。病得要死還能說出這麼多話來,你有能耐了啊。」
莊政航頭被拍一下,腦仁一震,一陣悶痛,心道這婆娘果然是鐵石心腸,男兒有淚不輕彈,換了旁的女人,還不得三兩句好話就服軟。
「妍兒,你怎就不信我?千帆過盡,我才知獨有你最好。不然,你當我落魄之時,為何千方百計要尋你的消息?」
簡妍拎著莊政航衣領,盯著他的眼睛,見他瞳孔擴了又擴,笑道:「您老有點出息吧,與其費盡心思將主意打到我身上,倒不如好好算計著如何能不被抄家。」
莊政航見簡妍嘲諷地笑,硬著頭皮道:「你怎就不信我?」
簡妍又拍了他一下,笑道:「行了吧你,苦肉計對我可是沒用的。而且,你這人最沒有耐性,一時興起就來討好我,一時忘了這事就要打我,您老要是有點恒心,長長久久地討好我,我便是明知你是個銀樣蠟槍頭,也會一時迷了眼,貪圖安逸,信了你。」說完,依舊去梳粧檯前梳攏頭髮。
莊政航忍著頭疼,懊喪地低下頭,身子向下縮了縮,慢慢趴下去,心道他就不信上輩子無往不利的手段會在簡妍身上失效,又想若是收服了簡妍,一時半刻,倒也不怕她背後捅他一刀。
晚飯時間,莊老夫人那邊的鎖繡過來道:「少夫人,老夫人喜歡玉環,要留她在那邊過夜說話。」
簡妍笑道:「老祖宗喜歡她,是她的福分。只是別累著老祖宗了,勸著祖母早些歇息才好。」又問玉環輸了多少銀子,叫玉葉拿了銀子給鎖繡捎回去。
鎖繡方走,那原本跟著安如夢的圓臉丫頭抱著一個布包又來了。
簡妍問:「你叫什麼名字?」這丫頭她見過的,只是記不得名字。
那丫頭道:「奴婢原先叫綺夢,後來跟了姑娘,就叫阿綺了。」
簡妍笑笑,收了她送來的銀子,叫玉環也拿了一枚玫瑰花式樣的銀戒指給她。
等著阿綺走後,簡妍揭開布包看了,裡頭是一張銀票,正是一千兩銀子,簡妍心想安如夢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視金錢如糞土,將銀子收了,臉上帶著笑意地吃了晚飯。
飯後,照例是翠縷、碧枝等人搶著給莊政航餵藥,更衣,換藥。
過一時,又有莊二夫人叫人送了一枝拇指粗細的人參,莊三夫人叫人送了些燕窩。便是莊大夫人那邊,也送了些補品過來。
簡妍叫人一一去謝過後,就叫人給她梳洗,然後拿了絲被、紗帳,自己去隔壁屋子睡了。
莊政航吃了藥,心裡隱約想起該如何過了院試,記起個能夠收買的人物,一心要跟簡妍商議此事,見她不來,身邊碧枝等人又都沙啞嗓子說話,心裡憋著氣,心想自己出人頭地後,那婆娘還不是一般要跟著沾光,怎他病著,那婆娘就不能熱心一些來照應著。不親自照料他就罷了,反倒嫌棄這藥味,自己躲得遠遠的。既然她要等著抄家,那就來抄吧,他也不管了,樂得富貴的時候且享受著。
莊政航心裡雖如此想,但到底還是怕了那落魄的日子,因此又在心裡想著該如何說服簡妍拿了銀子,收買了那人,過了院試。
簡妍自是不知莊政航病中又多想什麼,一夜無夢,第二日一早,剛剛開門,就見莊三夫人房中丫頭雪花過來了。
算算時辰,簡妍料到這丫頭是才開了園子門就過來的,待雪花給她請安後,就道:「三叔、三嬸可好?怎你這麼早就來了?外頭露水大,可濕了鞋子?」
雪花道:「昨晚上老爺回來,就叫奴婢傳話的,只是園子門鎖了,奴婢就一早來跟二少夫人說。老爺說叫二少爺放寬心,已經給二少爺報了名了。老爺說少爺病了,且素日裡不常讀書,想來也不會考的如何,若是考得好,必定有鬼。今年的學政是老爺的同窗,老爺說少爺不可動了歪心思,走旁門左道。病好後,就與四少爺一般跟著老爺苦讀,考成什麼樣便是什麼樣。若是少爺斗膽走了歪門邪道,老爺就不念叔侄恩情,定要大義滅親,親自檢舉了少爺。」
簡妍聽著雪花的話忍不住就笑了,心道這丫頭當真是腦筋不轉彎地照直將莊三老爺的話轉述了。便是連金枝、玉葉等人,也側著臉,扭著脖子笑,獨有被笑的雪花還是板著臉,一本正經。
這雪花乃是莊三夫人手下第一疼愛的丫鬟,若說她為何得寵,不是如旁人一般靠著溫柔體貼,善察上意,而是因為她天生愚鈍,據她老子娘說,雪花尚在繈褓裡就被她老子娘不小心摔在地上,雖留下性命,但也去了慧根。因此這雪花就很有些蠢頓,只會鸚鵡學舌般替著旁人傳話,不說針線,便連粗活也做不得。到了十一二歲,還閑在家中,各房各戶誰也不想要這麼個丫頭。忽地有一日,莊四少爺莊玫航撞上她,叫她去給莊三老爺傳話,不想她竟是將莊玫航自言自語的話全部說給莊三老爺聽了,莊三老爺自然是教訓了莊玫航一頓,但是見雪花憨憨的,沒有心眼,就薦了給莊三夫人當差,莊三夫人見了她也果然喜歡,於是就留了她在身邊。
因她是傻子一個,又只會傳話,旁的事一概不會,於是莊三夫人房中眾人也可憐她,雖見她受寵,也不嫉妒。
簡妍笑道:「多謝你來傳話,你可吃了?」
雪花搖頭,金風湊過來道:「少夫人,雪花不吃旁人給的東西,只吃三夫人給的。」
簡妍點了頭,心裡隱約記得仿佛是有人瞧見雪花相貌好,存了壞心要拐她,於是給她吃了不乾不淨的東西,若不是莊三夫人發現的早,雪花如今還不知如何了呢
簡妍也不勉強,放了她走。
金枝笑道:「難為她有這麼好的相貌,竟然是個蠢人,奴婢瞧著,她倒是比大少夫人那邊的圓圓相貌還要好一些。」
簡妍笑道:「別取笑她,她雖蠢,但是心裡有一樣清楚的也就她平安過一輩子了。」見金枝依舊嘴角含笑,開口道:「你進去,將方才雪花說的話一一說給少爺聽。」
金枝聞言忙搖手吐舌,「少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少爺面前說出那些話來。」
簡妍笑了,轉身進去,瞧見翠縷正細心地給莊政航敷藥,莊政航忍著痛眉頭一跳一跳的,簡妍於是就將莊三老爺的話說了。
莊政航見簡妍說的輕巧,眉宇間並無憂色反倒有些快意。心想難怪這婆娘一個勁叫他去找三叔,說什麼找三叔便宜,原來是打得這主意。三叔既然說了這話,自然是要時刻盯著他,防著他去疏通關節。如此,他豈不是十成十過不了院試?他既然過不了,斷了仕途一路,那這一輩子還不得一事無成?最後還不得抄家?
見簡妍兀自在笑,莊政航臉色又陰沉下來,心想這女人定是想著莊家敗了才好,這樣她才能跟蒙興那小白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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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7:04
第 31 章 知人善任
莊政航聽了莊三老爺的話,心裡又是絕望,又是懊喪,又是自責,心想自己怎麼就聽了簡妍的話,若是不聽她的,叫他舅舅替他報名,然後從旁處挪了銀子疏通關節,這不就順順利利地過了院試嗎?今年考不上,來年的試題簡妍未必有,如今怕是將仕途一路斷送了,如此想著,心就灰了許多。
簡妍哪有心思去思考莊政航如何,叫了阮媽媽過來,對阮媽媽悄聲道:「媽媽叫人捎信給哥哥,就說我有話與他說,叫他來了莊家。」
阮媽媽疑心是簡妍又受了委屈要告狀,忙道:「姑娘又受氣了?我勸姑娘咬牙忍忍吧,年輕人,總有個拌嘴的時候,過了兩年,有了小少爺,那就什麼事都好了。如今是生米煮成熟飯,鬧了反倒越發不好。」
簡妍笑道:「媽媽錯了,我叫哥哥來,可是為了件好事。媽媽儘管叫彥文哥哥替我跑一趟吧。」
阮媽媽為人卻有一樣好,嘴上勸著簡妍,見勸不住她,行動上就照著簡妍的話辦,絕不似有些奶娘拿大,心裡想著如何對主子好,行動上就擅自做主地去做,也不去思量主子會如何。這也是為何簡妍明知道阮媽媽要說嘴,還是尋了她的緣故。
阮媽媽見簡妍面上並無怒色,就去叫了她兒子阮彥文替簡妍跑一趟腿。
簡妍本想著要直到傍晚簡鋒才能過來,不想午間就聽人說簡鋒來莊家探病。簡妍先去了正房迎著簡鋒,領著簡鋒跟莊老夫人請安。
這簡鋒也不是呆霸王一般的人物,若說風流有,但是骨子裡卻是承襲了簡老爺的精明,此時打扮的衣冠楚楚,說話彬彬有禮,甚是斯文,也很是討人喜歡。這也是簡妍為何不找忠厚的堂弟,尋了他這麼一個刁鑽的人過來。
莊老夫人昨日跟玉環玩的很好,今日又見玉環弄出了一套新鮮的牌,心裡正高興,見著簡鋒也喜歡,和藹地問:「你媳婦呢?怎叫你出來探望?」
簡鋒面上有些難色,歎道:「她貪涼吃多了冰浸的果子,鬧了兩天的肚子。」
莊老夫人唏噓道:「這可了不得,這才剛進入夏天,有得熱呢,可得注意一些。」因急著耍牌,就催著簡妍領著簡鋒去了莊大夫人屋裡。
莊大夫人隔著一道屏風見著簡鋒,心裡有些詫異,心想昨兒個才病下,怎麼今日就有人來瞧了?勉強笑道:「不知親家少爺是如何知道我病了的?怕驚擾了人,因此並未告訴旁人。」因簡鋒來,莊大夫人換衣裳見客,倒是著實出了一身的虛汗,虛汗散了,此時身上更加不舒服,雖靠在枕頭上坐的端莊,但是身子還是忍不住輕輕地蠕動。
簡妍並未陪著簡鋒在外間侍立,而是進了里間來,就站在床邊,瞧見莊大夫人這般,心道她雖無心要人命,但是能叫莊大夫人這麼一直虛弱也好,免得她有了精神又想法子來折騰她。於是心裡下了決定,要叫自己娘家那邊的親戚有事沒事來探望莊大夫人,最好一日來個七八個,叫莊大夫人一日換個七八回衣裳見客。
簡鋒笑道:「昨兒個遇到何太醫,寒暄時,何太醫說是從貴府出去的。小侄回去跟母親一說,母親便催著小侄來探望夫人。」
莊大夫人心想定是簡夫人唯恐簡妍先前回門鬧的不好看,這才小心翼翼地叫人來,也沒有精神多應承,說了兩句就叫簡妍領著簡鋒去探望莊政航,待到簡鋒走後,才冷不丁地想起昨日叫了廣白去當東西,心想莊政航昨日一早就病倒的,必定不能是那會子叫人去當東西,看來這筆買賣還是勾銷了才好,忙叫又兒過來:「去跟廣白說,將昨日典當的東西贖回來。」
又兒忙道:「夫人,昨日奴婢收著當票,見上頭寫的是死當。」
莊大夫人哪裡不知死當的東西若要贖回來,不知要填進去多少銀子,心道若是不填了銀子,此事就是一個漏子,叫人抓住了不好;但是要填進去那麼些銀子……思量一番,琢磨著若是悄悄跟簡老爺說了,只說是莊政航偷偷當了府中的東西,未免莊大老爺發現後動怒,如今她要悄悄地替莊政航贖回來,簡老爺知道了,必定不會多收了銀子……心想如此也不失是一個好辦法,但是玉如意畢竟是很大一筆銀子,足足當了四千兩銀子,莊政航這兩日又沒有動身出去嫖賭,如何就需要那筆銀子。心裡咒駡著莊政航不該昨日就病下,輾轉半日,心裡也沒有個主意,最後咬牙,心想莊政航常叫了廣白來她這裡拿當頭典當,怕是他自己個也不知自己最後一筆當的是什麼,就叫廣白說是前幾日莊政航就吩咐下來的,於是對又兒道:「交代廣白一聲,若是有人問起玉如意的事,不可說是二少爺昨日吩咐的,只說是前幾日二少爺就交代的。如今那當來的銀子,拿去還債了。」想了想,又道:「那當票,也叫人捎進院子裡去。」
又兒一邊給莊大夫人換回睡覺的衣裳,一邊答應著。
莊大夫人擦了身子,換了衣裳,因方才一番思慮,又覺身上一陣發涼,蓋了被子,又覺心燒得慌,一條被子蓋了又掀。
那邊廂,簡家兄妹兩人進了棠梨閣,雖是妹妹房中,簡鋒也不好多留,望了眼昏睡的莊政航,就跟了簡妍出來,到了棠梨閣的前廳。
簡妍給簡鋒上了茶,翠縷等人回避去了,只留下玉葉、金釵伺候著。
簡鋒原想瞧瞧莊政航的侍妾是什麼模樣,此次沒有看到,略有些失望,因想不能多呆,就給了簡妍一個眼色。
簡妍早叫金釵、玉葉兩人去看著前廳前後,也不怕人過來聽見,於是道:「哥哥,今日我叫你來,可是有好事跟你說。」
簡鋒笑道:「便是你不叫我來,我也是有話跟你說的。前兒個父親遇到妹夫,見他身上樸素的很,送他一枚玉墜。昨兒個,父親去察看當鋪,順便替人相看古玩,誰知正見著妹夫的小廝去典當玉如意。父親原也不知那小廝就是妹夫的人,還是因為當鋪的掌櫃見著父親在,主動說起的。又將先前妹夫典當了多少東西的事也一併說了。父親叫我來問問,可是妹夫手頭很緊?不然怎就去典當了東西?」
簡妍怔住,心道莊大老爺時常打莊政航,是以她也忘了嫁過來後,見著莊政航第一次挨打是什麼時候。如今想來,拋去金豬、紅袖這些上輩子沒有的事,她進了莊家後,莊政航第一次挨打應該就在這幾日。被打的原因嘛,恐怕便是簡老爺不明就裡,直接跟莊大老爺說了莊政航典當東西的事,叫莊大老爺以為莊政航又給他丟人;而莊政航也因此連新婚的新鮮感也沒了,與簡家也有了隔閡。
簡妍笑道:「哥哥見著他方才的樣子,半死不活的,像是急著要用錢,叫人典當東西的嗎?」
簡鋒忙道:「難不成那小廝是賊,偷了東西去賣?」
簡妍笑道:「哥哥這就錯了,那玉如意是擺在庫房裡的東西,小廝再能耐也不能偷了那東西去,是有人存心要整你妹夫呢,叫他背黑鍋呢。」
簡鋒笑道:「那也不能夠,光咱們家的鋪子就有他典當的幾十樣東西,且樣樣都是死當。」
簡妍笑道:「就是他當的多了,旁人才想著算計到他頭上。哥哥將典當的東西列出單子來,叫爹爹也別張揚。我琢磨著,那有心人是算計著這事就算鬧出來,也不過是叫公公打了夫君一頓,然後父親過意不去,也不算錢,就將夫君典當的東西送回來。」
簡鋒想了想,也想通此事,笑道:「也是,那玉如意也不是一件小東西,尋常不找,若是找起來就是樣大事。妹夫是手裡有多少銀子花去多少的,便是到時候問起來,只怕他也當自己是當真將銀子花去了。」
簡妍笑著,忽地想,莫非莊政航典當的就是他母親的嫁妝不成?不然府中的東西登記在冊,便是莊大夫人也不會縱容他拿了府中的東西去當,畢竟莊大夫人還是想要個善於持家的美名的。若是如她想的那般,待到莊政航要嫁妝的時候,莊大夫人更有理由說是叫莊政航敗壞的。心裡想到這點,就對簡鋒道:「哥哥拿了夫君典當的東西給秦尚書看,叫他認認可是前頭婆婆的東西不是?若是,如今夫君正臥床,也好捉拿了那小廝,將後頭一串子的賊人拿住。」
簡鋒向來是無利不起早,心裡盤算了一番,心道混水最好摸魚,這等事摻和進去,也能撈到一筆好處,便是沒有好處,也能跟秦尚書套好交情,日後父親沒了,也不至於失了人脈。
簡妍見簡鋒聽進去了,又悄聲道:「我還有一樣好事跟哥哥說呢。」
簡鋒忙問:「何事?」
簡妍道:「哥哥那裡可有玉枕?若是有,只管將價抬到天上去,這邊府上急等著買呢。」
簡鋒笑道:「當真?我手頭上雖沒有,但是回去過不了一時片刻,就能尋摸到幾十個。」
簡妍道:「哥哥只管抬高了價,只是別露了自己的名,還有,若是見著跟莊家大夫人有關的人打聽,只管叫人許給他多少多少好處。這天下跟哥哥一般見利忘義的人多著呢。」
簡鋒聽到這沒意思的話,臉上訕訕的,梗著脖子道:「妹妹說這話做什麼?妹妹的事我什麼時候耽誤過?說這話豈不是叫我沒臉嗎?」
簡妍記起簡鋒娶了續弦後,就與她越發生份,以至後來夫妻兩人離京,連個招呼也沒跟她打,於是笑道:「哥哥且記著今日說過的話才好。若是我落魄了,我也不是會跟哥哥打秋風的人。哥哥只記著我找你定是給你好處的。」
簡鋒道:「淨說這些涼了人心的話,這可不是叫人不痛快嗎?你是我妹妹,哪有打秋風一說?」
簡妍只管笑,並不辯駁,「我跟哥哥漏個底,我是斷斷不能忍著如今的婆婆的,哥哥若是能想著法子,替我滅了她的威風,我便將嫁妝裡二十畝水田,悉數給了哥哥。」
簡鋒早知道簡妍有多少嫁妝的,雖覬覦那二十畝水田,但嘴上卻道:「妹妹這不是陷害我嗎?哪有妹妹這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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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7:18
第 32 章 坐地起價
簡妍心想簡鋒名聲不好,多是薄情寡義惹的,但論手段、論心機,他卻是強與旁人的。若是將莊大夫人交給他,必不會有錯。
想起嫂子周氏,問:「嫂子這次到底是怎麼了?」
簡鋒道:「那日你回去後沒兩日,她貪涼,吃多了涼東西。當時只說是吃壞了東西,不想半夜如廁,竟見了紅。請了大夫,大夫說是丟了四個月的胎兒。我問她為何不小心,她說是並不知道,這幾個月潮水雖少,且不規律,但也是來的,並不知何時坐了胎。母親知道這事,也跟著傷心了幾天。」
簡妍看簡鋒陰沉著臉,知道他是眼看著自己二十有四了,才只有一個女兒,見著周氏小產,心裡就埋怨周氏,安慰道:「大哥也別怨嫂子,都是你前頭鬧出的那些事,她心裡頭不舒坦,身子不好,這胎就是不吃涼的也要落下來。」
簡鋒歎道:「你是小妹,有些事不好跟你說。前頭那事也不賴我,都是她自己娘家有事,她心裡著急,才將芝麻綠豆大的事吵嚷起來。當初娶親的時候我便說過不要那些酸不拉幾的人家,偏父親說他們是清貴人家,書香門第。」
簡妍道:「既然嫂子娘家有事,你就替她料理料理好了,一個女婿半個兒,不要你幫手,又要誰去?咱們家雖有些閒錢,但說出去哪裡及得上人家清貴兩字?再者說,嫂子家那兩個兄弟可是莊家二老爺、三老爺都誇讚的有才之人,每常拿了他們來鞭策家裡的三哥兒、四哥兒。大哥此時不耐煩搭理他們,若是他們一朝得勢,豈不是要怨恨起大哥來?統共不要花幾兩銀子的事,做個仁義的姐夫不好?何必去於人結怨?便是為侄子積福,也是一項功德。」
簡鋒聽了這話,笑道:「你成親了反倒話多了,往日裡你也是不耐煩去搭理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
簡妍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如今也是哥哥的亂七八糟的親戚,可不得替他們說兩句?哥哥眼光放長遠一些,那些為官做宰的,最是輕易不可得罪,便是要落井下石,也該做的隱秘些,不然此時被貶謫的,不定何時就起複了,那可不是就有了個位高權重的仇人嗎?你看莊家,原先瞧秦尚書不起,如今哪裡敢在秦尚書面前說重話。」
簡鋒聞言,也知簡妍說的有理,便是周氏的父親如今免了官,也保不住她兩個兄弟有能耐,又想莊家三老爺前年乃是學政考官,既然他看上了,那周家兄弟就必然有些能耐。
簡鋒笑道:「此次就當看你面子,我回去替你嫂子料理料理。」
簡妍笑著送簡鋒出去,心想只要不讓那陰陽怪氣的填房嫂子進門,就是留著一個病病歪歪的嫂子她也認了。
簡鋒與簡妍兄妹出了棠梨閣,路上說些家人近日如何,簡鋒忽見一如雪花堆起來的美人從從容容地過來,一時移不開眼,心道莊家竟然還有這麼個真正膚白如雪的佳人,又暗自納罕旁人都回避了,怎就她出來?
「見過二少夫人。」圓圓福了福身,眼中眸光從簡鋒身上滑過,似乎是知道自己眼睛留白太多,見著生人,便將眼睛微微眯起。
簡妍笑道:「大中午的,你怎麼出來了?」
圓圓笑道:「方才三姑娘、四姑娘在大少夫人那邊說話,瞧見霜盈的玫瑰銀戒指十分精緻,於是叫奴婢恬顏過來,問問二少夫人還有沒有,若是有,三姑娘、四姑娘願意拿了自己的戒指換。」
簡妍笑道:「妹妹們太客氣了,做嫂子的哪裡能這麼小氣。你去叫金枝找了給你捎去吧。便是五妹妹、六妹妹、七妹妹那邊,也勞煩你替我送了去。」
「奴婢代幾位姑娘多謝少夫人了。」圓圓說著,低著頭,一徑進了棠梨閣。
簡鋒一直看著圓圓進了院子,見她寬肩窄腰肥臀,心裡正酥酥麻麻,忽覺臂腕上一痛,回頭就見簡妍的手還擰在他臂腕上。
簡鋒訕笑道:「我瞧她大大方方的,跟旁人很是不同。」
簡妍笑道:「人家這是廣撒天羅地網覓金龜婿呢,哪裡扭捏的起來。」
簡鋒只覺簡妍成了親,嘴皮子跟兩把刀子一般,不敢多說,臉上端著笑,心裡還記掛著圓圓,心道滿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個這般白淨的女子了。
簡妍記起莊大夫人換見客衣裳的事,小聲道:「哥哥回去就叫家裡的親戚,就這兩天,不管富的賤的,只揀著能說會道,會攪事的,一律上了莊家門來瞧瞧莊家大夫人。總歸有回禮,富的來聯絡感情,窮的來賺一筆吃一餐,絕不會虧本。若是有認識的太醫、大夫,又或者道士、和尚,管是會測字還是會扶乩,也全請了來,要多少銀子,我出。」
簡鋒正色道:「你當我什麼人?幫這小忙還要你的銀子?」面上略有些不悅,心裡疑惑簡妍如此做有何好處。想問見已經到了二門了,就點頭答應了,轉身出去。
簡鋒與莊政航同是情場浪子,但在曾經的莊政航眼中,美人是遠遠重於銀子的;簡鋒則不然,美人雖好,但銀子更可愛。
於是簡鋒心裡惦記了圓圓一回,料到那圓圓不是莊政航房裡的,若要求來,需要下很大一番功夫。想著得不償失,就丟開了手,不再想。轉而又去思量該將那玉枕抬高到什麼價位。
卻說簡鋒出了莊家,立刻有自家的六個隨從簇擁上來,擁著他上馬,護送他回家去。
半道上,簡鋒遇到一人,此人姓陳名蘭嶼,是一貫與莊政航胡鬧的酒肉朋友。
簡鋒雖也是慣常流連在風月場所,但卻自認為與莊政航、陳蘭嶼等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不同,因此與陳蘭嶼等人不過是點頭之交。
陳蘭嶼早想與簡鋒親近,奈何尋不到路子,今見莊簡兩家成了親家,心道他跟莊政航好,自然跟簡鋒也應當親近一些,於是遠遠地堆著笑臉迎上去。
簡鋒也拱手迎著,待陳蘭嶼到了面前,翻身下馬,寒暄道:「陳兄弟這是哪裡去?可吃了午飯沒有?」
陳蘭嶼笑道:「早吃過了,這大熱天,簡大哥忙著呢?」
簡鋒道:「去瞧了瞧妹夫。」
陳蘭嶼不知莊政航病倒,只當他去尋莊政航玩,忙道:「簡大哥忒不義氣,怎不尋了我一同去?如今我正要去莊家找莊二哥呢。」
簡鋒心裡有事,心道跟這等人胡孱一天也撈不到一個子,於是更加不耐煩,待要說出自己有事要走,就聽陳蘭嶼開口了。
「幾日不見莊二哥了,也不知他如何了。只是兄弟們一夥還等著他開局呢。」
簡鋒聽說是賭局,心裡就有幾分不屑,轉念想簡妍說莊政航是替人背黑鍋,自己不如請了這紈褲子吃酒,從他嘴裡套套話,問問莊政航是將銀子花到哪了,雖不能一筆一筆厘清,但大概能知道個數目,也好算出莊政航大概是替人背了多大的黑鍋。如此,一能在父親面前顯擺顯擺自己的能耐,叫父親更看重他,將手上的生意交給他;二也能叫簡妍承了他的情,不叫她以為那水田打了水漂。
如此想著,簡鋒就滿臉笑容道:「怕是不行了,妹夫如今臥床不起,我才去看過他,妹夫昏在床上,可憐的很呢。陳兄弟要是有空,不如就隨我去吃幾杯酒?」
陳蘭嶼此次來找莊政航,乃是因為他先前在外頭包養了一位姐兒,這是偷偷養著的,連一同玩樂的莊政航也不知道。因近日手頭緊,那姐兒的鴇母又不住要續包的銀子,陳蘭嶼心裡惱她,又怕她當真將姐兒轉包給旁人,於是動起了將那姐兒說給莊政航的心思,心裡打量著莊政航是個見異思遷的,過了三兩日興頭沒了,就會拋開手,到時候包身的銀子已經給過了,他自己再去,那姐兒的鴇母拿了銀子也沒話可說。方才聽了簡鋒的話心裡先是失望,後又歡喜起來,心想沒了莊政航,不是還有手上銀錢更多的簡鋒嗎?於是笑著答應了,與簡鋒攜手向相思樓裡去。
簡鋒雖去相思樓,正事倒也沒忘,囑咐長隨簡文、簡武,一個叫去尋玉枕,一個回去跟簡夫人說請大夫、親戚去探望莊大夫人。
三杯兩盞佳釀,又有美人相伴,不過一會子,陳蘭嶼就將簡鋒視作知己,簡鋒雖也飲了酒,但是自幼就隨簡老爺去生意場上闖蕩,頭腦依舊清晰非常,將自己想問的話一一問了,問過之後,心道莊政航說是風流,但在女人身上花的銀子還有限,反倒是鬥雞、賭博並借債還利息上花去不少,尤其是聽陳蘭嶼說莊政航年歲不大時,就在外頭大筆地借債,且向來是憑據也不留,那放債的是但凡他要,就給,也不問數目,不管緣由。
簡鋒看出其中的疑點,也不多留,給了陪酒的兩個□賞錢,另外將酒錢付了,人就家去了。
卻也不是他吹牛,回到家中,果然簡文已經從自家庫房並當鋪裡尋到將近十個玉枕,並打聽到莊大夫人的三哥王充正在四處打聽玉枕的事情。
簡鋒對簡文道:「你去找個機靈面生的夥計出面,只說玉枕是老皇親家中要偷偷賣的,叫那夥計去跟王三老爺碰頭,叫他將玉枕的價抬高兩倍,再加上去的銀子,就是他跟王三老爺分的銀子。」
簡文忙答應著去了。
簡鋒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叫人查了莊政航當掉的東西,不獨他家當鋪,便是其他人家的,也叫人悄悄地一一問過了。
此番動作,簡老爺如何不知,不待簡老爺問,簡鋒便來見他,道:「父親,這可不是有人存心要坑你女婿嗎?」
簡老爺忙問:「我知道你問那混帳典當的事,難不成是人家少給了他銀子?」
簡鋒笑道:「父親說的這是什麼話,東西進了當鋪,人家壓價也是應當的,這能算是坑嗎?兒子是說那些東西未必是你女婿當的,乃是別人當了東西,叫他頂的惡名。還有借他債務人,兒子雖沒查,但也覺有詭異。便是三四品的官員要借債,也要給人家留個條子,也不知這是誰這麼大膽,不要憑據,不問還期,就直接放債給你女婿。」
簡老爺愣住,拿著莊政航典當的單子瞧了瞧,心想這些東西若是公中登記在冊的,少了定會有人追回來,不至於叫人放在當鋪裡轉賣了。於是心裡也疑心這就是簡妍所說前頭婆婆的嫁妝,於是道:「你拿著這單子去跟秦尚書說說,此外,那放債的也好好查查,我就不信,還有這麼膽大的,十幾歲的小哥兒也敢幾萬銀子地放心借他。」
簡鋒笑著答應,也不在家吃晚飯,便跑去尋了隔壁府中的秦尚書。
秦尚書拿出家中姐姐的嫁妝單子,兩相比較,當即就怒了,罵道:「那畜生,前頭還叫我替他去拿了嫁妝回來,原來他早將他母親的東西都賣了。」
簡鋒陪著笑臉道:「世伯,世伯想想這嫁妝誰會沒有緣由地送給一個毛頭小子?若是送了,如今妹夫也就不至於叫世伯來要。若是沒送,那這樣一件一件,也不說清楚是誰的就拿給妹夫賣,這又是為了什麼?安了什麼心?而且妹夫昨兒個病著,妹妹都說他沒有精神說話,哪還有心思去問人要銀子。再者說,再也沒有見過誰家養孩子,一文錢也不給,只想著用元配嫁妝養的。便是敗家,也該敗的是莊家,不是秦家。若是只管用秦家銀子養兒子,那妹夫就該姓秦,不該姓莊了。」
秦尚書一向只當簡鋒是胡鬧之人,不想此時聽他有根有據地說了這些話,不住點頭,心想難怪旁人說簡鋒聰慧。
簡鋒見秦尚書贊同,於是獻策道:「妹妹進門兩日,就見妹夫挨了兩次打,可見先前妹夫也常吃鞭子的。據小侄的話,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等事情鬧來鬧去,反倒成了尋常市井婦人罵架一般。若是問莊大老爺要,莊大老爺一可說他不管這些瑣事,叫世伯去跟他夫人理論;二可說嫁妝是他兒子的,管束兒子是他的事。便是尋了莊大夫人出來對質,與一動輒昏厥的婦人辯論,也不體面。不如世伯大刀闊斧地去問莊侯府的侯爺,叫他主持公道,一問誰家養兒子,從小兒子不懂事就給元配嫁妝由著他胡鬧;二問誰家養兒子不出一個子,全靠著元配嫁妝的;三問誰家的老子不慈,反倒要問兒子不孝之罪的。父慈子孝,父不慈,兒子哪裡能孝?便是鬧到陛下面前,陛下打了妹夫五十大板,也要打莊大老爺一百大板的。不慈就罷了,不是還有養兒不教之罪嗎?況且侯府也是姓莊,也算是一家人,便是叫莊侯爺主持公道,也算不得家醜外揚,莊大老爺也不能說世伯不厚道。」
秦尚書心裡想著簡鋒的話,心道家務事,就該像簡鋒說的這般,大刀闊斧地處置起來才好,哪裡能跟婦人一般撕撕扯扯,若是有莊侯爺出面,莊大老爺必不敢不還嫁妝。如此想著,看著簡鋒不住地頷首微笑。
簡鋒見此,反倒心裡惴惴的,心道自己在秦尚書面前賣弄唇舌,若是叫他不喜,那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秦尚書只是笑,伸手拍拍簡鋒肩膀,笑道:「我常以為你是個冷心冷肺的,原來是錯怪你了。沒想到你這般關心你妹妹。來,陪我喝兩杯吧。」
簡鋒一日之內被兩人說他涼薄,心裡訕訕的,忙道:「那小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尚書笑著攜著他的手去書房外亭子,叫人將酒菜擺在外面,與簡鋒推杯換盞起來。
簡鋒微微躊躇之後,將岳父周老爺的事說了,秦尚書笑道:「你岳父這是小事,不過是要擔個治下不嚴的罪名,尋兩個人為他上陳情書就好。便是不上,待過個兩三年,你那兩個小舅子考取功名,陛下看在他們的份上,也會複用你岳父。」又想若是簡鋒心胸寬廣一些,日後倒也是個前途無量的。
簡鋒心裡有了底,心想既然岳父還有複用之日,如今且替他奔走一番也無妨,當即對秦尚書感激不迭。
又吃了幾杯,簡鋒才回家去,回家就叫人跟病中的周氏去說。
周氏聞言,寬了心,倒覺得身上好了許多,腫脹了兩天的腹部,也漸漸消了下去。
那邊廂,簡夫人聽聞簡妍叫親戚多多去探望,心中只當是莊大夫人瞧不上簡家,簡妍有意顯示簡家並非勢單力薄人家,於是就叫人跟眾親戚去說,並交代不要一夥人去,免得擾到莊大夫人清淨。為緩和簡妍跟莊大夫人的婆媳關係,簡夫人更是熱心地尋了各色大夫能人過去。
簡夫人是不知,叫人一個兩個陸陸續續過去,反倒更會叫莊大夫人為難。
莊大夫人才換了家常衣服臥在床上,就聽人說有親戚到,忙又換了見客衣裳。客人走了,再換回來。待要穿著見客的衣裳躺在床上,旁人不說,她自己心裡先覺得不自在,不成體統。一日換了七八件衣裳,冷熱交替,反復出虛汗,因急躁,心裡火氣上來,病中又叫又兒拿了涼茶喝,越發病的昏沉沉的。
待要不見,偏簡家的親戚多是能說會道的,一個不見就成了看輕她們;一個遲些見,就是狗眼看人低;便是她蓋著被子,露出來的一角見客衣裳的好壞,也能叫她們挑剔囉皂個半天。
雖心裡不耐煩,但莊大夫人也不好發作,況且她們又是好心,牢牢地占著一個理字。
莊老夫人又是喜熱鬧的,見著簡家人送的新鮮玩意,心裡高興,也樂得人來留下東西給她把玩,叫莊大夫人待客。
如此門庭若市地過了兩日,府中又傳出是紅袖作祟的話,莊大老爺本不信這些,但幾日下來,見莊政航已經好了一些,莊大夫人依舊是氣息奄奄,於是也答應了叫人來做法事。
於是院子裡嗡嗡地響了幾日的誦經聲,莊大夫人越發疲累,眼前一黑當真厥過去了,才算是求得了一時半刻安靜。
簡妍知道此事後,心虛了一會子,心想她可沒想要人命。
太醫給莊大夫人把脈,說她外感加內傷,須得好好靜養一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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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7:33
第 33 章 養兒不教
莊大夫人病倒,莊二夫人倒是歡喜了幾日,因為這管家的事順其自然地就到了她手上。雖只是暫時,莊二夫人心裡也高興,心中將簡妍視作福星,與簡妍越發要好起來。
簡妍悠哉了幾日,每日或與姚氏逗毛毛玩,或去與安如夢鬥嘴從她那裡追問玉枕的事,也清閒了幾日。
一日簡妍瞧見莊政航頭髮又白了幾根,一邊伸手給他拔去,一邊笑道:「真難為你了,這幾日就能愁成這樣。」
莊政航道:「也不知舅舅跟父親說了沒有,也不知父親肯不肯將嫁妝給我。」
簡妍笑道:「你安心養病吧,操心那麼多。」
莊政航道:「誰跟你一般沒心沒肺,你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可是要想這一家子的。」
簡妍看他愁眉苦臉的,笑得越發開懷,「你當愁眉苦臉的才算將事情放在心上嗎?我教你一句話,若是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想了法子叫能幹的人去辦。」
莊政航不知簡妍已經拿了水田賄賂簡鋒,叫簡鋒去辦,心裡只當簡妍在聽天由命。
正在簡妍琢磨著簡鋒會如何時,那邊廂,簡鋒又查到一件稀罕事。
這幾日功夫,簡鋒查了查,雖失望於暫時沒有發現借銀子給莊政航的放債之人跟莊大夫人關係,但也僥倖查到莊大夫人曾於半年前放過債。許是膽量不足,莊大夫人放了幾日就收了,不過莊大夫人的三哥王三老爺如今還在放債,且與其他放債之人十分相熟。
簡鋒於是去對秦尚書道:「世伯,侄兒查到一件事,只是卻沒有十分地把握說出來。」
秦尚書忙問:「是何事?」
簡鋒道:「侄兒早疑心給姐夫放債之人有鬼,不想去查了查,果然如此。世伯當那放債之人是誰?卻原來是莊家大夫人的娘家兄弟。世伯可見過縱著娘家兄弟給自己兒子放債,叫兒子賭博之人?」
秦尚書聞言,心中雖怒,但也高興又有一件事能拿來聲討莊王氏了,於是給莊侯府下了帖子,又請了莊家族長,連同莊學士府三位老爺,一同到莊侯府一聚。未免莊家人多勢眾,偏袒自家人,秦尚書又將一向耿直,被當今太后贊為至孝之人的古太子太傅過去。因古太傅乃是當初促成莊家與秦家親事的媒人,請了他去,也不算過份。
莊大老爺收到帖子,心道是尋常。心想秦尚書插手他兒子的婚事,又請了眾人一聚,必是他才回京中,才任尚書,根基不深,有心要藉著跟他家的姻親,跟莊侯爺交好,因此並不當一回事。
反倒是聽聞此事的莊敬航心裡納罕起來,心想便是聚會,也該是在秦尚書家中,怎會借了莊侯府聚會,且邀請之人,俱是莊家人,心想秦尚書此舉必定居心不良。但因他不知嫁妝一事,也猜不出秦尚書此舉何意,到了眾老爺休沐那一日,也隨著莊家三位老爺去了。
莊大老爺本要他留在家中讀書,但莊敬航一句要去請教莊侯爺,反倒叫莊大老爺自己先贊同他同去。
卻說莊學士府三位老爺進了侯府,到了莊侯爺的書房,待小童通報,掀了簾子進去後,就見滿地擺著玉如意,瑪瑙寶瓶等物,滿滿一地,燦爛非常。
莊大老爺並不認識這些東西,與莊侯爺,莊族長,古太傅並秦尚書等人彼此見禮後,就笑道:「侯爺這是做什麼?若說曬東西去黴氣也過了。」
莊侯爺卻不笑,皺著眉頭將一份嫁妝單子,一份當鋪單子遞給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看後卻不知是什麼,經了莊侯爺提點,才認出是元配的嫁妝,怒道:「這孽障!竟敢敗壞他母親的東西。」
秦尚書冷笑道:「先不問這些東西是不是外甥當的。敢問先姐夫,家姐的東西是誰保管的?又怎會到了外甥手上?論起當鋪裡的賬,他十一二歲年紀就拿了東西去當,怎家裡也沒人追究?」
莊大老爺道:「哪裡沒有追究,為了此事我打了那孽障不下百回。」
秦尚書聽了,只是對古太傅道:「太傅,你聽聽,你聽聽。果然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聽著秦尚書冷嘲熱諷,莊侯爺皺著眉頭對莊大老爺道:「大哥,稍安勿躁。如今這東西還不一定是政航當的。最後一筆典當的,是一對玉如意,典當人是政航的小廝廣白,那廣白如今就押在後面,那小子先嘴硬,後挨了幾板子,就全招了,說是嫂夫人叫他當的。」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怒上心頭道:「既然是那孽障的小廝,就是他典當的,這還用追究什麼?物以類聚,那孽障的小廝也不是好的。再則,當真是侯爺親自問的嗎?若是旁人,少不得有屈打成招之嫌。」說著,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秦尚書。
莊侯爺聽莊大老爺不信是莊大夫人叫人典當的,與莊二老爺對視一眼,很有些無奈地道:「是小弟審問的。」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就不再辯駁。
古太傅一把年紀,滿頭白髮,哆嗦著一把鬍子,雞皮一般的手顫顫巍巍地端著禦窯茶碗喝茶,然後慢悠悠地放下茶盞,開口道:「既然不追究是誰典當的,那就追究是誰給莊家小少爺的吧。總有個監管不力,教育不當的罪名。」
莊敬航也看了莊秦氏的嫁妝單子,聽了莊侯爺的話,心裡卻不似莊大老爺一般聽而不見,反倒微微有些抱怨,心道母親何至於做事這般粗心,留下把柄,於是恭敬地道:「晚輩不才,卻也知這繼母難為。若說教育不當,家母……」
秦尚書咳嗽一聲,那邊莊侯爺也有些不喜。
莊二老爺忙道:「長輩說話,你且在一旁聽著,不要出聲。」
莊侯爺望了莊敬航一眼,開口道:「你去尋了你哥哥們讀書去吧。」
莊敬航見眾人攆他,莊大老爺又礙于眾人不能出口護他,咬牙出去了。出去後,不好在外頭聽牆角,慌忙回家去告訴莊大夫人。
莊大老爺道:「那孽障實在混帳!若說心血,我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比敬航多上百倍。想他幼時讀書識字,哪一樣不是我手把手教他,偏他懂了事,就樣樣與我對著幹。頂撞他母親不說,更是不學無術,成日偷雞摸狗,實在是叫人……我打他幾次,他竟生了反骨。尋常的巴掌不怕,非要動了鞭子才討饒!哎!」
聽莊大老爺這一聲歎息,莊二老爺忙道:「是呢,我能替大哥作證,大哥是當真在二哥兒身上很是費了一些心思。」說著,伸手拉了拉莊三老爺。
莊三老爺不去看兩位兄長,只是袖著手,迷糊著眼,半響道:「新近兩次大哥打政航打得不該。」
莊大老爺臉色一暗。
莊二老爺忙收了手,心道不該叫莊三老爺一同過來。
一時屋子裡靜下來,無人再說話,古太傅咳嗽兩聲,人站了起來,小聲對莊侯爺說了一句。
莊大老爺等人緊張地看著古太傅。
莊侯爺卻忙叫人領著古太傅出去如廁。
莊二老爺見此,忍不住覺得好笑,用拳頭掩著嘴就笑了。
秦尚書望著莊大老爺,笑道:「先姐夫可知道政航在外頭借了銀子?」
莊大老爺不屑道:「那孽障時常纏著他母親要銀子還帳,我如何不知?」
秦尚書笑道:「既然如今的莊夫人對先姐夫不隱瞞,那先姐夫也該知道借給政航銀子的人,就是你如今的三舅子。」
莊大老爺一怔,臉上青筋跳了跳,脫口道:「你休要信口雌黃!不說王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會做放貸那等事,便是退一萬步做了,王氏身為人母,也斷斷不會放任兄弟這般帶壞兒子。定是那孽障逼著他王家舅舅,叫他舅舅瞞過他母親。」
秦尚書笑道:「如今古太傅不在,我也不就隱瞞了。不獨先姐夫如今的三舅子,就連先姐夫如今的夫人也是放過債的,若是先姐夫細心去如今的夫人房裡搜搜,不定就能搜出借票。」說完,又覺不應當叫莊大老爺將自己跟莊大夫人娘家王家類比,開口道:「官宦人家也有三六九等,王家如今許久沒有人在朝了,只能算是舊時人家。」
莊大老爺聽秦尚書貶低王家,摔了袖子,負手道:「信口雌黃!」
秦尚書笑道:「既然先姐夫這般認為,我也不願擔著這誣陷他人的罪名,就等著古太傅回來,請了古太傅上了摺子,請陛下替先姐夫主持公道吧。」
恰在此時,古太傅回來了,莊大老爺不敢再辨,心道同是朝廷命官,秦尚書不會說查無根據的話,因此心裡恨起王三老爺來,怪他不該連累了莊大夫人,對莊大夫人放債一事,卻是不信。
古太傅咳嗽兩聲,開口道:「如今可商議妥了?」
莊侯爺望了眼莊大老爺,心裡有些氣憤。心想如今秦尚書聖寵正勝,且上回子眾臣奏請冊封淑妃為後,秦尚書也是沒有摻和進去。莊家本與秦家有親,正是拉攏秦尚書,幫扶賢妃娘娘的好時機,哪裡有不做親家,反倒結仇的,於是越過莊大老爺笑道:「有勞太傅了。養子不教父之過,且王氏嫁進莊家多年,也未盡到管教繼子之責,又有放縱幼子之嫌疑。成家便要立業,既然政航已經成家,他母親的嫁妝當然要悉數給了他。」
古太傅點頭道:「此話是正理,本朝以孝立國,但也不能忘了孝的根本是慈。」
秦尚書笑道:「太傅說的是。先前我聽一友人家幼子說:斷然沒有拿了娘子的嫁妝養兒子的,不然那兒子豈不是要跟娘子姓了。想來莊家是詩禮之家,必定不會做此讓人非議之事。因此缺少的嫁妝,想必先姐夫定然會補足。只是方才三老爺所說的話,卻讓在下不得不動了憐惜外甥之心。若是嫁妝給了外甥,倘若先姐夫——的夫人要用父子君臣的禮數來代為監管嫁妝,這又該如何?據聞外甥無辜蒙冤,被鞭打臥床。若是日後先姐夫再手上沒有分寸地教訓他……」
莊侯爺撚著鬍鬚道:「斷然沒有不叫父親打兒子的,此事實在為難。」說著看古太傅。
古太傅閉目長長嗯了一聲,忽地又對莊侯爺側目。
莊侯爺忙叫先頭領著古太傅出去的下人再次領了他出去如廁。
古太傅出去後,莊大老爺立刻道:「難不成還不許老子管兒子了?」
秦尚書笑道:「誰說不許,但是也沒有草菅人命的。不知先姐夫為了什麼事要大義滅親?若是如此,先姐夫也算是我親人,可要我也傚尤,大義滅親?」
莊大老爺見他拿著王氏放貸一事要挾,握拳不語,心裡不忍莊大夫人臥床之時,再為王家憂心。
莊三老爺搖頭歎息,轉身出了書房。
莊侯爺忙道:「生兒不養,又有何資格待他大後再教訓?秦尚書若是信我,便聽我一句,我替大哥擔保著,若是大哥再無故動了政航,又或者回去之後,對政航追究今日之事,我便請了族長來行族規。」
莊族長年逾古稀,鶴髮雞皮,也出聲保證道:「老大去補足了嫁妝,半個月後先交到我手上,待侯爺過了目,見數目足了。再交給秦尚書,秦尚書替政航監管著,一點點給他,如此可好?」
秦尚書見已經要來了嫁妝,哪裡會說不好,於是點頭答應了。
待古太傅再進來,秦尚書與莊家人才算真的談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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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7:47
第 34 章 不離不棄
莊大老爺聽到補全嫁妝就有些不甘心,但見莊侯爺與族長都如此說,秦尚書又握著王氏的把柄,心道他們這是以權壓人,我還與他們爭辯什麼。於是悶聲不說話,由著眾人辦了,心道他好心為了莊政航,唯恐他敗了家,下半輩子無所依仗,誰知莊政航卻一心要叫他顏面掃地。
待要出來,見著地上的東西,莊大老爺道:「這些還叫我拿回去,待到補足之後,一併拿回來吧。」
秦尚書道:「這些俱是我借了族中公中銀子從當鋪裡頭贖買回來的,贖金也列在典當單子後頭,先姐夫要,也可。只是莫要難為我。」
莊侯爺道:「這些且放在我這,大哥快拿了銀子叫秦尚書補全了家中帳目吧。」
莊大老爺只得點頭。
之後,古太傅樂呵呵地跟著莊族長,並莊侯爺、秦尚書,莊二老爺等人一同去花園中吃酒。
莊大老爺素來重視顏面,今日在莊侯爺等人面前顏面掃地,領了一份嫁妝單子備份,就撐著紫紅的臉皮回去。一路上心道:好啊,難怪那孽障這幾日敢頂撞他,原來是另尋了靠山,一心要與外人聯手將他老子的臉往地上踩!忍不住伸手捶向轎壁,記起秦氏在時,莊政航雖懵懂,但瞧著也是乖巧伶俐,怎長大了,反倒越發的不堪,連老子都要害。況且他自己典當的東西,憑什麼叫他來補全。
莊大老爺陰沉著臉,滿身怒氣地進了莊學士府,其他人等都不敢與他說話。
莊大老爺一路上前走,過了二門,冷不丁地見著一個穿著一身紅衣裳的丫頭嘻嘻笑著看他。
莊大老爺當即惱怒起來,心道什麼人都能嘲笑他了,「混帳!你笑什麼?」
那丫頭不是旁人,乃是雪花,雪花被嚇住,唬得兩眼盈滿淚水,張口就道:「三少爺叫阿言瞧見老爺過來,就吱一聲。阿言剛才沒吱。」
莊大老爺皺眉,心裡泛起嘀咕,順著雪花的眼光看去,就見一個小廝在擠眉弄眼,問道:「你是阿言?」
阿言忙跪在地上道:「小的就是阿言。」又暗中瞪了眼雪花,後悔不該見雪花貌美又癡傻,就勾引著她到二門邊說話。
莊大老爺踹了阿言一腳,轉身見雪花呆呆的,雙目無神,心道她是個蠢人,於是甩手向院子裡去,不去管她。
莊大老爺進了莊大夫人院子裡,見著院子裡的丫頭還在做著平常之事,不見慌亂。
進到莊大夫人房中,就見莊大夫人依舊穿著半新不舊的藕荷色衣裳躺在床上吃藥。
莊大夫人見莊大老爺來了,抬頭看他,卻沒有力氣說話。
莊大老爺望了她一眼,四處看看也不見莊敬航,於是問:「三少爺呢?」
又兒笑道:「老爺問三少爺?三少爺跟著老爺出去了,回來送了一瓶玫瑰露過來,又去書房讀書去了。老爺找他?」
莊大老爺見又兒等人似乎對他在莊侯府的事一無所知,反倒有些愧疚,心道自己不該聽了那傻丫頭兩句話,就疑心到王氏身上,好歹夫妻一場,雖不是結髮夫妻,但相伴多年,怎麼也該彼此信賴。
莊大老爺心氣平和了一些,坐在一旁,心道那混帳小子要他娘的嫁妝,就給了他嫁妝,從此以後,兩人之間再也不提什麼父子恩情,他也休要再去管那小子死活,就由著他自作自受,看最後哪個先低頭。
「老爺?」莊大夫人氣若遊絲地喚道。
莊大老爺一怔,忙道:「你可好些了?」
莊大夫人含笑點頭,這兩日無人來探望,她倒覺得身上好了許多。因此,心想簡妍真是她命中的剋星,才嫁進來幾日,親戚就一窩蜂地過來打秋風。
莊大老爺歎息一聲,見莊大夫人一身病,開口道:「罷了,我來處置吧。你庫房鑰匙給我,我去瞧瞧秦氏的嫁妝。」
莊大夫人咳嗽兩聲,伸手指了指櫃子,因只聽莊敬航說是關於秦氏嫁妝的事,也不知秦尚書他們說了什麼,不敢隨意開口。
又兒去拿了鑰匙捧在手中過來。
莊大老爺歎息一聲,便與又兒去了庫房。
待見到庫房中,見到滿眼的綾羅綢緞並各色古玩,另有尺寸不一的屏風十余架,莊大老爺心道不過是嫁妝,給了就給了,能有多少,於是叫王忠、王義進來,對著單子,將庫房裡的東西理了理。
理到後頭,瞧著嫁妝上的東西少了許多也就罷了,偏偏上頭記著的莊子、田地的地契也沒了。
沒了這麼多東西,莊大老爺少不得要去問莊大夫人了。
莊大夫人咳嗽幾聲,見莊大老爺問,於是道:「老爺忘了嗎?當初有人跟政航追債,妾身問過老爺,老爺說這些總歸是政航的東西,就用這地契來抵。」
莊大老爺愣住,記起放債之事,冷聲道:「你可放過債?你三哥可還在放債?」
莊大夫人聞言,心口燒得慌,手心不住地發燙冒虛汗,張口欲言,眼皮一翻,忽地昏厥過去。
莊大老爺忙道:「快去請太醫。」說著,就見莊大夫人眼皮顫顫,人醒轉過來。
莊大夫人眼淚落了下來,苦笑道:「老爺,這罪名也是能往妾身身上安的?」
莊大老爺盯著莊大夫人試探道:「秦尚書說的確鑿,怕是他手上有證據的。」
莊大夫人淒然一笑,閉著眼,扭頭道:「多說無益,老爺心裡想什麼,就信什麼吧。」
莊大老爺見此,心裡信了莊大夫人,心道一面之詞,與相伴多年的老妻,自然該信老妻的,於是輕哧一聲,「姓秦的竟敢詐我,要我將那孽障花去的嫁妝補全,我倒要先告他個誹謗之罪。」
「老爺不可!」莊大夫人忙道,因說得急,人又不住咳嗽。
莊大老爺一邊給她扶著背,一邊道:「你怕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
莊大夫人抬頭看著莊大老爺道:「老爺,雖是如此,但考核之期將近。老爺,清者自清就算了,何必給自己招惹那些是非,叫有心人鑽了空子,毀了老爺的仕途,那才是得不償失。」
莊大老爺歎道:「也只能如此。」
莊大夫人說了那些話,先將莊大老爺要與秦尚書鬧僵的事遮掩過去,才去想補全嫁妝的意思,「老爺說要補全嫁妝,不知這是何意?」
莊大老爺道:「你尚在病中,就莫要關心這些不相干的事情了。」
莊大夫人道:「多謝老爺體恤,只是為老爺解憂,是為婦的職責。」
莊大老爺笑笑,不肯叫莊大夫人勞累,依舊勸著她歇息,轉而叫王忠、王義來,去書房算帳。
王忠道:「先大夫人的嫁妝如今要補全,還需填進去十萬餘兩。」
莊大老爺早知髮妻嫁妝之多,卻萬萬沒想還差這麼多,忙問:「可有差錯?」
王忠道:「老爺,其他的東西兩萬兩就夠了。獨有水田莊子,先前不值這麼多,但是如今那田地,早漲了價,價值不菲,比先前貴了兩倍有餘。秦家只有先大夫人與秦尚書一女一子,先大夫人自幼喪母,他父親又未娶續弦,先大夫人把持秦家多年才嫁來,她的嫁妝雖沒帶過來秦家一半家當,但也差不了多少。」
莊大老爺自然知道這些,只是假作不知罷了,於是揮手道:「去叫了大夫人拿了鑰匙,且支了十萬兩出來。」
「是。」王忠領命出去,半響哭喪著臉回來。
莊大老爺忙問:「可是夫人又昏厥過去了?」
王忠道:「小的在二門上叫了又兒姑娘來說話,又兒聽到要這麼多銀子臉色就變了。過了一會子,又兒姑娘回來,對小的說,夫人聽說要這麼多銀子,當即就暈了過去。」
莊大老爺到底擔心莊大夫人身子,忙又叫人去看看莊大夫人究竟如何了。須臾,叫王忠拿了他的字條去支銀子。
王忠去了,回來時,就見莊大夫人也叫人扶著過來了。
莊大老爺道:「不是叫你歇著嗎?」
莊大夫人放開又兒、再兒的手,腿一彎跪下,慚愧道:「妾身不賢。前頭給二哥兒辦喜事,因想二哥兒是老爺頭一個兒子,於是想著大辦一場。府裡虧空了一些,如今又要存些銀子留待中秋過節。實在是拿不出十萬兩銀子。」
倘若是莊淑嫻,自然會聽出莊大夫人是將自己房裡的事又跟公中的事摻和在一起了。偏這人是莊大老爺,莊大老爺聽了莊大夫人的話,扶起莊大夫人道:「委屈你了,我知道你的事難做。只是如今沒了銀子,這可如何是好?」
莊大夫人撩了撩鬢髮,歎息道:「一場父子,骨肉相連,二哥兒定不會叫老爺為難。老爺不若去尋了二哥兒說說?」
莊大老爺甩手道:「叫我跟那孽障低頭?若不是怕老夫人受不住,我定要攆了那東西出去。」
若是往常,莊大夫人聽了這話該高興,只是此時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又要勸說莊大老爺,卻聽莊大老爺問:「我的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莊大夫人思量一番道:「老爺外頭少應酬,如今賬上還有一萬兩銀子。」
莊大老爺心一灰,問:「公中還有多少銀子?」
莊大夫人不語,尋思一番道:「公中還有六萬兩,還留了三千兩過節。」
莊大老爺道:「先挪了來用,待中秋各處送上租子,自然還有一筆錢周轉。」
莊大夫人點頭應了。莊大老爺見莊大夫人焉頭搭腦,心疼起來,忽地心想他難堪到如此地步,以至於要與兒子當面鑼對面鼓地對賬,莊大夫人為何不出聲,便是敷衍一聲,說一句拿了她的嫁妝來應急也是好的。
如此想著,莊大老爺秉持著夫妻一體,言無不盡,於是開口道:「不若將你的體己……」
莊大夫人忽地撫著額頭倒下去,又兒驚叫一聲,忙與再兒左右攙扶著她。
莊大老爺話哽在嗓子裡,忙叫人送了莊大夫人出去,待莊大夫人出去後,覺得心閃了一下,今日秦尚書、雪花等人的話一一在腦中回想,逼著他去想莊大夫人究竟會不會如秦尚書說的那般不堪。
「王忠,你說夫人她如何?」
王忠笑道:「老爺跟夫人夫妻多年,自是沒人比老爺更知道夫人的。老爺問小的,小的怎麼好胡亂說。」
「說的是。」莊大老爺笑道,心想莊大夫人本就體弱,昏厥也是時常有的。暗自慶倖,心道自己險些就叫歹人離間了夫妻之情。如此想了一通,莊大老爺竟難得地生出些雖千萬人吾往矣地豪情,拿了紙筆,寫了不離不棄四個字叫人送進內宅安慰莊大夫人,然後依舊為銀子煩心。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又兒送來一碗參湯並一萬兩銀子的銀票。
莊大老爺見著那湯與銀子,發自內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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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7:59
第 35 章 公私分明
莊大老爺對莊政航而言雖不是慈父,但對莊大夫人而言,卻是實在難得的良人。今日在侯府聽著秦尚書說了那些話,只是心思動了動,然後依舊堅定不移地信著莊大夫人,愛屋及烏,也一併愛惜王家;並後悔不該在莊大夫人病中提起此事,唯恐她病情加重。
若說性子,莊大老爺的性子倒是跟莊政航有幾分相似,俱是心裡有事,便要不管不顧,急匆匆做完的。比如莊政航想著日後要抄家,雖抄家是十幾年後的事,如今也睡不踏實,很不得今日就封侯拜相,再也不叫人小瞧了他;莊大老爺想著要補足嫁妝,也不去想莊族長定下的期限,一定要立刻補足了才好。
是夜,莊大老爺與王忠、王義並將府中管家焦資溪、洪二一同叫了過來,商議著暫且能從何處挪到銀子。
焦資溪畢竟是吃莊家飯的,不好當面說莊大老爺糊塗,為了跟自己兒子算帳,將莊家公中的銀子也算進來,見已經過了四更,勸道:「老爺,不急於一時,慢慢算來也好。」
莊大老爺道:「不可,早弄清楚了早好,免得叫人說我賴帳。」
焦資溪與洪二對視一眼,兩人心道這家總歸是莊大老爺的,且銀子又進到莊大老爺兒子手中,就由著他吧。
洪二實在疲乏,熬到了五更,終於開了口,「小的倒是有個法子,但若是傳出去,小的命就要沒了。」
莊大老爺問:「什麼法子?」
洪二道:「老太爺在老家杭州買下幾百畝祭田,還有墳地,如今也用不著,不如……」
焦資溪忙道:「不可,這可是老太爺留下的祖業。且若是動了,到時候鬧了出來,也不好看。」
洪二不敢多說。
莊大夫人細細一想,心想那杭州的產業便是要賣,一來一回也要拖上很久,時間長了,定會叫莊政航那小子看輕,因墳地祭田,忽地想起一事,問:「府中的銀子,留著給老夫人置辦喪事的銀子,有多少?」
焦資溪見莊大老爺動了這心思,忙道:「老爺不可,若是老夫人知道了……」
王忠道:「老夫人身子骨硬朗著,想必十幾年也用不著。老爺且挪了用,過上三五月,想法子補上來就好,且老夫人百年之後的東西早準備好了,若當真到了那時候,也用不著那麼許多,奴才私下裡算了算,老夫人的後事,攏共不要一萬兩,就能辦的很體面。」
莊大老爺撚著鬍鬚點頭,問:「有多少?」
洪二想了想,回道:「這要去夫人那邊的賬本才能知道,不過小的想,兩三萬兩總歸是有的。」
莊大老爺點頭,心想算了算,見勉強夠了十萬兩,心裡踏實了一些,冷笑道:「那小子還當他老子拿不出十萬兩嗎?咱們家隨便找一找,也能湊出這個數來。」心道何須半月之期,他兩日就可還回去。
焦資溪與洪二笑著奉承連聲道是。
莊大老爺道:「叫人將杭州的田地好好尋了買家賣掉,也好將府中的帳目平了。」
洪二見能在其中賺上一筆,自然極力地贊莊大老爺高明。
因見外頭天色晚了,心想各處的門也早關上了,叫眾人坐著說了一會子家事,待各處門開了,再放他們走。
第二日,莊大老爺催著眾人領了銀子出來,就叫人將銀子送到莊族長那邊。莊族長回話說,先要將秦尚書拿出來的銀子還回去,才能再算莊大老爺送來的銀子夠不夠。因此,這銀子要先放在莊族長那邊,待算清之後,才由著莊侯爺給秦尚書送去。
這邊廂莊大老爺要以一己之力補足嫁妝,那邊簡妍收了簡鋒的信,知道莊大老爺已經答應了補足嫁妝,卻也是對莊政航瞞而不報。
晚間,莊政航又在床上哼哼,簡妍過來看翠縷給他上藥,見他背上的傷好了許多,待翠縷出去後,笑道:「果然是禍害遺千年,這才幾日,傷就好了。」
莊政航道:「本就是晚上從你這裡出去才吹了風病的,背上的傷倒是不大要緊。」說著,見今日的簡妍格外的和顏悅色,疑惑她又從哪裡發了一筆財,「你倒是越加的闊綽了,前兩日我聽著金釵進來拿戒指,仿佛是妹妹們都有的。」
簡妍道:「那倒不值幾個錢。」心裡想著那嫁妝要到了秦尚書手中,秦尚書見莊政航這般品行也是不放心給他的;但是秦尚書又不能扣著嫁妝不給莊政航,若是如此,豈不是叫人說是他自己起了貪念,要霸佔亡姐的嫁妝。既是這般,只需叫人費上幾句唇舌,那嫁妝最後便能落到自己手上,如此,豈不是比得了莊政航一半的嫁妝來得痛快。縣官不如現管,嫁妝到了她手上,自然就是她的了。
如此想著,簡妍臉上笑意越濃,好心地坐在床邊給莊政航拔白頭發。
一根根銀絲拔下放在莊政航手中,莊政航唏噓不已,歎道:「我這頭青絲,都是為了你白的。」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在他後腦上拍了一下,笑道:「酸不酸啊,你可別沖著我說,指不定那個愛你至深的深情女子聽見了,要將我如何了呢。」
莊政航只當她在說安如夢,哼了一聲,開口道:「你如今不是跟她好著嗎?我看她還送了銀子給你。」
簡妍說的是蝶衣,見莊政航誤會了,也不辯解,在他衣裳上擦了擦手,轉身要回隔壁歇著。
莊政航伸手拉住她,「你就在這裡歇著吧,我能起身了,晚間也不會勞動你伺候我起夜。」
簡妍抽了手,抱著手臂道:「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莊政航笑嘻嘻地覷了眼外頭,「你不知,我病得險些斷了氣,那幾個女人過來還不住地撩撥我,這不是存心要我喪命嗎?」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您老如今還知道養生了?」
莊政航板著臉道:「今時不同往日,若是換了旁人就罷了,偏是那邊送來的人,如何能不防著?且你看我如今這樣快就好,若是換做先前,病中也不忘跟她們訴說枕上相思,這病足足要拖個一兩月才能好。」
簡妍來回地打量莊政航,心道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於是在床邊坐下,「你若是想好好地保養,且聽我的,將心思都放下,什麼事都不要管,不要問。待病好了再出去,可好?」
莊政航笑道:「你當我跟你一般沒心沒肺?」又嘀咕道:「不知道舅舅跟父親說了沒有,只怕父親輕易不會將嫁妝拿出來。」
簡妍見他眼珠子轉轉,心想如今萬事順利,莊政航不要多事才好。
簡妍叫金枝、玉葉將自己的被子枕頭拿回來,然後就坐在一邊泡腳,一邊手撐在床沿上想心思。
莊政航對著燈,扒拉著自己頭髮,瞧見簡妍披散的頭髮就在身邊,用手去撩撥了一下,見一根白髮也沒有,有些失望地轉身依舊趴著。
是夜,簡妍回了房中歇著,依舊是不叫人守夜。原本侍疾的翠縷、碧枝只得回了自己屋子裡。
莊政航扭身見簡妍抱著首飾匣子縮在一邊,一時起了夫妻夜話的心思,蹭過去,嘴張了張,遲疑一會,開口道:「你還不想跟我好好過日子嗎?」
「深更半夜,歇著吧。」
莊政航被堵回來,蹭了蹭,頭抵著簡妍的後背睡了。
第二日,簡妍依舊叫阮媽媽的兒子奶兄阮彥文傳話給簡鋒,只說叫簡鋒凡事要以骨肉親情為念,這話旁人聽了也只當簡妍是去勸說簡鋒,只有簡家兄妹知道,這是暗示肥水不流外人田,叫簡鋒費些力氣,將秦氏的嫁妝弄到簡妍手中。
未免莊政航病中多事,簡妍叫了玉葉、金釵看著他,叮囑兩人看著莊政航,不要叫他多事,又記起簡鋒說,廣白受審的時候,口口聲聲說當票在莊政航這邊的,於是就叫阮媽媽在棠梨閣裡好好找找。
之後,簡妍照例去給莊老夫人那邊請安。莊老夫人如今還留著玉環玩笑,玉環也順勢認了祝嬤嬤做乾奶奶。莊老夫人心知莊家夫人都是瞧不上賭博的,於是叫眾人打發了她吃飯,就攆了眾人回去。
簡妍與莊二夫人一路,兩人一同向回走。姚氏因毛毛有些流鼻水,在家照顧著,並未出來。
莊二夫人也聽莊二老爺說了昨天的事,幸災樂禍之餘,更加不服氣,心道治國齊家平天下,莊大老爺連一房人都管治不好,如何能管著滿府的事,因此戲謔地對簡妍道:「可曾給你母親請安?你母親氣色好了一些沒有?」
簡妍笑道:「早上去老祖宗那邊之前去過,並未見到母親的人,也不知她氣色如何。」
莊二夫人笑道:「昨兒個聽說秦尚書將你父親叔叔們都叫到了……」
簡妍伸出手指噓了一聲,果然見莊大夫人那邊的顧婆子匆匆走來。
待那顧婆子走後,莊二夫人笑道:「你去我院子裡說說話吧。」
簡妍答應著,兩人一路向莊二夫人院子裡去,進了屋子裡,攆了旁人,莊二夫人就拍手笑道:「恭喜了,你原先婆婆的嫁妝要回來了。」
簡妍故作不知,茫然道:「二嬸這是何意?」
莊二夫人斜睨向她,道:「你還不知?你先頭走了的婆婆留下好大一筆嫁妝,老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樂,是不管下頭人如何的。因此那嫁妝就叫如今的嫂子管著。昨兒個,你秦舅舅叫了侯爺做證人,你父親答應了要將嫁妝給二哥兒的。」
簡妍驚愕道:「當真?」轉而淡淡地笑道:「還回來也是夫君的,與我不相干。而且如今我們在院子裡頭住著,這幾日也不跟舅舅家來信,倒不知舅舅這麼匆忙地就跟父親說了。只是這事怎麼跟前幾日哥哥跟我說的不符?」
莊二夫人忙問:「怎麼不符了?你二叔親口跟朱姨娘說的還能有假?你不知你前頭婆婆可是帶了將近一半的家當嫁過來的。那還是老太爺親自叫媒人去求的親,那媒人可不就是現在古太傅嗎?」
簡妍因聽莊二老爺是跟朱姨娘說的,心道莊二老爺跟朱姨娘感情倒是好,詭秘道:「我聽哥哥上回來說咱們府上可是典當了好些東西在當鋪裡,便是父親將嫁妝交給夫君,也該剩不了多少吧。」
莊二夫人笑道:「這你有所不知,那些事我也不好跟你說,只是你父親是答應補足了嫁妝的。」
簡妍忙道:「補足?那可不得費上好些銀子?光哥哥跟我說的當鋪裡的東西就有幾萬兩。」
莊二夫人嘴上笑道:「管他呢,總歸該你們的東西還回來就好。」心裡也想大房哪有這筆銀子來補。
正說著話,朱姨娘掀了簾子探了探頭。
簡妍忙站起來。
莊二夫人道:「你要進來就進來,這般鬼鬼祟祟的,在侄媳婦面前不嫌丟臉嗎?」說著,依舊拉了簡妍坐下。
朱姨娘訕訕地笑著,自己打了簾子進來,進來後,打量著簡妍吞吞吐吐。
簡妍笑道:「可是我在姨娘有話不好說出口?那我還是去了吧。」
莊二夫人忙拉住簡妍,笑道:「你別走,瞧她小家子氣的,有話就說吧,侄媳婦又不是外人。」說著,給朱姨娘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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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8:11
第 36 章 八拜之交
妻妾彼此猜忌的多,但是如莊二夫人與朱姨娘這般親近的卻少。原來這朱姨娘是自幼就伺候在莊二夫人身邊的,因莊二夫人遠嫁來此,兩人進了莊家,難免生出一些相依為命之感,因莊二夫人待朱姨娘親厚,朱姨娘也投桃報李地百般回報給莊二夫人。便是莊二老爺,也常說比起他,朱姨娘更親近莊二夫人,每常吃了莊二夫人的醋。
朱姨娘見莊二夫人叫她說,於是探著身子,輕聲道:「婢妾方才去園子裡去瞧瞧五姑娘,角門上恰撞上焦資溪那口子,於是立住跟她說了兩句話。婢妾聽著這意思,昨晚上大老爺是與焦資溪說了一晚上話的,天亮開了門,焦資溪才回家的。」
莊二夫人啐道:「呸,這話還值當來說,怕是大老爺找焦資溪有事。」
簡妍聞言笑道:「該不是說的就是二嬸子方才說的話吧?」
莊二夫人道:「你好糊塗,方才那事是你們的家事,找焦資溪做什麼?」
簡妍笑而不語。
莊二夫人眼珠子一轉,心道不妙,該不是老大兩口子當真動了心思,要從公中鑽空子。因又想她接手代為管家這幾日,只處理了一些瑣事,上頭的賬冊卻是見也不曾見到的。莊大夫人管家多年,定不會乾淨了。
簡妍道:「不知姨娘可問沒問除了焦資溪,大老爺昨晚上還跟了什麼人說話?若是大事,定不會只找了一人。」
朱姨娘笑道:「平白無故的問這事,可不是叫人起疑心嗎?我怎麼敢問這事。只是回來的路上倒是有心問了二門上的小子,一個還沒留頭的小子說天將亮,洪二跟焦資溪一同從大老爺書房裡出來的。」
簡妍不自覺地看了眼朱姨娘,心想園子角門跟二門,南轅北轍,朱姨娘也能順路過去,無怪乎莊二夫人這般倚重她。
莊二夫人點頭,對朱姨娘道:「去瞧瞧大房那邊在幹什麼。」
朱姨娘笑道:「大老爺一早去衙門了,大夫人依舊臥病,反倒是三少爺,一早起床就去了外頭,並不似先前那般在家讀書。」
簡妍忙問:「三少爺何時出去的?是騎馬還是坐的轎子?」
朱姨娘道:「騎馬出去的,只帶了瑞草一人,連包袱也沒帶。」
簡妍心思轉了轉,心想莊敬航沒帶包袱,就是沒帶更換衣裳、起坐東西,那他出去必定有急事,去的定不是親朋家,且少不得跟嫁妝有關。這人心思詭譎,最難看透,且疑心甚重,若是叫莊敬航看出簡鋒在此事中的作用,反倒不美。但東西從簡家鋪子裡贖買回去,簡家自然會知道,況且是自家女婿的事情,簡家若說不知,也是不能夠的。心想此次算是招惹上了那奸猾之人,眉頭蹙了蹙,隨即又舒展開,世上安得兩全法,況且莊敬航此人極難相處,早晚都要得罪。
莊二夫人聽了朱姨娘的話,心裡卻想叫了兩個大管家去,必定是要借用府中的銀子了。不然,關起門來夫婦兩人商議就好,何至於叫了管家?如此想著,心頭的怒火燒了上來,心道再也沒有見過這樣沒臉沒皮的事了,虧莊大老爺還是長子,這般不尊重。因又想洪二的老婆是個舌頭比身子還長,又愛占小便宜的,若是去尋她套話,定會問出個一二來。
「妍兒,」莊二夫人忽喚道,「你前頭不是恨你婆婆多事的麼?如今我告訴你個法子,保管能降服了她。」
簡妍心裡猜到莊二夫人是要借刀殺人,心想她剛進府,上頭還有一個姚氏,便是沒了莊大夫人也輪不到她管家,於是道:「二嬸別提了,前頭我哥哥來又將我教訓一通,叫我好好服侍婆母呢。」
莊二夫人指著簡妍對朱姨娘道:「你瞧瞧,前幾日還對著我發狠呢,如今瞧著竟像是被嚇破膽子的。」
簡妍不吃激將法這一套,說道:「我母親叫哥哥跟我說,憑我如何,也不能的毀了家裡姐妹的名聲,叫姐妹們跟著我受累。」
莊二夫人啐道:「你當二嬸陷害你還是怎樣?這是你婆婆自己個將把柄送到你手上呢。」
簡妍擺手道:「二嬸放過我吧,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我哪裡能做的了那事。」因又藉口照顧莊政航離開。
莊二夫人放了她去,待她去後,暗中啐了一口,臉上有些不悅。
朱姨娘笑道:「二少夫人還年輕,怕事也是有的。」
莊二夫人鼻子裡嘿了一聲,望著屋子裡的玉瓶寶盒,眼珠子轉轉,心想莊三夫人素日裡就是個不喜言語,不愛沾染是非的;姚氏又是晚輩,不好開口;但是若叫她坐視有自己一份的家產就這樣被人挪用了,她又是不甘心的。因想這壞人少不得還得她來做。於是對朱姨娘道:「你去問問洪二家的,問他昨晚上洪二跟老爺說了什麼話。」
朱姨娘忙應著去了,過了一個時辰後回來,對莊二夫人道:「婢妾還請夫人恕罪。洪二這次倒是守口如瓶。只是焦資溪那邊唯恐事情鬧出來鬧大了,就悄悄地跟婢妾說了兩句。婢妾還請夫人恕罪,婢妾琢磨著焦資溪的意思,於是就說『一山不容二虎,哪有一家裡頭兩個大管家的』,婢妾擅自替夫人許下,說是若夫人能接過府中的鑰匙賬冊,就叫焦資溪總管府中的事,園子裡的事也依舊是他的。好說歹說,焦資溪將大老爺的事全抖落出來,說是大老爺挪了府中的銀子,還要佔用老夫人百年後辦喪事的銀子。先前老爺瞧好的百年香樟樹,已經移到園子裡了,如今也拖著沒給銀子,外頭樹販子來催了幾回。」
莊二夫人笑了,拿了茶慢慢地吃,「你許了他就是,你的話就是我的話,看來大老爺是捅了大漏子,焦資溪也不敢隱瞞了。
朱姨娘道:「夫人,你不趕緊跟老夫人說?」
莊二夫人道:「急什麼,這麼急趕著過去,倒像是我們居心不良一般。」心想總歸知道那銀子的用處,既然不怕丟了東西,還急著捉賊做什麼。再者說,這事要引著莊老夫人自己個發現,逼著莊大夫人自己承認,才算是高招。
卻說簡妍那邊急匆匆回去,到了園子通往莊府的穿堂裡,就瞧見園子門邊站著一個小廝,看相貌像是莊政航的小廝廣丹。
因想起那偷偷去典當東西的廣白在侯府被審問,已經是毀了前程叫攆出去的,簡妍看著這廣丹,心想不知這廣丹是不是好的,可留得住留不住。
廣丹雖不認識簡妍,但府中少夫人就兩個,瞧見一年輕少婦過來,忙低頭展臂磕頭行了大禮,「見過少夫人,給少夫人請安。」
簡妍看了他一眼,見廣丹也不過是十三四歲年紀,一身雨過天晴綢緞,長得油頭粉面,一看便知不是會引著少主子走正路的人。
「你來回什麼事?」
廣丹笑道:「小的有事要回給少爺。」
穿堂裡尚不算熱,簡妍手中拿著姚氏贈送的摺扇搧風,且不急著進去,金枝、金風兩人跟在她身後,只當簡妍在給廣丹下馬威,叫他跪著。
過了一會子,廣丹先受不住,滿臉堆笑道:「這裡熱,少夫人先回園子吧。」
簡妍拿了扇子敲在下巴上,嘴角掛著一抹諷刺,似笑非笑地看廣丹,「我頭會子知道,原來『有事』這兩字也是能回人。這兩字可真真是妙啊,不管旁人問什麼,只管拿了這兩個字來說就好。」
廣丹忙道:「少夫人誤會了,小的不是敷衍少夫人。只是外頭的齷齪事,不好拿來說給少夫人聽。」
簡妍冷笑道:「既然知道不好說,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打量著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當老天厚愛你,旁人有入獄的時候,你就沒有斷頭的機會?」
廣丹見簡妍說了重話,臉上笑得肉都酸了,心想這位新少奶奶要逞威風,自己何不順著她的意,敷衍過去就罷了,於是道:「是少爺外頭的朋友知道少爺病了,捎了信叫小的拿進來。」
簡妍扇著扇子道:「口信還是書信?哪個朋友?」
廣丹笑道:「是陳少爺寫的信,小的不認識字,不知道信上寫的是什麼。」
「陳蘭嶼?」
廣丹聽簡妍說出陳蘭嶼的名字,忙道:「少夫人知道?陳少爺與少爺有八拜之交,因此陳少爺捎信,小的不得不快些送進去。」
「何止八拜之交。」簡妍撲哧一聲笑了,偷眼看了眼金枝,心想不愧是兄弟,這陳蘭嶼可是性喜接收莊政航的女人。
廣丹陪著笑臉,忽見簡妍驟然不笑了,身上的汗毛一立。
簡妍淡淡地問:「陳蘭嶼找少爺做什麼?借銀子?還是又有新鮮的玩意?」
廣丹見簡妍說的越發細緻了,心道早晚簡妍也會從莊政航那邊問出來,不如自己先說了,賣個好,於是道:「陳少爺不知從哪裡尋到一個女戲子,據說唱得好,長得更好。陳少爺請了那女戲子在家唱戲,想問少爺好了沒有,若是好了,就去他家湊個熱鬧。」
「女戲子?這般不成體統的事,陳家老爺夫人也樂意?」簡妍問完了,又想自己又多事了,陳蘭嶼是陳家老來子,陳家老夫婦待他如珠如寶,便是鬧上了天,也只會贊他會花銀子,沒有攔著他的。因又想起莊政航的一個想好秦綿綿來,心想不知這女戲子可是秦綿綿不是。若是,那陳蘭嶼這次又是玩的奇貨可居的把戲,將秦綿綿薦給旁人,自己個也能跟著玩樂。
廣丹笑道:「爺們胡鬧一場,玩玩就丟開了,總歸不會誤了正事。」
簡妍心想怕是他們也沒有什麼正事,說著,就見裡頭小七出來了,小七見著簡妍,立時站住。
簡妍看了眼小七,笑道:「你過來,我又不吃了你。」
小七縮手縮腳地過來,偷眼看了眼簡妍,福身行禮。
簡妍問:「少爺跟你說了什麼?」
小七道:「少爺說身子還沒好,不能出來。」
簡妍料想莊政航也是不耐煩搭理陳蘭嶼的,並不叫小七回去,當著小七的面,對廣丹道:「你跟陳家少爺說,就說少爺身子尚未痊癒,不能出去。還有,我哥哥不是那等胡鬧的人,叫他別纏著我哥哥胡鬧。」
廣丹忙答應著,弓著身子退出。
簡妍心想原本指望著又兒收拾了小七,如今瞧著莊大夫人那邊事多,一時半會是收拾不了小七了。因想著還要忍著這個表面上不聲不響,暗中上躥下跳的丫頭,簡妍心中就有些不悅。
主僕三個進了棠梨閣,簡妍終究是看小七不順眼,從書房拿了本書出來,對小七道:「上回如夢叫你陪著她逛園子,可見她是喜歡你的。如今你還替我送了書給她吧。」
小七雖不知上回莊敬航究竟要做什麼,但想著莊敬航後頭臉上的巴掌,想來也不會是好事,以至於後來她下意識地躲避著安如夢,於是笑道:「奴婢還有一樣東西要趕著做完……」
「我替你做。」金枝忙道。
簡妍笑道:「這書本極為貴重,你親自交到如夢手中,若是下回子我問如夢,如夢說你轉交了旁人,我必定要重重罰你。」
「是。」小七捧著書本就去了。
簡妍進了房中,見莊政航竟趴在床上看書,剛湊過去,就見莊政航忽地將書塞到枕頭下,心想那書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於是在床對面榻上坐下,問道:「不知你兄弟叫人來跟你說什麼?」
莊政航只覺得那「兄弟」兩字極為刺耳,皺眉道:「他說有樂子,叫我出去瞧瞧。我這般,怎麼出得去?」
簡妍撇了撇嘴,走近附耳道:「那小七不是個好東西,我提醒你以後少用她。」
莊政航耳朵上一燙,不知是剛看過那書,還是許久未曾碰過女人,聽她在耳邊說話,心頭一動,見她如玉面龐就在眼前,聞著女兒體香,忍不住向她臉上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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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8:22
第 37 章 運氣來時
「啪!」一聲,簡妍想也不想就甩出一巴掌。
莊政航漲紅了臉,一用力就將她拉到床上壓著,簡妍掙扎了一下,手伸進莊政航衣裳裡,指甲在剛結痂的疤上摳挖。
莊政航叫了一聲,忙放手,簡妍用膝蓋狠狠地頂了他一下,才將手拿出來,從床上爬起,看見指甲上有血,哼了一聲,然後去一旁放著的水盆裡洗手。
莊政航叫聲驚動外頭的金枝,外頭金枝忙進來,見莊政航瞪她,於是縮了回去。
簡妍洗了手,卻也在一旁坐著不動,笑道:「你發春了?好歹夫妻一場,你說說你想傳外頭哪一個進來侍寢?我替你傳話。」
莊政航將床上枕頭丟向簡妍,隨即支著頭笑道:「當真?那可真是謝謝了。勞煩你將翠縷叫來。」
簡妍點了頭,當真出去了。
過了一會子,翠縷就一臉紅雲地端著一隻青花慧窯的茶盞進來了,「少爺要可要喝杏仁露?這是大夫人先前叫人送來的,昨兒個大夫人病中還不忘叫人送了靈芝過來。」
莊政航此時哪裡還想著紓解,下面正疼,且聽她一張口就是莊大夫人,興致一下子沒了,揮手叫她出去,還拿了書看,心道美人如玉,卻遠遠不如書中顏如玉可愛。
卻說簡妍猜著莊敬航獨自外出,必定是跟秦氏嫁妝有關,卻也說對了。
不管是莊大老爺,還是莊大夫人,都不喜莊敬航提起此事,只是督促他讀書。莊敬航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之人,從王忠、又兒、春暉那邊打聽到了一些事,因此雖有莊大老爺夫婦有心隱瞞,心裡對昨日的事情也知道了五六分。
莊敬航心想他母親養大教育莊政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且莊政航自甘墮落,敗壞亡母嫁妝,又幹他父母何事?何至於叫莊大老爺補足了嫁妝?
如此想著,哪裡坐的住,領著瑞草就往外走,心想且去瞧瞧莊政航時常借債的地方,看看那借債之人究竟是不是他舅舅,若沒有把柄在秦尚書手中,莊大老爺自然不會受制於人。
只是簡妍畢竟高看了莊敬航,此時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莊敬航心思再怎樣深沉也有限,且人脈不及簡鋒廣闊,莊敬航剛進了鬥雞場,費了心思與借債之人搭上話,那邊前兩日才與簡鋒好的人就討好地跑去隔壁戲樓中跟聽戲的簡鋒說道:「簡少爺,你親家莊少爺剛進了鬥雞場,你不去見見?」
簡鋒聽了這話,又記起簡妍的交代,笑笑,心想若是能設局套住莊敬航,倒是叫簡妍又欠了他一個人情,於是招手叫一臉生的小子過來,對他道:「你去,叫人哄著莊家少爺玩幾把,隨他要借多少銀子,只說是自家人,不用他簽字畫押,隨他要借多少。」
那小子聞言就去了,進了鬥雞場上,對著正與莊敬航討論利錢的放債人耳語一番,那放債人聽那小子說有簡鋒作保,也樂得多賺些銀子,忙拱手對莊敬航道:「閣下可是姓莊?」
莊敬航愛惜名聲,不曾來過這地方,方才也只胡謅了個名字,因此見放債人認識他,就有些驚訝,望了眼瑞草。
瑞草雖也跟莊政航一般嫖賭成性,但畢竟兜中不似莊政航那般有銀子,素日裡混的是更加不堪的地盤,此時見莊敬航看他,心想莊敬航近來因他名聲不好與他疏遠了一些,今日好不容易只領著自己出來,可不能壞了莊敬航的事,於是在莊敬航耳邊道:「小的並沒有來過這裡,這裡的人,小的一個也不認得。」
莊敬航見不是因為瑞草的緣故,心裡嘀咕著這人為何認得他。
「這可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少爺儘管進去玩。若早知是少爺,小的哪裡會跟少爺談論利錢。」放債人滿臉堆笑道。
莊敬航自詡不信這世上巧合之事,卻不知放債人那句「大水沖了龍王廟」實在是巧合,乃是這等市井之人常常掛在嘴邊的,因此,這一句話一入耳,他的心就墜了下去,半天心也落不到底,敷衍了放債人幾句,也不去看鬥雞,就領著瑞草出了鬥雞的巷子。
出了巷子上了街,人也跟遊魂一般,雖說是舅舅放債,但是若是牽扯起來,他母親也絕非乾淨的。心道難怪秦尚書敢獅子大開口,要莊大老爺補足了嫁妝。
莊敬航並不在外停留,一路回了莊府,到了外頭書房,坐了半日也看不進書,心裡還在算計著該如何將銀子要回來。心想如今唯有對莊政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叫莊政航自己個不要,如此秦尚書也沒了辦法。而莊政航又是第一不肖的人,唯獨聽女人的話,不如就叫了女人去尋他說話。
「芝蓋,你可知二哥如今跟誰最要好?」
芝蓋聞言笑道:「三少爺,小的一向都是跟著您轉的,小的哪裡知道。」說著,想了想,悄聲道:「二少爺一向都是喜歡圓圓的,夫人的陪房梁玉家的是圓圓的親家婆婆,叫梁玉家的跟圓圓去說。此外如今怕就是那有身子的蝶衣姑娘是二少爺的心頭肉了。」
因蝶衣鬧出被圓圓壓到的事情,因此蝶衣有孕的事,下人們都知道。
莊敬航笑了,心想他就不信突然冒出來的舅舅能比寵著莊政航十幾年的莊大夫人更叫莊政航信賴,吩咐道:「叫那蝶衣去跟二哥說說,跟她說,只要二哥主動說自己不要嫁妝,母親就給她擺酒開臉,免得她的孩子出來,有個當丫頭的娘。」
芝蓋聞言忙道:「夫人下了命令,小的如今進不了那園子了。」
莊敬航斥道:「你進不了那園子,就尋不到能進了園子的人說話?」
芝蓋被訓,唯恐失了莊敬航歡心,忙向後頭園子去了。一路上,也並未見著旁人,到了園子外,因天熱,婆子也一個個縮在值班的屋子裡不出來,等了許久不見人,又不敢跳著腳大喊,不知是婆子偷懶都不在,還是睡著了聽不見,半日也不見人出來。最後瞧見莊三姑娘的姨娘胡姨娘風風火火地向園子裡走,忙站住問好。
胡姨娘今日在外頭跟婆子賭博,輸了銀子,急著翻本,這才頂著太陽匆匆進園子問莊采芹要銀子,此時被芝蓋叫住,就很有些不樂意,呆著一張臉看他。
芝蓋笑笑,忙道:「姨娘能幫小的叫了二少爺院子裡的小七出來嗎?」
胡姨娘吊著眼睛看芝蓋,皮笑肉不笑道:「好啊你小子,竟敢跟二少爺虎口裡搶食。」
芝蓋忙道:「小的是有事尋她,在門外曬了半天的太陽也不見人出來。求著姨娘進去,跟門邊茶房裡婆子說一聲,又或者見著別的誰,胡亂地給喊一下。」
胡姨娘穿著紗衣,拿著帕子抹汗,斜著眼睛奚落地笑了幾聲,「好小子,竟敢使喚到老娘頭上了,這是跟誰學著狗眼看人低?」
芝蓋諂媚地笑著,心裡叫苦不迭,心想便是再多等一會子,也不該叫住這活菩薩。
胡姨娘見芝蓋不說話,越發地來了興致,掐腰吆喝道:「哎呦呦,這大熱天的攔著人在太陽地裡說話,叫老娘說破那見不得人的事就裝了啞巴。你這是欺老娘背後沒人支撐還是怎地?你娘有你的時候見著老娘也要彎腰低頭,怎麼你小子從你奴才娘肚子裡蹦出來就成了少爺,使喚上老娘了?」
芝蓋心中越發後悔,唯恐她嚷開了,反倒叫人疑心他,忙道:「姨娘快些住口吧。小的身上現有三少爺給的兩錢銀子,還請姨娘笑納,拿去買個瓜兒棗兒吃吧。」
胡姨娘接了銀子,掂了掂,撇嘴道:「扯你娘的臊!自己個整了個瓜田李下見不得人的事,還叫老娘是買了瓜兒棗兒,你當老娘稀罕你這丁點銀子,還要你打賞不成?罷了,看你這小子癡心一片的份上,老娘就替你說一聲。」說著搖著柳腰就進了園子。
芝蓋啐了一聲,見守園子的婆子打著哈欠露出頭來,心道老虔婆,早不出來,偏偏等人說完了話再出來。
因棠梨閣就在園子口沒多遠,且跟莊三姑娘莊采芹住的地順路,胡姨娘就過去了,因想著新媳婦面軟客氣,過去了少不得能撈到幾兩銀子,因此進了棠梨閣,並不去找小七,先去問少夫人在不在。
簡妍此時正在西廂房裡察看阮媽媽搜出來的東西,因多是女子的香囊頭髮等物,就叫阮媽媽燒了,留了當票來看,心裡猜著是哪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放進來,見尋不到銀子,猜到莊政航身上壓根就沒有現銀,心裡好氣又好笑地抿著嘴笑了一回,聽人說胡姨娘來了,心中詫異,也叫人領了胡姨娘進來。
「少夫人沒歇著?」胡姨娘笑問。
簡妍笑著讓座,見胡姨娘上穿水綠紗衣,下著胭脂色撒花裙,頭上插著一朵新鮮芍藥,看著十分豔麗潑辣。心想瞧這衣裳都是早些年的老款,且明顯改過,應當是府上哪位夫人送的。心道這賊不走空的主今日過來,可得想想有什麼便宜東西打發了她才好。
胡姨娘那邊也在偷偷地打量簡妍,見她挽著頭,霧鬢雲鬟,耳垂明珠,渾身上下一身艾綠,既沒披金,也沒戴銀,倒有些納罕,心道人說簡家日進鬥金,怎這簡家的女兒偏打扮這樣素淨。
原來簡妍見著新衣裳多是桃紅朱紅,心中不喜,又捨不得做新衣裳,就拿了在家時的舊衣裳穿了。
「姨娘可能吃冰?若是能,就叫丫頭拿碗冰鎮的綠豆湯吃吃吧。」
胡姨娘忙道:「少夫人就是客氣,既然如此就吃碗吧。」
簡妍示意玉葉去拿,玉葉對胡姨娘之名早有耳聞,心中不屑地轉身去拿了綠豆湯過來。
胡姨娘道:「少夫人這裡可放了冰桶?怎那樣涼快。想我這輩子,除了冬天,再也沒有在旁的時候見過冰塊。」
簡妍笑道:「我這裡也並不用冰,只是吃的東西,用著零星的冰塊鎮著。」
「在自己家裡定是用的吧?聽說你們家是院子裡都擺著冰的,進了門就跟進了春天一樣。」胡姨娘諂媚地笑著。
簡妍心中詫異莊采芹怎會是胡姨娘生出來的,笑道:「姨娘說笑了,若是那樣,每日可要花掉幾百兩銀子呢。」
胡姨娘笑道:「少夫人家日進鬥金,怎麼能少了這個?」
簡妍聽胡姨娘說話,叫玉葉拿了湯給胡姨娘,胡姨娘吃著,忽地就笑了,「你說說我,我今兒個是來做媒的,怎就吃起糖水來了?也好,嘴上甜一些,說得媒也能叫你們都滿意。」
玉葉道:「姨娘快別胡說,這可是能要人命的,仔細叫人聽見了。」
胡姨娘撇嘴道:「看你那小家子氣,少夫人都沒說話呢。」
簡妍笑道:「姨娘有話儘管說,若是說的媒好,我自然是要給姨娘謝媒錢的。」
胡姨娘不喜玉葉這般對她不敬重,但見簡妍還是一般看她,拍著手道:「還是少夫人說話有風度,前幾日給的見面禮也比大少夫人多。我呢,在園子門口遇到了芝蓋那小子。少夫人認得芝蓋不?他是跟著三少爺的小子,那小子可憐巴巴地站在太陽地裡等了許久,就為了跟小七說一句話。按說還是小七命好,能攤上這麼個知心人。」
簡妍原本不耐煩胡姨娘,此時聽她胡吹出這事,一時竟有些喜歡她了,笑道:「姨娘說的可是真的?若是的話,不光我要給姨娘謝媒錢,便是小七,也該請姨娘吃謝媒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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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8:35
第 38 章 枕邊風大
胡姨娘有口無心地胡扯,恰中了簡妍的下懷,簡妍心想正好借了此事將小七攆出去,順便藉著小七這小蝦米,將芝蓋那小魚弄出府內,斷了莊敬航在府中的臂膀,於是與胡姨娘說了幾句,藉著謝媒送了她一兩銀子,打發她去了。之後也不叫人去找小七回來,只是叫了阮媽媽去跟莊大夫人說話。
阮媽媽出了園子,逕自去了莊大夫人院子裡。
此時,莊大夫人也聽說莊大老爺要挪用莊老夫人的出殯銀子,又是與洪二那靠不住的東西商議的,心裡萬分著急,心想她多少事都要繞過洪二去辦,偏莊大老爺什麼人不找,就找了他。又想莊大老爺早晚要將公中的帳目捅出來,還是早早地想個法子脫身為妙。
因為憂思,莊大夫人昨夜失眠,好歹昏沉著睡去,就夢到那已經死了的紅袖無緣無故地躺在她身邊,不住地念叨著「為何不將她許給原先說定的人?」,半夜睜開眼後,聽到風吹窗屜子的聲音,身上就起了一層的雞皮,偏角落裡又有藏香的味道,叫她更難入睡。因想往日裡不該裝病,果然一語成讖,應驗了。
幸好莊大夫人知道這病的病根是那日見紅袖自戕嚇的,因而晚間多夢,因此並未羞愧自責。雖夜不成寐,但心裡也還平靜。夜間就想紅袖糊塗,糊塗著死了也該糊塗地去尋莊政航,何苦出現在她眼前。如此想著,越發頭腦昏沉,腦仁上如壓著石頭一般,早上天亮了,叫丫頭將院子裡的香灰掃去,才昏沉地小憩一會。
此時莊大夫人聽聞簡妍的奶娘來了,心道這大正午的,那婆子來做什麼。
阮媽媽進了屋來,行了禮,就偷偷打量莊大夫人。見莊大夫人一張鵝蛋臉上,幾日不見,多了幾道細紋,氣色不如先前那般好,頭髮也只是綰在腦後,蓬蓬的,不甚精神。先前瞧著還似三十過五的美婦,如今看著就像是四十出頭的人。
「可是妍兒少了什麼東西?」
阮媽媽聽莊大夫人開口,忙道:「少夫人倒是沒事,只是有一件為難的事,她也不好開口,就叫奴婢來說給夫人聽。」
莊大夫人側著臉,勾著一邊的嘴角嘲諷地笑了,心想那兩個如今正該是得意的,銀子就將到手,哪裡有什麼為難的事。
又兒道:「阮媽媽,夫人尚在病中,不好叫她為難。」
莊大夫人示意又兒住口,心想簡家將東西都由著秦尚書贖買了,確實不大厚道,但也不能因此就斷了這門親戚,開口道:「是什麼事,你說吧。」
阮媽媽道:「方才胡姨娘興沖沖地進了棠梨閣,說是要來說媒的,嚇了少夫人一跳。細問之下,才知是三少爺的小廝芝蓋求著胡姨娘去說媒的,說的人是小七。少夫人才來,不好拉下來反駁胡姨娘,也不好得罪了三少爺,求著奴婢來請示夫人該如何。奴婢過來時,那芝蓋還在園子門口等著呢。」
莊大夫人愣住,心想怎麼又是小七,難不成芝蓋還是去替小七傳話不成?
又兒聞言,心裡也有些發怒,心想那小七有什麼,能叫莊敬航這個時候也不忘去找她,於是眉頭微顰,意有所指道:「夫人,看來隔著一道牆,是攔不住他們兩人的。」
莊大夫人闔上眼睛,不耐煩多管這些事情,開口便道:「府裡才死了一個,既然芝蓋跟那小七兩情相悅,就成全了他們。」說著,忽想起那嫁妝說是要存在秦尚書那邊的,心想如今莊政航不好跟秦尚書聯絡,趁著攆走小七,叫顧婆子過去跟翠縷、碧枝並蝶衣等人都說說好話,叫她們都吹吹枕頭風,眾口鑠金,她就不信莊政航跟個沒見過幾次面的舅舅就那樣親近。
下定決心,莊大夫人有氣無力地道:「再兒,你叫顧全家的來,你跟著她一同去園子裡,送了小七出來,好好跟她說,叫她不要張揚,免得叫旁人聽見了,跟著做這等沒有規矩的事,亂了家法。」
再兒答聲是,然後就出去了,阮媽媽立在一旁,因聽說莊大夫人要起身,忙回避到外間去。
趁著阮媽媽出去,莊大夫人就如此這般地跟又兒交代了一回,又兒聽了,心裡盤算著旁人倒也罷了,那蝶衣是一定要跟她說的,於是又攛掇著莊大夫人答應許給蝶衣開臉之事。
等一會子,顧全家的來了,莊大夫人道:「你去好好跟小七說話,咱們家再經不起那些了。還有芝蓋那小子,也要罰他一場,打了他三十板子,他娶親了,不好再在府中行走,叫他只在外面照應,伺候少爺出行。」頓了一下,想起這事是胡姨娘弄出來的,心裡不想叫胡姨娘過來立規矩,省得叫她聽見了什麼;也不想叫她胡亂跑,於是道:「叫三姑娘看著胡氏,別讓胡氏滿世界亂竄,招了人眼。」
顧婆子答應著,領著又兒及小七的老子娘,就一路去了園子。
小七的老子娘聽顧婆子說起小七跟芝蓋的事情,先是羞愧咒駡,隨後聽說莊大夫人大度,因為紅袖的事由著小七出來嫁人,又是歡喜不迭,心想好歹能不鬧出去就這麼嫁了人也是好事。
一行人進了棠梨閣,小七也早已回來了。安如夢見著小七,想起先前的羞辱,於是狠心叫小七跪了半日才放她回來。
小七見著娘親嫂子,也是詫異,聽說是接她出去成親,便鬧了起來,叫道:「我年紀並未到,怎這會子就急著叫我回家了?傳出去,旁人不定要說什麼。」
她娘道:「快別鬧了,你自己做的那羞人的事,夫人不治死你就罷了,你還叫嚷什麼?」因瞧見小七瘸了腿,疑心是簡妍口蜜腹劍,嘴上說放過,背後又折騰小七。
小七本就心虛,見著今日安如夢吃人一般的眼神,更是知道自己闖禍了,於是聽她娘這樣說,只當東窗事發,不敢再鬧。
隨著小七娘親過來的又兒等人,趁著與翠縷、碧枝閒話的時候,一一交代了兩人,之後更是去探望了蝶衣,將莊大夫人的話粉飾一番,添枝加葉,告知給蝶衣。
如此,那小七就平平靜靜地磕了頭,跟著她母親嫂子走了。
待小七走後,已經挪到套間榻上去會書中顏如玉的莊政航,見著簡妍進到屋子裡來,嘿嘿地笑了兩聲,見她沒問他為什麼笑,心裡有些不快,待過了一會子,自己忍不住開了口,「算了吧你,欲拒還迎這招對我不管用。這才多久,就打發走了兩個,可見你嘴上說的瀟灑,心裡實在是牽掛著我的。」
莊政航說完這話,先是自得,等了半日也不見簡妍搭話,自己反倒有些尷尬,哼唧道:「你啞巴了?」
簡妍轉過身來,瞄了眼莊政航手中的手,見是本《飛燕外傳》,嘴角就添了一抹諷刺,伸手理了理頭髮,低下頭道:「等會子,你就知道你的那幾個女人多會說話了。」
莊政航皺起眉頭,就見簡妍已經移開了身子,回到梳粧檯邊,拿了絲帕去擦金釵。
記起胡言亂語的胡姨娘,簡妍問:「你家三姑娘當真是從胡姨娘肚子裡出來的?怎麼母女兩個差那麼多。模樣還罷了,胡姨娘也當得是個美人一個,只是那性子實在要不得。」
莊政航打個哈欠道:「你自己不記得了?懶得想才來問我。三妹妹先前是養在祖母身邊的,祖母雖不會教孩子,但領著三妹妹,三妹妹也算是見過市面的。後來胡姨娘惹惱了祖母,祖母就將三妹妹還了回去,對三妹妹也不似先前那般貼心了,如今待三妹妹也如待其他姐妹一般。」
簡妍暗自點頭,扭頭悄聲道:「你說會不會是那位有意放出這麼個惹禍精,故意挑唆她去惹祖母厭煩?」
莊政航心領神會,知道那位便是莊大夫人,心裡想一想,頓時茅塞頓開,心想難怪莊大老爺會有胡姨娘這麼個侍妾,應當是莊大夫人有意塞進來的。莊大夫人待胡姨娘便如待他莊政航一般,寵著縱著,自己做了好人,有了漏子就放出讓他或者胡姨娘頂著。
許是沉默的人難免喜歡去觀察旁人如何。簡妍上輩子話不多,沉默寡言地活在莊家,倒是將莊家一些人的性子摸得門清。
傍晚天涼快一些後,簡妍就換了一把紈扇,領著玉葉、金釵,支開金枝,放言要趁著莊敏航不在家,今晚與姚氏一同賞月,就悠悠然地向姚氏住著的丹蘋齋去了。
待簡妍走後,不到一炷香功夫,性子最急的翠縷就過來了。
翠縷進來,瞧見莊政航手中捧著書,料想那書不是什麼正經之物,又想上午瞧著莊政航的模樣,應當也是情動了,他定是礙于簡妍在,才催著她出去。
翠縷一身牙白紗衣,下著高腰石榴紗裙。行動處,裙擺搖晃,如嬌豔的石榴花一般,又隱隱顯出纖細的腰肢,渾圓的大腿。
莊政航正看著書中的才子與佳人如何月下幽會,見著翠縷下面的石榴裙,心裡也覺有趣,忘了上午的掃興之處,於是一雙註定風流的桃花眼,就斜斜地瞄著翠縷,拿著書去撩她寬大的袖子,在她圓潤的手臂上搔動。
卻說翠縷相貌姣好,卻獨有一樣自卑之處,便是身上的肌膚不如旁人那般細膩,往日裡奉承莊政航,也只敢在燈影裡脫下衣裳,如今天還亮著,自然不敢脫衣解帶,更何況還是在這麼個地方,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心裡想著先撩撥撩撥他,兩下裡彼此有了些情意,再約著他天黑之後再話枕上風月。
「少爺該換藥了。」
莊政航見翠縷將書本撥回來,心裡的春情一滯,笑道:「那你就給我換了藥就是。」
翠縷見他仰身在榻上,說叫他換藥,卻動也未動,於是傾著身子,微微紅著臉頷首給他脫衣裳,解下一道衣帶,就見莊政航捏住了她的手指。
「少爺。」翠縷嬌嗔道,將手指抽出。
莊政航見翠縷傾著身子,胸前山峰也更顯跳脫,忍不住伸手摸去,心道先解了一時饑渴,再去思考崛起之路不遲;再說這翠縷也不過是個奴才罷了,何必為了跟她計較,就委屈了自己。
翠縷避開他的手,臉上越加紅豔,心想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於是嬌嗔道:「少爺也不怕人瞧見。」拿了手在莊政航肩上輕輕掐了掐,見著莊政航一張如玉面孔,自己個的心先跳了起來,心道安如夢連莊敏航、莊敬航都看不上,偏偏瞧上了莊致航,可見,愛美之人,女子也是有的。
莊政航笑著,忽地臉上一僵,卻原來是太過得意,背上被簡妍撓開的傷口撞到了靠枕上。
翠縷忙道:「少爺怎麼了?」
莊政航道:「背上傷口疼,你給我上藥吧。」
翠縷忙答應著,給莊政航脫了衣裳,帶他伏在榻上,就洗了手,拿了藥粉過來細細撒在背上,指尖不時地點按,見莊政航的手向她腿上拂去,忍不住夾了夾腿,然後俯身去吹藥,心想莊政航此時心中約摸只有她了,於是開口道:「哎呀,少爺,這傷口上回子上藥不是好了許多嗎?怎如今瞧著又流血了?可是少夫人晚間沒有給少爺上藥?」
莊政航的手一頓,想起簡妍說這幾個人能說會道,於是收回手,心裡想著翠縷能跟他說什麼。
「她晚上沒給我上藥。」
翠縷道:「這怎麼行呢?眼看就要好的傷,難怪又流血了。」說著一連歎息三聲,「少爺如今不出去,可聽說秦尚書的事?」
莊政航扭頭道:「我舅舅有什麼事?」
翠縷蹙眉道:「按說奴婢不說,少爺心中也是明白的。哪有多少年不管,管了就叫外甥娶妻的舅舅,且少夫人又是那麼個身份……」
莊政航吃過沒錢的苦頭,如今也不以為商家出身是什麼醜事,因想聽翠縷說秦尚書如何,就唔了一聲,方才看了□興起的春情,此時全被潑了冷水,心中暗道:果然跟莊大夫人有關的女子碰不得。又暗恨自己意志薄弱,險些誤事。
翠縷聽著那一聲含糊的唔,心想這幾日也不見簡妍慇勤伺候莊政航,莊政航心裡定然對她是不滿的,於是一邊用玉手去撫摸莊政航的背脊,一邊大著膽子接著道:「少夫人才進來,就叫少爺接連吃了老爺的鞭子,雖說她是新人,不知莊家究竟,又一時脫不了在家時的性情,說起來也是情有可原,但少爺吃苦,少夫人連眼睛也不曾紅一下,著實叫奴婢們看著寒心。」
莊政航又唔了一聲,伸手將翠縷的手撥開,背過身去,自己個穿衣裳,見手上青筋起來,又吸了口氣,心想那婆娘有意避開叫她們來說話,定不會只說這麼幾句那樣簡單,他且忍著翠縷這長舌婦,聽她還能再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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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8:48
第 39 章 女人心思
莊政航此舉,倒是叫翠縷有些慌亂,一時拿不准他是生誰的氣。但到底是立功心切,於是又開了口。
「少夫人這般,奴婢是不信秦尚書不知道。想當初舅老爺給少爺打聽的姑娘,哪一個不是相交多年,知根知底的。算算日子,少爺才成親不足半月,秦尚書就……,可見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血脈相連的人,也未必是真心相待。若不然,秦尚書早些時候為何不跟少爺來往?」
這舅老爺、秦尚書,遠近親疏一聞便知。
莊政航將臉埋在靠枕上,心道莊大老爺早些年就跟秦尚書鬧僵,秦尚書捎過來的書信、禮物,便是送到他面前,也不曾有人提起是誰送的,不然,他與秦尚書何至於如此生疏?又想翠縷今日來說的,果然不是簡妍,而是秦尚書了;再聽翠縷叫王家人舅老爺,莊政航更是知道,這女人明明白白就是莊大夫人的人。
「秦尚書如何了?」莊政航有意疏遠地不再喊秦尚書為舅舅。
翠縷卻沒在意莊政航換了稱呼,只是一味地道:「秦尚書逼著老爺要先夫人的嫁妝呢。說是先夫人的嫁妝叫少爺胡亂花去了許多……還有簡老爺,竟然跟秦尚書串通,秦尚書逼著老爺從他手上將少爺當掉的東西買回去。如今老爺正發愁。若是東西買了後,依舊還給少爺就罷了,也不過將自家的東西左手倒騰到右手上,偏偏秦尚書是要將東西拿回秦家的。」說完,微微偏著頭,偷眼去看莊政航的臉色。
莊政航心裡只當是秦尚書終於問莊大老爺要了嫁妝,並不知其他細節,因此對翠縷的話,是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問道:「便是如此,那跟簡家又有什麼關係?」
翠縷怔住,她也只聽說是簡家為虎作倀,助著秦尚書找親家麻煩,具體的事也不曉得,因此被問起,就吱唔道:「商人重利,見著銀子就跟蒼蠅見到血一般湊上去,少爺想想還不明白嗎?」
莊政航見她也是一知半解,冷笑道:「聽風便是雨,前幾日才攆了幾個,如今就輪到你了。」
翠縷一慌,忙道:「少爺,這話可不是奴婢胡說,如今園子裡澆水采果子的婆子都知道秦尚書要奪了外甥亡母的嫁妝哩。」
莊政航用手拍著頭,忽地笑了,笑道:「原來如此。」
翠縷見莊政航恍然大悟,忙道:「可不是嗎?秦尚書畢竟是外人,且大夫人對少爺一向視如己出,捫心自問,少爺也說不出夫人哪裡不好。同是一家人,那嫁妝在老爺手上也就跟在少爺手上一般,少不了的。只是若出了莊家,那嫁妝就怕是要改名字的了。」
這些話,莊政航是早就聽過的,上輩子,婚前四五個月的時候,身邊就有人不住地說,不然,他也不會不耐煩聽秦尚書提起他母親嫁妝一事。此時再聽這些話,莊政航竟有些覺得自己當真愚蠢,秦尚書是朝廷重臣,多少雙眼睛看著,哪裡會做出這樣明目張膽地搶奪亡姐嫁妝的事。
莊政航張開口,一個滾字就在舌尖,又咽了下去,心想今日他倒要看看身邊究竟這些女人有多會說話,於是長歎一口氣,「你出去吧,叫我想想。」
翠縷見他神態,似乎是蹙眉苦思對策,心裡到底還是惦記著晚上的事,試探地問:「少爺,晚上可叫奴婢給你再換藥?」
莊政航並不抬頭,舉手揮了揮,示意翠縷出去。
翠縷有些失望地看著莊政航,有意俯身在他臉邊,以顯示胸前偉大,伸手去撩莊政航頭髮,「少爺——」
「出去吧。」莊政航不耐煩道,好歹記著要拋磚引玉,雖是不耐煩,卻也沒有大肆發作出來。
翠縷悻悻地出去了,莊政航拿起書,看了一眼,也覺沒有意思,將書拋在一邊,拿了靠枕丟在地上,站起來走了幾步,因心裡悶,就向外走,不覺走進了簡妍佈置的西廂房裡,進了廂房裡頭四處摸摸,見貴重之物早已被收起,擺出來的,不過是旁人眼中不屑一顧的紙筆等物。
莊政航不知不覺地拿了本書看,因瞧見是本佛經,本要丟開,見蝶衣進來了,因覺手中拿本佛經看著很是有見識,就拿著書不放。
蝶衣身子也好了許多,不至於下不了床,只是唯恐腹中骨肉有恙,因此並不出來。此時瞧見莊政航手中拿本書,雖不識字,但是上頭一個卍字,她還是認得的,心裡嚇了一跳,心想看經書悟道總不會是好事,因關心情切,就疑心是莊政航對莊大老爺灰了心,對骨肉親情不大信任了。
「少爺——」
莊政航點頭,看了她的肚子,不見那肚子冒出尖來,心裡有些失望,想著不知這小東西出來是個什麼模樣,可是個懂事聽話的,還是叫父母操心的。
蝶衣微微猶豫,見莊政航盯著她看,心裡一喜,心想圓圓于莊政航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自己是莊政航身邊的實在人,何必跟圓圓計較,於是施施然地步到書桌邊,打量簡妍的東西,見著一張紙上寫著簪花小字,歎息道:「少夫人果然多才,這等女子,才配得上少爺。」
莊政航怔住,記起簡妍眼睛瞎了,都能護著自己的家財,還能籠絡住蒙興服侍她,於是嘲諷道:「她的才氣,又僅限於在這方寸之紙上。」
蝶衣拿著那紙的手一頓,心裡驀地有些歡喜起來,但面上仍淡淡的,將紙擺放好,低著頭歎道:「少爺怎可這般說,奴婢是恨不得重生投胎,再世為人,能夠與少爺吟詩作對。」
莊政航笑笑,心道他且耐心些,看蝶衣又是如何說話。
蝶衣見莊政航只是笑,心裡拿不准他的意思,因想起又兒來跟她說的那些話,心裡有些矛盾。她是想名正言順地跟著莊政航的,如此生下的孩子也能養在身邊;但是靠著討好莊大夫人、擺佈莊政航得的名份,她又覺有些不應當。於是心想自己不如試探試探莊政航的心思,若是他果然與秦尚書有嫌隙,自己便替莊大夫人說上兩句;若是他與秦尚書關係親密,那自己那斷然不能離間了他們甥舅之情。
「少爺可聽說外頭的事了。」
莊政航心道果然來了,抬頭望了眼低頭扣著帕子的蝶衣,隱隱有些嘲諷地道:「哦,我卻不知是什麼事。」
蝶衣垂著眼皮,眼睫毛跳了跳,粉唇微啟:「就是外頭說的秦尚書的事。」
「他能有什麼事?」莊政航靠在椅子上,抱著手臂道。
蝶衣聽他帶著諷刺地反問,心道果然莊政航跟秦尚書關係是不好的,「今日又兒姐姐來找奴婢說話,她叫奴婢好好跟少爺說說。」
莊政航聽了這話,再看蝶衣羸弱模樣,心道莫非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蝶衣難不成是個真心為他的?不然如何將又兒跟她說話也告訴他。
「又兒姐姐說,秦尚書逼著老爺要將先夫人的嫁妝要回去。奴婢不知究竟,也無從探聽。只是看又兒姐姐說起此事的模樣,此時夫人應當是萬分焦急的。且不論那嫁妝該是少爺的,不該是秦尚書的。但看著夫人替老爺著急的份上,奴婢也難免要動容。奴婢身為下賤,私心裡,卻也是萬分豔羨這等夫唱婦隨、舉案齊眉的夫妻之情……」
莊政航仰著頭,拿了書本遮住眼睛,心裡說不出是對蝶衣的失望,還是聽到那夫妻之情忍不住覺得諷刺。勸君惜取眼前人,莊大老爺倒是將惜取眼前人做得淋漓盡致,若不是他大了,偶然聽人說起莊大老爺的元配姓秦不姓王,他怕是還會將莊大夫人認作親娘的。
蝶衣話出口,心裡有些悵然,心想自己這輩子沒有資格跟莊政航提什麼夫妻之情了,「少爺,奴婢聽說少爺幼時便養在夫人膝下,比之三少爺,夫人對少爺的愛惜更甚,更是屢屢在老爺面前回護少爺。少爺便是心中氣憤老爺這次打你打得過了,也該看在夫人的面上,好歹去勸勸秦尚書。嫁妝是誰的終歸是誰的,老爺性子倔,只是不喜旁人插手你們父子之間的事。若是秦尚書一意孤行,定會叫你們父子之間,再無轉圜的機會。」
「呵呵——」莊政航拿了書本掩著面孔笑了出來,心道他只當自己最是說些甜言蜜語的能手,萬沒想到,他身邊的女人,若是來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嘴皮子上的功夫,是哪一個都比他強的。
蝶衣聽到莊政航的笑聲,心裡就後悔了,只是雖如此,卻不信自己猜錯了莊政航的心思,忙道:「少爺,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少爺何必跟老爺擰著呢?少爺勸說了秦尚書,然後跟老爺低了頭,老爺自然會……」因猛地看到莊政航一雙滿是厭惡的眼睛,皓齒咬上香舌,其餘的話再也說不出。
莊政航嘲諷道:「公道自在人心,若要我低頭,也須拿出正經的道理來。至於你,怎也跟旁人學著做了長舌婦了?你本有身孕,更該掩了房門,好自珍重。怎不學著修身養性,反倒學著去搬弄是非了?我母親姓秦,我倒不知我正經的舅舅哪裡不好了,一個兩個都喊著那姓王的叫舅老爺。」
蝶衣不曾說過王家的人,莊政航這話,卻是將對翠縷的火氣也撒在蝶衣身上了。
蝶衣如一盆冷水澆下一般,呆若木雞,渾身一麻,只覺得腹部隱隱作痛。
莊政航到底顧念蝶衣腹中孩兒,說了兩句重話,背過身去,說道:「你回去歇著吧,這幾日可缺了東西?青衿待你可好?」
蝶衣點了點頭,想到莊政航看不到,開口道:「奴婢什麼都不缺,青衿姐姐待奴婢很好。」
莊政航也想不出對待有孕之人要如何,只是想著她吃好喝好了就足夠了,記起仿佛孕婦要進補,於是問:「府上可有補品給你?」
蝶衣的性子是不能說出沒有的,因此沉默地不說話。
她此時不上不下的,雖有青衿伺候,且獨自住著一間屋子,瞧著跟翠縷、碧枝兩個相當,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頭上頂著個「奸」的名頭,如今吃的還是與青衿等人一樣的東西。且莊老夫人等人也沒有賞賜下來,獨有莊大夫人賞賜了兩件舊衣裳,卻是拿來沒用的。
莊政航往日裡不曾關心過府中事,只是想著孕婦該是要好好補一補的,因沒有聽到蝶衣的回復,有些不確定地問:「當真沒有?」
蝶衣忙道:「許是少夫人忙碌,一時忘了……」
莊政航回過身來道:「這與她不相干。」因想許是因為蝶衣是奴,府中便沒有這一項份例,忽地記起上輩子簡妍是給過蝶衣一些人參、燕窩的,心道果然再活一世,那婆娘的心變硬了,尚不如上輩子可親可愛。
蝶衣聽聞「不相干」三字,瞳孔微微睜大,心道自己有的是莊政航的骨肉,簡妍也是她肚子裡孩子的母親,簡妍本就擔著照顧她之責,怎會不相干了?難不成,這是莊政航在偏袒簡妍?
莊政航道:「你且回去,燕窩,我會送過去的。」
蝶衣點頭,忽地淚水漣漣道:「少爺,莫非少夫人不喜奴婢?」
莊政航一怔,忙道:「哪有此事,你且安心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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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8:59
第 40 章 色即是空
蝶衣去後,莊政航幾乎是癱在座上,恰看到書中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裡堵了起來,心想如今自己便是怒,也不能像對紅袖一般,將人全攆了出去,不然,失了人心不說,反倒會將自己陷於不仁不義的境地。況且,蝶衣又有孕,更是打不得罵不得。
在廂房裡直坐到掌燈時分,莊政航才出了廂房,出來了,見著碧枝過來,心道她必定也是來做說客的。
誰知碧枝早瞧見翠縷滿臉失望、蝶衣滿面淚痕的出來,唯恐碰了釘子,又想又兒今日過來瞧了兩三個人,便是上前說了好話,莊大夫人那邊也看不出是誰的功勞,因此何必去費那力氣。於是過來了,也只是服侍莊政航回去早些歇息。
莊政航見碧枝不提旁的事,心裡倒是覺得她比翠縷要好上一些,但又想碧枝也是莊大夫人給的,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簡妍回來時,已經是月到中天時刻,洗漱之後進來,就見莊政航直直地躺在床邊,於是就上了床,從他胸前跨過去,不想一條腿冷不丁地被人抓住,心裡嚇了一跳。
「你做什麼?」簡妍掙了掙,奈何不及男子力氣大,腳依舊被抓著。
莊政航冷笑道:「你倒是好,莫非是打量著我當不了狀元,於是也將我看輕,膽敢從我身上跨過去?」
簡妍拿另一隻腳踹向他,鄙夷地看著他道:「哎呀,我倒不知我還有這福分,跟個狀元之才同床共枕。」
莊政航坐起身來,看著她沉聲道:「若不是你多事,叫我去求了三叔,我何至於如今跟被人上了枷鎖一般。若是換了旁人,不過是多花一些銀子,過了院試,那秋闈春闈,自然不在話下,如此,我不是狀元,誰還能是狀元?」
簡妍腿蹬了一下,怒道:「好心成了驢肝肺,我哪裡知道三叔是個一旦做了證人,就要擔保到底的。不過是看你有些發熱,不想你出門之後橫屍街頭才給你指得明路。」
簡妍腳上並沒有多少肉,摸著卻不顯枯瘦。莊政航此時抱著她的腳,伸手就在她腳背上掐了起來,橫眉冷目道:「你會不知道?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只當降服了我就成了王母仙君,也不想想,若是我當了狀元,那誥命能少了你的?」
簡妍兩隻腳蹬過去,冷笑道:「你別狀元狀元的,你憑良心說說,你可是看著別人過了會試就一步登天,才想起了這法子?你說你不曾用功的,會比人家寒窗苦讀多年的還得蒼天厚愛,能夠一舉中第」
莊政航手上又掐過去,咬牙道:「莫非你從沒想過給我試題?那你當初唬我做什麼?」
簡妍冷笑道:「你就是將試題拿到手又如何?你找了誰替你去做文章?沒有能耐的找了也是白找,有能耐的找到了就算沒被人揭發,高中後也要一輩子受制於人。我是沒有興趣跟你一般成為旁人手中傀儡。」
莊政航愣住,他也曾想過拿到試題之後該如何,那時只想著胡亂花錢找人做了,或者就叫簡妍寫了然後自己背下來,再下面的事情,他也就沒有多想。有些頹然地重又倒在床上,心想原來自己抱在手中的不是金山,而是畫餅,可看,不可吃。雙臂枕在頭下,一雙眼睛怔怔地盯著帳子上面的繡花看。
簡妍在燈光下看到自己的腳上被掐的紅了一片,抬腳狠狠地蹬了莊政航兩下,不解氣,就坐在床邊,拿了枕頭向他臉上砸去,又踹了幾腳,才咬牙躺下。
過了一會子,莊政航道:「今日翠縷、蝶衣過來,說是舅舅向父親要了嫁妝了。她們都來勸著我,叫我不要輕信了舅舅,免得母親的嫁妝被舅舅誆走。」
簡妍嗯了一聲,又想若是什麼事都不跟莊政航說,他一個大意,弄出漏子來,叫旁人抓了把柄可不好,於是轉過身來道:「你可還記得你前頭從大夫人那裡拿的當頭?那些都是你母親的東西。你病倒那日,大夫人還叫了廣白拿了一對玉如意去典當,都是用著你的名鬧的事。」
莊政航心裡也無多少詫異,這些原本是他上輩子落魄後就隱隱猜到的。
「如今你舅舅要叫大老爺將你花出去的嫁妝補全了,大老爺心疼大夫人病弱,自己將這事擔下來了。今日聽說大老爺為了面子,不肯向你低頭,要拿了老夫人百年之後用的銀子來買嫁妝。這事你夾在中間不好,哪有老子用祖母的殯葬銀子來還兒子錢的。所以,據我說,你還是裝作一問三不知吧,雖病好了許多,也全當尚未痊癒,出不得門,等著嫁妝全到了你舅舅手中,你再出去也無妨。」
莊政航聽了簡妍這一席話,忙問:「父親為何肯補全嫁妝?還有家裡當真一點底子也沒有了?要用了祖母的殯葬銀子?」
簡妍笑了笑,小聲道:「不知你是當真不知,還是有意裝聾作啞。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你家老太爺當初雖盛極一時,家裡銀子自然是多了去了。但後來體弱也就退下來了,自那時起,你家就在吃坐山空。偏你們家人好的不學,偏學了歪路。樣樣都要跟侯府攀比著來,便說你這成親前放了兩個房裡人的規矩,可不就是跟侯府學來的?人家侯府的親家不敢說話,那也就罷了。就你們太將自己當回事,還當我們家也不敢說話呢!這事是大夫人的把柄落到你舅舅手中了,抓到他們王家放債的把柄,不然,你們還不知如何擺那學士的譜呢。」
莊政航聽聞王家放債,忽地坐起身來,心裡一時很不是滋味,心道他父親一向打他時,滿口都是仁義道德,怎輪到莊大夫人家裡的事,就這般袒護,竟要替王家遮掩,於是既是嘲諷,又是苦笑起來,原本對莊大老爺不多的慕孺之情,此時全灰飛煙滅了。
簡妍聽他笑,忙伸手掩住他的嘴,罵道:「大半夜的,你是想將人都找過來聽牆角嗎?」
莊政航仰身直直倒下,口中喃喃道:「果然人心都是偏著的。」
簡妍笑道:「我倒是羨慕大夫人,若是大老爺一聽說這事,就將往日裡的恩愛全忘了,叫著嚷著要大義滅親,我反倒要看輕他許多。」
畢竟是說到父親跟繼母的恩愛,莊政航有些不自在地側著身子,閉著眼睛心想便是嫁妝全給了舅舅,也不能留給莊王氏那個女人。
身邊的女人雖多,但有些心裡話是不能與旁人說的。因與簡妍同是過來人,且彼此知道對方的德性,莊政航反倒覺得簡妍是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今日見她這般有心情與他說話,於是就將心裡的話倒了出來。
「你說女子當真愚鈍,翠縷、蝶衣,她們哪一個不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為何不幫著我,反倒是聽了旁人幾句空口許諾,就將往日的恩情全忘了,合著外人一同算計我來。」
簡妍猜著必是他那顆多情的心被翠縷、蝶衣給傷著了,因沒聽到碧枝的名字,心想碧枝那人倒是個乖覺的,「你可見著上輩子誰跟了你一輩子?都是半路相逢,大家好處在一塊,就湊在一起過日子罷了。若是好處不在一塊,自然要分開來。再者說,大樹底下好乘涼,你可覺你比大夫人要可靠?」
莊政航辨道:「你這話說的只是你自己,對旁人可就對不上,便說秦綿綿,眾多人捧著她,她為何獨獨選中了我?若說銀錢,旁人比我富貴的多的是,若說相貌,也有比我好上許多的,可見她是真的對我有情。」因想到秦綿綿在他抄家後被收入官中,官賣後被簡鋒占著,一時有些悵然,心道若是早知家中已經被掏空,他哪裡捨得拿了銀子去博秦綿綿回眸一笑。
簡妍也說過了困,此時倒覺有些精神,用手敲著首飾匣子,笑道:「若是你進了相思樓,一個風華正茂的花魁,一個年老色衰的老鴇,你選哪一個?」
莊政航只當她在嘲諷他,故作瀟灑道:「當然是花魁,千金一夜也值了。」
簡妍問:「若是淑情雅聚的花魁願意拿了千金,求人一夜。此時你去還選那相思樓裡的花魁嗎?」
淑情雅聚也是京中一大青樓,樓中女子自然是貌美如花,但不知為何,數十年來,花魁比之相思樓的,卻要輸上一兩分。
莊政航若是上輩子,定是要相思樓的,此時心裡就難免猶豫了,能與佳人同眠,又能得千金,這豈不是天上掉餡餅嗎?轉而,又想這婆娘實在可惡,問了這話,可是要鄙薄他小看他來的,若是他選了淑情雅聚,反倒成了小白臉一般,於是慷慨道:「自然是相思樓。」
簡妍見他答的不如上次爽快,掩著嘴笑了,隨即道:「你也不需瞞我,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你定是想著白受了美人恩,又有銀子拿,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嘛?你想你這般貌美,手又松,動輒拿了銀子討人歡心。秦綿綿豈不開心?不獨秦綿綿,這院中女子也是如此,你想你一張俏臉,又有些閒錢,又容易勾搭,她們閨中寂寞,不找你解解悶,還能找誰?這就好比倒找錢嫖你一般,這等好事,誰不做?」
莊政航臉上漲紅,心道這婆娘果然是來找碴尋釁的,咬牙道:「你竟將我比作倒找錢的花魁。」說著,記起今日翠縷在他背上似有若無地摸來摸去,心中一陣厭惡。心想他當翠縷在討好他,不想人家也跟他一般貪色,要拿了他來解悶;翠縷那兩隻含情目中的深情,化作男子,便是色咪咪?
簡妍並不在意莊政航的怒火,翻身抱住自己的匣子,「不過就是這麼一說,你呢,便是棠梨閣裡獨一份的花魁,我呢,也就恬顏自居為鴇母,只是呢,如今我這鴇母並不十分得勢,上頭還有一個總理的老鴇,便是大夫人。翠縷呢,便是搶著來嫖你的人,你想,如今你那花魁還在擺架子,抬身價,下頭的人可不得去討好了鴇母,以求得嫖你……」
莊政航先還忍耐著,後來聽她越說越過份,便拿了被子捂在她臉上,身子又壓過去,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這女人,要麼就一聲不吭,要麼就出口傷人。」
簡妍掙了掙,用被子裡探出頭來,啐道:「滾一邊去。」
莊政航忽笑了笑,將簡妍被子揭開,人鑽了進去,壓在簡妍身上,瞧著她墨綠的裌襖內露出白綾一角,便伸手去解。
簡妍掙扎不開,也就不動了,笑道:「今日就叫我這鴇母監守自盜一回,有你這樣俊俏的小子伺候也不錯,想來淑情雅聚掛單的小倌,也比不得你十分之一。」
莊政航本是要叫她求饒,聽她這樣說,臉陰了陰,翻身出去,進了自己被窩裡面。
簡妍不屑地一笑,側著身子睡了。
莊政航聽見她睡了,用力地拍了下她頭邊枕頭,隨即起身向案幾上拿茶水喝,瞧見案上放著自己今日看過的豔史,伸手拂到地上,踩了一踩。
然後抱了枕頭被子,到對面榻上睡著,心頭想著如何反駁了簡妍的話,因這麼想著,這兩日閑下來看□起的遐思綺念俱都消散,半夜朦朧間想到一句能反駁簡妍的話,想掙扎著起床回她,奈何起不來,夢裡猶記得自己口舌伶俐地將簡妍辨得啞口無言,醒來卻不記得夢中自己到底是如何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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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9:11
第 41 章 討價還價
棠梨閣中的枕頭風,一直吹了兩三日。除了蝶衣那日被訓斥,不再提起秦尚書的事情,翠縷等人因為莊政航模棱兩可的態度,越發奮勇起來,便連一直觀望的碧枝,唯恐翠縷在莊大夫人面前說自己懈怠,也在翠縷能打聽到的時候,說幾句不輕不重的話。
但因先前簡妍不留餘地地將莊政航的奶娘也攆了出去,這些人雖說這些話,卻是半絲也不敢聚眾提簡妍照顧莊政航不周的事情。
這邊眾人不遺餘力地完成莊大夫人的交代,那邊莊大夫人也並未有閑著。
原來莊大夫人聽王三老爺捎信說尋到了玉枕,且將那玉枕的品質描述的天上有,地下無。
莊大夫人先是拿了銀子給莊大老爺,此時手頭也沒有多少現銀,問了問,得知玉枕要一萬七千兩,一顆心就燒了起來,也不顧醫囑,要了涼茶吃了,越發頭腦沉沉,又聽又兒說那太監已經來催了三四次,心知拖延時日不多,越拖延,打發太監的銀子越多;又想大姑娘孤身在宮中,若是久久不給回音,她必定要胡思亂想,想了想,咬牙叫人將莊淑嫻請了過來。
莊淑嫻過來了,瞧見莊大夫人這副病態,笑道:「不知嫂子叫了我來,為得是什麼事?若是為了嫁妝的事,那對不住的很,我是心有餘力不足。」
莊大夫人心道果然莊淑嫻是包打聽一般的人物,沒有她不知道,笑道:「既然妹妹知道,就還請妹妹幫把手吧,不看我的面上,也看在敬航的面上,幫你大哥一把。」
莊淑嫻笑道:「不知大嫂短缺了多少?」
莊大夫人忙道:「少了兩萬兩呢,前兩日你大哥急得都沒睡覺。政航也是,自家裡的事,何苦喧嚷到外邊,叫人說他敗家不說,還要連累了他父親一世清名。」
莊淑嫻抿著嘴笑,此次好歹沒叫莊大夫人當著她的面下不了臺。心想若不是莊敬航是個實在難得的好人,她絕不會叫安如夢跟著這麼個裝腔作勢的婆婆。
莊大夫人見莊淑嫻不答,忙道:「妹妹可是不願意?」
莊淑嫻道:「大嫂的家事我不便摻和。但是,兩萬兩不是小數目,且大嫂口口聲聲說是看在敬航的面上,卻一絲憑據也不給我,若是敬航忽地定了親,大嫂又來個翻臉不認帳,到時候妹妹去找了何人來給我公道?」
莊大夫人忙道:「妹妹不信我?」
莊淑嫻只是一味地笑。
莊大夫人見她似笑非笑的,躊躇起來,終究是愛女心切,不忍大姑娘在宮中為難,想著暫且將這事辦完,忙道:「妹妹若是信不過我,咱們且留下憑據如何?彼此換了信物。」
莊淑嫻道:「嫂子不如與我一同去告訴了老夫人吧,有老夫人作證,咱們這親家也好來往。」
莊大夫人忙道:「妹妹糊塗了嗎?先前老夫人就很有些惱如夢,怎還找了她作證?依我說,就咱們你知我知,待到敬航中第,如夢過了孝期,再雙喜盈門地辦他們的事。」
莊淑嫻聞言,點了點頭,因道:「既是這樣,我便回去跟如夢說說,只是兩萬一時沒有,頂多能拿出一萬來。」
莊大夫人顧不得兩萬一萬,只是愕然道:「你怎這些事也跟如夢說?」
莊淑嫻笑道:「我們孤兒寡母的,比不得大嫂跟大哥兩人有商有量的。家裡有事,我不跟她說,又跟誰說?如今家裡鑰匙,都叫她要了去呢。」
莊大夫人心裡越發看不上安如夢,心想這等尚在閨中,就與母親商討自己婚事的女子,能有什麼好的?只是笑著,答應兩下裡悄悄換了信物,就催莊淑嫻快一些。
卻說莊淑嫻去了,回到如今自己與安如夢住著的小院,就見安如夢捧著書看,安若思在一旁也拿著筆寫字。
「若思回了自己屋子,我與你姐姐有話說。」
安若思答應了,起身向自己屋子裡去。
莊淑嫻見安若思唯唯諾諾,歎道:「這樣的人,將來如何能頂門立戶。」因安若思去了莊家的家塾幾日,叫人欺負了,就不肯再去,莊淑嫻更是看他不順眼。
安如夢道:「他如何也是母親自己選的,母親如今怪得了誰?」
莊淑嫻見這話頭起了,若是接下去,必是一番爭吵,笑著轉到安如夢身邊,伸手去摸她脖子。
安如夢躲開,回頭道:「怪熱的,母親這是做什麼?」
莊淑嫻道:「你摘了掛在你脖子上的玉牌給我。」
安如夢皺眉道:「你要我的玉珮做什麼。」因那東西她自幼戴著,十幾年也不曾摘下,就如被人忘了一般,莊淑嫻乍然提起,必有原因。
莊淑嫻道:「你只管拿來就是。」因怕安如夢又像上回摔玉枕一樣摔了玉牌,於是很小心翼翼,伸手去勾安如夢脖子上用絲絛拴住的玉牌。
安如夢躲開,人到一邊去,冷笑道:「母親這是跟誰學的行事?竟然跟自家女兒動手搶起東西來了。」
莊淑嫻訕訕地笑,因坐下,好聲好氣道:「你大舅家裡缺了一萬兩,你且將鑰匙給我,叫我拿了銀子給他們救救急。」
安如夢坐在一旁,拿著書冷冷地道:「母親當真以為我傻嗎母親怎不想我為何非要將家裡的鑰匙拿來?母親與那些三姑六婆說話,打量著我聽不到?那玉枕是她家姑娘有意為了自己富貴給娘家添麻煩,那嫁妝是老子籌錢還給兒子,都是他們自家關起門來的事,母親一再插手是為了什麼?」
阿綺等人見安如夢說了這些話出來,忙退了出去。
莊淑嫻坐在海棠繡墩上,冷冷地笑了兩聲,然後眼淚落下來,「你說我是為了什麼?若不是為你,我深宅大院地在家住著,跑到這裡寄人籬下為什麼?我大把銀子怎麼自在怎麼花著,跑去人家屋子裡獻媚是為了什麼?」
安如夢見她母親哭,也跟著紅了眼睛,背過身去,依舊不肯說軟話:「母親,我如今也看出二表哥是個空有一張臉皮的,也不將心放在他身上了。咱們回家吧,天下不獨莊家一家人,何愁找不到個好人。」這話出口,便覺心裡不似往常那般堵得慌,這些時日,她細細去想她走一步,莊政航就後退一步的情景,心想莊政航是畏她如虎了,這般再緊追不放,實在是自找沒趣,先前種種,約摸是自己會錯意了。
莊淑嫻聽安如夢如此說,當即眼淚就停了,「極好,我早說老二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你瞧瞧你三表哥,他……」因見安如夢柳眉倒豎,剩下的話就噎住。
安如夢道:「你當莊敬航是個好的?二表哥便是壞也壞在明處,三表哥卻是壞在芯裡的,他算計我的時候比誰都多,母親還當他是好人?」
莊淑嫻只當安如夢說的是先前莊敬航叫人捎書信給她的事,笑道:「年少氣盛,詩書傳情雖不合禮法,但卻是人之常情,你還惱這個?」
安如夢冷笑道:「母親是看他好,便覺他哪樣都好。若是我跟母親說他輕薄了我,母親也會說他是情之所至。」
莊淑嫻怔住,因想安如夢不會無緣無故說那話,便問:「你這是何意?可是……」
安如夢只是靜靜地看著莊淑嫻,半響閉上眼睛道:「母親若是心裡有我,就隨著我回家去吧,若不然,我雖不能將母親一人捨在莊家。但是日後,咱們母女也是說不得真心話了。」
莊淑嫻怔了怔,還要再勸,就見安如夢已經拿起書本,不再聽她說話了,於是又嗚咽著哭了起來,將她如何守寡,如何受著人言,如何盼著她去後安如夢能有個依靠的事一一說了,哭到最後,幾乎暈厥過去,卻見安如夢放下書,臉上也是滿是淚痕,卻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來,薄薄的嘴唇上早咬出血。
母女兩人對著哭了一會,安如夢多日來將憤恨屈辱堆積在心中,對著旁人也不曾表露出來,此時哭了一場,偏又是屏著氣憋在心裡哭的,不一時,就抽搐起來,臉色也發白。
莊淑嫻忙叫阿綺去請了大夫,自己個守在安如夢身邊,倒是將莊大夫人那邊的事忘了,待到想起來,又聽大夫說安如夢鬱積於胸,不得惹她動怒,於是不敢擅自拿了鑰匙送銀子給莊大夫人,只叫陪房去莊大夫人那邊,說手頭上暫時沒有銀子。
莊大夫人那邊才略寬了心,只當玉枕的銀子有了,此時聽了這陪房的話,心裡惱怒起來,心道果然不能信了那剋夫女人的話。
第二日,王三老爺又來問,因說康靜公去了,康家也要買了那玉枕,若是莊大夫人拿不定主意,那玉枕就要隨著康靜公進了棺材裡。
莊大夫人催著王三老爺去說項,又叫他尋個便宜些的,王三老爺來回了信,只說如今玉枕緊俏,那人不肯讓價;若要便宜的,三五千兩的也有,只是實在不好拿出手。
莊大夫人思索兩日,尚不能決定,就聽人說宮裡大姑娘病了。
聽了這事,莊大夫人當即便猜著大姑娘必定是急出來的病,這病必定是心病,於是咬牙,趁夜叫人將自己的兩箱子東西偷偷弄出去典當,誰知兩箱子東西去了,尚湊不到一半的價,忙問:「那兩箱子東西足夠兩萬兩了,怎才當了六千兩回來?」
梁玉家的忙道:「夫人交代東西要偷偷地晚上去當,梁玉敲了人家門,叫醒了夥計才成的交,掌櫃的只當是來銷贓,一個勁地壓價。梁玉好說歹說,人家才同意給了六千兩。」
莊大夫人也知道急著當東西,哪裡能有個好價錢,既心疼東西,又焦心銀子不夠。心想莊大老爺不該那樣心急,急趕著湊了銀子送到莊族長那裡。萬幸莊族長如今正在合計莊大老爺送去的銀子夠不夠,並未將銀子給秦尚書。只是那銀子放在莊族長那邊,雖送不出去,但也拿不回來。
又兒道:「夫人莫急,二少爺但凡聰明一些,就該知道那嫁妝放在老爺夫人手中,比放在秦尚書那裡要周全。二少爺本就不喜歡秦尚書的,翠縷她們說幾句,二少爺必定會鬆動。老爺只拿了十萬兩,府中還剩下兩萬多,夫人不如先挪了府中的銀子,將棘手的事先了了,老爺從族長那裡要了銀子回來,又或者待老爺將杭州的祭田賣去,都能平了府中帳目。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莊大夫人腦子裡仿佛壓著石頭一般,心知自己頻繁往宮裡送東西送銀子是瞞著莊大老爺的,若是莊大老爺知道,又是一場是非。伸手捶了捶頭,只覺得自己越發精神不濟了,也沒有精力多想,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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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9:22
第 42 章 斷尾求生
莊大夫人買了玉枕,將玉枕送入宮裡,只當是了一樁心事,卻不想,這事才算是剛起了頭。
簡妍那邊早聽說莊大夫人要買了玉枕,方從安如夢口中問出莊大夫人是要將玉枕送給宮裡淑妃而非莊侯府出來的賢妃時,就叫奶兄阮彥文夫婦藉著她的名回去探望嫂子周氏,未免莊大夫人多想,簡妍這事也是跟莊大夫人說過的,如此,又從莊大夫人手中摳走一些銀子買了禮品,叫莊大夫人心裡憋悶不已。
阮彥文夫婦兩人到了簡家,阮彥文家的就去探望周氏,見周氏氣色好了許多,又說了一些話開解她;那邊廂,阮彥文就去找了簡鋒說話。
簡鋒前日聽說阮彥文夫婦要替簡妍來探望周氏,就早早地在家候著,並未出門。
簡鋒見著阮彥文,就道:「莫非是妹妹不信我?當真以為我那般愚鈍,連肥水不流外人田也聽不懂,還叫你急趕著過來說話?」
阮彥文笑道:「少夫人哪裡不知那話少爺一聽就是明白的,今日叫小的來,是為了另一樁事。」
簡鋒道:「何事?」
阮彥文道:「少夫人從莊家表姑娘那裡聽說大夫人要買玉枕,是為了討好宮裡的一位娘娘,且那位娘娘並非莊侯府出來的娘娘。」
簡鋒會意,知道這是莊家女兒要腳踏兩條船了。
阮彥文接著道:「少夫人說,叫少爺千萬要將王三老爺買玉枕的事,不露聲色地透露給莊侯爺知道,務必叫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還請少爺想著法子叫莊家姑奶奶知道莊大夫人是得罪侯府了。」
簡鋒蹙了蹙眉,心想若是莊侯府知道了,定會氣惱莊家,跟莊家生份。這件事好辦,但是簡妍已經進了莊家,怎會叫他做這等蠢事,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這事簡妍不會不知道。
阮彥文見簡鋒蹙眉,忙將剩下的話說了,「少夫人說,打斷骨頭連著筋,莊侯府跟學士府不會斷了來往,只會疏遠一些,頂多不與莊大老爺並莊大夫人來往就是。還有玉枕是莊大夫人自己私下買的,莊大老爺是不喜這般的,若是鬧出來,也能叫莊大老爺與莊大夫人反目;再說,姑爺的嫁妝單子裡本就有玉枕,買了,卻不拿出來添在嫁妝裡,莊大夫人就算想辯解也不能;莊家姑奶奶若是得知莊大夫人得罪了侯府,必定會倒戈,不再護著莊大夫人。」
簡鋒笑道:「便是能叫莊家兩口子提著刀打起來又如何?不過是看一場熱鬧罷了,還賺不回收買耳目的銀子呢。」
阮彥文忙將簡妍最後的話說了,開口道:「少夫人說,若是這次做的好,她定是能替了莊大夫人管家的。便是不能,換了莊二夫人當家,她也要比先前自在多了。少夫人說莊家裡頭已經在私底下鬧了,就是沒有個引子,鬧不出來。求著大少爺給個火星子,也好叫這事鬧出來。少夫人許諾,若是此事能成,日後必會隨大少爺差遣。」
簡鋒心想莊家大姑娘就算是成了正宮娘娘,榮耀的也不過是他妹夫的繼母,如今那大姑娘在宮裡混地不成樣子,莊大夫人就想著法子奪了他妹夫的錢財,若是叫那大姑娘發達了,莊家哪裡還有他妹妹妹夫立足的餘地?
況且,叫簡妍當了家也好,遂了簡妍的意,簡妍若是拿了水田莊子謝他就罷了;若是不拿,也叫簡妍跟簡夫人說幾句好話,叫簡夫人早早地拿了她的體己來叫他管著。
簡鋒道:「我知道了,你們府上有個叫秦盛伏的,他是你們原先大夫人奶娘的兒子,也算是你們姑爺的舅舅,我瞧著他很是耿直,上次見著陳蘭嶼,就聽陳蘭嶼說秦盛伏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帶壞了妹夫。秦盛伏的大兒子,叫做十二的,心思也很是靈活,我不去尋他,他先上了我的門,求我的賞識。你叫你家少夫人有事,儘管叫了十二來尋我。」
阮彥文忙答應著,又與簡鋒說了幾句莊家裡頭的事,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阮彥文家的就進了棠梨閣,對簡妍道:「少爺那邊答應了,此外少爺還說府上有一個原先夫人的奶兄,很是可靠的人,對先夫人很是忠心不二。」
簡妍記起莊家敗後,莊政航身邊有這麼一位忠僕,於是給了阮彥文家的兩身衣裳,又給了她十兩銀子,叫她買了酒菜,先去秦盛伏家裡瞧瞧。
待阮彥文家的去後,簡妍心裡也有了底,心想簡鋒這人無所不用其極,既然答應了,自然就會辦到。且莊學士府如今跟莊侯府好的如一家一般,也是該疏遠一些。細細去看,莊學士府也無大過,不過是受到侯府牽連罷了。不如就此跟侯府疏遠了,也算是斷尾求生,雖一時失去依仗,但能保全合家,也算是得足以償失。至於那後頭在宮裡有些小小榮寵的大姑娘,就且叫她安份一些吧,雖不得聖寵,但好歹也能保了她自己個的性命。
因有簡鋒,簡妍對此事就甚是放心,只等著外頭的事情鬧出來,如今閑著,便是看莊政航的女人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一般,施展渾身解數來說服莊政航。
一日早晨,天正涼爽著,簡妍領著金枝、金釵等人採摘院子裡薔薇、玫瑰等花朵。
棠梨閣中旁的倒是不多,唯獨花木最盛,尤其是芍藥、玫瑰、薔薇等花卉,攀爬的到處都是,一簇簇花牆花架立著,看過去一片花團錦簇。
姚氏那邊的霜盈一大早過來送姚氏叫人做的槐花陷餃子過來叫簡妍嘗嘗鮮,見著簡妍一身竹青衣裳立在花架邊,就問:「少夫人這是做什麼呢?這花開著多好看,何必摘了它。」
簡妍看是霜盈,笑道:「這花太多了也不甚好,不若摘下來,曬開了存著,或者做香囊,或是做花茶。一能省下一些銀錢,二自家弄的東西,用著也乾淨。」何況自家用不完,還能拿出去賣。
霜盈笑道:「二夫人說的是,只是外頭的花不更多,何必摘了自己院子裡的。」
金枝道:「你這話就差了,外頭的再多,也有人看管著。動了少不得有人要在背後說閒話呢。」
霜盈笑道:「你說這話也是,當著面那些婆子不好說,背後指不定要說什麼呢。」說完了,見玉葉已經將她拿來的食盒騰出來,就拿了自己的東西去了。
阮媽媽出來道:「少夫人,這不能再說是為了省錢,免得人笑話。」
簡妍笑道:「媽媽多心了,若是有錢的,便是去撿路上旁人扔的花朵,也有人說他風雅;若是沒錢的,旁人才會笑話,說她是沒錢買花,撿了花去戴呢。」
阮媽媽心道本就因是商家出身叫旁人說嘴,怎可再時時提錢的事,道:「好歹要小心一些。」
正說著話,那邊又進來一個人,見是一身跟霜盈一樣粉色衣裳、松花色汗巾的,金釵就當是霜盈又回來了,笑道:「你忘了東西了?」問完,才見是那個癡傻的雪花。
雪花道:「我沒忘東西。」
金釵也不說自己問錯人了,引著她到花架邊,叫她回簡妍話。
簡妍問:「可是三嬸叫你來的?」
雪花搖了搖頭,開口道:「三老爺昨兒個扭到腳,上峰叫他在家歇幾日。三老爺說他從太醫那知道二少爺的病好了許多,能出門了,叫二少爺速速去他書房讀書,莫要裝病。若是裝病,三老爺便不再認他這個侄兒。」說完,又加了句,「三老爺生氣了。」
簡妍一怔,心道莊三老爺果然是給人擔保,就要保到底的,笑道:「我知道你不吃旁人給的東西,也不叫你吃東西,你就在花架子這邊摘花玩吧,我去跟二少爺說話。」
雪花答應了,當真摘了花下來,金枝見她連花枝也扯下來,忙問:「你扯了花枝下來做什麼?」
雪花道:「做了花冠。」說著不管金枝等人的臉色,兀自扯著花枝。
金枝見此,心裡也想著跟她是說不通的,雖心疼那的一架子滿滿的薔薇,但也無法,只能提醒雪花別紮到自己的手。
那邊廂,莊政航因擔心前途,晚上失眠,又是天亮了才睡,此時正在補眠,被簡妍搖醒了,迷糊著一雙眼睛看她。
簡妍見他眼睛下好大的黑眼圈,戲謔道:「你這模樣,若是見著三叔,三叔定會以為你與嬌娃日夜鏖戰,才會如此。」
莊政航被搖醒,沒好氣道:「我去見三叔做什麼?」
簡妍道:「也不知你那日怎麼跟三叔說的,三叔如今叫了雪花來喊你過去讀書。三叔說他知道你病好的差不多了,你若是不去,就不認你這侄子。」
莊政航因想仕途一路是走不通了,若是十年寒窗考科舉,只怕家抄沒了,他也掙不回來一個功名,於是灰心喪氣道:「不認就不認吧,總歸跟著三叔也難逃厄運。」
因又想莊三老爺素來也是看不上他的,也將他當做朽木一般,那日他不過是戴病硬撐著說些場面話,只說要考功名,為莊家爭光,求著莊三老爺多多指點他,怎今日莊三老爺就想著叫他去讀書了?
簡妍冷笑道:「你這過河拆橋的招數用的也太早了些,你怎知跟著三叔沒有好處?便是沒有好處,人家既然想到你了,你就該去奉承奉承,也不枉你生為人家的侄子一場。」
莊政航道:「你先前不是叫我養病的嗎?」
簡妍舔了舔嘴唇,因唇上濺了花汁,有些苦澀,於是拿了帕子擦嘴,「三叔既然能問太醫,旁人自然也能問。旁人既然能一心只讀聖賢書,你也能。你去安心讀書,每日早出晚歸,與三叔在一處,也免得旁人再動心思來算計你。」
莊政航道:「我上回聽你的話去尋了三叔,吃了一回子虧,你當我還聽你的?」說著,依舊翻身入睡。
簡妍見說不動他,只得出去了,見雪花已經拿了花冠戴在頭上,笑著贊了一句,說道:「二少爺昨晚上身子做了噩夢,天亮才睡,還未起身呢。」
雪花看著簡妍不動。
簡妍又道:「你去回了三老爺,就說抱歉的很,二少爺不能過去了,改日再去賠罪。」
雪花聽了這話才走。
待雪花走後,金枝笑道:「當真是傻子,那薔薇刺刺到手上也不知道疼,還是奴婢拿了粗布給她抹去的細刺。」
簡妍笑了笑,又去采花瓣。
過了一會子,就聽人說莊玫航來了,金枝等人因想著莊玫航年紀尚小,於是就沒回避,簡妍隔著花架子,受了莊政航一拜,便問:「四弟怎來了?」
莊玫航眯了眯眼睛,因有些近視,也看不清花架後頭一身竹青衣裳的簡妍,只管對著出聲的地方道:「嫂子,小弟來求了二哥過去。父親一早起來等著他去,方才聽了雪花的話,氣的摔了茶碗,也不叫人收拾。父親說他一向看人是准的,那日見二哥燒得臉都紅了,明知考不上還去求了他報名,只當二哥是迷途知返,答應日後照拂他。今日二哥不去,父親又說他自己個有眼無珠,如今發了脾氣,誰也不見。」
簡妍心裡倒是嚇了一跳,心想這莊三老爺寡言少語,原來氣性這般大,忙道:「阮媽媽,領著四弟進屋去叫少爺起床吧,消了三老爺的氣是要緊。」
阮媽媽聽了這話忙出來,領著莊玫航進了屋子。
金枝道:「這四少爺倒是真的正經,比三少爺裝的假正經不一樣。進來了,也不亂看。」
簡妍笑道:「他眼睛看不清楚,看了也白搭。」因想不知莊玫航能否將莊政航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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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9:35
第 43 章 人生三戒
過了足足有大半個時辰,莊政航才與莊玫航出來。
莊政航長身而立,足足比莊玫航高出一頭,一身茶白衣裳配黛藍腰帶,更顯玉樹臨風,只是一張臉上因連日自覺前途昏暗於是茶飯不思、睡臥難安,削瘦了許多,配著一雙漚壞了的眼睛,正如那縱欲過度,得了癆病之人。只看臉,一旁本有些怯弱的莊玫航,反倒叫莊政航襯托得風度翩翩。
莊政航與簡妍說了一句,就與莊玫航去了。
兩人一路出去,莊政航有心試探問莊玫航幾句,心裡也好有個底,問了幾句,聽莊玫航翻來覆去都是說莊三老爺生氣了,心裡更拿不住主意。因想莊三老爺如何也比莊大老爺好應付,那他還怕個什麼,於是定了心思,反倒逗著莊玫航說話。
「今日又是那雪花來捎信,三嬸那邊莫不是沒人了,怎總叫她來?」
莊玫航道:「母親說這是叫雪花有些事做,免得她心裡羨慕旁人有差事,自己心思又糊塗,說不出口,憋在心裡乾著急。」
莊政航道:「可惜雪花那等好相貌的女兒,竟然是個糊塗人,老天造物何其不公,哎,她自己糊塗了,倒叫見著她的人唏噓……」剛要問莊玫航可對雪花有了心思,出了角門,就與莊大老爺打了個照面。
莊大老爺見莊政航猥瑣形象,又聽著他口中輕佻,心道這等不肖不孝子弟,枉他先前為了他生那麼多閒氣。
「請父親安。」
「請伯父安。」
莊大老爺唔了一聲,負著手,眼睛只看向莊玫航,「你今日怎有空閒逛?考試之期將近,還是莫要懈怠的好。」
莊玫航忙道:「侄兒奉父親之命,來請了二哥過去說話。」
莊大老爺聞言,心道莊三老爺與莊政航素來並無交集,怎莊三老爺就要找了莊政航,定是莊政航哪裡得罪莊三老爺了,如此想著,臉上就有些許怒氣,轉向莊政航,正要發作,又想這等夥同外人來逼迫父親的不孝子,隨他如何去吧,於是對莊玫航道:「你父親也是,怎可為了些許小事打攪你讀書。待我見到他,定要交代他幾句。」
莊玫航只管應是,等著莊大老爺去了,又與莊政航向前走。
莊政航方才見莊大老爺變了臉色,也當他要發作一通,見他就這般就對他不理不睬地走了,心想定是為了嫁妝的事了。心想莊大老爺竟然為了護著莊大夫人不理他這兒子了,果然是父子骨肉也比不得美人在側。因早已對莊大老爺失望,此時莊政航也無傷心之感。
莊玫航反倒是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莊大老爺對莊政航太過冷淡,說道:「二哥不必傷心,怕是伯父心裡還未轉過彎。」
莊政航有心要說自己不在意,又覺這話說出難免叫人覺得他不孝,於是只是笑笑,並不再多說。
莊三老爺的書房在府中正門右面,穿過角門就到了。莊三老爺書房正對面,就是莊二老爺的書房,莊二老爺書房的左邊,乃是莊大老爺的書房。
莊三老爺不喜收納門客參謀,因此他雖休在家中,書房也無人來往,不比對面莊二老爺書房中,素來人來人往。
莊政航雖進出大門,在莊三老爺的書房前經過很多次,但卻不曾踏足進來。今日過來,打量著書房上尚德軒三字,又見那牌匾之上有燕子進出,似乎是有燕子在牌匾之後做了巢。
「二哥請。」莊玫航道。
莊政航忙拱了拱手,上了書房外廊子,透過鏤空菱花窗向內看了看,只見屋子裡一個影子立在窗邊向外看了眼,心裡嚇了一跳,忙端正地站好,步到門邊。
一個小廝打了簾子,莊政航與莊玫航前後腳進去,繞過一道檀木架青松屏風後,就見松木大案後,莊三老爺閉著眼,陰沉著臉坐在大案之後,房中並無第二人,可見莊三老爺是見著兩人進來,才擺出這副姿態。
莊政航跪下道:「侄兒見過三叔,侄兒不孝,三叔莫要再生氣,若生氣,只管罰我吧。」低頭,就見地上一個禦窯的青花茶碗裂成兩半,已經泡開的茶葉並茶水灑在地上。
莊玫航忙隨著莊政航跪下。
莊三老爺悶聲不語。
莊政航心想既然仕途一路是行不通了,還是照實跟莊三老爺說吧,免得莊三老爺拉著他讀書,他不來,反倒辜負了莊三老爺的心意,於是道:「侄兒那日頭腦昏昏,稀裡糊塗,才來求著三叔替侄兒報名。如今侄兒頭腦清醒了,自忖不是能在書本上做出一番事業的人。故此,侄兒怕辜負叔父厚愛,因此不敢來浪費叔父心血。」
莊三老爺睜開眼,看他這副形容,開口道:「玫航,中年戒之在鬥,老年戒之在得,少年戒之在何物?」
莊玫航道:「少年戒之在色。」
莊三老爺道:「去拿了鏡子,叫你二哥瞧瞧自己的模樣,問問他,可還要不要聽聖人之言?」
莊政航也知自己此時尊榮,忙叩首道:「三叔,侄兒這副模樣非是栽在色之一字上,乃是日夜憂心。想著世事無常,今日富貴,來日未必不是貧賤;今日骨肉,來日未必不是仇讎,是以寢食難安。」
莊三老爺聽了這話,默了一默,細看莊政航臉上,似是在看他是否說謊一般,半響見他眼球上有血絲,心道他這回倒是說的真話了,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於是才笑了,不復方才那般氣憤模樣,走過來親自扶起莊政航,道:「你雖是因為這幾日際遇,才有此想法,但能想到那般長遠,也實在難得。不說你四弟,便是你大哥,他也難有這般長遠想法。只是為了這麼個念頭,就將自己熬成這副模樣,實在是不該。若是如此,就成了杞人憂天,貽笑他人了。」
莊政航連聲說著是,心道莊三老爺哪裡知道他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並不是杞人憂天。
「你可有字?」
莊政航見莊三老爺問,忙道:「侄兒在外頭胡鬧的時候,起了個字,叫做朗風。」
莊玫航憋不住嗤笑一聲,然後忙抿嘴站好。
莊三老爺也知莊大老爺看莊政航不成材,便沒有給他取字,因道:「這是胡鬧時起的,哪裡當得真。不若我給你取一個吧。」
莊政航忙恭敬道:「如此就多謝三叔了。」
莊三老爺回到大案之後,提筆寫下「三戒」兩字。
莊玫航猶豫了下,見莊政航臉色變幻,忙道:「父親,二哥是取字,不是取法號。」
莊三老爺道:「你懂什麼,我看他比之旁人不同,旁人只要一戒,他是須三戒才能保平安。政航,你可知戒之在得是何意?」
莊政航一滯,想了想,笑道:「好讀書不求甚解,侄兒囫圇吞棗一般讀書,倒不知是什麼意思。」
莊三老爺道:「得之一字最難解,玫航,你且去讀你的書,待我來跟政航細細將孔孟之言讀上一遍。」
莊玫航見莊三老爺要放了他去,心裡鬆了口氣,忙轉身走了。
莊政航心裡叫苦不迭,再要說自己對讀書沒有興趣,就見莊三老爺已經拿出書卷,只得在一旁陪著站著,心裡也如莊玫航一般,心想三戒,三戒,可不就是法號嗎?轉而又想,萬幸莊三老爺沒有直接給他取字叫戒色。
莊三老爺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見莊政航不似先前那般敷衍,而是站得十分恭敬地聽他講書,不時地點頭,暗道莊政航還不是朽木,尚有雕琢的餘地。講了一通,午間留著他一同吃了,待到下午未時三刻,就放了莊政航回去,道:「一日之計在於晨,明日切記及早過來。」
莊政航心裡叫苦,但他此時骨子裡已經是將近不惑之年的人,雖不甚通透,但對著長輩也做不出年少輕狂之舉,稍稍遲疑一些,見著莊三老爺臉色又暗了下來,似乎是又要發怒,忙連連點頭答應了。
出了莊三老爺的尚德軒,莊政航就見自己的廝兒廣丹諂媚地湊過來。
廣丹道:「少爺能出門了也不跟小的說一聲,外頭陳少爺來找了少爺幾回,小的推說少爺尚未痊癒,少爺如今好了,可得自己去跟陳少爺說說,也叫小的能對陳少爺有個交代。」
鬧出紅袖那事後,莊政航也明白便是不喜這些下人,也不能直截了當地攆了人,須尋了正經的理由才能服眾,因廣白一事,他對廣丹也沒有多少信賴,見著廣丹,一笑之後道:「你是我的人,為何要跟外人交代?你進去,將三老爺如今還扔在地上的碎茶碗求了出來。」
廣丹不明所以,滿臉堆笑道:「少爺要那碎茶碗做什麼?」
「叫你去,你只管去。」
廣丹足足有好些日子不與莊政航相見,也猜到因為廣白的事,莊政航對他有些不待見,於是忙弓著身子硬著頭皮進去了。
不一時,廣丹苦著臉捧著碎茶碗出來,對莊政航道:「少爺,三老爺叫你鋦了這茶碗,日後用著這茶碗,就切記戒色,戒,戒……」
莊政航聽他戒了半日沒說出話來,啐道:「戒鬥,戒得。你這小子,老爺正經的話學不出來,外頭隨便哪個誰說的,你倒是能學的一字不漏。既然是三老爺發話,你就拿了鋦了就是。」
他本心也沒要鋦了這茶碗,只是想為難廣丹一回。此時見著破碗,心想先前過著苦日子,用著幾個釘子補得水缸茶碗就算了,如今又不缺銀子,何苦委屈自己;只是不忿自己待廣白那樣好,廣白卻吃裡扒外,於是遷怒廣丹,有意叫廣丹去跑跑腿。
廣丹雖是小廝,但素日手頭上錢財也多,出入市井哪個不將他當大爺,如今哪裡拉得下臉拿著破碗去鋦,心說家裡值多少銀子的東西碎了,還不是掃掃就丟了的,怎一個茶碗偏偏要補了。
莊政航催促道:「我如今身子未好,天天待在家裡,也沒什麼用你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了差事給你,你竟然還推辭。」
廣丹忙道:「小的立馬就去。」說著,忙向西邊角門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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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29:47
第 44 章 拋磚引玉
莊政航望著廣丹逃竄的身影笑了,過了角門,本要急急地回去,瞄到莊老夫人的院子,記起自己保證過每日給莊老夫人捶腿,於是就進了莊老夫人院子。
莊老夫人此時正在自己屋子裡,坐在榻上一邊叫玉環、鎖繡揉肩捶腿,一邊吃著簡妍遞過來的點心,地上是一個唱戲的十一二歲小戲子,雖不見人,但聽那小戲子唱戲字正腔圓,顯然是個好的。
莊老夫人見著莊政航進來,問:「你怎出屋了?」
莊政航道:「孫兒今日叫三叔叫去讀書呢,才剛從三叔那邊出來,記起有幾日不曾給祖母捶腿,於是就出來了。」
莊老夫人笑道:「你三叔就是胡鬧,哪有侄子身子還沒好全,就叫人去讀書的。你不知讀書勞心,比勞力更要消耗精神呢。」
莊政航道:「三叔是自己講書,孫兒只是在一旁聽著,也不費什麼精力。」
莊老夫人點了點頭,道:「聽你三嬸說你求了你三叔要考試?」
莊政航說是,莊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子,笑道:「也不必費大精神求什麼功名,能明白書裡的道理就好。」見莊政航換了鎖繡要給她捶腿,忙又道:「先前不過是逗你玩呢,誰家叫個好好的少爺做那丫頭的活計。你且坐下吃茶聽戲,歇上一會子,就與你媳婦一同回去吃飯吧。」
莊政航笑著應是,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莊老夫人也不再管他,乜斜著眼睛,看那小戲子唱戲。
莊政航見那小戲子十分臉熟,但記不起是哪個,悄聲問:「這是新買的?」
莊老夫人聽到了,笑道:「這是你三嬸娘家客氣,先前他們一家在外錯過了我的生日,如今回京,要送了一齣戲來補。我叫你三嬸謝了他們,說你與你母親都病著,在家唱戲不好,他們就送了一對小戲子過來。」
莊政航聽了這話,再去看那小戲子,見她一張杏仁臉,臉上圓潤,獨有下巴翹翹的,很是惹人喜愛;另一個站的遠遠的小戲子,又是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心想杏仁臉的小戲子會不會是那個花兮?叫莊玫航平生第一次忤逆莊三夫人的那個?
忽覺頭上被人砸了一下,落下一粒花生,回頭就見莊老夫人沖著簡妍努努嘴,莊政航忙笑著,望了眼簡妍,見她也盯著小戲子看,心想這會子莊老夫人算是枉做了好人。
正聽著戲,那邊莊二夫人與姚氏就急匆匆地過來了。
莊二夫人上穿檀色對襟裌襖,下著靛藍印花長裙,急匆匆地進來,進來後一臉喜氣又故作神秘地道:「老夫人可知道今日媳婦有什麼好事要跟您說?」
莊老夫人納悶地看著莊二夫人,笑道:「喜事我倒是猜不出,只是今日見你穿的這樣素淨,還想我那俏兒媳婦叫誰拐帶走了呢。」
莊二夫人笑道:「老夫人這是埋汰我呢。」說著拉了姚氏過來,指著姚氏身上妃色裙子道,「這布料我原也裁了一身,誰知衣裳還沒做好,就見她穿出來了,我那身反倒不好再做,就便宜了五姑娘。」
簡妍與莊政航侍立在一旁,看著莊二夫人說話,兩人心裡俱是納悶莊二夫人究竟遇到了什麼好事,往日裡雖也張揚,但卻不似今日這般。
莊老夫人道:「給了五姑娘就給了吧,怎還叫便宜了?難道你就是個苛待女兒的?」
莊二夫人自顧自地笑著,尖細的聲音,旁人聽著心裡不舒坦,獨她自己察覺不到。
簡妍因想五姑娘算是得了便宜,只可惜六姑娘,說是與五姑娘一般,事事卻都要比五姑娘差上一截。
眾女人說話,莊政航不好杵在這裡,於是就與眾人告辭回去了,簡妍本要走,又被莊二夫人留下。
莊二夫人笑完了,才說正事,叫後頭的朱姨娘拿出一個匣子呈給莊老夫人看,簡妍也湊過去看,見裡面是一塊上等的金絲楠木,木質極平滑,又帶著一股子香氣,微微晃動,流光溢彩,如金石一般。
簡妍見了這金絲楠木,就猜到這是莊老夫人自己給自己找壽材呢,心想莊老夫人衣食住行樣樣都是奢華的,這身後事,自然也是要極好的。拿出木板給莊老夫人看,莊老夫人接過來,掂了掂,口中道:「薄了一些。」
莊二夫人笑道:「老夫人這是糊弄我們呢,明知道這木板就是個樣子,拿來給老夫人瞧瞧的。這板材足足有八寸厚,六尺長,三尺寬,如今一共六塊木板,全是整個的,俱都供在佛堂裡頭。」
莊老夫人對壽材情有獨鍾,也有一番緣故。
莊老太爺過世後,莊老夫人偶感傷寒,臥床不起。那時太醫也說救不活了,於是府中就急匆匆地給她備了棺材等物。老天保佑,莊老夫人病了兩日就好了,起床之後,見著兒子兒媳給自己備下的棺材,也不知是因為匆忙,還是有意節儉,那棺材只是中等之物,比之先老太爺的要遜上十幾倍,其餘的東西,也不甚出挑,只有露在外頭的,略好一些。甚至自己的好些東西,也被人盜走了。
莊老夫人看見了,一顆熱心就冷了,心想幸虧她醒了,不然還不知這些孝子賢孫是什麼行事。
是以,莊老夫人自己搜羅壽材並陪葬之物,如今那壽衣等物,也早已備齊。壽材也備了一些,卻一直沒有尋到頂好的。
莊老夫人問:「這是那邊二夫人給尋到的?是誰的?多少銀子?」
莊二夫人道:「兒媳早就叫那邊的幾位夫人幫忙留心了,誰知如今才有消息。這木頭是忠勇王府老太妃的,在寺廟裡供奉了有些年頭了,近日太妃又愛上了梓木,因此就要將這楠木脫手。至於價值幾何,媳婦先不說,叫這懂行的侄媳婦瞧瞧。」
莊老夫人啐道:「她年紀輕輕的懂得什麼,便是她家裡人懂,她也未必知道。」話雖如此,還是望向簡妍,叫她估價。
簡家與忠勇王府一向親近,因此心中納悶,無端端的,老太妃怎會將自己收集的木材賣掉,隨即恍然大悟,心想大約七八年之後,忠勇王府垮下,怕是現在就有了苗頭。破船還有三千釘,忠勇王府怕是從現在開始就在苦苦支撐體面了。
簡妍因瞧見朱姨娘狀似不經意地舉起兩根手指拿走裝著木頭的匣子,心裡有了數,拿了那木頭在手中瞧了瞧,敲了敲,笑道:「百年前殤帝大興土木的時候,幾乎將這金絲楠木砍伐殆盡。如今就是有銀子,也未必能買到。更何況是那樣寬,那樣長的。這木頭在佛前供了這樣久,佛香都滲進去了,更是該價值連城了。」
莊老夫人聞言大喜,忙問:「快說說值個什麼價。」
簡妍伸出四根手指,在莊老夫人面前比了比。
莊老夫人嚇了一跳,忙看向莊二夫人,莊二夫人道:「老夫人放心,老太妃這木材本就是下頭的子孫孝敬的,因此也不指望這東西賺錢。只要這個數,就足夠了。」說著伸出兩根手指在莊老夫人面前晃晃。
莊老夫人依舊面有豫色,心想旁人家的子孫凡事都是好的供給老人家,他們家倒好,倒是瞧著她一氣不接一氣了,就可著勁地想法子省儉。
簡妍見著,又望了眼莊二夫人,心想往日裡也不見莊二夫人對莊老夫人的事這樣熱心,今日急趕著過來,必定另有算盤,這算盤嘛,約摸是要引出莊大夫人夫婦兩人挪用莊老夫人殯葬銀子的事,於是搶著開口道:「老祖宗,這木頭實在難得。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用了,少不得要叫人說逾越了。若是壞心人瞧見了,指不定說咱們家犯上。但是,老祖宗,你想想,三弟,四弟今年就要考試,過兩年,可不得給你掙回來一個一品誥命?二叔又正當壯年,自然是前途無量;老祖宗身子骨硬實,難道熬不到能用這金絲楠木的品級?」
莊老夫人先前在顧忌價錢,哪裡想過什麼品級才能用這金絲楠木做棺材,此時聽簡妍這樣說,口中也贊了莊敬航、莊玫航兩句,手上卻摩挲著那木頭,不肯放。
姚氏笑道:「正是,老祖宗原不該顧忌這些的。」
莊二夫人道:「若是老祖宗顧忌這品級之事,咱們就將這木頭擺在祠堂裡,也算是鞭策那些不肖的子孫,叫他們知道,就是因為他們不肖,老祖宗才用不上這些。」
莊老夫人訕訕地笑道:「他們個個都是好的,便是政航如今也好了許多,哪裡用鞭策。」
簡妍望了眼莊二夫人,心道只能猜對了,莊老夫人喜歡金貴的東西,偏這金貴的東西她又沒那個身份用,莊二夫人乃是機靈人,明知莊老夫人用不著,還尋了這東西來勾她,定是要藉著這金絲楠木引出那事。
「老祖宗,按說孫媳才進來,又有嬸娘、嫂子在,不該我開口。只是孫媳想著夫君先前實在太傷老祖宗的心。因此,孫媳斗膽奉上一千兩銀子,略盡孝心,叫老祖宗買了這木頭回來,鞭策夫君上進。」
莊老夫人聞言大喜,一手從楠木上拿開,握了握簡妍的手,隨即又想,兩萬兩的東西,這添上一千兩,實在不夠。但她一個新婦,不敢充大頭,能出了這個銀子也算是孝心可嘉了。
姚氏見簡妍開口,心裡微微抱怨她不該開這個口子,忽覺身後朱姨娘輕輕牽了下她的衣裳,忙道:「弟妹這話可是陷我於不孝了,我這嫂子沒出口,哪裡輪到你做大頭。老祖宗,孫媳也出一千兩。」
莊老夫人點頭道:「她性子本就如此,藏不住事,你說她做什麼。你也是好的,我素來就知道你孝順。」說完就看莊二夫人。
莊二夫人道:「這兩個小輩都獻上孝心了,我這兒媳哪裡躲得開。我出個兩千兩吧。」
莊老夫人心裡盤算著莊大夫人、莊三夫人也隨著莊二夫人出個兩千兩,就有八千兩,若是拿她的體己銀子買也成,但公中的銀子白擱著也無用,拿了公中給她備下的一萬兩千兩出來,也就足夠了,於是道:「你們都知道我是不喜客套的,我也不推辭了。老祝,你去大夫人那邊支了銀子過來,好好與她說說。」
祝嬤嬤心知莊老夫人是要她將莊二夫人等人都出了銀子的事跟莊大夫人好好說說,答應了,就要走,忽聽莊二夫人叫住她。
莊二夫人笑道:「祝嬤嬤,你慢著些,多帶了人去。老夫人等著吧,大嫂必定比我們大方,要出個三五千兩的,祝嬤嬤一人哪裡拿得了。」
莊老夫人微微撇嘴道:「她有那個心就好了。」
莊二夫人道:「老夫人這話說的,侯府二弟妹才跟我說,說她娘家兄弟瞧見大嫂的兄弟買了個玉枕,將近兩萬兩銀子的東西,王家三舅老爺眼睛不眨地就買了。人家問了,才知道,原來是替咱們府上大嫂買的。」
莊老夫人問:「她買那麼個玩意做什麼?」
莊二夫人未說話,簡妍道:「我瞧著是送給老祖宗的,不然,滿府上下,誰有福份用那兩萬兩的東西。」
莊老夫人心裡是不信莊大夫人會那般孝順,心想眾人籌劃著給她治喪的時候,那女人攛掇著老大節儉,如今倒好,兩萬兩的東西,隨手就買了。
莊二夫人笑道:「政航媳婦說的是。只是這是咱們說說的,不能當真說出來,若是大嫂心裡另有想法,知道了,豈不尷尬?」
簡妍忙道:「二嬸說的是,是我一時嘴快。」
姚氏見她婆母跟簡妍一對一答地擠兌莊大夫人,心想果然是來者不善,她這婆母今日是有備而來了,盤算著等下便躲了出去。
莊二夫人對祝嬤嬤道:「祝嬤嬤,你去了,求了大嫂拿了玉枕來叫我們開開眼界,那等寶貝,錯過了,這輩子怕是再也難見。」
祝嬤嬤望了眼莊老夫人,見莊老夫人點頭,轉身向莊大夫人院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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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30:01
第 45 章 孝心可嘉
祝嬤嬤與莊老夫人一般,也是宮女一個,只是她比莊老夫人少了些運道。放出宮時年紀也比莊老夫人大,相貌又不算上乘,因此並未成親。若要去旁人家做教引嬤嬤,高門瞧不上她,低戶她又不耐煩去看人臉色,於是就尋了舊日交好的莊老夫人,來與她作伴,名為主僕,實際上算是夥伴。
祝嬤嬤去了莊大夫人屋子裡,添枝加葉地將那金絲楠木莊老夫人如何喜歡;莊二夫人等人如何孝順一一說了。
莊大夫人躺在床上,只願自己此時當真昏厥過去,不說攤派過來的兩千兩她不捨得拿,便是公中的銀子,此時她也拿不出;此時便是要將旁處的銀子挪來,那旁處的銀子又是早叫莊大老爺挪去了,也無處去尋。心裡不住地發狠,心想旁人家的老祖宗是一心為子孫,怎偏偏他們家就攤上一個隻知自己享樂,不顧子孫死活的老祖宗?
祝嬤嬤打量著莊大夫人的臉色,道:「大夫人該不是不想出這銀子吧?老夫人喜歡那木頭喜歡的緊,她年紀大了,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奔頭了。」
莊大夫人笑道:「祝嬤嬤說笑了,我哪裡會不想出,只是我精神不濟,難免露出倦容罷了。嬤嬤不若先回去,過一會子,我便叫人送了銀子過去。」
祝嬤嬤笑道:「大夫人不若將銀子拿來給我帶去吧,我來時,二夫人、少夫人都叫人回去拿銀子了。大夫人不若一同拿來,叫老夫人好好高興高興。」
莊大夫人笑道:「嬤嬤,你先去吧,遲不了一會子的。」
「既然遲不了一會子,大夫人就拿來給奴婢吧。」
莊大夫人幾乎笑不下去,祝嬤嬤對莊老夫人最是忠心耿耿,在莊家除了莊老夫人,誰也指使不了她。頭前莊老夫人臥病,祝嬤嬤就曾因莊大老爺力主節儉治喪,與莊大老爺鬧了一場。如今祝嬤嬤頭上那銅錢大小的疤,就是那個時候要死要活地鬧,留下來的。
莊大夫人知道祝嬤嬤固執,不拿了銀子不肯走,心想先支了她去才好,於是對又兒道:「又兒,拿了兩千兩銀子,送到老夫人那邊,就說我病了,不能在老夫人眼前盡孝,慚愧的很。」
又兒忙答應著,開了櫃子,拿了五封銀子,叫再兒、春暉隨著祝嬤嬤給莊老夫人送去。
祝嬤嬤見了銀子依舊不走,又要公中給莊老夫人殯葬留的銀子,莊大夫人笑著承諾稍後叫人去公中領了就送去。
祝嬤嬤聽了這話,也覺合情,只是依舊不肯走,開口道:「老夫人想看看夫人買的玉枕,叫奴婢拿了去,待她看過了,立時還回來。」
莊大夫人怔住,心道莊老夫人怎知道的,心裡惴惴地,只覺兩耳如進了水一般,聽不清東西,一顆心不住地發燒,心跳聲一下下砸在耳膜上,「哦玉枕……」
「夫人可是不捨得?」
「哪有。」莊大夫人道,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補救道:「哪有這事,不知嬤嬤聽誰造謠,好好的,我買什麼玉枕?」因又想,難怪是莊淑嫻搞得鬼?
祝嬤嬤笑道:「如今侯府那邊也知道了,夫人還瞞奴婢。夫人怕什麼,雖然夫人買了玉枕,大家都猜著夫人是要獻給老夫人的,但是這不是一猜麼?誰也沒逼著夫人送人,老夫人也不是搶奪人東西的人。你就拿出來,給她看一看吧,老人家可憐見的,一輩子也見過好東西。大夫人一向孝順,叫老夫人看一看可好?」
莊大夫人聽聞侯府兩字,心道完了,嗓子一甜,萬種念頭湧上心頭,其中,最先想著的是宮中的大姑娘怕是完了,於是咳嗽一聲,趴在床邊吐出一口紫黑的淤血。
又兒忙上去扶莊大夫人,哭喊著叫人請太醫。
祝嬤嬤見莊大夫人吐了血,眉頭蹙了蹙,心道這怕是惹禍了,忙領著平繡、鎖繡拿了銀子去回復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難得見眾人拿了大筆銀子孝敬她,正高興著,就見祝嬤嬤老淚縱橫地進來,進屋後,就撲倒在地,哭道:「老夫人可要給奴婢做主。」
雖祝嬤嬤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卻是難得對莊老夫人行此大禮。
莊老夫人也嚇了一跳,忙問:「究竟是什麼事?」
簡妍忙上前扶起祝嬤嬤。
祝嬤嬤謝過她,哭道:「老夫人,奴婢才提老夫人要買金絲楠木,要取了公中治喪的銀子,大夫人臉色就變了;奴婢剛說二夫人等人都湊了銀子孝敬老夫人,大夫人就上氣不接下去;奴婢才提了玉枕,大夫人就吐血了。這要是旁人瞧見,豈不是要說奴婢逼死了大夫人?」
莊老夫人如晴空遇到霹靂一般,臉色暗下來,一張臉板著,開口道:「還沒見過這樣小家子氣的人。既然她心疼銀子,捨不得出那份子,就不出好了。玉枕我也只是拿來瞧瞧,誰逼著她送人了。我叫人取了我的治喪銀子,這也不成?」說著,落下兩滴眼淚,不言不語地向自己房中去,見簡妍伸手扶她,將她手撩開,進了屋子,到了床上,合衣側著身子躺著。
簡妍道:「老祖宗?」
莊老夫人只是躺著不言語,外頭祝嬤嬤涕淚泗流,喘息不已。
莊二夫人等人哄了半日,莊老夫人依舊不言語。
莊二夫人道:「快去,叫人將老爺、少爺都叫過來。」
丫頭答應著,不一時,莊大老爺、莊三老爺,莊政航、莊敬航、莊玫航,都到了。
老爺、少爺來了,就見祝嬤嬤耷拉著頭,靠著床哭,下面莊二夫人等人在莊老夫人床前依次跪著。
莊大老爺本是要去瞧莊大夫人,半路被叫回過來,心裡擔憂著莊大夫人,心想年輕輕就吐血可是要命的,因此到了莊老夫人屋子裡,也有些心不在焉,一心認為祝嬤嬤惡人先告狀,心想定要先將祝嬤嬤問罪才好,道:「這是怎地了?怎好好地惹了母親生氣?聽說祝嬤嬤在夫人房中時,夫人……」
話未完,床上扔下一枕頭,正砸在莊大老爺身上。
莊大老爺忙跪下,莊三老爺等人也隨著跪下。
莊政航望了眼簡妍,見簡妍回看了他一眼,安心許多,忙跪行到床前,關切道:「方才孫兒走的時候老祖宗還是好好的,怎這麼一會子,老祖宗就生氣了呢?」
莊老夫人依舊不言語。
莊大老爺低聲問莊二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莊二夫人拿了帕子擦眼淚,歎道:「回大老爺,我們幾個正陪著老夫人說笑,說得正熱鬧,冷不丁地……」說到這,再不肯說。
莊大老爺聽這麼沒頭沒尾的話,眉頭蹙緊。
那邊祝嬤嬤哭道:「這邊娘兒幾個正說的開心,那邊大夫人就給老夫人臉色看。」
莊大老爺斥道:「胡說!夫人臥病,怎會……」
話沒說完,床上擲下一隻美人捶,正砸在莊大老爺臉上。
莊老夫人翻身坐起,面上滿是淚痕道:「你當她是誰?她是與你母親義結金蘭的姐妹,便不看我與老祝先前的交情,便是鎖繡、平繡,也是你能訓斥的?」
莊大老爺忙跪下磕頭。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也別在我面前裝什麼孝子賢孫,頭回瞧著你們要給我辦的那喪事,我就知道你是個靠不住的。」
莊大老爺低頭道:「孩兒該死,但是夫人她……」
莊老夫人冷笑連連,然後哭道:「你媳婦真是個好人。她能花了兩萬兩買個不知所謂的玉枕,就不能湊了兩千給我買棺材?況且她不給就罷了,連公中我的治喪銀子也不給,這又算是什麼?」
莊大老爺聞言,心裡納悶那玉枕一事,又因聽到治喪銀子,心跳不已,惴惴不安地道:「母親要那銀子做什麼?要辦什麼事,只管交代了夫人去辦就是。」
莊老夫人道:「好,既是這樣,你去叫你那身嬌體弱的夫人去忠勇王府將金絲楠木給我買回來。」
莊大老爺愣住,心想那木頭豈是隨手就能買的?心裡萬分為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莊敬航忙道:「祖母三思,那金絲楠木,依著祖母的品級……」
莊老夫人啐了一口,怒道:「你果然跟你但凡提到銀子就吐血的母親一個樣。如今我用不著,你就不能掙個一品誥命給我?」
莊政航給莊老夫人順著胸口,見莊老夫人不推開他,心裡略微有些得意,卻不知莊老夫人看他順眼,也是因為前頭簡妍爽快地答應了一千兩銀子。
「祖母消消氣吧,孫兒定然發憤圖強,慢說是金絲楠木,便是一品鳳冠霞帔,孫兒也要給祖母掙上。」莊政航賣乖道。
莊老夫人此時無瑕搭理他,但聽著這話也甚是悅耳,因此拍拍他,依舊瞪向莊大老爺:「你媳婦是聽說我要看她的玉枕昏死過去的,今日我倒非要看看那在兒媳眼中比我還金貴的玉枕是什麼樣。」
莊大老爺心裡想著治喪銀子,他是發下話就丟開手的,此時也不知那銀子究竟有沒有送到秦尚書手中。因此莊老夫人說話,他就是雙目無神地愣著。
莊敬航見莊大老爺不語,莊政航又是一副置身事外模樣,微微握拳,忙道:「祖母,不知祖母是聽何人提起玉枕?母親一向節儉,怎會買那奢華之物?」說完,又怨自己為何不多多過問莊大夫人的事。
莊老夫人嘲諷道:「你父親此時連老母也不管,心裡只掛念著你母親。你倒好,倒替你母親說話了。老二家的,你來說,這事到底是誣陷,還是確有其事。」
莊二夫人道:「兒媳是聽侯府太夫人、夫人說的,侯府太夫人無故冤枉大嫂做什麼?」
「你可聽到了?快將我治喪的銀子拿來,我便是不吃不喝,賭了這口氣,也要買了那木頭,兒孫福我倒是不指望了,我就看著那木頭過日子。臨死了,一把火燒了木頭,我也就隨著去了。」莊老夫人哀聲道。
莊大老爺一驚,忙又跪下,哀求道:「母親說這話,不是叫兒子去死嗎?」
莊老夫人道:「先前瞧著你們給我弄的那個爛木頭棺材,我就知道我算是白生了你們,不過是你們跪著求著,我心軟了,顧全你們的體面,這些年才忍了下來。老三,你瞧瞧你大哥,他在我面前就魂不守舍的,一心想著他媳婦,這樣的兒子,要了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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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30:12
第 46 章 一脈相承
莊三老爺被問到,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眉頭微微蹙了蹙,對莊大老爺道:「母親雖眼下買了楠木也用不上,但母親既然十分愛那木頭,就買了吧。」
莊大老爺臉上幾乎能流下墨水,瞪了眼莊政航,閉目道:「有一事,兒子生怕母親為難,便沒有跟母親明說。」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心裡還有我?還有怕我為難的事?」
莊大老爺眼睛再三挖在莊政航身上,無奈道:「這不孝子夥同外人,逼著兒子賠他秦氏的嫁妝,為了此事,兒子足足有五六日夜不能寐。」
莊老夫人對秦尚書要嫁妝一事,也是略有耳聞,但因想著不礙到她,於是就沒理會,不想這跟她十萬八千里遠的事情就打到她身上,心裡惱了,指著莊三老爺道:「我懶怠跟他理論,老三,你來跟你大哥說說。」
莊三老爺轉向莊大老爺,開口道:「大哥,嫁妝本就該給了二哥兒。再則,此事與大嫂不給母親銀子買壽材,不給母親看玉枕無關。」
莊大老爺斜睨向莊三老爺,冷笑道:「我卻不知三弟何時這樣好口才。」
莊老夫人將一邊賣乖的莊政航推開,盤腿坐在床上,瞪著莊大老爺道:「老三這話哪裡不對了?你莫指桑駡槐,我知道你心裡沒我,你若要罵我,指著我鼻子罵就是,何必拐彎抹角。」
莊大老爺忙磕頭道:「兒子並沒有。」
簡妍聽莊老夫人說話,心道果然是尋常不出聲,一出聲就要驚人,莊老夫人才是好口才。
莊大老爺道:「實在是這孽障欺人太甚,兒子沒有辦法,才……」才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莊敬航跪到床邊,磕頭道:「祖母要罰罰孫兒吧,父親他體弱。」
莊老夫人瞥了眼莊敬航,「你三叔三嬸尚在前面跪著,你哪裡來的福氣搶在他們前頭?」
莊敬航望了眼莊三老爺,及後頭來的莊三夫人,又望了眼不知何時退到後頭的莊政航,忙縮著身子向後去,心道今日必定是有人設局要陷害他母親。一時又懊惱,心道自己能力微薄,不能替父母分憂。
莊老夫人對莊三老爺道:「老三,你問他方才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莊大老爺見莊老夫人這是不肯親自跟他說話,甚至連莊敬航也惱上了,忙道:「母親,兒子被這孽障逼得無法,於是挪了府中銀錢,實在是這孽障可惡。且,夫人那邊已經將體己銀子給了我,她哪裡會去買什麼玉枕,必定是有人無中生有。」
莊老夫人聽了這話,血氣湧了上來,一口氣堵著,伸長脖子,喘不過氣來。
莊政航忙站起來,快步過去,跪坐在床邊,給莊老夫人順氣推拿。
本要一擁而上的眾人,見莊老夫人緩過氣來,忙又跪下。
莊三老爺一家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莊大老爺,見莊大老爺一臉坦然,就收回視線。
莊二夫人聽莊大老爺親口承認了,心道好個沒臉沒皮的人,挪用了公中的銀子,還說得這般天經地義。
莊老夫人靠在莊政航身上,道:「老三,你問問他,可動了我的治喪銀子沒有?」
莊三老爺轉向莊大老爺,「大哥,你可動了母親百年之後的銀子?」
莊大老爺沉痛地點頭,握拳歎道:「若不是這孽障……」
「混帳東西!」莊老夫人怒道,指著莊大老爺道:「老祝,你也是他長輩,你給我打。」
祝嬤嬤指著額頭的疤道:「老夫人也瞧見了,老天保佑就叫奴婢死在老夫人前頭,若是天不遂人願,奴婢是情願先老夫人一步吊死,也不能礙著老爺他。如今老夫人叫我打,我哪裡敢下得了手?」
莊老夫人又痛哭起來,捶胸搖頭。
簡妍心裡歎了口氣,心想難怪莊家老夫人與子孫都不親近,便是曾經養在身邊的莊采芹,如今也不聞不問,必是早傷透了心。
簡妍抬頭望了眼莊政航,沖他擠了下眼睛。
莊政航不解其意,一邊給莊老夫人順著胸口,一邊想簡妍的意思,聽莊大老爺張口就是他逼著他如何,輕聲道:「既然父親如此說,孫兒若是拿了母親的嫁妝,反倒是不孝。憑祖母要什麼木頭,只管叫孫兒去買吧。」
莊老夫人此時要木頭倒是其次,就是氣不過莊大老爺擅自動了她的銀子,靠著莊政航道:「好孫兒,你母親的東西,你為何不該要回來?我往日裡不管就罷了,如今你父親無法無天犯到我頭上,我必是要替咱們祖孫兩個主持公道的。」又看了眼莊二夫人,見她一臉氣憤,於是指著莊大老爺鼻子道:「你這話也好意思說出口,你弟弟、弟妹都是有涵養之人,不與你爭辯就罷了。你身為長兄,不襄助他們就罷了,竟然還振振有詞地動了公中的銀子?你欠你兒子的,為何拿了公中的銀子?這是叫咱們一家喝西北風嗎?」
莊大老爺羞得臉上通紅,抬頭道:「母親,兒子過幾日就能將家中虧空補上,母親不須操心。」
莊二夫人聽了這話,適時地開口道:「母親,兒媳有話說。」
莊老夫人點了頭。
莊二夫人道:「昔日大嫂持家,雖交口稱讚,但也有些風言風語。兒媳雖聽人提起,但為了一家和睦,也就沒有說。如今大哥連母親的喪葬銀子也支了去,想必是十分危急,才出此下策。」
莊大老爺只聽到後面一句,點頭道:「弟妹說的是,但凡有旁的法子,我也不會如此。」
莊敬航暗中為莊大老爺著急,心道今日的事少不得是莊二夫人鬧出來的。
莊二夫人接著道:「大哥如此著急,又說過幾日定有銀子來補。未免旁人說大哥拆了西牆補東牆,還請母親做主,徹查府中帳目。」
莊老夫人此時順了氣,直了直身子,問莊大老爺:「你要拿了什麼銀子來補?」
莊大老爺方要開口,莊敬航道:「父親早年借了同僚一筆銀子,如今那同僚家境寬裕了些,要還了父親銀子的。」
莊二夫人涼涼地道:「敬航這孩子,當真是口齒伶俐。」
莊敬航忙低下頭。
莊大老爺道:「敬航說的是,不過幾日,定能補上。」說著,心裡盤算著杭州的地,幾時能夠出手。
莊老夫人見莊大老爺面上有些惶恐之色,哂笑道:「你又唬我。你說實話,說了,也就罷了。大家有難同當,一家子人,哪裡用得著掖掖藏藏。」
莊大老爺咬牙不說話。
莊二夫人道:「求母親徹查帳目,不然,大哥大嫂要頂著個貪墨的駡名。」說完,望了眼莊三夫婦,見莊三夫婦兩個都不出聲,心裡恨道:叫人欺上門了還不吱聲,果然是沒出息的。
半響,莊三老爺道:「母親且斟酌著辦吧,務必保重自己。」
莊老夫人心道最後一個一心為她的竟然是個姨娘肚子裡出來的,咬牙恨聲道:「叫二老爺回來,咱們一起瞧瞧你大哥是怎麼補上虧空的。」
莊三老爺答應了,叫莊玫航去。
莊大老爺唯恐叫人查出來不好看,忙坦白道:「母親不需叫人去查,兒子叫人將杭州的地賣了,過幾日銀子來了,就能補了府中的虧空。」
此時,莊三老爺也忍不住對莊大老爺側目,莊大老爺咬著牙撐著。
莊老夫人聽了這話,反倒不生氣了,面無表情地望了眼莊大老爺,歎道:「你有臉說,我都沒臉聽。你們往日裡嫌我識字不多,如今瞧著,你們讀了書,也不一定知道什麼禮義廉恥。」
莊大老爺跪求道:「母親,兒子有錯,兒子擔著。只是夫人她如今七災八難的,又才吐了血……」
莊老夫人冷聲道:「若是她死了,我就自己個到衙門認罪,為了買棺材氣死兒媳婦,這罪我認了。」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忙道:「母親,兒子不是那麼個意思。」
莊老夫人搖頭,對莊政航道:「給我捶著腿,我倒要看看你父親唱的是哪一出。」
莊政航低聲應是,又叫鎖繡速速上茶。
莊大老爺見莊政航背著身子,心道那孽障不定心中如何得意,恨聲道:「母親,都是這孽障……」
莊老夫人道:「有一事說一事,你莫罵他。你本扣著他母親的嫁妝,他為何要不得?」
莊大老爺忙道:「這孽障不學無術,自幼便敗壞他母親的嫁妝,如今那嫁妝已經去了好些。」
莊老夫人道:「我素來不愛管事,憑你們怎麼胡鬧都罷了。你當我不管事,就是個傻子?他是你兒子,敗壞的也該是你的東西,你養兒不教,怪著誰了?依著你的意思,我老婆子爛命一條,有了你這麼個不孝兒子,活該叫你如今花去我的棺材本?好好,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莊大老爺被噎回去,半日尋不到話反駁。
莊敬航忙道:「祖母,父親此舉,乃是迫不得己,與二哥……」
莊三老爺道:「三哥兒,住口吧。」
簡妍低著頭跪著,一邊用手指摳著昂貴的地毯,一邊想,莊老夫人這話對的很,只是這莊大老爺又是跟誰學的這一套?難不成真如安如夢說的,安老太爺當官之前就是個無賴?心裡想了想,心道如今煽風點火也用不著她,自己只在一旁看戲好了。
莊老夫人側著身子躺下,莊政航慇勤地給她捶著腿,心道莊老夫人罵得莊大老爺狗血淋頭,真真是過癮。心中大快,給莊老夫人捶腿也捶得越加用心。
莊大老爺跪了一會子,忽聞到一股藥香,回頭就見莊大夫人斜斜地挽著頭髮,穿著一身家常的駝色衣裳就過來了。
莊大夫人不言不語地在莊大老爺身邊跪下,嘴唇慘白,臉上也沒有多少血色。
莊二夫人見莊老夫人背著身子,唯恐她不知道莊大夫人來了,出聲道:「母親,大嫂來了。」
莊老夫人一聲不吭,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祝嬤嬤此時不哭了,早接了玉環遞過來茶,潤了嗓子。
又見見莊老夫人喝了兩口水,心氣平和了,祝嬤嬤回身就問莊大夫人:「大夫人,玉枕可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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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30:24
第 47 章 患難與共
莊大夫人見祝嬤嬤不依不饒,拿著帕子掩著嘴,咳嗽兩聲。因咳出了淤血,此時她倒是比先前更精神一些,只是這話卻不好答應。一時又後悔了,心想自己躲在屋子裡就是,何必出來探風聲。
莊大老爺望了眼祝嬤嬤,雖不屑,但奈何被莊老夫人訓斥過,勉強和氣地道:「嬤嬤方才沒有聽到嗎?夫人的體己已經給了我,哪裡會去買玉枕。」
祝嬤嬤低頭不說話。
莊老夫人側著身子冷笑道:「問的是你媳婦,你急什麼?她若說沒有,就請了侯府太夫人來說話。」
莊大夫人虛弱地道:「兒媳確實沒有。」
莊二夫人道:「大嫂,有就有,也沒有什麼。如今侯府那邊也知道,太夫人還要借了你的玉枕瞧瞧呢。」
莊大夫人一陣劇咳,咳喘的聲音嘶啞。
莊大老爺不敢替她說話,望了她一眼,歎道:「你何苦出來呢?」
莊大夫人此時心裡只想著侯府究竟知道了多少,並未去看莊大老爺,喘了半天,勉強笑道:「怕是誤會吧,前幾日,我娘家母親要玉枕,我哥哥在外打聽來著。」
莊二夫人笑道:「大嫂,便是寶貝也不興這麼藏著掖著的。再說,若是娘家買東西,那為何前幾日大嫂院子裡抬出兩箱子東西,後頭又沒見抬回來?」
莊大夫人低著頭不說話。
莊大老爺只當莊大夫人在給他湊銀子,忙道:「弟妹,你嫂子她是為了替我還那孽障的債。」
莊老夫人背著身子冷笑道:「既然知道是債,就該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倒沒見過欠人家錢的反倒有理了。」頓了頓,「老二媳婦,別說了。果然是人家的寶貝,也是要孝敬給她娘家母親的,咱們連瞧都不能瞧一眼。」
莊二夫人笑著應是。
莊大夫人咳個不停,又覺嗓子裡甜甜的,心裡歎道,若是能吐出血來也好,怎只有血絲呢?
莊大老爺不敢替她再說話。
莊老夫人見自己說出去的話沒有回音,又怒了,啐道:「我今日倒是非要看那玉枕不可了。三哥兒,你去你舅舅家,向你外祖母借了玉枕來,就說我是個不開眼的東西,要借了你外祖母的玉枕開開開眼界。」
莊敬航心疼母親,但見莊大夫人說話遮遮掩掩,也知她說話不盡不實;又聽莊老夫人這般吩咐,忙應了就向外去,心想找了他舅舅商議對策也好。
莊敬航出去不久,莊二老爺與莊敏航,並焦資溪、洪二也被叫了進來。
莊老夫人此時怒氣化去一些,心裡反倒有些後悔,心想不該當著小輩的面不給莊大老爺顏面,歎道:「敏航留下,其他的人都回去吧。這是你們父輩的事,跟你們小的不相干。」
莊政航手頓了一下,見莊老夫人拍他的手,示意他回去,於是便與簡妍、姚氏等人一起回去了。
因是鄰居,姚氏一路與簡妍說著話,到了棠梨閣門前才散去。
簡妍與莊政航一同進屋,因看了莊大老爺的笑話,莊政航進屋後,神情就很是愉悅。
簡妍叫玉環在外頭看著,然後皺著眉頭盤腿坐在炕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想,今日莊二夫人出手的實在是出其不意,打了個莊大夫人措手不及。但是銀子沒有到秦尚書那邊,就仍有變數。若是眾人為了各自一房的錢財,逼著莊政航不要在莊族長那頭的銀子,又或者,莊大老爺不要臉到底,自己個去莊族長那邊要了銀子回來……忽覺頭上一動,卻是莊政航甚有雅興地拿了梳子給她蓖頭髮。
簡妍歎道:「你倒是高興。」
莊政航道:「怎會不高興?今日這事鬧出去,定要換了管家的人,母親栽了,如何不高興?」
簡妍轉身,問:「銀子尚沒有到手,若是家裡人又去跟莊族長要銀子呢?雖說是侯爺作保,但沒到手的銀子,實在叫人放心不下。再則,要人說你逼迫親父,這又該如何應對?」
莊政航拿著篦子的手一頓,心想莊大夫人、莊敬航倒是像會做出這等事的人,半響道:「且推到舅舅那邊。」
「不可。」簡妍嗑著瓜子,思量道:「你舅舅雖有能耐,但人言可畏。不可給他招惹是非。既然要依仗人家,那人家的名聲你也是要愛惜的,不能叫你舅舅擔了個霸佔外甥錢財的駡名。而且如今少不得有人要起了分家的心思,只是眾人都藏在心裡不提。若是分家,如今咱們也是不能跟大夫人他們一起過的,但若是不跟,又沒有個正經的道理,你可是個長子。再說大哥大嫂是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二叔二嬸過的,沒有個先例,這分家銀子給多給少都不像話。何況,嫁妝這事還是重中之重,你父親口口聲聲地孽障孽障,出去了,少不得他也要說個不休,嘴長在各人臉上,各人心裡自有一杆稱。只是瞧著祖母的口才,若是她向著你,那銀子就算是公中的,也能叫她說成是你的,她既然說了,那銀子自然就是你的。至於公中的虧空,你父親挪的,就由他想法子還。」
莊政航掃了興,拿了篦子用手指扯上頭的頭髮,此時也皺起眉頭來,「自家的東西,怎麼要回來都這樣麻煩?」
簡妍伸手抓抓頭髮,有一下沒一下的,忽地道:「你說,咱們將嫁妝交給祖母如何?」
「你瘋了!」莊政航叫道,手指戳在篦子上,叫上頭的竹子戳出血印子來。
簡妍道:「銀子給你祖母,你祖母自然向著你,你急什麼?」
莊政航道:「你當我祖母與你祖母一般?尋常的小事求著她幫襯一下還好,這大筆的銀子,進去了,她能還你?你瞧著今日為了她的棺材鬧了這麼一場,她可是個體諒子孫的?」
簡妍不是沒見過莊老夫人的人,自然知道這老夫人也是個外熱內冷的性子,好說話,看似沒心眼,實際上卻有些涼薄。若不是莊大夫人用了她的銀子,便是莊大夫人將莊家搬空,莊老夫人也是要一問三不知的。
「上樑不正下樑歪。」
莊政航怒道:「你說什麼?」
簡妍見他動怒,忙笑著遞上茶盞。
莊政航略嘗了一口,就將茶盞放在炕桌上,依舊拿著篦子給簡妍梳頭,「三叔倒是個仁義的人,今日也給我起了個號。」
「什麼號?」
莊政航想起三戒那個名字,就住了口。
簡妍閉著眼睛,也不追問,回頭道:「你且先托了祖母,只說不敢收了那嫁妝,唯恐再度叫亡母失望,求祖母替你保管,便是莊族長那邊的銀子,也一併交給祖母。大大方方托著她管的,她還能不還?若是分家,咱們就求著祖母,只說跟著祖母過活,日後祖母的衣食,一概由咱們供奉。那金絲楠木,咱們替祖母買下。雖說要兩萬兩銀子,但是那木頭放上百年也壞不了。祖母如今不過是三品淑人,用不上那木頭,咱們買了,一求個孝順名;二,那楠樹早就叫人連根拔了,價錢只有漲的,沒有跌的,白頂著獻給祖母的名,實際上還是咱們自己的,祖母去後一轉手,不知要賺上幾倍。只是要先下手,叫二嬸他們不要插進來,不然那木頭最後又不知要如何分了。」
莊政航心道兩萬兩簡妍隨口就說出來,可見她的嫁妝也是很可觀的,歎道:「鬧了半日,原來你們女子的嫁妝,個個都比我們男子的家產還多。只是祖母花銷很大,衣食無一不精,短時尚好,這長久地養著,可是一筆大開銷。」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笑道:「我們的嫁妝是要用一輩子的,不似你們,還有個進項。祖母吃用再多,也還有數。況且其他人也要供奉一些。」
莊政航道:「你這話也不對,多少男子的家產就是叫女子占去的,再則,祖母過來了,最後大頭還是要落到我頭上,叫我養著。」
簡妍不與他爭辯,蹙著眉頭,心想莊家裡頭如何倒沒多大妨礙,當務之急,還是尋了空子,叫簡老爺、簡鋒知道忠勇王府的困境,免得一心靠著忠勇王府度日,待到忠勇王府倒下後,簡家也陷入無依無靠的境地。
莊政航給她梳著頭,心裡一番猶豫不定,一隻手不自覺地按在簡妍肩膀上,給她揉起肩膀來。今日莊大老爺凡事賴在他身上的無賴模樣,他也是看見的,若是還裝聾作啞,未免太假;而且,萬般不是,莊大老爺身為他父,就註定了他有一百張嘴也不能分辨。但若是聽簡妍的,莊老夫人最後會不會將銀子給他,又或者,莊老夫人會不會如莊大夫人一般,想著法子花了他的銀子;簡妍,明知道他不能高中,拿不到一半嫁妝,又為何替他要嫁妝煞費心思?保不住她還有個落井下石的心思,有意叫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此想著,手上的力氣就大了一些。
簡妍微微蹙眉,將他的手拿開,「本想給你一百錢賞錢的,不想你下手這樣重。」
莊政航醒過神來,見手還搭在肩膀上,悻悻地收了手,隨即道:「一百錢拿來。」
簡妍抖了抖肩膀,嗑著瓜子道:「你這手藝,沒叫你倒找銀子就不錯了。」
莊政航記起蝶衣要吃些補品,嫁妝要有些日子才能到手,莊大夫人那邊是再也不能去要銀子的了,私房又早叫簡妍斂走,伸了手過去道:「我給你揉了肩膀,你拿了銀子給我吧。」
簡妍見他當真要起銀子來,靠著炕桌,支著臉,笑道:「想要銀子?好啊,以後你給我端茶遞水,鋪床疊被,揉肩捶腿,做的好了,姑奶奶自然有銀子賞你。」
莊政航臉上白了白,心道這婆娘當真蹬鼻子上臉了,將篦子拍在炕桌上,轉身就出去了。
待到了外面,隱隱聽到院子裡花架後有人低聲哭泣,過去瞧了,見是蝶衣在那裡縮著。
蝶衣見莊政航出來,忙擦了眼淚,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看莊政航。
莊政航問:「你又怎麼了?」
他語氣雖刻意和緩,但一個又字,叫蝶衣心涼了大半。
蝶衣低頭道:「少夫人叫奴婢明日就挪到紅袖姐姐的屋子裡,奴婢害怕。」
莊政航道:「既是這樣,叫碧枝挪過去就是。」
蝶衣搖頭,歎道:「奴婢雖不識字,但也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莊政航問:「你既然這樣懂道理,為何又在院子裡哭?」
蝶衣忙道:「奴婢,奴婢……害怕。」
莊政航搖頭笑笑,心道與這等人在一處,心裡有怒也不能發,「聽說有孕之人很是挑嘴,你近日可要吃些什麼?」
蝶衣見他終於問了她有孕後的事,心中一喜,臉上就有了笑意,垂著眼睫道:「奴婢什麼都不想吃,只是稀罕那酸酸的楊梅。只可惜,今年楊梅太少……」
莊政航心想定是楊梅今年結的少,府上供給不多,且又快過季了,更是稀少,心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先前他手上一樣沒有現銀,但是想要銀子,隨口就問莊大夫人要了,府中東西也是隨口就叫人去買,然後去莊大夫人那邊結帳。如今,他連買點楊梅的銀子也沒有,道:「我叫少夫人買給你,你回去吧,別在院子裡做這些怪模樣。」
風一吹,蝶衣一顫,地上暑氣沒散,她竟覺得冷了,木訥地點頭,就見莊政航又回了屋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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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30:34
第 48 章 欲掐還休
莊政航去而複返,回來後,見簡妍躺在榻上看書,眼睛不看炕桌,卻伸手在炕桌上胡亂地摸。
莊政航伸手將茶碗遞到她手上。
簡妍接了茶碗,喝了一口,抬頭見莊政航臉上呆呆的,納悶道:「您老怎又回來了?」
莊政航冷笑道:「端茶遞水,鋪床疊被,揉肩捶腿,你當我做不得嗎?如今我暫時沒有旁的營生,那當鋪又都跟你家有來往,也不能出去典當東西,暫且讓著你。」
簡妍伸手指了指瓜子盤,「剝了。」
莊政航臉上青了青,終歸拿起一顆瓜子嗑了,然後將瓜子仁送到簡妍口中,「明日叫人給蝶衣買了楊梅吧。」
簡妍用牙尖咬著瓜子,側著身子含笑打量莊政航,「有出息,知道賺娘子銀子養小妾了,大有燕曾的風範。」
燕曾乃是簡妍離了莊政航之後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弄瞎了簡妍眼睛的人。尋常簡妍與莊政航都不提這人名字。
燕曾也是世家子弟,身材魁梧,劍眉星目,雖不及莊政航俊美,但多了三分英氣。
比起簡妍眼瞎之後,遇到流落在外的蒙興,姐弟兩人順理成章地扶持過日子。簡妍遇到燕曾,倒似是一出旖旎的風流韻事。
只是開頭雖好,奈何結局不如人意。
至於莊政航也不提此人,大抵是因為骨子裡不可抑制的自卑作祟,雖明知簡妍離了他許久才與燕曾在一起的,但心裡隱約就覺得是燕曾搶了他娘子。被人搶了小妾算不得什麼,但被人搶了正頭娘子,就是奇恥大辱了。
莊政航聽簡妍主動提起燕曾,歎道:「他本是浪蕩慣了的,多少黃花閨女不要,能明媒正娶了你,已經叫我吃驚不小。再說你與他過了這麼久,連個消息也沒有,他不養小妾,等著斷子絕孫嗎?」
簡妍怔了怔,躺在炕上拿了書蓋在臉上。
莊政航嗑著瓜子,將瓜子仁旁在一旁,苦笑兩聲,「若不是為了蝶衣肚子裡的那塊肉,我如今也不會來伺候你。」便是蝶衣,他也不想多看一眼了。
簡妍一本書蓋在臉上,只露著下巴在外邊,道:「你能為了她肚子裡的一塊肉來我這忍辱負重,你也算是個人了,不錯,能屈能伸,將來必成大器。」
莊政航不與她吵,嗑著瓜子,忽地想,不知蝶衣的孩子出來,可會如他跟莊大老爺一般,恨不得將彼此撕了才好,「……多謝誇獎。」
「不客氣,伺候好了我,銀子給你,你自己個去買。免得那位什麼時候看我不順眼,就給我下絆子。」
莊政航一滯,心裡想起剛才蝶衣的故作姿態,一時也覺堵得慌,「你是妻,她連妾都不是,你還怕她刁難你?」
「捶腿。」
莊政航怒意又起,卻見簡妍很是愜意地躺著,眯著眼,勾著嘴角,不知在想什麼。
莊政航貼著簡妍躺下,一手給她胡亂地捶著膝蓋,一邊去想嫁妝的事。
莊政航問:「嫁妝就放在舅舅那裡就是,我也裝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如此豈不好?」
簡妍見他還沒想通,道:「今日我瞧著三弟是明著問玉枕,暗中要與他舅舅商議對策。如此,你也去尋了你舅舅吧。趁著分家的事沒鬧出來,也沒人敢提,先問了你舅舅,要不要當個孝子賢孫,去搶了老夫人來養。說難聽點,搶了老夫人就相當於挾天子以令諸侯。我當不起你老子,這話就是說說,你愛聽不聽。」
那句挾天子以令諸侯,莊政航倒是聽進去了,憶起莊老夫人訓斥莊大老爺的模樣,心想若叫莊老夫人向著他,倒是有了對付莊大老爺的法寶,但是將嫁妝交給莊老夫人,這就要費些思量了。
莊政航正要細細地再跟簡妍商議,就見她已然睡著了,手在她臉上懸了半日,到底不敢掐下去、扇下去,大著膽子在她臉上摸了一下,見她皺了皺眉頭,嚇了一跳,忙扭身對著一旁裝睡,不知不覺,竟當真睡去了。
晚間,到了飯點,玉環進來將兩人叫醒。
簡妍洗漱之後,對著鏡子挽發,見金釵叫人將飯菜端了進來、莊政航已經坐到炕上,開口道:「別急著吃,咱們去瞧瞧老祖宗吃了沒。」
莊政航此時餓得慌,又因惱怒自己太沒有骨氣,撐不起男人的面子,於是並未搭理她,草草將飯扒下去,見簡妍還在梳妝,不耐煩道:「不是要去見祖母嗎」
簡妍納悶他哪來的氣性,隨著他出去了,半路遇到姚氏,姚氏道:「祖母氣了一場,不知吃飯了沒有。你們可是也要瞧瞧她的?」
簡妍笑道:「可不是嘛。」
於是叫莊政航走在前頭,她與姚氏在後頭閒話。
姚氏因不知這場紛爭的底細,也怕惹上麻煩,因此與簡妍閒話,也不過說些家中孩童、園中姐妹如何。
幾人到了莊老夫人院子外,小丫頭通傳之後,不見人叫他們進去,反倒是祝嬤嬤出來了,祝嬤嬤道:「少爺、少夫人都回去吧,老夫人知道你們的孝心。」
簡妍笑道:「不知祖母可吃過了沒有。祖母若是沒有吃過,我們這些晚輩如何能吃得下?」
祝嬤嬤道:「老夫人哪裡吃得下飯,只是幾位陪著她不吃,反倒叫老夫人心裡更過意不去。」
莊政航探頭望了眼院子裡,不見人,心想定是屋子裡還在鬧呢,於是道:「不知祖母如今如何了,可叫了太醫來瞧了沒有?」
祝嬤嬤笑道:「老夫人身子骨硬朗著呢,幾位且回去吧。奴婢還要回去伺候著呢。」
三人見進不去,於是就要回去。
忽地,朱姨娘從屋子裡出來,出來後,對著三人一頷首,彼此問了好,道:「夫人怕園子裡的姑娘們多心,叫兩位少夫人去照應著,婢妾也隨著兩位一同去。」
姚氏點了頭,簡妍望了眼朱姨娘,見她神情並不似祝嬤嬤那般凝重,心道定是裡頭的局勢偏向對莊二夫人有利了。
莊政航不好隨著女人再走,於是問:「四弟可還在書房裡?我去瞧瞧。」說著,便向前頭去了。
莊政航尚未過了前面角門,就見一女子探頭探腦向他招手,分辨了半日,不記得是哪個,再看,見那女子雖未作婦人裝扮,但神情嫵媚,儼然不是少女,於是只當沒看見,逕自向前去了。
那女子不是旁人,卻是莊大老爺身邊的紅嬌,紅嬌雖被莊大老爺收用過了,但是沒有回明莊老夫人,莊大夫人也故作不知,因此紅嬌並未開臉,也不似碧枝、翠縷兩人擺了酒。但紅嬌自恃貌美,新近又得莊大老爺喜歡,只當那姨娘的身份早晚都是自己的,因此早早地就將姨娘的譜擺上了。
今日紅嬌聽人說莊大老爺夫婦兩人貪墨府中銀子,打量著府中人心惶惶,莊大老爺與莊大夫人都不在,就動了跟莊政航幽會的心思。方才招手,見他跟見著陌生人一般兀自走了,心裡生了悶氣,於是跺著腳,就向後頭園子裡去。
紅嬌半路上,繞著路撞見簡妍與姚氏,忙笑道:「兩位少夫人好,那邊都鬧起來了,怎麼你們兩個還有雅興飯後散步消食?」
姚氏捏著帕子,因覺與紅嬌理論失了身份,因此只是笑笑。
簡妍看著紅嬌這嬌俏模樣,心道胡姨娘性子跳脫,紅嬌也與她仿佛,難為莊大夫人費了心思,能尋到這麼些人來。
朱姨娘見兩位少夫人不說話,笑道:「紅嬌,仔細老爺見了又不喜。你是誰?怎麼能跟少夫人們你啊你的說話。」
紅嬌撇嘴,斜睨了眼朱姨娘,然後敷衍地賠了不是,歎道:「誰叫奴婢是這麼個命呢,嘴笨腦子也不好使,不能跟朱姨娘一樣得夫人喜歡。」
朱姨娘不語。
簡妍看著這紅嬌,忽道:「母親病著,回去了定是要靜養。祖母吃不下飯,父親定也是要陪著的。只怕父親回去時,已經晚了,便是叫廚房做了飯菜,也要好些時候。紅嬌你不回去要了飯菜等著父親來吃,在這裡晃蕩做什麼?再說,父親腿腳必定不利索的,你備了熱熱的粗鹽,等著給父親燙燙腿,也好叫父親舒坦一些。」
紅嬌歎道:「哎呀,少夫人你不知道,老爺的飯菜能是奴婢說叫就叫過來的?還不得是夫人指派了才有?奴婢一個月五百錢,臉上的粉都不夠買,身上用的帕子都用成一絲一絲的也不捨得扔,哪裡去叫了菜來?」
朱姨娘笑道:「淨會胡說,臉上的粉有府裡的買辦買,身上的帕子各院子都按例分派,還用你的銀子?」說著,拉了紅嬌的手,塞了五錢銀子到她手上,「你就聽了少夫人的吧,總歸是為了你好。」
紅嬌狐疑地望了眼朱姨娘,心道平白得了銀子,置辦了酒菜,若是莊大老爺不來,祭她的五臟廟也好,於是笑道:「還是少夫人體貼孝順,三少爺就只長了一張嘴了,家裡鬧得不可開交,自己個倒是出去逛了。二少爺奴婢瞧著也要出門了。「
簡妍笑笑,與姚氏又向前走。
姚氏因見簡妍似乎是有意跟朱姨娘說話,便向前快步走了兩步,算是裝作不知兩人說的話。
簡妍見姚氏這般作為,心想姚氏果然是怕麻煩上身的,「姨娘,不知那邊如何了?」
朱姨娘道:「那邊自然是吵了,二老爺叫人去追大老爺派出去賣地的人,另叫人查賬冊;大夫人昏了又昏,老夫人叫她回去,她也不肯;三少爺領了王家三舅爺來,老夫人說是家事,要麼王三老爺送了玉枕進來,要麼就回去;三少爺就跟王家舅爺一起出去了;安家姑奶奶聽說了這事,也拿了自己造的賬冊進來,一邊說要領著表姑娘回家,一邊催著大夫人將借她的銀子一筆筆都還了,說了若是大夫人不給,就請了安家族長來替她們孤兒寡婦要。」
姚氏聽了這話,回頭望了眼朱姨娘,「姨娘可知大少爺如何了?」
朱姨娘笑道:「大少爺在那裡兩邊勸解著。先還累著一些,但婢妾出來時,大老爺因知道大夫人給宮裡大姑娘送了那樣多銀子,便與大夫人吵了起來。現在倒是不甘大少爺的事了。」
姚氏放了心。
簡妍心想果然是牆倒眾人推,若是換做先前莊大夫人春風得意時候,莊淑嫻哪裡敢這般。又想如今安如夢果然到來了要回家的時候,下回子見面,想必就是安如夢議親的時候了。想起朱姨娘替她給紅嬌銀子的事,悄聲叫玉環拿了銀子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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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30:49
第 49 章 內憂外患
莊老夫人雖說過不關這些小輩的事,但到底息息相關,園子裡的幾位姑娘年紀大的面上還把持的住,比如莊采芹,此時滿心狐疑著為何前兩日約了今日去苗尚書家一聚,昨日侯府姐妹就來信說不去苗家了;年紀小的,比如莊大夫人的親女七姑娘采瑛,如今才七歲,聽聞自己父母惹怒了莊老夫人,雖不知細節,但也滿面憂色。
簡妍與姚氏見過幾人,就各自回自己院子。
簡妍回了棠梨閣,莊政航到底跟莊玫航道不同,說了幾句,話不投機也就回來了。
這邊他們夫婦二人洗漱後,簡妍又提買金絲楠木的事情。
莊政航道:「你只說要買,我哪裡有銀子?若是用你的,你又與我不同心,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分道揚鑣,到時候如何分了賣木頭的銀子?」
簡妍道:「我出銀子,你只跑跑腿。買了木頭回來,我先給你五十兩做辛苦錢,等著那木頭出手,拋去本錢,我給你一成利潤,如何?」
莊政航哼了一聲,道:「五成。」
簡妍冷笑道:「若是給你五成,我還不如去尋了我那無利不起早的哥哥,叫他去替我買。」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算是答應了。
「鋪床吧。」
莊政航一愣,正要喚了丫頭進來,就見簡妍看他,知道她是在使喚他,於是黑著臉,鋪了床,心裡氣過了,又想這活計可比他上輩子幹的輕鬆多了,這婆娘以為這丁點事就能難倒他?
不提這邊兩人同床異夢,那邊直到四更天,約摸算出府中還剩多少銀子,莊老夫人氣得胸口疼,不願再見莊大老爺,直要攆了他出去。
因方才莊淑嫻說玉枕的事,又多嘴說了內監太監如何,引出莊大夫人時常給太監銀子,往宮裡送東西銀錢的事,莊大老爺又羞又惱,不住地瞪向莊大夫人,一恨莊大夫人拿了銀子去填宮裡的無底洞;二恨她不該瞞著他,不該將他當做外人一般。
他心裡只惱著莊大夫人三不五時地往宮裡送銀子,白填了銀子進去,倒是將自己也挪了公中銀子還要賣祭田的事給忘了。
莊二老爺也吃驚莊大老爺竟會這樣大膽子,心道這家雖是由莊大老爺掌管,但府中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莊大老爺如何就將整個學士府當了他一個人的?但因替秦尚書作保的人是莊侯爺,心知不可觸怒了莊侯爺,因此並不提將莊族長那邊的銀子要來一事。
莊二夫人雖知道莊大夫人手腳不乾淨,但也沒想到外邊看著好好的學士府,如今已經成了空架子,半真半假地歎道:「府上還有五位姑娘,三個少爺終身大事沒辦。最少,一個姑娘三千兩,一個少爺一萬兩,還有廟裡供著的兩位太姨娘的後事,一位也要兩三百兩,這些銀子總該留下的,怎麼就丁點也不留下呢?」
說到這,眾人又望向莊大老爺夫婦。
莊三老爺不言不語地聽著眾人爭了半日,忽道:「方才妹妹說大嫂買玉枕送進宮,那是要送給哪個娘娘?」
莊淑嫻道:「可不就是淑妃娘娘嗎?賢妃那邊,大嫂早拿了先大嫂的枕頭送去了。」
莊大夫人忽地看向莊淑嫻,眼皮子顫顫,忍不住咬牙,心想莊淑嫻一向都是與她親近的,怎就這樣倒戈了?莫非她不想跟她做親家了?「姑夫人還請慎言!」
莊淑嫻心裡正焦急,方才她仗著是莊大夫人的債主,硬著頭皮陪著莊家人一同看了管家對賬,見府裡幾乎空了,知道自己借出去的銀子拿不回來,又想莊大老爺夫婦得罪了侯府,莊敬航雖好,也是翻不了身的,反正安如夢不喜莊敬航,此時不離著大房遠些更待何時?冷笑道:「大嫂子求著我借銀子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疾言厲色。」
莊老夫人道:「看吧,看吧。成日說政航敗壞了她母親的嫁妝,如今不知那嫁妝都到了哪裡。」
莊大老爺握拳,看了眼莊大夫人,「夫人,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莊大夫人忙否認道:「老爺,妹妹這是惱我拒了敬航跟如夢的婚事呢。」
莊淑嫻拍著手道:「好好,大嫂終於說了實話,不吊著我,訛我的銀子了。只是我的話句句屬實,若是大家不信,就問問侯府太夫人,太夫人可是才去宮裡請了安。」
莊大夫人拿了帕子掩著臉,又要昏厥過去。
莊大老爺此次不似上回那般關切,握著拳頭,立在一旁,冷冷地看莊大夫人跪在地上慢慢倒下,心一寸寸地涼了,心想瞧著莊大夫人的模樣,應當是果真拿了秦氏的嫁妝,既然拿了,為何他回回怒駡莊政航,她不出言坦誠。
因祝嬤嬤在門外把守,院子裡莊大夫人的丫頭也不在,此時倒也沒有什麼人搶著喊著要請太醫。
莊大老爺閉了閉眼,心想事已至此,還是能拖就拖吧,於是懇求道:「母親,她身子弱,若是有個萬一,也不好跟王家交代。不若今日就罷了吧。」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別心疼了,她若死了,我就陪了她一條命。不說咱們跟王家交代,王家該想著如何跟咱們交代呢。」
莊大老爺被喝住,一時不言語。
莊三老爺蹙眉道:「如今家裡頭的事情倒好,畢竟是一家人。只是宮裡大姑娘怕是不好了。」
莊大夫人聽到「大姑娘」三個字,又幽幽醒轉,只是依舊倒在地上,不好就此醒來。不然她方才真的昏厥,倒像是假的了。
莊三老爺道:「侯爺雖心胸寬廣,但若是疑心咱們家有了外心,那就不只是大姑娘一人的事了。」
莊二老爺連連點頭,眉頭緊促,望了眼莊大老爺,心道家裡的內憂外患,全叫莊大老爺給惹上了。
莊老夫人雖不很關心這些,但也聽出這意思是要刻不容緩地跟侯府解釋清楚,看著莊大夫人歎道:「明日,我且押著這不成器的東西跟太夫人賠罪吧。老三,你說呢?」
莊大老爺恰見到莊大夫人眼皮子顫動,心道難不成她在假裝?因這一發現,便一直盯著莊大夫人不放。
莊老夫人見此,越發憤怒了。
莊三老爺望向莊二老爺,「請二哥拿主意吧。」
莊二老爺道:「母親說的是。只是家裡的事……」眼睛望著莊大老爺,欲言又止。
莊大老爺道:「家裡的虧空……」
莊大夫人唯恐莊大老爺多說多錯,忙嗯了一聲醒來,扶著地,面上滿是愁容。
莊大老爺見她果然是作假,咬牙道:「一人做事……」
「老夫人,」莊大夫人喘息道:「兒媳不孝,兒媳明日就親自去給太夫人說清楚。」
莊二夫人聲音尖利地道:「大嫂子這話答應的慢了些,如今老夫人說道到府中的事了。玖航,采悠,采然,我們房裡可是有三個沒有著落的孩子呢。再說,府裡空成這樣,難不成,大嫂一句交代也不給我們?」
莊大夫人為難道:「府上前幾年很是虧了一筆,鋪子裡沒有盈餘,反倒要貼進去一些。地裡也是旱澇連年。這些唯恐你們知道了,心慌,於是我便瞞著了。」
莊二夫人笑道:「大嫂可真是一心為我們著想,今晚上只瞧個大概,沒有細算。想必大嫂那的賬冊必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我閑得很,大嫂可否隨著我慢慢算帳。」
莊淑嫻道:「大嫂別將自己撇得那樣清,只說用自己的銀子給大姑娘送進去的。大嫂挪了府中銀子的事,我是一清二楚的,便是現說,我也能說出一二來。依我說,你們且去抄檢了大嫂房裡。定能尋到很多寶貝。」
莊大老爺雖惱莊大夫人,但畢竟休戚與共,不能棄她不管,忙道:「妹妹住口。一則這是我們的家事,妹妹已嫁,不當再管莊家裡頭的事;二來,抄家終非興家的吉兆。」
莊淑嫻掩著嘴,此時倒向莊二夫人那邊,「祖田大哥都要賣了,想必這家要興起來也有限。」
莊大老爺被人拿了短處,只瞪了瞪莊淑嫻,不敢言語。
莊淑嫻又道:「大哥如今也算是欠了我的銀子,大哥說說,這如何不關我的事。」
莊大夫人聽說要抄檢她的屋子,倒是鎮定,心想便是他們去了,也只會見到她的東西,這倒是不礙的,於是坦然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妹妹要抄,只管抄吧。」
莊淑嫻撇嘴。
莊二夫人忽歎道:「老夫人,算了吧,兒媳算是看明白了。這事只能算是咱們吃了啞巴虧。虧損的銀子算是沒處尋了。」
莊老夫人冷笑道:「那我的殯葬銀子也沒了,也要叫我吃這啞巴虧?」
莊大夫人一時後悔,心道早知如此,不該拖延,湊了銀子叫莊老夫人買了棺材,叫她早早地躺進去才好。
莊大夫人望了眼莊大老爺,勉強端正了身子,給莊老夫人磕了頭,求道:「老夫人,老爺考核之期將近,敬航又要考試,官媒也三天兩頭來給三姑娘說親,求老夫人看在老爺前程的份上,看在敬航、三姑娘的份上,替我們拿了主意,將此事大事化小吧。那楠木,兒媳替老夫人買了。」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們自己捅下來的漏子,一不肯承認,二不捨得自己拿了銀子填補,給弟弟妹妹一個交代,如今反倒拿著老大的前程來逼著我替你敷衍過去?我為何要你替我買木頭?我的治喪銀子就在你那的,你賠了我銀子,我自己個去買。」
莊大夫人再三磕頭,只是不肯認了府中虧空的事,辯白說府中的虧空,乃是因為入不敷出。
莊大老爺見莊大夫人這般可憐,終究是心軟了,也與莊大夫人一同磕頭,「兒子管教無方,不知她愛女心切,拿了大筆的銀子送到宮裡。為給那孽障賠嫁妝,兒子又私自動了府中的銀子……」
莊淑嫻笑道:「大哥這話不對,大嫂能偷偷拿了玉枕,就能保證她沒拿別的?再說,政航乖巧伶俐著呢,如今的大嫂來了,政航就這般了。誰知是不是黃蜂尾後針?」
莊大老爺哽住,咬牙不理會莊淑嫻,磕頭的道:「我們房裡鬧的虧空,兒子會以一己之力補上。」
莊二夫人咳嗽一聲,見眾人不言語,忙道:「大哥這話說的慷慨激昂,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大家子過日子,還能眼巴巴地等著大哥慢慢賺錢嗎?大哥何時去將族長那邊的銀子拿來?」
莊淑嫻笑道:「正是,大哥莫忘了,大哥還欠著我的銀子呢。」
莊大老爺只梗著脖子,道:「二弟妹莫要提族長那邊的銀子,那是有古太傅、莊侯爺作保的,二弟妹非要這家醜外揚才可嗎?」
莊二夫人聽他這般好,便道:「莫非這虧就非要我們吃了嗎?」
莊大老爺慷慨道:「拿了紙筆來,我立時寫下借據,日後定要還了你們。」
莊老夫人指著莊大老爺道:「你倒是會算計。明知道你們房裡就你媳婦有銀子,偏偏不叫她摻和進來,只說自己補上。你這是算計著你兩個弟弟不會與你爭辯嗎?」
莊大老爺只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旁的一概不提。
莊老夫人道:「老大家的,你也說了是為老大的前程。方才聽老三的話,你大抵是將侯府的太夫人都得罪了。族長那邊,也不會為你說話。你若是看在老大前程的面上,就自己個補了府上的空子,若是不能,就叫了你母親來領了你回去吧。」
莊大夫人聞言,熱血上頭,當真昏厥過去。
莊大老爺只是閉著眼睛,不看莊大夫人。
莊老夫人聽著外頭的梆子聲,歎道:「淑嫻,你只說你大哥大嫂拿了你的銀子,可有憑證?」
莊淑嫻怔了怔,道:「往日看著大嫂好,就給了她銀子,並未要憑證。只是我那裡記著賬呢。」
莊老夫人道:「既然沒有憑證,就莫空口說白話,以後拿了憑證來,再說你大哥欠了你銀子。」
莊淑嫻不服,怒道:「母親這是偏心呢,想要我兩萬兩的銀子打了水漂?」
莊老夫人氣定神閑,閉著眼,不與莊淑嫻爭辯。
莊淑嫻冷笑道:「既然這樣,咱們且走著瞧吧。」說著,拿了自己的賬本,轉身出去。
莊老夫人道:「今日就如此吧,明日叫了王家老夫人來,當著王親家的面,老二媳婦跟親家說清楚,若是親家同意叫老大媳婦補,這事就算圓滿了。不然,咱們就叫了族長來。只是家醜不可外揚,便是心裡氣憤,也不能跟了旁人說。」說著,對莊大老爺道:「先將我的殯葬銀子拿來,現在就去拿。」
莊大老爺忙答應了。
莊二夫人道:「老夫人,洪二這人實在可惡,大哥雖糊塗,但這人不勸說大哥,還給大哥出餿主意,實在是留不得。」
莊大老爺與府中管事不相熟,因此聽莊二夫人建議將此人除去,也無多大感觸。
莊老夫人點頭,疲憊道:「你做主吧。」
「是。」莊二夫人歡喜地應道,心道莊老夫人這是將管家的大權交到自己手上了呢,雖明知賬上處處虧空,還是止不住地開懷;又想莊老夫人要了殯葬銀子,是打量著拿了自己個的殯葬銀子,就不管這些事了。因想到這,望了眼自始至終沒怎麼開口的莊二老爺,又苦惱起來。忽地又想,莊老夫人到底還是沒有提放在莊族長那邊的銀子該如何,待要上前追問,又見莊老夫人已經不叫人跟著她了。
祝嬤嬤扶了莊老夫人去屋裡休息,莊敏航與莊三老爺扶了莊大老爺起身。
因眾人都是跪著聽莊老夫人訓話,此時倒沒有一個人不是腿腳發軟的。
莊大老爺望了眼莊大夫人,冷笑道:「母親走了,你醒了吧。」叫了兩聲,不見莊大夫人起來,心道她當真是暈過去了,於是忙叫了人將她扶回去。
莊大老爺在眾人眼光中,一步步顫顫巍巍地出去,臉上早已經羞愧的有些麻木了,此時既然知道莊大夫人挪了莊老夫人的銀子買玉枕,才叫莊老夫人今日這般惱怒,揪著他們夫婦兩人不放,心裡怨起莊大夫人,恨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心道明日他且裝病躲一躲,不可見到王家人,不然,豈不是將臉面丟到外頭去了?
此時莊大老爺倒是將那「不離不棄」忘了,方才在眾人面前,只顧著羞愧,尚不及多想。如今細想眾人的話,心道莊大夫人瞞著他的事,又豈是一件兩件,只怕對著莊政航,就有很多事瞞著他呢。
如此,莊大老爺進了莊大夫人屋子,不管床上的莊大夫人,反倒叫又兒、再兒開了莊大夫人的櫃子。
又兒猶豫道:「老爺,鑰匙在夫人那裡,奴婢不敢隨意開了箱子。」
莊大老爺道:「我的話也不管用嗎?果然你們一個個都是只聽你們夫人的。」說完,見又兒還是不動,怒得將桌上的花瓶砸下。
又兒一顫,忙答應著,取了鑰匙,就打開櫃子給莊大老爺看。
莊大老爺看時,見櫃子裡只有些許零碎東西,莊大夫人自己個的嫁妝,也去了很多。於是不禁苦笑,心想莊大夫人實在糊塗,得罪了滿府的人,卻是全心為了那進宮的女兒,自己一絲好處也沒有占著。暗道她這又是何苦?
可憐她一顆慈母之心,莊大老爺對莊大夫人的惱怒也消去了許多,暗想明日莊二夫人來,見著這情形,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一邊叫又兒鎖了櫃子,一邊歎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不知誰給了大姑娘那麼高的心,不要嫁人,非要進了那深宮裡去。你也不該縱著她,合該煞煞她的氣焰,如此也免得她進了宮,也不知當家的難處,隨口叫人來要銀子。」
因又想起,大姑娘求著要二姑娘也隨著她進宮,心裡想了想二姑娘如今又是什麼情況。終究因分開的久了,且往日裡也不親近,記不得莊二姑娘是什麼模樣。
良久,莊大老爺又歎息道:「你且安心養著身子吧,明日岳母來,且叫岳母跟弟妹說話吧。」話雖如此,到底因為莊大夫人瞞著他做了那些事,又疑心莊大夫人暗中拿了秦氏的嫁妝,心裡生了隔閡,不及往日那般關心莊大夫人。
莊大老爺見鎖繡過來拿莊老夫人的殯葬銀子,忙叫人四處搜羅一通,見銀子不夠,硬著頭皮去莊三老爺那邊借了一借,湊夠了,趕緊給莊老夫人送去。
送完了銀子,莊大老爺又去了庫房,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庫房,一顆心酸了又酸,暗道老天這是要亡了他,這處處都是債,該如何才能償清?連夜叫人寫了一張十萬兩銀子的欠條送到莊二夫人房中,然後又在庫房裡瞧了瞧。
出了庫房,莊大老爺就見紅嬌縮著頭在一旁,怒道:「你做什麼?」
紅嬌知道莊大老爺素來不喜她,於是哆哆嗦嗦地道:「奴婢準備了熱鹽,飯菜也一直熱著,老爺就是不賞臉,也不能作踐了自己。」
莊大老爺心一軟,心想莊大夫人病倒後,也就只有嬌紅還記得他,點頭道:「走吧。」
紅嬌一喜,忙過來攙扶著莊大老爺向自己房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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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0:31:00
第 50 章 狡兔三窟
莊學士府的第二日早晨特別安靜,四處悄無聲息的。
此時,一夜未睡的莊二夫人心裡盤算了一通,依舊覺得叫她一個人去跟王家人理論不妥。她一個弟媳,怎能去拿大嫂的錯處;二,若是在莊大夫人那裡尋不到東西,她怎麼好開口說東西全叫莊大夫人捎進王家裡了,這畢竟是傷了兩家人的和氣,傳出去,她倒是成了惡人;還有昨晚老夫人的交代也很是不明不白,叫莊大夫人補,若是莊大夫人沒有銀子,那她就要吃了這啞巴虧嗎?
這事莊老夫人明擺著是躲麻煩去了,便是去找她也沒有用。
莊二夫人苦惱了半日,望著莊大老爺厚著臉皮送來的欠條,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叫人去尋莊二老爺,那邊朱姨娘早早地趕來,說莊二老爺天將亮才躺下,如今又起身去衙門了。
莊二夫人頭昏腦脹地拍著桌子道:「好個一家子!天塌下來全當沒事人一樣!再也沒見過這樣的人家了。」說著,就有些傷感。
朱姨娘安慰道:「夫人別急,老爺這是兄友弟恭,況且又是家裡大嫂的瑣碎事,不好插手。」
莊二夫人啐道:「這活口的銀子,也算是瑣碎事?」閉了閉眼,心裡靜了靜,心想莊二老爺與莊敏航都是在外頭幹大事業的人,不叫他們摻和這些事也是正經。因又想,自己定要盡一己之力將錢財追回來才好,不然,她當家以來的頭一件事,豈不就吃了莊大夫人的下馬威?因想雖說莊老夫人交代不能家醜外揚,但是她也該去請一個德高望重的人來,才能壓得住陣腳。
思索一番,莊二夫人一咬牙,從箱子裡翻出簡妍送的鳳穿牡丹刺繡,唯恐再看就不捨得,直接遞給朱姨娘,道:「你坐我的轎子,去請太夫人來做主。」
朱姨娘猶豫道:「夫人,太夫人怕是也惱著咱們家呢,怕是她不肯來。」
莊二夫人譏諷道:「太夫人惱得是大嫂一家,非是咱們。且如今太夫人是來看夫人笑話的,如何會不肯來?我知道你向來嘴甜,太夫人又常說你可憐見的,還留你在她那住過幾回,你去了,定能請了她來。」
朱姨娘聞言,忙捧著鳳穿牡丹去了莊侯府。
莊二夫人也不去補眠,精力充沛地對鏡梳妝,然後換了一身靛藍裌襖,墨綠裙子,頭上簪著一支不大不小地鳳凰。那鳳凰雖也華麗,但色澤不及她往日裡每常佩戴的赤金鳳凰那般奪目。
準備好後,莊二夫人就閉著眼,盤算著該如何應付王家人。
夏日難得的一陣清涼後,天氣慢慢炎熱起來,讓人心也不禁隨著煩躁。
王家人久久不來,莊二夫人坐了一會,就見簡妍來了。
「二嬸昨日怕也是一夜未睡吧,我們這些年輕人一夜未睡都受不了,二嬸卻還是這般精神。」
莊二夫人苦笑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老夫人年邁,你三嬸又是不管事的。可不得叫我來收拾這爛攤子?」
簡妍也知道莊家人大多是有事就躲的主,笑道:「這當真是能者多勞了。」因又蹙眉道:「母親那,當真藏了府上這樣多的東西?」
莊二夫人笑道:「可不是嗎?昨晚上,你姑媽說漏了嘴,還說你母親偷了你前頭婆婆的玉枕送進宮呢。」
簡妍忙掩嘴,似乎是嚇了一跳般,歎道:「這可了不得!母親再如何也不該這樣。不知二嬸今日要去如何收拾那爛攤子?」
莊二夫人道:「你雖是大房的,但也是莊家的一份子,我也不避諱你。如今莊家人全縮了頭,全要賴著我去跟你母親並她娘家理論呢。」
簡妍歎道:「竟有這種事。」因想,自己回頭該去安如夢那邊躲著,全當不知道王家人要來,不然,這可不得她這兒媳婦過去伺候著莊大夫人,又道:「只是畢竟長幼有序,見著王家的老夫人、夫人,怕是二嬸也不好說話。」
莊二夫人此時心裡更慷慨激昂,說話也不似先前那般遮著掩著,冷笑道:「你當你二嬸白吃了那麼多年的鹽巴?就是防著她這一手,我一早便去請了侯府太夫人過來。」
簡妍陪著笑臉,因道:「我瞧著侯府太夫人倒是不好過來。二嬸要討要府裡的虧空是好,但是聽說父親早拿了那筆銀子去補足嫁妝。二嬸這要是扣下嫁妝,就打了侯爺的臉,若是不扣,在王家人面前又不好說話。哪有這個虧空要討,那個漏子視而不見的。若要請人,還該跟人說清楚,不是要人來做急先鋒,只說是叫人來做說客的。」
莊二夫人的笑臉一滯,掃了眼簡妍,心想這侄媳婦也不能小瞧,她怕是為了防自己在莊大夫人那邊沒搜到銀子,怕自己打了要回莊族長那邊銀子的心思才來的,於是笑道:「多虧了你,我才想著這個。」於是心想這麼久,侯府莊太夫人還不來,少不得就是為了這個顧慮。
簡妍笑道:「這事啊,總歸還是要找個能說得上話的。」
莊二夫人心想說得上話的可不就只有莊老夫人一個麼,心裡忽有了主意,於是打發了簡妍去了,叫了丫頭備了轎子,自己親自去了莊侯府。
許是當真怕打了莊侯爺的臉,又怕得罪了秦尚書,再則,不耐煩過問莊學士府的瑣事,莊二夫人與朱姨娘兩人也未將侯府太夫人請來,好說歹說,只求了侯府老夫人過來。
侯府老夫人也是個吃齋念佛的和氣人,素來不善辯,來了莊家,也如菩薩一般面上帶笑。
因侯府老夫人來了,莊老夫人不好再倚老賣老不露面,起身與侯府夫人彼此見過,絮叨了幾句家常,就聽王家人來了。
莊老夫人有意要避開,但是侯府老夫人道:「老姐姐,家裡三個老爺都是忙人,下頭就數老大媳婦最大,你不去過問,誰還能去過問?」
莊老夫人又要叫頭疼,侯府老夫人道:「若是頭疼,就叫王家人先回去,總歸是他們理虧。等著老姐姐身子骨好了,再過問。老二媳婦畢竟是弟妹,哪有弟妹去追著大嫂子問是非的?今早老二媳婦去求著太夫人做主,太夫人就說了,婆婆尚在,怎就由著弟媳婦沒有規矩地跟嫂子追債了?」
莊老夫人暗中瞪了眼莊二夫人,心道她哪裡是什麼老祖宗,侯府那邊的太夫人、老夫人才是祖宗,就府裡這些人兩面三刀的,好著的時候捧著她,口口聲聲老祖宗地叫著,一個不好了立刻掉頭叫了侯府的人來壓她。
莊老夫人道:「打鐵趁熱,就今日吧。」
侯府夫人點頭,因說:「聽說你家的園子不錯,我去瞧瞧。還有你那二孫媳婦,也領來我看看。」
莊老夫人忙叫鎖繡領著侯府夫人去了園子,又冷著臉,叫王家人進來。
莊老夫人見著王家人,自然是要先禮後兵,先彼此見過,就將莊大夫人所做之事一一說了一通。
王家人早已聽聞此事,心裡有底,於是不待莊老夫人的話說完,就嚎啕起來,直說莊大夫人必然冤枉,絕無此事。待聽莊二夫人說有侯府夫人作證後,又故作憤慨地說莊家以大欺小,以權壓人。
莊老夫人見此,反倒拿不出主意。拿著長輩的威風壓制莊大老爺等人尚好,遇到胡攪蠻纏,只是不肯認錯的人,她就沒了法子。
莊二夫人急得一頭汗水,心道莊老夫人果然是個色厲內荏的,便是威脅王家人,說要休了莊大夫人也能煞煞王家人的氣焰,如此想著,就悄悄地跟祝嬤嬤說了一句。
祝嬤嬤依言又勸了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在榻上坐著,撐著頭,道:「既然你們要鬧出去,我們府上也不懼,就叫了族長和衙門的人來,大傢伙一起對對賬。」
王家人聞言,當即便不敢再聲張,又委委屈屈地訴說家境艱難。
莊二夫人笑道:「聽聞府上三老爺還放債呢,有這本事放債,想來手頭很是寬裕的。」
雖心疼莊大夫人,但不能為了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拖累全家,王老夫人當即道:「若是這樣說,就聽憑府上處置吧,只是若要抄了王家,也得拿了衙門的籤子來。」說著,竟是不想管了。
王家人也收了聲,擁著王老夫人就要回去。
莊老夫人支撐了一會子,見王家人軟硬不吃,心裡惱怒,冷笑道:「既是這麼著,咱們就去請了衙門的人來,就瞧瞧王家裡頭有沒有莊家的東西。」
王老夫人還在硬著頭皮嘴硬,倒是王三夫人終究怕放債的事情鬧出去,與王老夫人耳語一番。
王老夫人冷笑道:「既然您老想斷了咱們這門親,我們硬攀著也沒意思。回頭就叫人將你們大兒媳婦送來孝敬我的東西還回來,往後你們大兒媳婦的事,我們也不管了。憑你們將她丟在哪裡,我們是沒有二話的。」說著,就要向外走了。
莊老夫人心裡越發不耐煩,暗道好好的,何苦叫她來管這爛攤子,忽又聽聞侯府夫人回去了,鬆了口氣,也懶怠多管,道:「既然這樣,老二家的就叫老大家的拿著她的東西補吧,現有多少就補上多少。」
王家人聽聞莊老夫人不追究那些尋不到影子的東西,又見莊大夫人的陪房梁玉家的悄悄拉她們的衣襟,於是就委委屈屈,滿心不甘地答應了。
莊二夫人心裡雖惱,但礙於身份也不能徑直說出,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握著拳頭,隨著梁玉家的、顧婆子去開了莊大夫人的箱子,一箱箱東西拿出來,勉強湊了個四五萬,遠遠不夠府中的虧空。
過了一會子,許是王三老爺做賊心虛,生怕莊家當真惱了,將他告發,於是送了三四千兩的東西過來,又送了五千兩,只說是幫扶府上的,並不要還。
莊二夫人灰著臉,拿著這銀子去給莊老夫人交差,因氣不過,順手也將莊大老爺寫的欠條遞上去了。
莊老夫人雖不願意管,但是見著了,也詫異:「她當真只有這些嗎?」瞄了一眼那欠條,終歸是自己個的兒子,不好與兒媳抱怨。
莊二夫人心道果然是狡兔三窟,不得不點頭,「昨晚上兒媳叫人看著,也不見大嫂拿了東西出去。」
莊老夫人唔了一聲,歎道:「我年紀大了,你與你三弟妹去跟你大嫂理論吧。」說著,竟是又要丟開了手。
莊二夫人一愣,心想莊三夫人也是不問事,得過且過的;莊大夫人又並病懨懨,話也說不出,這怎麼理論的了?
「母親……」
莊老夫人閉上眼躺在床上,祝嬤嬤上前道:「二夫人,老夫人累著了。」
莊二夫人滿心不甘,卻無計可施,只得出了門,回了自己院子裡,將新到手的賬冊一摔,心想自己費盡心機,鬧了半日,竟得了這麼個空殼子。而她又究竟是為了誰這般操心?難不成追回來的銀子就全是她一個人的?這虧空只得認了,日後府中的銀子,還少不了大房那一份。因想如此還不如早早分家的好。
心裡雖不甘心,不耐煩,但免不得還要再管這事。
忽地想起那無人敢提的放在莊族長那邊的十萬兩銀子,心想無論如何也要拿了回來;又想那嫁妝是侯府擔了保的,若要勉強留下,必定要得罪了侯府那邊,叫侯府不好跟秦尚書交代。
思來想去,莊二夫人就笑了,心想這事算來算去,也只有莊老夫人能說上話,旁人是不能多嘴了,那莊族長那邊的銀子,到底給誰,還不是得莊老夫人說的算。因又想這幾日莊政航夫婦巴結莊老夫人的情形,心裡拿不定莊老夫人會向著哪邊。雖是公中的銀子,要要回來也要費上一些心思。因想還是該尋個穩妥的法子,叫莊老夫人立時就向著她才好。
那邊廂,莊大夫人醒來時,就見屋子了空了,只剩下些不大值錢的東西,又兒、春暉等都在哭。
「我死了嗎?」
又兒忙摸了眼淚,道:「夫人怎說這晦氣話?」因又將今日有人將莊大夫人的東西都拉出去種種說了一通。
莊大夫人聞言,反倒笑了,心想果然是雷聲大雨點小,他們鬧來鬧去,最後還不是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大嫂。
又兒疑惑道:「夫人,你怎麼不傷心,反倒笑了?」
莊大夫人不言語,要了水喝了。心想自己這也算是因禍得福,藉著這樁事,將莊家這爛攤子推開,雖丟了一些小財,但也保住了另外一大筆銀子。因想枉莊二夫人聰明一場,只當她此次賠了夫人又折兵,卻不知,她也因此金蟬脫殼了,秦氏嫁妝裡水田莊子,日後再也不會有人懷疑到她身上;還有,經了此事,不需她對付莊政航,莊二夫人也會將矛頭對著他的,就叫那小子知道,錢財還是放在她這裡最穩妥。
如此想著,在又兒等人詫異的目光中,莊大夫人虛弱又得意地笑了。
「老爺呢?」
又兒聽莊大夫人問,忙道:「叫紅嬌那蹄子截去了,如今老爺也沒從她房裡出來。」
莊大夫人臉上的得意一滯,隨即心想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何須在意,「跟老爺說我醒了沒有?」
又兒一怔,忙轉身向紅嬌房裡去,過了半響回來,勉強笑道:「老爺累了,尚沒有醒來。」
莊大夫人咳嗽兩聲,覺得手心不住地發燙,心知自己不能再喝了涼的東西,於是道:「拿了涼帕子給我擦手。」
「是。」又兒應著,然後小聲道:「夫人,老爺白日裡也在紅嬌那邊躺著,畢竟不成體統,夫人不如叫人喊了老爺起來。」
莊大夫人道:「且忍著她兩日,看她能蹦躂多高。」
「是。」
莊大夫人忽地想,這家她是再難當下去了,但是就這麼著瞧著莊二夫人春風得意,瞧著莊政航與秦尚書廝混,她心裡又不自在,心道與其時時刻刻防著莊政航在秦尚書扶持下有了出息,壓制了莊敬航,不如此時,就斷了他上進的路子。因想就薦了莊政航在家幫著莊二夫人管家好了,依著莊政航的眼界,他若聽說能夠管家,知道能撈到銀子,定然歡喜。至於莊二夫人,莊敏航公事在身,她便是不想用莊政航,也尋不到正經的回絕的道理,如此想著,便對又兒道:「你避開祝嬤嬤,跟平繡說說,叫她跟老夫人說說,就叫二少爺幫著二夫人管家,也免得二少爺遊手好閒。二少爺、二少夫人那邊,也叫翠縷碧枝去提一提。」
又兒笑道:「夫人病中怎還操心二少爺的事?」
莊大夫人無奈道:「一日做了人家母親,便是進了棺材,也要替他想周全了。」說了這樣不吉利的話,一時又難受起來,對又兒道:「我再也吃不得冷水,你拿了涼涼的茶碗來,叫我冰冰手心。」
「是。」
莊大夫人端著茶碗,忽地又想起先前還白白地給了莊老夫人兩千兩銀子,因想這銀子定是要不回來了,心頭又是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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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2:56
第 51 章 一路貨色
一日間,管家的夫人換了,洪二一家雖未被送官,但也抄了家,發賣出去。焦資溪接管了府中的事。府上人心惶惶,各處的婆子忙著跑關係,尋路子。
莊老夫人那日說了要親自去賠不是,但因莊大夫人病著,她又怕麻煩,於是統統交給莊二夫人掌管,權裝作糊塗一般,萬事不問。只是平繡跟她說的那麼幾句,恰說到她心坎裡,心想若是這麼著,也算是疼了莊政航一回,因此又叫了莊二夫人說話。
莊二夫人一顆管家理事的雄心正烈,聽了這話,心裡就有幾分不樂意,雖是如此,當著莊老夫人的面,還是叫了莊政航過來說話。
莊政航起先聽著翠縷、碧枝兩人的話,心裡也打起鼓,隨即又想這話是這兩人說的,必然不是好事,與簡妍商議一番,更看透此事是個眼前風光、卻絕了他後路的法子,於是心裡自然不樂意,見莊二夫人來問,就當著莊老夫人、莊二夫人的面,又將要上進謀功名的心表了一番。
莊老夫人見此,也就不勉強莊政航,莊二夫人也樂得誇讚莊政航幾句。
倒是莊大夫人聽到這事,病中又多了一件糟心事。
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莊三老爺依舊叫了莊政航去讀書,且遲了一步,他也要生一會子氣。
廣丹將那茶碗鋦了,精緻的茶碗上,大大小小的鐵釘足足有七八個,雖廣丹說在鋦碗師傅那邊試了試,這茶碗滴水不漏,莊政航卻是不敢再用,從莊三老爺那邊回去,放下茶碗放在桌上擺弄兩回,瞧著不順眼,就如一身錦袍卻打了個補丁一般,擺弄了兩回,就隨手放在百寶隔子上。
簡妍因不曾想莊大夫人那邊才搜出這麼丁點銀子,怕莊二夫人對莊族長那邊的銀子動了心思,便急趕著催促莊政航去買楠木。
莊政航被催得急了,便出外,隨著秦盛伏兒子秦十三去秦尚書家中。
到了秦尚書家,便將簡妍說由莊老夫人保管嫁妝與銀子;且若是分家,跟著莊老夫人過等等一一說了。
秦尚書聽了他的話,就問:「將銀子交給你家老夫人,這是你想的嗎?」
莊政航訕訕地笑笑,秦尚書問:「是何人教你的?」
莊政航道:「是簡氏說的,她說既要仰仗舅舅,就該愛惜舅舅名聲。因此想了這麼個法子,求舅舅給外甥拿個主意。外甥雖知這法子也好,但奈何信不過祖母,唯恐才出蛇窟,又入虎穴。」
秦尚書笑笑,心想那簡家的丫頭倒當真是想的長遠,道:「你媳婦這法子很好。且叫我求了古太傅跟莊侯爺、莊家族長說了,由著他們做見證,自然你祖母不會昧了你的銀子。只是你祖母不知肯不肯替你管著?按你說的,既然你父親糊塗地拿了公中的銀子去買,你祖母大可借此叫你不要那些銀子。」
莊政航道:「不獨祖母,怕是其他人也要攔著了,簡氏說原本跟好的二嬸,怕也要倒戈相向了。」
秦尚書撚著鬍子,歎道:「既然如此,你且聽你媳婦的,買了楠木去討好你祖母吧。依你的意思,你祖母是個喜享樂的人,你討好了她,她必會向著你。至於分家,若是分了,你隨著你祖母一起過也好。只是這分家兩字,萬萬不能由你來開這個口。且依我看,這分家是要熬上一年半年才分得了的。不然,如今你父親的事就不止是在府中鬧了。」
莊政航連聲應是,歎道:「原本跟簡氏說光明正大地來舅舅府上探親,如今怕是要過些時日了。」
秦尚書笑道:「這些倒不礙。你舅母也是知禮的人,並不會怪你。」於是要留下莊政航一同吃酒。
莊政航忙道:「本該陪著舅舅喝兩杯的,但是簡氏要我將去忠勇王府買木頭一事特意告知岳父。」
秦尚書道:「可是方才說的楠木?怎會是從忠勇王府買的?」
莊政航雖不知簡家跟忠勇王府的事,但想著秦尚書在朝,若是與忠勇王府有什麼牽扯就不好了,於是道:「外甥有一些話要說,說了又唯恐舅舅斥我胡言亂語。」
秦尚書道:「你但說無妨,你的胡言亂語,我又不是沒有耳聞過。」
莊政航羞赧地紅了臉,嘿嘿笑了兩聲,便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外甥覺得十年後,忠勇王府必定不復存在了。只是如今還瞧不出什麼模樣來。」
秦尚書笑道:「你這話不對,忠勇王府如今鼎盛著呢,不說旁的,便看在他家郡主和親番邦,陛下也要厚待忠勇王府的。」
莊政航不好跟秦尚書直說自己是見過王府抄家的,細想想,仔細尋了尋忠勇王府衰敗的蛛絲馬跡,忽地想起忠勇王府世子在相思樓裡鬧的笑話,便道:「舅舅,忠勇王府老老王爺有勇有謀,這個不需說了。老王爺也是個守成之人,只是如今的郡王就有些不像話。舅舅可知相思樓裡,將花魁蝶戀花捧到七萬銀子一夜的是誰?可不就是忠勇郡王與他兒子嗎忠勇王爺不好出面,藏在廂房裡叫隨從喊價,還只當旁人不知道呢。」說著,又繪聲繪色地相思樓那夜的盛況。
秦尚書待他說完,蹙眉道:「你一個男子,何至於如此多嘴。相思樓也非正經的地方,以後還是少去吧。」
莊政航見自己方才忘了形,心知秦尚書不是莊老夫人,並不喜他賣弄口舌。忽地又忐忑起來,心裡不能十分確定蝶戀花的事情是已經有的,還是後頭有的。萬幸秦尚書不去那些地方,並不知道究竟。
秦尚書道:「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照你說的,忠勇王府乃是壞在了子孫不肖上頭。」說到不肖,自然又要看向莊政航,「只是怎麼只有口說旁人,不知反省自己?」
莊政航恬顏道:「外甥如今正隨著三叔讀書。」
秦尚書點頭道:「你三叔是個耿直之人,你隨著他讀書,修身養性也好。」
莊政航記起考試一事,試探道:「外甥想要去考試,但自知過不了院試。因想著好歹過了一場,出去也能高聲說兩句話。所以,不知舅舅能不能……」
秦尚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明知過不去還要考,你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倒算得上是勇氣可嘉。只是那歪心思趁早收了吧。我思量著,日後你要麼隨著我,替我打理外頭的事,多認識認識上頭的人;要麼隨著你岳父,趁著你岳父精力尚足,人脈寬廣,好好地幹一番事業。」
莊政航試探道:「外甥不可為官嗎?」
秦尚書蹙眉道:「要為官也可,只是買了那虛職也無大用,不過是好聽一些,反倒不如隨著我有些權勢。只是隨著我,若是我去了,你又無依無靠。」
莊政航再三試探道:「外甥自己考取功名,可否?」
秦尚書歎了口氣,道:「你有這心是好的。但是,你說,你可能考得上?若是走了歪門邪道,你又並非遠到京城趕考的,京城中誰人不知你的底細?這就如雙十年華女子冒充荳蔻年華,你見著會將信將疑,三十少婦再去充荳蔻少女,你說旁人可會信?這可是一把砍頭刀,你想要那刀在你脖子上懸一輩子?再說,陛下那裡,你也過不了關,到時若是連累旁人,害得人家丟官,妻離子散,你可忍心?」
莊政航喃喃道:「果然這路子一開始就是不通的。」因想若是自己先前好歹讀讀書,不說才華橫溢,勉強能叫人當做讀書人也好。
秦尚書道:「忠勇王府的事不須再提,我與你岳父說去。」
莊政航點頭答應。
秦尚書見他怏怏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見你這副愁眉苦臉模樣,我也不好留你吃飯。你且回去吧。」又叫人拿了一塊上等的墨硯叫莊政航捎給簡妍。
莊政航答應著,心想如今秦尚書還當簡妍是那喜歡讀書寫字的女子呢。出了秦家,一路上想著秦尚書給自己指得兩條路,很是費了一番思量後,心想這兩條路子,一是替人跑腿,二是做了商賈,哪一條看起來都卑微的很,若是到了抄家之時,定不會躲得過去。
正想的腦仁疼,忽覺面上有水撒過來,聞到酒香,用舌頭舔了舔,見是上等的女兒紅,仰頭去看,便見一二八少女倚在窗戶邊,那少女楚腰衛鬢、皓齒青蛾,頭上簪著碗大的朱紅月季,當真是人比花嬌,此時探著身子,手中端著一小巧酒杯,神態甚是愜意,一雙滿是水霧的明眸,似笑非笑地望著莊政航。
莊政航先是被迷了魂魄,暗自在心中算著這樣相貌的女子價錢幾何,隨即心裡歎了一聲,心想她便是不收銀子,自己進了那淑情雅聚,光打賞下人的銀子也不夠。於是忙拿了帕子擦臉,轉而心想這下不妙,若是滿身酒氣回去,那婆娘定會以為自己出去沒辦正事,嘴裡啐了一聲,罵道:「晦氣!」於是依舊向前走,走了兩步,已經過了淑情雅聚牌樓,忽地想起那貌美女子不就是秦綿綿嘛。雖想起來了,但是已經走過了,也就不願回去,況且此時再看,也不覺秦綿綿如何,因此逕自向前去。
淑情雅聚上,陳蘭嶼本以為莊政航見著佳人就會自己個上樓求相識,盤算著到時候正好戲弄他,此時見他走了,便用手指捏著秦綿綿的下巴,對著一群狐朋狗友道:「諸位瞧瞧,可是秦娘子不夠貌美?還是莊家新嫂子貌美如花,將秦娘子比下去了,叫莊二哥看不上秦娘子?」
眾人嬉笑起哄一回,秦綿綿推開陳蘭嶼的手,強抑住內心被莊政航輕視的不悅,風情萬千地關了窗子,許是因為自幼唱戲練功,一雙眸子時時刻刻蓄著滿池秋水,雖不言不笑,也飽含深情,笑道:「奴哪裡能跟人家少夫人比。」因先前眾人賭咒發誓說她若是伸伸手指,莊政航就會上樓,她也就信了,此時見莊政航就此走了,失了面子,心裡悻悻的。
陳蘭嶼斟了一杯酒,笑道:「定是莊二哥眯了眼,才沒瞧見你。我這廂替他賠了不是,改日莊二哥來了,再叫他親自給你倒酒賠罪。」
酒席上的紈褲子弟並淑情雅聚自家妓女,俱是見多了世家子弟在妓女戲子面前做小伏低,也不已為忤,都隨著陳蘭嶼吹捧了秦綿綿。
也在席上的燕曾端著酒杯笑道:「諸位要見莊家二少夫人也不難,半月之後,忠勇王府的太妃大壽,她豈會不去?」
陳蘭嶼忙道:「莊二嫂去了也只在內院,哪裡能是我們唐突得了的?」
燕曾笑而不語,心裡自有一番盤算。
陳蘭嶼終歸是急著找莊政航救急,於是聽下人說莊政航在前面街上停下後,便擼了袖子道:「揀日不如撞日,我這就替秦娘子下去將莊二哥揪上來給秦娘子賠禮。」
秦綿綿嗔道:「人貴自知,奴出身下賤,哪裡當得起莊二少爺賠禮,這可不是折了奴的壽嗎?」
陳蘭嶼笑笑,當真快步下樓去追趕莊政航。
陳蘭嶼一路疾走,果然就尋到了莊政航,見他蹲在攤位前,一顆一顆地撿楊梅,伸手向莊政航背上拍去,手未拍下,便被秦盛伏的兒子秦十三抓住手。
陳蘭嶼掙扎了一下,先前只當莊政航出門沒帶小廝,此時見著十三四的秦十三一身小廝裝扮,猜著這是莊政航新換的,於是佯怒道:「莊二哥,你快回頭瞧瞧,你這小子要弄死你兄弟呢。」
昨日捶腿,簡妍只給了一百錢,因莊政航今日出門,簡妍好歹又給了他二兩銀子。莊政航此時身上統共只有二兩一百錢,不敢叫秦十三買,唯恐到時候要給秦十三賞錢,於是就自己下了馬,還了價錢,親自一顆一顆地挑。
此時莊政航聽到陳蘭嶼呼喚,回頭看他一眼,手上一捏,楊梅汁流到手上。
原先賣楊梅婆子見是個衣冠楚楚的少爺,也就堆著笑臉招待他,此時見他又是講價,又是一顆顆地拿,就不似方才那般慇勤,忙叫道:「這位少爺小心些。」
莊政航回頭忙笑道:「就一顆,瞧你嚇成那樣。」說著,捏壞了的楊梅卻不放進自己挑好的一堆裡。
賣楊梅的婆子撇撇嘴,抱著手臂只管往莊政航臉上瞅,邊瞅邊砸吧嘴。
秦十三放了手,卻不叫陳蘭嶼向前。
陳蘭嶼道:「莊二哥,你何時換了這麼個小廝,忒地沒有眼力勁。」說著,見莊政航依舊在挑,笑道:「這是要送給哪位佳人的?竟勞二哥這樣細心一顆顆地挑選。」不見莊政航回話,不耐煩地道:「二哥別選了,方才秦娘子請你你不去,人家正氣著呢。」說著丟了一兩銀子,「這一筐我全要了。」回頭對自己的小廝道:「給二哥送回去。」
莊政航將自己選好的遞給那婆子稱,待婆子稱好了之後,給了銀子,又拿了四五顆放進去。
那婆子看他,他只管賠著笑。
許是愛美之人人皆有之,那婆子本也是斤斤計較之人,見他相貌俊美,只是咕噥了一聲,也並未說旁的,包了楊梅遞給他。
莊政航拿了楊梅,站起身來,望了眼陳蘭嶼,笑道:「方才樓上的是秦綿綿?」
陳蘭嶼忙道:「莊二哥怎知道?秦娘子才進的京,頭回在我們府上唱戲,本想叫二哥去看,誰知二哥偏偏被新嫂子攔住。」
莊政航知道陳蘭嶼這話是有意激他,捧著楊梅道:「陳兄弟去玩吧,我還有事。」
陳蘭嶼笑著挽著莊政航的手臂,笑道:「莊二哥就會唬我,有那雅興一顆顆為佳人選楊梅,怎會有事?再說你既然知道那是秦娘子,見著她不進樓,反倒走了,這豈不是有意打人臉嗎?」
莊政航抽了手臂,忽問:「陳兄身上可帶了銀子?」
陳蘭嶼此時手頭正緊,正想著拉攏莊政航與秦綿綿,也好從中弄些銀子出來,見他問,忙道:「兄弟一向手頭緊的很,二哥又不是不知。」
莊政航蹙眉道:「今日出來的急,只帶了幾兩銀子。如今瞧見那邊瓜子正好……」
陳蘭嶼笑道:「兄弟買這些零碎東西的銀子還是有的,只要二哥隨著我上樓,給秦娘子賠了不是……」
秦十三道:「一個妓女,哪裡受得起我家少爺的大禮。」
陳蘭嶼臉色變了變,斥道:「你是什麼東西?哪裡有你張嘴的份。秦娘子並非妓子……」
秦十三道:「我不是東西也知良家婦女是進不得那妓院的。」
因旁人看過來,陳蘭嶼不好再說,只是搖頭對莊政航道:「二哥,你這小子忒沒有規矩,遠不如廣丹、廣白伶俐。」
莊政航笑道:「既然你喜歡廣丹,我將他送給你可好?」
陳蘭嶼笑道:「二哥說笑了,廣丹相貌雖好,但二哥可是知道兄弟向來不喜那後庭花的。」
莊政航一怔,忽想這可不就是對牛彈琴嗎?陳蘭嶼這廝滿腦精蟲,竟聽不出他的意思。一時,莊政航覺得自己不可再與陳蘭嶼這等廢物廝混了,也不再想騙他幾兩銀子花花,自己個去了瓜子攤邊,買了一包,與陳蘭嶼草草地一揖,敷衍幾句就走了。
路上,莊政航卻不擔心得罪了陳蘭嶼,心想那無足輕重的小人,你得勢他就擠上來拍馬;你落架他就翻臉不認人。只要還有權有勢,就自然不會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他也有限。
莊政航見秦十三一路面無表情,不情不願,心裡有些怒了,心道哪裡有小廝給少爺臉色看的。
「你若不情願跟著我,便與我直說就是。」
秦十三問:「當真?」
莊政航一堵,立住馬,更加確定自己被小看了,冷目道:「你不過是一下人,你有何看不起我的?」
秦十三不耐煩道:「大街上呢,吵嚷什麼,怪不得是一路貨色。」
莊政航方才還說自己跟陳蘭嶼說話是對牛彈琴,自覺比他高出許多,此時見秦十三將他跟方才在街上叫喚的陳蘭嶼視作一路人,臉上灰暗起來。
莊政航道:「你不怕我攆了你?」
秦十三哼了一聲,「先夫人早將我們的賣身契還了我們,若不是爹念著先夫人的恩情,有心要照顧你,我們早走了,哪裡會藏著身契在莊家看人眼色。你若攆,我巴不得早走呢。」
莊政航愣住,也不言語,原先只當上輩子是秦十三看著他沒錢沒勢了,就小看他,如今看來,是自己耽誤了人家父子一輩子,難怪秦十三兩輩子都看他不順眼。如此想著,心道暫且忍著他。
「若是我放了你們父子走,可好?」
秦十三道:「晚了,我爹瞧著你跟三老爺好,只當你上進了,接連幾日給先夫人上香,如今我爹等著你成那狀元之才呢。」
莊政航默然,望了眼秦十三。
秦十三不待他開口,就道:「少爺,我知道,你便是狀元,也是淑情雅聚裡的狀元。」
莊政航被人看輕,心裡越發惱怒,心想自己在屋子裡叫婆娘看不起,出來了還要看小廝臉色,心裡翻覆了半天,就到了莊家門前,本要攆了他,卻見秦盛伏老著一張臉殷切地過來牽馬,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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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3:08
第 52 章 小人行徑(一)
且說莊政航與秦十三回了家,那邊廣丹聽說莊政航出去,沒有帶他,反倒帶了一個突然冒出的小廝,等了半日,終於見莊政航來,忙趕了過去,慌張道:「少爺可回來了。」
莊政航見他慌裡慌張,只當是簡妍出了什麼事,忙問:「你這般慌張做什麼?可是少夫人出了事?又或者……老爺找我?」
廣丹道:「少爺,不是少夫人的事,是安姑娘的事,三少爺跪在姑夫人院子門口,說要求娶安姑娘呢。」
莊政航冷笑道:「三弟要娶表妹,關我何事?」
廣丹愣住,四處瞧瞧,悄聲道:「少爺不是喜歡安姑娘的嗎?安姑娘也對少爺有意,三少爺這是要從少爺手上……」
莊政航道:「放肆!這些露骨的話也是能隨口說出來的?」說完了,並不搭理廣丹,又見秦十三晃晃悠悠地去了下人房,心裡氣不過,抱著楊梅瓜子就向角門去。
廣丹不敢叫,見他走了,撓了撓頭,心道原來莊政航已經不喜安如夢了,難怪他毫不在意。不甘心叫秦十三頂替自己,便快步跟著秦十三,去跟他說話。
莊政航一路過來,隱約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仿佛說的都是莊大夫人的嫁妝都叫搬來補了府上虧空。
說閒話的人見他過來,自然是要閉了嘴。
莊政航進了院子,到了屋子裡不見簡妍在,便問金枝:「少夫人呢?可是去瞧熱鬧了?」
那熱鬧兩字出口,自己也覺太過涼薄,那日安如夢對莊敬航如何他也看在眼中,此次,明擺著是莊敬航去逼迫安如夢。
金枝望了眼那兩包東西,道:「少夫人去陪著安姑娘了。」
莊政航見金枝在看,便道:「拿了這楊梅給蝶衣送去吧。」
「哎。」金枝應了,手伸過來,因忽地想起什麼,不敢接。
莊政航皺了皺眉頭,金枝忙低頭接了過來,向外去。
莊政航隱約猜到金枝的顧慮,卻不願去細想,簾子動了動,卻見很少出現在他面前的娉婷來了。
娉婷進來,縮著脖子,將一張俏臉埋下,輕聲道:「少爺,王義叫奴婢跟你說句話。」
莊政航忙問:「什麼話?」
娉婷道:「王義說前天老爺叫人找幾年前秦家下人強娶民女的苦主,盤算著叫人彈劾秦尚書縱奴犯法呢。」
莊政航心道幾年前的事,秦尚書不在京城,哪裡會擔著什麼關係。轉念又想,這些事都是興盛時看著不打緊,勢微時要人命的。定是莊大老爺不甘心秦尚書逼他還嫁妝才會如此,忙道:「多謝你了。」見娉婷不自在模樣,忙叫她出去。
待娉婷走後,就出了屋子,想著叫秦十三去跟秦尚書說一聲。
才出了屋子,就見蝶衣拖著弱不禁風的身子,慢慢地走來,那邊金枝先一步地回來,進了屋子。
蝶衣拿著楊梅給莊政航請了安。
莊政航道:「暑氣並未下去,你出來做什麼?」
蝶衣道:「金枝送了這東西來,奴婢來給少夫人謝恩。」
莊政航見她誤會了,方要開口解釋,又覺這般也好,免得蝶衣得寸進尺,又要他去處置她哥哥的那些麻煩事。
「少夫人忙去了,你且回去吧,日後也不必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煩她。」
蝶衣一雙仿如秋水的眸子望著莊政航,見他匆匆忙忙地走了,眼睛澀澀的,聽到一聲不知是誰發出的譏誚聲,忙眨了眨眼睛,向後院去。
蝶衣到了後面自己屋裡,將楊梅丟在一旁,伏在桌子上,呆呆地摸著自己肚子。方才見金枝敷衍地送了東西來,本當是莊政航前回聽說自己想吃於是買的,因想叫莊政航當著金枝的面承認是自己買的,如此也能叫金枝不敢再輕慢與她,誰知莊政航卻這般說。
莊政航叫了秦盛伏,將王義的話告訴他,請他轉給秦尚書。
隨後,見莊敏航急匆匆向後頭安如夢住著的院子去,便跟上,道:「大哥可也聽說後頭的事了?」
莊敏航道:「三弟太過魯莽,便是不小心瞧見了表妹的身子,也該經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表妹求親,怎可自己就這般去了?還有表妹,也太過毒辣了些,不知三弟如今怎樣了。」
莊政航聽了莊敏航的話,納悶地想莊敬航雖覬覦安如夢美貌,但往日也不見他要娶安如夢,他又是一向裝著循規蹈矩的,早不去求親,怎今日這般乍然地去,道:「三弟求親,大哥不問如夢如何,怎惦記著三弟?」
莊敏航道:「你還不知?表妹拿了花瓶砸在三弟頭上,據說三弟如今滿頭的血,依舊不肯起身,直跪在門前,求表妹應允呢。」
莊政航譏笑一聲,見莊敏航看他,便道:「大哥,怕是今日來人搬了母親的東西,三弟在想對策呢。」
莊敏航正色道:「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完,又頓住道:「你這話也沒道理的很,便是想對策,那對策也不在表妹身上。」因這般想著,腳步便放慢,行了幾十步,歎道:「三弟為人一向方正,必是他見了表妹身子,暗自懊惱了許久,又因年幼,聽聞表妹要走,便一時情急,親自求親。我知你素來與他不甚親厚,但終歸你是兄長,豈可不愛幼弟,反倒汙他名譽。」
莊政航愣住,望了眼莊敏航,見他神情嚴肅,不似說笑,悶悶地跟著,心想旁人說了一句輕巧話,莊大老爺就能對他動鞭子,這莊敬航之心連他都知,莊敏航這般聰慧反倒不知。
兄弟兩人話不投機地到了莊淑嫻如今住著的院子外,就見三五個人偷偷地探著頭看,院子的門半掩著,進去了,就見莊敬航滿臉血地跪在地上。
院子裡又兒、再兒,並莊敬航自己的丫頭谷蘭、山菊在一旁陪著跪著勸著。
莊敏航進去,道:「怎麼叫少爺還跪著,快扶了他回去看大夫。」
又兒哭道:「大少爺勸勸三少爺吧,奴婢勸不動他。」
莊敏航繞到前面,對莊敬航道:「三弟起來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豈可如此毀損?」
莊敬航眨眨眼睛,眼睛被血水糊住,心裡越發地恨安如夢,心道那女人還當自己冰清玉潔嗎,若不是見莊大夫人臥床不起,要替莊大夫人分憂,想叫莊淑嫻拿了銀子救急,他如何會來向這個女人求親。待成親之後,定要好好磨磨這個女人的性子,看她能傲得了幾時。
莊敏航見莊敬航跪地不起,歎道:「如今伯父伯母病倒,你不思叫他們二老放心,反倒糟蹋起自己來了。」
莊敬航道:「大哥,小弟愧對如夢。先前因我懦弱,不敢言明,害得表妹鬱結于心,臥床不起。如今小弟已經幡然醒悟,絕不做沒有擔當之人。今日不得表妹應允,小弟誓不起來。」
「無恥!」安如夢在屋子裡罵道,臉色越加蒼白,一隻青花瓷碗又被扔出,因莊敏航擋了一下,並未砸到莊敬航身上。
簡妍很有些心虛,心想若不是她跟莊政航胡來,也不會有今日的事;但若是他們不胡來,安如夢怕早就被莊敬航徹底糟蹋了。
簡妍一邊給安如夢順著氣,一邊道:「表妹別急,由著他現在多嘴,日後有他的苦頭吃呢。」
安如夢咬牙切齒,對莊淑嫻冷笑道:「這就是你看上的好女婿?」
莊淑嫻也沒想到莊敬航會幹出這事,只是在哭,咬牙道:「那小子倒是欺到我頭上來了。」
安如夢道:「去叫安家叔叔替咱們告官,就告他一個欠債不還,反咬一口。」
莊淑嫻哭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他那些話在莊家裡頭說說就算了,難道要說到外頭去?」
安如夢恨聲道:「母親糊塗,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今日在莊家說的話,明日就會傳到外頭。既然如此,咱們何必吃那啞巴虧,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莊淑嫻終究不敢拿安如夢的名聲做賭,望了眼簡妍,小心地問:「你當真叫他看見了?」
安如夢閉了閉眼睛,望了眼簡妍,於是搖頭,心想莊政航那日被莊大老爺打,也沒有將莊敬航拖下水,說出九葩堂裡的事,如今要作證,自然也不會說。
簡妍不好插手安家的事,只是抱著安如夢,給她順著氣。
莊淑嫻道:「好,既是這樣,咱們絕不吃那啞巴虧!」於是風風火火地出來,掀了簾子道:「莊三少爺要跪儘管跪著,莊大少爺自詡正人君子,今日可否替我們孤兒寡母請了官差來,咱們去衙門裡見。」
莊敏航忙道:「姑姑,一家子人,何必鬧得如此不堪?三弟既然對表妹有情又要……」
「呸!」莊淑嫻啐了一口,冷笑道:「果然是一家子人,聯手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呢!好得很,我便瞧瞧安家的人是不是當真死絕了,連大房人的死活也不顧了。二哥兒,你去找安家人來!」
莊政航見莊淑嫻點到自己,忙向屋子裡看一眼。
莊敬航道:「姑姑,侄子當真是願意娶了表妹的。」
莊淑嫻冷笑道:「你願意娶,我女兒就應當嫁嗎?」
莊敬航轉向莊政航,道:「二哥,那日你見著我跟表妹一處的,你說,小弟應不應當負責?」
莊政航正要答話,裡頭簡妍揚聲道:「夫君,表妹急著要走,你且去幫著叫安家的人,等下護送表妹回去吧。」
莊政航愣了愣,心知莊敬航的話,問的不是應當不應當,而是見沒見,便連那「那日」兩字,也回答不得,於是道:「不知三弟說的是哪一日?三弟日日讀書,我又是個憊懶人物,倒是不常見到三弟。」說著,便要向外去。
莊淑嫻見他去了,心想早走也好。
忽地,門上的翠色簾布被揭開,安如夢立在門邊道:「二表哥,去將莊家人與安家人都叫來。當著兩家人面,我倒是看三表哥如何說。」說著,斜睨向莊敬航,冷笑道:「君子不立于圍牆之下,三表哥自然自詡是君子,我倒要看看三表哥如何當著兩家人面自圓其說。若是三表哥不改口,那便是三表哥居心不良,不過是個衣冠禽獸;若是三表哥改口,我安如夢今日便是吊死在莊家門前,也要求得一身清白。」
莊敬航伸手將臉上的血水抹了把,只看著莊敏航,心想這安如夢果然是鮮廉寡恥的,不然早該求著他娶,哪裡能說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
莊淑嫻忙將安如夢又攔進屋子裡,勸道:「我去與那渾人說就好,你何苦出來跟他對口對舌?」
安如夢扭過身去。
簡妍在一旁站著,忙道:「母親那邊怕是知道了三弟的事,卻不知又兒、再兒勸不回三弟的。姑媽還是叫人將母親請來吧。」
莊淑嫻道:「大嫂如今要死要活……,」說了兩句,心想她管莊大夫人死活做什麼,又想莊大夫人一向是不喜安如夢的,瞧著又兒、再兒心急模樣,莊敬航必定是沒有跟莊大夫人說的,於是叫陪房去找莊大夫人,吩咐道:「便是拖,也要將大嫂拖來。」
那陪房答應著,又帶著三四個小丫頭,逕自去了莊大夫人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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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3:21
第 53 章 小人行徑(二)
屋子裡莊淑嫻既怕壞了安如夢名聲,又不甘心吃了啞巴虧;屋外,莊敬航篤定安如夢終究會服軟,心想便是旁人來了,也定會站在他這邊。
如此,這屋子內外就僵持著。
過了一會子,莊大夫人果然煞白著臉,被春暉、夏明攙扶著,領著梁玉家的、顧婆子來了。
莊大夫人咳嗽兩聲,對屋子裡莊淑嫻一揖,「姑夫人,對不住的很,這小子犯渾,胡言亂語。」
莊敬航見莊大夫人來,心疼她體弱,又見莊大夫人身後,莊淑嫻的丫頭走出,心道莊淑嫻當真歹毒,竟將他體弱的母親叫了出來。
「母親,兒子不孝。」
莊大夫人見他一臉血,心疼的說不出話,嗓子裡堵得慌,半響怒道:「你這畜生,若是眼中還有我這母親,便隨了我回去。」
莊敬航磕頭道:「母親,兒子不能不……」
「住口!」莊大夫人喝道,幾乎暈過去,心想自己便是死,也不能叫莊敬航一輩子折在安如夢身上。此時她關心情切,哪裡會去想什麼以進為退的法子,又道:「你隨了我回去。」
莊敬航叩頭道:「母親,兒子不能那般沒有擔當,兒子定是要娶了表妹的。」
莊大夫人見莊政航神情急切,只當他是真心,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吐出,人委頓下去。
莊敬航顧不得再說,忙上前扶著莊大夫人,與眾人一同簇擁著莊大夫人離去。
見莊敬航走了,莊敏航松了口氣,上前對著簾子裡的莊淑嫻道:「姑媽,伯父必定會教訓三弟的,姑媽且安慰著表妹吧,侄兒會叫院子裡的丫頭不許胡說。」
裡面一隻茶盞擲出,茶水灑在簾子上,茶盞出來,就砸在莊敏航胸口。
安如夢靜靜地道:「大表哥,那茶盞是母親擲的,還請大表哥莫怪。」
莊敏航忙道:「如夢妹妹,姑媽會由此舉,也是三弟為人太過顧莽,我豈會怪姑媽。」
安如夢道:「如此就好。大表哥,今日我是不會回去了,安家的人也必定是要找來的,還請大表哥速速將三位舅舅找來的好。」
莊敏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人退一步就罷了。」
安如夢冷笑道:「不關大表哥的事,是以我也不與大表哥置氣。只是今日無端端遇上這等齷齪事,便是要息事寧人,也不該是這麼個法子。裡裡外外誰不聽到三表哥的聲音了?大表哥一句不許人說,人家就當真不說?」
莊敏航道:「如夢妹妹,人言可畏,還是將此事……」
莊政航攬著莊敏航道:「大哥別說了,既然三弟做錯事,就該給人家一個交代才是。」
莊敏航蹙眉道:「我如何不知此事,只是便是打了三弟一頓,又或者叫三弟再澄清,也少不得越描越黑,到時候三弟倒是無礙,就是如夢妹妹……」
莊政航聽他如此說,心道不管如何,且叫他也看看莊大老爺對莊敬航動鞭子才好。
裡面安如夢聽了,知道莊敏航的心意,謝過了莊敏航,便請他去了。
莊政航在外站了站,不見簡妍出來,也便隨了莊敏航走了。
屋子裡,簡妍見莊淑嫻母女相對啼哭,伸手拍拍安如夢。
安如夢道:「嫂子,表哥不會說那日的事吧?」
簡妍忙道:「哪日的事?」
安如夢也不管簡妍是否當真不知,冷笑道:「若是不給我個說法,我便叫他一家子不得安寧。」
莊淑嫻望著簡妍,拉了拉安如夢,道:「你這傻孩子,便是心裡這般想,也不該當著人家人的面說。」
簡妍笑笑,因事關安如夢的名譽,也不好胡亂出主意,心想果然如莊敏航所說,不管怎麼著,安如夢都得不了好處。
安如夢對簡妍道:「多謝嫂子今日過來,只是這事嫂子夾在中間不好,嫂子且回去吧。畢竟我們是過客,嫂子可是要跟那家人撕扯一輩子的。」
簡妍聞言,勸道:「你且看開點吧,一輩子長著呢,總有一日他會栽在你手上。」
安如夢笑笑,送著簡妍出去。
簡妍從安如夢院子裡出來,心裡憋得慌,回到棠梨閣,恰見到一個仿佛是三姑娘莊采蘋那邊的大丫頭來跟玉葉的娘站在廊下說話。
那大丫頭見著簡妍,行了禮,問了好,就去了。
玉葉的娘湊上來,笑道:「少夫人回來了?少夫人前回要的罎子奴婢給尋來了。」
簡妍點頭,問:「那丫頭是三姑娘那邊的?」
玉葉的娘尚未說話,金枝出來道:「少夫人不知道呢,那春橋過兩日就成了藺大娘的乾女兒了,方才奴婢們還鬧著叫藺大娘擺酒呢。」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她不去招惹莊三姑娘,莊三姑娘倒是先將手伸到她屋子裡來了,這認了藺大娘做乾娘的目的,簡妍是門清的。
莊三姑娘這番作為,不為別的,為得是日後好跟簡妍來往。
莊三姑娘一個庶出的姑娘,又有個經常伸手問她要銀子的姨娘,身上姑娘的譜還不倒,尋常買了點心鮮花送給姐妹,賞賜丫頭婆子辛苦錢,去侯府掌管詩壇做東,這些她是一樣不落下。這樣多的開銷,莊三姑娘哪裡支持的住。這番與自己好,不過是為了從她這裡得了一些銀錢,還繼續與侯府姑娘們好。若不然,憑她是怎樣的好姑娘,也難融入揮金如土的侯府千金隊伍。
心疼銀子是小,瞧不上莊三姑娘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是真。給了銀子,不求莊采芹知恩圖報,但也不能叫她視若無睹,連句感激救場的話也不說,她雖可憐,但也可恨可惱。
簡妍心裡如此想著,面上不動,笑問:「除了這丫頭,還有誰的丫頭跟你們好的?」
藺大娘道:「除了她,還有六姑娘院子裡的丫頭。少夫人不知道,春橋年前沒了爹媽,可憐著呢。」
簡妍笑著,對金枝道:「將阮媽媽叫來。」
藺大娘笑道:「過兩日擺酒,少夫人可要賞臉呢。」
簡妍笑道:「大娘太糊塗,莊家人多的是,你突地冒出來,認了春橋做乾女兒,替她收著月錢,人家怎不疑心你貪圖人家的銀子?」
藺大娘愣住,金枝一下子悟到簡妍是不喜藺大娘自作主張收了乾女兒,忙改口道:「正是,大娘忒地糊塗,我們這金釵不也沒有爹媽嗎?藺大娘放著自己人不收,反倒去收了旁人。」
藺大娘唯唯諾諾地道:「都答應好了的。」
金枝伸手將迎出來的玉葉往藺大娘那一推,道:「快勸勸你娘吧,天熱的大娘都糊塗了,隨處認起乾女兒來了,瞧金釵聽說了不罵你,不背後哭天抹淚。」
玉葉見金枝對著簡妍努嘴,會意簡妍不喜,忙笑著拉了她娘到無人處說話。
簡妍進了屋子,瞧見桌上有包東西,就拆開了,見是瓜子,便一邊吃,一邊想心思。
過了一會子,阮媽媽被叫了過來。
阮媽媽道:「少夫人怎麼了?這麼急著叫我?」
簡妍讓了座,然後對阮媽媽道:「媽媽也太不經心了,下頭的事我看不到,媽媽也不替我管管。」
阮媽媽問:「什麼事?」
簡妍道:「玉葉的娘要收了乾女兒,你怎麼不問問?若不是今日湊巧看見了,少不得待到藺大娘請酒的時候我才知道。」
阮媽媽一時不言語,看著簡妍,也當她小題大做。
簡妍道:「我知道媽媽是心善,藺大娘也是好意,那春橋少不得也有個聽者傷心見者落淚的難過事。但是媽媽,如今夫人那邊尚不知怎麼著,咱們這邊忙著擺酒認乾女兒,怎麼瞧著,都跟要結黨似的,這要傳出去,還當咱們要怎麼著呢?」
阮媽媽道:「不至於吧,便是在自己家裡,也有認了好幾個乾女兒的。」
簡妍笑道:「媽媽還當這裡跟自己家一般?春橋認了藺大娘做乾娘,那來這裡來往不就是名正言順,誰也攔不住的。若是這樣,咱們這門也就不要,有些話自己人說著聽聽就罷了,若是叫旁人聽見了,那少不得要變了味。」
阮媽媽想了想,心裡也覺是這麼回事,笑道:「少夫人越發小心謹慎了。」
「不得不防呢。」簡妍歎息道,「回頭叫藺大娘收了金釵做乾女兒。藺大娘是個心軟腦子糊塗的人,你與她好好說說,叫她還跟春橋來往,不能一下子冷下來。再給金釵一串錢,叫金釵買了點心酒水孝敬給藺大娘。」
阮媽媽答應著,見簡妍皺著眉頭,便道:「少夫人成親後都是笑口常開的,怎麼這會子愁成這樣?」
簡妍勉強笑笑,叫阮媽媽出去了,就想安如夢那邊應當如何應對。
如此想著,下午就聽人說安家果然來人了,晚間也不見莊政航回來,就自己個上床睡了。半夜時分,忽地睜開眼,見莊政航躺在一旁,就伸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待他迷糊地睜眼,便湊過去看他。
莊政航清醒之後道:「你討債呢,我才躺下,過一會子又要起了去三叔那邊點卯。」
簡妍湊過去問:「昨晚上你沒回來,哪去了?」
莊政航笑笑,翻身道:「我還當我死了你也不管呢。」
簡妍伸手將他扒過來,問:「如夢那邊如何了?」
莊政航打了個哈欠,將手伸到簡妍面前,「要我開口,拿了銀子來。」
簡妍將他的手拍回去,道:「回頭給你,快說。」
莊政航懶洋洋地道:「如夢不愧是個心狠手辣的,也不見她花容失色,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就出去見安家幾位堂叔了。又叫人將父親,兩位叔叔也喊來。當著人面,也不怯,豁出去跟老三應對。果然是凶的怕狠的,三弟也不知怎麼了,心裡也不想著要娶表妹了,硬說是看錯了,後來三妹妹那邊的丫頭春柳說那日她在九葩堂裡,髒了衣裳,打量著沒人,就在那換了衣裳。這事就權當三弟看錯了人,如今父親說春柳沒有規矩,將她攆了出去。換了旁人,也該收手了。偏如夢依舊不依不饒,叫父親當著眾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三弟一通。父親本下不了手,」說到這,莊敬航咽了咽吐沫,心裡略有些不甘心,「但是如夢哪裡肯放過,字字淬毒地跟父親對了幾句,父親發狠,就將三弟打了個鮮血淋漓。再之後,如夢又拿了姑媽做的賬本,說她家的銀票都是一家錢行的,叫人喊了錢行的掌櫃夥計來對,瞧瞧到底是哪一個支了她家的銀子。兩家人勸了她許久,偏她當真將錢行掌櫃活計叫了來,姑媽給母親的都是一千兩的銀票,因此那掌櫃倒是認得母親的陪房梁玉。如今父親不得不認,叫人去跟母親說,偏母親那邊已經彈盡糧絕。父親於是被逼著給如夢寫了欠條,答應著兩年內償還。如夢不依,父親發狠問了二叔三叔借了銀子,好歹打發她走了。」
簡妍心裡稍安,歎息道:「雖是這麼著,看著如夢占了便宜,實際上這名聲還是毀了。還有這帳目到底又堆在了大老爺身上,依舊跟大夫人不相干。大老爺一年的俸祿才有多少銀子,他又不是心思活泛,能撈錢的,怕是這銀子便是十年也還不了。更可氣的是,如夢那邊,便是安家人,怕也要說她刁鑽,還有那不明就裡的,寧願信著其中有什麼風流齷齪,也不肯信如夢是清白的。」
莊政航笑道:「依我說,若是按著原來的情形,如夢也不清白。可是再怎麼著,也扛不住俞瀚海那武夫將她當做寶貝。」
簡妍笑了笑,心裡還是不甚安穩,心想先前那虧是啞巴虧,吃虧在裡頭,俞瀚海是先娶了安如夢才知道的,如今這事鬧到了外頭,若是俞瀚海聽說了,不知還會不會娶了她。
「你若是見到了俞瀚海,不許跟他提如夢。」
莊政航訝然道:「為何不提?我當你要我替如夢說好話,辯白辯白呢。」
簡妍譏笑道:「你身邊的男子都不見得乾淨,更何況是女子。」
莊政航翻身起來,伸手將簡妍抓起來,怒道:「我可不好男風。」因說著,就想起陳蘭嶼那句「不好後庭花」來。
簡妍推開他,翻了身,抱著匣子,忽地想近日來,這銀子只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的,真是叫人想想就不安心,睡不著覺。
莊政航又扒拉了簡妍一把,忽地泄了氣,手搭在簡妍肩上,對著她後背道:「你與我說話,是不是常常覺得如對牛彈琴一般?」
簡妍驚訝地回頭道:「你終於知道了?」
莊政航將她的臉撥回去,惱怒道:「明日給我銀子,我去買了楠木回來。」轉而又問:「方才你可是扇了我一巴掌?」
簡妍翻身道:「你睡糊塗了吧,誰半夜打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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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3:34
第 54 章 小人行徑(三)
簡妍聽了莊政航的話,擔著的心放下,莊政航也是累了,兩人又沉沉睡去。
萬籟俱寂的時候,莊府裡頭,有一處卻是燈火通明。
莊大老爺心疼了半日,看著病病歪歪的莊大夫人,躺在床上不住呻吟的莊敬航,頓足歎息道:「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歎息著出門,就見紅嬌畏畏縮縮地探著頭過來了。
莊大老爺斥道:「你來做什麼?」
紅嬌那日請了莊大老爺吃飯,給他燙了腿,得了莊大老爺賞的五兩銀子,自然知道討好莊大老爺的好處,於是故技重施道:「天晚了,奴婢怕老爺餓著,傷了身子。」
莊大老爺陰沉的臉一滯,向內望了眼,便隨著紅嬌向外去。
半道上,就見著胡姨娘也來撿漏子了。
胡姨娘見到莊大老爺跟紅嬌一同出來,笑道:「老爺出來了?三少爺可好了?」
莊大老爺點了頭,見著胡姨娘一張笑臉,沉聲道:「你倒是高興。」
胡姨娘忙止住笑臉,道:「老爺這說的什麼話,眼看著三少爺跟安姑娘好事近了,婢妾怎麼能不高興?婢妾原本瞧著三少爺跟安姑娘先後進了九葩堂,就猜著三少爺跟安姑娘的好事准成,可不是麼?今日三少爺就自己求親去了,婢妾想討個媒人錢也沒有。」
紅嬌急著將莊大老爺弄回去,忙道:「胡姨娘說胡話了吧,三少爺說了在九葩堂看到三姑娘的丫頭春柳換衣裳,不是安姑娘。」
胡姨娘乃是一時興起來撿漏子,不似紅嬌等了半夜,知道的詳細,掐腰道:「放你娘的屁!三姑娘的丫頭哪一個不是規規矩矩的,誰沒事去了那地方?那日我清楚明白的看見的,還想著三少爺後頭臉上的傷是叫安姑娘打的呢。」
莊大老爺氣得咬牙,當初瞧著胡姨娘可人,就收了她,自打知道她的性子,就不去她房中,若是她沒生下莊采芹,怕是他也將她忘了。只是忒多年了,胡姨娘越發不長進,當著他的面還罵起人來了。又想難不成莊敬航當真跟安如夢有私情,只是若當真他為何又不認了?為了安如夢的名譽?只是瞧著莊敬航賭咒發誓的模樣,又很是真誠,哪裡似是做戲。忽地想莊大夫人母子兩人究竟瞞了他多少,他又知道他們母子多少。
紅嬌慇勤地扶了把莊大老爺,莊大老爺伸手推開紅嬌的手,問胡姨娘:「你當真瞧見兩人先後進去的?」
胡姨娘笑道:「可不是嗎?婢妾就一雙能叫人看過眼的鞋子,偏那日踩進水窪裡,老爺瞧瞧,婢妾如今這鞋子還能看嘛?破破爛爛的,沒得叫人笑話。」說著,提了裙子叫莊大老爺看她鞋面。
此時天黑,莊大老爺更沒有心思看她鞋面,扭頭道:「你去問夫人要兩副鞋面吧。」說著,不願去想莊大夫人的事,由著紅嬌將他扶回去。
胡姨娘瞄了眼紅嬌纖細的腰身,呸了一聲,扭腰向著府中燈火通明的院子去。
此時,莊敬航的院子裡,除了腳步聲,就是低聲飲泣。
因怕擾到莊老夫人,便連莊大夫人也不敢放聲啼哭。
胡姨娘沒進去,就聽又兒招呼她道:「姨娘,你怎麼過來了?園子的門沒關?」
胡姨娘笑道:「我今兒個沒去園子裡住。夫人呢?夫人可好?聽說今日夫人吐血了,這可了不得?」
又兒忙擺手,叫胡姨娘住口。
胡姨娘笑笑,便往裡去,又兒一個沒攔住,就叫她進去了。
胡姨娘進去,就見裡面亂糟糟的,谷蘭、山菊等人陪著莊大夫人抹眼淚。
胡姨娘見著莊敬航躺在床上,就叫道:「可了不得了,三少爺這是沒救了。」
莊大夫人心裡正憂心,聽了胡姨娘的話,險些一口血又吐了出來,回頭看她道:「你來做什麼?」
胡姨娘笑道:「老爺叫婢妾來跟夫人要鞋面。」
莊大夫人指甲掐進手心裡,恨得一口銀牙咬碎,心想她兒子受了重創,這賊婆子還來要鞋面,「……又兒,去給胡姨娘拿。」
胡姨娘堆笑道:「夫人當真心善。順便夫人再賞婢妾一身衣裳吧,婢妾方才瞧見紅嬌身上的裙子煞是好看。」
莊大夫人愕然地望著胡姨娘,道:「紅嬌?這麼晚了,你們一個個都沒睡?」難不成是一個個都過來拉莊大老爺的?
胡姨娘口無遮攔道:「有這麼大的熱鬧瞧,誰睡得著?」
莊大夫人見莊敬航眼睛睜了睜,一心要將胡姨娘打發出去,揮手道:「又兒,再給姨娘拿身衣裳。」
又兒答應著,將胡姨娘引了出去。
莊敬航嘶聲道:「母親……孩兒連累你了。」
莊大夫人將嗓子裡的血咽下去,笑道:「你若無事就好。」
揮手叫丫頭們都退下後,莊大夫人坐到床邊,掀了被子看了眼,撇過頭去,哽咽道:「你父親當真下得了手。」
莊敬航道:「父親也是被安如夢那女人逼得沒有法子。」
莊大夫人歎息連連,握著莊敬航的手道:「若是我早告訴你,你今日也不會為了我魯莽,也不會遭遇這橫禍。」
莊敬航笑道:「兒子知道母親並不在意失去的那點子錢財,心就安了。」
莊大夫人擦了淚珠子道:「這點東西算什麼?但凡離了這群人的眼,多少銀子我拿不出?先前不說,是怕你年輕,說漏了嘴。」
莊敬航笑笑,心想不愧是他母親,便是被人逼得那樣狠,也這般從容。
莊大夫人拿著帕子給莊敬航擦了臉,歎道:「你父親那個樣子,你也瞧見了。他是個尋常不伸手,但凡伸手就要將家裡東西拿出去的。再則,你瞧他恨你二哥恨的厲害,但若是你二哥被人逼到頭上,他焉有不拿了東西替你二哥救急的?你只說如今你父親疼你的很,早幾年,你父親可是見著你二哥就知足了。我若不為咱們咱們母子二人籌謀,這日後,你如何做事業?采瑛如何嫁人?」
莊敬航背上疼的厲害,咬牙撐著,問:「母親手上究竟還有多少身家?若早知道,孩兒必定不會一時心急,去與安如夢那女人糾纏。」
莊大夫人笑道:「罷了,我只管說與你聽吧。你母親我不喜現銀,只愛田地。如今我手頭上的水田旱田,加起來比這莊家的田地還多。莊家如今越發入不敷出,我若管家,還不知要填進去多少,如今就撒了手也好。」
莊敬航笑道:「母親當真高明。金銀還有限,那田地卻是無窮的。」
莊大夫人笑著,眼睛越加苦澀,嗓子裡血腥味更加濃郁,勉強笑著再安慰莊敬航幾句,交代又兒留下照看莊敬航,然後就回了自己院子。
到了自己院子時,天邊已經亮起來,隱約聽到遠處園子裡的雞鳴。
莊大夫人上臺階時,腳一軟,一口血又吐了出來,再兒、春暉、夏明忙將她攙起,再兒忙道:「奴婢去找大夫。」
莊大夫人點了頭,咳嗽了兩聲,噴出血沫子,道:「只將我吐血一事說與大老爺聽,不許告訴少爺。」
再兒忙答應著去了。
其餘人將莊大夫人攙進房間裡,待她躺下後,便忙著拿了溫水給她漱口。
莊大夫人連著吐了兩口血,心裡已經有了數,知道自己先前病得那一場雖不厲害,但後頭接二連三地遭遇,卻叫那病越發嚴重了,如今她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還需趁著有些精力的時候,早早地將莊敬航、莊采瑛的事安排妥當。
不一時,又兒回來道:「夫人,門剛剛開,奴婢就叫人去請太醫去了。」
莊大夫人嗯了一聲,揮手道:「春暉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歇著吧,待太醫來了再過來。」
「是。」
莊大夫人待眾人退下後,強打著精神,問:「三少爺身邊的小子究竟如何?上回九葩堂裡的事又是怎麼一回事?」
雖高興兒子的聰慧通透,但這般聰慧的兒子,在莊大夫人眼中比之略呆笨一些的更容易叫人挑唆壞,因此便是此時病得昏昏沉沉,也不免要為他多思量一番。
春暉一縮,囁嚅了半日,道:「夫人,又兒姐姐與三少爺相熟,夫人問又兒姐姐就是。」
「又兒?」莊大夫人皺起眉頭,想起又兒上回搪塞的話,心想自己果然是關心情切,不然那些蛛絲馬跡,哪一樣不表明莊敬航身邊的小子都是壞心眼的,「那個瑞草,如今敬航還用他嗎?」
春暉吞吞吐吐地道:「奴婢聽又兒姐姐說,仿佛夫人病著的時候,三少爺只領著瑞草一人出門了。」
莊大夫人的眉頭皺得越發緊,她倒是不疑心莊敬航的孝心,但是莊敬航畢竟年幼,若是往那歪門邪道上走,成了莊政航之流,如此一想,嗓子裡又甜了起來,暗恨自己大意,叫又兒這等欺上瞞下的刁奴蒙蔽,怕是又兒為巴結莊敬航,無所不用其極了。
春暉忙遞上痰盒,莊大夫人吐了一小口血痰,只覺得還有一口哽在嗓子裡,咳嗽了兩聲,還是沒有東西出來,歎道:「我情願痛痛快快地吐一大口,也比這麼著好。」
春暉忙將痰盒收了,又給莊大夫人漱口。
莊大夫人困倦非常,靠在枕頭上,卻不願去睡,問:「再兒到底跟老爺說了沒有?」
春暉道:「奴婢喊了她來,夫人問問。」
莊大夫人心想往日裡莊大老爺該早來的,今日吐血都不過來……「算了,不用去了。只老爺過來時,先叫醒我,將脂粉也擺在床頭,免得知道老爺來了,卻沒有功夫收拾。」
春暉忙去拿了胭脂水粉過來,用盒子裝著擺在床頭櫃子裡。
天已經大亮了,莊大夫人被春暉搖醒。
春暉道:「夫人,太醫來了。」
莊大夫人哦了一聲,勉強起身要換衣裳。
春暉道:「夫人病成這樣,就不必換了吧。」
莊大夫人道:「不可。如今眾人就等著瞧我笑話呢,若是叫人知道我衣衫不整見太醫,可不要再去了我一條命?」
夏月、再兒忙去給莊大夫人拿衣裳,伺候她更衣。
換了衣裳,莊大夫人已經出了一身虛汗,簾子掀起,晨風進來,就覺身子不住地打冷顫,「是哪個太醫?」
再兒道:「是周太醫。」
莊大夫人皺眉,道:「怎請了他來?他早不在太醫院當值,如今不過是頂著太醫的名出入小門小戶人家混口飯吃。那正經的何太醫、肖太醫呢?」
再兒縮了頭,怯怯地道:「奴婢不知。」
莊大夫人本要發怒,心想再兒就是沒有又兒用得趁手,忽地想,便是因為自己倚重又兒,才叫又兒欺瞞了自己。
再兒忙隨著眾人拉下帳子,拿了帕子將莊大夫人的手腕蓋上。
莊大夫人在帳子裡,模糊地聽到莊二夫人的聲音,心想過一會子,就問問莊二夫人為何不請了正經的太醫過來,雖是如此想著,但是頭靠在枕頭上,不一時便又睡去,連何時太醫把脈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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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3:56
第 55 章 小人行徑(四)
今時不同往日,這句話,莊大夫人房中眾人先前還不覺得,如今便有了切身的體會。
比如先前太醫開的方子裡有人參一味,莊大夫人都是隨用隨取,如今沒有現成的,便要去莊二夫人那裡去取。莊二夫人那邊的丫頭雖不至於不給,但少不得要說些風言風語。
待莊大夫人中午幽幽轉醒,方吃了藥,就聽再兒抱怨人參這事,忙問:「我睡著的時候,可給我餵了這藥?」
再兒答是,又將餵藥如何辛苦隱晦地說了一通。
莊大夫人勉力將再兒手上的茶碗推開,罵道:「鬼迷心竅了……」罵著就摳著嗓子要將藥吐出來,因見莊大老爺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屋子,急著閉嘴,又將舌頭咬到。
莊大老爺今日起得遲了,心裡雖惱莊大夫人,但想著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趕著去衙門前來瞧瞧她,不想就見到這荒唐的一幕。因又想著安家大房雖沒了,剩下的一些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們這等人家,不說三兩句閒言閒語,便是官司都不怕,但沒有總比有好,這些還需仰仗莊二老爺、莊三老爺替他周全。如此想著,心裡又生出許多不耐煩與屈辱來,轉身就去了衙門。
莊大夫人心急如焚,只覺得手心又發燙,心裡也燒成一片,方才摳了一下,想說話,一股子苦水又嘔了出來。
「夫人?」再兒委屈地喚著,心想自己奔波了一早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平白得了一場罵。
莊大夫人道:「我是陰虛火大之症,便連我這對醫術一竅不通之人,都知道不該用人參,不然,我這裡為何不備著?那太醫……再去請太醫,請個正經的,不必經了二夫人那邊。叫了又兒回來伺候,春暉過去少爺那邊。」心想果然是牆倒眾人推,早前還有莊敏航、莊玫航過來替她看方子,如今半個過來照應的人也沒了。
再兒明白不能用人參,心有餘悸地看著莊大夫人,暗道往日不要她近身服侍,她哪裡知道這個,見莊大夫人不再動怒,忙去了。
再兒先去叫人將又兒叫回來,為將功補過,心想這回子定要將正經的太醫請回來,於是親自去找梁玉叫大夫,在角門邊遇到梁玉,交代道:「梁大叔去找大夫,千萬要找了每常給夫人瞧病的何太醫,又或者肖太醫過來。」
梁玉答應著,梁玉家的立在一旁,呆著臉問:「早上不是瞧過了嗎?夫人這是又嚴重了?」
再兒道:「二夫人請的那大夫不中用,夫人說吃不得那藥。」說著,見梁玉家的擠了擠眼睛,就瞧見莊政航與莊玫航兩個過來了,於是也閉了嘴,在一旁垂手站著。
莊政航出來,望了梁玉一眼。
梁玉端著笑臉道:「二少爺出去?廣丹那兔崽子還在跟他娘拌嘴呢。」
莊政航笑道:「我領了旁人去。」
梁玉家的笑道:「廣丹那小子哪裡惹到少爺了?」
莊政航抱著手臂道:「怎麼?難不成我只能領了他一個人出去?」
梁玉忙笑道:「怎麼會,少爺的小廝五六個,輪流也要五六次才輪到他。」
莊政航不與他多嘴,與莊玫航一同出了角門,去莊三老爺的書房跟莊三老爺告了假,就領著秦十三出去了。
梁玉在路上見著廣丹急匆匆地趕來,笑道:「你這兔崽子可跑慢了,二少爺早領著一個眼生的小子去了。」
廣丹跳腳道:「梁大叔不知道,我這日子可可苦著呢。因為廣白那小子,如今少爺連帶著連我也不信了。」
梁玉笑道:「你這小子糊塗,你跟了二少爺幾年的,能叫一個新來的擠下去?有功夫跟你娘拌嘴,不如叫你娘求著你姨媽跟二夫人說說,將秦十三娘的差事換了,這樣還怕秦十三不服軟?」
廣丹笑道:「還是梁大叔走的橋多。」於是笑著就去了。
梁玉搖頭笑笑,回頭望了眼大房,心想這下子莊大夫人怕是倒了。搖搖頭,向外頭去了,半路上看到莊政航主僕,忙勒住馬,跟他們兩人隔開一些。
秦十三陰沉著一張,騎在馬上不言不語。
莊政航回頭看他一眼,道:「一大早,你就不能有點笑容?」
秦十三道:「我不賣笑。」
莊政航碰了一鼻子灰,嗤笑道:「一大早,誰惹到你了?」
秦十三道:「昨兒個廣丹來我們家裡指桑駡槐說了半日,你若是有能耐,就管管自己的小子。」
莊政航一愣,下頭的事他一向是不管的,沒想到廣丹這樣大的膽子,因道:「回頭我就辭了他,叫他哪涼快哪去。」
秦十三扭著頭不說話。
莊政航也不想自找沒趣,也閉了嘴。
此時街上人已經多了起來,四處的商舖都已開張,便連相思樓、淑情雅聚裡,也傳來陣陣脂粉香氣。
莊政航盤算著忠勇王府賣木頭,必定是悄悄的,而木頭是存在城北的如來寺裡的,就應當去了如來寺,尋了看守木頭的和尚穿針引線,若是乍然去了王府尋人,反倒會得了沒趣。如此想著,便與秦十三一路向城北去。
忽地有人叫了一聲,莊政航忙勒住馬,就見馬前倒著一個七八歲女孩,那女孩臉上滿是塵埃涕淚,神情惶恐驚懼,狼狽之極,一身粗布衣裳與脖頸間露出的一小片雪白肌膚極不相稱。
秦十三斥道:「誰家的孩子,這般不小心?」
說完,就見一個四十幾歲的精瘦漢子跑出來,作揖笑道:「驚嚇到兩位小爺了,小的這就領了她走。」說著,轉身將那女孩抱起來。
女孩張嘴要叫,那漢子直接捂著她的嘴,諂媚地笑著去了。
莊政航只覺得那女孩有兩分熟悉,與秦十三一邊走著,一邊去想究竟是哪個。眼看著就到了城北,忽地手上一緊,勒住馬,心道那女孩可不就是祝紅顏嗎?瞧那精緻的眉眼,四合八荒再也尋不到這麼個鐘靈毓秀的人了。祝紅顏原先說過她就是京城人,後來叫拐子賣到蘇州,會了蘇州的吳儂軟語,就充了蘇州人抬高價賣回到京城。如今瞧著,方才定是祝紅顏剛被拐子拐了。
莊政航如此想著,便回馬,向那漢子、女孩追去,心道便是這輩子無緣,上輩子好歹好了一場,也該將她從火坑里拉出來,將她還給她父母,也不枉前生一場緣份。
秦十三見莊政航向前跑,驅馬趕上,問:「少爺這是要做什麼?」
莊政航道:「方才那男人必定是拐子,不然誰家抱女兒要捂著女兒的嘴?」
秦十三想了想,也覺是這麼回事,於是就與莊政航一同去追。
縱馬回到原先的街上,瞧著街上人多,莊政航與秦十三兩人下馬,分頭在街上尋找。
莊政航四處裡找著,越找越急,四處抓了人問,因又想上輩子自己那般戀著她,這輩子就對面不相識了,可見那緣分當真沒有定數。
淑情雅聚樓上,昨夜與陳蘭嶼留宿在此的秦綿綿,開了窗子,就見到莊政航如沒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竄,想了想,拿了昨日戴著的月月紅扔了下去,擲在莊政航頭上。
莊政航煩躁地拂開,又向另外一條巷子裡去了。
秦綿綿見莊政航再次走了,眉頭微顰,關了窗子,望了眼床上鼾聲如雷的陳蘭嶼,坐到鏡子前,望著銅鏡裡那張嫵媚的臉,心裡不住發狠,心想她若是擒不住莊政航,便改了名字,不叫秦綿綿!
莊政航在城中尋人,一直到了下午,仍未尋到,卻遇到另一路人,也在尋人,彼此說了幾句,那一路人尋的也是祝紅顏,只是那路人口中的名字,乃是金阿寶,並非祝紅顏這麼個花名。
那一路人的頭領,姓金名鶴鳴的,聽聞莊政航也在找金阿寶,忙拱手道:「多謝莊公子俠義心腸,只是公子可見到那拐了我家姑娘的人是什麼模樣?」
莊政航疑惑道:「你家姑娘,請問先生是?」
金鶴鳴道:「在下姓金名鶴鳴,字伯忠,那拐子拐去的,正是我家小女。」
莊政航聽到金鶴鳴三字,心裡一震,心想昔日祝紅顏曾說過自己本姓金,乃是一品大員之女,只是奈何流落風塵,雖知父母身在何方,卻無顏再去登門認親。往日裡只當祝紅顏是自抬身價才如此對他說,如今看來□成是真的了。又想這金鶴鳴莫不是秦王府的清客,日後權傾朝野的金太師?
心裡一邊猶在震驚,心想這金鶴鳴難不成尚未進了秦王的門?不然怎如此樸素?一邊忙慇勤地回道:「那拐子四十來歲,精瘦的骨架,身量如十五六歲孩童,臉上長了肉瘊子。祝……金姑娘身上穿著土色粗布衣裳,頭髮也叫弄亂了。小弟是瞧著他慌慌張張捂了金姑娘的嘴,走出幾步路,才想著那人定是拐子的」說著,心想這金鶴鳴上輩子勉強算是他便宜岳父,方才怎就那般輕易地自稱小弟了呢?
金鶴鳴道:「多謝。」又皺著眉頭道:「早上阿寶隨著她娘親去如來寺,被人沖散了,可見那拐子不是一人,乃是一夥,有意橫衝直撞將人擠散了。莊兄弟上回見到阿寶,想必是她好不容易尋了空子跑出來的,如今再找怕是難了。」
莊政航見金鶴鳴順著自己的話稱呼他為莊兄弟,心裡雖覺怪異,但強忍著不表現出來,口中應著是,忽地想起祝紅顏說過隱約記得自己被拐走的時候,是被藏在一處奇怪的地方,既能聽見念經聲,又能聽到唱戲聲,還能聞到一股子藏香,於是心想那地方可不就是正唱戲的寺廟嘛?金阿寶定是叫人藏在正給人家打譙祈福的寺廟裡了,想了想,對金鶴鳴道:「若是按著金大哥這般說法,那拐子必定不會只拐一人,且定有個落腳的地方,知道丟了人,人家要找,也不會急著送了人出城。不如金大哥一邊叫人去城門看著,一邊叫人去下九流的地方瞧瞧。還有那寺廟庵堂,也保不住乾淨。」
金鶴鳴道:「莊公子說的是。」思量一番道:「若是如此,那庵堂反倒比寺廟更有嫌疑,本是男子拐得,此時換了女拐子,誰會懷疑?」
莊政航連聲道是,因想親自找到金阿寶,也算是立個小功,於是對金鶴鳴拱手道:「金大哥所說甚是,既然如此,咱們分頭去找。」
金鶴鳴笑道:「莊兄弟俠義之心可親可佩,只是耽誤了莊兄弟的正事……」
莊政航心想買壽材的事不急於一時,忙道:「在在下眼皮子地下叫那拐子跑了,若是不尋回金姑娘,在下於心不安。」
金鶴鳴笑道:「多謝了。」
莊政航與他一拱手,忙上馬去尋了秦十三。
天氣越加燥熱,暑氣蒸騰上來,奔波了半日,莊政航滴水不進,竟覺得頭昏眼花起來,尋了一會子,不見秦十三,於是問了人,知道慈航庵中一二等富裕人家正在那裡做水陸道場,便向那邊去了。
急急地奔過去,不好攪了人家的法事,因瞧見簡鋒也被請來看戲,便湊上去,將旁人家的姑娘丟了、疑心是叫人藏在這慈航庵裡的事一一說了。
簡鋒本不願意多管閒事,但被莊政航纏著煩了,又想莊政航這般緊張,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也不一定,忙領著莊政航進去,兩人與那辦法事的人家暗中一說,那戶人家也是明白道理的,忙叫簡鋒與莊政航兩人領著人暗中尋訪,裡裡外外瞧了一通,依舊不見人影。
莊政航心裡越發煩躁起來,因只聽說慈航庵裡有人打譙,便篤定了金阿寶在這裡。
簡鋒陪著他找了半日,歎道:「妹夫,想必那金姑娘叫人藏在別處了。」
莊政航搖頭道:「不該的,就該藏在這裡。」
簡鋒拍著他的肩膀,也不理會他口中的該與不該,又跟主人家賠禮道歉。
忽地,一個才留頭的小子跑來,問:「外頭的青驄馬是哪位少爺的?」
莊政航道:「我的,可擾到你們了?」
那小子道:「外頭有人叫捎信給牽著青驄馬的少爺,叫少爺領著人去一佛寺。」
莊政航忙問:「一佛寺在哪?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簡鋒道:「一佛寺在花開胡同裡頭,只供著一位佛祖。狹長的一個小院子,沒得趣味。倒是一佛寺旁邊的戲樓,新近倒是有幾出好戲。」
莊政航忙道:「大舅哥,人怕就是藏在那裡了。」
簡鋒聞言,忙叫了人,與莊政航一同向那一佛寺去。
到了那花開胡同,見著一佛寺寺門緊閉,簡鋒叫人砸了門,然後一行人闖進去,穿過大殿到了後頭,便見到地上滾著一血肉模糊的人,幾個和尚裝扮的人左一腳右一腳地踹著,那和尚見著來人就要逃竄。
簡鋒忙叫人將那幾個和尚扣在一旁,另叫人將柴房開了。
柴房裡四五個女孩子被領出來,又有人將一堆雖不是極好,但品質也算中等的女孩衣裳拿出來。
因瞧見兩三個跟他女兒繡姐兒差不多的女孩,簡鋒冷笑著踹了一個和尚一腳,道:「你們真真是喪盡天良,這等事也能做?」見一女孩嚎的實在可憐,就抱在懷中,不耐煩地晃了兩下,他本是難得的好意,不想那女孩偏生嚇得狠了,瞅見他眼中的利芒,越發扯著嗓子嚎叫起來。
莊政航望過去,見那些姑娘也有三四歲大的,心想這拐子拐了中等人家的女兒,怕不是為了省下教引的銀子,是想著這些人家的女兒相貌好,細皮嫩肉。因又去尋那金阿寶。
忽地,聽著地上秦十三呻吟了一聲,身子一動,翻過來,懷中露出一個還在打顫的身子,恰就是金阿寶。
莊政航忙上前,試探道:「金家妹妹?」
金阿寶被他碰了一下,哇得一聲哭了,雙手抱著秦十三不放。
莊政航訕訕地收手,簡鋒道:「怕是叫嚇壞了,等著她家來人就好。」說著,就叫人一邊去通知金鶴鳴,一邊去報了官府。
簡鋒聽秦十三哼哼,對金阿寶道:「金小妹妹,你且起來,叫人給你還有這個……」
莊政航道:「秦十三。」
「還有這個秦十三瞧瞧傷。」
那金阿寶方才正被拐子教訓,就被闖進來的秦十三護住,方才已經被嚇得夠嗆,此時見著身邊又沒有熟人,越發膽顫,摟著秦十三,就是不肯放手。
簡鋒望了眼秦十三,聽他呻吟,笑道:「看來還沒死。」
莊政航唔了一聲,心想這感覺真是奇怪,就仿佛才看見祝紅顏一身緙絲錦繡、萬千風情地沿著樓梯慢慢上來,轉眼就見她成了一個衣衫襤褸、滿面塵土的娃娃。心裡悶悶的,只覺得自己打了這麼個小娃娃的主意,委實有些喪盡天良。
不一時,得了消息的金家人便來了。
金家一向簡樸,金鶴鳴一身葛色布衣,年紀三十出頭,下顎上微微留了點鬍鬚,進來便向地上看去,見著金阿寶,便搶著抱在懷中,歎道:「我的兒,可尋到你了。」
那金阿寶聽到父親聲音,嚎啕起來,終於放了抓著秦十三的手,摟著金鶴鳴的脖子,不住地抽噎。
金鶴鳴問:「多謝兩位兄弟搭救小女。」
簡鋒見著金鶴鳴一介布衣,頭髮枯燥稀疏,年紀輕輕,就幾乎謝頂,渾身上下乾巴巴,蹙眉望了眼莊政航,心裡很是失望,心道莊政航白白耽誤了他一日功夫,於是敷衍地跟金鶴鳴一禮,就領了人去了。
莊政航不好叫住簡鋒,當即更加恭敬地回禮,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事誰都會做,金大哥何必客氣。」
金鶴鳴並不氣惱簡鋒這般無禮,道:「總歸還是要謝謝兩位兄弟的,賤內在家急得昏去,在下還需早早回去安撫她。大恩不言謝,改日在下再擺酒設宴,答謝兩位。」
莊政航口中道著客氣,耳朵裡再聽著兄弟兩字,雖著實不是滋味,卻又欣喜地想自己跟金太師稱兄道弟了。
金阿寶哭過了,伸手指著地上的秦十三,拉著金鶴鳴看。
金鶴鳴望了眼,見一眾人都是衣冠楚楚,猜到這秦十三定是先進來,護著金阿寶的,聽人說是莊政航家奴,於是對莊政航道:「還勞莊兄弟替我照看地上這位兄弟,給他請了大夫,改日家裡再去府上答謝。」
莊政航忙答應著,「金大哥快些回去吧,叫金夫人安心才是要緊,且我瞧著金姑娘臉上也有些血漬,還是叫人給金姑娘瞧瞧,免得金姑娘留下傷疤。」
金鶴鳴再三求了莊政航替他尋了良醫看管秦十三,才乘著自家賃來的小轎回去。
待金鶴鳴去後,莊政航叫人將秦十三送回家中,聽著剩下的幾個女孩還在哭個不停,眉頭皺了皺,本要離去,又怕簡鋒的人一時大意,放走了和尚,於是也就留下,不耐煩地安慰道:「哭什麼,等會子就叫人送了你們家去。」
那幾個女孩見他惡聲惡氣,哭的越發淒慘。
不一時,官差來了,莊政航跟來人交付一番,便去了,騎在馬上,心裡感歎不已,心想祝紅顏倒是當真的紅顏薄命,一品太師家的千金,竟然流落風塵,有家難回。她若是蠢頓一些,忘了自己家就罷了,偏偏心裡還記得清楚。
替祝紅顏傷感一回,莊政航一個人到了如來寺外,進了寺中,四處尋不到看守楠木的人,心道明日再來也不遲,於是就回去了。半路上心想金太師一生無子,上輩子只有一女金珠兒,是招的夫婿上門,這輩子那金阿寶沒丟,怕是阿寶也要招贅了。
莊政航於是笑了,心想果然今生無緣了,便是離了簡妍那婆娘,他也是斷斷不能入贅到旁人家的;那太師那般精明的人,也定不會要了他這女婿。雖是如此想,但因到底沒叫祝紅顏進了那火坑,心裡也自覺圓滿了,並無太多遺憾。
在外尋了家酒樓吃了飯,莊政航看著已經到了戌時,於是打馬回去,半路遇到前來接他的秦盛伏,心裡一時赧然,心道秦十三傷成那樣,自己卻獨自吃酒,實在不該,忙笑著迎上去,笑道:「秦叔怎出來了?十三還好嗎?」
秦盛伏笑道:「那小子身子骨結實呢,回去了少夫人又給請了大夫,哪裡會不好。」
莊政航慚愧道:「今日簡家大舅哥在,只得叫人將十三先送回來了。」
秦盛伏道:「那小子不打緊,只是少爺下次不可如此,便是俠義心腸,也不該自己犯險。」
莊政航訕訕地笑著,隨著秦盛伏回去。
回了莊家,莊政航先去瞧了瞧莊老夫人,見莊老夫人見著他,先是高興,之後說了一會子話,就有些淡淡的。
莊政航心裡一時泛起嘀咕,回了棠梨閣,拿了這事問簡妍。
簡妍笑道:「今日我叫玉環偷偷地跟祝嬤嬤說你出去給老夫人買楠木了,老夫人想必是沒聽見你開口提那木頭,心裡空落落的。」說到楠木,見莊政航臉色不對,忙問:「你可買了木頭沒有?」
莊政航忙道:「你可知今日秦十三受傷了?若是晚了一步,我必也與他一般了。」
簡妍道:「今日我多在祖母那邊,聽人說了兩句。」
莊政航道:「你不知今日的情形何其兇險。」說著,便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通,添枝加葉說的極為兇險,仿佛護著金阿寶的人不是秦十三,乃是他。
簡妍臉色暗了暗,一聲不吭地翻身去嗑瓜子。
莊政航本說的得意,見她如此,聲調也弱了下來。
「你到底還是沒有買。」
莊政航道:「總歸不急於一時,知道忠勇王府要賣木頭的就那幾人,遲了一日,還能就有人先下手了?」
簡妍嗑著瓜子依舊不說話。
莊政航不耐煩道:「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看著蒙興那小子被拐子拐了,你能一聲不吭地坐視不管?」
簡妍將瓜子殼吐出來,道:「你有情有義,這可不是好事嗎?我又說了你什麼?」
莊政航道:「你當你不說,我就不知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簡妍耷拉著眼皮道:「你既然知道,就將話藏在心裡好了,何必說出來。」
莊政航拍了桌子,簡妍抬頭冷笑,至於救的是不是祝紅顏,她倒不在意,只是氣不過莊政航沒按她的意思辦事,便是一時救人,也該叫了旁人先去打點,道:「怎麼了?瞧見了傾城佳人,灌了幾口老酒,就又要打起娘子來了?」
莊政航酒氣上來,臉上漲熱,冷冷地笑了笑,轉身自己掀了簾子出去。
金枝恰在外頭,見他冷不丁地出來,嚇了一跳,進了屋子,勸道:「少夫人,怎又跟少爺拌嘴了?」
簡妍笑笑,暗想以後這金枝可要注意一些,不知她在外頭站了多久了。
莊政航憋著一肚子氣出了棠梨閣,見著天晚了,自己也無處去;但是若就這般回去,又太過沒面子,於是就坐在梨花溪橋上等著簡妍親自來勸他回去。
晚間風吹過,酒氣散了一些,人也有些清醒,忽地心裡也怕起來,心想莊老夫人因為胡姨娘得罪她,就對著莊三姑娘也淡了,待見莊三姑娘嫁了莊大夫人外甥,也不攔著,就由著莊采芹嫁了那麼不成器的東西;若是此次沒有買到木頭,簡妍又先對莊老夫人許下諾言,那豈不是要得罪了莊老夫人?如此想著,心裡虛虛的,便要回去,誰知一轉身,就見一人站在身後,當即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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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4:12
第 56 章 小人行徑(五)
梨花溪溪水潺潺地流著,兩岸種了許多夜來香、薄荷草,風帶著陣陣花香吹來。
此情此景,本該是極雅致的,但因莊政航心不在焉,便是良辰美景也要虛付了。
圓圓見他嚇了一跳,伸手將自己的袖子他面前揮揮,笑道:「你沒聞到我袖子裡的香氣?」
因這麼一抬手,月光下白嫩細膩的手臂,便露在外面。皎若白璧、形狀優美的手腕,看著叫人垂涎,直想咬一口。
圓圓這親暱舉動,若是先前,莊政航定會覺得很有些情致,定要偷偷摸了摸她的手腕、嗅了嗅她的袖子才好,此時,先是被嚇了一跳,後又覺被人看輕了,哪裡還有偷香竊玉的心思。
莊政航斥道:「別你啊、我啊的,這是誰教你的規矩?」
圓圓一僵,收了手腕,眉角微挑,嗔道:「唷,瞧著二少爺失落落的,想跟二少爺說句話,沒想到滾熱的心得了這麼一盆冷水。既是奴婢失了規矩,奴婢就回去跟大少夫人領教訓去,再不打攪二少爺了。」說完了這麼一句,就要走,走了幾步,見莊政航不追來,心道這位成親之前還拿了金鐲子跟她表決心,怎這會子就生份成這樣?難不成是叫那位新少夫人把持住了?心裡想了想,覺得不像,又疑心是蝶衣從中搗鬼。於是跺了跺腳,重又自己個走回來,嬌嗔道:「罷罷,誰叫奴婢先失了心呢。奴婢如今就跟少爺討一句話,那邊少夫人正盤算著叫奴婢去伺候大少爺呢,少爺心裡怎麼想,好歹給一句話,別叫人這樣空掛著。若得了少爺一句話,便是死,奴婢也心甘情願。」
莊政航聽她說的堅決,心裡倒不見得有何感觸,只覺得陌生的很,就好比互不相識的兩人在街上遇到,莫名其妙地吃了那人的排揎,雖因那人的曼妙身姿減了些許憎厭,但心裡也不怎麼受用,手扶在橋欄上,冷笑道:「我不耽誤你,你只管看到好的就去吧。」
圓圓心想這莊政航是當真叫人蠱惑了,頓腳道:「少爺該不是聽了誰的歪話了吧?既如此,咱們就一刀兩斷。」說著,扭身就走了,走了幾步,見他當真不追過來,又跺了跺腳,只是不好再自己走回去了。
莊政航瞧著圓圓搖著細腰嬌嗔而去,心道好個美嬌娘,一邊砸吧著嘴,一邊又覺圓圓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實在不對。
如此想著,就向棠梨閣去,在門口花影裡瞧見一人站著,看了看,不是旁人,正是蝶衣。
蝶衣站在那裡,正好看到莊政航與圓圓說話,雖聽不見兩人說什麼,但圓圓那親暱嬌嗔的身影,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心裡醋意橫生,咬著嘴唇,心想莊政航今日出去一日,回來了卻急著見圓圓。
莊政航看見蝶衣,道:「你怎出來了?」
蝶衣頷首道:「奴婢在屋子裡坐了一日,實在是悶得慌。」
莊政航點了頭,「既是這樣,你且叫青衿跟著你走走,只是別去那橋上,仔細跌下去。」
蝶衣欲跟莊政航說會子話,就見莊政航已經進去了,手指掐在肚子上,望著他的背影,一陣心酸。
莊政航進了屋子,與簡妍彼此不說話,梳洗之後,就各自上了床。
莊政航在床上翻了個身,沒話找話道:「沒想到祝紅顏命這麼不好,在家時家裡不富貴;待家裡富貴了,又不能回去。」
「你想認了金太師做岳父?」
莊政航道:「胡說什麼。」
簡妍不語,隨即笑了,「你處處留情,卻對著旁人對面也不相識;那祝紅顏不過是個髫年女童,你就一眼就能將她認出。可見你心裡是當真有她的。」
莊政航心道簡妍這莫不是吃醋了?又想他為了祝紅顏打死人,又因祝紅顏被人打死,可不得將祝紅顏記在骨子裡。
簡妍見莊政航不說話,湊過來道:「要不,你休了我,然後上了金家的門,你岳父將來是個一品太師,不是個落魄商賈,如此豈不好?」
莊政航哼哼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拋棄糟糠之人,便是有了太師岳父,我也要帶著你,叫你做了丫頭在一旁伺候著。」
簡妍伸手掐過去,掐了一把,就翻身躺回去。
莊政航想起圓圓那香嫩的臂膀,一時心癢起來,手伸進簡妍袖子裡,然後進了簡妍被窩,緊緊地貼在她身後微微頂了她一下,然後用另只手去磨蹭她的大腿。
簡妍低聲叫了一下,忙貼著牆壁坐起,「你做什麼?」
莊政航道:「你也不是懵懂少女,我做什麼,你豈會不知?」
簡妍指著門道:「你出去,隨你要找了誰去做。」
莊政航道:「你當我不想,可不是答應了我那商賈岳父要叫你先生了孩子。你想想,若是這商賈岳父我都未討好,你叫我如何去討好太師岳父?」說著,自己將被子推開,然後寬衣解帶,赤條條地在一旁坐著。
簡妍一時面紅耳赤起來,雖漆黑一片,看的不分明,還是能瞧見一個大概的影子,於是抱著被子撇過頭去。
莊政航見她這般,嘿嘿笑了兩聲,心想食色性也,他就看誰先受不了。於是下床拿了火石,點了燈放在床前,然後自己個躺下,將被子高高地堆在身後,斜倚在上面,用那五指自給自足起來,面上更做出淫蕩模樣,不時愜意地嗯啊哼哼。
簡妍聽他喘息,越加窘迫,臉上也燒了起來,偶一回頭,瞧見莊政航滿臉得意,於是賭氣將頭轉過來正對著他,冷笑道:「你要是有能耐,便自己一夜弄個十次給我瞧瞧,若是不能,就收了那丟人現眼的傢伙,老實睡去吧。」
莊政航一怔,惱怒道:「你當真是沒有廉恥了。」起身就要將簡妍的被子拉開,瞪著她道:「你跟我說,哪一個一夜十次了?」
簡妍冷笑道:「說出來怕你慚愧。」
莊政航手上發狠,用力扯了被子,就向簡妍身上撲去。
兩人在床上扭了幾回,耳鬢廝磨,簡妍見他頭探到自己胸前,就用咬他肩膀。莊政航抬了肩膀,卻是接住簡妍的唇舌,將她舌頭含在口中吮吸玩弄。
簡妍心裡一慌,手掐在他肩頭,掙扎了幾下,正要故技重施,抬腿去撞他,不想莊政航早將她兩腿分開,身子緊緊地貼著她,一隻手正拉扯她的褲子。
簡妍只覺得下面一涼,又有滾燙的東西貼上去,心叫不好,卻覺那東西在她身上點了點,蹭了蹭,然後就軟了,再然後壓著她的莊政航就不動了。
「這就完了?」簡妍扭了下頭,吞了口唾沫問,心想這王八該不會是逗她玩的吧?
莊政航悶聲不吭,從簡妍身上起來,將燈吹了,然後就側著身子,背對著簡妍躺著,半響惱羞成怒地伸手錘了下床。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起身下床拿了帕子擦了身上,又用屋子裡留得溫水濕了濕毛巾,遞給莊政航道:「擦擦吧。」
莊政航又將身子背過去。
簡妍拉了他的手,將毛巾遞給他。
莊政航草草地擦了,將毛巾丟在簡妍身上,然後依舊側著身子躺著。
簡妍撇了撇嘴,不敢再惹他,從床外扯自己的被子,想去對面榻上睡,又見莊政航壓著她的被子,只得從床尾上了床,然後就在裡頭躺著。
半夜,迷迷糊糊間,簡妍只覺得有人在扯她的臉,微微側頭,知道是莊政航,斥道:「你做什麼?」
「……當真一夜十次?」
簡妍眼睛睜開,回頭望著夜色中,圓睜著一雙眼睛的莊政航,道:「誰這麼厲害?你告訴我,我去會會他。」說著,伸手在莊政航臉上扯了一把,將方才的那一下討回來。
莊政航輕蔑道:「我就知道。那兩個小白臉一看便是弱不禁風的,定是中看不中用的。」
簡妍打了個哈欠,心想這一句話也值當熬到半夜來問,依舊闔眼睡了。
莊政航心道上輩子叫安如夢狠心弄壞了身子,不能人道,如今身子可是好好的,如何還是不中用?想了想,覺得自己是白日裡累著了才會如此,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於是也睡去了。
第二日,兩人誰也不提昨晚上的事,簡妍反復了交代了莊政航一定要買到楠木,就與他一同去了莊老夫人那邊,莊政航給莊老夫人請了安,便去了莊三老爺那裡,與莊三老爺說了一會子話,才出門。
簡妍在莊老夫人那邊過著眼癮,心想果然人是不能寵慣著的,才活過來的時候覺得莊老夫人這屋子裡的東西富貴極了,如今瞧著,就覺也不過如此,只是那金的銀的,依舊新鮮罷了。
莊老夫人拿了自己的殯葬銀子,心裡也就安了,還如往常一般尋了丫頭打牌,叫了小戲子來唱戲。
簡妍陪著坐了一會子,聽外頭丫頭說莊二夫人來了,心裡十分訝異,心想最近府中管事之類,皆換了一遍,每日拜訪莊二夫人,送禮的,請安的,數不勝數,且府中帳目不明,新官上任三把火,莊二夫人一直忙著這些,怎這會子,正該是忙著的時候,她就過來了?
莊二夫人滿面春風地進來,許是為了表明自己個比莊大夫人廉潔,她的衣著首飾,均比當家之前要樸素許多。
簡妍與姚氏忙迎了莊二夫人進來,莊老夫人叫莊二夫人坐了,道:「你怎過來了?這麼個點,可是最忙的時候。」
莊二夫人笑道:「媳婦今日過來,是有兩件事要跟老祖宗說。」
莊老夫人道:「什麼事?」因那日見王家人時,莊二夫人拉了侯府的人來壓她,莊老夫人問這話的時候,就很有幾分敷衍。
莊二夫人道:「昨兒個,媳婦先請了太醫給大嫂瞧病,也叫了丫頭拿了人參給大嫂。不知怎地,中午的時候,大嫂又叫了人去請大夫。一個老婆子就將大夫領進來了。兒媳覺得這實在不像話,若是這般你也自己請,我也自己請,這實在不是規矩;且那婆子又沒跟府裡人說回避,若是乍然叫人瞧見了府上姑娘,豈不尷尬?因此就叫人攔著沒讓進,因手頭上有事,又沒去跟大嫂細細說。」
莊老夫人點頭道:「既是這樣,你叫各處門上的人小心一些,若是他們聽就好。若是不聽,你斟酌著辦吧。至於你大嫂那邊,她當家多年,還能不懂規矩?」
「兒媳也是這樣想的,兒媳心想,大嫂若是瞧著那太醫不好,只管跟我說,我叫人給換了就是。只是大嫂這麼悄悄地請大夫,叫我這做弟妹的心裡委屈,不知道的,不定要說我如何作踐了大嫂。」
簡妍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且母親定是心知二嬸事多,才不願去給你添麻煩。」
莊二夫人笑道:「大嫂與三哥兒都病著,哪一處請大夫不是請?」因見莊老夫人興致缺缺,心知自己打攪了莊老夫人看戲,莊老夫人心裡不舒坦,又笑道:「還有一件事啊,是兒媳自己偷偷做的,還請老夫人千萬要笑納。」
莊老夫人慵懶地問:「是什麼?」
莊二夫人起身,步到莊老夫人耳邊,悄聲說了一句話。
簡妍心裡猜著這風口浪尖,莊二夫人能瞞著莊老夫人做了什麼,正想著,就聽莊老夫人拍手道:「這可怎麼好?豈能叫你一個人買了?」因又望了眼簡妍。
簡妍忙道:「不知二嬸買了什麼?若是孝敬老夫人的,那可少不得我們的份,不能叫二嬸獨自占了孝敬老夫人的福份。」
莊老夫人笑道:「原先你們還說要湊份子買楠木,這可不,你二嬸自己一個人買了來。」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莊二夫人什麼時候有了這主意,因又恨莊政航昨日沒將楠木買來。
莊二夫人笑著對簡妍、姚氏道:「你們也別與我爭,這回子啊,這伺候老夫人的福份,我可是要一個人獨吞了。那楠木已經運出來了,我叫人弄到園子裡的蔓葵樓裡放著。」
簡妍還要說話,那邊朱姨娘過來,朱姨娘道:「老夫人,夫人,外頭來了個媳婦,說是金家的人,來答謝二少爺搭救她家姑娘的。」
莊二夫人正要支開簡妍,笑道:「二哥兒什麼時候做下這好事?老二媳婦快去瞧瞧,雖不知是哪個金家,但怠慢了人家總不好。」
簡妍直覺莊二夫人有話要避著她,眼皮子跳跳,只好答應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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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4:26
第 57 章 小人行徑(六)
簡妍走後,姚氏也被支開。
莊二夫人望了眼還留著的兩個小戲子,給莊老夫人使了個眼色。
莊老夫人見莊二夫人將功補過,給她買了楠木,於是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地原諒她上回子的冒犯,叫小戲子都出去。
莊二夫人瞅著沒人了,當即跪在莊老夫人面前。
莊老夫人忙道:「你這是做什麼?」說著,叫祝嬤嬤攙扶她起來。
莊二夫人道:「母親,兒媳實在無能。接了大嫂的手,查了查帳目,府中虧空了近二三十萬兩。一些是追不回來了,一些是不敢追了。」
莊老夫人心道果然是麻煩又上身了,想避,又覺拿人手軟,便問:「怎會不敢追?」
莊二夫人道:「可不就是大老爺挪了給二哥兒補嫁妝的那些嘛,大老爺只給寫了張欠條,就萬事不管了。若是二哥兒不開口,這嫁妝秦尚書就要咬著牙要,侯府那邊擔保了,自然就要咱們府上交出來。」
莊老夫人不語,半響問:「先前已經叫侯爺動了怒,若是現在還這麼著,豈不是徹底壞了親戚情分?」
莊二夫人道:「那日查帳老祖宗也是看見的,若是不追回來,怕是府上中秋也不能過了,各府上的紅白事也去不成。旁的還好,只是若是中秋不好過,失了體面,這外頭都是一個個生了富貴眼的,還不得踩著咱們府。如此,大老爺、老爺還有三老爺在外頭少不得也要被人瞧不上。」
莊老夫人歎道:「我這享了半輩子的福,是又回去了。」
莊二夫人忙道:「老祖宗,便是我們吃糠咽菜,也不能叫您受著。府上幾位老爺少爺也不是碌碌無能之輩,只過了這個關卡,咱們日後自然又有好日子過。」
莊老夫人心想也是,歎道:「只是政航母親的嫁妝本該就是政航的,怎好叫他開口不要了?」
莊二夫人道:「老祖宗,咱們何時說不叫他要嫁妝了?只是將府裡現有的給他,二哥兒如今懂事的很,既孝順老夫人,又上進,最近可不是日日跟著三老爺讀書嗎?二哥兒深明大義,府中的事又都是避著他的,若是他知道大老爺為了還他嫁妝,連累的滿府人陪著受罪,必不會收了族長那頭的銀子。」
莊老夫人聞言,心道也是這麼回事,歎道:「不知他們父子兩人是如何了,兩父子哪有算計那樣清楚的?也罷,待政航回來,就將此事說給他聽。」
傍晚十分,莊政航從外頭回來,就被叫進了莊老夫人屋子,進了屋子裡,見著屋子裡莊二老爺、莊三老爺、莊敏航、莊玫航都在,心道莫不是當真要分家了?不然怎把眾人都叫來了?
莊老夫人見著莊政航回來,笑眯眯地問:「二哥兒回來了,今日出去做了什麼?」
莊政航今日白白跑了一趟,去了如來寺,寺裡的和尚說楠木早叫人運走了,於是就在外尋了簡鋒,問他可能找到楠木,如此就蹉跎了一日,見莊老夫人問,就道:「孫兒去了如來寺,想替祖母瞧瞧那楠木,不想竟叫旁人先買了去。孫兒想著明日尋了那買木頭的人,求著看他能不能轉手。」
莊老夫人聞言,心裡對莊敬航的不滿去了一些,心想他還是孝順的。只是不能為了他一個,叫滿府的人陪著喝西北風,於是招手叫他坐了,「你別忙著了,仔細你三叔說你不聽他講書,又去不務正業。那楠木是你二嬸買的,你二嬸早說了要送我,你就不必再去外頭跑了。」
莊政航心裡一跳,心想莊二夫人怎這般孝順?忽又想,莊二夫人難不成跟自己一樣的心思?小心地莊敏航下手坐著,聞著一陣香風後,就見一身絳紫衣裙的莊二夫人出來了,心道便是分家,也不該只莊二夫人一位夫人的,莊大老爺不在,莊大夫人與莊敬航病著,難不成叫他一個人來分大房的?
莊二夫人見過了眾人,又受了莊敏航等人的拜,便拿著賬冊呈給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道:「我老糊塗了,也不及你口齒伶俐,你便來說吧。」說著,就斜倚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莊二夫人福了福身,將賬冊遞給莊二老爺,道:「你們爺們一向都只忙著外頭的事,只當咱們府上還跟先前老太爺在時一般。如今你們瞧瞧這賬冊,就知府中如何了。不提府中的少爺、姑娘還有終身大事沒辦的,外頭廟裡還供著兩位太姨娘,家裡親戚朋友又多,紅白喜事都是要送了厚厚的份子,眼看著中秋將近,忠勇王府太妃大壽,侯府太夫人大壽都連在一起,過幾日康靜公又出殯,姚家老太爺也說不好,眼看著又要辦了白事。如此林林總總總算起來,只忙著這些人情府中的餘錢都不夠,哪裡還夠咱們日常吃喝?」
莊政航心道應當是先吃喝,再顧著人情往來,哪裡能顛倒著說,見莊二老爺、
莊三老爺看過賬冊之後遞給莊敏航,莊敏航看過之後再遞給他,忙起身接過,然後坐下看,一頁頁看過,心裡嚇了一跳,心想莊大老爺這麼大膽子,竟然挪用這麼多,又想莊大夫人實在圓滑,多少年的賬,竟然做的滴水不漏,心想這家就算要分,也分不了多少了,心裡僥倖秦尚書替他要了嫁妝。看過之後,將賬冊遞給莊玫航。
莊二夫人見莊政航看了,便對莊政航道:「政航既然看過了,就該知道大老爺今日為何不過來。我呢,也不好說大老爺什麼。只是政航,看在一家子弟弟妹妹份上,嬸子求你了。」說著一揖。
莊政航忙避讓開,道:「二嬸這是做什麼?可折殺我了。」
莊敏航忙扶了莊二夫人。
莊二夫人道:「政航既然看了賬冊,想必就知道了府中的難處。眼看著中秋近了,府中卻揭不開鍋,這傳出去,無論如何都是要叫旁人看不起的。」
莊政航點著頭,心想果然這就是簡妍料到的,莊二夫人要逼著他不要嫁妝嗎?心裡著急地想著應對的法子。
莊二夫人道:「二嬸不好叫你不要你母親的嫁妝,你自幼喪母,你母親的東西給你就是給你留個念想。只是,這嫁妝被你花去了許多,你雖不知情,但到底是經了你的手出去的。如今大老爺再補,也不是原來的東西了。」
莊政航不言不語地聽著,心道錢財與念想,錢財重,念想輕,莊二夫人果然會說話。
莊二夫人接著道:「二嬸也不逼你,只是問問你,你可樂意叫你父親拿了府中活口的銀子給你補嫁妝?」
莊政航脫口而出道:「這自然是不能……」說出口,又後悔,心想果然那嫁妝跟自己沒有緣分嗎?
莊二夫人忙道:「我早知你是仁義的孩子,必定不會自私自利地不管府裡的事。」
莊政航望了眼莊三老爺,僵硬地笑笑。
莊二老爺歎了口氣,道:「政航,你與大哥之間的事,二叔不好插口,只是眼下現有的東西,二叔跟你三叔說了,過兩日就送到你院子裡。」
莊政航生硬地謝過莊二老爺。
莊二夫人聽了這話,心裡也覺應當要給莊政航一些東西,不能逼人太甚,於是道:「就按你二叔、三叔說的做,只是侯爺答應了你舅舅做保人,眼看著交嫁妝的日子就到了,你可得跟你舅舅說說,不然,先前侯爺因為你母親已經生了咱們家的氣,若是不跟他說,他又覺得咱們不聽他的話,豈不是更壞了兩家的和氣?」
莊政航見莊二夫人每每拿了一家子來壓他,心道滿口的道理,遇上這事也說不清楚,心裡立時想明白為何簡妍要他急著巴結莊老夫人了,心想這事能辯得了莊二夫人的,只有莊老夫人,望了眼一直假寐的莊老夫人,又想此事若要轉圜已經晚了,既然要不回嫁妝,就做一個孝子,得個虛名也比賠了錢財,又叫人說自私自利的好。想畢,忙道:「二嬸,侄子早幾日就在猶豫此事。說句不好聽的,府中鬧出這樣大的事,侄子怎會沒有耳聞?只是事關父親,不好說罷了,又不信父親當真會做此事。如今看了賬冊,侄子就是臉皮再厚,也不能受了那嫁妝,侄子明日一早,就去尋了舅舅,求了舅舅將先前叫侯爺、族長作保的事,全勾銷了。」
莊三老爺見他此時想通了,便點了頭,雖覺委屈了莊政航,但也贊他大義。
莊二夫人心裡歡喜,心想果然此事莊老夫人不插手,便是輕易能達成的。
莊二老爺也贊了莊政航幾句,莊政航忙謙虛回來,又對莊二夫人道:「侄子如此做也是應該的。二嬸替侄子買了楠木,侄子在此,也要對二嬸拜上一拜。」
莊二夫人也如簡妍一般,要自己個留著楠木等著日後再賣,笑道:「你這話就是罵我了,我是正經的兒媳婦,如何不能孝敬了老夫人?你等著,等會子你二叔去尋了你父親說了,回頭,我便叫人將你母親的嫁妝給你送到園子了去。」
莊政航又謝過了莊二夫人,待眾人散去後,依舊不走,留到最後,見莊老夫人在假寐,也裝作不知,問祝嬤嬤:「嬤嬤,不知祖母這幾日腿腳可還酸疼?我在外聽人說新近有一場暴雨,嬤嬤還需早早備了暖袋,給祖母敷腿才好。」
祝嬤嬤笑道:「奴婢知道,都備著呢。」
莊政航從懷裡拿出一包本買來用於討好簡妍的玫瑰糕遞給祝嬤嬤,「方才大家都在,不好拿出手,還請嬤嬤拿給祖母吧。味道倒不是上層,但也能吃個新鮮。」
祝嬤嬤收了玫瑰糕,心裡歎息,心想這莊政航倒是真孝順,比莊二夫人那臨時抱佛腳的好上許多,只是莊老夫人一時叫迷了心竅。
莊政航去後,莊老夫人才睜開眼,瞧見那玫瑰糕也訕訕的,又想起那楠木,雖天晚了一些,還是叫祝嬤嬤陪著她進園子裡去看。
莊政航滿心憤恨地回了棠梨閣,又有些忐忑,唯恐見著簡妍,她又怨他昨日沒將楠木買回來,今日又說不過莊二夫人。因此進了棠梨閣,不回正房,反倒要去了廂房躲著。
不提防,簡妍正坐在花架下,瞅著他過來了。
莊政航只好硬著頭皮過去,過去了,就見她正拿著上等的葡萄,一個個剝了皮,去了籽,準備做葡萄酒。
「過來蹲著。」
莊政航聞言,在一旁金風端著的水盆中洗了手,就在簡妍身邊蹲著,不時地捏了剝過皮的葡萄吃。
「二嬸將楠木買了。」
簡妍道:「嗯,知道,我先還去瞧過,那木頭當真是上等,過上五六年,價錢就能翻倍。」
莊政航見她不動怒,神色平靜,越發忐忑,道:「我答應了二嬸不要族長那邊的銀子,只拿了原先剩下的那一點東西,留作念想,另外去勸說舅舅,從族長那邊拿了銀子回來。」因提到念想,自己也覺諷刺,他早忘了他母親的樣子,祭拜祠堂的時候,也沒怎麼留意過。
簡妍點了頭:「嗯。」
「這事……」
簡妍捏了一枚葡萄吃,邊吃邊笑著看他。
莊政航見她不氣,心道難不成是昨晚那事叫她終於明白她是誰的人了?忽地想到自己壓根沒入港,臉上又臊紅了一片,趁著她有個好臉色,笑道:「你倒是將二嬸的心思料准了,你說,如今該如何?」
簡妍笑道:「吃一塹長一智,以後長點記性,知道就算要救人,也要叫了可靠的人去將木頭定下來。況且若是我,有人動了我的銀子還帳,我也是要設法將銀子弄回來的。至於如今,就做個孝子賢孫吧。去求了舅舅,然後跟舅舅一同再去求了族長、侯爺,便是古太傅那邊,你也去替父親開脫。家醜不可外揚,雖不能明說是父親動了府中的銀錢,但言談間,務必要做足了孝子賢孫的模樣。」
莊政航耷拉著頭,點了點,又低著頭,只管拿了葡萄吃,又恨莊大老爺,心想莊大夫人的債,不管是什麼債,莊大老爺都替她擔著,憑什麼養著他一場,還要用他亡母的銀子,連著歎了幾口氣,道:「我當你跟二嬸十分要好……」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這事我都看得開,你怎麼就看不開呢?回頭將嫁妝單子給我,我琢磨琢磨。」簡妍笑著站起來,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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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4:40
第 58 章 小人行徑(七)
莊政航忙跟著簡妍進了屋子,見著外間長案上擺著一架瑤琴,笑道:「這是誰有了心思弄琴?」
簡妍轉身進了屋子裡,不搭理他。
莊政航臉上的笑一僵,那邊金枝忙道:「是如夢姑娘送的,如夢姑娘今日搬出去了。另有一玫玉珮,是如夢姑娘贈給少爺的。」
莊政航點了點頭,心想安如夢這輩子倒是當真不恨他了,又想簡妍果然是要發火的,於是揮手叫金枝出去,道:「外頭的葡萄,叫阮媽媽好好收拾了。」
金枝笑道:「少爺怎知阮媽媽會做葡萄酒?」
莊政航催著她快些出去。
金枝見此,便掀了簾子出去了。
莊政航正要進了里間,就見一靠枕砸了出來,接了靠枕,莊政航進去,靠著牆壁道:「你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簡妍盤腿坐在炕上,冷笑道:「到嘴的肥肉沒了,你說我能好好的?」
莊政航道:「若換了你,二嬸口口聲聲拿著一家子的口糧逼你,你能說了什麼話?」
簡妍恨聲道:「所以我不是都算計好,叫你討好了老祖宗嗎?老祖宗得了的木頭,定會將帳目推到大老爺頭上。你倒是給我說說,這點子小事都做不了,你還有個什麼用?」
莊政航拿了靠枕向她砸過去,咬牙切齒道:「你倒是算無遺策。只是辛苦你了,你的試題我用不上了,那嫁妝都扔到水裡也是我自己個的。不勞你操心!」
簡妍看也不看摸了桌上描金雕漆遊魚戲蓮杯就扔過去,莊政航忙伸手接住杯子,光當一聲撞到盆架子上,濕了衣裳不說,腰上也撞了一下,面目一下猙獰起來。
簡妍扔了那杯子,心裡也後悔了,見他猙獰著面孔,唯恐他那人缺心眼,一惱就當真將杯子摔了,忙坐起身來,道:「還我杯子。」
莊政航拿著那杯子在手裡轉著,冷笑道:「這杯子是幾十兩一個的吧?一套起碼幾百兩吧?往日裡你都是用細瓷的,今日拿了這杯子,可是要給如夢用的?」
簡妍下了炕來搶杯子,莊政航避讓到一邊,道:「你摔了,我撿了,這杯子就是我的。」
「你還我。」簡妍瞪著莊政航道。
莊政航將手舉起來,道:「你瞧不上我,正好,我也不高攀你,咱們一拍兩散。嫁妝全是我的,關你什麼事?你自己個瞎操心,誰又……」說著,卻覺簡妍抬腿去掃他的腿,妄想將他絆到,腿忙避開,心道他還就不信他降服不了一個婆娘,於是一手抓著杯子,一手攔腰將簡妍抱起扛在肩上,怒道:「你信不信我敢將你扔出去?」
「你試試!」簡妍道,頭垂著,向他後背咬去。
莊政航背上一痛,身子轉了轉,因就在門邊,簡妍頭掃在簾子上,順手扯了一把簾子,簾子被扯下來,莊政航順勢向後倒去。
只聽到砰的一聲,門外阮媽媽攔著眾人,自己進來看,只見著簡妍壓著莊政航,莊政航呲牙咧嘴地一手伸手攬著簡妍,兩人撕扯著,莊政航人雖躺著,一手依舊高舉著一隻赤紅的杯子。
那塊松柏綠織金錦簾子也壓在地上。
阮媽媽一時急得掉眼淚,忙道:「兩位祖宗,可沒有這樣的,這要是叫旁人看見了,算是什麼事?」
簡妍強忍住心頭的怒火,從地上爬起,拍拍身子道:「媽媽放心,我逗他玩呢。」
阮媽媽忙道:「少夫人這是什麼話,女子當以夫為天,那天是能逗著玩的?再說又不是小姑娘家了,如何能隨便就摔打在地上,若是不小心傷了……」
簡妍勉強笑笑,催促道:「媽媽出去吧,等會子再叫人弄這簾子。」
阮媽媽也知兩人不好意思,歎氣道:「好好的日子不過,你們這究竟是要鬧什麼啊?」
莊政航坐在地上道:「媽媽去吧,多放了糖在葡萄裡頭。」
阮媽媽歎了氣,只得出去。
莊政航呲牙咧嘴地起來,將杯子塞到簡妍懷裡,又進了屋子,將衣裳脫掉,對著穿衣鏡照照,就見後腰上青了一塊,回頭瞪了眼簡妍,什麼話也不說,去衣櫃裡自己拿了衣裳換上,然後又拿了秦尚書給他的嫁妝單子,往炕上一扔,人就出去了。
簡妍拿了那嫁妝單子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踩,終究又拿起來,看著上頭列著的東西,忍不住煩躁起來,心想可不是,自己這麼著急著算計做什麼,嫁妝全到了她手上還好,若是沒到她手上,可不是要給人做嫁衣?又想自己管那樣多做什麼,只管凡事不管不問,好好過自己清閒的日子就是了。便是到時候抄家,也只管卷了包袱走人。就是花了銀子找個小白臉,也比跟著莊政航過強多了……想著想著,心裡就恨自己要這個強做什麼,又不頂什麼用。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抬頭,就見莊政航拉著一張臉又進來,大刀闊斧地坐在炕邊上。
「你怎麼回來了?」簡妍冷笑道。莊政航拉著臉道:「我不回來,我能去哪?」說完,見她雖冷言冷語,一雙眼睛卻紅紅的,臉上還有水跡,實在可憐,開口道:「將臉洗了,母親為了銀子吐了幾次血,滿府裡先還誇她賢良的,如今誰不說她叫金錢迷了心竅,為銀子命都不要。這一家子上下清高的很,將銀子掛在嘴邊都嫌人俗氣。你先叫我孝順,如今你紅著眼,誰見了不疑心你是放不下那嫁妝?」
簡妍伸手摸了下臉,見自己果然不知何時氣哭了,又坐著不動,瞪著一雙眼睛道:「你讓我咬一口。」
莊政航冷笑道:「一把年紀的人了,論理連孫子都該有了,你鬧什麼鬧!你瞧瞧,我這後腰上青了一塊還沒處找人說呢。」說著,作勢又要掀了衣裳給她看。
「你讓我咬一口!」
莊政航咬咬牙,須臾撇過臉去,將一隻手臂隔著炕桌遞過來。
簡妍抓著他手臂,一掀袖子,就用力地咬下去,待嘗到血腥味才鬆口,猶自不甘心,又抱著他的手臂連連咬了三四口,然後忍不住哭了起來。
莊政航瞧著她,半日不吭聲,隨後拿了帕子給她擦臉,雖知道差子出在自己身上,但也不肯就低頭認錯。
簡妍自己扯了帕子過來,抹了下臉,依舊哽咽。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道:「……要不你再咬一口?」
簡妍不理他,到了外間,叫阮媽媽拿了水進來,不許旁人進。
莊政航揉了揉手臂,見自己一條白白的手腕上叫咬出幾個血印子來,盯著簡妍看,因想說兩句譏誚的話來,舌頭猶如僵住一般,只是說不出。
過了好大一會子,阮媽媽端了水進來,瞧見簡妍哭過,有心要說一句,又想莊政航好歹又回來了,若是說得過了,將他又逼走,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於是什麼話也不說。
簡妍伸手試了試水,低頭聞了聞,道:「這不是往常用的粳米湯,似乎是舊年的秈米。」
莊政航本要刺她一句,說她如今連洗臉水也這般挑剔,洗臉用米湯就罷了,還要粳米湯,但因阮媽媽在,便住了口。
阮媽媽道:「我忙著端水,倒是沒注意到,許是小丫頭去廚房提水拿錯了吧。」拿了帕子濕了水遞給簡妍,自己探著頭聞了聞,依稀也聞到味不對。
簡妍洗了臉,對阮媽媽道:「這怎麼會出錯?怕是二嬸新官上任,要責令府中節儉呢。媽媽叫院子裡的人都小心些,不可浪費奢侈。若用,也只用咱們自己的。便是公中的一碟小菜,一張紙也不許多用。小心被二嬸抓了,拿了立威。我的洗臉水,日後或者拿了清水,或者用粳米茶葉藥材自己在院子裡煮。」
阮媽媽忙應了,端了剩水出去,又拿了清水進來,回頭又親自進來將地上的積水收拾了。
簡妍對著鏡子梳洗,見一雙眼睛不是十分紅,可以見人,於是放了心,正要梳頭,見莊政航接了梳子,伸手將他推到一邊。
莊政航沉默不語,又因心虛,自知這次是自己壞了事,於是討好地搶過梳子給她梳了梳頭發。
簡妍梳妝之後,就到炕上坐著看嫁妝單子。
莊政航不敢說話,心想簡妍這麼快就醒過神來了,論理應該傷神兩天的,好心道:「你歇一會,睡醒了吃了晚飯再看。」
簡妍瞪了他一眼,莊政航不敢說話,只坐在炕上陪著她一起看。
簡妍手指放在上頭的家具道:「這些東西是大件,價值有限,應當還是有的。」
莊政航點了頭。
簡妍又指著上頭的古董玩物,道:「這些東西,你當了一半,還有一半在大夫人庫房裡頭。」
莊政航依舊點了頭,這些東西他也不甚清楚。
簡妍蹙了蹙眉,見嫁妝單子上還有一萬兩現銀,心想這銀子不用問,也是沒了的,最後手指指到地契。
莊政航忙道:「這地契我是不記得的,起先還記得嫁妝在大夫人那邊,後頭拿著銀子花,也忘了自己拿了多少,最後就將這地全忘了。」
簡妍道:「這地怕是沒了。」
莊政航急道:「怎麼會?古董玩物還好,沒了還有個由頭,這地……」
簡妍道:「你這嫁妝單子裡,看著古董家具花樣最多,瞧著最好,實際上,真正值錢的就是這地,我的水田都……更何況你這水田,是早年就買下的,都是蘇州最上等的良田,如今要買,也沒有人肯轉手的。」
莊政航忽地道:「你嫁妝單子上寫的是四十畝水田,二十畝旱田,可最後我偷偷瞧見的不止這麼些,你可是偷偷藏了?」
簡妍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自己個積攢個私房還不行嗎?難道你要用這事告我偷竊不成?若這樣,你就拿了這條休了我就是,誰攔著你了?」
莊政航道:「你別拿這話堵了我的嘴,自己做了那藏藏掖掖的事,便是我依著七出之條休了你,也是你自己理虧,怨不得我無情。」
簡妍冷笑道:「別說的你多目下無塵一樣,我藏著自己的東西礙到你什麼事,難不成你還想著拿了出來花用?」
莊政航道:「誰要拿了你的東西來用?再者說你嫁了我,那東西本該就是我的了……」
「如此說,你母親的東西便是你父親的,你母親沒了,那東西你父親愛給你繼母,就自然是你繼母的?」
莊政航被她噎住,半日不語,隨即道:「就事論事,你這般藏著掖著行事,就當誰算計你一樣……」
簡妍冷笑道:「你這話說的就跟沒人算計我是的,你瞅著吧,再過些日子,不說大夫人,就連三姑娘也要算計到我頭上。日後大夫人費盡心思要我借了銀子給她救急的日子多的是呢。不說旁人,就說你,你難道不曾算計過我?」因說到這,簡妍歎了口氣,心想人善被人欺,果然她臉皮厚一些,旁人才知廉恥;不然她若是跟上輩子年輕時一般面薄,豈不是叫人欺負慘了。
莊政航臉上漲紅,哼了一聲,道:「你別將人小瞧了,我如今可訛過你銀子?」
簡妍譏誚地笑了兩聲,拿著眼睛睨向他,隨後道:「你敢說沒有?不過是給我捏一下肩膀就要銀子,難不成我往日裡伺候你,你不該也給了我銀子?」說著,又覺說這些話沒有意思,歎道:「跟你說兩句話又要吵,說我有什麼意思?只說你們家的姑娘,只怕到時候也不能將所有的東西都寫在單子上。」
莊政航笑道:「你這話不對,到時候怕是我們家恨不得將沒有的東西也寫上去。」說著,因想莊家的五個姑娘,嫡出的不說,庶出的頂多也就兩千兩的陪送,倒是當真恨不得多寫一些。
因想到簡妍上次說嫁妝誰都不給,心想就有些覺得可惜,於是半真半假地歎道:「你嫁妝這樣多,想來簡嫙幾個庶出的也不少吧?依我說,不管嫡庶,這些總該是差不離的。」
簡妍笑道:「你又從哪裡有了這般感慨?嫡庶自然不同,若是父親多給了簡嫙她們幾個陪送,管它是明面給的,還是背後補的,若是漏出一點風聲,不用我打上門去,我哥哥就會替我鬧一場,這內外親疏,我哥哥可比你清楚。」
莊政航默然,心想難怪簡嫙心機那麼深沉,若是稍稍癡傻一些,又有這麼個嫡出的哥哥姐姐……只是憑簡嫙如何聰慧,在簡家裡,也是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頭過的,正如莊采芹,雖嫻雅貞靜,最後也不過是兩千兩銀子,叫莊大夫人打發走了。可見這庶出的就沒有好過的。
於是一時唏噓起來,暗道蝶衣肚子裡的孩子出來,怕是也要這般艱難度日了。正感歎著,就見簡妍似笑非笑地看他。
莊政航一怔,問:「你笑什麼?」
簡妍搖搖頭,歎道:「我在想,若是太陽打西邊出來,蝶衣肚子裡那個出來,你能陪送她多少銀子?五十?一百?但願不是個二百五!」
莊政航拍了桌子,站起來道:「你莫狗眼看人低!」
簡妍笑笑,只管盯著他看,等著他說出什麼豪言壯語來。
莊政航心裡醞釀了一會子,終究又坐下,坐下後,心想誰說就一定是女兒了。又望了眼正看嫁妝單子的簡妍,心道若是簡妍不管,難道自己就當真養不起嗎?
「你為何說這地怕是沒了?」
簡妍伸手拿了盤瓜子,邊嗑邊道:「要是地還有,大老爺不至於挪用這麼多銀子。」
莊政航點頭,心想也是,又恨聲道:「當真是黃蜂尾後針!如今那地沒了,父親那又沒有銀子,母親又叫父親攔著身後,不能去逼著她要銀子,不然一兩句叫她吐血死了,我哪裡還能夠活命。且叫古太傅等人瞧見,我又有個前後不一的嫌疑。可見那地當真跟我沒緣了。」
簡妍道:「這話可不一定,地契沒了,地還是在的,去衙門也能查出地如今在誰手頭上。只是要去江南,來回也要一個多月。這事交給我哥,我答應給我哥二十畝水田,既然給了水田,叫我哥多做一件事也是應該的。」
莊政航腦子了哄得一聲,如響了炸雷一般,半響咬牙道:「你這個敗家娘們!怎麼能……你這才是不分內外,如今你該是跟我最親的。你又不知你那個哥哥是個最無情無義,只認錢財,卑鄙……」
簡妍聽莊政航在那邊唾駡,只是嗑著瓜子,靜靜地看他,待他停下,才道:「你說的雖是實情,但他是我哥,一母同胞,給了他總比給旁人強。再說,我哥辦事比你強上百倍,給了他銀子,他必定會給我一個交代。」
莊政航冷笑道:「我就不信他能將地要回來。若是能,不管他要回來多少,我都給了你。」
「當真?」簡妍歡喜不迭道。
莊政航見她笑了,心裡後悔起來,怨道:「何苦都將地弄到江南去,就在眼前豈不好?」
簡妍笑道:「江南的水田最差的一畝也能換兩三畝京城的旱田,你說為什麼都要去江南買地?就說二嬸從大夫人那邊搜出來的十畝旱田,雖說就近在眼前,但折算起來,也不值幾個錢。」因說著,就想從沒有見過為了女兒當真將自己私房搬空的人,況且還有莊敬航、莊采瑛在身邊,如此想著,越發認定莊大夫人將錢財搬到外頭去了;又打定了主意,心想今日就叫人去莊族長那送禮,問問到底水田莊子還有沒有的,若等著人送了嫁妝來,不知又要耗上幾日。
莊政航依舊要反悔,又聽外頭人說朱姨娘與五姑娘來了。簡妍忙站了起來,向外去,走到門前,心裡依舊不甘心,又回頭來踹了已經站起來的莊政航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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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4:54
第 59 章 小人行徑(八)
到了外間,就見朱姨娘與五姑娘莊采悠走了進來。
朱姨娘瞧見簾子掉了,笑道:「怎扯掉了這簾子?」
簡妍笑道:「我家少爺說用那樣的簾子太費,叫弄了麻布簾子。」
朱姨娘笑道:「少夫人說笑呢,不用錦緞,我瞧著四姑娘那做的灰綠綈簾子很是好看,少夫人不如也做一個?」
簡妍笑道:「若說綈,我這倒是有,只是顏色太過鮮亮,很是刺眼。若要去庫房裡找,又怕給二嬸添麻煩。」
朱姨娘笑道:「不用問二夫人,我那裡還有小半匹呢,便是四五張門簾也夠了。」
簡妍笑道:「既然這樣,就要多謝姨娘了。若是日後姨娘缺什麼,只管問我要,我這欠著姨娘的呢。」
朱姨娘笑道:「既然少夫人這般說,那我就不客氣開口了,眼下正有一事要煩勞少夫人。」
簡妍笑道:「何事?」
朱姨娘望了眼沒有門簾的里間,簡妍立刻領著朱姨娘去了西廂,又叫金枝將古琴收起來。
到了西廂,各自坐下。
朱姨娘斜簽著坐在椅子上,笑道:「少夫人可聽說昨日給大夫人請了太醫,過了沒多大一會子,大夫人自己個又叫丫頭去請?」
簡妍道:「略有耳聞,究竟如何,卻不甚清楚。」
朱姨娘歎道:「昨日二老爺說,宮裡那位將玉枕獻給太后了,太后喜歡得不得了。」
「當真?」簡妍假假地驚道,心想淑妃討好了太后,太后可不得疼著她;賢妃本就有,卻自己留著用,可不就是不孝,此消彼漲,太后惱了淑妃也不一定;那賢妃知道玉枕是莊大姑娘送給淑妃的,定要恨死莊大姑娘了。
朱姨娘道:「所以,大夫人那般確實是冤枉了二夫人。二夫人原叫人去請了何太醫、肖太醫幾個,這幾位不是忙,就是宿醉未醒,瞧著都是不敢來咱們府的。」
簡妍見金釵端了茶水進來,便讓朱姨娘吃茶。
朱姨娘道:「因此昨兒個,老爺便叫二夫人此次忠勇太妃大壽只送了禮,人不去過去,說是免得侯爺猜忌。但若是全家一個人都不去,反倒叫人生疑。想來想去,少夫人家是跟忠勇王府常來往的,不能不去。因此還望到時候二夫人提出叫少夫人領了五姑娘去,少夫人且推辭了。」
簡妍心中驚訝,忽地記起莊五姑娘的夫婿是個中等人家裡頭的木訥老實人,心想定是朱姨娘心裡清楚便是莊五姑娘去了,討好了深宅大院的夫人們,進了他們的門,也難嫁個好人,於是笑問:「母親病著去不成,我獨自去,可妥當?」
朱姨娘道:「二老爺都說妥當的,誰敢說不妥?」
簡妍望了眼莊五姑娘,見她雖十三四,但因身形豐滿圓潤,便猶如十五六歲一般。一張略有些方的臉上滿是和氣嬌憨,也如朱姨娘一般溫柔,只是許是話都叫朱姨娘說了,於是顯得很是沉默。
簡妍暗中將莊家的幾個姑娘親事盤算一番,心想莊三姑娘是莊大夫人看著好,心裡早盤算著給她外甥的;莊四姑娘是早年就與莊三老爺摯友家公子指腹為婚的;莊七姑娘是莊大夫人掌上明珠,莊家若不倒,她的終生也是無憂的;莊五姑娘是朱姨娘替她綢繆的,獨有那莊六姑娘,叫人漏在一旁,等著年歲大,才急趕著被嫁出去。
朱姨娘見簡妍不語,笑道:「少夫人,你瞧她連自家人都不會多說幾句話,出去了哪裡得了?少夫人可是為難,怕到時叫二夫人不高興?」
簡妍笑道:「五妹妹溫柔可親,不用說話也討人喜歡,只是若是二嬸提,我倒真不好拒絕。若是回絕了,二嬸疑心我不尊敬她,不愛惜五妹,這罪名我可擔不起。」
朱姨娘對莊五姑娘道:「五姑娘不是要跟金風學著紮絹花嗎?且去玩吧。」
莊五姑娘聽話地站起,對簡妍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簡妍心想這倒是莊家難得地一個聽姨娘話的姑娘,莊三姑娘是恨不得離胡姨娘遠遠的,免得被胡姨娘拖累,偏莊大夫人就將胡姨娘往莊三姑娘身邊推;莊六姑娘嘰嘰喳喳,素會說話,只可惜從一開始就要巴結著莊二夫人,偏莊二夫人一顆雄心放在家事上,沒有心思顧及她。
朱姨娘待莊五姑娘出去了,便悄聲問:「二少爺從老夫人那裡回來,可生氣了?」
簡妍道:「生氣倒不至於,只是有些震驚,不敢信大老爺當真那樣做了。」
朱姨娘道:「聽說二少爺奔波了一日出去買楠木了?這也怪我,若是早一日跟少夫人說了,也不至於叫二少爺白白奔波一日。」
簡妍笑道:「姨娘說笑了,若是早說了,豈不辜負了二嬸的一片孝心?我們那位定要搶著買呢。」
朱姨娘笑笑,心想果然是因為莊二夫人今日的事惱了,歎道:「同樣是孝心,誰做不是做?二夫人今日求二少爺,也是不得已。她才接手,哪裡忍心看著這個家就敗了?」
簡妍讓朱姨娘吃點心,並不接話。
朱姨娘又道:「我每常進園子,原該跟你說的。只是沒想到二少爺的孝心也放在那木頭上了。」
簡妍聽朱姨娘反復說「原該告訴她」心想難不成朱姨娘的意思是她待她好,她就感恩圖報將莊二夫人的事與她說,笑道:「都過去了,姨娘再說這話也沒意思。多謝姨娘提醒,至於要不要去忠勇王府,我還得去問過祖母。」
朱姨娘笑道:「老夫人定會叫你去的,只是這院子裡,少夫人該早清出庫房來,也好擺了東西。今日金家人來,可說了什麼事?秦十三那孩子強得很,但品性倒是好的。」
簡妍道:「還不就是秦十三從拐子手中救了金家姑娘。」
朱姨娘笑道:「秦十三果然是個好孩子,他們家人都是老實的。偏有人愛欺負老實人。少爺的一個小子,廣丹的姨媽今日有心要攛掇夫人,說秦十三的老娘也貪墨了府中的銀子,萬幸夫人是剛正不阿,不聽她的讒言,將他姨媽攆了出去。」
簡妍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出?我想著既然秦十三跟了少爺,不如叫他老娘妹妹一併到了我們院子裡來。」
朱姨娘笑道:「棠梨閣裡原本就少了兩個丫頭,一個紅袖,一個小七,只是夫人才接手,事多,因此就沒空來搭理。如今叫秦家的丫頭補上也好。」
簡妍道:「院子裡人多也不好,只叫了一個丫頭來就好。」
朱姨娘忙笑著應了,又將話頭轉到五姑娘身上,道:「二房裡也就兩個女孩,二夫人疼五姑娘是好,可是這麼著一個勁地將五姑娘往外領,反倒嚇著五姑娘了。還請少夫人千萬替她回了吧。」
簡妍心想朱姨娘未必沒有理由就留著五姑娘不叫她去,此時來找她,定存了日後也請她遮掩的心,心道就此賣朱姨娘一個人情有何不可,於是就道:「到底要不要去,我也要看老夫人、夫人的意思,只是既然五妹妹不好開口不去,那我便做了這個惡人吧。」
朱姨娘聽她終於說了軟話,忙歡喜地答應著,又說了一些瑣碎的事,比如園子裡哪處換了人,哪處又查出漏子,說了一會子,也就去了。
簡妍送了朱姨娘出去,出來屋子,就見青衿笑盈盈地過來,青衿笑道:「少夫人,蝶衣胃裡不舒服,直泛噁心,吃不下飯,想求了葡萄吃吃,壓壓嘴裡的味。」
簡妍心想這蝶衣是瞧見她在花架下弄葡萄了,心裡略有些不舒坦,心想自己幹什麼還要看旁人眼色?道:「你去跟少爺說,叫少爺給她買去吧。我這裡可沒有多餘的。」
青衿也見過簡妍在花架下剝葡萄,心知她這是托詞,於是應著,就進房裡跟莊政航說,一會子出來,道:「奴婢等會子再進去。」
簡妍眼珠子一轉,道:「屋裡只有他,你為何不進去?」
青衿低頭不語,簡妍自己個進去,就看到金枝站在矮凳上掛簾子。
如今天氣正炎熱,都穿著單薄的夏裝,金枝舉著手掛簾子,袖子滑下,就露出兩條白嫩的手臂,身子也拉長了許多,本就苗條的身量,越發纖細玲瓏。
簡妍清了清嗓子,金枝嚇了一跳,幾乎要從矮凳上跌下來。
「不用這簾子了,回頭朱姨娘送了灰綠綈來,用那布做了新簾子。如今這個,叫阮媽媽收著。」
金枝忙答應著,因有些心虛,拿了簾子就往外去。
簡妍見她去了,便向里間走,見莊政航低著頭,正看一本《春秋》,笑道:「你便是做樣子,也拿本像樣的書看,拿了這書,鬼才信你在看。」
莊政航將書推開,抱著手臂道:「她有正經的事做,難不成我就要攆了她出去?」
簡妍在一旁坐著,笑道:「既然不攆,那收了她可好?」
莊政航冷笑道:「你是恨我不死,嫌我綠帽子不夠多呢。你這邊的綠帽子我是摘不掉了,就不許我少戴一頂?」
簡妍笑笑,因道:「今日金家的人來了,明日我與你一同出門,你去跟你舅舅說話,我去瞧瞧金阿寶,趁著金家如今門檻低,多去走動走動。」
莊政航狐疑地看她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金阿寶就是祝紅顏,與其信你去金家走動,我更信你是要去毒死她呢。」
簡妍道:「那祝紅顏你算是別想了,我是打定主意要跟金家夫人義結金蘭的。金阿寶見著你,也只能喊你一聲莊二叔。你若還對她有心,就給她備一份嫁妝吧。」
莊政航心裡悶悶的,又聽簡妍道:「秦王爺那邊就罷了,太高了咱們攀不起,只管巴結好了金太師,凡事問他一聲,要保的一家平安也就夠了。」
莊政航不服氣道:「你怎知秦王爺那邊我攀不起?」
簡妍嗔道:「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跟我強什麼?」
莊政航哼哧了一聲,心裡猶自不服氣,卻不敢跟她頂著說話。
簡妍道:「誰知道上頭的風向如何,你又不是巨富,也不是能人,秦王爺怎會待你如待金先生一般?所以我說,咱們還是好好巴結那些手裡有實權,又能在秦王爺面前說上話的人吧。」
莊政航也想通了這事,不住地點頭,忽道:「不如咱們早早地將簡嫙給了秦王爺,這……」
「找死呢,你是給秦王爺送女兒還是送女人?」
莊政航被叱,歎了口氣,於是將秦尚書給他指得兩條路子一併跟簡妍說了。
簡妍道:「依我說,你就跟著你舅舅吧,一來長長見識,二來多結交一些正經人。閑著也可跟著我父親發點小財,免得只跟著我父親,我哥哥當你要跟他搶呢。」說著,心想自己何不跟了她父親一起發財,手裡閒錢多了,說話也有底氣,日子也不覺枯燥。
莊政航原本算計的銀子、仕途,兩樣都是死路,如今也沒有奔頭,但不知為何,此時反倒比先前一心要考狀元時從容了些,旁人的話也能聽進去,比之先前的浮躁,要冷靜了一些。
傍晚,兩人一同吃了飯,然後簡妍出去看著丫頭挪庫房。
蝶衣因叫青衿來要葡萄,求而不得,心裡怏怏的,不信簡妍連這點臉面也不給她,於是親自來尋莊政航,將心裡頭就想吃一口葡萄的心思說了。
莊政航道:「你且回去,明日拿了葡萄給你就是。」
蝶衣聞言,皓齒微微咬住粉唇,柔聲地道:「奴婢雖不是嬌氣的人,但也不知怎地,每日想吃的東西都不同。且除了想吃的東西,其他的都咽不下。」說著,頷首,有意叫莊政航看出她比先前瘦削一些。
莊政航哪裡還記得她先前的樣子,心裡盤算著今日才與簡妍打了一場,若是擅自動了她的葡萄,少不得又要再打一場,於是保證道:「既是這樣,你明日想吃什麼再與我說吧。」
蝶衣心中愕然,心裡一股子倔勁上來,心道做那什麼葡萄酒的葡萄都有,怎就少了她吃的那一口,因此就有些委屈,眼睛裡蒙著一層水霧道:「可是少夫人不喜歡奴婢?少夫人來了,奴婢便少在她面前伺候,上回子伺候少夫人吃飯……」
莊政航打斷她自怨自艾地話,道:「不是說了不要去找她嗎?你要什麼,我給你不就成了?」
蝶衣摸著肚子,心想簡妍這般將她抬高了,又冷落在一旁,叫她平白無故受到眾人的擠兌,算是什麼意思?低聲道:「少夫人不喜奴婢,奴婢留在這裡也沒得意思。若是叫少爺跟少夫人生了嫌隙,那奴婢更是罪該萬死。」
莊政航原本看書就煩躁,為了應付莊三老爺,好不容易耐下性子來讀書,聽她這兩句就將書本丟開,袖著手道:「少夫人何時不喜歡你了?你莫多想,如今我還要溫書,有話明日再說吧。」
蝶衣見莊政航不耐煩,心道難不成是自己有孕,不能陪著他,於是就叫他厭棄了?心裡想著,就有些酸酸的,身子顫巍巍的,幾乎站立不住。
莊政航歎了口氣,道:「你先回去,等會子,我送了葡萄送你。」
蝶衣心想遲了這麼久才勉強答應,便是給了,也沒有意思,於是福了福,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莊政航心想蝶衣這成日裡哭哭啼啼的,生下的孩子怕也是個愁眉苦臉的。不敢直接要葡萄,於是出了西廂,對外頭金風說:「咱們房裡分了多少葡萄?」
金風笑道:「大少爺可是問今日少夫人吃的葡萄?那是簡家二夫人送來的一筐,並非府裡分的,如今那葡萄上上下下送了一遍,只有小半筐了。」
莊政航笑道:「你拿了一些我吃。」
金風答應著,過了一會子,拿了一盤葡萄過來。莊政航攆了金風出去,然後將盤子袖在袖子裡,一徑向後頭去,到了蝶衣屋子裡,便將葡萄放下。
蝶衣見莊政航親自送來,原本的怏怏不樂沒了,破涕而笑,迎著他,叫他坐下。
莊政航不敢坐,心裡怕簡妍發現了,於是敷衍了兩句,待要出來,瞧見金風竟用了白玉蓮花盤子,忙叫蝶衣將盤子倒騰出來,依舊袖著回去了。
蝶衣見莊政航這番作為,手扶著門,心想往日裡莊政航何等瀟灑,如今做這等偷偷摸摸行徑,定然是被簡妍把持住了。忽地,肚子裡又是一痛,蝶衣摸著肚子在床邊坐著,盯著葡萄看,心道別人不在意的的東西,自己要巴巴地去求才有,老天何其不公平。因肚子疼的厲害,心裡隱約猜到肚子裡這胎留不了幾天了,心想簡妍連莊政航的子嗣也護不住,實在是不賢,且擠兌她,實在是善妒……心裡想了一番,心道莊政航那樣出色的人物,萬萬不能叫一個不賢良的女人把持著,不得自由,至於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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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5:15
第 60 章 渣夫狠妻(一)
莊政航忐忑了一夜,提防著簡妍發現了發作起來,一夜平靜過去,他也就安了心;那邊簡妍是早聽金枝說了一句的,心裡也不樂意再跟他吵,於是暗中扣了他的月錢,就將這事放過。
第二日,夫婦兩人一同見過了莊老夫人,然後就一起出了門。
出了門,簡妍上轎子,莊政航騎著馬在一旁,剛經過西大街,就聽有人喚莊政航,莊政航見是陳蘭嶼,回頭看了眼轎子,又想總歸自己今日不會耽誤了正事,看她眼色做什麼,於是跟陳蘭嶼寒暄了兩句,聽陳蘭嶼再提秦綿綿,也無甚興趣,道:「陳兄弟且自己玩笑去吧,如今我身上還有要事。」
陳蘭嶼聽他如此說,擠兌道:「莫不是正事便是陪著嫂夫人回娘家?」說著,擠眉弄眼地瞄向簡妍的轎子。
莊政航正色道:「莫非我就不能有正事?便是陪著夫人回娘家見岳父岳母,又有何不可?」
陳蘭嶼本想莊政航聽到「怕娘子」的意思,就要動怒,隨著他去了,不想他這般正經,心道這莊二哥能有什麼正事,又想若是去簡家,與他一同去了,將秦綿綿薦給簡鋒也不錯,於是不怒,反倒滿臉堆笑:「既然是去簡大哥家,那兄弟我跟莊二哥一同去吧。往日裡我只說簡大哥傲慢了些,不想他也是個熱心腸的漢子。」
莊政航見陳蘭嶼打蛇上棍,心想自己上輩子瞎了眼,竟會覺得陳蘭嶼義氣,道:「我是當真有正事,今日我先去了。」說著,一拱手,就驅馬走了。
陳蘭嶼要追問莊政航去做什麼,見他就此走了,又覺在隨從面前失了面子,長歎道:「莊二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條漢子,如今成了親,也叫綁縛的膽子小了,可惜啊。」歎息著,見那邊燕曾來了,又與燕曾感慨一番。
出了西大街,簡妍就與莊政航分開,一個去兵部尋秦尚,一個去金鶴鳴家。
金鶴鳴家在城東芝蘭巷子裡,小小的院子,裡面只有廚房並堂屋六間屋子。
簡妍的轎子停在金家門前,就見兩扇小小的門早已開啟,昨日來莊家的一個僕婦早早地迎了出來,因昨日她們兩人到了莊家,先是被人怠慢,後又被簡妍款待,因此今日簡妍來,倒是感恩地滿臉堆笑。
簡妍扶了一婆子的手下轎子,尚未打量完這院門,就見一二十六七的婦人迎了出來。
那娘子上著蟹殼青裌襖,下著竹青撒花長裙,頭上帶了幾根鎏金簪子,圍著靛青繡梅花勒子,一張瓜子臉上,眉淡如雲煙,眼清如溪泉,唇紅如春花,雖是兩女之母,仍不失純淨,觀其神態,倒似十五六處子一般,樸素端莊非常,冰清玉潔之極。眉眼間帶著絲絲怯意,更顯爛漫。
簡妍見了她,心道果然跟祝紅顏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又想,那祝紅顏在風月之所沉浮,年過三十,仍有人趨之若鶩,贊她出淤泥而不染,只怕她那份誘人的如出水青蓮一般的氣質,便是從金娘子這邊傳下來的。
金娘子忙快步迎上來,因瞧見隔壁有孩童婦人探頭看簡妍,忙將簡妍迎進院子裡,歉疚道:「小門小戶,進不得轎子,還望夫人恕罪。」說著,暗中打量簡妍,見她一身艾綠,也不怎麼插金戴銀,恰跟她家那個婆子說的一般,是個不拿架子,不好奢華的。
簡妍笑道:「我登門叨擾,怎姐姐反倒要我恕罪?」
金娘子聽她開口就喚姐姐,心中狐疑,轉而又想自己家中這般寒酸,還怕人算計什麼?笑道:「不敢當,夫人這話可是折殺我了。」
簡妍挽著金娘子的手,笑道:「姐姐原本就比我年長,我喚一聲姐姐又有何不了?我方才第一眼看姐姐穿著,就想,這莫非是我上輩子的姐姐不成?」
金娘子也覺兩人的衣裳顏色看起來如姐妹一般,於是就跟著笑了。
「金姑娘在哪?且叫我去瞧一瞧,聽我家夫君說了那日的事,我便想,能養出這般有膽有識的姑娘來,姐姐該是何等的人物。不想今日瞧見了,才知這秀外慧中四字,只有姐姐當的。」
金娘子笑道:「夫人過譽了,夫人才是當真的蕙質蘭心。」
簡妍攜了金娘子的手,與她一路進了金阿寶的屋子。
此時金阿寶正睡著,一張臉上燒得紅紅的,更顯得肌膚晶瑩。
金娘子又叫金珠兒出來,簡妍見這金珠兒卻與金娘子不像,也有五六歲,頭髮稀疏,臉色暗黃,只有一雙眼睛像金娘子,因想這金珠兒怕是多像金鶴鳴,於是笑著拿了一對金鐲子贈給金珠兒,另給金寶兒的一對,也交給金娘子。
金娘子推辭一番,推卻不過,只得收了,又叫金珠兒回了她自己房中。
簡妍與金娘子出了金寶兒屋子,對金娘子道:「我先還罵那拐子狼心狗肺,方才去瞧了侄女,我就想若是我力氣大些,也直接搶了侄女去了。」
金娘子笑道:「你快別這樣說,我都要羞惱死了。若不是阿寶那日撒嬌癡纏的厲害,我哪裡會帶了她去。若是沒出門,也就少了這一場是非。」說著,叫人領了金珠兒出來。
「姐姐莫這樣說,這事也是誰都料不准的。」簡妍道,瞧著金家來來回回就一個婆子,一個十三四歲小丫頭,心想金先生倒是當真節儉,往日裡聽人說金太師樸素她還不信,如今瞧著倒有八九成是真的。
金娘子見她看,笑道:「這位媽媽家裡有事,如今也要去了。正說著要在尋一個人呢,不然兩個姑娘我哪裡能照顧的來。」
金娘子昨日就在困惑簡妍為何遞了帖子要來,也與金先生商議了一回,金先生只說了一句順其自然,然後就沒了話。此時見簡妍這般套,姐姐,侄女地喚著,心裡越發狐疑起來。因想著那救了金阿寶的秦十三還躺著,就問:「不知那位小哥兒可還好?因要照顧阿寶,昨日不能親去,心裡實在慚愧。」
簡妍道:「姐姐照拂阿寶要緊,秦十三是摔打慣了的,只是皮外傷,看著厲害,卻並未傷到根本。只是我今日來,倒是有一事要求著姐姐。」
聽到求這個字,金夫人心裡反倒有了底,笑道:「夫人跟我說求字,可不是折殺我嗎?莊少爺是我家恩人,哪有恩人說求的?」
簡妍歎道:「姐姐不知,我那夫君是一輩子沒做過好事的,那日陰錯陽差救了侄女,才算是勉強做了一件好事。」
金娘子不好說什麼,心裡想著鄰里中聽來的話,那莊少爺當真不像是會去救人的人。
簡妍道:「姐姐,咱們身為女子,總免不了一個望夫成龍的心思。人常說,與善人,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不善人,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我那夫君身邊,不是攛掇他去把玩戲子,就是唆使他不孝父母,又是慣會驕奢淫逸的。因此,妹妹今日來,還請姐姐替我跟姐夫說一說,求了姐夫多多教導夫君,不求他封侯拜相,只求著他將一身的毛病去了,能堂堂正正做人。」說著,便俯身對金娘子一拜。
金娘子忙側著身子將她扶起,口裡連稱不敢,她雖先前有疑慮,但相由心生,她本就是心思單純之人,聽了簡妍的話,心想自家一窮二白,能叫人覬覦什麼?又因她一貫的對金鶴鳴的崇拜,只當簡妍也是敬佩金鶴鳴的才華,這才親自上門,忙道:「莊少爺既然會對小女伸出援手,便是個心善之人。至於教導一說,實在不敢當。只能算是叫我家夫君與莊少爺彼此薰陶罷了。」
簡妍歎道:「我當姐姐會嫌棄我家夫君,當他會帶壞了姐夫,不想姐姐這般爽快地答應,姐姐還需再受我一拜。」說著,又要一拜到底。
金娘子忙扶起她,道:「妹妹不嫌棄我們家才好。」說著,見自己順著簡妍喊了妹妹,先有些不好意思。
簡妍笑道:「姐姐認了我這妹妹就好。姐姐不知,我那夫君早先跟我鬥氣,求了家裡三叔報名要考院試。他哪裡是能讀的人,因此報名後就懈怠了,若不是家裡三叔督促,怕是他早本丟了。因此還求姐姐,叫夫君與姐夫一同讀,只求他記得孔孟之言,旁得也就不求他了。」
金娘子笑笑,忽問:「不知妹妹如何知道夫君精通詩?」
簡妍心裡怔住,隨即立刻開口道:「說出來也不怕姐姐生氣,我原本是想叫夫君多結交一些苦寒的讀人,叫他知道些民間疾苦。昨日瞧見姐姐府上遞來的帖子,見著上面的字跡左右十分勻稱,心想姐夫定是個公正之人;構字嚴謹,心想姐夫又是個從容之人;最後見字字棱角分明,又想姐夫定是個心堅志明的。因此就起了叫夫君與姐夫結交的非分之想。」
金娘子聽簡妍贊金鶴鳴,心裡比贊她自己還受用,當即笑道:「實不相瞞,我本大字不識一個,隨了夫君才勉強認識了字,快十年了,也不會看字,聽妹妹這麼一說,回頭我倒是要好好地將夫君的字看一看。」說著,心想簡妍倒是個一心為夫君的好女子,又想她很是慧眼識英雄,於是與簡妍越發親熱起來,兩人姐姐妹妹地叫著,彼此說些莊政航與金鶴鳴的德行,簡妍這邊貶了莊政航,贊了金鶴鳴;金娘子就要贊回去。只是莊政航到底不如金鶴鳴美德多多,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誇著他心善。
午間金娘子留飯,簡妍見一小丫頭時常捧了茶水去隔壁屋子,心裡猜到金鶴鳴並未外出,於是主動請辭,道:「改日在來叨擾姐姐,我娘家嫂子還病著,若是不去親自瞧瞧她,我心裡難安。」
金娘子聞言,便送了她出去。
待簡妍出門後,金鶴鳴果然從隔壁屋子裡出來了,金娘子歡喜不迭地將簡妍方才的話轉給的金鶴鳴聽。
金鶴鳴道:「娘子忘了嗎?這堂屋頂上並未封頂,你二人的話,我俱是聽到了。」說著,因想莊政航俠義心腸,遇見不平拔刀相助,雖素日裡放蕩不羈,但也不失是一可塑之才;至於簡妍,更是很有見地的女子。若是他們不嫌棄,自願與他相交,他又何必要推辭?
正想著,就聽著堂屋裡那小丫頭跟金珠兒的話,原來是金珠兒將簡妍送的禮盒打開了。
金鶴鳴與金娘子進去,見送的是兩盒點心,一匹藕荷色棉布,還有一個盒子,打開了裡頭便是一本孤本《會英詞話》。
金娘子瞧見那棉布十分喜歡,對著金珠兒瞧了瞧,金鶴鳴拿著看了看,心想這是又在贊他是英才呢,笑道:「你那妹妹送的禮,倒是當真何人心意。既不拿了錢財壓人,也不顯敷衍。倒是當真值得結交。便是你去回禮,也是回得起的,不怕心裡覺得欠了她。」
金娘子不知那的底細,只顧拿著棉布笑,道:「這布倒是夠給阿寶、珠兒一人組一身裙子的。方才我送了她一塊我繡的花,她也是十分喜歡的。」
金鶴鳴見他娘子喜歡,也就不多說話,拿著,又去了房。
那邊金家夫婦兩人是坦然收了簡妍的禮,這邊簡妍上了轎子,心裡盤算著到了簡家,見著簡夫人該如何說。
正想著,轎子忽地停了,外頭阮彥文道:「夫人,前面有人的馬擋了路。」
簡妍唔了一聲,心知這巷子狹窄,有人擋著就過不去,就由著阮彥文去交涉。
忽地,便聽前面有人道:「在下騎馬不小心跌倒,可否求夫人替在下傳信回家,叫家人來接在下?」
簡妍聽到這聲音一愣,本端莊坐在轎子裡的身子一歪,斜靠在轎子裡,心想這燕曾隔世再見,竟還是用的一樣的招數,只可惜她不是年少方艾的少婦,乃是個頂著少婦皮的婆子了。又想若是自己寂寞的很,會會燕曾這樣的人物,倒不失是一個解悶的法子。
一同坐在轎子裡玉環見她這般,眼睛圓睜了一下,隨即又假裝沒看見。
阮彥文上前,在轎子邊道:「少夫人,前面是燕府少爺,可要叫人替他傳了信?」
簡妍道:「對燕少爺說,如今咱們跟來的人就你與四個轎伕,哪有人去?請燕少爺移開馬,待咱們到了街上,就請了街坊替他報信。」
阮彥文聞言,便去前頭跟燕曾說。
燕曾方才見了陳蘭嶼,與陳蘭嶼說了幾句,就以秦綿綿一夜做賭,賭他今日能見到簡妍的面,因此便早早地拉了馬,擋在路上。
此時燕曾斜倚在牆壁上,望了眼轎子,心道他就不信今日見不到莊少夫人的面,於是哎呦叫了幾聲,求道:「還請嫂夫人發發慈悲,小弟實在是疼的受不了了,拐了腿,走不動了。」
簡妍在轎子裡聽著他叫,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對阮彥文道:「不必理會他,移了馬,咱們走。」
「是。」
燕曾並未聽到簡妍的話,但是見轎伕來牽他的馬,心裡料到什麼事,於是越發叫了起來,道:「嫂夫人,小弟跟莊二哥也是十分相熟的……」
簡妍聽他說,敲了敲轎子,叫阮彥文過來,道:「哥,你去出了巷子,然後使錢叫了官兵來,就說這巷子裡有歹人。」說著,隔著簾子遞了一個三兩重的銀子給阮彥文。
阮彥文接了銀子,心道怎叫了官兵來?望了眼燕曾,心裡惴惴的,隨即又想跟莊政航相熟的,定然不是好人,這巷子裡又乾淨,沒有妓院,這公子哥過來,必然沒安好心,想通了,跟燕曾說了一句去請他家人來,就走了。
燕曾見阮彥文走了,心道群龍無首了,於是一步步地挪到轎子前,雖一拐一瘸,仍盡力不失風雅之態,對著轎子作揖,道:「小弟燕曾,見過嫂夫人。」
簡妍不語,拿出金娘子送的一包糖炒栗子,一顆顆地剝起來。
燕曾聽轎子裡沒有聲音,轎門裡不住地扔出栗子殼,心道這嫂夫人倒是有些意思,於是又在轎子前說唱一般,洋洋灑灑地將他與莊政航如何相識,如何投緣,說了一通。
簡妍依舊不理,忽地轎子後面聽人喊了一聲捉賊,燕曾忙對轎伕道:「幾位大哥,還不去幫忙?」
轎子裡玉環手緊張地一握,正要掀了簾子,見簡妍將栗子塞她手中,於是人也不動了。
外頭轎伕猶猶豫豫,不聽發話,不敢過去,只是扭頭盯著那被人追著跑的「賊」看。
「前面的大哥幫忙擋著那賊人。」
此話出口,三個轎伕耐不住,瞅見幾個戴著面罩的人過來,就向轎子後跑了幾步去攔住那賊人。
燕曾急切地喊道:「不好,那賊是一夥的,嫂夫人快跑!」不見轎子裡有動靜,又見轎伕都跑了,於是跨過轎子前的橫扛,上前去彎腰掀轎簾,只是剛到簾子邊,手伸出去,就覺肚子上一陣劇痛,隔著簾子挨了個窩心腳。
燕曾捂著肚子,急忙後退一步,呲牙咧嘴看轎子裡,就見轎簾晃動了幾下,裡面依舊往外扔栗子殼。
「嫂夫人,小弟並非歹人,還請嫂夫人速速跟在下離去。」燕曾雖後退,倒也沒忘了今日的事,依舊伸著手要掀簾子。
玉環呆呆地坐在一旁,方才見簡妍抬腳就踹已經十分訝異,此時見簡妍又站起來,準備再來一腳,忙在轎子裡瞧了瞧,沒有找到趁手的東西,就拔了頭上的簪子,情急地出去,對著轎子外那人就恨恨地紮了起來。
燕曾不提防玉環會如此,顧不得去看轎子裡的人,一邊哎呦呼痛,一邊揮著手臂道:「錯了,錯了,歹人在那邊。」
被阮彥文請來的官兵聞言,便上去將正與轎伕纏鬥的幾個蒙著面罩的人綁住。
燕曾見自己的隨從被官兵綁了,當著簡妍的面也不好替他們辯白,玉環見來人了,忙又躲到轎子裡。
阮彥文對官兵道:「我家少夫人不好在此耽擱,還請幾位官爺見諒,這歹人就由幾位官爺發落。還有這位燕少爺,也勞煩幾位送回去。」
那官兵道:「這位兄弟只管送了你家少夫人回去吧。」
阮彥文於是將燕曾扶到一旁站著,叫轎伕抬了轎子,就出了巷子。一路上,在轎子旁走著,心道少夫人當即神機妙算,竟然知道會有歹人。
燕曾捂著依舊在痛的肚子,看著簡妍的轎子去了,恨的牙關緊咬,瞧著自己的人被官兵帶走,扶著牆壁,又壓到背上被戳的傷口,心想回頭再叫人將他們弄出來。
那邊陳蘭嶼領著人出來,踢了踢地上的栗子殼,笑道:「燕兄此次算是撞到鐵板上了,只是莊二哥豔福非淺,我瞧那小丫頭很是嬌憨可愛。」
燕曾故作瀟灑地靠在牆壁上,仰頭望了眼天上的紙鳶,笑道:「非也,實在是這位嫂夫人太過有趣。」
陳蘭嶼看他臉上依舊青青白白,知道他忍著痛呢,瞄了一眼他一山雪青衣衫上的血跡,故意錘了他肚子一下,哈哈笑著去了。
簡妍踹了燕曾一腳,閉著眼,心裡想著依著燕曾的性子,定然是要越挫越勇的,因想就由著他去,全當個樂子好了。
玉環見她閉著眼,捂著胸口道:「嚇死奴婢了,萬幸阮大哥及時叫了官兵來。只是少夫人踹的那一腳太狠了一些。」
簡妍笑著逗她兩句,贊她護主有功,又拔了頭上的簪子給她,道:「你那只沾了血,髒了,回頭送給小丫頭子吧。我瞧著那是個裹金的簪子,給人也不可惜。」
玉環接過金簪子,歡喜不迭地戴在頭上,也不心疼那裹金的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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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5:34
第 61 章 渣夫狠妻(二)
轎子一路進了簡家,簡夫人聽聞簡妍來了,忙將她叫進房中,道:「你怎過來了?來的時候也不捎個信。」
簡妍道:「今日去拜訪一位友人,臨時想著回家的。」
「你婆母不是病得神智不清了嗎?你怎還隨便出門?」
簡妍笑道:「耳聽為虛,這是以訛傳訛傳出來的。大夫人雖病得重,但是腦筋卻是清楚的。」
簡夫人歎道:「那也應當在家伺候著。」說著,又唯恐簡妍記恨上回子回門,她就放她跟莊政航那混帳走了,臉上訕訕的,心裡打定主意這次不管簡妍要什麼,全遂了她的意。
簡妍笑笑,便四處看看,問:「蒙興呢?」
簡夫人道:「隨著你姨媽家去了。」
「怎不留下他?叫他在京裡讀書,也比去了外頭強。」
簡夫人笑道:「你這話說的,京裡再好,他終究是要回自己家的。」
簡妍默了默,心想叫蒙興留在京裡,自幼在簡家人眼皮子下長大,簡夫人便是去了,臨了也會給蒙興安排個退路,哪像是在外頭,姨媽一去,剩下一對病怏怏的老人,哪有個人照拂他,於是道:「母親不如叫姨媽一家來京吧,總歸姨媽是一心想叫蒙興科考的,你提了,姨媽也不會太拒絕,況且又有父親哥哥替她管教著,這樣不比她一個寡婦帶孩子要強多了?」
簡夫人納悶道:「你怎就想著他了?」隨即又道:「何嘗不想留了他們,只是你姨媽家有年邁公婆,怎能舍了老人來京?」
簡妍道:「將那公婆一併接過來就是。」
簡夫人笑道:「你糊塗了,落葉尚且要歸根,一把年紀的人,誰願意背井離鄉?」
簡妍歎道:「那你好歹叫父親哥哥時常捎帶了東西過去,也叫蒙家人知道蒙興不是好欺負的,免得她們孤兒寡母背著咱們吃苦。」
簡夫人啐道:「就只當你有心嗎?我昨兒個才叫咱們外地鋪子裡的掌櫃按著時令給他們送東西呢。」
簡妍唔了一聲,暗想就這麼一個妹妹,命又苦,簡夫人如何會不關心,後頭生疏了,怕也是因為自家家境艱難的緣故,又問:「嫂子還沒起身嗎?」
簡夫人眉頭蹙了蹙,對周氏大意失了孩兒還是十分惱怒。
簡妍見此,勸道:「母親且看開一些吧,都是哥哥太胡鬧,嫂子才會如此。若是你安生一些,好日子過著,誰給自己罪受?」
簡夫人點了點頭,道:「你哥哥替她跑了跑,如今周親家是要起複了。你嫂子如今好多了。」
正說著,周氏就慢慢地跟了進來,一張臉上雖不很蒼白,但穿著一身品紅衣裳,也很有些精神,不帶多少病氣。
「姑娘回來了。」周氏跟簡夫人見禮,就對簡妍道。
簡妍笑道:「路過進門來蹭一餐飯。」
周氏望了眼簡夫人,道:「母親此時可要用飯?」
簡夫人點了頭,周氏於是去張羅飯菜。
簡妍道:「怎不多叫嫂子歇幾日?還有怎麼現在還沒吃飯?」
簡夫人懶懶地道:「你嫂子是自己個躺不住,我是天熱,不耐煩吃那麼早。」
簡妍笑笑,勸道:「母親怎還跟嫂子生起氣來?便是要生氣,也該將那氣暫且忍一忍。與其叫哥哥三天兩頭弄了不三不四的人進門來氣你,不如與嫂子齊心合力,將哥哥管教好了。」
簡夫人道:「頭回你哥哥回來還跟我說你如今話多了,我原還不信,如今倒是信了。你哥哥就罷了,他又不是不顧家的,前幾日繡姐兒不知是吃了哪邊的東西,鬧著肚子疼,把你哥哥嚇壞了,連夜將有嫌疑的幾個女人統統賣了出去。最近你哥哥又常與秦尚書那邊來往,也不很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
簡妍道:「繡姐兒如今沒事就好,只是哥哥不該買了這麼些人回來,白占著有什麼意思?況且他又貪便宜,偏要將人家不要的弄回來,這能有什麼好?」
那繡姐兒不是旁人,乃是簡鋒的獨女,簡家唯一的孫女,很得簡老爺、簡鋒的寵愛。自幼充作男兒養著,如今四歲了,還是一身小公子裝束。
簡夫人因簡妍說到簡鋒的壞處,於是只是笑,不插嘴。
母女兩人吃了飯,簡夫人領著簡妍到她房中。
簡妍上回子來,因與莊政航鬧了一場,並不怎麼注意簡夫人的屋子,此時沒有什麼事,心思倒平靜,待屋子裡只有她與簡夫人後,就摸摸這個,碰碰那個,若是拿到了什麼好東西,就多看兩眼,心想她日日去莊老夫人屋子裡過眼癮,今日終於能過把手癮了。
簡夫人見她拿了一對玻璃杯子看,道:「你喜歡便拿去吧。」
簡妍驚喜道:「當真?那汝窯的花瓶,還有那三朝漆木的果盤,我也喜歡。」
簡夫人啐道:「嫁了人反倒不開眼了,什麼都喜歡。」心裡一酸,心想簡妍在莊家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往日裡瞧都不瞧一眼的東西,如今跟個寶貝一樣抓在手裡不放,招手叫她過來,記起上回子莊政航壓著簡妍打,眼圈紅了紅,問:「最近可還鬧著?」
簡妍在簡夫人身邊坐著,試探地問:「要是我跟他和離……」
簡夫人叫道:「小祖宗,你是想要我的命!」又猶猶豫豫地問:「可是他又打你了?」
簡妍自嘲道:「打沒打有什麼區別,總之你是要攆了我去了莊家的。」
簡夫人沉默了一會子,落淚道:「你若回了娘家,你父親該拿什麼臉見人?你哥哥如何見人?你乾脆一刀捅死我罷了,你當你受罪,我看著就開心?」
簡妍在一旁悶悶地坐著,忽地笑道:「我騙你呢,不說得可憐一些,你怎麼捨得將好東西給我?」
簡夫人擦了眼淚,也隨著她笑,不提方才之事,點頭道:「忠勇王府的事,秦尚書跟你父親說了,你父親尋了我來商議,我便跟他說寧可信其有,咱們仗著與忠勇王府的關係起家,但不能仗著忠勇王府興家。」說著,伸手打了簡妍一下,「你上回子說你父親跟出頭的椽子一般,你父親很是惱了兩日。」
簡妍笑道:「哦?那父親如何說了?」
簡夫人躺在榻上,拿著紈扇扇著,笑道:「你父親很是罵了你一通,但是你話裡的意思,他也是想明白了,如今就想著如何不招人眼呢。」
簡妍道:「父親想通就好。」
簡夫人問:「你今日回家,可是有話要說?」
簡妍笑道:「母親問這個做什麼?」
「你別瞞我,你哥哥是什麼德行我豈會不知?他先前那般替你奔走,必定是得了什麼好處。」
簡妍道:「母親只裝作不知道吧,免得哥哥知道了,又疑心我背後告狀。」
簡夫人歎道:「也不知他跟誰學的。你家中究竟如何?我特特留意了莊家,依稀聽說你們府上換了管事的夫人,你家大老爺、大夫人仿佛是惹了什麼麻煩。」
簡妍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可不就是大夫人貪墨了府中銀子,大老爺糊塗,也將公中銀子當做自己個的了。」
簡夫人驚道:「此話當真?這事傳出去,叫女婿如何做人?」
簡妍笑道:「你女婿原本名聲就不好,這事只能算是雪上加霜罷了。」
簡夫人沉默了,歎道:「事已至此,你就依著我的話,過自己個的,誰的事都不管。若是你哥哥問你要銀子,你只管跟我說,我雖不好當面訓斥他,但背後補給你一些還是能夠的,總歸最後東西都要給你哥哥,算是你前手給他,他後手還你吧。」
「多謝母親。」
簡妍與簡夫人說了一會子話,就見簡鋒來了,心道簡鋒這是聽說她來,急著要水田呢。
簡鋒過來見過了簡夫人,簡妍道:「母親,我與哥哥多日未見,我們去一旁說說話。」
簡夫人點頭,狠狠瞪了簡鋒一眼,道:「若是你妹妹叫你辦事,好好替她料理了。」
簡鋒摸摸鼻子,忙答應了,與簡妍一同出來,便抱怨道:「妹妹可是與母親說了?」
簡妍笑道:「哥哥,這規矩我豈會不懂?又不是只叫你幫一次忙,我怎麼會跟母親說?」
簡鋒心想那便是簡夫人猜到了,臉上訕訕的,引著簡妍向他亭子裡去,半路上被一身大紅小公子裝扮的繡姐兒攔腰抱住,便摟著繡姐兒替她遮陽,對著繡姐兒奶娘斥道:「太陽曬昏頭了,大熱天,怎放了她出來胡跑?」
那奶娘忙道:「少爺恕罪,是姐姐跟少夫人睡覺,聽到誰嘀咕了一句少爺回來了,就鬧著要找你。」
簡鋒哼了一聲,就見繡姐兒指著他的鼻子奶聲奶氣道:「老大不小了,成日裡不著家,又去哪鬼混了?」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心想繡姐兒這是又學著簡夫人說話呢,只是這麼個妒婦的姿態,若是周氏做來定會叫簡鋒厭棄,繡姐兒做來,就叫簡鋒又愛又恨。
簡鋒臉上漲紅,抱了繡姐兒交給奶娘,對著繡姐兒哄道:「妞妞先回去,爹爹跟姑姑說了話就回去。」
繡姐兒撅著嘴道:「當真?」
簡鋒笑道:「爹爹騙你做什麼?」
繡姐兒指著簡鋒腰上掛著的香囊,又奶聲奶氣道:「我要那個。」
因腰上香囊是今日那相好送的,簡鋒嫌不乾淨,不肯給繡姐兒拿著玩,笑道:「這個不行,這個不好。」
繡姐兒一個勁鬧著要,簡鋒當即解下香囊,扔到一旁養著水蓮的水缸裡,道:「濕了,不能給妞妞了。」
繡姐兒見此,癟嘴道:「身上還有嗎?別叫我搜出來了。」說著,從奶娘身上掙紮下來,兩隻肉肉的小手在簡鋒身上摸著。
簡鋒忙矮了身子道沒了,心道萬幸沒收那女人的頭髮,不然叫繡姐兒搜出來,算是什麼一回事。
繡姐兒沒摸到東西,叫簡鋒千哄萬哄保證了立刻回去後,才叫奶娘抱走。
簡妍抱著手臂笑道:「這大的把持不住哥哥,這小的倒是很有一套。」
簡鋒苦笑道:「這定是你嫂子教她的,不然她金鑲玉的香囊玩不夠,哪裡能看上那粗糙玩意。」
「既然是粗糙玩意,哥哥還戴著做什麼?」
簡鋒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引著簡妍向亭子裡去。
簡妍歎道:「別看哥哥如今疼著妞妞,若是換了新嫂子,定然恨不得旁人給了十兩銀子就將妞妞打發走。」
簡鋒斥道:「你胡說什麼!」
簡妍道:「可不是我胡說?你沒見到你妹夫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那親爹可是蛇皮的鞭子都能下狠勁使勁抽的。」
簡鋒眯著眼仰著頭,笑道:「不知何時你又跟你嫂子好了?處處替她說話?」
簡妍道:「如今遇到一個與哥哥不相上下的夫君,哪裡還會不知嫂子的苦。」
進了亭子裡,簡鋒心裡便躊躇著如何叫簡妍依言交了水田。
簡妍待丫頭上了茶後,笑道:「哥哥可是想著我那水田?」
簡鋒道:「哪有,仔細叫母親聽著。」
簡妍笑道:「這是我答應給哥哥的。只是哥哥也答應了我一些話。昨兒個,莊家說了,只有原先剩下的東西留給你妹夫做念想,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有。」
簡鋒忙道:「這不能夠,原先可是聽說銀子都交給莊族長了。」
簡妍道:「那銀子是拿了公中的,自然要還回去。」
簡鋒嗔道:「妹夫實在窩囊,便是裝瘋耍賴,也要將到手的銀子牢牢地握住。」
簡妍笑道:「哥哥這話就不對了,握住了銀子,就不跟莊家人來往了?只是那嫁妝裡頭,蘇州的田產沒了。哥哥只管去問了秦尚書,然後就叫人去江南的衙門各處問問,瞧瞧如今那地在誰的名下。想來大夫人做事周全,定然不會將地弄在自己個名下。哥哥還需去查探一番,查明如今那地的主人跟大夫人有什麼關係。若是那人是正經轉手買的還好,若不是,沒有漏子也要找出漏子,定要將那起子霸佔人田地的人揪出來正法。」
簡鋒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妹妹在家時要也這般,怕是母親那的東西全跟著妹妹去了莊家。」
簡妍啐道:「哥哥別說這些酸話,你是兒子,我是女兒,你還當母親當真會將東西全給了我?至於要回來的地,你妹夫說他不要了,那地就全是我的了。一母同胞,哥哥要幫就幫一把,不幫我也沒得話說。」
簡鋒忙道:「誰又說不肯幫了?只是妹妹說的法子雖好,卻要拖上一些日子,少說也要個把月才行。依我說,就捉拿了你婆婆的陪房、王三老爺親信,賄賂拷打一番,定能尋出大概下落。那下人出賣了你婆婆,定不敢聲張。然後她不仁,你不義,就虛虛實實地依著那幾個人的話,弄出一起虛假的人命官司來,只說那地上出了人命官司,叫那人嚷嚷著說是莊家娘娘家的人生的事,又叫那人跟侯爺告狀,告狀時,再叫那人將話指向你婆婆;更要說出七日內就要個結果,不然就去大街上鳴冤。又有兩三個厲害人在一旁聽著,叫莊侯爺事前事後都不能就對那人暗下殺手。如此,為證清白,侯爺自然會替你查清楚,憑它有沒有證據,如今淑妃娘娘風頭正盛,為了賢妃娘娘的名聲,侯爺也會立時捏造了名堂叫那地落到你婆婆名下。那地說的又是你原先婆婆的那塊,此事不就十分明瞭了嗎?你婆婆心虛,那下人膽寒,定要將你婆婆藏起來的銀子田地和盤托出。至於那起人命,最後死人重新出來,叫大家知道不過是起陰錯陽差,那時侯爺還能反悔說那地不是你婆婆的?」
簡妍目瞪口呆道:「果然還是哥哥聰慧,只是那地……」
簡鋒笑道:「此法講究的是快狠准,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樣的不能算錯。官司遠在蘇州,一時半會誰去查證?過後侯爺那邊負責給你弄地,那鳴冤的人拿了銀子就去逃命。總歸最後不管是要休妻,還是如何,那地都得要回來。你也別怕那地當真給了別人,就算給了別人,也要用莊大老爺在莊家的一份家產來抵,難不成莊家分家時,祖產不算大老爺一份?侯爺還能弄出個搶人田地的醜事來?」
簡妍本覺自己心腸陰狠,此時與簡鋒一比,高下立見,躊躇道:「可會太狠辣了?」
簡鋒笑道:「說你心腸軟,你當真就軟了?我瞧著你家老爺那護短的模樣,定是寧肯一輩子沒臉見人,也要護著他的夫人兒子,那三少爺是他的心頭肉,你家老爺捨得毀了三少爺一輩子?」
簡妍歎道:「哥哥那主意一出,我這腦子也不夠用了,罷了,就全靠哥哥周旋了。」
簡鋒搖頭歎道:「先前原就答應你的,先前並未做到,全因未想到你公公這麼護短。如今我全給你補上。」
簡妍笑道:「善惡終有一報,雖是以惡治惡,咱們也不虧心。」
簡鋒笑道:「正是,不然誰閑著有銀子不賺只想著害人?」過了一會子,又道: 「眼看著就要連日下暴雨,你必定是要用了牛黃配藥的。我那有些上等的牛黃,比市面上的不知要好多少,你今日順道帶了回去……順便叫母親替你看看品質。」
簡妍一怔,心道果然是在家時叫慣出來的毛病,換季就要病一場,那沒錢的時候,一年四季也不見咳嗽一聲,忙謝過了簡鋒。
回頭果然簡鋒送了牛黃過來,簡妍按著簡鋒的心意拿了牛黃給簡夫人看,又在簡夫人面前誇了簡鋒一回。
簡夫人唯恐她出來的久了惹人閒話,於是就催促簡妍快些回去。
簡妍本要回去,聽人說簡老爺回家了,便去書房見他。
簡老爺瞧著簡妍一身綠衣裳襯得人不大精神,因當初是自己大意定的親,神色間就有些愧然。
簡妍瞧他如此,越發做出傷心模樣,不言不語地坐著,不一時,就落下大滴的淚來,越哭越凶,只是止不住;但見簡老爺還是不出聲,就抽抽噎噎地道:「父親不知女兒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如今過的日子連個丫頭都不如……女兒這樣全是因為父親,女兒險些就叫掐死了……都是父親給女兒尋的好女婿,女兒明兒個就吊死了,父親難道不慚愧?……」越說越來勁,將聽說的、受過的苦,全抖落出來給簡老爺聽。
簡老爺受不住了,暗道自家斯文內斂的女兒,怎進了莊家幾日就這樣了,因又想怕是當真遭了大罪了,便道:「你要什麼直說了吧。」
簡妍停住訴苦,擦了眼淚,道:「父親給我個鋪面,三間的,上下兩層,後頭還得有個兩進的院子。另叫了一房老實人給我看著,修整成藥鋪模樣。不用弄到我名下,免得人說我藏私產,叫人拿了偷竊的名來治我。」
簡老爺見她這樣說,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也不算獅子大開口。
簡妍道:「父親若覺輕了點,就再添一塊地吧,我要城外十里坡上的一塊旱地,黃姓人家的,人家要只有兩兄弟,地一共二十畝,地裡有一口魚塘,若不是,我就不要了,父親就得拿了杭州的二十畝地給我。另外尋了各契書給我。」
簡老爺斥道:「你哪裡學的這樣的做派!」
簡妍邊擦臉邊道:「父親當我樂意嗎?還不是你給我尋的那好女婿,不然我嗑著瓜子尋了三兩個人說長道短,那多逍遙。」說著,又將莊政航丟了嫁妝的事罵了一通。
簡妍這般,卻是因對著簡夫人不好發作,心裡又實在難受,才對著簡老爺訴苦。
簡老爺見簡妍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心疼心驚之餘,更是理虧自責。
簡老爺道:「好了,好了,別說了。如今回不了頭了。」
簡妍道:「父親還沒答應給我鋪子和田地呢。」
簡老爺問:「那地非要黃姓兄弟的?」說著,又疑惑簡妍怎知道有這麼一塊地。
簡妍道:「非黃家兄弟的地不可。」
簡老爺歎道:「行了,別聲張,回頭我偷偷買了給你,只要你不怕你哥哥惦記,就放在我名下吧。」
簡妍見簡老爺答應了,破涕而笑,道:「女兒在家時,父親何苦將我養成那麼個懦弱性子?叫我進了人家受委屈。」
簡老爺歎道:「誰能想到?因怕旁人嫌你商家出身,就想叫你多讀書,誰知偏又讀傻了。」說完,叫簡妍聒噪一回,也不耐煩再看她,道:「回去吧,瞅著空子再回家瞧瞧你母親。」
簡妍答應著,起身,卻又不舍。
簡老爺揮手無奈道:「去吧,總該走的。」
簡妍道:「父親身後的象牙好精緻,我原怎麼沒瞧見呢?」說著,不管簡老爺如何反應,只抱在懷中看,邊看邊向外去。
簡老爺先是愣住,隨即咬牙切齒,見她就抱著鑲著各色寶石的象牙不回頭的走了,又忍不住心疼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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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5:48
第 62 章 私產許可
過了幾日,簡老爺果然叫人跟簡妍說地與鋪子買好了,又將契約給她,雖上頭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簡妍看著也高興,心裡盤算著下一步就該去尋那何夫人,拜她為師;因放心簡鋒,就日日捧著醫書看,不管外頭的事。過兩日,莊家人將秦氏剩下的嫁妝送來,簡妍見都是些中下的屏風等物,暗道這些東西便用來給上等人家送禮也不能,在心裡草草算了一筆,暗想除了地,這算是又虧了兩三萬兩。因瞧著莊政航如今又隨著秦尚書日日出去跑腿,心想這也不是辦法,她又不能盼著自己爹娘早早地走了,好叫她跟莊政航散了;又想若是一直瞞著,那地與鋪子豈不是一直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經營。
正想著,忽地門簾被人掀開,抬頭就見著莊政航一臉煞氣地進來。
簡妍怔住,瞧著他衣裳有些淩亂,臉上又有巴掌的印跡,道:「你叫誰給打了?大老爺?他不是……」
莊政航搖搖晃晃地進來,那翠縷要跟進來扶著,莊政航對她喝道:「滾出去,誰要進來,我打斷誰的腿。」
翠縷忙出去了,阮媽媽看著情形不對,忙叫了眾人出去,在門外守著。
莊政航盯著簡妍,道:「你跟人說我打你,我哪裡打過你?」
簡妍道:「那日不是還要將我扔出去的嗎?」
莊政航道:「我說了我扔了嗎?摔地上也是疼的我,我墊著你,你還處處跟人家說我打你。」
簡妍哧了一聲,笑道:「這是好事,也值當你氣成那樣,我要跟你說一下那好處,有你樂的。」說著就要去拿了契約給莊政航看。
莊政航以為她要躲,又出言嘲諷,心道這可好,自己處處讓這她,她還回娘家說自己叫打了,害得他被秦尚書叫過去,當著簡老爺面打了他一頓,於是上前抱住簡妍,將她往床上一扔,人就壓下去。
簡妍只當他當真要打她,忙拔了簪子,就向他背上插去,插了兩下,見莊政航直愣愣地看她,一時住了手。
「你當真以為我要打你?」
簡妍張了張嘴,半響道:「你不是要打我?」
莊政航苦笑一聲,低頭親了她一下,又去解她衣裳。
簡妍忍不住掙扎,隨即見自己根本掙不脫,手中握著簪子,心裡一番猶豫,後不覺丟開簪子,心想管他呢,她就要生孩子,甭管是莊大夫人還是莊政航,誰要是有害了她孩子的意思,誰要有往她孩子往歪路上帶的意思,她就叫他們都不得好死。沒有因為兩個賊,就不敢發財的道理。於是伸手摟住莊政航的脖子。
莊政航又用唇碰了碰她的臉頰,道:「你別怕,上輩子叫安如夢折騰慘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簡妍道:「沒事,你上輩子有多慘,這輩子你三弟就有多慘。別恨如夢,那是你上輩子欠她的。」
莊政航道:「早知如此,我就該盼著自己上輩子生不如死。」說著,忍不住笑了。
說話間,兩人將衣裳脫去,莊政航又覆過來,親著簡妍的脖子,歎道:「有娘子就該睡娘子,不然娘子就叫別人給睡了。」
簡妍道:「你從哪裡悟出來的道理?」說著,一手攬著莊政航的脖子撫摸,覺察到他還是有些退卻,就一手向下探去,將才有一些硬度的物事握在手中,慢慢撫摸,又將那物事貼在自己身下凹處,不住地廝磨。
莊政航忍不住弓起身來,四唇相接,再分開,就有銀絲相連,見簡妍微微張著嘴,就用手中去摸她嘴唇,然後將手指探入她口中,逗弄她的香舌,然後探下頭,一路親到她胸前紅櫻上,含住紅櫻在口中輕輕地啃齧,又伸手向下摸去,滑過平坦的小腹,就摸向她下面凹處,見早已經濕潤一片,露出蕊珠,抬頭看了簡妍一眼,拿開她的手,就向下用力一挺。
簡妍忍不住咬住莊政航的手指,眼角濕潤了一下,偶一失神,就見莊政航抽了手指,又用牙咬她的嘴唇。
莊政航也不料方才竟能成事,面上又哭又笑,不住地聳腰,聽著簡妍不自覺地呼痛,又不敢太用力。
半響泄了身,就依舊趴在簡妍身上。
簡妍推了推他。
莊政航道:「別動,就叫那東西再留一會,多少年沒進過女人的身子了。」
簡妍笑了,支起腿,輕輕地撫摸他的後背,果然摸到幾個腫處,心想定是簡老爺氣得很了,秦尚書不好不用力地打。
莊政航吸了口涼氣,道:「別碰,疼著呢。你如今聽著我被打就笑,日後有的是你為我心疼的時候呢。」
簡妍道:「你這打挨的也值,你可知你挨了這麼幾下,我就從父親那邊拿了一間鋪子一塊地出來。」
莊政航一喜,本耷拉著頭躺在她身上,此時抬起頭來,笑道:「這果然是好事,只是你怎不早跟我說?」
「好事?可要再來一回?」
莊政航道:「挨一下打,就有地跟鋪子拿,可不就是好事。」
簡妍道:「也算不得好事,總歸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如今還在父親名下呢。」
莊政航道:「岳父也太小氣了。」
簡妍道:「不是父親小氣,是不能放我名下,若是放在我名下,我敢拿出來嗎?」
「難不成你還怕我搶了你的?」
簡妍伸手給了他一巴掌,道:「不怕你搶,我怕得是別人搶。如今各房都是有官職的人,他們都有俸祿。獨有你,都成了親了,還要靠公中每月給的幾兩銀子花用。若是拿出來,他們說咱們置辦私產該如何?要充公又該如何?況且又有你父親,若是經營的好,你三弟攛掇兩句,你父親豈不要說既然未分家,一切都是公中的,不然,花用著公中的,又自己置辦私產,豈不是欺人太甚?」說著,心想還該趁著田地拿來前,先將這事辦了才好,此時莊三老爺等人都覺有些虧欠莊政航,正是趁勢提要求的時候。
莊政航道:「辛辛苦苦經營的,怎麼能就分給他們?更何況他們先還叫我不要那十萬兩銀子,無論如何也該給咱們一條生路才對,難不成想趕盡殺絕?」
簡妍道:「正是,你若是男人,你就尋了你三叔,不管是曉之以理,還是動之以情,你都求了你三叔給咱們弄份文書來,上頭寫著咱們要去置辦產業,就是咱們自己的,不能待我們置辦了,又要歸到公中。這原是你不要嫁妝,他們欠著咱們的。」有了文書,便是要回來地,那文書也不能作廢了,不然這一家子行事也太兒戲。
莊政航笑道:「現在還沒出來呢,你說我是不是男人?」說著,伸手向下摸了下簡妍的肚子。
簡妍道:「摸什麼,才剛進去,哪裡能摸到孩兒的影。」
莊政航笑笑,然後起身,步到盆架子邊,自己擦了,然後又拿了濕帕子遞給簡妍。
簡妍一邊自己擦著,一邊道:「你這次可不能砸了,那嫁妝是到了嘴邊的,這次的東西可是含在嘴中的,要是有人叫我吐出來,我不問別人,我只管弄死你。」
莊政航道:「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想著去求三叔,然後就叫三叔去替我說話。三叔是個老實人,二叔是瞧不上我那幾個錢的,定會答應了。待見著別人,我就裝可憐。總歸我如今一窮二白,又考不了功名,難不成他們就想斷了我的活路?」
簡妍笑道:「對,就這樣,你慣會耍無賴,對著我耍沒意思,就對著你三叔、二叔耍去。別說不給活路那話,那話是打他們臉哪,叫他們面上過不去,他們哪裡肯幫你。我知道你父親必定瞧不上那些鋪子的,他若出言嘲諷你,你就說他不算地,你母親的嫁妝還有兩三萬沒處找補,為了孝敬亡母,也要賺上一些銀子,便是大海裡撈針,也要將你母親的嫁妝補全了;若是有人說你這是有分家的意思,你只說不敢,就說要痛改前非,一定要將你母親的東西尋回來。」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心想將秦氏的嫁妝找回來,他是沒有想過的,簡妍竟還有心想這個,道:「你放心,這會子這孝子我裝定了,他們若是不答應,我就磕頭磕死在他們門前。」
簡妍道:「正該是這樣,憑誰說什麼,你只管咬牙不鬆口。我瞧著大老爺那大無賴他們都不敢如何;你這有正經理由的小無賴,他們還能因是長輩,就當真攆了你?若是攆了也好,咱們不盼著跟他們沾光。」因一個起身猛了,又覺身上疼的厲害,望著莊政航,又怕他被人說動,空手叫人打發回來。
莊政航看她臉上神色,哪裡不知她想什麼,道:「你也別嫌我沒人家聰明,如今我就去裝傻子,憑他們說什麼,我只管念叨著那一句,看他們怎麼說。」
「誰說你不聰明了?如今不是聰明著嗎?」簡妍笑道,心想有了這麼個文書算是分了一半家了,至少外頭的事誰也別想管著他們,於是起床披了件衣裳,就去櫃子裡拿了衣裳給莊政航換上,道:「今日還早,就今日去吧。」
莊政航點了頭換上衣裳,心裡想了一想,道:「你那地與鋪子何時到手的?怎原先沒跟我說?」
簡妍嗔道:「計較這沒用的做什麼,快些去做了正經事。」
莊政航見她嬌嗔,又想起她在他身下嫵媚神情,暗想難怪這女人這麼服帖,原來是指望著他去替她辦事呢。
莊三老爺今日正在書房,見莊政航來了,便道:「來的正好,快些將先前的功課交了。」
莊政航遞上功課,見莊三老爺在看,忽地撲通跪下,道:「三叔還請救命。」
莊三老爺不提防他如此,忙問:「你這是作何?」
莊政航道:「侄子那樣大的人了,又已經成了家,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忒大的人才知早年自己從母親那邊拿的東西是亡母的嫁妝,昔日不知事,肆意胡為,叫母親的嫁妝流落在外,如今侄兒想要尋回,又無能為力。」
莊三老爺本當他要借銀子,聽他這般說,心想莊大夫人實在害人不淺,忙伸手將他攙扶起來,道:「你幼時不懂事,大嫂又是軟心腸,你要她就給,這怪不得你。」
莊政航執意不肯起身,只跪下磕頭,道:「侄兒不孝,動了置辦私產去尋回母親嫁妝的心思,先時侄兒就打算拿了父親那邊的十萬兩銀子去贖買,因此自私自利地不肯先說不要那銀子;如今侄子在舅舅家重見母親嫁妝,舅舅雖要贈與,侄兒忒大的人了,哪裡有臉伸手就要。況且舅舅那邊的,也不過是些許幾樣東西罷了,還有許多東西尋不到了。侄兒自忖若是憑一己之力置辦產業,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終我一生怕也不能完成此願。且置辦了產業,無論如何也要交給公中一份,侄兒為尋回亡母嫁妝,今日厚顏,說出不願將產業分一份給公中的話,不然侄兒一生不能如願,必要貽害子孫,叫子孫替我完成夙願。若是如此,侄兒就是上對不起亡母,下對不起子孫,合該今日撞死才好。」說著,就對莊三老爺用力磕頭。
莊三老爺沉默了一會子,道:「你父親常說你不孝,如今看來,你才是至孝之人。罷了,你若要置辦,就去就是,分給公中,想來剩下的也不多。本就是該你的東西,若叫你愚公移山一般子子孫孫去尋先大嫂的嫁妝,傳出去,也是咱們莊家之恥。」
莊政航仰頭,額頭上已經紅了一片,很是可憐地道:「侄兒笨口拙舌,不敢跟父親、二叔說。」
莊三老爺笑道:「誰不知道你口舌不鋒,三叔替你說去。原先你說不要大哥挪出去的銀子,已經是大義;如今你又要憑一己之力尋回先大嫂的嫁妝,這便是大孝。便是大哥、二哥,他們也不能說什麼。」
莊政航畏畏縮縮道:「侄兒不是不信父親叔叔們,就是口說無憑,侄兒……且母親她又……」
莊三老爺見他吞吞吐吐,知道他不放心莊大夫人,卻又不好說出口,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若替你去說,自然要給你個憑據,不然隨口一句,如何叫你安心?如何又顯出我們這些長輩誠心?你放心,我們做長輩的,萬萬沒有難為你這麼個晚輩的。」
莊政航心裡大喜,忙又給莊三老爺磕了兩個頭。
莊三老爺叫人出去問莊大老爺、莊三老爺可在,因聽說這兩人在書房,於是便領著莊政航,約了莊二老爺,一同去莊大老爺書房裡說話。
莊大老爺本不願理莊政航,卻見他額頭上紅紅一片,啐道:「你這孽障,又做了什麼?可是得罪了你三叔?」
莊政航只低著頭站著不說話。
莊二老爺問:「二弟,你叫了我來,是為了何事?」
莊三老爺道:「是為了政航的事,先政航為大義,去求了侯爺太傅不要逼迫大哥;如今政航為對亡母盡孝,要去置辦產業,賺錢贖回先大嫂的嫁妝,我聽他說了兩句,若不替他來說,實在就枉為人子,枉為長輩了。」
莊大老爺聽了那話,惱羞成怒道:「三弟糊塗,這孽障慣會花言巧語,你聽他的做什麼?他若是置辦產業,少不得連自己也養不活,他定是要討了銀子花天酒地去。」
莊三老爺道:「大哥,你且聽政航慢慢說,再者說,便是長輩給他銀子,叫他創事業,也是應當的,哪有就不給的道理?再說我瞧著政航如今好多了。」
莊政航本要說不要莊大老爺給的銀子,後又想自己為何不要?轉而又想若是要了,後頭那許自己辦私產的文書還能不能拿到?
莊三老爺又道:「大哥若是不捨得給,小弟給他就是。」
莊政航忙跪下道:「多謝三叔憐憫。」
莊大老爺漲紅了臉,扭頭道:「這孽障哪裡會做什麼事業,三弟怎就叫他騙的團團轉。」
莊二老爺聽了兩三句,因事不關己,就不如莊大老爺那樣關切,袖著手道:「天生我材必有用,誰知二哥兒會不會做出一番大事業?罷了,三弟給了,我這做叔叔的少不得也要支持他一二。大哥那,我們也知是何情形,不給就罷了。」
莊大老爺臉上青筋跳了跳,強撐著面子道:「我如何了,拿幾個閒錢給這孽障還是有的。」說著,叫王義進來開了櫃子,將自己剩下的一千多兩銀子拿了兩百兩給莊政航。
莊政航立在一旁,心想莊大老爺這是叫莊三老爺莊二老爺聯手擠兌了,於是只對莊大老爺磕頭,不說話。
莊二老爺笑道:「畢竟是咱們家的公子,如何就能叫二哥兒去擺了地攤,傳出去,也羞人。」
莊三老爺道:「罷了,大哥這邊拮據,大哥就不必給了。三弟……」
莊大老爺雖問這兩人借過銀子,但對著莊政航,如何能拉下來面子,又咬牙給了一百兩。
莊政航心想這出來一趟能得了三百兩也好。
莊三老爺道:「政航置辦了產業,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只是若是他有,卻不分給公中其他人,難免叫人說嘴,他也難做人;若是分了,先不說對不住他一片孝心,也對不住他辛辛苦苦一場;更顯得府上不仁義,連這丁點血汗,且又是要贖買先大嫂嫁妝的銀子都要盤剝。」
莊大老爺陰沉著臉,道:「眾人都如此,難不成要叫這小子特殊,叫他壞了規矩。若是母親知道,又疑心是咱們要鬧分家,她聽說了,豈不傷心?」
莊政航道:「兒子實在是無法,那地就不說了,除了地,還要兩三萬兩才能買回母親的東西,如今市面上那些東西越發貴了,只怕按著市面上的價,要五六萬,原先如今的母親送的玉枕就兩萬兩……」
莊大老爺漲紅了臉,暗想莊政航只是又要跟他算帳呢。
莊二老爺有些不耐煩,急著要走,道:「規矩是人定的,就改了又如何?些許小事,大哥就莫要計較了。」
莊大老爺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哪裡能……」
「大哥,政航幼時只知吃用,哪裡知道自己用的是什麼,如今他迷途知返,自知早年驕奢淫逸釀成打錯,大哥怎就不能給他個機會?再者說,政航這千里之堤,又是誰人蛀下的蟻穴?」
莊三老爺這話,卻是暗指莊大夫人理虧在先,莊大老爺聞言,心裡羞惱,暗道這老三如今這般跟他說話,定是拿捏著自己欠了他銀子的短處了,暗道自己時運不濟,不說兒子,連弟弟也敢跟他唱反調。
莊二老爺瞄了眼莊政航,笑道:「三弟直說要如何吧,二哥我手上還有一件急事。」
莊三老爺道:「兩位哥哥隨著我寫下字據,隨政航如何置辦產業,咱們不插手,也不問他要什麼,他好便好,他不好,也由著他。總歸不能伸手問他要了東西。」
莊二老爺道:「若是不好呢?再說政航如今在公中也有例銀……」
莊政航道:「侄兒自然不能再厚顏領取公中例銀。」
莊二老爺點了頭,然後對莊三老爺道:「老三來寫吧。」
莊三老爺於是寫了字據,叫莊大老爺、莊二老爺簽了字,按了手印,便又領著莊政航拿著字據去見莊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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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6:06
第 63 章 握手言和
晚間,莊政航得意地拿著字據回來,大刀闊斧地往榻上一坐,就將字據推給簡妍。
簡妍拿在手中細細看了,笑道:「你早這樣不就好了,當初也學著大老爺給二嬸打欠條,就說寧願對不住家裡人,也要先弄回你母親的嫁妝。」
莊政航見她歡天喜地的,問:「那三百兩可叫人送過來了?」
簡妍笑道:「送來了,都是我的。」
莊政航一怔,啐道:「你就會揀這漏子,我挨了打得來的地跟鋪子,你說都不跟我說一聲;如今我磕頭嗑得頭都破了,好不容易拿了三百兩回來,你又要說是你的。」
簡妍冷笑道:「只要鋪面,不要進貨,不要請夥計了?拿給你,你去做什麼?進一次淑情雅聚,那銀子就沒了。」
「誰又要去了?是你自己多想。」
簡妍道:「你這兩日出去身上還不是我給放的銀子,哪一日少了你的了?怕你請人吃酒,要人情來往,五十兩的銀票我也放了,別淨說沒良心的話,我什麼時候就叫你在外露怯了?若說是用你母親的嫁妝抵了,你可見我稀罕你母親的那些東西?」
莊政航歎氣道:「罷罷,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吧,總歸我是說不過你。」又問:「那鋪子究竟是什麼鋪子?」
簡妍道:「藥鋪。」
莊政航道:「你弄那玩意做什麼,不如就開了脂粉鋪子,胭脂鋪子。」
簡妍笑道:「你忘了你那個相好圓圓是怎麼死的了?你忘了再過幾年就要有場大瘟疫了?如今我就要開了藥鋪,一賺錢,二救人,三揚名。成不了何夫人那樣的人物,我也要成了何夫人的徒弟,跟著她沾光。」
莊政航默了默,道:「原來你算計著這個呢,學那醫術做什麼,若是沒救成人,就將自己先連累死了呢?」
簡妍歎道:「生死有命,總歸我這輩子就豔羨何夫人的很。」
莊政航道:「你豔羨她做什麼,她空有一身醫術,卻無處施展,還要裝作只會給人瞧婦人病的模樣,等著何太醫死了,才一腔憤恨地出來替人看病。你說她何其傻,便是揚了名,也有人怨她不早些出來,說她害了她自己個的夫君。」
簡妍道:「誰叫她家裡頭醫術傳男不傳女,她偷偷學了也不敢用;後頭又嫁了個太醫,又怕何太醫疑心她偷學了何家的醫術,後來何太醫為救人死了,她才敢出來治病,才研究出那麼個藥方子,你當她死了夫君的時候心裡樂意?」
莊政航哧了一聲,道:「你就在家看書就是,跟著別人胡鬧什麼。」
簡妍道:「我這若是胡鬧,你胡鬧一個給我瞧瞧。」
莊政航卷了袖子,得意道:「你以為我不會?你記得春閨、秋闈的試題就得意許久,我可是記得那治瘟疫的方子。」
簡妍怔住,道:「當真?」
莊政航道:「那還有假?你也不用去巴巴地求了何夫人,何夫人自家兒女都不敢教,更何況是你。你乖乖伺候好了我,我就給你方子,叫你揚名,可好?」
簡妍想了想,啐道:「你唬誰呢,誰巴巴地去記那藥方子。」
莊政航哼了一聲,「當初何夫人留下藥方子就殉葬了,那藥方子哪個不知道?圓圓又去了,那會子我正傷心,就寫了幾十份方子燒給她。後頭說書的時候說到何夫人,哪裡能不將那方子說上一遍。」
簡妍呆呆地看著莊政航,忽道:「既然記得,那你就去學醫吧,不要你多高明,只要瘟疫來的時候,你高明一把,傳了你賽華佗的名,這以後咱們鋪子裡就不愁沒人來。」
莊政航道:「誰去學那下九流的行當,如今叫我正經地買個虛銜,好好賺些銀子。再說,只有方子又如何?那太歲能是各處都有的?」
簡妍道:「這個你不用愁,我叫父親買的地就是黃家兄弟的地。」
莊政航嚇了一跳,叫道:「你當真是恨我不死,又叫我去碰瘟疫,又要我去挖太歲。太歲頭上豈能動土?你沒瞧見黃家兄弟兩個一個死了,一個殘了,可不是就犯了太歲。」
簡妍哧了一聲,道:「我是信神佛,信天理昭昭的。咱們雖有些許利欲心,但也有要救人的心思,想來那太歲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再說,黃家兄弟是分贓不均,這也算是叫他們兄弟躲過一劫。你也要鬧著跟我分了?要是鬧,就趁早,免得到時候又托詞說是什麼太歲顯靈。」
莊政航道:「誰要鬧了?就你瞎疑心,先不說我忒大的年紀才去學那個叫人笑話,就說黃家兄弟的地那樣大,你哪裡去挖?若是你挖了,黃家兄弟知道,他們又是叫錢財迷了眼的,能放過你?」
簡妍道:「你骨子裡老了,就當自己是老人了?甭操心地的事,我知道那東西在哪,就咱們兩個去挖,不叫旁人知道,豈不好?」
「當真知道在哪?」
簡妍道:「燕曾是喜瞧熱鬧的,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要摻一腳,原先他去瞧過,回來說那東西肉呼呼的,就又領著我去看了一回。
莊政航沉默了許久,不再說話。
簡妍心知燕曾、蒙興都是他心裡的疙瘩,也就不再說話,只催著他去洗澡。
莊政航洗了澡,上了床,瞧見簡妍抱著匣子睡,啐道:「天天抱著那硬匣子,也不見你落枕。」說著,將她扒過來,又掀了她的被子。
簡妍眯了眯眼,還是覺得看著他就心煩,道:「你不累嗎?」
莊政航笑道:「今日有喜,日後行動不用看人眼色,哪裡會累。」
「我疼死了,你去尋了別人吧。」
莊政航道:「尋了誰?還不是要先等著你生下兒子?」說著,親了她一下,又去解她衣裳。
簡妍道:「生了又有什麼用,哪一日我就死了,你另娶一個,不是叫他跟你一樣,表面逍遙自在,背地裡不知要被打多少回。」
莊政航啐道:「你又咒自己做什麼?有那閒心,不如把腿張開一些。」
簡妍道:「怎會是閒心,誰孩子誰操心罷了。」
莊政航脫了她褲子,手在下面探去,見簡妍果然痛得一縮,又含著她嘴唇親了親,道:「你這話說的,就跟不是我孩子一樣。」
簡妍道:「你的孩子多的是,我的就有限,指不定到時候你不愛我的,只愛別人的呢。」
莊政航想起蝶衣那胎,歎了口氣,道:「你叫我怎樣,又不能就下了藥給她,全當沒她那個人吧。」說著又一路親下去,慢慢的,到了下面,對著粉色的花蕾舔舐吮吸起來。
簡妍沒想到他會如此,忍不住縮了腿夾住他的脖子,道:「你做什麼呢?那髒地方如何能碰得?」
莊政航因她夾得緊了,伸手將她的腿壓開一些,道:「不濕一點,如何進得去。說著,伸手將花瓣分開,對著那蕊珠□,又向下,鑽研那幽徑,少時,流出少許清液來。
簡妍一陣抽搐,顧不得再說他,只咬著自己的手指。
少時莊政航爬起來,伸手又將簡妍也拉起來,叫她盤腿坐在自己身上,然後慢慢放進去,待全放進去了,才安了心,又要去親簡妍。
簡妍避開,然後摟著莊政航的脖子,一邊用胸脯在他胸前摩擦,一邊搖著腰肢,藉著莊政航托在她腰上的力,上下摩擦。
過一會子功夫,莊政航一身汗水壓著簡妍倒下,見她滿臉桃花,星眼微眯,一隻手蜷縮著湊在唇邊,於是用額頭摩擦著她脖子,道:「你可知你為何跟燕曾鬧翻?」
簡妍眼睛睜了睜,回頭看他。
莊政航道:「不賴我,誰叫你改嫁的。」
簡妍伸手扇了他一下,心想難怪會有剛才那麼一出,又覺手上沒有力氣,身上又疼,就懶得理他。
莊政航得了沒趣,心想自己方才可是賣過力了,又討好地道:「我給你講個笑話,說一男子與女子行房,忽地那女子來了月事,那男子吃了一嘴,於是女子的丫頭就說:『這一會子,怎就生出了這麼大的兒子來?』」說完,自顧自地笑個不停。
簡妍悶悶地看他一眼,實在想不出這下流話有什麼好笑的,待有了些力氣,就起身去洗。莊政航也隨著她去了,又依著簡妍反復漱了口。
回來後,兩人躺在床上,莊政航見她又背過身去,伸手將她扒拉過來,道:「好不容易咱們好了,你陪著我說會子話。」
簡妍道:「誰跟你好了?」
莊政航道:「我明兒個跟舅舅說了,然後就不跟著他出去。」
簡妍道:「不去就不去吧,只是去忙活著鋪子的事就是。」
莊政航催促道:「你快些叫你父親將鋪子跟地轉過來。」
簡妍道:「急什麼。」因想前日簡鋒來信,說是天時地利人和都湊齊了,還是原先去侯府替莊政航要嫁妝的那幾個人知道那起「人命官司」,心想這事簡鋒要做的不著痕跡,就得小心再小心,因此也不著急催他;又想若是能成,秦氏的嫁妝就只有些古董等物沒了;只是特例總會招來不滿,只許莊政航置辦產業,旁人哪裡會不吭聲,因此思量一番,對莊政航道:「先不轉過來,我叫人跟母親說,求母親勸著哥哥領著你去各處鋪子裡轉轉,做出你買了很多鋪子的模樣。」
莊政航蹙眉道:「夜長夢多,為何不立時轉過來?你如今還怕我搶了你的?」
簡妍道:「生意人講究的是個信字,我父親既然答應了給我,就不會食言。且如今他不常出去應酬,倒是清閒的很,就是替咱們先照看著鋪子也無事。且那鋪子又要修整,又要請夥計,哪樣不要費上一些功夫。就由著父親替我們操持好了,如此也免得父親隨了人去吃酒,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修身養性的好。至於你,你便跟著哥哥,四下裡轉悠著,對外,也只將那些個鋪子說成你盤下來的,又有我哥哥幫襯著,旁人定會想你這是發財了,買下那麼多的鋪子。」
莊政航點了頭,歎道:「你算計的倒好,只是這麼著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就料理自己的鋪子。」
簡妍道:「這麼著可有意思了。你想,手上又沒有銀子,便是我的嫁妝,也不該那麼多,一下子,你忽地成了財主模樣,隨手買鋪子,旁人豈不懷疑你早有預謀?豈不想原來你是腹內藏奸,原先沒錢模樣是裝出來的。這般,就算是大夫人不鬧,你三弟不攛掇著你父親尋了你鬧事?此事二嬸也要疑心你早年有意借債,將銀子藏起來。要知,只今日你求著三叔去辦的那張字據,就夠二嬸嫉妒眼紅的了。她要查你的賬,你就要各家的都查,你得知道她就算滿口道理,心裡也是無賴的;所以你就裝傻跟她對著無賴。如此咱們順勢喊冤大鬧一場,這家就分定了。」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啐道:「攪家精,原來你算計的是這個。」心想也好,這樣鬧一場,大家各自分開,各奔前程,也免得抱成一團,等著家破人亡。想完,就對簡妍點了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簡妍小心地道:「你可要小心一些,也別說我無情,不想著拉一把其他人。你想咱們分開了,誰樂意摻和侯府的事,誰就去。如今家裡越發不如從前,若是分開了,那學士府的名頭沒了,更顯勢單力薄,想來,侯府那邊也不會很用著咱們這邊……」
莊政航聽她絮絮叨叨,道:「你說的道理我懂,咱們本就沒有逆天的本事,能保全小家就好了。」
簡妍歎口氣,道:「如今我就一擔心如夢的親事,二盼著早分了家才好,離了這糟心的地方才好。」
莊政航聽到安如夢的名字,又想起上輩子的屈辱來,梗著脖子道:「權當我大人大量,不與如夢計較了。」
簡妍道:「正是,上輩子她也吃苦,算是不虧不欠吧。」
因簡妍與莊政航算是和好了,莊政航日日去簡家裡頭,簡老爺先不待見他,後見他雖不甚通透,但還有幾分上進心,就耐心與他說要操持鋪子的麻煩事,又領著他往四處鋪子裡轉悠;莊政航本提心吊膽,後見簡老爺不時地試探,問他簡妍如何,心裡就有些矛盾,又想藉著說簡妍過的苦,再叫簡老爺多給點東西,又怕簡老爺跟秦尚書告狀,因此每每簡老爺問起,他心裡就是一番煎熬;此外,因簡鋒時常拿了事多推搪,不肯領著他出去,莊政航心裡不免腹誹起來,暗道簡鋒果然心胸狹窄,卻不知簡鋒乃是為了他家的事忙碌。
一日,簡妍正聽著阮媽媽說些她屋子裡該添了人伺候的話,簡妍心裡正想著若是冷不丁有個丫頭跟笑話裡一樣說一聲生兒子的話,她豈不是要丟死了人?忽地就見一叫青杏的小丫頭連蹦帶跳地在院子裡叫道:「了不得了,不年不節的,上房堂屋開門了。」
阮媽媽斥道:「大呼小叫的,像是什麼樣子。」
簡妍招手叫那小丫頭過來,問:「你還聽說什麼了?」
青杏瑟縮了一下,道:「大夫人叫人扶著也向上房去了。還有侯爺也進來了。」
簡妍暗道定然是簡鋒算計出來的事了,於是叫那小丫頭下去,就坐在屋子裡等著看究竟如何。
過了一會子,莊政航回來了,在炕上坐著,卻是一臉凝重。
簡妍望他一眼,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也有心事?」
莊政航道:「你沒瞅見我的白頭髮嗎?我哪裡像你那樣沒心沒肺。」因見簡妍看的是醫書,便道:「你果然還是要學了那勞什子。」
簡妍道:「又不礙著你什麼,我看看就是了。」
莊政航戚了一聲,歎道:「我那日可是挨個去了族長、侯爺,太傅那邊,想來沒有出什麼差子的,只是不知為何今日舅舅、太傅他們又上門,族長、侯爺也在,這若是鬧出什麼事來,父親他們豈不是要疑心我將那家醜外揚,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簡妍拿著書遮了臉,只露著眼睛看他,見他果然憂心這事,勸道:「沒事,你將功夫做足了,後頭就全看老天爺了。」
莊政航道:「老天向來不站在我這一邊,他比你還不可靠。」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笑道:「你可靠了,我就可靠。」又問:「那地你可是答應給我的,不能反悔。」
莊政航望著她,問:「當真能要回來?」
簡妍笑道:「你若是反悔,我有的是法子折騰死你。」
莊政航又哧了一聲,道:「我不與你計較罷了,若是換了個人,你這樣說,看不叫人打死。」說著,因又去打量她,見她垂著眼皮看書,搶了書過來瞄一眼,鄙夷地嘿了一聲,道:「這東西還要看那樣久。」丟了醫書,又道:「若是能要回來,給了你就是,總歸不獨我的,便是你的,將來都要給了我們兒子,我是他老子,如此我也算是賺了你的。」
簡妍望了他一眼,乜斜著眼睛道:「你是從哪裡頓悟出這麼個道理?」
莊政航搖頭笑道:「我這是大智若愚,你那是小聰明,計較半日,你計較來的還不是我莊家子孫的。」
簡妍一時噎住,半響道:「你別做夢了,我計較來的,是我兒子的。不是我的,誰都別想沾。你也別覺得我刁鑽,我要的東西,要麼是我爹娘的,要麼是我自己掙的,都是光明正大,自己勞心勞力得來的。」
莊政航道:「你又說這話,瞧吧,可見你只有些小聰明。」說著,心想自己上輩子就有三大奇恥,一是老子贖了莊敬航沒有贖他;二是娘子改嫁;三是兒子不見影子,叫他死在外頭沒人收屍。因想前頭一個就罷了,莊大老爺的性子是勉強不來的,只是後頭這麼兩個,他得雪恥,不然這一輩子又白活了。
少時,就有人來喊莊政航去上房。
莊政航問:「大哥可也去了?」
那人道:「並沒有,老爺們只叫了少爺過去。」
簡妍見他心慌,忙道:「你就安心去吧,你舅舅能打你,卻見不得你叫旁人打,不然我父親早動手了。」
莊政航聽他這樣說,笑道:「你這也算是安慰人?」於是心裡嘀咕著能是什麼事,人就往前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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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6:21
第 64 章 人之本性
莊政航於是忐忐忑忑地向上房去,進去了,就見正座四個位子之上,莊族長、古太傅、莊老夫人、莊侯爺依次坐著,下面又坐著秦尚書等人。
地上站著臉色灰敗的莊大夫人,跪著莊大夫人的陪房顧全、梁玉兩家下人,並一個哭得淒悽楚楚,打扮似個莊稼人一樣的女子,聽那女子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
莊大老爺眼神很有兩分迷茫地望著莊政航,愧對過後,又不自覺地生出莫名的怒氣,因那怒氣沒有來由,心中更添悲涼,漸漸慚愧之後,生出一股怨恨,心想若不是莊政航要嫁妝,如今他嬌妻孝子俱在身邊,日子算不得肆意,但也安逸,只因為莊政航要那勞什子嫁妝,如今他妻不成妻,幼子又養傷在床。想著,未免自己當著動人動怒,更坐實自己不慈的說法,惹得眾人逼著他休了妻,叫莊敬航一輩子沒臉見人,只得握拳忍了。
莊政航只瞧莊大老爺一眼,就想著不管出了什麼事,莊大老爺定是又將這事賴在他身上了,於是一一見過眾人,然後就恭敬地立在一旁。
莊族長對著莊政航,一邊點頭,一邊對古太傅道:「政航這孩子十分孝順,原先去我那替他父親開脫,替他父親賠了許多不是。」
古太傅笑道:「他也去了我那,是個實誠孩子,我問了幾句,他答不上來,也不肯說出實情。」
莊政航聽著在座眾人贊他,越發做出謙遜姿態。
莊大老爺見他如此,習慣地哼了一聲,又覺眾人都盯著瞧他笑話,不敢再作聲。
莊族長道:「政航,如今就將你母親的地還了給你,你還需好好經營,莫要再似先前那般胡作非為。」
莊政航驚訝地望著莊族長,萬幸並未做出什麼驚喜之態。
莊族長道:「雖子不言父過,但此事也該叫你知道一二,不能叫你蒙在鼓中。你父親太過老實,將你母親的嫁妝交給你繼母掌管,如今那嫁妝裡的田地,被你繼母暗中挪到她奶兄名下,又轉賣出去……」
莊大夫人百口莫辯,她雖動了田地,但那田地卻不是用這拙劣的法子套走的,這等污蔑,叫她直覺是莊侯爺陷害她,權高一級壓死人,這些人本就沒想叫她辯解,況且梁玉夫婦,顧全夫婦,又全叫人收買,莊侯爺的話裡有六分真,她又如何能辯解的了?既恨自己有眼無珠,又恨莊侯爺心狠手辣,暗想莊侯爺定是記恨玉枕的事了,才要藉口人命官司的事,來整治她。心痛之極,腦筋越發清晰,心想莊大老爺方才求過眾人,不要休了自己的,倒不怕莊敬航在外頭失了顏面;只是莊侯爺巧取豪奪,逼著莊大老爺讓出公中的地,以拿去買秦氏的地;又將她的田地,並莊二夫人查帳前,自己悄悄藏出去的東西也拿了,以利息及歸還公中虧空之名,將東西都掠走,那些東西了也有自己清白的銀子買的,怎麼能就這麼要走?……心裡昏沉沉的,心想莊侯爺對付她,宮裡大姑娘怕也不好了,忽地耳邊一陣莫名聲響,仿佛是一個太監的聲音,那太監說句宮裡大姑娘沒了……因臆想出這麼一句,莊大夫人腦子裡徹底亂了,混混沌沌間,眼睛睜了一睜,吐出一口血,然後就倒了下去。
莊政航因站著,未及多想,就去扶住莊大夫人,見她牙關緊要,忙又掐她人中,又叫人請了大夫。
莊大老爺忙站起來,忽地心裡竟生出個念頭,心想莊大夫人就這般死了,旁人也不能逼著他交出公中的田地了,這般,他也能替莊敬航留下一些東西,因這麼想,就又重重地坐下。
下人來將莊大夫人抬回去。
莊大老爺不待莊族長再開口,就道:「她已經是不中用了,想來時日不多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事是她闖下來的,便用她一人的私房補償就是。便是對簿公堂,老爺們要審問她縱奴行兇的事,也會看在她只有一口氣的份上,放過她。」
莊侯爺道:「大哥原答應過拿了公中的田地保住大嫂,叫我們不宣揚大嫂的作為,這豈不是出爾反爾?」
莊大老爺氣定神閑道:「想來侯爺也不會難為一個將死之人,死者為大,侯爺的人品,為兄還是信得過的。」
莊侯爺愣了一愣,不覺笑了。
堂上眾人雖訝異莊大老爺前後不一,最訝異的,卻是莊政航,莊政航望了眼此時的莊大老爺,心想先前莊大老爺都是將莊大夫人的債扛在身上,怎麼此時就變了臉?況且,還有氣的人,怎能現在就說什麼死者為大?
莊二老爺道:「大哥,君子一諾,更何況敬航又是將來大有作為之人,不可因小失大,誤了他的前程。」
莊大老爺對莊二老爺道:「二弟,我信你,你定會看在你侄子的份上,與在座眾位一般守住這個秘密。」
莊二老爺哭笑不得,暗想他這大哥向來不會說話,此時倒是會拿著大哥的身份壓人了。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耍起無賴來,眼睛眯了眯,心裡萬分酸澀地將上輩子見著莊大老爺最後一面的情形想了一番,不覺竟落下眼淚,心想這就是叫他怕了兩輩子、見面就發抖的父親,先前簡妍說莊大老爺如何,他雖不敢還嘴,但心裡頗有些惱她,如今看來,簡妍說的是對的,莊大老爺也沒什麼了不起,哪裡值得叫他見著他就跪下,論品行種種,莊大老爺也不比他好多少。
莊老夫人不喜眾人當著她面攻訐他兒子,本見有莊大夫人這麼個擋箭牌在,於是雖恨莊大夫人,怒莊大老爺不爭,卻也受得住,只假裝瞌睡,如今見莊大夫人走了,又怕見到莊大老爺難受,於是睜開眼睛,道:「我一個老婆子,也做不了什麼主。只是甭管老大媳婦如何,她是見不得人了,叫她養在屋子裡別出來了,也不能再養著七丫頭了,就叫,就叫七丫頭跟著她嫂子。至於老大媳婦的下人,就叫侯爺領去見官好了。」說著,就要站起來要走。
莊大老爺等人忙站起來,送她出去。
莊大老爺攙扶著莊大夫人道:「母親,還求母親養著七丫頭吧,兒媳婦畢竟年輕,又是那麼個性子為人……」
莊老夫人恨聲道:「我能活多久?」心想莊大老爺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她活著的幾年,簡妍怎敢對莊采瑛不好?待到她去了,就算是畜生在一起幾年也有了情意,簡妍如何會對莊采瑛不好?況且如今莊政航雖不好,岳家並舅舅還是有些來頭的,莊敬航藉著莊采瑛,與莊政航兄弟和睦,也不是沒有好處;莊二老爺、莊三老爺再好,也是隔了一房,長兄為父、長嫂為母的道理,莊大老爺怎就不明白?若是指望那王家,指不定莊敬航會如何。
莊大老爺並不知道莊老夫人的心思,道:「母親,兒媳婦年輕,又向來跟七丫頭不親近,就叫三弟妹看著吧。叫七丫頭跟四丫頭養在一處。」
莊老夫人氣道:「你三弟妹哪裡就閑著了?」
秦尚書插嘴道:「先姐夫說的有道理,簡氏很是年輕,況且又未生養過,哪裡知道如何養孩子。」
莊三老爺道:「既然大哥相托,就叫七丫頭去我那邊就是。想來,過了幾年……定會有人教養七丫頭。」
莊大老爺忙謝了莊三老爺。
莊政航暈暈乎乎地,心想莊大夫人還在,莊大老爺就這樣坦然地接了旁人叫他再娶續弦的話,又恍惚了一下,越發覺得昔日自己往日怕莊大老爺怕成那樣實在不該,就連莊大老爺訓斥他的話,他膽子若大些,也能直接拿來反駁了他去。
莊老夫人失望地推開莊大老爺的手,就向外去了。
莊族長見莊老夫人去了,又開口道:「大哥方才的話可當真?」
莊大老爺點頭,望著秦尚書道:「我是信古太傅的人品,只是還求著秦尚書可憐我家中幼子小女,高抬貴手,叫王氏能有個好名入土吧。」
秦尚書心想果然簡鋒說要租子地稅是應當的,不然,莊政航虧了不說,莊大老爺還會以為莊政航訛了他,就道:「先姐夫這話卻又不對,如何叫我高抬貴手?本不關我的事,只為了叫亡姐能夠含笑九泉,我今日才過來,旁的我並不多嘴,只求能將地還給政航。至於那地究竟是先姐夫拿出來,還是如今姐夫的夫人拿出來,我不敢插手。」
莊侯爺點頭道:「正是,還請大哥莫要為難我們,趁早將此事大事化小。」
莊大老爺道:「不該如此,不能因王氏有錯,就怪到我頭上,全天下也沒有這麼個道理。既然是她賣了秦氏的地,又買了許多地,就將她的地拿來補足,這不是正理嗎?」
莊侯爺道:「大哥此言差矣,那地每年都有租子產出,十幾年下來,早不是小數目。且如今大家都愛在南邊置辦田地,當初的一塊田市價抵如今的多少銀子,這大哥也是知道的。這些豈可不算?」說著,望了眼秦尚書。
莊大老爺想了想,心想此事的關鍵還出在莊政航身上,想起先前眾人逼著莊政航不要嫁妝之事,又要東施效顰,對莊政航道:「老二,你可要為了些許田地,逼得你老父見不得人?逼得你母親送命?逼得你三弟、七妹衣食無著?」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陰沉著臉,心裡歎息一聲,心想莊大老爺心裡定是想叫他跪著說不敢,然後不要了那地,思量一番,才開口道:「父親,兒子不孝,只是那地是母親之物,兒子不能不要,不然對不起母親在天之靈;至於租子,兒子奢望著拿了那租子去贖回母親流落在外的嫁妝呢;父親也莫要擔心三弟、七妹,便是父親漏下沒說的三妹,父親也莫要擔心。便是父親信不過兒子,難不成,也信不過二叔、三叔?信不過老祖宗?信不過莊家眾人?」
莊大老爺本見他不跪下認錯,又挑撥他與莊家眾人,心裡就惱了,此時更恨他巧舌如簧,冷笑道:「我卻不知,你這向來不會說話的人,此時這樣的能說會道。」
莊政航暗想往日裡自己怕他,見著他就不敢說話,哪裡有心思去想如何應對。
莊二老爺道:「政航說的是,大哥原本就有要賣了祭田的意思,既然如此,就將大哥的一份田地分開。大哥要保全大嫂名聲,自願拿了那地來彌補,我們也沒有話說。只是公中自會給三丫頭幾人留下嫁妝,日常吃用,也如先前一般,並無人會苛待他們。況且除了田地,大哥並非一無所有,如今大嫂將自己偷偷挪出去的還來,自然有大哥一份,算來,除了地,少說也有個四五萬兩,大哥若信不過我們,執意要拿回去,我們自不會攔著。」
莊大老爺聞言,又去看莊三老爺,卻見莊三老爺也不幫他,只得歎息道:「就隨著你們吧,至於公中的,我若分出來,豈不像是分家一般?」
莊侯爺道:「既然如此,還按著先前的道理算。」於是對莊政航接著道:「想來你是聽的一頭霧水的,我與你細細說,如今那地又被轉到無辜之人手上,先前在你繼母手上時,因你繼母奶兄出手狠辣,弄死了一民女夫君,時隔幾年,這民女尋侯爺討還公道,才將你母親的田地一事重又提起。如今水落石出了,你父親願拿了他在公中的產業來替你繼母抵債。至於你母親的那一份,待侯爺叫人去蘇州做好了地契,就送交你手上。」
莊政航心中大喜,又覺悲戚,心想果然莊大老爺什麼都知道了,卻還是對他惡聲惡氣;忽見秦尚書微微將手握拳擋在嘴邊,忙躬身道:「多謝族長、侯爺,雖說成家立業,但我畢竟年幼,不如請祖母替我保管,可好?還請族長、侯爺勞累,替我求了祖母吧。」
莊族長點頭道:「浪子回頭金不換,我看你是當真悔改了。如此我便替你去跟你祖母說。」說著,望了眼秦尚書,心想秦尚書必然是又怕莊老夫人將莊政航的田地給人,心中不願的。
莊政航一揖到底,道:「多謝族長,多謝侯爺。」
那邊古太傅打了個哈欠,莊族長於是長話短說道:「既然此事已經有了定論,就莫要再提,只提了這四個奴才去見官,其他的事,不許你說給旁人聽,以免壞了你三弟、七妹前程。」
莊政航忙答應著,又與眾人送了古太傅等人出去。
秦尚書拍了拍莊政航肩膀,附耳悄聲道:「回頭將地給妍兒。」
莊政航一愣,心想方才不是要叫他將地給莊老夫人的嗎?
說著,又見莊族長、莊侯爺,秦尚書等人去莊老夫人院子裡,忙面上惶恐,心裡歡喜地去棠梨閣,路上見著那紅嬌又探頭探腦,也沒有功夫搭理她,一徑向後頭去了。
到了棠梨閣,簡妍就問:「如何了?」見他身上有血跡,又嚇了一跳。
莊政航道:「不是我的血,是大夫人見人要收了她的地,急得吐血了。」
簡妍放了心,又催問地的事。
莊政航笑道:「嚇了我一跳,原來是好事。母親的地叫要回來,原來叫大夫人給藏在外頭了,你不知道,原來咱們瞧著二嬸只搜出那些銀子,還說大夫人太疼大妹妹,將銀子都送進宮裡,原來是幌子,都叫她買了地,遠遠的藏在外頭了。」
簡妍忙捂了他的嘴,道:「別說那沒用的,只說到手沒有?」
莊政航躺在炕上,歡喜道:「那自是當然,只是舅舅為何說叫你保管?」
簡妍笑道:「你舅舅一向都喜歡我,若不是你舅舅家大弟弟夭折了,如今我該是你表弟妹的。」
莊政航嗤笑一聲,道:「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又道:「舅舅原說叫我給祖母保管的,後頭又悄聲跟我說給你,可不奇怪?」
簡妍道:「你舅舅這是為了你,要去唱白臉呢。」
莊政航沉默了,歎道:「果然還是舅舅為我著想,父親他……」說著,歎息一聲,心想莊大老爺怎就以為自己要害了莊采瑛呢?若是自己上輩子有能耐,自己能瞧著莊采瑛跟了簡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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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6:35
第 65 章 初衷易忘
簡妍見莊政航又是高興又是歎息,有心提醒道:「其實上回子我算帳算錯了,忘了算地裡的租子了,如今這麼算來……」
莊政航道:「你別急,這些都有,也不知為何這次族長侯爺算帳算那樣清楚,連租子都要還我呢。」
簡妍笑道:「當真?」因又想定是簡鋒想到的,又去跟秦尚書說了,心裡盤算著這些東西弄來,分家之後,莊政航老實一些,什麼樣的安生富貴日子過不來?於是又試探道:「我瞧著你看我看書很是不屑,可是你看不懂之乎者也,卻記這個記得清楚?」
莊政航道:「你別動那歪心思,我不會去學那行當。」說完,想了想,道:「許是幼時見過這書,腦子裡約摸有些影子。」
簡妍笑道:「你說人就奇怪了,老早的時候的東西都記得,越往後頭的東西,越不記得了。」
莊政航因又將先前眾人說了什麼,又得出什麼結果說了一回,正說著,忽地外頭人說莊大老爺要見莊政航。
莊政航先是一顫,隨即心中惱了起來,怒道:「定是他方才被人擠兌,又吃了虧,如今來尋我的不是,我就是叫他出氣的?」
簡妍道:「我隨著你去吧。」
莊政航笑道:「不必,我就去見他,看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話說。」
簡妍拍了拍他肩膀,道:「好歹叫人跟三叔說說。」
莊政航只說了不必兩字,就自己向前頭莊大老爺書房裡去。
王義在外頭看見莊政航進來,小聲地說了小心兩字,就放了他進去,又關了門。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是防著旁人來,才叫王義關的門,於是心中冷笑起來,心想看如今自己不怕他了,他還能如何。
莊大老爺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莊政航躬身行了禮,卻不跪下,心想關了門正好,沒人瞧見,道:「父親叫兒子跪下,也須說個正經的道理才是。」
莊大老爺冷笑道:「今日的事,八成就是你弄出來的,你當真要逼死你母親?」
莊政航道:「我母親早去了,父親不知道?」
莊大老爺嘿嘿笑了兩聲,揮手將桌上文房四寶揮到地上,冷聲道:「養了你十幾年,你如今是不想認她了?」
「她雖養了我,也毀了我。我不認她,卻也會給她養老送終,給她尋醫問藥。」
莊大老爺怒道:「果然是白眼狼!若不是你叫銀錢糊了眼,生出這些事來,你母親如何會倒下?你三弟如何會受傷?」
莊政航笑道:「父親自己知道,為何還要自欺欺人?三弟品行端方,如何張口就汙人清白?母親賢良淑德,如何會藏了我的東西?旁的不說,那紅袖為何會死?她在我那還跟人說出去了就要嫁給焦資溪的兒子,如何到了母親那,就絕了生的念頭?」
莊大老爺沉聲道:「你這是要與老子算帳?她雖拿了你的東西,你自己想想,十幾年了,你比你三弟過的逍遙自在多了,你要什麼沒有?」
莊政航淡淡地看著莊大老爺,道:「父親要如何,直說了吧,看父親方才作為,也不是關心大夫人的樣子,此時又沒有旁人,父親何必跟兒子裝模作樣。」
莊大老爺不提防他這樣說,站在莊政航面前,就覺他比自己還要高,於是喝道:「你跪下!」
莊政航只是站著不理他。
莊大老爺沉聲道:「侯府給了你地契,你還交了給我,由我管著。」
莊政航道:「父親不是聽見了嗎?兒子要將東西給祖母管著。」
莊大老爺冷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舅舅的性子,如今他去了你祖母那邊,如何會將東西就給了你祖母?」
莊政航道:「不行。」
莊大老爺聽他直白地回絕,心裡怒氣更盛,早不記得答應過莊侯爺不能打莊政航,抽了身後花瓶中的鞭子便向他臉上打去。
莊政航忙扭頭躲開,鞭子抽到頭上,就將莊政航簪發的簪子抽掉,沒了羈絆,滿頭烏發散下。莊政航只覺得頭皮發麻,心想莊大老爺是當真想殺他了,冷冷地看著莊大老爺,道:「父親何須如此,父親雖不喜兒子,兒子也會給父親養老送終,更不會看父親淪落街頭;日後父親手頭短缺,兒子也會給父親銀子周轉;父親若入獄,兒子自會賣身去贖你。如今父親明知兒子無能,只能靠亡母的一點嫁妝度日,何苦一點活路都不給我?」
莊大老爺待要罵,就見他一頭烏髮中夾著幾根銀絲,當即滿腔怒氣,一身憤恨,沒有了發洩的人,喉嚨堵住一樣,饒是自欺欺人,也知莊政航的日子並非自己想的那般逍遙自在,又覺昔日那任自己打罵,叫自己以為能打罵一輩子的人沒了。先前他不敢恨自己無能,只能恨莊政航不孝,如今沒了可恨之人,莊大老爺神情立時萎靡下去,扶著桌子,險險地站著,竟有些可憐委屈模樣,「我答應過她的……我答應過她的……」說著,又哽咽住,只是盯著莊政航細細看,仿佛不認識一般。
莊政航只當莊大老爺說答應過莊大夫人要了他的東西,冷聲道:「兒子不會告訴舅舅你打了我。只是方才那一鞭子,兒子也不能白挨,日後,父親再也不許插手兒子的事,若是父親心疼三弟,就尋了旁的法子給他弄銀子吧。父親再這麼來一次,兒子就叫人滿大街地宣揚大夫人的事,王家也別想好,父親可要好好想想三弟的前程,不然,兔子急了都會咬人,兒子又不是光棍一個不要養家糊口的,沒有那麼大的孝心為了父親什麼都不顧。」說著,轉身就向外去。
莊大老爺要喊住他,嘴張了張,又發不出聲音,見鞭子上纏著一縷頭髮,心中一陣刺痛,拿了頭髮握在手中,揉了揉,仿佛記得自己在書房裡還藏著莊政航的胎髮,但一時記不得藏在哪了,想要站起來找,又沒有力氣,癡癡呆呆地坐著,良久,口中說出一句:「我答應過你母親照顧好你的。」
依稀記得自己怕莊政航幼時受委屈,於是十分偏向他,便是有了莊敬航,未免莊政航不高興,也只裝作對莊敬航不聞不問;後來見莊大夫人慈愛賢良,又見莊政航與莊大夫人不親近,於是就每每裝作發怒,將莊政航逼到莊大夫人身邊,好叫莊大夫人看他可憐多疼著他一些;早幾年,瞧見莊政航不爭氣,莊敬航比他強,心裡也存著叫莊敬航大了自立出去,將莊政航養在身邊一輩子的心思,怎麼如今什麼都變了,連自己也不大記得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打他了……
聽到門開了又關,再開,就見王義進來。
王義進來,小聲道:「老爺,二少爺在外頭跪著,求老爺去見大夫人一面。」
莊大老爺清了清嗓子,聲音含糊地道:「不見。」
王義見莊大老爺滿面淚水,比之先前衰老許多,於是就退了出去。
門外,莊敬航聲音沙啞地揚聲道:「求父親去見母親最後一面。」 莊大老爺聽到莊敬航的聲音閉了閉眼,依舊不肯動身。
莊敬航在門外一聲聲求著,足足過了一個半時辰,門外又傳來莊采瑛的哭求聲。
莊大老爺只是不肯出去,過了一會子,門外靜了。
再過一會,莊敬航開門進來,跪下道:「父親,母親走了。」
莊大老爺抬頭望了眼莊敬航,心想自己原本最疼的是莊政航,怎麼如今就成了莊敬航了?自己怎麼就為了莊敬航逼著莊政航要東西了?
又兒進來,跪下等著莊大老爺問話,半日不見莊大老爺問,於是開口道:「老爺,大夫人臨走前,說將春暉給了三少爺;奴婢給了,二少爺;求老夫人將平繡給老爺,叫老爺好好照料自己。」
莊大老爺揮了揮手,叫他們都出去。
莊敬航叫道:「父親,母親臨走前喊了你許久……」
又兒低頭小心地看著莊大老爺,道:「老爺,為了三少爺……」
莊大老爺望了眼又兒,問:「你可是對夫人最忠心的?」
又兒不知莊大老爺為何會有此一問,於是答是,心中疑惑莊大老爺為何這樣問,心想她原本屬意的是莊敬航,但若是莊政航,卻也不錯。
莊大老爺並不在意又兒心中想著什麼,道:「將大夫人最後說的話忘了吧。」
又兒猛地抬頭。
莊敬航忙道:「父親,這是母親遺願……」
莊大老爺不覺苦笑,這又兒對莊大夫人忠心,便是隨著莊政航焉能沒有害他之心?莊大夫人臨死都不肯放過莊政航呢,「莫非,你母親屍骨未寒,你就有了風花雪月的心思?」
莊敬航哭道:「兒子並沒有風花雪月的心思,但是,母親的遺願,兒子不得不……」
「既然如此,那又兒、春暉兩個,都是你的。」說著,就覺腿已經麻了,扶著桌子向里間榻上走。
見莊大老爺要去躺著,莊采瑛哭道:「父親一定要替母親報仇!」
莊大老爺後背一僵,心想這仇要跟誰報?難道當真都跟他方才一樣,不問緣由地地去說是莊政航害的?回頭斥道:「家裡還有老祖宗,你這是做什麼?」
莊采瑛一顫,叫道:「父親,母親原本好了的,都是今日被人叫出去害的,還請父親替母親報仇。」
莊大老爺忍不住回身伸手打了莊采瑛一巴掌,莊采瑛傻住,一時忘了啼哭。
莊敬航也驚住,睜大眼睛看向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道:「你母親做錯了事,她自己羞憤死的,怪不得旁人,你們是想要將她做的醜事宣揚出來,叫她不能瞑目嗎?日後再說這話,我便將你吊起來打!」說著,一徑向裡頭去,癱倒在榻上。
莊敬航擦了眼淚,見莊大老爺甩出巴掌時,手中落下一縷頭髮,又見地上掉著莊政航的簪子,只覺得如今人走茶涼,莊大老爺心裡已經沒莊大夫人了,無怪乎,莊大夫人死也不能瞑目,於是領著莊采瑛跟莊大老爺磕了頭就向莊大夫人院子裡去。
到了後頭屋子前,莊二夫人攔住莊敬航,道:「裡頭你三嬸,兩位嫂子在給你母親換衣裳呢。」
莊敬航張嘴欲言,莊二夫人道:「你們就去老祖宗那邊吧,你身子沒好,你妹妹年紀又小。」
莊敬航望了眼臉上一個血紅巴掌印的莊采瑛,點了點,又拉著她去了莊老夫人屋子裡,臨走,望了眼屋子裡,心想自己一定要問明白今日發生的事,不能叫莊大夫人死的不明不白。
裡頭,簡妍幫著莊三夫人給莊大夫人換了一身新衣裳,又見有人要進來擺了床在堂屋以停放莊大夫人,王家又有人匆匆趕來,莊二夫人又一副當家夫人模樣,於是忙與姚氏一同向園子裡去。
棠梨閣裡,莊政航躺在榻上,手中拿了一本簡妍看的醫書。
簡妍見他還散著頭髮,於是就在一旁坐著,另拿了藥膏來,將藥膏抹在手上,給他揉著頭皮,道:「這下手太狠了,頭皮都腫了。」
莊政航拿著書遮了眼,道:「我想起來什麼時候看過這書了,原是當初母親病著,父親領著我給她瞧方子的時候看的,後頭母親沒了,父親還拿了這書教我識字,再後頭,父親就說這是下九流的東西了。如今想來,是我記混了,將母親記成大夫人了,見她好好的,就當母親沒死,於是就將這事忘了。」說著,心想莊大夫人病著,莊大老爺也沒有給她看方子,可見,莊大老爺最喜歡的是他母親,只是再如何喜歡,也不過是曾經罷了。
簡妍聽了,也不說話,半響道:「難怪你給你的兩個小子起了那麼個名,我原說論你的性子不該給廣丹、廣白起個藥名,應當起個香豔些的名字。至於大夫人,也不能全賴到咱們身上,她自己咎由自取、心思重算一份,她兒子無事生非算一份,府裡二夫人落井下石,給她請了庸醫算一份。」說完,心想誰能料到莊大夫人裝了那麼久的病,這一會子竟是真的,竟是這樣的不堪一擊;心裡略有些內疚,但若是為了這內疚,就叫她忍著莊大夫人一輩子,她又是不能夠的。
莊政航拿開書,笑道:「你當我為她內疚慚愧?我才不會呢,又不是我逼著她愛錢如命的。如今祖母那邊說將契約田地都放在你這,咱們也算是今日有喜。」
簡妍笑道:「雖無情一些,卻也是這個道理。大夫人可憐,咱們也可憐,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莊政航歎息一聲,道:「本說要給大夫人送終的,不想那樣快。」仰頭看著簡妍,握了她的手,又道:「你就算是再恨我,也別死了,咱們兩要是該死一個,你就叫我死吧。不然,你死了,依我的性子,怕是要偏的比父親還厲害。」
簡妍啐道:「無端端說這個做什麼?還用你說,我心裡頭就是這樣算計的。只你別氣我,我活得長著呢。」
雖則兩人嘴上吵鬧,但到底府裡死了人,神色間還是有些傷感,也因為那麼個還有幾年活頭的人就這麼去了,心裡有些難言的對報應輪回的惶恐。
簡妍道:「這兩日聽朱姨娘偷偷摸摸地來試探,仿佛是二嬸已經知道你在外頭有了許多間鋪子的事,今日水田的事,她若知道了,定要說你如今得了地了,就該燒了那字據,叫你不能在外置辦私產;再則說,你三弟那邊知道了,也要打著替大夫人翻案的幌子鬧一場。」
莊政航翻身枕在簡妍腿上,摟著她的腰,臉貼在她身上,道:「早分了才好,隨他們如何父慈子孝去,只別有錯處就往我身上推就是。」
簡妍伸手拍了拍他,眯著眼睛,心想莊政航定是猜到,若莊敬航要翻案,莊大老爺要向著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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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6:51
第 66 章 兄弟鬩牆
莊大夫人若也是再生之人,定會在當初莊老夫人病重之時,給她準備一口上好的棺材,因為此時,那棺材是她自己躺了進去。
莊大老爺從始至終不露面,只將自己鎖在書房裡,憑誰勸說,也不肯出來,不時地回想一下秦氏、王氏,見兩個妻子臨終之言,自己竟無一能叫她們如願,心裡越發悲戚,日日飲酒,酒醉間,依稀忘了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誰,不是對著莊敬航喊政航,就是對著莊政航說你母親王氏如何。
莊政航這邊見他如此,早傷透了心,也就不如何;莊敬航那邊,聽說莊老夫人叫莊大夫人葬在京城,並不叫人送她回杭州,葬在莊家祖墳裡。
莊敬航傷心之下,便去尋莊大老爺,莊大老爺聽了,仿佛沒聽見一般,口口聲聲攆他出去玩,又瘋瘋癲癲地叫他別吵到莊政航讀書;莊敬航心中一陣驚濤駭浪,越發寒了心,日日跪在莊大夫人靈前,見前來幫手的王三老爺,不是巴結在莊二老爺面前,就是湊在莊政航跟前一聲聲舅舅自稱。想來想去,莊敬航越發覺得若要莊大夫人九泉之下安息,只能靠著自己,於是在眾人勸他回去歇息後,便尋了又兒、春暉,細問莊大夫人那日究竟為何被叫去上房。
又兒不敢隱瞞,將自己個知道的全抖落出來:「奴婢先是聽說顧全、梁玉、顧媽媽、梁嬸子全叫人綁了,梁玉家的女孩兒來,說是因為一起人命官司叫綁的。之後大夫人就叫人領到了上房。再之後,大夫人就一身血地叫扶了出來。」
春暉道:「大夫人臨終前,少爺沒來時,口中念叨著地沒了。」
莊敬航聞言,便知道莊大夫人藏在外頭的地沒了,心想那地給誰了?看王三老爺巴結莊政航的樣子,難不成就給了莊政航?
於是又出去,尋了芝蓋、瑞草來問。
芝蓋道:「那日顧大叔、梁大叔四口子叫綁走,後來又叫放了出來,如今就綁在柴房裡,等著大夫人的事過了,就將這兩家人賣了。」
莊敬航閉了閉眼,道:「帶我去瞧瞧梁玉。」
芝蓋為難,不敢答應;瑞草忙道:「這使得,小的跟那幾個看守的相熟,每常在一起賭博,小的跟他們說一聲就是。」
莊敬航點了頭,於是就跟著瑞草向看守梁玉、顧全的屋子那邊去,待瑞草跟看守的家丁說了話,就進了屋子。
屋子裡,梁玉、顧全狼狽地叫綁著,見著莊敬航來,連聲求救命。
莊敬航坐在一旁,問:「不是說是一起人命官司嗎?怎麼你們又回來了?」
梁玉忙道:「是那女人自己弄錯了,她男人又出來,虧得侯爺還給了他們銀子叫他們還鄉,論理該就綁了他們,告他們誣告的。小的聽那女人跟她男人嘰咕,仿佛兩人就是聽了侯爺的話來演戲的。」
莊敬航吸了口氣,他自來不信會有那樣巧的事,心想這事,定然是侯府那邊記恨上回子莊大夫人送玉枕的事,才故意捏造出來的人命官司,不然哪裡會有那樣巧合的,又問:「那日母親究竟為何倒下,你們一一跟我說來,不然,我便叫人將你們賣到關外。」
梁玉、顧全磕著頭,撇去自己出賣莊大夫人的事,將那日眾人審案、定案的事一一說了。
莊敬航心裡堵得慌,心想這下子,莊大夫人就算是死,也沒有個清白的名聲,難怪眾人看莊大夫人靈位的眼神那樣怪異,就仿佛說她咎由自取一般;難怪莊老夫人叫她葬在京城;又想難怪莊大老爺會不肯出面。手指摳在條凳上,不禁去想,有了那個惡名,他以後,莊采瑛以後,也難以再被眾人待見,他們又住在莊家裡頭,他就罷了,莊采瑛偏又小,偏又是女兒家,若是被眾人冷眼相待……
梁玉見莊敬航灰心喪氣,許是心裡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叫道:「少爺,大夫人冤枉!」
莊敬航一顫,明知不可能,卻巴不得聽人替莊大夫人鳴冤。
梁玉道:「少爺,眾人說大夫人是將先大夫人的嫁妝給偷沒了的,若當真如此,大夫人也就不冤枉;但是少爺想,先大夫人的嫁妝有多少是叫二少爺敗壞的?聽人說二少爺在外頭有很多間鋪子,小的原不信,叫人去打聽了一回,就聽人說,原先有幾家不知是誰家的鋪子,竟都是二少爺的,二少爺又要再買幾家;二少爺拿了地之前,先叫老爺們許諾不攔著他辦私產,那時候二少爺沒銀子,如何就想著自己能買了那麼些鋪子?況且又不是空的鋪面,是實打實地要盤下人家現有的鋪子。這需要多少銀子,想必三少爺也知道……」
顧全被梁玉碰了碰,也明白梁玉的算計,忙接口道:「正是,三少爺想想二少爺往年欠了多少債,叫大夫人替他還了多少銀子,小的想,那銀子定是叫二少爺偷偷藏起來了。不然,三少爺想想,如何有了親舅舅,有了有錢的岳父,二少爺就跟先前不一樣了?聽三舅老爺說,他在外頭喊了二少爺幾次,叫他去吃酒,二少爺也不去;叫他去相思樓,他也推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定是二少爺藏奸,原先藉著胡作非為,有意藏了銀子,叫大夫人替他背了黑鍋。」
莊敬航想了想莊政航成親前後的樣子,就有了七八分信,道:「你們將老二的幾間鋪子說給我聽,我叫人去問問。」
梁玉、顧全兩個忙七嘴八舌地將一家家鋪子名說出。
莊敬航聽他們說了,轉身就向外頭去。
梁玉忙求道:「少爺好歹救我們一救。」
莊敬航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心裡已經猜到這兩人怕是出賣了莊大夫人,不然憑莊侯爺如何查,也不能查出莊大夫人藏在外頭的地,究竟放在哪。
到了外頭,莊敬航便叫瑞草、芝蓋兩人去問。
如今外頭的幾間鋪子早叫簡老爺打點好,見來人問,就說早幾年就是莊政航的鋪子了;又或者說,已經下了定金,過兩日就是莊政航的了。
莊敬航聽了他們兩人回話,晚間在莊大夫人棺木前跪著,就發誓明日出殯,定要還莊大夫人一個公道,才能叫人將她送出莊家;從莊大夫人棺材前離開,又去書房瞧莊大老爺,此時倒是進去了,卻見著莊大老爺醉醺醺地招手道:「敬航,過來吃果子。」
莊敬航疑心莊大老爺又好了,過去了,正待要說莊政航的事,就見莊大老爺忽地喝道:「滾出去,又來搶你二哥的東西!」
只這麼一句,莊敬航不禁又哽咽起來,心想難怪莊大夫人病中還要為他們算計那樣多,原來莊大夫人是早就料到莊大老爺會是這麼個模樣。於是心裡更打定了主意,心想明日他就要當著眾人面與莊政航對峙;想來,莊大夫人貪墨莊政航嫁妝的事,在莊家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既然如此,也不必在乎什麼家醜外揚,須得當著眾人面,給莊大夫人正名才行,如此想著,失望地看了眼莊大老爺,人就依舊向外去了。
第二日,莊家裡頭旌旗飛揚,哭聲陣陣。
莊二夫人在靈柩前哭了一嗓子,被朱姨娘扶起後,瞧見莊大老爺還沒來,就擦了臉,叫人再去喚。
過了一會子,王義來了,道:「二夫人,老爺醉了,起不來了。」
莊二夫人眼皮子跳跳,心想莊大老爺這是什麼行事,原跟莊大夫人夫唱婦隨,最後一面不見就罷了,如今莊大夫人就要出府,他也不來瞧。
莊老夫人因年邁也並未過來,莊大夫人叫人問了莊老夫人一聲,又聽執事說時辰到了,就要叫人送了莊大夫人出門,正有人要進來抬棺,莊敬航忽地揚聲道:「不可。」
莊二夫人含笑道:「敬航,這不是鬧著玩的。」
莊敬航本是跪著,如今站起來道:「二嬸,母親本該叫人送往杭州,如今就埋在京裡,算是怎麼回事?」
這本就是件見不得人的事,來祭奠眾人雖不說,但見王家無人理論,莊家人無人反對,心中也就猜著定是莊大夫人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王三老爺喝道:「敬航,你莫胡鬧。」
莊敬航冷笑道:「舅舅瞧著自家妹子不能進了莊家祖墳也不敢說話,難不成,我身為人子,也不能說話?」
王三老爺斥道:「有些事你不知道。」
「我哪裡不知道?」莊敬航說著,瞪向一旁做孝子賢孫狀的莊政航,「你們只說我母親有意養壞二哥,為的是叫二哥別擋著我的路,為的是偷了二哥的財物,我今日就請來此的眾位說句公道話,問問究竟這事怨不怨我母親?眾人瞧著二哥如今孝敬懂禮上進模樣,可像是叫養壞的?」
莊政航抬頭看莊敬航,因早先秦十二就跟他說莊敬航叫人問了幾家鋪子裡的人,因此他絲毫不訝異莊敬航會鬧起來。
莊二老爺喝道:「敬航,別誤了你母親時辰,叫她不能瞑目。」
莊敬航冷笑道:「母親親親苦苦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臨走沒人道謝不說,還得了貪墨元配嫁妝,帶壞養子的罪名,我倒是要瞧瞧,今日到底有沒有人說句公道話。」
莊政航聽他說著,卻也不回他,只是垂著眼皮。
莊二老爺與莊敏航雙雙上前來勸莊敬航,莊敬航哪裡肯依,瞧著來賓竊竊私語,又道:「若是說母親貪墨了元配的嫁妝,藉著養子胡鬧,又吞了他的錢財,我倒是要問問,若當真如此,二哥哪裡有的銀子早幾年就買下幾家鋪子?又在地沒有手之前,哪裡有錢又將其他幾家鋪子也定下?」
莊二老爺與眾人不覺望向莊政航。
莊政航淡淡地道:「我並沒有鋪子,也並沒有叫人去買。」
莊敬航冷笑道:「死到臨頭二哥還嘴硬,你成親之前是什麼模樣,成親之後是什麼模樣,難道當我們都是死的,就看不出嗎?」
莊敏航勸道:「三弟莫口口聲聲生生死死的,兄弟之間,有什麼話不好說,如今叫伯母入土為安是正經。」
莊敬航冷笑連連,哭笑道:「一輩子都是莊家人,死了進不了莊家的祖墳,這算是哪門子的入土為安?」
莊政航只是不說話。
莊敬航又逼問道:「二哥不願承認嗎?先前你叫三叔替你弄了那字據,難道就沒安了要光明正大經營自家鋪子的主意?」
莊二夫人聽了這話,心想莊敬航算是將她的疑問問出來了,也出聲道:「原也不該我說,只是一家子人,只叫政航一個辦私產,委實不公,且不是正經的道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見這公道是誰都要講的,不然如何服眾?」
莊政航道:「那二嬸要如何?」
莊二夫人一噎,隔著幔簾,望了眼莊二老爺,見他不吭聲,只得自己道:「依著敬航的話,原本你在得了那字據前,就有了鋪子,那鋪子該納入公中;之後的,就由著你一人特殊也不好,依我說,就全當沒了那字據,還按原先的說法,叫你每月從公中領了例銀。」
莊政航冷笑道:「二嬸說的是正經,只是侄子沒有功名,也沒有才幹,難不成二嬸想叫侄子一輩子隻靠每月從公中領走的幾兩銀子度日?侄子雖無大志,但一心要贖回亡母的嫁妝,也想養活自家兒女,這是侄子得罪了二嬸,也要做的;又或者,侄子是長子長孫,二嬸管家管煩了,想叫侄子領著媳婦來當家?」
莊二夫人不禁動了怒,一時與莊敬航同仇敵愾起來,道:「若這般說,咱們就先不理論那許你辦私產的事,單說你前頭弄的鋪子,我也聽人說了,你若是有意藏了鋪子,陷你養母于不義,你就實在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
莊二夫人這話說出,莊敬航深表認同,莊二老爺一向只當做事不關己,此時也不免覺得莊政航確實有欺詐的嫌疑,雖這般想著,又有些怪莊二夫人多事。
莊政航跪向莊三老爺,磕了頭道:「三叔可信侄子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
莊三老爺閉了閉眼,道:「三戒,三叔不管現在的事,以後還跟了三叔讀書就是。」
莊政航怔住,見莊三老爺無奈模樣,心想莊三老爺從來不是傻子,定猜到今日的事是他設計,因此不免覺得愧對莊三老爺,又感激莊三老爺心胸寬廣,並不因他算計這一回,就嫌棄鄙薄他,於是又對眾人道:「如今二嬸咄咄逼人,三弟又寸步不讓,我若不求公道,自證清白,反倒是坐實了二嬸、三弟的話。只是,自證清白後,我又不能棄了尋回亡母嫁妝的心願,也不能頂著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名在莊家苟延殘喘,只能自求離去。」
莊二夫人一愣,心裡有些後悔,原本她也想當著莊大夫人的棺材前,叫眾人說一說這事,只是唯恐自己初次辦了大事,就惹出亂子來,才息了那心思,方才瞧著莊敬航跳出來,於是就想添油加醋吹吹風,不想,如今她與莊敬航一般,成了莊政航口中無理取鬧之人。
莊二老爺忙道:「政航,你二嬸不是那麼個意思。」
莊敏航道:「正是,二弟不要多心,伯母的事要緊。」
莊敬航冷笑道:「二哥既然有此心,就請了人找了那幾家鋪子的夥計來問,問問究竟如何?」
莊政航道:「三弟糊塗了,這事該叫人尋了商家頭領,叫他將一家家的東家尋來,叫人拿了契約出來瞧。」
莊敬航心猛地一沉,心想莊政航是有備而來的,他著了他的道了。
莊二夫人趁機道:「都讓一步吧,大嫂的事要緊。」
莊政航在正道上跪著,道:「侄子不孝,求二嬸、三弟還我公道。今日之後,侄子也沒臉留在莊家,還請今日就給侄子個說法。」
莊二夫人被堵住,半日不敢言語,又悄悄地叫人去喊莊老夫人來。
因那日給莊大夫人定罪的人也有自己,又是自己給莊政航辦私產做的見證,莊族長道:「老二媳婦太胡鬧,政航那時身無分文,也不見你有什麼說法;如今聽了幾句風言風語,就要奪了他的東西,這是何道理?」因說著,就叫人請了人來證明莊政航清白。
莊敬航自己個將莊大夫人的醜事宣揚出,人愣愣地,絕望之際,又盼著莊政航方才不過是以進為退,於是也順著話,叫人喊了那幾家鋪子的東家來。
那東家來了,自然說認得莊政航,莊政航卻不是他們東家,也並非要買了他們的鋪子。
如此鬧了一場,吉時早過,又有人竊竊私語。
莊政航執意不肯再留在莊家,直言道:「兄弟鬩於牆,日後也叫祖母、父親傷心,不如就此離去的好;二嬸說的是,不能一視同仁,哪裡對得起莊家其他人?」
莊二夫人心中氣急,心想莊政航這是記恨她先前買了楠木呢,不然,為何口口聲聲,單提了她?
眼看著日頭已經有了傾斜的跡象,這邊依舊鬧個不休。
過了許久,那邊鎖繡終於過來傳莊老夫人的話,鎖繡道:「今日的事,是二夫人、三少爺不知輕重不辨是非,還請二少爺包涵。大老爺已經跟老夫人商議過了,待大夫人的事料理完,就將眾人分開,如此,大家各奔前程,也免得有人說厚此薄彼。」
莊政航松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心想分了好,分了便是抄家了,也能留下一兩個漏網之魚。
莊二夫人對分家,也並無異議,如今的情形,多半是莊二老爺、莊三老爺養著莊大老爺一房;莊敬航聽是莊大老爺與莊老夫人商議的,心裡重重挨了一錘,心想,莊大老爺到底是向著莊政航的,因自己將莊大夫人的駡名宣揚開,此時滿心都是懊悔自責,哪裡顧得了其他,只想叫莊大夫人入土為安。
如此,莊大夫人的靈柩才得以運出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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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7:07
第 67 章 慈母之心
莊敬航身上的傷本沒有全好,又因連日夜以繼日地守在莊大夫人靈柩前不得歇息,更兼自己毀了莊大夫人名聲心中抑鬱,因此莊大夫人出殯後,就一病不起。
莊政航雖心有怨懟,但也依著簡妍,將兄長的風範展現的十足,又是尋醫,又是問藥,一時間,眾人也多贊他心胸寬廣;便是撒夠了酒瘋,被人彈劾後、聽了莊家其他兩位老爺勸說、賦閑在家的莊大老爺,見著莊政航也訕訕的,每每似是有心搭訕又拉不下臉面的模樣,叫莊政航見了又心酸又得意,也無暇去細究莊大老爺是識時務了,還是良心發現了。
簡妍與莊政航擔心了幾日,日日守著莊老夫人,說些兄弟間難以共處、一心要與莊大老爺等人分開、陪著莊老夫人過的話。
一日,莊老夫人終於壓抑住內心子孫分離的淒涼,與莊族長、莊家三位老爺在房裡商議了半日,就定下分家的法子。
莊老夫人叫人將莊家人都叫來,簡妍隨著眾人來,暗中打量著莊二夫人的神色,見她也有些忐忑,因此,簡妍反倒安了心,心想這分家的事果然沒輪到莊二夫人去摻和,想來莊二老爺氣莊二夫人口無遮攔,這幾日並未與她商議分家之事。
莊老夫人道:「如今府上的東西有許多還沒有厘清,比如敬航母親原先偷出去的,如今還沒有算清楚究竟是多少,那些等著算清楚再分。現將府中現有的算清楚。我的身後事銀子我已經取了來;廟裡兩位太姨娘的銀子,也放在我這;敬航、玫航的娶妻銀子,一人一萬,玖航的銀子,四千,現給了他們各自母親,敬航那邊,就由我拿著……」
因那日莊敬航自己將話宣揚開,此時府裡人再談莊大夫人,就少了一些避忌。
簡妍在下頭聽了這話,望了眼莊老夫人,心想莊老夫人這是要跟莊大老爺一起過?
「采卿、采瑛的嫁妝,六千;采芹、采悠、采然,每人三千,也由著她們母親現拿去,采芹、采瑛的依舊由我拿著;因敏航、政航業已成家,每人按著一房算,與他們三個的叔伯父親,一樣攤一份,算是五房人分家,老大已經支走了公中的地,就將他的地扣掉;政航是長子長孫,雖如今就要分家,也該他多拿一份,三位老爺商議好了給他兩萬兩,扣了這兩萬兩,剩下的再平均分;如今家裡住不下,便將後頭園子隔開,分成三份,敏航是大孫子,政航是長子長孫,一人占一份;剩下的一份給敬航、玫航,待他們成親後住進去;玖航尚小,又隨他姨娘住,便將府中的一處小院子給他。姑娘們各自回了自家去住,分家之後立時挪出園子。」
莊二夫人因不曾參與議事,如今聽了這法子,便想她們房裡兩個姑娘的合在一起,才抵得上人家一個姑娘;莊玖航雖小,卻也是男丁;還有府裡第四代毛毛出在她們房裡;莊政航那長子長孫哪裡比得上莊敏航那大孫子爭氣,於是道:「母親,兒媳覺得這些都很妥,只是五丫頭、六丫頭的未免少了一些;玖航雖小,也是……」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又覺不公?若不是你先前覺得不公,給政航定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名,如今這家就分不了!」
莊二夫人一噎,暗想難怪新近送了莊老夫人東西莊老夫人也不給她一個回話,原來是心裡將她當成分家的罪魁禍首呢,又覺莊二老爺不喜她多嘴,於是忙住了口。
莊敬航道:「祖母,二嬸說的是,這不公正,一樣是孫子,不可……」
「住口!」難得清醒的莊大老爺喝道。
莊老夫人道:「你三叔家就一個兒子也沒說什麼不公,再者說,別當我不知道,公中那點銀子跟你們的私房比,不過是九牛一毛。這事就這樣定了,回頭叫人將府中各處的院落封起來,各家愛如何安門,就隨著各家吧。府裡的下人,由著老二媳婦分派,原先老大媳婦的人,除了幾個貼身丫頭,其他的全賣了吧。公中產業算好,就分派到各家去;如今還用著大廚房,等著各家小廚房起來了,就各家吃各家飯吧。」
莊二夫人望了眼莊老夫人,問:「不知母親你跟著……」
莊老夫人道:「我自然隨著你大哥,他房裡沒人,若是我再不看著,像是什麼話,每月你們五房人一房出二十兩銀子養我,五兩銀子給兩位太姨娘。節日四季衣裳銀錢吃食孝敬上來的另算,我的後事已經有了銀子,也不勞你們操心。如今現叫平繡去伺候老大吧,我瞧著平繡規矩老實,又跟老大媳婦生前最好,叫她照料著敬航、采瑛,老大媳婦也能安心。」
莊二夫人胸前起起伏伏,氣息有些粗重,心想五房人,每月給莊老夫人一百兩,莊老夫人哪裡用得了這麼些,還不是要向著老大,要養著老大,因見沒人反對,也不敢說話,只得隨著眾人答應了。
那邊簡妍略有些失望,等著莊老夫人叫人退下後,就與莊政航留下。
莊政航道:「祖母為何就不跟我們一起過呢?」
莊老夫人苦笑道:「誰不樂意跟了你們?你們又有錢,又年輕會玩,妍兒的爹娘三不五時地送了好東西過來,吃的用的都有,我巴不得跟了你們沾光呢。只是你父親、三弟、七妹又該如何?」
莊政航沉默了。
莊老夫人道:「我瞧著你先前來了就瞄我身後的金佛,如今就送給你吧。也算是我一輩子就難得疼你這麼一回。」說著,眼圈就有些發澀,又拍拍莊敬航的頭,歎道:「若不是我當初看不開,就將你養在我身邊,如今也不會出那麼多的事。想來是老天看不得我享清福,叫我臨老還要受罪,想裝老糊塗也不行。」
簡妍笑道:「只是砌了牆,又不是不過來了。先前的牛黃祖母用著可好?若覺好,我便叫我哥哥替祖母多留心一些,見著好的不用拿出去賣,只自家留著用。」
因那牛黃,莊敬航恍惚了一下,心裡隱約記得有一回因莊老夫人「偶然」地發現簡妍有上好的牛黃,莊老夫人配藥時卻只有市面上買的假牛黃,因為這事,莊老夫人埋怨了簡妍了許久,而自己大約也因為這事,被連累地叫莊大老爺又發現他偷當府中人參的事。因這麼一想,原本分家的傷感又淡去許多,心想人多事雜,還是各自分開過的好。
莊老夫人笑道:「那金燦燦,小孩拳頭一般大的牛黃,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往常你母親在外頭買的都是沒有味道的,哪裡比得這個清香撲鼻,如今我閑著就拿來聞聞呢。就你,打量著我要那牛黃配藥,就巴巴地送過來,還裝作不知道是什麼,逗我玩。」
簡妍笑道:「那東西多的是,祖母愛聞,就叫人做成香料就是。」
莊老夫人搖頭道:「不能糟踐了東西,多少人家要求了它救命都沒有,哪裡能隨便就做了香料。」又笑著拉著莊政航道:「別與你三弟、七妹一般見識,兄弟之間,記那個仇做什麼?」
莊政航道:「孫兒聽祖母的。」因又陪著莊老夫人說話,聽莊老夫人說園子裡好大一塊有好東西的地叫她給莊政航搶下來了,於是忍不住又笑了。
陪著莊老夫人一回,見她老人家困乏了,就待她睡了,兩人才走。
路上簡妍道:「我原想祖母怎那麼容易就答應叫咱們這小家也分開,想來,是分開了好用那長子長孫的名頭,多給你東西,要用你做幌子好將東西再給了大老爺。大老爺先前鬧了幾次,若多給他東西旁人就說不公;若多給你,只用著這家業原本就該你繼承來說話,旁人就不敢多分辯什麼。」
莊政航歎息一聲,心想莊老夫人因為先前眾人給她弄的那個葬禮,心涼了幾年,又因先後兩位大夫人的緣故跟莊大老爺疏遠,但到底還是不能袖手旁觀,就瞧著莊大老爺一房落魄下去,嘴硬道:「你又那麼聰明做什麼?裝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簡妍道:「人常說聰明的人難免涼薄,我倒是當真想涼薄呢。只是沒辦法,既然看透了,看懂了,就該順著人意辦事,這樣大家都省心。回頭你去老祖宗那邊,拿了兩千兩叫她悄悄地給大老爺,並說日後慢慢定下規矩來,按著規矩幫扶大老爺那邊;如今這邊亂著沒理清,若是疏忽了那邊,還請老祖宗替我們說句好話。大老爺的心咱們算計不准,不如還跟先前一般討好了老祖宗吧。」
莊政航點了頭,心想討好莊老夫人也並非沒有好處,就算是要拿他做幌子,但到底也多給了他一些東西,又笑道:「你原先瞧著紅花綠葉也喜歡,如今這些都是你的了,你可高興?」
簡妍道:「那自然是高興的。」
莊政航道:「上輩子對不住了,因為那牛黃我怨了你許多,如今想來,那時候你才嫁進來多久,哪裡就知道祖母配藥要什麼東西,再者說,本就該大夫人買的東西,她買了假的來,又怨得了誰?上輩子是我們都糊塗,不怨大夫人,偏怨了你這懷璧的人。」
簡妍笑道:「你知道就好,別凡事都冤枉我。」說著,因聽金釵悄聲附耳說話,於是就笑道:「咱們去瞧瞧熱鬧去。」
莊政航蹙眉道:「如今家裡還不夠熱鬧,你還要瞧什麼?」
簡妍拉了他,道:「瞧瞧什麼叫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因說著,就拉了莊政航的手,一路向九葩堂去,到了外頭幾十步遠,忽地道:「這晦氣的地方該不是分給咱們了吧?」
莊政航心想八成是誰瞧著這地方隱秘,來此偷期幽會,於是也放輕腳步,回她道:「這晦氣地方攤到大哥身上了。」兩人說著,悄悄地湊到九葩堂外格子窗下蹲著。
簡妍一邊聽著,一邊揪了下頭的鳳仙花,揉碎了拿著花瓣往自己指甲上抹。
金釵見了,就自己揉碎了鳳仙花,也與他們兩個蹲在一處,將碎了的鳳仙花按在簡妍指甲上,又揪了一旁的木棉花葉擦乾淨了給她裹在手指頭上,然後抽了身上香囊墜子的絲絛系上。
莊政航瞧著她們主僕兩個不分地盤地臭美,正要出言嘲諷,就聽九葩堂裡,傳來蝶衣的聲音,待要去瞧蝶衣見的是誰,就又聽到圓圓的聲音。
蝶衣道:「你方才又想推我?」
圓圓笑道:「我推你做什麼?推了你又有什麼好處?」見自己說住了蝶衣,又道:「方才你可聽說了,大少爺跟二少爺一樣,分家都占了大頭。」
蝶衣不語,半響道:「想來分了家,少爺心裡萬分難受。」
圓圓道:「你這胎怕是保不住了吧,我原當你前幾日就要小產,不想你挨了這樣久。」
蝶衣沉默了,手摸了摸肚子,自己也沒想到能挨這麼久,良久緩緩開口道:「定是這孩子也不捨得叫少爺操心。如今大夫人沒了,少爺又被冤枉,他心中不知多難受,豈能給他雪上加霜?」
圓圓道:「你又犯了傻,這偷偷摸摸有的孩子,就算是男孩也要一輩子頂著奸的名號,你瞧五少爺,此次分家,他分了什麼?哪一樣都沒有他的份,他的姨娘還叫抬上去了呢。你可想叫孩子出來了,跟五少爺一樣?」
蝶衣沉默了。
圓圓道:「依我說,就舍了他吧,如今二少爺叫少夫人給霸攔著,瞧著少夫人進門沒多久,這家就分了,可見那少夫人不是好惹的人,我這外邊的人就罷了,總歸我也沒丟了身子,就隨了旁人也可;你是一輩子就要在二少爺身邊的,不可不為自己計長遠,須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更何況,如今你本就受人欺淩,那青衿對你敷衍塞責,少夫人對你不聞不問,你可甘心?」
蝶衣垂著眼睛,嘴角帶著一抹笑,已經明白了圓圓的心思,緩緩地道:「要去了,也要有個法子,哪裡能說去就去。」
圓圓笑道:「這事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姐妹一場,日後那院牆起來了,想見就不那麼容易了。」說著,伸手撩頭髮,露出腕子上金燦燦的鐲子來。
蝶衣瞧見那鐲子,心中一痛,於是就點了頭,心想如今自己的肚子痛得越發厲害,不用藥,只多蹦兩下就沒了,既然圓圓打定了注意要坐收漁人之利,看著她與簡妍鷸蚌相爭、兩敗俱傷,自己就順水推舟,待問了莊政航要了簡妍的吃食,留到圓圓來送藥給她的時候吃,到時候叫圓圓人贓並獲,叫簡妍有口難辯。
九葩堂裡,圓圓與蝶衣正彼此想著坐收漁翁之利,忽地聽到窗格子下登的一聲,兩人嚇了一跳。
外頭,莊政航見簡妍依舊與金釵染指甲,擺明不想過問裡頭的事,於是陰沉著臉,就向裡頭去。
簡妍對金釵道:「做得好,我就說她們兩個這麼久不見動靜,有古怪。果然今日見人都去了老夫人那邊,就湊到一起了。」又想那蝶衣當真體貼到骨子裡了,竟然連算計她,都要選了莊政航不甚悲傷的時候。
金釵笑道:「是少夫人算計的好。」因又有些羞澀地道:「少夫人答應好的。」
簡妍笑道:「知道了,保管不叫你去屋裡伺候,你跟了彥武哥,我以後還要叫你一聲嫂子呢。」
金釵紅了臉,又擔憂地問:「裡頭沒事嗎?」
簡妍道:「有沒有事都不關咱們的事。」
這主僕兩人正說著話,忽地裡邊蝶衣大聲尖叫起來,簡妍眯了眯眼,抬頭,就見著莊政航出來了,正站在一旁看她。
「還不走,蹲著腿不麻?」
簡妍笑了,伸著手指,唯恐叫指甲上的木棉花葉子掉了,小心地托著手向莊政航走去,忽地聽到身後蝶衣一聲淒厲地呼喚,人愣住,正要回頭看,臉就被莊政航用手掌擋住。
「血淋淋的,不吉利。」
莊政航說完,見她十根手指上全被金釵用木棉花葉子包起來,眉頭跳了跳,心想果然是聰明的人難免涼薄,這時候了,她的指甲都比蝶衣重要,想著,不覺竟搖頭笑了,見金釵向九葩堂裡看,便道:「去叫了婆子將蝶衣送出去,她見血了,不用送到棠梨閣了,請了大夫給她瞧瞧,她的衣物全叫她拿走,另給了她十兩銀子,然後叫她兄嫂領了她家去,就說她與莊府無關了,由她嫁人吧。」說著,就聽簡妍道:「叫人跟大嫂說一聲,畢竟是她的地盤,只是那圓圓又是她的人,因此算不得咱們一房人生事。」
金釵忙道:「少爺少夫人的意思,奴婢懂得。」
莊政航道:「去吧。」
金釵於是快步向一旁婆子值夜的屋子奔去。
簡妍聽見後頭蝶衣喚莊政航,似乎邊叫邊跑又跌倒了,於是一邊被莊政航托著手臂走一邊問:「你打她了?」
莊政航道:「你當我什麼人?她雙身子的人,我哪裡敢打她?是她自己撲過來要抱著我的腿跪下,我就躲了一下。」
簡妍哧了一聲,斜著眼睛道:「打我就那樣順手,打她,竟然說了哪裡『敢』?」
莊政航正要說,那邊九葩堂裡逃竄出去的圓圓,又折返回來,對著莊政航跪倒:「少爺,少爺方才可是聽差了什麼?不然怎進了屋子就對奴婢們興師問罪?少爺你……」
莊政航皺了眉頭。
簡妍笑道:「可了不得了,你這相好要賣了你呢。你可得死心了,人家將事推到你無理取鬧上去了,看你可還會不會動了金屋藏嬌的心思。」
莊政航抬頭,見那邊果然莊敏航、姚氏過來了,也想到圓圓這是要推脫關係,將罪名推到他與簡妍頭上,來的是一招惡人先告狀。
莊敏航道:「府裡才出了大事,這又是如何了?」,瞟了一眼後頭趴在地上哭泣喊不出聲音的蝶衣,心裡越發不耐煩。
圓圓哭道:「大少爺,奴婢也不知是什麼事,奴婢向來跟蝶衣好,因前頭的誤會不敢叫人瞧見,於是悄悄地尋了蝶衣去說話,誰知二少夫人就跟二少爺莫名其妙地在外頭了,二少爺忽地進來打了蝶衣,那蝶衣本就柔弱,於是就見了紅……」
莊政航不禁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圓圓,隨即自嘲地一笑,心想他原先還當這些女子哪一個都要仰仗他度日,不想哪一個都心思玲瓏的叫他膽寒;如今圓圓編出的這些話聽著當真像是他的作為。
莊敏航聽了圓圓的話,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住口,既然不叫你們相見,你為何又要去見?這已經是錯了,剩下的話能是對的?」又對莊政航道:「你隨了我來,正事沒有,成日裡就忙著這些瑣碎事。」
莊政航被訓,忙跟了莊敏航走了。
圓圓抬頭瞧了瞧,暗恨自己是無足輕重的人,不值得叫莊敏航裝糊塗順水推舟,不敢叫兩人回來,暗想自己落到簡妍與姚氏手上,哪裡能得了好。
姚氏笑道:「可不就是如夢說的狗咬狗。」
簡妍道:「大嫂子穩坐釣魚臺那樣久,這次也該出手一回了吧。」
姚氏見簡妍看穿自己心思,面上略有些尷尬,圓圓這等絕色,放在誰屋子裡誰能安心,後頭見圓圓看上莊政航,她也就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分家,她原就看出簡妍也是想單過的,於是就等著簡妍、莊政航去說動莊老夫人,然後跟著撿便宜,如今被簡妍點破,只得乾笑道:「弟妹這是何意?」
簡妍只是笑。
姚氏瞧了眼簡妍包著的手指,笑道:「你手上不得閒,就回去歇著吧,我來替你處置了。回頭咱們商議一下,我才跟你大哥說咱們兩家中間弄個穿堂,也好來往。」
簡妍見姚氏這算是賠罪,於是笑著答應,轉身就回了棠梨閣,因怕上回子簡鋒見了圓圓,動了心,又要揀著便宜將她買回家去,就叫人去跟簡鋒說,只說那圓圓有心要害人子嗣,聽那邊來人回簡鋒叫簡老爺派去南邊貿易去了,才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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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7:22
第 68 章 人事紛雜
姚氏此次拿著圓圓的把柄,就將她與蝶衣的事添枝加葉地回了給莊二夫人,莊二夫人正惱他們房裡人多,卻沒有分到大份,於是並不見蝶衣圓圓,不聽圓圓申辯,也不理圓圓家人來求情,就叫人將蝶衣送回家去,將圓圓拉出去外賣。
莊二夫人恨聲道:「我那木頭白買了,方才老爺說聽著老夫人的意思,說那木頭是她的,如今就要賣掉。一萬五千兩的木頭,她賣了,得了銀子自然是幫扶她大兒子。可憐我巴巴地討好她,臨了,我倒成了不得好的。還有你,你比老二家的早伺候了老夫人幾年,她才來,怎麼有好東西的地就全給了她?」
姚氏聽她抱怨,不敢說話,心想莊政航是長子長孫,就算不分家,這家將來也是他占大頭,這是命,爭不得;又想莊老夫人給他們的一塊地,雖比不上簡妍那塊地上面的東西好,但卻更寬大一些,也不算莊老夫人偏心。
因這麼一鬧,忠勇王府太妃大壽莊學士府也無人去,回頭聽說忠勇王府與莊侯府定了親,莊二夫人又是一陣氣悶;又因莊侯府太夫人大壽的時候,太夫人不大搭理她,莊二夫人又怨憤了許久。
簡妍收了侯府送來的契約,拿給莊老夫人過目後,就收在櫃子裡;與莊政航商議後,叫奶爹阮思聰,奶兄阮彥武、阮彥曲,秦盛伏,秦十二五人領了幾十個家丁去了蘇州,將蘇州的莊頭等人換了。
因簡鋒不在京裡,簡妍就將二十畝的地契拿去給嫂子周氏,後又與簡夫人說了,簡夫人果然後手就悄悄地拿了銀子給她;因簡夫人替簡妍去簡老爺那邊哭訴一番,簡老爺又過意不去,趁著簡鋒不在,速速地過了一間鋪子到簡妍名下,簡妍點名要的藥鋪,依舊掛在簡老爺名下。
莊政航聽說忠勇王府跟侯府定親後,疑惑道:「原先不是跟康靜公府定的親嗎?記得還有你二叔家的小妹妹也嫁進忠勇王府的。」
簡妍笑道:「上回子康靜公出殯,忠勇太妃點名要見我二妹妹,我母親就推說二妹妹定親了,在家待嫁,回頭我二叔趕著給二妹妹定了親,也不是旁人,就是如夢那口子的弟弟俞祁連,算是好人家,比嫁個不被人待見的王府子弟強多了;忠勇太妃又要見康靜公家姑娘,康靜公家領出了一個庶出的姑娘,那庶出的姑娘老實巴交的,只坐著不會說話,太妃就沒瞧上。想來,康靜公怕也是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風聲,不肯與忠勇王府結親,才有意領了這麼個女孩兒出來。如今他們家庶出那位的姑娘,跟二叔家的二哥定了親,這倒不錯。總歸我們家女孩兒向來沉靜,話都不多,只是康靜公孝期未過,不敢張揚開。」
莊政航聽她絮絮叨叨說這麼多,腦子轉悠了半日,才聽懂簡妍說如今她家跟康靜公家撇下忠勇王府單獨好了,心想這婆娘有話就不能直接說,歎道:「不知如夢跟那俞瀚海究竟能不能成。」
簡妍聞言也蹙了眉,道:「是呢,我上回子從母親那得了兩個玻璃杯,送了她一個,叫的是彥文嫂子去的,彥文嫂子回來說如夢如今在家就教她弟弟讀書,倒似有不出嫁的糊塗念頭。」
莊政航聞言,也歎息一番,望了眼簡妍,心想那俞瀚海倒是個能夠結交之人,但若是自己去尋了他說安如夢的事,豈不是又要莽撞了?
因才分家,又要砌院牆,又要分人分物,園子裡一時就有些雜亂。
一日,玉環悄悄地過來了,臉色有些不好地道:「少夫人,奴婢方才給小丫頭拿東西,瞧見放東西的屋子裡檯面上的夾剪沒了,奴婢想著只有今早上跟廚房交割米糧的時候開了櫃子,也只是拿了兩串錢,並沒有用夾剪。那一會子屋子裡又沒人,於是趕緊開了櫃子去看,見裡頭成錠的銀子倒是沒少,只裝碎銀子的簸箕裡一塊四兩七錢重的銀子叫夾掉一半。那夾剪後頭找到了,卻是換了地方,不在我原先擱著的地方。」
簡妍聞言,道:「別聲張,想來是內賊做的,不然外人直接就拿了成錠的走了,這般掩人耳目,只夾了一半,是打量著你注意不到,能夠長久這般呢,你只留心一些,也別聲張,過些日子,有意露出空子來,瞧瞧是哪個那樣不開眼。」
玉環答應著是,因是自己保管鑰匙,又很有些忐忑。
簡妍心想這事原先就沒有過,必是如今跟著她的人多了,有人想渾水摸魚,又想便是要得罪了人,也要弄了一些可靠的人進來,於是將玉葉、玉樹、金風喚來。
簡妍問玉葉:「咱們如今有多少人?趁著現在就將人碼清楚,免得後頭院牆弄好了,要人送人都麻煩。」
玉葉道:「各處看屋子聽差的婆子十二人,媳婦十二人,三等丫頭二十一人,其中兩位小姨娘那邊一人一個三等的,夫人這邊只剩下十九人,二等丫頭十九人,一等的,就只有奴婢們六個,三對金玉。還有十二個沒留頭的小子,十二個成年的小子,少爺的六位小廝,十二個隨從,六個廚役媳婦。」
簡妍暗想外頭跟著莊政航的人倒是將壞心的都換了,其他的如何,如今還不知道,說道:「將娉婷提成一等的,還叫她管著針線,我如今忙,叫她不必來謝恩。此外,金風、玉樹,我也不是要翻你們的舊賬,只問問,原先少爺病著的時候,是誰替大夫人將當票送進來的?又是誰不時地替芝蓋與小七傳話?」
金風、玉樹兩個低了頭,半日金風紅著臉道:「是七姑娘那邊的桂婆子捎進園子裡,然後叫紅梅轉給奴婢,然後奴婢放進屋子裡的。至於芝蓋與小七,叫的是咱們院子裡的楊家嬸子。」
簡妍點了頭,不禁又蹙起眉,不為旁的,卻是因那邊莊三姑娘、莊七姑娘如今並未搬出去,恰分給她的園子就囊括了那兩位姑娘的院子,能寬敞地獨門獨院住,誰樂意回去跟人擠著,因此她們兩個見著二房那五姑娘、六姑娘搬去跟姚氏住,就動起了不走的心思。
簡妍道:「叫了翠縷、碧枝來。」
玉葉答應著,不一時,翠縷、碧枝兩人忐忑地來了。
簡妍道:「如今咱們地盤大了,你們也不用委屈了,原先你們就一人一個小丫頭,如今一人再添兩個,後頭清漪苑那個院子你們現在住進去吧,一人一明兩暗三間屋子,起居也便宜一些。」
翠縷、碧枝兩人忙磕頭謝恩。
因此時莊大夫人沒了,莊政航又與莊大老爺分了家,兩人也不敢拿喬,更不敢多在莊政航面前轉悠,唯恐叫簡妍拿捏住了短處。
簡妍道:「你們如今就去收拾東西吧,自己瞧瞧哪間屋子好,除了正屋,其他的地方你們自己商議著分了;缺了家具帳幔擺設,想齊了一起回我,我聽了再發給你們,不要零碎地一次次來說。」
翠縷、碧枝忙答應著,人就過去了。
簡妍待兩人去後,心想棠梨閣裡少了人,總該清淨一些,又對金風、玉樹道:「你們是自小在莊家長大的,給我列個單子,瞧瞧咱們這的新人舊人,哪些要換掉,趁著如今才送了人來,也好早些換了,遲了幾日,待人家接手了活計再說不要,就是打人臉。方才我問了幾句,你們也該知道我喜歡沒有多少牽扯的人,最膩煩有亂七八糟親戚往來事多的。還有將二等丫頭換掉十個,不用留那麼多,換成強壯會辦事的婆子媳婦過來。」
玉葉道:「換掉十個,咱們就只有些小丫頭子還有婆子了。」
簡妍道:「又不是要弄成什麼畫,要那麼多美人擺出來做什麼?」
玉葉想了想,心裡也覺得是這麼回事,二等丫頭做的,如今多是她們這幾個一等的在做,便是留著那些人也不過是多花銀子,不如就用些婆子小丫頭實在。因見金釵那邊如今日日幫著阮媽媽辦事,瞧出金釵是將自己的事定下來了,於是心裡微微有些為自己著急,心想當初在簡夫人面前告了莊政航,再跟著他是不能了,不如趁著如今簡妍事多,多賣賣力,也能叫簡妍瞧著她的好。
金風見簡妍果然是要將當票的事揭過去,忙答應著,與玉樹、玉葉去擬了換人的單子。
再過一時,三人重又回來。
金風道:「奴婢擬好了一個單子,有五個丫頭、四個婆子是定要換了的;有五個丫頭是可換可不換的。」
簡妍伸手接了金風遞過來的單子,瞄了一眼,淡笑道:「你可還有要補上的?」
玉樹一凜,忙道:「奴婢再瞅瞅。」
簡妍重又遞了給她,玉樹接了,對金風啐道:「原說將廣丹的姨媽也添上的,廣丹如今又不跟著少爺了,叫這麼個嘴碎的婆子來也聒噪的很,她性喜吃酒打牌,每每醉了就打雞罵狗的,你怎麼答應好的,又忘了呢?」
金風笑道:「你嘰嘰咕咕的,我寫著前頭你就指著後頭的,哪裡能聽得清。還有廚房裡的一個媳婦是紅袖的嫂子,手腳很是不乾淨,她哥哥也分在咱們這邊,不能要。青衿上回子去二夫人那邊領人,自作主張將她姨媽家妹子領了來,她妹子身子骨弱,哪裡能做什麼事。」
簡妍點頭,心想如今金風、玉樹還算識趣,笑道:「如今人都喜往前頭幾房去,心懷大志的都走了,樂意來的,只當我這是輕易就能混吃混喝的地盤,你去尋了朱姨娘換,換不到好人,就纏住她不回來。也不要覺不好意思,此時你們揀了好人回來,日後你們管著她們也省心。」
那三人答應著,就另擬了單子,反復推敲之後,將看上的,要換掉的,一一列好,因玉葉建議,金風、玉樹又將單子上的人名後標上各家有什麼親戚。
簡妍最後看了,原本就知一家子出來的下人,哪裡就能跟其他房裡徹底沒有牽扯,只求著那牽扯少一下罷了,因此就將與莊三老爺房裡人有關係的留下,其他的,要麼將一家子全要來,要麼一家子全不要。
玉葉、金風、玉樹見單子定下來了,三人便去纏著朱姨娘換人。
莊二夫人先前因自覺分家不公,便敷衍了事地叫朱姨娘隨便派了人過去,也如簡妍想的,如今願意跟大老爺的人並不多,雖莊政航分出來了,在旁人眼中也是比不上其他四房的,因此分給簡妍的人就多是想混吃混喝之人;如今莊二夫人醒過神來,又記起那一塊鳳穿牡丹,暗道自己怎就一時糊塗了,分家的事已經不可挽回,自己怎能再得罪了簡妍。因見簡妍又叫了人來尋朱姨娘換人,忙熱情地自己點了幾家的名,說叫那幾家給簡妍,又叫朱姨娘陪著玉葉三人一起商議。
朱姨娘看出莊二夫人亡羊補牢,便將旁的事撇下,單獨跟這三人說了半日,又勸了幾戶人家,因先前有人覺園子裡大,伺候的人少,想進了園子裡拿個二等丫頭的銀子混日子,於是就塞了銀子給莊二夫人。此時聽玉葉說不要那二等丫頭,便笑道:「這麼著弄了老的老,小的小回去,二少爺瞧著不生氣?」
玉葉道:「如今二少爺只管著跟三老爺讀書,其他的萬事不管,都是少夫人操持呢。」
朱姨娘聞言,怕莊二夫人難做,就去棠梨閣勸了簡妍。
簡妍笑道:「我不聽人說也能猜到二嬸那邊是何情形,只是我這邊的人,哪一個都是有正經事做的。那些拈輕怕重的,我要來了,難不成還要專門費心思給她們尋了輕鬆的活計?」
朱姨娘見勸不住她,只得住口,將簡妍要的人給她換了進來。
接連幾日,人才換全,雖有些紛雜小事,但比起先前那群烏合之眾,如今的人要省心的多。
因莊采芹、莊采瑛兩人還不走,幾個分派到那邊看屋子上夜的婆子媳婦就很有些忐忑地日日尋了人問簡妍,唯恐那邊的差事沒了,自己又被換出去。
簡妍瞧著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就叫玉環尋了祝嬤嬤說話。
一日,伺候莊老夫人吃飯時,莊老夫人問了簡妍一句:「你那收拾得如何了?」
簡妍笑道:「哪裡敢收拾,還住著兩個嬌客呢,唯恐驚了客人,只得叫那砌圍牆的人多擔待著。」
莊老夫人聞言沉默,心想果然玉環跟祝嬤嬤說這話,就是簡妍已經不耐煩的意思。
簡妍雖熱心大方,善察人意,莊老夫人私心裡也很喜歡她,知道她省事,凡事不用提,一點就透,給大家都留體面;但又覺得她太過厲害了一些,看模樣是胸無城府,前頭就將莊政航整治得跟變了一個人一般,後頭又叫莊政航送了兩千兩銀子過來,斷了她後頭的話,只能由著莊政航定下所謂的規矩,一年給莊大老爺一千兩銀子。凡此種種,可見她也是輕易惹不得的。
莊采瑛、莊采芹此時正與莊老夫人一同吃飯,聽了這話,各有一番心思。
莊采芹只不說話,莊采瑛因先前的事很有些惱恨簡妍夫婦,雖被打了一次,不敢直言,神色間卻也有些憤然,於是嗔道:「嫂子這是什麼話,長嫂為母,難道我們就成了客人不成?」
簡妍笑道:「七妹妹這話就說對了,難不成七妹妹想一輩子留在莊家?」
莊采瑛一噎,忙眼裡蓄著淚水地望著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於是輕聲斥道:「你妹妹還小。」又道:「回頭我叫祝嬤嬤看著,叫你兩個小妹妹搬出來。」
簡妍道:「那又要麻煩嬤嬤了。」
祝嬤嬤笑稱不敢。
莊采瑛氣得緊緊握著筷子,兩腮鼓鼓的,卻也不敢發作,只暗中瞪了眼簡妍;莊采芹雖沉默,卻覺自己先前的念頭是對的,連莊老夫人對簡妍都忌憚兩分,她更該跟簡妍好才是。
吃了飯,莊采瑛、莊采芹不得不回去收拾,莊老夫人歎道:「你讓著她一些,我也知她太任性了,但畢竟還小,又才沒了娘。」
簡妍道:「祖母說的是,只是這麼著不是個長久往來的法子,須知若要長久來往還得叫七妹妹息了心裡的怨恨,她恨的本就沒有來由,我們再都謙讓著她,豈不是叫她以為我們都欠著她的?這樣天長地久的,她養成那麼個誰都欠著她的性子,那還了得。咱們是自家人就罷了,只是七妹妹總要去了旁人家,難道旁人見了她,也要無緣無故地讓著她?難不成就叫孫媳讓著她,然後盼著她嫁人沒了包袱,就不理她了?便是日後孫媳領著她走親戚,也該叫她沒了身上的戾氣才好。」
莊老夫人怔住,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你既然心裡有主意,那你就瞧著辦吧。」
簡妍笑了,道:「老祖宗既然叫了祝嬤嬤去,不如再叫了焦資溪家的去看著?另外胡姨娘不知在哪裡了,就叫了她來湊趣,豈不好?」
莊老夫人知道簡妍是怕莊采瑛拿了她的東西,又怕胡姨娘藉著莊采芹的名在園子裡亂走,於是笑嗔道:「小滑頭。」就吩咐花兮去將胡姨娘叫來給她揀佛豆,叫月兮請了焦資溪家的去看著搬家。
簡妍陪了莊老夫人許久,回去後,果然聽阮媽媽絮叨著說莊采瑛要將園子裡的幾盆牡丹花、蘭花也搬走,因焦資溪家的來了,明言那些東西是簡妍的,又有金枝領著青杏跟莊采瑛的奶娘丫頭吵,莊采瑛那邊既沒理又吵不過,才將東西留下;至於莊采芹那邊,因胡姨娘沒來,拉不下臉直接拿東西,只婉轉地說很喜歡她院子裡的兩根葫蘆藤,想著日後不時過來小住。
簡妍聽了阮媽媽的學話,心想莊采芹瞧上的哪裡是那葫蘆藤,又不是嫁女兒,還要給女兒留了屋子叫她回門住,道:「挑了一盆牡丹送到老祖宗那邊,說是給七妹妹的;將那葫蘆藤拔了,上頭的葫蘆挑幾個好看的,給幾個妹妹還有毛毛送去玩,給三妹妹送去時,只說她那院子我瞧著很通風,正好做了庫房。」
阮媽媽聽簡妍這話,知道簡妍不願叫莊采芹日後尋了機會來住,忙答應著去了。
這麼一來,簡妍這邊的兩位姑娘搬出去了,惹得姚氏豔羨不已,來簡妍這訴了兩回苦,道:「明明分了家的,偏母親就叫兩個妹妹跟了我們住,這算是什麼事?難不成說親的時候就說是我養的?」
簡妍知道莊二夫人私心裡並沒當姚氏跟她分了家,凡事還是要做了姚氏的主,因不好插手旁人婆媳間的事,只安慰了她幾句,聽姚氏絮絮叨叨說今兒個五姑娘缺了什麼問她要,昨兒個六姑娘缺了什麼也問她要,便連莊玖航的姨娘扈姨娘少了頭油,竟然都跟她尋上門要。
簡妍原本就覺糟心,聽姚氏這麼一說,反倒覺得自己這邊算是好的,又想萬幸自己跟莊政航在莊二夫人買楠木後沒忘了再跟莊老夫人好,不然莊老夫人就叫她養著那兩位,她也會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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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7:37
第 69 章 殺雞儆猴
沒了那兩姐妹,簡妍又與姚氏又合計了一回,商量著那穿堂安在哪裡,日後兩人如何給府上送園子裡的東西等等瑣事,定下同進退的法子。
很快院牆就砌了起來,除了前頭角門通府中,另有小門通姚氏的園子,再有後門來往下人,更在一旁開了個側門,設了條巷子直通街上,巷子口再設小門,如此往來也不用走莊家正門。
牆砌好後,簡妍領著人在園子裡轉悠一回,見果然如莊老夫人所說,園子裡種著百年香樟樹、百年銀杏樹,並擺著許多名貴怪石、奇花異草。
簡妍又見先前雖人來人往,樹上的果子卻不見少,於是問了人,人說是金枝與青杏看著的。
簡妍看了一回子,回頭對莊政航道:「那香樟樹就罷了,總之樹枝樹葉樹皮都能賣錢;銀杏樹的葉子果子也能賣錢;那些怪模怪樣的石頭,我盤算著過了年賣掉,畢竟這些是二叔喜歡的東西,若留著,也是二叔的心病,白給他咱們不捨,若要賣給他,價錢又不好說。親戚之間有了銀錢來往最不好,還是及早賣了好。剩下的地,就種些香草之類的,四季都可採摘,與摘下來的花瓣花朵一起直接送到我們鋪子裡去賣。也可開闢一塊地種果蔬,如此一不怕外頭買的不乾淨,二來,那些婆子媳婦也有事做,免得她們聚賭吃酒,這般比其他房裡的人勞累一些,但多給她們一些月銀,看著收成再賞給她們一些,她們自也樂意。如此一來,不要動家底,一年四季的吃用就有了。」
莊政航道:「就由著你就是,我也不耐煩看那古古怪怪的東西,不如銀子到手了實在。」
簡妍道:「這些算是小錢,正經的是要將鋪子開起來。」因說著,又含笑道:「你就依我學醫如何?說了不要你高明的,有人一輩子會作一首好詩,就是難得的才子;你只需會治一種病,就算得上是醫家聖手。」
莊政航道:「你又叫我去學那上不了檯面的行當,我不學。」因說著,想起這幾日見著的人都是面生的,便道:「我見很多生人在園子裡,青衿那日還尋了我去求情,我沒理會她,只是你怎不將金枝一同弄出去?」
簡妍道:「她機靈著呢,不然修圍牆的時候怎麼能看住咱們的東西?你不沾著她,她過些日子就死了心,如此我就多了一個得力幫手。若是她又賣了我,那時候我再弄了她出去也不遲。」
莊政航道:「你又傻了,她跟玉環不同,何苦留了這麼個禍害在身邊,你不知她多幫著簡嫙,背後說了你多少事。」
簡妍道:「主子不一樣了,奴才就不一樣。總歸勾引你的人多的是,我還怕她一個?你若耐得住,就不理會她,她還能如何?她又不是蝶衣那癡情種,非你不可的人。」
莊政航嗤笑道:「我還就不信這世上沒有幾個人是非我不可的。」因說著,又斜著眼看她,道:「你那麼大能耐,不也得守著我過,可見你就是非我不可。」
簡妍哧了一聲,催著他去莊三老爺那邊去,心想莊政航心裡愧對莊三老爺,對莊三老爺言聽計從。就聽著莊三老爺的話,守孝的時候在家讀書也不錯,至於鋪子種種,倒也不急。
且說簡妍正盤算著收拾了後頭翠縷、碧枝先前的屋子擺了藥匣子,弄了藥材來正經地學醫,那邊藺大娘期期艾艾地過來道:「少夫人,春橋送了小的做了一雙鞋,小的不知該不該收。」
簡妍笑道:「你只別胡亂放了她進門,叫她在咱們這聽牆角、說是非,你就收了就是,總歸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藺大娘道:「春橋說三姑娘動了在咱們園子裡請客的心思,說是中秋之前欠了侯府姑娘們一次詩會,因大夫人才去,姐妹間只是聚在一處說說話,並不會飲酒作樂。春橋叫我來探探少夫人口風。」
簡妍心想莊采芹如今跟姚氏好,如何不去跟姚氏說,這是拿捏准了姚氏不會答應,更不會出了詩會的點心茶水紙筆銀子,道:「權當作我沒聽見,日後她再叫你試探我,你只當做糊塗就是。母親才去,哪裡能辦什麼詩會?」
藺大娘忙點頭,又道:「小的哪裡能昏聵到那地步就幫了她來試少夫人。只是胡姨娘又進了咱們園子,三不五時地掐花摘果子,小的又不好說她。前頭小的瞧著胡姨娘要抱了一盆蘭花走呢,得虧阮大姐來了,說這花是如夢姑娘才送了來的,她才放手。另有七姑娘,也每日叫了人過來,不是要人送花,就是說她原喜歡什麼,如今要拿了去;各處的小丫頭們還跟往常一樣喜歡來園子裡轉悠;三姑娘每常在大少夫人那邊玩笑,只是走的時候卻愛經了穿堂,從咱們院子裡繞出去,門上婆子說有幾回兩三更了,三姑娘才叫人開門。」
簡妍蹙了蹙眉,心想果然才分家,那些人還拎不清,當她好欺負的,於是對藺大娘道:「叫門上的人聽著,除了我或者少爺叫開門的,過了時辰一律不許開,另外穿堂的門也要到了時辰就關,不然,我不問進出的是誰,只問是誰值班;還有如今這園子是咱們的家,不是旁人遊玩的地方,誰家裡頭是什麼人都能放進來,叫人家隨便走、隨便看、隨便拿的?叫她們別拉不下臉來。甭管誰來了,除非是癡癡傻傻的雪花,不然,都要問出個由子,那說什麼來消食、來散心的,都不許進。若說傳話的,就叫婆子跟著,一路將人領到棠梨閣來,然後再一路領出去,中間不得耽擱。另外叫了青杏來。」
藺大娘先是不住點頭,後不知道簡妍一時半會叫了那麼個三等丫頭來做什麼,於是忙去喊青杏。
青杏也不過才十二歲,相貌算得上姣好,只是自幼愛四處奔跑,皮膚粗糙黑暗了一些,臉上眼角微微挑著,嘴角微微斜著,似是隨時準備與人對罵廝打一場。
青杏來了,便捧著一個紫紅的足足有拳頭大小、剛裂開丁點口子的無花果給簡妍看,道:「少夫人,你瞧,原本少夫人說府裡老爺們腸胃都不好,中秋又過去了,果子眼看著就全沒了,吩咐過但凡熟了的果子就給老爺們送去,奴婢前幾日就瞧好了的果子,今日胡姨娘走來偏伸手就摘。」
簡妍不禁笑了,心想也就青杏能從胡姨娘手上搶了東西,這熟透了的無花果用力一抓就黏了,如今搶了一回還能完整無缺,想來青杏是出其不意搶來的,道:「遞給金枝,叫金枝拿了跟先前摘的五個放一起,湊成一盤,然後每位老爺那邊送兩個。」
金枝聽見了,就過來接了無花果,然後進屋子裡拿了一個海棠樣瑪瑙盤子盛著去了。
簡妍道:「青杏,你如今也不必去做旁的,你的月錢也提到二等,你單每日在咱們園子裡轉悠,看著各處的東西,甭管誰來摘東西,你給我攔著,憑你跟誰又打又罵,葷的素的,只要看住了我的東西,就算你大功一件。不管傷了誰,我總保了你。做得好了,便是一等丫頭,我也抬舉你。」
因說著,心想這青杏上輩子就愛四處轉悠,因此莊采芹那邊每每丟了東西,不是說是她拿的,就是說胡姨娘拿的,胡姨娘又糊塗,不問誰是真賊,反倒跟也被人冤枉的青杏幹上了。
青杏忙跪下磕頭,笑道:「奴婢定不負少夫人所托。」
簡妍笑道:「既是這樣,就去尋了你玉環姐姐,換身新衣裳,跟她說,叫她給你一副鐲子,兩根簪子,一個大釵,若還有絹花,也叫她多給你一些,胭脂水粉領全了,裝扮的漂漂亮亮的,這般跟誰說話都不露怯。」 青杏忙答應了一聲,人便去尋玉環了。
果然簡妍才叫門上的婆子嚴厲一些,門口就大大小小地鬧了幾日,姚氏悄聲地跟簡妍說莊采芹等人抱怨了她幾回,說她不近人情;簡妍除了一笑,就是誰來鬧事,就將誰告了,不論大小全由著她們各自的主子去罰了人。
幾日下來,得罪了一些人,門上卻也安生了許多,但也有許多人等著有人將簡妍好好鬧一鬧,叫簡妍識趣。
一日,那賊不走空的胡姨娘果然進了門說要跟簡妍說說話,婆子領了她進來,胡姨娘忽地記起莊采芹的丫頭秋杜抱怨說簡妍不許莊采芹摘花,又想起自己先前聽說翠縷、碧枝有三個丫頭,於是叫簡妍給她添一個,簡妍不肯。想了這兩件事,胡姨娘於是發作起來,竟伸手扯了一朵蘭花花蕙。
青杏瞧見了,便叫道:「姨娘做什麼呢?每日供著你花戴,你還這樣作踐東西?」
胡姨娘道:「又不許人來逛,這花開著有什麼意思?」
青杏冷笑道:「誰家的花誰家看,少爺少夫人在園子裡住著,怎就沒人看了?依我說,定是姨娘犯了老毛病,瞧不得人家好。」
胡姨娘聞言,丟了花蕙,跺腳道:「不知從哪裡日出來的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我?」
青杏道:「我是跟姨娘一樣的的東西,只是我這東西還沒叫人用過,值錢呢,姨娘就老了,不中用了。」
胡姨娘啐道:「扯你娘的臊!你這翅膀沒長全的小雞就敢對著我撲棱翅膀?」
青杏道:「我娘的跟你娘的有什麼不一樣?你倒是翅膀長全了,掉了毛的老鳥還跟我耀武揚威?」
胡姨娘怒了,叫自己的小丫頭打青杏。
那小丫頭素來與胡姨娘胡鬧慣了的,也是胡攪蠻纏、不講理的人,於是卷了袖子就要跟青杏打。
青杏也怒了,先迅雷不及掩耳地給了那小丫頭一巴掌,跑遠兩步,就扯著嗓子叫:「娘!有人問我是從哪日出來的,你快來說給她聽!」
青杏的娘跟姨因膀大腰圓,能幹活,也被金風要了來,這兩人正在一旁數園子裡的果樹,聽青杏叫,就趕緊跑來。
胡姨娘本當青杏的娘見著是她,必要賠不是,於是掐著腰,將姨娘的款擺得十足,不想那青杏娘卻是另一種呆性子,青杏娘知道簡妍跟青杏說的話,有恃無恐,也掐了腰,瞪著胡姨娘道:「姨娘太不尊重,她小孩子家,你跟她說那話做什麼?姨娘別瞧著這園子裡沒姑娘,三姑娘可是成日裡有事沒事繞著圈都要過來一趟的,三姑娘聽見了,我倒要看看姨娘怎麼跟她說。」說著,就叫青杏姨去尋莊采芹。
胡姨娘扯著嗓子道:「我能怕了她?」雖是如此說,但忙伸手拉住青杏姨,又伸手要打了青杏姨。
青杏的娘忙上前,與胡姨娘撕扯起來。
鬧了半日,來往的其他人家媳婦也瞧見了,雖被人送出去,但也竊竊私語,不一時,就有人跟莊采芹說去了。
莊采芹既怕胡姨娘得罪簡妍,又想經此一事,拿捏住簡妍治下不嚴的短處,好叫簡妍因愧疚對她好一些,因此聽了,也不急著去,只在家裡等著簡妍那邊叫了人來跟她說話。
卻說簡妍知道了這事,只做不知道,待青杏的姨與娘將胡姨娘打了一頓,才叫人領了胡姨娘來見她。
胡姨娘氣鼓鼓地進來,臉上被抓了幾道子,髮髻傾斜,又見簡妍悠哉地一邊看書一邊嗑瓜子,抱怨道:「少夫人這行事不對,一家子住在一起,摘朵花都要說。且我一把年紀了,那兩個老的一個小的還敢跟我動手,看我回頭不叫人綁了她們。」
簡妍由著胡姨娘說,待胡姨娘說完了,才悠悠地開口道:「姨娘怕是想念兩位太姨娘了,想去廟裡陪著她們吧。」
胡姨娘一愣,忙指著自己的臉道:「少夫人瞧瞧我這臉……」
「三姑娘過了孝期就該說親了,原本是母親替她瞧,如今是我替她瞧,姨娘說說,這什麼人家好?」
胡姨娘一根筋,只當簡妍想打岔,不願賠不是,扯著嗓子道:「少夫人,你年輕不好處置,就由著我來……」
簡妍笑道:「姨娘覺得是大家妾好,還是小家娘子好?」
胡姨娘後背一涼,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伸手捂著臉,偷偷瞧著簡妍。
簡妍將書放在一旁,道:「幾朵花沒什麼,但是花是我的,我樂意給,便是一園子都拿去也行;我不樂意,誰多瞧了一眼,就是沒有規矩。」
胡姨娘本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說話,此時卻不覺站了起來,堆笑道:「少夫人怎說這話,誰也沒要一園子,就是三姑娘要花,怎就不給了呢?」
簡妍道:「三姑娘不聲不響地從穿堂那自己走來就要摘花,難不成,看花的人不該問一句?倘若那花我另有安排,要送人去賞,就叫人摘了,這是誰的過錯?想來姨娘也知道三姑娘親自動手,那花就該是名貴的花,一朵就要幾兩銀子的,拿去租給人家一天也能收了人家幾錢銀子,難不成,這銀子就要叫看花的人來賠?我便是在自己娘家的時候也不敢這樣行事。須知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三姑娘若要,就使了丫頭來說,那丫頭再去跟看花的媳婦說話,這樣一來三姑娘自己有花看,二來也不難為看花人,這才算是規矩。若三姑娘一直這般行事,依我說,來多少官媒也沒用。」
胡姨娘叫道:「哪裡會沒用,三姑娘的親事有老夫人、老爺呢,不要少夫人操心。」
簡妍只慢慢吃茶,含笑望著胡姨娘,心想她就不信對著莊采芹的親事,胡姨娘還能再糊塗。
胡姨娘漸漸心虛起來,暗道莊大老爺不管事,莊老夫人又很是向著簡妍,若是簡妍黑心,就攛掇著莊老夫人叫莊采芹去做妾,那就當真是自己毀了莊采芹的前程。
簡妍道:「姨娘雖不識字,但也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姨娘裝瘋賣傻去各房裡撿便宜這麼多年,也賺下了賊不走空的名。想來,姨娘也該知道,誰那邊是能撈到好處,誰那邊是要繞著走才好的。」
胡姨娘訕訕地,拿了帕子擦臉,見簡妍要茶水,忙遞過去。
簡妍接了,道:「我現給姨娘二兩銀子,姨娘回去了買些點心酒水,來給青杏娘幾個賠不是。三姑娘是二少爺妹子,自然也是我妹子,回頭咱們還親親熱熱的來往,姨娘要什麼,只跟我說,我答應了就給,不答應了,一根草姨娘也別想拿走。毀了姨娘那賊不走空的名,真是對不住的很。」
胡姨娘心裡先是不甘,回頭又想那點心酒水能要幾個錢,自己這回子也算能賺到一兩銀子,且聽簡妍的意思,回頭還要「親親熱熱」的,於是忙笑著答應,接了簡妍遞過來的銀子。
胡姨娘回去,雖聽著眾人嘲笑催問,卻也不說究竟如何,只買了東西給青杏家賠不是,如此眾人看著,又要罵胡姨娘沒骨氣,屈尊降貴。胡姨娘後頭幾次又暗中得了實惠,只不與旁人說,眾人見她這賊不走空的人屢屢失手,更冷嘲熱諷。胡姨娘素來就不少人閒話,也不當一回事,反倒比先前更慇勤地跟簡妍來往。
見最不講理的胡姨娘也服帖了,不敢胡亂去簡妍園子裡自己摘花拿東西,其他人也老實了許多,不敢再提去簡妍園子裡散步等話。
又兒攛掇著平繡將此時告訴給莊大老爺,但平繡早先未給莊大老爺的時候,就被簡妍警告過,後頭又聽簡妍抽絲剝繭地跟她說如今莊大老爺房裡的情形,知道如今莊大老爺不敢動分家的銀子,全賴著莊政航給的銀子度日,且若來了新夫人,她能依仗的還是簡妍;又見莊老夫人聽簡妍的話,更明白如今分了家,莊大老爺這邊當不了簡妍的家,但是簡妍卻能當了莊大老爺這邊的家,因此哪裡敢說那話去挑撥,只叫又兒安心照顧莊敬航,並不答應其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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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7:49
第 70 章 殺雞儆猴
將園子裡內外的人肅清,簡妍這才閑下來,安心整治她的小藥房。
一日,朱姨娘從姚氏那邊轉過來,在這邊陪著簡妍坐了會子,說了一會話,笑道:「有一事要跟你說,只你別惱就是。」
簡妍道:「何事?」
朱姨娘道:「二老爺前兩日結識了一個忘年交,那公子是愛瞧新奇東西的,聽說咱們府上有棵百年香樟樹,於是就有心要來瞧,二老爺又與他投契的很,不好回絕……」
簡妍點著頭,心想自己怎聽到那愛瞧新奇東西的話就想起燕曾來了?因又想,才分家,不好與莊二老爺太生份,畢竟是長輩,若回絕就惹人非議;且若當真是燕曾,怎麼著都得揍他一頓,畢竟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於是堆笑道:「我惱這個做什麼?姨娘只說二叔什麼時候過來,我叫人備了酒菜,另叫丫頭們回避就是。」
朱姨娘笑道:「我就說少夫人是孝順仁義的人,先前老爺吃了少夫人送去的無花果,肚子舒坦一些,還問是不是大少夫人送去的,我說是二少夫人,老爺愣了一會子,說他吃了好幾日了,還當是大少夫人送的呢。既是這樣,我就與老爺去說,瞧瞧老爺什麼時候定下日子。也不敢叫少夫人賠了,我那日叫人送了酒席過來就是。」
簡妍心想朱姨娘這話裡是對姚氏有了怨氣,因想莫不是五姑娘在姚氏那邊住著,受了委屈?如此一想,更覺自己當初撕破臉叫莊采瑛兩個搬出去是對的,姚氏跟五姑娘,如今誰不是一肚子委屈,道:「姨娘怎說那話,一桌酒席才幾個錢,才剛我母親送了一些冰鎮的海魚來,又有鄰居大嫂送過來的山雞,算是山珍海味都齊了,自家的東西做一桌,也不費什麼事。」
朱姨娘笑道:「那我只送了酒水過來吧,少不得要勞煩園子裡丫頭並廚房的媳婦,少夫人替我跟她們說,過兩日散了點心買了酒水請她們。」因說著,又悄聲道:「少夫人可還有江南一針的繡品?」
簡妍道:「只一方都給二嬸了,哪裡還有。」
「我們夫人還想要呢,夫人收了家書,說是舅爺要回京考核,想來是大約定下了要任京官了,叫夫人替他買個院子。夫人又想替舅爺早早打點,於是問了,就知道舅爺的上峰夫人喜歡江南一針的繡品,原先少夫人送夫人的那副叫送了侯府太夫人,如今二夫人正後悔不迭呢。」
簡妍見朱姨娘說這話投誠,暗想莫不是瞧著如今自己跟莊二夫人沒有妨礙,朱姨娘就想著兩邊討好,於是笑道:「當真沒有了。」
朱姨娘又與簡妍說了兩句話,叫小丫頭拿了簡妍送給五姑娘、六姑娘把玩的六個黃澄澄的賴葡萄,依舊去了姚氏那邊看五姑娘。
傍晚,玉環因說少了一個瑪瑙盤子,金枝忙道:「那日拿去送無花果,三姑娘看著喜歡,拿在手裡多看兩眼,她雖不說,但聽春橋嘀咕兩句,我知道她動了要用盤子拿著送點心給侯府太夫人的心思,就說那盤子是簡家舅少夫人的,還要還回去,如今那盤子早叫我藏在櫃子裡了。」
玉環不知金枝說這麼一串是有心顯擺自己的機警,只問了在哪個櫃子裡,瞧了瞧,就沒有說話。
金枝本也不是要跟玉環說話,又進了屋子裡,道:「奴婢瞧著三姑娘又有了要住進來的意思,說是前頭陰濕,她覺得身上不舒坦。」
簡妍道:「七姑娘還沒想出這個由子,三姑娘倒是先想出來了,可見多吃幾年米糧很有好處。別理她,有病就請大夫,換了屋子不頂什麼用。」
金枝忙答應著,因聽莊政航來了,忙要慇勤地過去伺候著。
莊政航避開她的手,自己個進屋換了衣裳,然後叫金枝等人出去後,吞吞吐吐地道:「蝶衣在府門外跪著了一日,二嬸叫人跟我說,我沒有理會。」
簡妍默了默,心想那蝶衣倒是當真癡情,也不理會這事,又將莊二老爺要在他們園子裡請客的事說了。
莊政航聽簡妍說猜著是燕曾,怒道:「你猜到是他,又答應了做什麼?」
簡妍道:「你這話說的太沒人性,分家後二叔頭回子開口,我能不答應?若是分家就各自不搭腔,我又做什麼日日周到地挨家送東西?你沒見自家兒媳婦那邊二老爺都有了怨言,更何況我這侄媳婦?雖二叔管不著咱們這邊,但若是當真有事,二叔也是能說上話的,何苦得罪了他?你忘了前頭那字據的事了?我原說過兩日請了金娘子來家的,如今瞧著,只能再過兩日了。」
莊政航沉默了,又看簡妍捂嘴笑了,「上回子我踹了他一腳,這回子我就叫人將他打的面目全非。」
莊政航蹙眉道:「你何時見過他?」
簡妍於是將那日去金家的事說了。
莊政航哧了一聲,陰沉著臉道:「他如何就知道了你?難不成上回子你老早就給老子綠帽子戴了?」
簡妍一怔,啐道:「您老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們向來不是有要去瞧人家新娘子的事嗎?不是要打賭誰能見人家娘子一面的嗎?」
莊政航怔住,暗想莫非是陳蘭嶼等人不見他出去,就想出這麼個齷齪的念頭,又問:「你如何知道的?」
簡妍道:「燕曾都與我說了,便是你瞧過誰家的娘子,跟誰家的娘子暗中好過一回,我也知道。」
莊政航心裡又羞又慚,面上漲紅,唾駡道:「那沒出息的東西,自己不要臉搶人娘子就算了,還跟你說我壞話!」
簡妍由他罵著,只心裡盤算著待燕曾來了,如何整治他,待莊政航罵完了,兩人一同吃了晚飯,簡妍又叫金釵拿了單給莊政航收起來的無花果給他吃;又叫玉環悄悄地去問姚氏哪裡得罪了朱姨娘。
半天,姚氏叫露滿來說因姚氏定下要將園子裡的果子送去給姚家,也算是她分家之後自家產出的東西,雖不貴重,也有個旁的比不了的意思。誰知那果子五姑娘不聲不響地叫人給摘了,又沒給姚氏說,姚氏不知道就罵了兩句,想來是五姑娘聽見了,心裡不樂意,對朱姨娘說了些寄人籬下叫人寒心的話。
晚間莊政航見簡妍背著他抱著匣子睡,心想她很是坦然地跟他說了疑心是燕曾,自己還疑心她那麼多,有些慚愧,於是藉著說簡妍摟著匣子睡會落枕,就叫簡妍摟著他睡。
第二日,簡妍竟頭會子落枕了,雖有莊政航將功補過地替她揉了脖子,到底簡妍還是難受了一日。
午間,金枝悄聲跟簡妍道:「門外一個妖調的媳婦正要進來,門上不許,吵了兩聲。」
簡妍揉著脖子看金枝,金枝忙又道:「奴婢瞧著是見少爺的。」
簡妍心想不會是紅嬌,紅嬌如今被老夫人拘著了,於是道:「領來我瞧瞧。」說著,又叫人叫了莊政航過來。
不一時,那媳婦叫人領進來,果然是極年輕妖豔的女子。
簡妍瞧著她不似與莊政航有瓜葛的人,問:「你尋二少爺何事?」
那媳婦不說話,只拿了媚眼□向莊政航。
莊政航也有些惱,心想莫名其妙一個人來,也將他叫了來,怒道:「沒事你來我們門口鬧什麼?」
那媳婦忙笑道:「奴婢是大老爺那邊的,夫家姓陳。」
簡妍點了頭,暗想說是大老爺那邊的就高貴了?問:「來做什麼?」
那媳婦雖知簡妍門上的婆子嚴厲,不認識的都不許進,但自覺是大老爺那邊的,算是一家人,因笑道:「奴婢聽說園子裡好,來瞧瞧新鮮。」
簡妍冷笑道:「金枝,不用再問她是來做什麼,只叫了人打死她算了,回頭報官說家裡打死了個賊。」
金枝答應著,就叫門外婆子來拉人。
那媳婦見簡妍眼中鄙夷,仿佛伸手就能碾死她的模樣,又見莊政航並不說話,也並不憐惜她,早前的一點子自傲早沒了,顫顫縮縮地跪下磕頭道:「昨日跪在門口的女人叫跟二少爺說,她出家去了,二少爺要是後悔了,就去城外兩樹庵尋她。」說著,捧出一把頭髮。
莊政航愣愣地望了眼那頭髮,道:「你就拿出去燒了就是,還當真拿進來。」
簡妍打量著那媳婦,冷笑道:「你當你說半句,我就能饒你半條命?誰叫你來說的?」
那媳婦本說是蝶衣,後頭機靈了一回,忙磕頭又道:「是門上人回了又兒姑娘,又兒姑娘叫奴婢來跟少爺說,還叫奴婢親自說。」
簡妍笑道:「可還有忘了說的?」
那媳婦想了想,忙道:「並沒有旁的了。」
「胡說,大老爺那邊如今明明是平繡姨娘管事,何時就輪到又兒說話?」
那媳婦道:「小的回給又兒姑娘,又兒姑娘沒一會子回來,就叫奴婢來悄悄地送給少爺。」
簡妍點了頭,對金枝道:「你領了她去老祖宗那邊,拿了這頭髮,就說又兒進房裡不知請了誰的命,吩咐這媳婦拿了髒東西送進咱們園子裡來;另叫平繡姨娘好好管教下人,若有下次,或許咱們園子裡就當真將人打死了。」
金枝忙答應著。
那媳婦想起人說莊政航與蝶衣情深意重,忙跪著將頭髮給莊政航,莊政航啐道:「你這混帳,不去老祖宗那邊領罪,還要遞給我做什麼?」
那媳婦哆哆嗦嗦,金枝並不與她多說話,叫了兩個婆子就將她拉了出去。
待那媳婦出去,簡妍望著莊政航,笑道:「你如今若慌慌張張地出去,在門外心焦地尋一會子,定然會在灰心失望之際,驀然回首地發現蝶衣藏在角落裡癡癡看你,口中喃喃地說:『少爺,奴婢離不開您。』。」說著,當真做出熱淚盈眶模樣,就偏著頭含情脈脈似哭非笑地望著莊政航。
莊政航愣住,反應過來後就嗤笑道:「你又說那怪話,罷了,人各有志,便是我這輩子欠她的,我這輩子也不想還她。等著下輩子我喝了孟婆湯,隨閻王叫我給誰做牛做馬去吧。」
簡妍笑道:「你們這是緣定三生呢。」
莊政航嬉笑道:「你不就是怕我出去嗎?偏還拿了這話擠兌我。來吧歪頭小丫頭,就叫少爺我疼你一回。」因說著,手就搭在她脖子上,又替她捏了一回。
過了一個時辰,金枝回來,道:「老夫人叫少夫人放心,日後不會再有那不長眼的奴才過來了;那媳婦叫免了差事打了板子;又兒被老夫人送去廟裡陪著太姨娘了;平繡姨娘也說以後定不會放了人亂走,還請少夫人多擔待。」
簡妍點了頭,心知莊老夫人這也是明白那又兒是聽了莊敬航的話叫那媳婦來的。
因想著燕曾要來,莊政航也不敢出了自己園子,答應了莊三老爺將《公羊傳》看了,就守在家中。
那日見簡妍忙著叫人收拾酒菜屏風等物去了,莊政航就叫了才十歲的秦十五去瞧瞧跟著莊二老爺來家的是哪個。
秦十五出去一趟回來道:「是個很英俊的少爺,一身雪青衣裳,腰上掛著一柄寶劍。」
莊政航心想那就是燕曾了,又氣惱地想只憑著一句話,簡妍就能猜到是燕曾,可見他們是很好的,不然燕曾也不會將紈褲子弟聚在一起的玩意都跟簡妍說,心裡不由地泛酸,罵道:「來人家裡還帶了劍,這可不是尋人晦氣!」
秦十五小聲道:「奴婢瞧著那少爺佩劍很英氣。」
莊政航斥道:「你小丫頭懂什麼,像個武夫似的不是好人。」
秦十五不敢說話,又依稀記得秦十三說莊政航是色中餓鬼,叫她沒事躲開一些,於是忙轉身逃走了。
莊政航正氣著,忽聽有人在屋外驚歎一聲,忙出了屋子去看,只見碧霄之上,白雲蒼狗之中飛舞著無數靛青翅膀、胸畫桃花的燕子風箏,不時有人剪了線,叫那風箏飄飄搖搖地落在莊家裡頭。
因瞧見那燕子,想起燕曾「燕不獨返」的風流名,莊政航忙向廚房那邊去尋簡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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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8:05
第 71 章 一石二鳥
莊政航一路過去,腳下狠狠地踩爛了兩隻風箏。.
廚房就設在原先莊采瑛的院子裡,這也是存心不叫莊采瑛回來住。此時這院子裡並未種什麼花草,平坦寬闊的很,院子裡擺著幾十個竹扁,上面曬著各色乾菜瓜果切片,簡妍正站在院子裡仰頭看天上的風箏。
莊政航遠遠地就看著簡妍一身艾綠衣裳,烏鴉鴉的一頭青絲,只耳上掛著明珠。一張仰起的小臉,脂粉不多,偏看皮是溫和又乖巧,看骨是妖嬈多風韻,如今分家後,又多出一股殺伐果決的自信從容。
莊政航不覺心中一跳,立住看她許久,忽地想難怪看花看迷了眼的燕曾最後會跟她成了親,這麼個十足表裡不一的人,嬌妻美妾她都能給一肩擔了。不由地,心裡的不自在更甚,沉默地走過去,見她還嘴角帶笑地站在院子裡仰頭看著天上,於是沉著臉,走到她身邊就伸手用手背打了一下她的臉。
簡妍扭頭看他一眼,指著風箏笑道:「你看見上頭的字了嗎?」
莊政航叫一個小丫頭拿了手上的風箏來看,只見上頭寫著「一腳之緣,牽念至今」。
莊政航罵道:「那賤人,竟然還想挨一腳!」說著,就要去尋燕曾,忽地回頭,望見簡妍還在笑,便斥道:「笑什麼笑,還不叫人將這晦氣的風箏都收起來燒了。」
簡妍於是對玉環道:「叫阮媽媽、藺大娘、秦三娘領著人,將風箏都收起來燒了,誰也不許藏著,若藏了,抓到了就要打出去;叫人跟二嬸說,叫二嬸去查是誰那樣促狹;另叫了青杏過來。」
玉環一一答應著就去了。
莊政航道:「你還笑!這晦氣的東西掉誰家裡誰樂意?虧他有臉一邊跟二叔說話,一邊惦記著人家侄媳婦。」
簡妍道:「再晦氣的東西人家也是用心了,你沒瞧見上頭的字是燕曾的筆跡?再者說,這也要算計准了風向,算准了線長,才能送到莊家裡頭;還要知己知彼,知道咱們園子裡有什麼東西;博學多才,跟誰都能說上話,兩三日隨他三教九流,都能成了忘年之交、莫逆之交。」說完,心想果然一樣米養白樣人,一樣喜歡尋歡作樂,怎說起來燕曾就比莊政航高明了那樣多?因又想自己為何就與莊政航說這個,難不成又生瞭望夫成龍的心思,有意沒意要拿他跟旁人做比?
莊政航見簡妍對燕曾十分推崇,冷笑道:「只在這不正經的地方用心,算什麼好事?」
簡妍心想他也不過才正經地開始讀兩天書,道:「管這麼多做什麼,只瞧熱鬧就是。」
莊政航心裡並不以為簡妍只是瞧著熱鬧樂一樂,心想瞧她樂成那樣,不定心裡多甜蜜,不敢發作出來,只瞧著那幾十個竹扁悶聲道:「太多了,吃不了那麼些,你還要拿去賣?」
簡妍道:「誰知道咱們這園子裡就那稀奇古怪的東西多,這些也是可以入藥的。先前砌牆的時候礙事,就叫拔了,我覺得丟了怪可惜,就叫人曬乾了。吃用不完,當做藥材賣,再不然,就送了做人情,總歸說是我親手做的,也算是份心意。」
正說著話,青杏就來了。
簡妍見她一臉興奮,知道她瞧見天上那麼熱鬧也高興,道:「今日我交給你一件事如何?」
青杏道:「少夫人只管說。」說著,好奇地望了眼莊政航,忙又收了眼睛。
簡妍招手叫她附耳過來,道:「等會子二老爺的客人跟老爺吃酒,那客人要去更衣,又或者要去哪裡,只要他落了單,你就從旁邊走,給我不經意地嘀咕著我在後頭那兩層小樓那邊,你只抱怨說大老遠的叫你跑腿,那人就信了;然後你叫你娘、你姨給我在小樓那邊守著,再叫了幾個婆子,瞧見那人來了,就給我打,只管朝臉打,回頭就說那人吃醉了酒,要調戲你娘,你娘就去尋那香樟樹要上吊尋死,事成之後,我重重謝你們,你表妹日後也跟了你幫忙,也按二等丫頭的月例給,只是不可跟人說是我吩咐的。」
青杏忙答應著,又腆著臉說想給她娘她姨拿個豆腐皮包子嘗新,簡妍道:「你進去叫廚房裡的嫂子拿了食盒給你娘你姨裝幾碗菜拿去,叫她們吃飽了有些力氣。那包子你瞧著廚房裡若有,就多拿兩個就是了。」
青杏忙歡喜地答應著去了。
莊政航聽了簡妍的話卻也高興,後又想非要打燕曾一頓,未必不是她心裡還在惱,她若惱著,豈不是還牽掛著燕曾?皺眉道:「你也不怕人多嘴,疑心你跟那個誰有些淵源……況且雖是個婆子,也要些臉面……」
簡妍笑道:「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青杏的娘跟姨兩家都是咱們這邊的人了,這姐妹兩個可不是好惹的,嘴利臉皮厚,好處就是忠心,信主子的話。*.
莊政航確實不怎麼留在家裡,因此也不反駁簡妍的話,心想大抵是上輩子見識過這兩姐妹如何,簡妍才敢用她們,半響,又想簡妍這是要一石二鳥,出了這事,莊二老爺日後哪裡還有臉再借了園子請客;說來他正經的兒子兒媳的園子不用,用了他們的,也不是個道理。
簡妍素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但覺今生不會有那種牽扯,就將往日的事放下,如今當真就將燕曾當做一個樂子。
偏莊政航不知,見她不時發笑,心裡又泛酸,暗想若是自己再活過來的時候沒跟簡妍成親,不知她可會因為惱恨叫人也打了他的臉,想著,就將話問了出來。
簡妍望著他,想了想,道:「燕曾是個樂子,就打了臉就是;至於你,」因說著,向下瞄了一眼,「我就學了如夢。」
莊政航啐了一口,又要拉扯她回棠梨閣去。
正說著話,朱姨娘就過來了,朱姨娘道:「可巧今日來客,天上就飛來那晦氣東西,老祖宗也說那是旁人促狹使壞放的,叫都收了,又叫二夫人去查是誰放的。」
莊政航眼珠子一轉,瞄了眼簡妍,道:「我瞧著那字跡,倒是十分眼熟,像是舊時曾一起吃過花酒、每常掛著寶劍招搖過市的燕曾的字跡。」
朱姨娘聽那燕曾兩字,眼睛驚愕地睜開,道:「當真是二少爺相熟?不知他的人品子如何?」又想那燕曾不就是剛進了園子裡的那個嗎?怎這人這樣壞心?莊二老爺又提要將五姑娘許給他,不可不問清楚。
莊政航堆笑道:「姨娘只瞅著我就是,那人跟我仿佛。」
朱姨娘瞅了莊政航一眼,心裡一涼,當即變了臉色,又去看簡妍。
簡妍笑道:「想來那人每常跟你侄子一起飲酒,品行應當差不離的。」
朱姨娘面有鬱色道:「實不相瞞,今日你二叔請的人就是燕公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二叔原說那人還是他的忘年交,還動了將五姑娘許給他的心思呢。」
莊政航因想叫他跟燕曾成了親戚那還了得,雖知這燕曾有個不肯成親的擰脾氣,但忙道:「想來是二叔一時看走眼了,這人相識一場還好,若是成了翁婿……實在太委屈五妹妹了。」
朱姨娘雖不十分信莊政航的話,但事關五姑娘,哪裡敢掉以輕心,笑道:「還請二少爺替我查查吧,不然,我也不好勸二老爺。」
莊政航笑道:「姨娘,這個不用查,只略問問,就知道燕曾這人不是在相思樓,就是在淑情雅聚裡。」 朱姨娘不知那兩個地方是青樓,納悶地想了想,然後想通了就漲紅了臉,暗想果然今日自己來得對了,不然就依著莊二老爺,那還了得,因不好就去與二老爺說,只得進了廚房,看看酒菜準備的如何。
簡妍望了眼莊政航,莊政航道:「我去藏在樓上瞧瞧婆子如何整治他,也能開心開心。」說著,就向外走,忽地回頭道:「你還不回了屋子裡去,若叫我知道你去見他,看我不打死你。」說完,就一徑向後頭小樓去了。
那小樓就是先前莊采芹的屋子,屋子前種著大片的秋芙蓉、美人蕉,進了院子裡,就見幾個婆子在吃飯,青杏也在裡頭,那幾人見他來,忙站起來。
莊政航道:「不妨礙,不妨礙,你們吃著,我就到樓上瞧瞧。」
青杏的娘忙開了小樓的門,叫莊政航進去,回頭又去廚房拿了點心茶水給莊政航送上去。
莊政航坐在樓上,端著茶水,尋了個隱秘的地方坐著,耳朵裡隱約聽著青杏的娘和姨贊他生的好,心裡略有些自得,心想秦十五果然是少見多怪,竟會覺得燕曾英俊;又想簡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對自己這麼一張俊臉視而不見,就稀罕外頭那一張。
過了一會子,青杏出去,果然再過一盞茶功夫,燕曾就做出酒醉狀跌跌撞撞地進來。
那青杏的娘年輕的時候應當也纖細姣美過,此時膀大腰圓,叫了一聲淫賊,就劈頭蓋臉地打去,屋子裡一群婆子竄出來,七手八腳地向燕曾臉上打。
因是女子,又是猝不及防,且佩劍已經解了,燕曾一時被打蒙了,暈暈乎乎地捂著臉,正要分辨,只見一婆子拿了一粗壯門栓來打,他護著身子,其他的婆子就打臉。燕曾看出這幾個婆子有心要打他臉,於是只護著臉不放,又奮力要將人甩來。
半響,見沒人動手了,才放下手,就聽一婆子殺豬一般嚎叫道:「沒臉見人了,我這就去死……」說著,就向外奔去,旁處不尋,偏要在那百年香樟樹上解了腰帶吊死。
莊二老爺正在香樟樹下飲酒,忽見一婆子哭喊著沒了清白要尋死,嚇了一跳,一口酒嗆在嗓子裡,咳嗽了半日,臉上漲紅,問是何事。
又有一群婆子來拉扯,勸說。
青杏的娘哭的幾乎昏厥過去,口中道:「清清白白一世的人,偏就叫個混小子灌了兩口貓尿就胡揉亂搡地給毀了,這叫我如何見人?」
莊二老爺聽她嘴裡不乾淨,要呵斥,又見人將一臉紫青、面皮發脹的燕曾扶來,自覺理虧,疑心是燕曾酒醉汙人清白。
燕曾嘴巴被打腫,含糊不清地說道:「小侄沒有……」
莊二老爺沉著臉道:「先將燕公子扶到書房去上藥。」說著,示意人將燕曾領走。
燕曾走後,簡妍才匆匆忙忙地趕來,道:「是侄媳婦沒看好人,叫這婆子出來了。」
青杏娘叫道:「少夫人別落井下石,小的好好地在看著院子,連門都沒出。」
簡妍忙道:「還不住口,二叔領來的人哪裡就能行出那事?」
青杏娘掙起來,就向莊二老爺身邊的屏風架子上撞,她妹妹忙攔著她,姐妹兩個一同抱頭痛哭起來。
青杏姨哭道:「了不得了,出了這事,少不得咱們就是那個背黑鍋的,少不得咱們就是叫二老爺嚇唬著攆出去的……」
簡妍著急地道:「快住口,快住口。」
雖是著急,但神色既無威嚴,言語也是祈求居多。如此,誰瞧見了不當簡妍壓不住這兩個婆子。
莊二老爺漲紅了臉,畢竟是自己個惹得禍,領了人進來,因此心裡本想就攆了這兩人,也不好開口。
朱姨娘急匆匆地過來,心想寧枉勿縱,莊政航要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說得那樣肯定,倘若還叫莊二老爺信著那燕曾就不好,於是吞吞吐吐道:「老爺,原來那風箏就是燕公子放的,婢妾心想,約摸是那燕公子對府上的哪位姑娘起了意……」
莊二老爺眼皮子跳跳,朱姨娘的話更印證了婆子說的事,青杏娘約摸也看出莊二老爺氣更短了,越發鬧的凶。
「你勸勸她們兩個,侄媳婦還年輕,壓不住人。」說完,莊二老爺便向前頭去了。
簡妍假假地勸了青杏娘兩句,然後就由著朱姨娘許下銀子衣裳等物安撫兩人。
朱姨娘勞累一場,又不知莊二老爺那邊如何,對著簡妍賠了不是,就匆匆忙忙地回前頭去了。
青杏娘見人走了,抽了兩聲才有始有終地止住,堆著笑臉道:「少夫人。」
簡妍笑道:「辛苦了,回頭叫青杏拿了酒菜給你們,好好補一補。青杏的表妹日後也領了二等丫頭的例,也跟青杏一起看東西就好。」
青杏娘跟姨忙答應著謝恩。
簡妍叫人將屏風桌椅等物收了,伸手摸了摸那香樟樹,暗想來了這麼一出,莊二老爺再厚的臉皮也不會再惦記著這園子裡的怪石老樹了。
正想著,那邊姚氏就一個人過來了。
姚氏笑道:「你可別說沒人領著我,就叫我在你地盤上胡走,是你門上的媳婦不肯跟我來的。」
簡妍道:「嫂子不知道我最是看人下菜碟的人嗎?嫂子這樣尊貴,就怕請你你還不來,誰敢說你亂走?」
姚氏笑笑,道:「才剛弄了個園子,凡事就應該嚴厲一些,規矩一些。雖一時得罪了人,但也有長遠的好處。我就羨慕眼紅的很,可惜求不來。偏你又將禮數做足了,只有下頭無足輕重又是旁人房裡的人有怨氣,上頭的叔伯嬸子都贊你體貼。」因說著,就將自己的煩心事一一說了,不過也是些瑣事,但越是瑣事,才越叫人氣惱,「你說這是什麼事?先前我聽著母親那邊的意思,約摸是舅老爺要來京,母親想著要替舅老爺省一些銀子,於是想拿了我園子裡的東西去佈置舅老爺的院子;前頭老祖宗叫送來我們這一房的地契銀錢,母親又攔著留下了,你說我這家分的又有什麼意思?先前的事,你做得,我就做不得,總歸沒有人轄制著你。旁人要有了道理才能跟你說,我那邊是不講理的,但凡丁點不順遂,就能對著我發作一通。我是白擔著分家的名,低下就沒幹過分家的事。」
簡妍先不說話,之後想著既然定下同進退的法子,如今只有她一人嚴厲也不好,畢竟獨木秀于林的事還是不要做,於是笑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想來,是大嫂子太過懂禮數了。」
姚氏沉默了一會子,半響道:「你說的有道理。」因想藉著莊政航這一房的風分了家,可不能再借了他們的風與莊二夫人鬧,還該自己謀劃一把。
因心裡有了事,姚氏與簡妍說了兩句就要走,臨走時問:「你可是不待見你家三姑娘?我就納悶,如夢那冷冰冰的子你愛得了不得,三天兩頭多尊貴的東西你也捨得送;胡姨娘也不見你當真多厭煩,外頭說她丟了賊不走空的名,我卻知你是三不五時地留她在你這吃碗燕窩百合蓮子的;你怎對你們三姑娘就不冷不熱的?」 簡妍笑道:「大嫂子來替人打抱不平呢。」
姚氏啐道:「咱們是什麼話都說了,雖後頭認識的,卻也是交情匪淺。我哪裡會替她打抱不平,只是納悶,想問一問罷了。」
簡妍道:「我不愛她那子。如夢那邊交情夠了,你就是幾萬兩的東西給了她,她也能坦然的收了;胡姨娘那邊,便是一碗甜湯,她吃了也不覺委屈。獨有那三姑娘,給輕了怕她心裡不自在,說看不起她;給重了,更是斗米成仇。誰耐煩給人個東西還要不停地猜人心思。」
姚氏咋舌道:「不想你也這樣清楚。實不相瞞,外頭瞧著她跟我好,實際上我給她東西也要費些心思的,原先也不耐煩過,後頭瞧著毛毛一年四季的肚兜子她都給做了,人又熱情,每常來陪我說話,不好就跟她冷淡,於是就這麼著過了幾年。」
簡妍笑道:「可見嫂子的子比我好,還能忍著幾年。」
姚氏笑道:「我是有些日子才看清這些的。偏她又只會跟我這樣,上頭的夫人們又都贊她,下頭的婆子媳婦又都愛戴她,因此我也不敢說什麼,唯恐人說我小人,不肯送東西,還嘰嘰咕咕猜度人。」
因那邊露滿來說莊二夫人叫姚氏回去搜搜園子,免得叫姑娘們瞧見那風箏,姚氏於是忙辭了出去。
姚氏去後,簡妍看著人將東西收拾好,鎖緊後頭庫房裡,又就近去了清漪苑,翠縷、碧枝兩個忙迎了出來。
簡妍進去瞧了瞧,見兩人已經將屋子收拾妥當,叫人補了幾個擺設,就又回了棠梨閣。
進了門,玉環就悄悄地往裡頭指了指,道:「少爺說他中暑了。」
簡妍心想中秋都過去了,哪裡會中暑,進去了,見金枝慇勤地站在一邊,阮媽媽親自擰了帕子給莊政航敷著額頭。
簡妍摸了摸他的手,並不覺他發熱。
莊政航道:「我發燒了,嘴裡沒味,你去做了麵筋湯、烙了薄餅來給我吃。」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越活越回去了,這裝病的手段也用上了,忙了一日,他竟然還給她添事,道:「生病了就該清清靜靜地養著,餓兩頓就好了。」
莊政航閉了眼哼哼。
阮媽媽道:「我去弄。」
莊政航道:「媽媽別去,我知道妍兒手巧,就叫她去。」
「少夫人哪裡會弄那個。」
簡妍瞧出莊政航是要給她找麻煩,於是叫阮媽媽、金枝等人出去,坐在床邊,道:「你這是做什麼?」
莊政航手裡轉著帕子,道:「不做什麼,就想你洗手為我做羹湯,你若是不會那兩樣,就做了旁的端來。」
簡妍瞪了他一眼,道:「我忙了幾日了,你……」
「再忙一日又怕什麼?難不成燕曾逗你樂了一日,你給你親相公做碗飯都不能了?若是我再不指使了你,誰知道你還記得你如今姓什麼不?」
簡妍見他這無賴模樣,氣道:「我做了,你吃了就能成仙?」
莊政航懶懶地道:「雖不能成仙,但有你這女大王服侍,我也算是賽神仙了。」
簡妍閉了閉眼,笑道:「你保證吃了之後不再拿著這事尋我麻煩?」
莊政航嗯了一聲。
簡妍伸手掐他一把,轉身就向外去。
莊政航道:「若回頭叫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說著,見她回頭瞪他,於是就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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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8:21
第 72 章 苦肉計
簡妍果然去了廚房洗面和麵,將麵筋湯薄餅給莊政航做出來,就叫人端給他。
莊政航吃著,不見簡妍,就問了玉葉。
玉葉道:「前頭七姑娘病了,妙娥來尋少夫人,少夫人叫人用她的名請了何太醫過來。」
莊政航道:「怎這事還要她去?前頭不是叫平繡管著嗎?」
玉葉道:「平繡姨娘如今是萬事不敢做主,大事問老夫人,小事問少夫人。前頭有個太監來,平繡姨娘還現請了少夫人去拿主意,少夫人就叫她跟老爺說,說是給了銀子就是又開了那個無底洞,不給大姑娘在宮裡自然更艱難,叫老爺瞧著辦。老爺猶豫後,只說不給。」
莊政航道:「分家了,怎還這樣藕斷絲連。」說完,再三問過,知道東西當真是簡妍做的,心想這必是跟了蒙興的時候學的,不然跟燕曾的時候還有些銀錢,哪裡就學做這粗野的吃食。因又想那時候她該是個瞎子了,竟然也不服輸,就跟人學做這個。
過了一個時辰,簡妍沒回來,卻是玉環領著妙娥來拿一兩犀角。
莊政航也隨著簡妍瞄了幾眼醫,知道一些藥用,問:「怎那樣厲害了,就要用犀角?」
玉環道:「不是七姑娘用,是老爺要用,老爺先前酗酒,傷了脾胃,才剛少夫人叫太醫給老爺把了脈,又聽說老爺痰中有血絲,就開了犀角這一味。」
莊政航眉頭微顰,倒也沒說話。
晚間簡妍回來,兩人洗漱之後就睡了。
半夜,莊政航忽地夢中聽人哼哼,醒轉過來,就見身旁簡妍口中不住呻吟,裹著被子不住蠕動,忙推醒她。
簡妍微微睜開眼,聲音輕飄地道:「你去叫了玉環來,然後去翠縷、碧枝那邊睡吧。」
莊政航起身剪了燭花,然後拿了蠟燭過來,只見她臉上有些薄汗、面色蒼白、眉頭微顰,伸手摸她額頭,手下只覺冰涼一片。
「你這是怎麼了?」
簡妍道:「沒怎麼,就是來潮了。」
「你的小日子不是該還有五六日才到嗎?」
簡妍勉強笑道:「你還記著呀,想是這幾日事多,累著了,誰曾想這身子這樣不經用。」說著,又催促道:「你扶了我去恭桶那,然後叫了人來,就趕緊去歇著吧。」
莊政航聽她聲音跟沒有根一樣,當即心裡一涼,立時急躁起來,拿了衣裳給她披著。
簡妍下了床,忽地眼前一黑,腳下一軟,幾乎跌倒。
莊政航忙伸手扶起她,見她幾乎走不了路,就扶著她到隔間屏風後,將她扶到恭桶上,又看她連脫褲子的力氣也沒有,忙又幫她脫了,因又聽她呻吟幾聲,忙出去叫了玉環來。
玉環、金枝兩個忙送了熱水,幫著簡妍洗了,換了被縟,又將她扶到床上睡著。
莊政航先是瞧著兩盆血水端出去,後見她抱著被子咬牙挺著,恨聲道:「你這到底作踐誰呢?大夫人的前車之鑒,你還沒看夠?」
簡妍道:「你就去了翠縷那邊吧,免得明日跟三叔讀沒有精神。」
金枝咬著嘴唇望了眼莊政航,然後又低下頭。
莊政航對金玉兩人道:「你們出去吧。」
金枝不甘願,但也只得跟玉環走了。
莊政航上床,進了簡妍的被窩,一邊攬著她,一邊伸手去揉她肚子。
簡妍道:「你出去吧,別蹭你身上了。」
莊政航道:「怕什麼,親都親過的地方,我還能嫌了你?」又道:「也不知你這是跟誰學的做派,都分家了,何苦將自己累成這樣?前頭還說要生孩子,你就先自己不愛惜自己。」
簡妍道:「並不是分家就沒有事做。如今才分家,正是事最多的時候,萬幸如今都料理清楚了,日後也沒有什麼大事了。」
莊政航無奈地道:「你這麼個人……你這麼個人……上輩子也是,臨走了還將家裡料理的清清楚楚,我見著還當你定要後悔回來呢,誰成想你當真不回頭地走了。就是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也沒見誰非要連那鐘都擦得錚亮的。」
簡妍啐道:「還不是叫你們家人逼的,多少年了,一絲一毫也不敢做錯。這都成了骨子裡的毛病了,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更何況如今是自己單獨的家,更是心甘情願要料理的清清楚楚。況且也不是沒有好處,你沒見老祖宗樣樣護著我,只跟那邊沒人幫著說話的嫂子一比,我就自在了許多。.說完一串子話,又覺口乾舌燥,推了推莊政航,叫他去倒茶。
莊政航起身,才倒好了茶,阮媽媽又來敲門,端了湯藥過來。
莊政航忙接了,又扶起簡妍,攬著她喂她喝湯藥。
阮媽媽落淚道:「少爺先去旁處,今晚上我跟少夫人睡,我給她揉著。」
莊政航忙道:「媽媽回去睡吧,不礙事,我給她揉著也是一樣。」
「嫁人前都調好的身子,怎麼又這樣了?」阮媽媽說著,不覺就望了眼莊政航,又唯恐簡妍是小產,因她不懂事才當做是來了月事,於是又反復問簡妍身上如何,差點就問出可是莊政航將她打成這樣的。
簡妍心疼她一把年紀,心想方才該跟玉環說,叫玉環別將阮媽媽喊起來,忙笑著勸道:「媽媽,我這邊有人呢,你快歇著去吧。」
阮媽媽見她渾身無力,又強撐著要送自己出屋子,忙一邊抹淚,一邊向外去了。
莊政航拿了杯子又給她漱了口,道:「再怎麼樣,你也該跟我說。我雖不甚聰慧,但是你劃下道來,我也能替你辦了事。你何苦將自己累成這樣?你沒見著大夫人走了,父親那孤苦伶仃的模樣,誰看見了不說他可憐?」因說著,又覺她身上一時冷,一時熱,就又在被子裡給她按手上穴位。
簡妍嘴裡哼了一聲,只覺得肚子撕裂一般疼,歎道:「你如今好不容易靜下心來讀,我哪裡敢叫你分了心?」
莊政航道:「你還當你現在的身子是那摔打慣了的粗皮老肉,回回見了舅舅,舅舅就跟我念叨幾句,說你是金尊玉貴養出來的,打不得罵不得。你要那個強做什麼?本來舅舅就怕我對你動手,反復說換季你就要病一場,如今正是你身子弱的時候,你偏還來這麼一出,你究竟是自己求死,還是想叫我死?本就累著,還成日裡去背那醫典,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簡妍摟著他脖子,又覺腹中一陣墜痛,一股熱血湧出,不禁又皺眉呻吟,然後笑道:「你別信他們的,我換季的時候頂多咳嗽幾聲,哪裡像他們說的那樣病弱。我學著,也是想著世事無常,倘然還避不了上輩子的禍,起碼咱們兩人中有一人有個手藝,能勉強糊口,這樣也免得一家子衣食無著,白生下兒女來,又叫他們怨咱們將他們生下來受苦。」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心想簡妍果然是無時無刻不為日後打算,偏他如今安逸了一些,就將日後抄家入獄的事全忘了,開口道:「你別費那樣多的心思了。我又不是要考狀元,後頭鋪子裡的賬我來看就是,如今我也沒整日都讀,又不礙什麼事,便是看一看醫也沒什麼要緊。總歸這家該是我養著的,哪裡能裡裡外外全叫你一人擔著。」
簡妍見他終於開口了,心中自然高興,道:「你肯主動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雖不一定能成才,但也該給後頭兒女做出榜樣,別叫他們跟你學坐吃山空,叫他們甭管貴賤,都給自己找個活命的營生,世事無常,誰知哪一日就能用上,可好?我雖要強,要靠的人還不是你,你瞧三叔有本事,三嬸就是不管多少事,也沒人敢說她的不是……」
莊政航道:「你都拿命逼我了,我還能不應?聽我的話,前頭就交給祖母去管,告了病在家臥床歇著。你要學醫我也替你學了,你就安心歇著吧。」
簡妍道:「當真叫我臥床?你不要吃餅喝湯了?」
「我哪裡知道你白日裡就忙成那樣,只看你面上沒事捧著看,悠哉自在的。」
簡妍長出一口氣道:「既然你這麼有擔當,我自然凡事都聽你的。從今日起,我就裝病,萬事不搭理。」
莊政航摸她手腳冰涼,想起莊大夫人那麼吐了兩次血就死了,心裡不免害怕起來,道:「我只求你別死了,拋閃下我一個人,其他的我都不管了。」說著,又去搓她手背,心想日子好不容易好一點,簡妍要沒了,這以後可怎麼辦?不由地,又想上輩子簡妍雖不管他,但她在時還有個家的模樣,她一走,那家就徹底不成家了,他原本還能裝少爺,她一走,自己連少爺的皮都沒有了。
簡妍聽了這莫名其妙的話一愣,偷偷望他一眼,見他當真著急,於是摟著他脖子,也不咬牙忍著了,半真半假地哼哼,時不時,又氣息微弱地拉著他說:「我死之後,你千萬將父親手裡的鋪子要來,這樣我九泉之下,知道你衣食無憂,也就安心了……好歹兩輩子夫妻,憑良心說,兩輩子對你最好的人都是我……」說完,見莊政航似是哽咽了,又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摸他的臉,「……我自是知道你厭煩我,也不必勉強後來的人去給我的靈位磕頭……全當沒我這麼個人……」
莊政航見她連身後話都說出來了,心裡越發著急,若不是見簡妍抱著他不放,又怕一錯身,她就沒了,恨不得立時就去請了大夫回來。
簡妍向來愛乾淨,本就肚子疼,稍覺身下不舒適,就又要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莊政航也知道她這毛病,知道她往日裡小日子來了,一夜都要自己起來換四五次,於是不時就問她可要換了草紙帕子,見她點頭,就去拿了新的給她換上,因瞧見每每換上不一會,那草紙又洇透了,於是小聲地問:「當真不是滑了胎?」
簡妍本見莊政航如此,也樂得由著他服侍,此時見他嚇得臉白眼圈紅,心想這人怎那樣糊塗,記得她的小日子,怎就不記得上個月還是按時來的,因白日裡煙薰火燎地給他做餅,此時心裡還存了怨氣,於是也不說清楚,只有氣無力地含糊道:「我說不是就不是吧,再也別提那話,你若提,我就當真死了。」
莊政航見她不認,也不敢再說,心想蝶衣上回子跌在地上沒了孩子,也不過是流這麼多的血,唯恐惹她傷心,又叫她想起上輩子舊事,只慇勤地守在她身邊,不再提那小產之事。第二日見她沒有加重,才略安了心,只是受驚了一夜,第二日還有些風聲鶴唳,催著秦三娘給請了大夫,大夫瞧著說無大礙才略放了心。
第二日,簡妍果然臥床歇著,叫人跟莊老夫人說一聲,不去她那請安。
前頭莊老夫人瞧著莊政航紅腫著一雙眼睛過去,心裡嚇了一跳,只當簡妍是累得小產,羞於這般跟人說,才假說月事來了;忙叫了祝嬤嬤親自送了燕窩等物過來,另叫簡妍安心休養。
簡妍猜到她的心思,只得有些哭笑不得地收了。
那邊姚氏過來,在簡妍房裡坐著,見她面無血色,反復問了幾句,聽她說果然是來了月事,就道:「你年紀輕輕的,很該注意一些。饒是我這生養過的,前頭累得還遲了兩三天呢。」說著,又抱怨道:「好歹你忙累了一場是為自己忙的,我就是白忙活了。」見簡妍蹙眉伸手,忙將一旁茶几上糖水遞到她面上,拿著拿了銀勺喂給她喝,道:「你這房裡晚間果然沒有叫人伺候著?眼看著天涼了,沒有人在一旁端茶倒水也不是辦法。」
簡妍笑道:「天涼了再說,如今涼涼爽爽的,晚間起來一趟也舒坦。」
姚氏見她避而不談,也就不再提起,只笑道:「瞧著你們這兩床被子,新婚燕爾就分了鋪蓋?」
簡妍道:「我們比不得嫂子,老夫老妻還大被同眠。」
姚氏啐道:「不正經的。」因又悄聲說:「我昨兒個才跟你哥哥提了一句,他就惱了,說本來跟母親一起過就是正經,分開不過是權宜之計,叫我別動了那歪心思。」
簡妍想了想,道:「大哥是明白人,你只跟他說,宮裡不光只有淑妃賢妃兩位娘娘,那皇后之位也不一定就要落在這兩人身上,叫他別忘了還有一家姓苗呢。如今二嬸是迷了心竅要跟侯府好,前頭已經送了好幾回東西過去,就連我送她的江南一針的鳳穿牡丹二嬸都拿去給了人。若不剎住二嬸這舉動,日後二嬸未必不會成了下一個大夫人。」
姚氏眉頭一跳,望了眼簡妍,沒想明白這跟她分家有什麼關係,便是勸說住了莊二夫人,也還分不了家,道:「這外頭的事,不好說。」
簡妍道:「你只管說是從秦家那邊傳來的話。大哥一聽就明白,他明白了,自然站在你這邊。須知財大氣粗,少了家財,二嬸自然就多了顧忌,不敢再跟先前那般大方地給人送東西。別等著二嬸娘家舅爺來了,二嬸更意氣風發,成了娘娘背後的砥柱人物,到時候想退都難。」見姚氏不甚愛聽這些事,忙又道:「我如今是看明白了,自己勞心勞力做什麼,不如就叫男人去操持。你就好好跟大哥將我的話說了,叫他去跟二嬸爭辯。你只管抱著毛毛做出委委屈屈模樣去尋了老祖宗哭,叫人知道你受委屈了。」
姚氏在心裡想了想,然後笑道:「我就依著你的法子去試一試。總歸要鬧一鬧,不然我當真跟忍著三姑娘一樣一忍幾年,那就是自找的了。」
剛提到三姑娘,那邊玉環進來道:「三姑娘來了,少爺說,叫兩位少夫人只說說笑話,別說那些費心思的事。」
姚氏罵道:「我們妯娌說話,老二還在背後聽著不成?什麼時候就費心思了?」
玉環笑道:「大少夫人別沖著奴婢罵,這是我們少爺昨日叫嚇著了。今日早上看到一堆的血紙,少爺幾乎沒暈過去。」
簡妍臉上微微泛紅,對玉環罵道:「什麼話都往外說。」
姚氏戲謔道:「原來是草木皆兵呢,先還說分鋪蓋睡,如今可不就來盯著了?」
簡妍笑道:「大嫂別擠兌我,這麼久了就這一句暖心的話,還偏揀著來人的時候說。」
姚氏只笑笑,然後抬頭去看才進來的莊采芹,見莊采芹面色有些不好,心想定是胡姨娘跟著來了,果然,胡姨娘從莊采芹身後露出臉來,母女兩個跟姐妹花一般,只是瞧著胡姨娘比莊采芹還要嬌豔一些。
莊采芹沒說話,胡姨娘就先一步進來,見著簡妍就咋呼道:「太不小心了一些,我聽鎖繡說老夫人哭著說委屈你了,就忙問是什麼事,一知道是這事,就忙趕著來瞧你。」
簡妍笑道:「多謝姨娘了,只是當真不是你們想的那事。」
胡姨娘笑道:「不是更好。」順手給了玉環一個紙包,「這是土方子,弄了捂在肚臍上最好。」又見姚氏手裡替簡妍端著一個五彩小花碗,就問:「少夫人吃的什麼?」
簡妍道:「山楂桂枝湯,姨娘可要?」
胡姨娘自己在一旁坐下,道:「我不愛吃那東西,有燕窩來一碗。」
簡妍點頭,玉環忙出去叫小丫頭問廚房要湯水。
莊采芹瞧見胡姨娘大咧咧地往對面榻上一坐,就自己捏了瓜子吃,暗想她一向避著胡姨娘來簡妍這,不成想胡姨娘竟與簡妍熟絡成這樣;卻聽胡姨娘嘴裡辟裡啪啦作響,又覺她叫自己失了顏面。心裡略想一想,忙接過姚氏手中小碗,就在一旁錦凳上坐著。
姚氏瞧見了,笑道:「我是瞧著她方才手上沒勁才服侍她一場,你又來,若老祖宗見了,能不瞎想,能不落淚?」
莊采芹笑道:「這不算是什麼事,長嫂為母,母親不在了,我就全將嫂子當成母親孝順就是了。」
姚氏瞄了眼胡姨娘,見胡姨娘全當做沒聽見,倒是信了簡妍的話,知道胡姨娘這人旁的沒有,就是心寬。
簡妍問:「新近也不去上課了,都在房裡做什麼?」
莊采芹道:「天越發冷了,老人家天冷了難免頭上涼,就想著給太夫人,兩位老夫人,幾位夫人做了寬寬的勒子,這樣也保暖。」
簡妍道:「姑娘家,做這麼多累著就不好,只老祖宗那邊,兩位嬸子那邊一人一個就好。」
莊采芹雖隱約聽說莊大夫人得罪了侯府,卻不知究竟是如何得罪的,又見莊二夫人還如先前一般從從容容地去侯府請安,因此心裡盤算著自己還跟先前一樣孝敬著人就好,此時聽簡妍這樣說,就掩不住好奇想問究竟,「嫂子,這是為了什麼緣故?撇下太夫人跟那邊老夫人,也不是道理。」
簡妍笑道:「有孝心也好,但是孝順也要看人。老吾老,天下老人多了去了,你哪裡能一個個挨個孝順?」
姚氏伸手戳了下莊采芹額頭,道:「聽你嫂子的吧,又不是一家人,你孝敬那邊做什麼?」
莊采芹聽了這話,心道便是兩家人,莊老夫人遇事也要聽那邊太夫人的話,若此時不送,那先前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於是面上笑著答應,心中依然故我。
簡妍與姚氏也知她的行事,因此也不多費唇舌勸她。
莊采芹又聽胡姨娘與她們兩人說話,見她們說的不過是些家長里短雞毛蒜皮,就有些興致缺缺,有心要將話頭拉到琴棋畫上,就見姚氏與簡妍都是接她一兩句話,又將話頭扯到誰家誰家如何……莊采芹暗想姚氏與簡妍怎都這樣瑣碎了,又見胡姨娘與她們兩個說的熱火朝天,自己偏插不上嘴,心覺是胡姨娘跟簡妍與姚氏說那些瑣碎話題,才致使自己被冷落,一時心裡又暗恨胡姨娘、自憐起來。
正說著話,那邊莊采瑛身邊妙娥過來了,妙娥道:「七姑娘吃不下飯,嘴裡上火腫了,平姨娘問……」
姚氏道:「二少夫人病著,你去尋二夫人要法子去。若還不行,就叫露滿跟了你去,露滿會做藥膳,叫她給七姑娘弄了好吞咽的湯水。」
妙娥被截住話頭,又聽姚氏也算是將這話應下來了,忙答應著,就與露滿回了前頭。
姚氏道:「你安心養著,老祖宗那,大伯那,各處我給你照應著。」
簡妍聽了這話,握著姚氏的手笑了,心想姚氏這樣才算是當真跟她交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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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8:35
第 73 章 夫妻夜話
簡妍連日在房中躺著,打定主意要養身子,順便將前頭的事推脫出去。莊政航倒也體貼,日日也不去旁的地方,就守著她。
過了兩三日,簡妍身上就好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疼,又過了三日,那東西就沒了。但因失血過多,臉色就依舊不好看,又因見莊政航難得體貼,簡妍於是躺在床上不動了,只換草紙要自己去外,吃飯喝水,無一不叫人伺候著。
莊政航許是上回子見到蝶衣小產嚇壞了,又仿佛記起簡妍上輩子也是失了一胎後,以後的胎就都不安穩,因此雖不過是女人月事不調的小病,心裡也著急,生怕就留下病根,除了莊三老爺那邊,並不外出,每日就陪著簡妍看書。
一日,莊政航收到兩張帖子,對簡妍道:「陳蘭嶼那小子聽說我得了一半園子,竟然想在我的園子裡叫我請客吃酒,還說什麼戲子酒水他包了。」
簡妍笑道:「這豈不好?想來原先你請客,人家是戲子酒水都不給的。」
莊政航道:「你明知請這個客就要聒噪一日,花草不知要摧折了多少,點心果子湯菜,算起來也要一二十兩銀子才夠。況且如今又在孝期,誰敢鬧那個事?」
簡妍聽他說這話,就知道他看了那家花草鋪子的賬冊,知道園子裡那些都是值錢的,於是也不說話,想了想,道:「你叫人送了酒水給鋪子裡的掌櫃夥計,還有金先生那,我原先叫送了些園子裡的果子過去,你如今再送兩刀露皇宣紙給金先生,就說分家了,不能請金先生來吃酒,抱歉的很,請金娘子有空領著阿寶、珠兒來玩一玩。」
莊政航答應著,就叫人去辦。
隔了半天,簡妍忽又想起這事,道:「也不知陳蘭嶼如何就認定你了,許是瞧著除了你再也沒有第二個能為紅顏一擲千金,連個常在妓院裡混跡的女人也往家領。」
莊政航聽她說出這話,心裡略有些羞惱,道:「罷罷,我在那些混帳眼中就是最不入流的,如今我跟那些混帳遠著些,可好?」
半夜裡,莊政航警醒地察覺簡妍動了一下,見她坐起身子,就問:「怎麼了?可是又疼了?」
簡妍道:「不是,我口渴了。」
莊政航道:「你別動,我去拿了水給你。」
簡妍見他翻身下床,於是就當真不動,瞧著他慇勤地倒水給她漱口,又倒了熱茶遞到她嘴邊,於是就著他的手吃了,望著他又折回桌邊放杯子,不覺心裡就不安起來。原先裝病不過是瞧著莊政航著急有趣,心想他定是一時起意,兩日膩煩了就回轉身去了旁人那,如今見他這幾日都守著她,聽玉環說翠縷、碧枝、金枝並其他幾個小丫頭去勾引,他也不搭理。因覺他太過反常,於是心裡反惴惴起來。
莊政航回來,見她燭光下臉色又不好看,忙道:「又疼了?」
簡妍點了頭。
莊政航於是伸手給她揉著肚子,又將被子給她掖好,下巴先是抵在她額頭上,之後又細細碎碎地往下親,然後在她唇邊流連。
簡妍道:「你想女人了,就去尋了她們就是,我如今不方便。」
莊政航道:「誰想了,不過是看你疼,想叫你舒服一點。」說完,又向她臉頰上親去,忽地就覺唇下有些濕潤,抬頭,就見簡妍哭了。*.
簡妍道:「你別理我了,我是裝的,早兩日就不疼了。」
莊政航一愣,道:「你別唬我,你不疼你哭什麼?」
簡妍才察覺自己哭了,拿了手背擦了臉,道:「沒哭什麼,你睡吧,明日我看下頭的丫頭哪個老實,給你添了做房裡人吧。」
莊政航坐起身來,望著她道:「你又做什麼?安生了兩日,你是想叫家裡又鬧起來?」
簡妍擦了眼淚,眼淚又流出來,半天咬牙道:「你說你究竟算計的是什麼吧,你也知道你的水田莊子我壓根帶不走,不過是嘴上說的厲害。」
莊政航道:「誰又說那個了,難不成你想著不能帶走就不舒坦?」
簡妍坐起來道:「誰那樣想了?」因見莊政航瞪著她,伸手抹了下臉道:「明人不說暗話,你說是你怎麼想的吧。你素來不是知冷知熱的人,便是知冷知熱,也不會對著我這種困在網裡的人知冷知熱,如今你來我這忍辱負重,你究竟想要什麼?」
莊政航冷笑道:「忍辱負重?你當你是誰?還值當叫我臥薪嚐膽?」
簡妍道:「我本就知道我不是誰,一不是萬人追捧的祝紅顏,二不是長袖善舞的秦綿綿,我就是一被人娶來就該被丟在家裡,十幾年沒個人疼,好不容易改嫁了,又被你三言兩句挑撥,叫人推到櫃子上撞瞎的老女人!」
莊政航怔住,心裡翻江倒海一番,然後從床上站起來,道:「我知道你身子不舒坦,我不跟你計較。」說著,就向外走,走了兩步,就聽簡妍有意哭出聲來,只得站住。
簡妍道:「你總說蝶衣哭得叫人膩煩,要是沒人心疼,她怎會哭?也只有我這種人才是哭都不敢哭的。我有委屈,我哭給誰看?」
莊政航複又回來,在床邊坐下,見她瞪著一雙眼,道:「你身子不好,不能哭。」
簡妍擦了臉道:「你不是早恨不得我死的嗎?你只說你看上誰了吧,你也別怕又出了蝶衣、圓圓那樣的人,你上一輩子逍遙自在了十幾年,總該知道不管你尋了什麼樣的女人來,她們就算再黑心,對付的是我不是你。」
莊政航伸手給她擦了下眼淚,道:「我並沒有要,你又何必一定要我要。」
簡妍將他的手推開,道:「別藏藏掖掖的,咱們不如就將話說開了。我若知道還會跟你再這樣過一輩子,我情願上輩子就做了姑子,那樣好歹老天可憐我,還能叫我有一輩子的好日子過。」
莊政航道:「你又提上輩子的事做什麼?」
簡妍道:「你是自己看不見你聽我說燕曾時的眼神,我說他,也不過是他來了,我不想瞞著你。你心裡有疙瘩,還不許我說?若不是怕你說嘴,我累成那樣又怎會硬撐著給你做餅?與其你如今假惺惺地對我噓寒問暖,不如就將我拋在一邊,我爹娘活著,我斷沒有不顧他們,就跟人跑了的道理。我是自知你出息了,我就該成了那燒火丫頭的,也沒妄想跟著你夫榮妻貴。」
莊政航握了拳,怒道:「你跟他明明就有事,還不許我不高興?難道我笑嘻嘻地聽你說他如何,你就樂意?他都為了你跟二叔結識,又放了滿天風箏,我不對你噓寒問暖,難道要對你拳打腳踢將你攆到他身邊去?你又不是不知燕曾那燕不獨返的花名,我自打聽過他的名,就沒見他失手過……」
簡妍一怔,眼淚也不再落下,只呆呆地坐了一會,然後道:「咱們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我有話就直跟你說了吧。我這輩子原本想走的,如今不想走了,所以這家是我的,若是咱們兩人中只能走一個,那一個人定是你,你也別疑心我有沒有那個手段,我若使出那個手段來,你就連後悔的時候也沒了。」
莊政航見她雖說著狠話,臉上神情卻呆呆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比你還擔心呢。如今我還怕你又記著燕曾的好,就想紅杏出牆呢。若不然,你方才發作的時候,我就走了。你離了我,什麼樣的好人嫁不得;我離了你,再去找一個能為我算計一輩子的人,又能往哪裡找?上輩子算我不好,總要攆你走,一報還一報,如今我只擔心叫你攆出家門,可好?」
簡妍慢慢地躺下去,盯著莊政航看了一眼,嗔道:「沒出息,只有女人擔心男人的,哪裡有男人擔心女人的。」
莊政航道:「你才知我沒出息?你既然知道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就該知道有什麼娘子就有什麼樣的夫君。你若好,我哪裡捨得不要?」
簡妍啐道:「你這是罵我不好呢?」
莊政航笑道:「誰罵你了。」因又摟著她道:「壞東西,好了也不早說,害得我還當你得了什麼崩漏之症。」說完,忙又呸了一聲。
簡妍在他身上蹭了蹭,眼睛眯了眯,靠在他胸前道:「你若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只是你別有意叫我受累。你得知道,我若是能夠去,肯定不會推辭。」
莊政航笑道:「知道了,以後我不提,你愛什麼時候下廚房就什麼時候去吧,總歸你這輩子也只能為我洗手作羹湯了。」說著,又握了她的手緊緊在手中抓著。
「你想得美,誰愛去廚房,煙薰火燎的。」說完,簡妍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愛學醫就不學了吧。龍生九子尚且不同,蒼天造下人間萬萬人,也不一定每一個都要他有事做。」
莊政航遲疑一番,道:「我也不是不想學,學了兩日也覺我就學這個快一些。只是你也知道那不是什麼好行當。為了讀書,上輩子你才嫁進來幾日就給我臉色看,老三、老四中了,你雖不說,但看你神色,你也是瞧不起我的。本來一家子老老少少就我沒功名,心裡正不自在呢,原本想著既然你總拉著我讀書,就跟你讀書去吧,誰知我去找你,你又只管自己寫寫畫畫,我開口說了一句,你不說話,就先冷笑起來。我是怕你如今逼著我學,日後瞧見人家一個個又都封侯拜相,又嫌棄我不給你長臉。」
簡妍一噎,支起身子看他,良久道:「我並不知道你是來找我讀書的。我還當又是誰少了胭脂月錢,你替別人來跟我討公道呢。」
莊政航道:「那你好歹叫我將話說完啊,後頭也是,想跟你借幾兩銀子跟別人一起做生意,你不借就不借,還拉長了臉,只乜斜著眼睛看我,原本瞧不上我的人就多,你又何苦再添上那一個。」
簡妍笑道:「你自己說說,你手上銀子有幾錢幾分是做正經事的,你若總做正經事,我又為什麼要疑你?總之這輩子脫不了莊夫人的名,我除非傻了才又後悔逼著你學醫,只是,那瘟疫終究太兇險了一些,不如……」
莊政航勾著她的手指在掌中玩弄,道:「我也想著要一鳴驚人呢,不為旁的,只為了回家傲視妻兒,再兇險走一遭也值得了。」
簡妍見他打定了主意,心裡猶豫一番,心想先瞧瞧他到底有多少天賦吧,沉默了一會子,道:「想來你這輩子重新見著我的時候,心裡很不甘願吧。」
莊政航道:「我一睜開眼就在跟你拜天地,那時心裡就先是高興……」
「高興老天給你機會讓你先休了我?」
「你管我為什麼高興,總歸我就是高興。後頭在蠟燭下面坐著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多不好,一邊看著你一邊還想著要怎麼折騰你呢。盤算著不能放你清清白白地走,總要先占了你的身子痛快痛快,等著你人老珠黃了再不要你,總歸不能便宜了別人。再後來,看見你不規矩地動一下,我就知道你也回來了。」
簡妍沉默了,翻身去夠匣子。
莊政航摟著她,壓著她的手,道:「我算了一算,上輩子還是你有的孩子最多。說起來,跟我無緣的孩子裡有一大半都是你有的,你便是再狠,也不會對自己狠,所以那孩子的事都怪我。」
簡妍背著身子,在莊政航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道:「我一直想問來著,你都那樣膩煩我了,又是無才無德,又是滿身銅臭,什麼話都罵了,為什麼還來尋了我睡覺?我最恨你的就是叫我掉一個孩子就是了,何苦叫我接二連三受那個苦?你若是算計我的銀子,也犯不上用那招數。」
莊政航嘿嘿地一笑,道:「你身子軟,在床上怎麼擺佈怎麼掰弄都成,比旁人有意思多了,就是那秦綿綿,腿叫人向後壓一下都要鬼哭狼嚎,偏你的腿怎麼壓都沒事。再說你那眼裡只有銀子的死子,我若不跟你睡覺,你更當家裡沒有我這麼個人了。」
莊政航話音才落下,簡妍就一巴掌甩出去。
簡妍心裡悶悶了半日,心想自己上輩子還當他是有意叫旁人對付她呢,原來他只是床上貪歡,問:「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後來我去找過你,知道你改嫁了,我哭了一日。」
簡妍忽地回頭看他,問:「真的假的?」
莊政航下巴抵在她額頭上,道:「假的。」
「便是假的你也編出話來叫我高興高興嘛,就說一說又能怎樣?」簡妍轉身扒在莊政航肩膀上,忽地又來了興致,一雙眼睛圓睜著看他。
莊政航先是說夜深了推辭不肯說,後頭道:「你走了,旁人也都散了。我盤算著賺個十兩銀子就夠咱們過一年的。於是就攢下十兩銀子,想將你哄回來的。誰知道,高高興興地去了,沒進到你後頭搬進去的院子,半路上就聽人說你改嫁了。」說著,將手伸進她衣裳裡,輕輕撫摸她的胸口,然後將她胸前紅櫻在指縫裡微微用力一夾,心裡也不知上輩子那樣恨她,究竟是恨她看不起他,還是恨她就撇下他走了。
簡妍低聲呼痛,然後壓著莊政航的手,歎道:「我哪裡就會知道你想正經過日子了。」
莊政航先是酸澀,後又見簡妍跟著他唏噓,忙笑道:「說了是假的,你怎還信了?上輩子你若還跟著我,有你受的。」
簡妍道:「我原說你這輩子才改了一些,原來上輩子咱們也不是沒機會把日子過好。」想來,便是與燕曾、蒙興,他們也曾有可能將日子過好的。想著,也只將身子貼在莊政航身上,不再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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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8:49
第 74 章 借題發揮
第二日,簡妍與莊政航日上三竿才醒來,見彼此貼著臉睡著,莊政航倒是不怎麼樣,簡妍先紅了臉。
莊政航調笑道:「我脫你衣裳的時候也沒見你臉紅。」
簡妍翻身嘟嚷道:「那怎麼能一樣。」
莊政航細細想了一會子,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玉環等人進來,就瞧見簡妍眼睛腫了起來,眼睛裡又隱約有些血絲,眾人都不敢說話。
阮媽媽看見了,心想果然是沒有常的,好了幾日又鬧了,來來回回望了眼莊政航,失望地咬牙歎氣。
莊政航雖無辜,但無人問簡妍眼睛怎麼了,他若說是她自己個哭的,反倒跟做賊心虛一般,也訕訕的,洗漱之後吃了早飯,就去吩咐人給掌櫃夥計送酒菜,然後因莊敏航叫他說話,就去了隔壁。
將近午時,忽地阮彥文家的來說:「夫人來了。」
簡妍一愣,反應過來,忙叫人去喊莊政航,她因在家休養,只穿了一件顏色黯淡的家常衣裳,往日裡頭上也不多插戴什麼,但是梳得是高髻,頭髮又濃密,也顯得人精神,如今只梳了一個墜馬髻,且又包著一個褐色頭巾,更是與莊政航說了大半夜話的,人懨懨的,哪裡能見人。
正在慌裡慌張地梳頭,那邊莊政航進門問:「岳母來了?」
簡妍正要答,忽地聽到腳步聲,忙趕出來,就瞧見簡夫人領著周氏等人進來了。
簡妍一怔,忙堆笑道:「母親怎來了?門上誰領著的?」因瞧見是阮媽媽跟著,猜著簡夫人是從巷子邊小門由阮媽媽直接領進來的,也就不說話。
莊政航忙上前喚岳母。
簡夫人並不理會他,只紅著眼睛對簡妍哽咽道:「回家吧,雖不能將你從火坑里拉出來,好歹我活著,能叫你多過幾年安生日子。」
簡妍一怔,又見簡夫人、周氏俱都紅腫著眼睛,心想這是怎麼了,忙問:「可是父親、哥哥出事了?怎母親跟嫂子都哭了?」
簡夫人道:「聽說你受苦,誰不哭?你如今是分了家的,且你又在莊家受了委屈,我就領了你家去休養,你家太婆婆也沒話說。」
莊政航忙堆笑道:「岳母怎說這話,妍兒她……」
簡夫人伸手給了莊政航一巴掌,罵道:「算是我們簡家欠你的,她換了季身子本就是一碰就倒的,你何必又打她?總歸你是不在意那一個兩個孩子的,沒了還有女人給你生。既然這樣,我就領了她家去。」
莊政航愣住,萬沒想到簡夫人那樣溫柔的人也會動怒。
簡妍總算是知道簡夫人為何生氣了,忙上前道:「母親約摸是聽人說了閒話,我並不是滑了胎,實在是才分了家,累著了。」
「你瞧你眼睛腫的,你還替他說話?若不是我親眼見過一回,我也想不出這世上有那樣心狠手辣的。將個丫頭打落了胎就罷了,竟然正經的齊頭娘子也打!」簡夫人說著,見簡妍打扮的病病歪歪,心中激憤又自責,就一手拉著莊政航,一手又向他臉上打去。
簡妍忙抱著簡夫人的手臂,道:「母親精明了一輩子,怎人家說了幾句閒言閒語你就信了?那丫頭的胎是那丫頭自己弄掉的,我親眼瞧見了,你問金釵,金釵也是瞧見了的。」
金釵忙疊聲說是。
周氏也忙拉開簡夫人,勸道:「母親,好好說話,沒有來人家打人的道理。」
簡夫人被一群人拉開,又是氣又是急,只坐在一旁抹眼淚。
那邊姚氏聽說簡家來人,趕著過來幫忙照應,見這麼個情況,一邊催著叫莊政航給簡夫人賠禮道歉,一邊忙與周氏一同拉著簡妍去梳妝。
簡妍此時也不顧不得愛穿不愛穿,就叫玉環拿了霜色衣裳穿著,周氏姚氏幫忙插珠花,戴簪子,抹胭脂。
周氏悄聲問:「你可是昨晚上又挨打了?」
姚氏忙道:「親家嫂子怎說這話?這兩日二弟就圍著二弟妹轉,聽說大老爺問話的時候說了一句不吉利的話,還叫二弟急紅了眼。」
周氏望了眼簡妍,見她匆忙梳妝,雖尚未點上胭脂,人已經精神許多,不似受了委屈模樣,便道:「小冤家,你前頭將那東西給我,我還不知如何跟你大哥說呢,你如今又添了這事,叫你哥哥回來我如何跟他交代?」
簡妍忙道:「嫂子也別怪我,那東西我是跟母親說過的,母親知道在你手上,就是哥哥問話,也沒有什麼。」
周氏聽說簡夫人知道她收了地契,暗想簡夫人莫不是嫁了女兒,知道嫁個混帳的苦,才對她好了這麼多?見簡妍收拾妥當,忙將她攙扶著送了出去。
簡妍出去,就見莊政航賠著不是,跪著給簡夫人捧著銅盆洗臉,不覺就笑了。
簡夫人見簡妍打扮的精神許多,心裡略寬慰了一些,忙招手叫她在身邊坐下,又打量了她一番,才道:「當真只是不調?」
簡妍道:「我騙你做什麼?他們以訛傳訛,我又有這邊大嫂幫襯,於是就順水推舟,想將前頭的差事賴掉呢。」
簡夫人忙對姚氏道謝,道:「來得匆忙,原本給小哥兒的禮忘了帶了。」
周氏忙道:「母親別急,都帶來了。臨走的時候,我叫胡媽媽都帶上了。」說著,叫金萱、玉桂兩個將禮都拿出來。
簡妍聽了這話,心想果然天下就沒有樂意叫小姑子回娘家住的嫂子,因瞧見阮媽媽面上有些懊悔,心裡猜著阮媽媽定是跟簡夫人告了莊政航的狀。
姚氏推辭不肯受,見簡夫人親手遞給她,再三推辭才收下,又忙叫人將給繡姐兒的見面禮也拿來。
姚氏道:「原先就聽弟妹贊繡姐兒,心裡想見的很,偏又見不到。」
周氏笑道:「我看著你們這小門便宜的很,比原先路還近了,日後常來往就是。倒是你們家小少爺,怎不抱過來?」
姚氏忙叫人將毛毛抱來。
簡妍在一旁聽著,見莊政航臉上叫簡夫人的指甲劃了一個印,忙叫金風、玉樹領著他去收拾。
莊政航討好地笑道:「岳母,小婿先失陪了。」
簡夫人點了頭,見他要走,道:「回來。」
莊政航忙轉身,簡夫人問周氏:「給你妹夫的禮也捎帶來了嗎?」
周氏忙答:「都帶來了。」又叫金萱、玉桂兩個拿給金風、玉樹。
「拿去一旁看,不用過來了,免得礙眼。」
莊政航被人無緣無故打了,心裡也有火氣,此時見簡夫人叫他拿了禮物走,心想不過是些尋常人情往來的東西,何必特意叫他拿去一旁看,雖心裡腹誹,面上卻堆著笑謝了簡夫人。叫金風、玉樹兩個將簡夫人給他的東西放在西廂,因打量著是七八個錦盒,本要就出去,偏又想若是回頭送簡夫人的時候,她問,自己答不出來,豈不叫她以為自己對她不敬重,於是一一拆開,見裡頭都是貴重之物,心裡的氣惱委屈就沒了,暗想果然是丈母娘疼女婿,最後一個盒子打開,只見偌大的盒子裡頭只放著一隻尋常的汝窯花瓶,本以為是簡妍在簡家時的舊物,拿在手中瞧了瞧,就見花瓶裡塞著錦緞,將錦緞拿出,裡頭就包著銀票。
莊政航暗道簡夫人這是什麼行事?是忘在裡頭了,還是有意藏在裡頭送給他的?心裡反復想了想,也沒想出個定論,只藏了銀票,將東西交代給玉環鎖好,人依舊去莊敏航那邊說話。
且說簡夫人聽簡妍說了圓圓蝶衣的事,又有姚氏佐證,也就信了,心裡有些訕訕的,道:「你也不叫人回家與我說一聲,本是王家買了個肌膚勝雪的女子,那王家又以你們母舅自居,在旁人家遇上的時候,就將那女子如何說的特特尋了我說了一通。我聽了那話,又隱約聽來送東西的媳婦說你正坐小月子,我能不急?」
姚氏笑道:「不怪親家著急,是我們家老二先前太不著調,只是他如今改好了,並不那樣了。」說著,又將圓圓素來為人說了一回,「只怕那圓圓是為了推脫,想跟旁人說自己是清白被冤枉的,於是編出這麼一段話來。」
簡妍道:「正是,又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小日子來早了幾日,哪裡好意思興師動眾就去跟你說。」
簡夫人拉著她的手叫道:「這哪裡是小事,女人就數這個事最大!我知道你臉皮薄,我請了婦科聖手來給你調一調。」
簡妍想了想,道:「就請了何太醫家的夫人來吧。」
簡夫人道:「何太醫尚且不是婦科的高手,更遑論他夫人。你如今也不是那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便是請了男大夫來,叫他看一看也不礙什麼。」
簡妍見簡夫人誤會她,只當她怕羞不肯見男大夫,於是忙道:「母親,諱疾忌醫的傻事我自是不做的。我既然提了何夫人的名,何夫人的醫術自然是了得的。不然為何旁人我不說,偏說了她?」
簡夫人躊躇一番,道:「何夫人也就是占著生在醫藥世家的便宜罷了。頭前我也曾聽一家夫人說過她的事,說她治女人的病很有一手。只是到底是女子,且又不是正經學過的,叫人心裡不踏實。」
簡妍笑道:「母親身為女子怎還瞧不起女子了?看病自然是要望聞問切,何夫人來了,我自然是什麼話都能請教她的,若換了男大夫來,叫他見一面,我就不知要臊成什麼樣,哪裡好意思開口跟他說身上如何。人說懸絲診脈最是高超,我卻只信踏踏實實望聞問切的醫家。」
簡夫人見她認定了何夫人,便笑道:「正好你們在孝期裡頭呢,有的是時間慢慢調養。先叫那何夫人瞧著,若不好,你得聽我的,換了正經的大夫來。」
簡妍忙答應著,心裡盤算著這下子可好,不用登門,何夫人就能進了他們家的門。
周氏見她們母女情深,不自覺地想自己小產之後也很不調,卻未曾聽過簡夫人這樣大驚小怪,心想果然婆婆只會追著兒媳婦要孫子,不管兒媳婦的死活,於是不覺咳嗽一聲。
簡夫人偷瞄了周氏一眼,知道她的意思,便道:「你嫂子正好一起調一調。」
簡夫人這話雖說得遲了一些,但周氏聽了心裡也舒坦了,忙對簡夫人笑笑,問道:「那兩位小姨娘呢?怎不過來伺候著。」說著,四下裡瞧瞧。
姚氏方才只做看不見簡家婆媳之間的來往,此時笑道:「弟妹太過寬厚,給了她們一個大院子,又給了一人三個丫頭,想來她們搬家也沒多久,如今還有事沒有料理清楚。」
周氏自是不信這話的,但又見簡妍很是坦然,也不怕人問,於是心想定是那兩個小姨娘叫簡妍降服了,又見霜盈、露滿領了毛毛過來,忙藉著說毛毛的笑話,將方才的事撇過去。
簡夫人眼睛紅了,不好去見過莊老夫人,只叫胡媽媽等人拿了禮往前頭送去,簡妍叫了金枝、玉葉兩人領著去。
過了一會子,莊老夫人自覺簡妍小產是莊家理虧,也不埋怨簡夫人沒親自過去,叫了祝嬤嬤過來,又叫祝嬤嬤替莊政航說了些好話。
簡夫人吃了飯才走。
莊政航與簡妍一同送了簡夫人回來,回頭一邊瞧著簡妍除釵鐶,一邊道:「你可是欠了我了,今日叫岳母打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簡妍道:「怪不得別人,是圓圓到了王三老爺那邊,就編了謊話搆陷你。母親說,她叫人跟王家說去,若是那圓圓再嚼舌頭,不問旁人,只要王家還公道。」
莊政航因聽說是圓圓,不是因為簡妍的人去告狀,心裡越發沒了氣惱,只笑道:「你們家是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我算是知道了,以後隨你們家誰愛打,我絕不還手。」
簡妍道:「誰沒事打你做什麼?母親慚愧的了不得,直說叫你別記仇,臨走跟我說,回頭她送了東西來給你賠不是。」
莊政航道:「你怕是沒見著岳母給我送的東西吧,你若見著了,就知道我巴不得她再打兩下。可見旁人說女婿在丈母娘眼裡是一朵花,這話是不差的。只是你母親要給銀票,為何不給你?又或者直接給了我,何苦藏在瓶子裡?」
簡妍笑道:「你真是沒臉沒皮。前頭母親給我銀子,只怕叫嫂子聽到了風聲。嫂子跟哥哥再鬧,總歸是一體的夫妻,嫂子如何會不跟哥哥說。母親打量著哥哥要回來了,才趕緊一次多給我一些銀子,然後等哥哥回來,將自己的體己給他,一叫哥哥安心,二日後哥哥抓不到把柄,也就沒有由子說那些歪話。上輩子母親也這麼著給我好大一筆銀子,只是不知怎地,這會子竟然給了你。」說完,心想今日虧她擔了好大的心,還想簡夫人怎那樣反常,原來薑還是老的辣,簡夫人這是尋了由子有意要揍莊政航一頓呢。
莊政航心裡很有些自得,心想定是前些日子在簡家跟簡老爺學算帳的時候,簡夫人看他勤奮,笑道:「怎跟做賊一般?」
簡妍笑道:「兒女都是賊,只是我得暗偷,比不得哥哥那明搶的。如今還算是好的,嫂子雖防著我一些,但也時常送了東西來,可見這人情還是要靠來往。」嘴上說著,卻也感激莊政航今日很給她臉面,並沒有因為簡夫人無緣無故發作就氣惱起來,於是摸了摸莊政航臉上的印子,給他吹了吹。
莊政航作勢摟著她,抱在懷中親了親,見她要換衣裳,就替她將衣裳解開。
莊政航道:「你與嫂子說了什麼?大哥問了些宮裡頭的事,我就將你每常掛在嘴邊說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說給他聽,又說約摸那後位要落在苗家娘娘頭上了。又勸了大哥幾句,叫大哥勸著二叔二嬸跟侯府遠著一些。」
簡妍道:「你這話也不差,大哥雖不是肚子裡彎彎道道很多的人,但是一些事,你說了他就懂得。」
莊政航點了頭,見她換了家常衣裳,又問:「你不去躺著了?」
簡妍道:「已經沒了那東西,全好了。」
莊政航笑道:「好了正好,我打量著若是多了個小的,丈母娘給的東西更多。」說著,湊在窗口打量著阮媽媽因為慚愧此時親自在門外守著,就又抱著簡妍道:「你早說,這衣裳就不用穿了。」說著,就將手伸到她袖子裡,摩挲她的手臂。
簡妍耐不住癢,一邊往後縮,一邊道:「還在孝期裡頭呢。」
莊政航道:「你當我不知道,這棠梨閣裡誰敢說閒話?」於是就抱著簡妍進了里間上了床,伸手將她的衣裳解開,隔著一層肚兜,手撫上酥胸,又去親她的臉,然後探了舌頭進去,追逐她的香舌。
簡妍被莊政航親得喘不過氣來,喘息道:「若是孝期裡有了,這可怎麼辦?」
莊政航瞄了瞄簡妍的紅唇,見她唇邊香涎流出,於是慢慢將香涎舔去,又伸手摩挲她嘴唇,手指順勢伸進去,見她此時不自覺地仰頭輕輕啃齧吮吸自己的手指,於是狡黠地笑了。
簡妍方才被親過,吮吸他的手指也是不自覺,此時看他笑,立時猜到他的算計,用力咬下去,然後眯著眼,微微喘息著道:「我不做那事。」
莊政航低頭親了親,道:「不做就不做,又不是非要進去不可。」說著,俯身又去親她,然後牽著她的手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身下,自己伸手又將簡妍的衣裳都脫掉,手指伸到她下面摩挲。
簡妍貼在莊政航身上,一手攬著他脖子,在他耳上輕輕咬著,又覺他已經蓄勢待發,於是喘著熱氣道:「你不要進去,又要如何?」
莊政航只覺耳邊又酥麻起來,伸手摟著她脖子親了親,然後將她雙腿疊起用腿夾緊,手在她腿根裡試了試,見手指用力才能鑽進去,道:「你這腿生的好,又白又滑肉又多。」然後身子壓下去,就在她兩條之間抽插起來。
半響停下,兩人俱是香汗淋漓,卻依舊有些未盡興。
簡妍也被折騰的夠嗆,臉上紅著,道:「你哪裡想出的這個隔靴搔癢的法子,作弄死人。」說著,莊政航的手忽地探進她身下,又不住地揉撚雙乳,簡妍不自覺地吟哦起來。
半響,簡妍緊緊地貼在莊政航身上,手又替他愛撫,過一會子見他那東西還是挺立著,想了想,見他半坐著,就扯了被子,遮著自己鑽了進去。
莊政航本不知她作何,忽地,只覺身下一暖,似有無數小手瘙癢,一股□直從脊樑骨傳至靈犀,忽地又覺一疼,心想這招數簡妍生疏的很,心裡既不捨,又怕她咬傷了自己,痛而見爽,爽中有痛,只得將手伸進被子裡撫摸她的頭髮背脊。
半日,簡妍漲紅了臉從被子裡鑽出來,卻見莊政航臉色怪異,於是捂著嘴忐忑地看他。
莊政航臉上變幻一番,然後道:「要麼被子裡點燈,要麼不要被子,不然出了孝期我就叫你咬死了。」
簡妍瞪了他一眼,便下床去漱口,然後要去擦洗。
莊政航下床將她拉回來道:「這麼急著洗做什麼?一起躺一躺。」說著,又將她拉到床上,見她胸脯壓在自己胸前,手微微滑動,就能摸到她玲瓏曲線,歎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真正痛快睡一覺。」
簡妍身子動了動,只覺兩人身上的汗都黏在了一處,道:「尋了藥來吃……」
莊政航伸手輕輕地從她的背脊撫摸到她的臀部,手在那渾圓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道:「胡說什麼呢,那些藥是能隨便吃的。只是你要是早對我使出這些手段,我……」
簡妍抬頭望著他,笑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難道你還指望著我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爭不成?」
莊政航得意地笑道:「不愧是女大王,夠霸氣。就叫我當個王夫可好?」
簡妍笑道:「當什麼王夫,您老才是正經的大王,我再如何,還不是要仰仗您老度日?」
莊政航見她吹捧自己,不似往日那般罵他沒用,心裡更是得意,又摟著她在床上滾了一圈。
「母親答應請了何夫人來給我調養身子,到時候見了何夫人你得誠心誠意一點,不管如何,總要先拜了何夫人為師。至於她教不教你,那都是後頭再說的事。咱們這就叫做上屋抽梯。」
莊政航笑道:「都聽你的,你說如何我就如何。」
簡妍笑道:「那可不成,我總歸還是要聽你的。你得知道,我就是因為你想上進要學醫,才籌劃著叫你認了何夫人為師。歸根結底,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才辦事的。」
莊政航笑道:「也不知道你一句話為何要繞那樣多。」
簡妍撐起身子,道:「我這可不是要無緣無故繞話,你得知道你才是一家之主,凡事都是你定下來,我是按著你的規矩辦的。不然,哪一日你又生出我逼你的心思,心裡又不耐煩學。」
莊政航涎著臉笑道:「既然聽我的,那你現在不用被子再試一次如何?」
簡妍臉上燙起來,給他一巴掌,翻身下床去洗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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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9:10
第 75 章 誘敵深入
許是心裡順遂了,簡妍過了兩日,臉上就紅潤起來。
因有先前生病的事,又有胡媽媽特意跟莊老夫人說簡妍向來體弱,換季就要吃藥,又聽胡媽媽說簡妍配藥要用牛黃,莊老夫人立時就猜著簡妍孝敬她的牛黃是簡家人特意尋給簡妍的,於是心裡越發覺得簡妍孝順,更想先前不該覺得簡妍有些手段,就叫她操持那樣多的事,於是就叫平繡小事自己做主,大事再去尋她或簡妍說。
如此又過了幾日,二房裡就鬧了一場,因莊敏航不喜莊二夫人拿了分給他與姚氏的東西給莊侯府送去,於是莊敏航與莊二夫人吵了起來。
莊敏航的意思是不該送給侯府;莊二夫人偏聽成不該拿了姚氏的東西,於是莊二夫人罵姚氏吹耳邊風,姚氏只管抱著毛毛哭哭啼啼,惹得毛毛也哭起來。
二房裡雞飛狗跳了一日,莊老夫人才清淨幾日,最怕家裡人鬧,因聽說姚氏鬧著要抱毛毛回娘家去,終於不能裝聾作啞,於是將莊二夫人叫來,問了一問,先罵莊二夫人目中無人,不將她放在眼中,不聽她的話;後又要鬧著領著姚氏去廟裡住;最後放話倘若二房不分家,就將莊敏航那一份拿來重新分給四家。
莊二老爺、莊敏航跪著求了一回,莊二老爺答應叫莊二夫人將姚氏的東西給她,答應實實在在地分家。
莊老夫人聽了這話才不鬧。
姚氏雖越發不受莊二夫人待見,但也如願以償地真正分了家。學著簡妍,叫五姑娘、六姑娘搬了出去,然後叫門上的婆子嚴厲一些,不許旁人隨意進出遊玩,也將規矩立了起來。
簡妍也樂得有人陪著她得個駡名,於是與姚氏越發好了起來。兩家情況仿佛,做事也有商有量的,果然比一家孤軍奮戰要好許多。
重陽節,姚氏主動請了莊老夫人等人在她的園子裡過,簡妍就送了一些果蔬果酒過去。
那晚天上雖只有月牙,但好在繁星滿天,也不嫌無趣;雖才出過白事,但因府上還有老人,眾人也只得做出歡喜模樣哄著她。
瞧著許久不出來的莊敬航,簡妍還在想這莊敬航心裡會不會恨不得將她與莊政航生吃了,就見莊敬航滿臉堆笑地親暱喊二哥、嫂子。
簡妍笑道:「三弟看著精神多了,雖錯過了今年的考試,但想來下次三弟定然能夠一舉奪魁。」
莊敬航心知自己於那仕途一路是無望了,謙虛道:「不敢這樣說,不然就貽笑大方了。」
莊大老爺也顧不得真真假假,只是看著他們兄弟和睦,心裡略有些寬慰,又聞著莊政航身上的藥味,有心關心一句:「可是身子不好?哪裡這樣重的藥味。」
莊政航道:「兒子身子很好,新近拜了一位師父,跟著師父辨識草藥。學些粗淺醫術,也算是一技之長。」
莊敬航沒想到莊政航得了錢財後竟然要學那下流行當,暗道自己果然不該當他是做眼中釘,那侯府才是正經的大敵,待叫那莊侯爺血債血償後,只消小小手段,就能叫莊政航得了報應。
莊大老爺愣了愣,張口要說叫他好好讀書,別學那歪門邪道,話到嘴邊就成了一句略帶討好的話:「你心善,學這個也好。」
莊政航聽到他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點了頭,又恭敬地給莊二老爺斟酒。
莊二老爺對莊政航學什麼並無意見,只點頭接了他的敬酒;莊三老爺是見著莊政航不做閒人就覺他出息了的,因此鼓勵了他一句。
莊敏航道:「我原先瞧著你胡鬧,只當你兩三天就沒了興致,如今可是下定決心了?」
莊政航道:「正是,好不容易能下定決心一回,不能半途而廢了。」
莊敏航玩笑道:「我與太醫院兩三個太醫相熟,你若是出息了,就求了他們薦了你去太醫院,可好?」
莊政航指指自己的臉道:「大哥別玩笑了,我若進了太醫院,回頭就成了藥渣子叫人丟出來」
莊三老爺並莊敏航不解其意,莊二老爺聽懂他的話,知道他的意思是說自己個生的好,進了宮就叫那些深宮怨婦當做藥吃了,於是一口酒嗆在嗓子裡,咳嗽了半日,罵道:「混帳!這話豈能隨便說?」說完,又見旁人不解,只有自己懂得,反倒比莊政航還要慚愧一些。
因算是莊敏航與莊政航兩家請人過節,簡妍與姚氏一同招呼眾人,無一處不周全。
分家之後,很有些怨氣的莊二夫人雖心恨姚氏,卻也尋不到短處,又見眾人都在,也不敢無中生有,只興致缺缺地挑挑揀揀,略吃了幾口,就住了口。
簡妍忽地就想去更衣,於是跟姚氏說了一聲,人就離了宴席的場院,向後頭更衣的屋子裡去。
因今日簡妍要伺候莊老夫人等人,叫玉葉等人在一旁立著也沒意思,就叫她們都回自家園子裡守著,等宴席散了再來尋她,是以簡妍此時去更衣,就只自己一人出來。
出了宴席場院,簡妍便覺一陣恍惚,身後是燈光熠熠,身前只有寥寥幾盞燈籠,且遠不及宴席上歡聲陣陣,暖香蒸人,風吹在身上就有些冷。
路上不時有婆子、媳婦來往,雖花木影子如鬼似魔,倒也不怎麼嚇人。
簡妍一路過去,不時看一眼姚氏園子裡的山石樹木,瞧瞧姚氏是如何打理的,路上越來越靜,忽地,聽不見婆子、媳婦說話,卻覺身後有人跟著,於是瞄了一眼前面的路,就閉著眼睛向前走,細細去聽身後,果然聽出是一男子跟著她,那腳步聲又不甚熟悉,定不是莊政航的,複又睜開眼,也不回頭,心裡思量一番,也不去更衣的屋子,就轉向園子裡人跡罕至的地方去。
沒了人聲,夜更加靜謐,簡妍聽那腳步聲時有時無,猜著定是那人躲躲閃閃,唯恐叫自己發現了他,於是在青石路上走了一段,就猛然拐進了一山石洞裡。
這石洞做得很是別致,乃是將足足有一間屋子大的山石掏空,在石洞中擺上石桌石椅,白日裡拿了一盞燈進來,便覺這洞跟仙人洞一般,此時無燈無燭,就覺這洞裡滿是妖精。
簡妍進了洞,就將眼睛閉上,人在洞壁上貼著,在洞壁上摸一摸,果然還跟分家前一樣,有婆子偷懶將扁擔偷偷放在這裡,之後聽到一男子略有些緊張地喘息著跟了進來。
因洞裡漆黑,那男子就伸手摸索了一番。
簡妍聽著他的喘息聲,慢慢從髮間拔下一根銀簪,無聲地邁了兩步,猛地向男子喘息的面上劃去。只聽那人啊了一聲,簡妍聽出這人是莊敬航,心裡越發惱恨,趁他掩面轉身,又向他背後紮去。
莊敬航先前叫了一聲,此時不敢再叫,隱忍著咬牙,背上挨了幾下,心裡暴怒,向身後抓了一抓,沒有抓到人,卻也靜下心來。
簡妍聽他呼吸順了,人又向後退去。
莊敬航不去管身上傷口,黑暗中露出一抹笑意,嗅了嗅空中,只聞到一股月月紅的幽香在石洞裡彌漫,慢慢去尋那香氣源頭,見那人不住地動,最後卻停在自己前面不遠,似乎是又要算計著來紮自己,於是先是不動,忽地就向那幽香撲去。不料腿絆在石凳上,面目就磕在了石桌上。
簡妍跪坐在石桌上,洞口的風吹進來,叫她更清晰地辨出莊敬航的行動,聽著動靜是莊敬航磕到了,又聽他還要動,就拿了手中扁擔向有動靜處砸去,砸了兩下,聽他呼吸弱了,人便退著出了山洞,瞧著扁擔上沒有血跡,就依舊放回去。
出了山洞又向回走,走到半路,簡妍將簪子用帕子擦乾淨,依舊戴在頭上,又檢查了一番,見自己身上不曾落下東西,就著漫天星光看,也不見自己身上沾著什麼,忽見著一小丫頭立在半路手上端著酒菜,與一婆子嘰嘰咕咕,那婆子正拿著碗撥菜,待那婆子走了,那小丫頭又端著酒菜要往前頭去。
簡妍方才躲在樹後,此時顯出身形,攔著她,問:「你要往哪裡去?這是給誰的?」
那小丫頭道:「老夫人賞賜給扈姨娘的。」
簡妍心想莊二老爺那邊的扈姨娘肚子顯出來了,不好來伺候,莊老夫人賞賜她酒水也是給莊二老爺顏面,笑道:「方才可是你娘?大過節的,很該給你娘一些好的吃。」
那小丫頭見簡妍瞧見自己偷偷叫自己娘來撥菜,忙跪下道:「少夫人饒命。」
簡妍從她手上拿了酒,又就著星光望了她一眼,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大嫂這邊的月逐,其他人呢?怎不與你一起?」
月逐見簡妍認出她,越發畏懼,待要磕頭,又怕砸了手上東西。
簡妍道:「你在這等著,這酒水我拿去了,等會子你去我那拿兩壺酒,一壺給你娘,一壺你依舊用這酒壺裝著給扈姨娘送去。」
月逐忙堆笑道:「少夫人要這酒做什麼,少夫人如今正在孝期……」
「你管我做什麼,總歸我回頭賠你兩壺。」說著,簡妍就拿了酒壺重又進了那山石洞,聽著莊敬航的呼吸,見他還暈著,就拿了酒倒在他身上,然後依舊退了出去。
簡妍將空酒壺遞給月逐,道:「今晚上的事不許跟旁人說,不然你、你娘都要叫大嫂攆出去。」
月逐忙哆哆嗦嗦地答應著,又捧了東西去棠梨閣問玉環要酒,才去給扈姨娘送東西。
簡妍若無其事地去小解,在那更衣之處瞧著身上只有兩三個血點,並不醒目,然後才慢悠悠地回了宴席。
姚氏笑道:「你去哪裡躲懶了?」
簡妍道:「身上沾了些酒氣,出去散散。」
莊老夫人聽見了,笑道:「果然是嬌氣的很,這一點子酒氣也受不得,你瞧你幾個妹妹,哪一個不是精神著。」
簡妍笑道:「這是老祖宗疼我我才嬌氣,不然,我哪裡會這樣?」
姚氏啐道:「難不成老祖宗不疼我們了?」說著,瞧見莊二夫人撇了撇嘴,也就不再說笑。
因府上還有孝,莊采芹等人也不敢放肆,三位老爺陪著莊老夫人喝了幾杯,莊敏航等人不喝酒,莊老夫人也覺沒有意思,早早地就叫眾人散了。
簡妍等人送了莊老夫人回她院子,回程便有人來問:「兩位少爺,兩位少夫人,不知你們可瞧見了三少爺沒有?」
姚氏見是莊敬航身邊的春暉、山菊、谷蘭三個,便道:「席上三弟出去了,我們猜著他是心裡不自在,還牽掛著伯母,就沒問。怎地,他沒有回來?」
春暉道:「聽說園子裡人散了,奴婢們去接,卻沒有尋到。」
莊敏航道:「許是三弟還在園子裡轉悠也不一定,你去尋了露滿、霜盈,叫她們領著人替你找一找。」
春暉忙答應著,三人跟著莊敏航四人向後頭去。
簡妍瞄了一眼春暉,笑道:「不知新近三弟可增了飯量沒有,原先瞧著他只吃丁點東西,實在可憐。」
春暉忙道:「如今三少爺心裡寬解了一些,不似先前那般了。只是到底跟大夫人母子情深,每常無人時依舊落淚不止。」
莊敏航莊政航虛虛實實地贊了莊敬航兩句。
在後頭巷子邊,兩家人分開。
簡妍與莊政航進了屋子,各自梳洗。
梳洗之後,叫玉環、金枝等人散去,莊政航栓了門,就向裡頭去,只瞧見簡妍坐在榻上,赤著腳穿著一身月白衣褲,手上拿著方才穿的水藍衣裳,剪下一塊布遞到燭火上去燒,於是過去捏著她的腳,笑道:「你先前小氣的只穿未嫁時候的衣裳,怎麼如今連這好端端的衣裳都剪了?」
簡妍尚未說話,外頭就有人來敲門,莊政航只得出去,開了門,就見著春暉來。
春暉笑道:「打攪少爺休息了,那邊沒尋到三少爺,奴婢想著兩邊園子是通著的,只怕三少爺轉到這邊也不一定,因此想……」
莊政航道:「尋人要緊,更深露重的,你早些催著三弟回去休息。」說著,就叫藺大娘、秦三娘陪著找。
春暉忙謝過莊政航。
莊政航重又栓了門進去,只瞧見簡妍又拿了帕子燒,燒完了,往香爐裡撒了一把香,又開始拿了剪刀剪那衣裳。
莊政航看她這番動作,笑道:「你可是發財了就忘了節儉持家?大晚上的,別弄了。」
簡妍一邊拿著剪刀,一邊不自覺地嘲笑了,「那王八還想戲弄我。」
「哪個王八?」
簡妍抬頭道:「還能是誰,就你那兄弟。他不死也要頂個孝期酗酒的名,我就要瞧瞧他以後能怎麼辦。」
莊政航想到眾人都在尋莊敬航,顧不得拉簡妍睡覺,忙到她對面坐著,問:「怎麼回事?」
簡妍就將莊敬航如何跟在她身後,她如何將莊敬航引到石洞裡說了,道:「原先我去小解,他跟著倒是能辯解說是想跟我說兩句話,後來我都向那麼偏僻的地方走了,他還跟著不現身,可見他原本心裡打的就是鬼主意。」
莊政航猜到定是這衣裳上有一星半點的血滴子,簡妍才將衣裳剪了燒了,沉著臉罵道:「那混帳東西!竟然動了那喪心病狂的心思!」罵完,又瞪了眼簡妍,見她依舊不自覺地嘲笑莊敬航,又呵斥道:「你是沒有男人的女人嗎?就做那事。」
簡妍一愣,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他,道:「我又沒有吃虧,再說,又不是我去招惹的他。」說完,見莊政航拉長了臉,不覺冷笑起來,「這可怨不得我,你也別說我招蜂引蝶。」
莊政航不耐煩道:「從來都不叫人將話說完。」說著起身,忽地又回身一把抓著簡妍持剪刀的手,然後就將她壓在榻上,手向她胸口用力摸去。
簡妍掙扎了一下,一隻手去抓他頭髮,莊政航又將她兩隻手禁錮在一處,空出來一隻手,就去脫她褲子。
「瞧見沒有,你跟我打架從來就沒占過便宜。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那樣大膽子,就敢往沒人的地方走。他要不是謹慎的人,就半路將你拉到樹下花叢裡,你能如何?」
簡妍愣住,知道他的意思,就想這人一句話也說不清楚,還怪她不叫他說完,也就不掙扎了。
莊政航放開手,沉聲道:「你手上還有剪刀呢,也奈何不了我。你這次是占著你上輩子是瞎子的光才整治了他,下回子呢?你怎知就有那樣多的山洞叫你鑽?」
簡妍坐起,心想若不是看著是他,她手上的剪刀早紮下去了,整理了一下衣裳,道:「如今他可不就叫我整治了嘛。」
莊政航道:「你還嘴硬,你知道他跟著你,你就回頭來找我,叫我去教訓他就是。明知道那混帳上回子騙如夢過去想做什麼,你又何必自己犯險?」
簡妍悶不吭聲,將布料疊放在一旁,然後盤腿坐著。
莊政航見她這般,心裡更氣,先是罵道:「你瞧,才好了兩天你又這個死樣子了。」在榻前來回走了一圈,又道:「我自然是比不得你能沉住氣,那邊不知道將人打死了沒有,這邊依舊能泰然自若地應酬。只是你這次若不是僥倖,就落在那混帳手中,你叫我以後怎麼辦?你當要男人是只管床上快活的?」
簡妍聽了這話,忍不住撲哧笑了,抬頭笑道:「我知道了,以後有這事就來叫你,可好?」
「你別敷衍我,我豈會不知你向來是自作主張的主。」
簡妍探著身子,坐在榻上拉他的手,搖了一搖,道:「興許他不是那心思,興許我打錯了人也不一定。」
「黑燈瞎火,一個男人偷偷摸摸跟著一個女人,不是那心思又是什麼心思?」
簡妍忙又摟著莊政航的腰,仰頭笑道:「我自是知道你厲害,這次是我錯了,不該自己犯險。若有下次,我只叫你去處置,如何?」
莊政航握拳道:「若還有下次,我定要親手弄死那畜生。」說完,見著簡妍那諂媚模樣,依舊不搭理她,伸手將她推開,只自己上床側著身子躺著。
簡妍望了他一眼,不覺一笑,然後跟過去,就緊貼著他睡。
莊政航推了她兩次,見她又黏上來,也就不推了,只背著身子道:「若你下次還這樣專斷獨行,我就當真立起家法,就罰你跪一夜。」
簡妍笑道:「這法子好,我原就說你是一家之主的。」
莊政航回身道:「誰跟你嬉皮笑臉的?」說著,又見她黏上來,不覺也笑了,道:「咱們園子裡的山洞都叫人填了,有那亭子,也叫人將門窗都摘了,免得什麼牛鬼蛇神都能尋了那鬼魅地方作亂。」
簡妍笑道:「若是沒了那鬼魅地方,這日後某人要吃野食的時候可怎麼辦呢?好歹先前還有個東西遮擋一下,如今沒了遮擋,難道光天化日下叫園子裡的人共賞風月?」
莊政航伸手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道:「你若生得叫人安心一些就好。」
簡妍笑道:「我若生的安心,只怕您老就更鬧心呢。」
莊政航閉了閉眼,嘀咕了一句「你就沒有個怕頭。」說完,伸手推了她一把,然後轉過身去,見她依舊貼上,就伸手輕輕擰著她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然後又揉揉,心有餘悸之時,不免又想若是自己要有她那個鎮定自若的氣度就好了,轉而又想不知道莊敬航那王八死了沒有,繼而又開始後怕,心想他只當自己有女人緣,不想簡妍在男人眼中更是一塊肥肉,偏她又跟老天借了膽子,萬事不怕,這以後家裡家外,不得不防。
簡妍貼在莊政航身上,頭靠著他,並不去想莊敬航死活,只回想著莊政航的話,暗道果然自己才說凡事聽他的,遇事又將他給忘了。
莊政航一直惦記著莊敬航死沒死,在床上想了小半個時辰,本當簡妍也與他一般惴惴不安,轉身,卻見她正靠著他酣睡,「什麼人呢」,然後聽著她的呼吸,不覺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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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9:28
第 76 章 上屋抽梯
有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五更時分,莊敬航終於叫人發現了。
因人在自己園子裡沒的,莊敏航隨著眾人找,見莊敬航一身酒氣地叫人抬出來,又見他臉上流著血,忙叫人送了他回去,一邊吩咐人去請大夫,一邊親自進了那山石洞裡去看,只見石桌邊緣有些血跡,其他地方並無異樣,地上石桌上因一群人鬧鬧哄哄進來,也分辨不出腳印或者其他痕跡。
莊敏航看了一圈,暗道定是莊敬航喝醉了酒,自己磕在這石桌上。因在自己園子裡出事,莊敏航私心裡就更認定了這想法,於是領著人出去,叫人洗了石桌上血跡,不許人提有人暗害莊敬航的事,只叫人說莊敬航是自己喝醉了,摸黑進了石洞,自己磕著了。然後又去前面照應著。
前面莊大老爺也聽說這事,急匆匆進了莊敬航的屋子裡瞧他,先聽莊敏航說了緣由,後見莊敬航臉上的血洗去,果然只有鼻子和臉上有傷口,也就信了莊敏航的話,雖見著他臉上有一道狹長的傷口,但一想著莊敬航酒醉,許是叫樹枝刮傷的,也就釋然,心裡恨他不爭,又憐他思母之心。
大半夜請來了個大夫,那大夫從夢中被人驚醒,尚帶著睡意,瞧了一瞧,也不敢胡說,只順著莊敏航的話,開了些外敷內用的方子,人就去了。
第二日,莊政航與簡妍來探望莊敬航。
莊政航握拳咬牙,恨不得立時掐死莊敬航,卻見簡妍憂心忡忡,一副長嫂為母的傷心模樣,不禁又覺好笑,暗道這婆娘,做戲倒是當真有一手。
莊敬航夢中聽到簡妍關切聲音,人便醒轉過來,見她一邊捏著帕子自責道:「母親去了,我又沒有盡到長嫂的職責,實在是無顏面對老祖宗,沒臉見父親。」
莊老夫人拉著簡妍的手,歎道:「你如何,我都是看在眼中的。你又不比敬航大多少,敬航這孩子又是有事都藏在心裡的,便連我,也只看見他笑,就當他沒事了。」
莊敬航眼睛睜開一條縫,只盯著簡妍看,瞧著她做戲,又恨自己輕敵了。
莊政航忙當著莊敬航的眼睛,伸手用力地擰了一把莊敬航的手,叫道:「三弟醒了。」
眾人於是簇擁著莊老夫人圍上來。
莊老夫人紅著眼罵道:「你這混帳東西,便是再傷心,也不該就去作踐自己身子,若不是叫人發現的早,你就死在那山洞裡了。」
莊敬航不知簡妍是如何跟眾人說的,是說他叫賊人打了,還是如何,眼睛望了眼莊老夫人,又盯著簡妍看一眼,然後閉了眼睛,只做昏睡模樣,去聽眾人說什麼。
簡妍心中冷笑,料想那莊敬航也沒臉說出是跟著自己進了石洞,於是又是關切,又是自責地將莊敏航的推測說了一通,不時瞄了眼莊敬航的鼻子,心想就磕扁了才好。
莊敬航閉著眼睛,聽了簡妍那番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話,再睜開眼睛,也就順著她的話說,道:「孫兒該死,一時想及母親在時模樣,就做了那糊塗事。」
莊老夫人聞言,罵道:「難不成沒了你母親,我這祖母也沒了?你做出那模樣,是恨我照顧你不周?你二哥都不敢沾一滴酒,你倒好,醉倒在你大哥的園子裡了。」罵完了,又見他鼻青臉腫,歎息道:「你且放寬了心,莫要凡事藏著掖著,就來說與我聽就是,你還有父親叔叔,又不是孤兒一個,何苦將自己逼迫成那般模樣?」說完,失望地長歎一口氣,就領著簡妍等人去了。
莊敬航躺在床上,瞄了一眼簡妍嫋娜的身影,撇嘴一笑,暗想莊政航何德何能,先叫莊大老爺、安如夢等人眼中只有他一個,後又娶了這麼個千伶百俐的娘子……
雖打著思念亡母的幌子,到底莊敬航做下的事惹人生厭,便連莊敏航,也覺他在他家宴席上生事,很是不體諒人。於是府上一時也沒人再提莊敬航如何。
莊政航與簡妍抱怨了一句,說她手太輕,若叫他去,他定要直接打死了他。
又過了兩日,先是金娘子應邀領著金阿寶、金珠兒來玩,簡妍叫秦三娘、秦十五陪著;又領著她們母女三人見過莊老夫人、姚氏,莊老夫人見金娘子生的好,又單純,也很是喜歡她,留著金娘子說了好一會子話;之後簡妍叫人在園子裡有趣之處設下宴席,留了金娘子母女一日,才叫人送了她們回去。
再過一日,簡夫人就叫周氏領著何太醫的夫人來簡妍這。
簡妍求了何夫人去先給莊老夫人把脈,何夫人去了,將莊老夫人每日吃的方子略改了一改。
莊老夫人覺得何夫人不是正經的大夫,並不信她,只敷衍地笑著,假假地叫祝嬤嬤按著何夫人的方子配藥。
簡妍一路殷切地陪著何夫人又回園子,周氏也納悶簡妍為何那樣敬重何夫人,只瞧著簡妍滿眼的崇拜,她就是想不納悶也不行。
何夫人也是一頭霧水,卻也只做不知。
進了園子,忽聽到一聲孩童呼喊,簡妍與周氏就見姚氏也忙趕著過來了。
簡妍叫姚氏見過了何夫人,姚氏就道:「才剛毛毛聽說你們這邊要抓麻雀,就叫露滿趕緊領著他來,如今不知道那麻雀抓到沒有。」
周氏聞言,臉上微微漲紅,慚愧道:「怕是繡姐兒攛掇的,叫你們見笑了。」
何夫人道:「還是趕緊去看看吧,簡姑娘那離不得人,倒不急著把脈。」
簡妍、周氏、姚氏答應著,跟何夫人說了一聲怠慢,就叫人領著何夫人去才剛佈置好的藥房去。
簡妍一行人去了後頭,卻見在一處亭子邊架起了梯子,梯子上,莊政航站在上頭,不耐煩地回頭問:「當真進的是這瓦下?」
繡姐兒也不耐煩地答:「就進了那個屋簷,哎呀,姑父笨死了,我爹瞄一眼,手一伸就能掏出麻雀來。」
簡妍聞言,心想簡鋒就是不幹正事,只管給繡姐兒掏麻雀的,又向梯子上看,見莊政航在上頭已經側著身子向一邊的屋簷夠去,大半個身子傾斜著,於是對莊政航道:「你下來,仔細摔著了。就叫旁人去掏就是。」
繡姐兒跺腳道:「姑姑別出聲,眼看就掏到了。姑父這樣的人,不罵不行。」
簡妍望了眼周氏,周氏忙搖手道:「這可不是我教她的,一年到頭她跟我的日子攏共就沒兩三個月,她說什麼都怪不得我。」
簡妍咳嗽一聲,心想簡夫人最愛教繡姐兒一些罵簡鋒的話,想必這話是簡夫人無意間說,叫繡姐兒記住的,於是望了眼莊政航,生怕他聽見了那話。
姚氏不禁咋舌,又見繡姐兒理所當然地指揮莊政航往這邊摸,往那邊掏,比毛毛跟莊政航還熟稔,暗想這女孩兒怎一點不認生,想來這算是她頭會子見莊政航吧;又見她冰雪聰明,心想若是生的粗糙一些,再做這麼個小公子的打扮,當真就跟男孩兒一樣了。
周氏見繡姐兒又罵莊政航笨,忙捂了繡姐兒嘴,叫她見過姚氏。
繡姐兒很是規矩地行了禮,見莊政航手裡抓著一隻撲棱翅膀的麻雀下來,忙歡呼著去梯子下接,那毛毛也忙邁著短腿跟過去看。
莊政航下來,將麻雀遞到繡姐兒手上,繡姐兒也大方,忘了方才還說莊政航笨,口中一個勁道:「姑父跟我爹一樣厲害!姑父比二叔厲害多了,二叔摸了半日還能叫麻雀從手裡跑了,還是姑父厲害!」又拿了給毛毛看,毛毛畢竟年小,又沒見識過這些,並不敢摸,只睜著眼睛瞧著,心裡害怕又不捨得走開。
簡妍道:「你當真沒正事了,就隨著她胡鬧?」
莊政航笑笑,道:「一不小心著了她的道,中了她的激將法。」
簡妍臉上哭笑不得起來,只拿了帕子給他擦了下身上麻雀撲騰下來的灰。
周氏清了清嗓子,對繡姐兒道:「玩一會放了它,不然它爹媽要來罵你呢。」
繡姐兒答應了一聲,又領著毛毛去叫人拿了花枝做鳥窩。
簡妍道:「還請兩位嫂子一起說話,我們去請大夫診脈去了。」
姚氏忙道:「去吧,保證不叫貴客委屈了。」
簡妍道聲多謝,就與莊政航向藥房去。
路上簡妍抱怨道:「你這樣大的人了,能叫一個毛孩子算計上?」
莊政航道:「不過是陪著孩子玩玩,誰沒事去用什麼心計。我若懶得理她,憑她再怎麼精明,也使喚不了我。你這外甥女若是個外甥就好了。」因說著,壞心眼地道:「我就瞧瞧你哥哥那麼個黑心鬼將來怎麼嫁了這個女兒。」
簡妍盯著他看一眼,道:「人家既然敢這樣養,心裡定然盤算過以後的路,這個不勞你操心。」因又想簡鋒上輩子也不算對不起繡姐兒,畢竟女兒大了總要嫁出去。
莊政航笑道:「還有一事忘了與你說,如今金先生要去苗尚書家學堂裡幫忙教書,我瞧著他往來沒有人幫襯,包袱書本都要自己拿,且那秦十三與我也是兩看兩相厭,就叫秦十三給他做了跟班書僮。秦十三的月錢依舊由咱們出,只假說秦十三這孩子上進,只求金先生領著他,叫他在學堂外頭跟著聽聽課,可好?」
簡妍道:「你做主就是,總歸咱們欠著秦叔一家的,便是此時放了秦十三出去也行。你另拿了紙筆給秦十三吧。」
莊政航點了頭,又因要見著何夫人了,心裡很是激動。
簡妍又給他理了理衣裳,總覺他身上有麻雀撲騰下來的灰,暗恨沒有功夫換了衣裳,口中道:「等會子臉皮厚一些。」
莊政航笑道:「您請好吧,旁的沒有,渾身上下就只臉皮最厚。」說完,又拉了簡妍的手,「叫你跟著我一起受累了。」
簡妍推開他的手,笑道:「就算你出息之後將我休了我也沒事,總歸我將你這麼一個紈褲相扶成個醫家聖手,誰不說我賢良,便是改嫁,在媒婆嘴裡我也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一等賢妻,也算是添了光彩了。」
莊政航方才不過感慨一句,此時聽她這樣說,忍不住啐道:「滿口胡言!再提改嫁我先撕了你。」又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心想這婆娘倒是想得美,霸佔了他不說,還想著改嫁尋小白臉。
簡妍笑了笑,又理了理自己的鬢髮,然後與莊政航一同進了自家小藥房。
何夫人見兩人來,忙站起來迎,又見莊政航也進來了,心裡納悶地想,她來給人瞧那女人的毛病,怎這位少爺也趕著過來了。
莊政航笑道:「叫夫人久等了,該死該死。」
何夫人笑道:「不敢不敢,我坐著瞧著你們家的這藥房也有些意思。」
簡妍笑道:「叫夫人見笑了,家裡先後兩位母親因病過世,我家夫君每每想到這,就要落淚不止,於是就弄了這麼個小藥房,學些粗淺醫術,也算是慰藉了滿心心酸,畢竟子欲養而親不待,叫人想想就難受。」
何夫人笑道:「少夫人說的是,原就聽說少爺孝順,不想果然如此。」因這些與她不甚相干,便道:「還請少夫人坐下,叫我給你把了脈吧。」
簡妍聞言,於是在椅子上坐下,手靠在小小靠枕上。
何夫人要把脈,回頭見莊政航並不在一旁坐下,反倒是立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且眼中也與簡妍一般滿是崇拜,於是咳嗽一聲,道:「還請少爺先去忙,少夫人本無大礙,不過是開個調理的方子。」
莊政航恍若未聞地道:「不知可是我的手法有錯,一直給她把脈也摸不到脈相,還請夫人指教。」於是自己捋了簡妍袖子,拿了手指在她手腕上摸索。
何夫人心裡吃了一驚,心想這位少爺這是做什麼?難不成要親自給他夫人看病?心裡雖疑惑,但到底是對醫術十分執著的人,看不得莊政航那拙劣的手法,伸手拿了他的手矯正他的手形,叫他的手指放鬆,然後又將他的手指按在脈上,問:「可摸到了?」
莊政航閉了閉眼,道:「摸是摸到了,但是這脈可是滑脈?」
簡妍忍不住啐了一口。
何夫人聽他說摸到了,心裡就訝異,問:「少爺原先可隨著人學了診脈?」
莊政航閉著眼又摸了摸,然後笑道:「那卻不曾,只新近多看了幾本書,又跟了個師傅學著辨識草藥。」
何夫人笑道:「少爺已經十分厲害了,方才少爺摸到的不是滑脈,是浮脈。」因見自己還拿著莊政航的手,忙放開,道:「失禮了。」
簡妍笑道:「夫人是長輩,比他大那樣多,他喊你一聲乾娘都是應該的,還忌諱這個?」
莊政航笑道:「正是,乾娘還怕這個做什麼。」因又道:「我摸著她那脈相十分平緩,又有一脈十分迅疾,這是為何?」
何夫人忙要連口推辭道:「不敢當不敢當,哪裡就能受了乾娘那個稱呼。」又忙跟他說:「那是少夫人如今血氣充足,只是秋乾物燥,少夫人不可多吃那乾燥之物。」
簡妍忙道:「乾娘還叫我少夫人做什麼,只稱呼我做妍兒就是。」
莊政航道:「正是,乾娘忒客氣了一些。」
何夫人一開始便覺他們夫婦兩人詭異,此時又見他們自來熟地認了乾娘,當下沉默不語,然後瞧著她不說話,簡妍與莊政航兩人都緊張地瞧著她,於是開口道:「莊少爺、莊少夫人有話就直說了吧,若幫得上的我一定幫,犯不著這樣熱乎地叫人心裡惴惴的。」
簡妍忙道:「乾娘……」
莊政航噗咚一聲跪下,磕頭道:「乾娘,實在是乾兒子瞧著您醫術高明,心生仰慕,也不求乾娘教我些什麼高明醫術,只求乾娘能教我些入門功夫,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若乾娘將我領進門,我還一事無成,自不會勉強乾娘。」
簡妍本是見莊政航趕著叫乾娘,於是順水推舟,也疊聲喚乾娘,如今見何夫人有些惱了,忙也隨著莊政航跪下,道:「我們不是逼著夫人,夫人若不答應,我們也不會心聲怨懟。只是心裡實在仰慕的很,日後少不得要死皮賴臉地四處追著求夫人,只求夫人心裡千萬別惱,便是嫌棄我們,也只裝作看不見我們,隨著我們去吧,別氣壞了自己個的身子,我們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絕不會在外敗壞了夫人的名,叫何太醫與夫人生了嫌隙。」
何夫人先是嚇一跳,忙站起來避開,後聽她這般說,又見他們兩人齊齊跪著,俱是誠懇的很,心想這樣嬌生慣養的兩人能對著她下跪,必是誠心誠意的;但,她素來只給人看女人病,開些粗淺的方子,這兩人如何就知道自己高明了?且猜到會與何太醫生了嫌隙……
「你們如何知道我醫術高明的?若論高明,我可當不得這個詞。」
莊政航笑道:「一葉而知秋,乾娘的醫術不知道比旁人高明了多少。」
簡妍打量著何夫人神色緩和了許多,笑道:「正是,乾娘也該看出來我們是藏不住心思的人,若不然,就該籌謀著細水長流地跟乾娘來往,然後再認了乾娘,再之後用先前的情意逼著乾娘收了我們做徒弟。」
何夫人沉默了一會子,心想是這麼回事,忽地又想原先在簡家的時候,簡夫人還說簡妍嘴笨,如今瞧著可不是個口齒伶俐地,先是又捧又威脅,後是以退為進,將話全說完了。於是歎了口氣,也不拉他們兩人起來,只在一旁坐著,道:「也難為你們能瞧出我醫術高明,先前有人說什麼慧眼如炬,我還是嗤之以鼻,如今看著那長了慧眼的人是當真有了。」
簡妍見何夫人此話說得自信非常,心想果然何夫人也是自知醫術高明的,忙笑道:「乾娘說的是。」又跪著端了茶水遞給莊政航。
莊政航忙將茶水捧到何夫人面前。
何夫人略微猶豫後,就接了過來,沉吟一番,心想自己確實不曾露過形跡,他們夫婦兩人定是見微知著,猜出來的,如此也算是他們有慧根,又與她有些緣份;且不值當因小失大,因為這麼點小事鬧得自己與娘家、夫家具不和睦,便教他些粗淺的皮毛就是,總歸他方才也只是說叫她將他領進門就可,於是想通了,就喝了一口茶。
莊政航放了心,越發將那乾娘兩字叫得更親。
何夫人此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叫兩人起來,道:「當真不知道你們大家公子究竟是如何行事的,男兒膝下有黃金,如何能說跪就跪?」
簡妍笑道:「他是誠心要跪乾娘的。家裡還有孝,不能飲酒開宴,怕是要怠慢乾娘了。回頭我們陪著乾娘去見過老夫人,然後再備了厚禮送乾娘家去。」
何夫人笑笑,心想這出門一趟多了個乾兒子,雖是不情不願收下的,也該給個見面禮,想了想,就拿了自己的一副銀針給了他,又將腕上玉鐲子給了簡妍。
簡妍兩人又道了謝,莊政航也不見外,又跟著何夫人在簡妍腕上按了一回,摸她脈相;待何夫人留下調理的方子,答應回頭送了兩本粗淺醫書過來,兩人又陪著何夫人去見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因聽說莊政航認了乾娘,學那醫術又是因為先後兩位大夫人因病過世,也不好說他不好,就答應了,另叫人拿了禮給何夫人。
後頭姚氏與周氏聽說了,都訝異這麼一會子他們夫妻兩人就認了乾娘。雖訝異,卻也覺無傷大雅,於是都陪著笑,奉承了何夫人一回子。
何夫人逗留許久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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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9:43
第 77 章 老父娶親
這也算是認了高師,簡妍叫阮媽媽去何家正式認了親後,便督促莊政航正經地學,又請了個高明的大夫來教導他。因前頭差事少了,就只陪著莊政航,或一起讀書,或在一旁做針線,不時地給他研墨端茶,又或者親自去廚房做了飯菜給他。
莊政航見自己上進,她就將自己當成老爺一般服侍著,心裡也得意,暗想自己算是將她一個女大王給收服了。如此一來,竟出人意料地能靜下心來看書了,給何夫人去了幾次信,求何夫人解惑,何夫人見是沒什麼要緊的,也就回了信指點他。
索如今正是熱孝在身,不能外出的時候,那陳蘭嶼等人下了幾回帖子,見沒有回音,也就不再來帖子。
只是夫婦兩人後頭卻不大自在了,原來是莊大老爺知道莊政航弄了個小藥房,不知為何,每日早飯之後,就逛到園子裡來,在小藥房裡坐著,守在一旁不時地望一眼莊政航,午間也留下吃飯,晚飯的時候,那邊平繡姨娘來請,才回去。
因莊大老爺來,簡妍不好過來,只叫兩個未留頭的小子在藥房裡服侍著。
莊政航忍了兩日,一日見莊大老爺欲言又止,便放下書問:「父親可是缺了什麼東西?若缺了,我叫你兒媳婦尋了給你。」
莊大老爺忙道:「不缺東西。」
莊政航道:「既然不缺,父親為何不去看著三弟讀書,他讀書是有大前程的,比不得我這邊。」
莊大老爺心知如今莊敬航又臥病養傷,哪裡能讀書,莊政航這話就是要攆了他走,吞吞吐吐,躊躇了半日,道:「你三弟後頭的園子,叫你媳婦給管著吧。聽說你們園子裡的東西都是拿去你們鋪子裡賣的。你三弟園子裡的東西也不少,都叫看園子的人白賺了,不如……不如叫你媳婦替他管著,也拿去你們鋪子賣,你三弟這樣也算有個進項。」
莊政航心想莊大老爺如今也不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人物了,袖著手道:「她身子還沒好,如今還要吃藥養著,哪裡能操勞那麼多。」
莊大老爺囁嚅半天,道:「我瞧著她身子好的很,臉上很有光。想來也只是多一點地,不費什麼事。」
莊政航叫道:「女人的身子怎麼能看出好壞?」說完,見自己一嗓子下去,語氣重了些,將莊大老爺嚇得一顫,於是閉了閉眼,沉吟一會子,和緩了語氣道:「並不是一星半點的事,父親經了母親的事也該知道錢財的事,非是至親之人不好沾手。更何況是做生意,今時虧,明日盈,誰能算得准。這都是傷感情的事。隔壁大嫂知道我們的事,也是向妍兒請教著自家開了鋪子,並沒有要一起合夥。」
莊大老爺心裡略有些惱,後又覺莊政航說的有道理,複又想,莫不是覺得沒有賺頭,他們不想白幫忙,於是道:「我與你三弟說說,叫他給你們些辛苦費。」
莊政航不覺笑了,道:「父親當我是無利不起早的人?」
莊大老爺呡緊嘴唇,只不吭聲。
莊政航道:「父親如今也閑著,不如就去弄個小鋪子,替三弟操持著如何?父親也莫說那個上不了檯面,只當做閒暇之時的玩笑就好,先料理著,料理不好,就收了鋪子,也不礙大局。總歸父親又不靠那個度日。」
莊大老爺沉默了一會子,道:「如今也沒有個可靠的人,且那銀子……」
莊政航知道他的意思,道:「開個鋪子用不了多少銀子,且父親只是玩笑,又不要弄成幾間鋪面的大鋪子,一二百兩足夠了,這些我回頭叫人捎給父親。至於人,父親就叫王義看著後頭園子,另叫王忠去看著鋪子。我這的娉婷為人很是沉靜,心思又細密,也跟著人學著如何侍弄了花草,就叫她嫁給王義,然後夫妻兩個住在後頭園子裡幫忙料理就是。」
莊大老爺道:「你也知我很重用王義,本想將綠嫩給他的,只不知那娉婷人物如何,若不好,叫王義寒了心……」
莊政航道:「娉婷人很好,相貌品皆是一流。」又贊了娉婷幾句,見莊大老爺還是猶豫,想了想,道:「她遠著我呢,兒子並沒有碰過她。」
莊大老爺鬆了口氣,道:「叫她來瞧瞧吧,先前都是王義照顧我,我心裡也覺他比兒子還強……」這話說完,幾乎咬到舌頭,暗想莊大夫人沒了,他怎就老糊塗了,處處說這些錯話。
莊政航只做聽不見,叫人去喊了娉婷來。
娉婷惴惴不安地來了,進了門,見過莊大老爺後就頷首立著。
莊大老爺打量了她一番,見是個五官精緻、面有福相的女子,暗忖她配得上王義,也就點頭答應了。
莊政航跟娉婷說了將她給王義,娉婷心裡也高興,羞澀地謝過兩人,就又出去了。
莊政航本當莊大老爺辦完這事,就該回去了,不想他還賴著不走,又問:「可是還有旁的事?你畢竟是我父親,你直說就是,我能料理的自然替你料理了。」
莊大老爺比之方才更要不安,手上轉著茶杯,不時地摸一下案幾上的雕花,望一眼藥房裡的小匣子,半響道:「你王家三舅說你三弟、七妹沒人照應著,又說你母親的嫁妝都叫咱們家收了,想將她們家一個叔伯妹子嫁進咱們家來。」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這是要與自己商議他的親事,人怔住,然後問:「三弟可知道?」
莊大老爺忙道:「不敢與他說。」
莊政航沉默了,心知莊大老爺比自己還不會說話,必是聽王三老爺說了幾句,就被人堵了嘴不敢回絕,「父親跟三弟商議即可,畢竟分了家,新來的母親如何,都與我無多大關係。」
莊大老爺忙道:「他正傷心,不敢說給他聽。只是你七妹畢竟還小,這沒有個正經的母親,將來說親又……」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如今萎縮了許多,比之先前更顯老,歎息一聲道:「父親與祖母說去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答應了,我們自然沒有話說。」
莊大老爺點了頭,又道:「我畢竟年紀一把了,新來的又不知道是個什麼子。你叫你媳婦多向著采瑛一些。」
莊政航眉頭皺了皺,見莊大老爺是當真憂心忡忡,不似做偽,就點了頭,道:「王家既然說大夫人的嫁妝都叫咱們收了,意思就是不願意再給嫁妝了,就算給也有限。父親這點自己得明白。」
莊大老爺忙點頭,道:「你放心,我絕不叫她又占了你三弟的東西。」
莊政航不耐煩道:「又不是我的東西,我擔那個心做什麼?」
莊大老爺自討沒趣,面上悻悻的,也坐不下去了,轉身去尋莊老夫人說話。
簡妍回頭聽說這事,一面叫玉環拿了一件大紅新衣裳、幾件釵鐶、兩匹布給娉婷,算是添嫁;一面對莊政航道:「你們父子太糊塗了,就是尋了旁人也比再尋了王家的人好。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家人是什麼德。王三老爺這是怕日後沒了依仗,費盡心思要攀著莊家呢。也不知這隨口尋個由子就能打發走了的事,你們父子兩個怎就叫人逼著答應了?」
莊政航道:「我並沒有給他做主,哪有兒子做主給父親找續弦的。答應不答應,還得看祖母、父親的意思。只是我瞧著父親怕是想著叫王家的人照看三弟、七妹他放心,八九成是要答應了。」
簡妍咬了下嘴唇,然後笑道:「答應就答應吧。總歸王家這回子也是怕丟了這親戚來往才急趕著薦了人來的。咱們又分出來了,前頭如何,與咱們沒有多大妨礙。」
莊政航笑道:「正是,他們瞧著好他們就娶來就是。若礙到咱們,咱們就另買了宅子搬出去。」
簡妍點了頭,心裡推敲著莊敬航若知道此事該作何想法。
許是都聽到了風聲,莊采芹比往日裡過來的更勤,每每隨著胡姨娘過來,雖在簡妍與姚氏、胡姨娘說話的時候插不上話,但也借此與玉環等人熟絡起來;叫莊采芹鬱卒的是,玉環幾個因先前春橋上趕著要認了藺大娘為乾娘,都瞧出簡妍不喜她們與其他房裡的人太過親近,因此雖與莊采芹熟絡,卻也不肯幫她說什麼話。莊采芹心知玉環管著簡妍房中財物,與玉環說了幾回給太夫人等人做勒子的上等珠子絲線沒了,玉環也只是笑贊她手巧孝順,卻不接後頭的話。
莊采瑛也被莊老夫人攆著過來了幾次。
一次簡妍按例問了問莊采瑛可做了針線沒有,莊采瑛道:「母親才沒了,我傷心還顧不得,誰有心思做那個?」
簡妍也不惱,又揀著老話,問了可讀書沒有。
莊采瑛道:「沒有。」
幾次下來,莊采瑛見簡妍只問這兩句,就是回她沒有,她也不惱,於是自己先惱了,道:「嫂子,祖母叫你管著我,如今我什麼都不做,你可是辜負了祖母了,我就看你回頭跟祖母如何交代。」
簡妍笑道:「好啊,等著你被夫家休回來,我就跟祖母負荊請罪,可好?」
莊采瑛一噎,見簡妍只顧著自己嗑瓜子看書,當真並不理會她,於是落下眼淚,哭哭啼啼地去尋莊老夫人告狀。
莊老夫人那邊聽說了,卻也無可奈何,叫了簡妍過去,問了一句。
簡妍便道:「得叫她知道她上進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旁人,這樣她才能心甘情願地學。不然逼著她,她還當自己墮落是為難我們呢。」
莊老夫人早先因瞧著莊采瑛沒有母親就多護著她一些,如今過了這麼多日子,也就漸漸沒了開始那份心,雖是死者為大,但畢竟與莊大夫人不合多年,且莊采瑛年紀小不懂見好就收,於是聽了簡妍這話,想想莊采瑛驕縱模樣,也覺有道理,又牽著簡妍的手道:「前一陣子委屈你了,采瑛的脾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我知道你身子看著好,卻也有那小毛病。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我瞧著,采瑛能夠馬馬虎虎,叫人看過眼就行了。」
簡妍忙答應著,正說著話,那邊又說來了個官媒婆劉嫂子。
簡妍道:「不知道咱們家還有孝在身嗎?怎那嫂子就上了門。」
莊老夫人略有些慚愧,心想自己一把年紀了還給兒子尋媳婦,道:「原先我瞅著你父親孤單單的可憐,就叫了媒婆給他尋摸個子好的。如今跟王家定下來了,那媒婆就不用了。」
簡妍道:「如此該與她說清楚,免得人家白辛苦一場。」
莊老夫人點頭,叫人將那劉嫂子請了進來,三言兩語與她說了。
那劉嫂子專門吃這拉媒保纖的飯,哪裡不知道莊王兩家的事,聽莊老夫人說了幾句,就笑道:「恭喜恭喜,這我也聽說了一兩句。王家那位姑娘我也見過,因為家裡沒了父親,守孝到今年才議親。那姑娘人很是沉穩老道,也不是十七八歲不懂事的小姑娘,定能跟府上的少爺小姐投契。只是不知這男家的媒人可定下了?」
莊老夫人道:「一事不煩二主,還請著劉嫂子幫忙跑跑腿吧。」
劉嫂子忙答應著,又笑道:「不是我瞧不起老夫人,只是老夫人看著一把年紀了,若用些瑣事煩擾老夫人,反倒是我不體貼人。我瞧你們這位小夫人很是精明強幹,這些事就與她說,可好?」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這給公公娶媳婦的事也能輪到她幫手,於是笑道:「得劉嫂子高看,實在是榮幸。只是我這人沒經過事,哪裡敢放話答應。」
莊老夫人點頭道:「正是。」想了想,對簡妍道:「你領著劉嫂子去你二嬸那,叫你二嬸拿主意,定下聘禮。你跟著,也瞧瞧你二嬸是如何行事。」
簡妍答應著,便與劉嫂子向莊二夫人院子裡去。
如今分了家,先前很是便利的小門都鎖上了,是以要繞上一圈的路。
路上,劉嫂子忽神神叨叨地咦了一聲,一雙眼直瞅著簡妍看,又繞著她上下打量著轉了一圈。
簡妍不動聲色地由著她看。
劉嫂子半響道:「說句唐突的話……」
「既然唐突,劉嫂子就別說了。劉嫂子見多識廣,不知可聽說俞老將軍家的俞大少爺定親了沒有?南疆之戰一觸即發,想來,俞家也要趕著在俞大少爺出征前定下親事才對。」
劉嫂子話被堵住,思量一番,道:「可是與你們親家安家熟絡的俞家?」
簡妍點了頭,劉嫂子笑道:「瞧我糊塗了,那俞家也是你們簡家的親戚。可巧了,那邊是我親家在幫忙說,說了古太傅家的孫女,沈家的女兒,每一位都是極好的,偏那俞大少爺說怕自己一去不復返,白白耽誤了人家女兒,娶來叫人家守寡。硬是不肯應下來。為了這事,俞家夫人傷心苦勸了許久。」
簡妍道:「俞大少爺是個仁義人物。」心想果然因為莊敬航惹出的那事,如今俞瀚海說親的人裡頭並沒有安如夢,因如此想著,躊躇一番,問:「安家姑父生前對俞家有恩,俞家原本提過要將我們安家表妹聘了去,怎如今不見提了?」
劉嫂子堆笑道:「許是合過八字,覺得不合適吧。」說完,見簡妍盯著她看,又道:「少夫人別難為我,那話我說不出口,但想來少夫人也猜到是為了什麼。」
簡妍抿唇一笑,瞄了眼莊敬航屋子的方向,暗道自己該多打他兩下。
眼看著就要到了莊二夫人的院子,劉嫂子生怕再也沒有這麼個單獨跟簡妍說話的時機,瞄了眼玉環、金釵,道:「我方才瞧著少夫人的面相就納悶的很,依著少夫人天仙似的面目,少夫人命定的夫君該是來自天上的才對,怎選了個地上的?可是你們家合八字的時候沒有多尋人測一測?」
簡妍笑道:「劉嫂子這話就對了,我家原說要給我尋一個姓烏鴉的烏的,說那才叫配。」
劉嫂子不料她這樣說,忙道:「哪裡是烏鴉,該是一隻燕子……」說完,就見簡妍戲謔地看她,於是住了口。
簡妍問:「劉嫂子,不知那王八叫你回頭去哪裡跟他回復?你說了,咱們都好,你若不說,日後不光我們莊家,便是其他人家,劉嫂子也別想進了人家的門。」
那劉嫂子還要裝傻,嬉笑道:「少夫人怎這樣說?好端端的說著玩笑,就來嚇唬人。」
簡妍抱著手臂對玉環道:「去喊了二少爺來,就說有人要給我搭梯子,叫我紅杏出牆呢。」
玉環哎了一聲,瞄了眼劉嫂子就向後頭跑。
劉嫂子忙拉住玉環,賠笑道:「少夫人說的是什麼話,我每常在你們深宅大院裡行走,最是規矩不過的,哪裡敢這樣說?」
簡妍只是笑,又望了眼金釵,道:「玉環被拉著去不了,你去。」
金釵答應一聲,便又要跑。
劉嫂子拉不住兩個人,見金釵跑了,心裡害怕起來,乾笑道:「少夫人這是做什麼,你們家我也是每常去的,怎麼能……」
「那王八跟嫂子是怎麼說的?」問完了,簡妍又揮手叫她住口,心想那燕曾動一動,她就知道他算計什麼,這劉嫂子還敢來蒙她,道:「別現在說,等會子見著我那口子你再說,也免得叫人疑心我跟你對證詞。」
劉嫂子不敢認了那個駡名,忙叫道:「少夫人別冤枉人,我哪裡是那樣的人?再者說,我就一句話,少夫人就知道我說的是哪個王八,這傳出去,人家不會說我多事,只會說少夫人做賊心虛。」
簡妍聽她這話裡有脅迫的意思,低頭瞧著指甲上染得紅指甲只有頂尖還有一點顏色,心想自己這些日子倒是忘了收拾自己,回頭還該好好顧著自己才是,含笑道:「劉嫂子想威脅我?我雖不及劉嫂子年紀大,可見過的世面也不小,我敢去叫我那口子,就不怕你張揚開!」
劉嫂子惴惴不安地看著她的臉色,又見有人過來,忙笑著跟來人點頭,又催著簡妍進去跟莊二夫人說話。
簡妍道:「跟二嬸說完話,劉嫂子若還有所隱瞞,就別怪我不給你情面了。便是宣揚開,我也能得個忠貞的名。嫂子為了一時的甜頭,丟了一輩子的飯碗,嫂子可覺得值當?」說完,便又向莊二夫人院子裡走。
劉嫂子見簡妍果然膽子大,不似旁人跟這事沾上一點關係就怕得要死要活,忙跟上去。
莊二夫人本也不耐煩管這事,又是娶續弦,且王家那邊看著也沒什麼陪送,於是草草幾句,就與劉嫂子定下聘禮等事,然後就叫簡妍領著劉嫂子去回復莊老夫人,然後由著莊老夫人吩咐人去辦。
簡妍領了劉嫂子出來,就見那邊莊政航已經在等了。
劉嫂子心驚膽顫地跟了他們進了園子,到了棠梨閣,更是坐立不安。
莊政航道:「那混帳跟你如何說的?」說完,瞄了眼簡妍,心想她果然不稀罕燕曾那玩意了。
劉嫂子先是討好地笑,隨後道:「燕少爺叫我跟少夫人說她緣定三生的人該是一隻燕子,然後叫我再給少夫人看看相,說少夫人沒遇到天上來的夫君必要遭了大罪,叫少夫人去普渡寺裡還願。」
莊政航一直盯著簡妍看,見她只是笑,便呵斥道:「有什麼好笑的,這等粗鄙伎倆也值得你樂成那樣。」心想那燕曾算計的好,盤算著自己進不了莊家,就又動了將簡妍引出去的心思;又不覺慶倖,心想幸虧自己如今待簡妍還好,倘若叫她成了空閨怨婦,這麼一來二去,她定叫那燕曾勾引去了。
簡妍笑道:「我就覺得可笑笑一笑罷了。罷了,你聽著吧,我聽著也沒什麼趣味。」
劉嫂子見他們兩人說話那樣隨意,暗想難怪這少夫人不遮掩著,還要叫這少爺來聽。
莊政航問:「那混帳此時在哪?你如何跟他回話?」
劉嫂子道:「燕少爺是要去我家說話的,只是聽他先前與我說的時候,他的小子漏了一句話,約摸是今日燕少爺要跟人在聚賢樓裡飲酒的。」
莊政航聞言,心想燕曾等人飲酒定要盡興不可,今日時辰尚早,他們哪裡肯散了,定是還在聚賢樓裡廝混,於是冷聲道:「這次就罷了,若叫我知道你還做這事,我便砸了你家,叫你這輩子也別想進了人家說媒。」
劉嫂子疊聲道:「只此一次,再也不敢了。我原也是不肯答應的,只是那燕少爺說的情深意切……」
莊政航冷哼一聲,道:「你去尋了少夫人將老爺的事了了,日後少來我們家。」
劉嫂子忙答應著。
莊政航見簡妍與劉嫂子又向前頭去了,在屋子裡坐了一會,怎麼也坐不住,想了想,換了衣裳領著兩個強壯的隨從,就一路馳向聚賢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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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49:57
第 78 章 欺軟怕硬
莊政航雖衝動領著人出門,心內卻也不是沒有顧慮。先前不覺,如今出了莊敬航那事,他心中就唯恐旁人將簡妍的名跟旁的男人連在一處,一怕壞了她的名聲,二怕人說得多了,簡妍心中就當真對燕曾又或者誰起了什麼遐思綺念。
因此莊政航到了聚賢樓下,就很是猶豫一番,之後握了拳頭,咬牙想著權叫人當做是他跟燕曾為了個別的女人爭風吃醋吧。如此想著,就上了樓。
堂倌見是他,滿堆笑問:「莊少爺幾位?」
「燕曾呢?」
那堂倌只當他是跟燕曾一夥的,忙笑道:「燕少爺在樓上玉露堂。」
莊政航點了頭,沉著臉就向樓上去。
那堂倌覺得事情有異,但見多了紈褲子弟尋釁,想著總歸不過是摔些碗碟,事後總有人要賠,也就全裝作看不見莊政航的異樣。
莊政航到了玉露堂外,心裡又猶豫一下,想著該用誰做了藉口,忽地聽裡頭人說「京中第一美人當是安家如夢……」,於是如醍醐灌頂一般,抬腳就將那門踹開,罵道:「混帳東西!大家閨秀的名能是你們隨口糟蹋的!」說著,瞄到燕曾在裡頭坐著,見燕曾臉上的傷好了八九分,就先發制人地將酒席上佳餚美饌全掀到燕曾身上。
燕曾先前聽莊政航之言,只當有好戲看了,不防莊政航發作的對象竟是他,於是忙跳起來,尚未開口,就聽莊政航對著他怒道:「你家沒有姐妹?隨口在外說人家姐妹的名,你也算是個正人君子?我瞧你賊眉鼠眼,當真跟梁上小人一般!」說著,又跳過去打。
燕曾忙退了一步,道:「莊兄可是有誤會,方才的話並不是我說的……」
莊政航哪裡跟他理論,咬死了燕曾出言無狀調戲安如夢,就糾纏著他要打。
燕曾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說著,就去摸自己腰上寶劍。
莊政航略有些膽怯,忽地又想兩次三番連自家婆娘都護不住,活著也沒意思,也就不要命地纏上去,打了兩拳,見燕曾並不拔尖,越發勇猛起來,抓了燕曾頭髮就將他按在擺著酒水的茶几上。只聽光當一聲,燕曾手中寶劍落地,卻是個沒開刃的。
莊政航訝異地瞅了眼那寶劍,手上更加用力,見自己將燕曾按下之後,那燕曾就掙扎不開,忽地想這燕曾也是個色厲內荏的,原先只說他成日裡掛著寶劍,又長得比自己英氣逼人,就當自己打不過他,雖被他搶了婆娘,卻不敢跟他動手討公道,如今想來那寶劍也就只有個壯膽的用處。
燕曾道:「莊兄,斯文人不要動手動腳!」
莊政航抬腿向他身後撞去,啐道:「就是你們這等小人,正事不做,成日裡亂磨嘴皮子,壞了多少人的名聲!」
旁邊陳蘭嶼見著莊政航心裡卻是不勝歡喜,暗道這位才發了大財的人終於肯出來了,那他在淑情雅居那邊欠的賬就有人還了,忙上前腆著臉勸道:「莊二哥,你放手,方才是弟兄們唐突了,弟兄們酒後出言莽撞,還請莊二哥高抬貴手。」
「抬你娘的貴手!」莊政航將小幾上沒掉地上的茶壺拿起向陳蘭嶼擲去,又瞄了一眼一旁跟兩三個妓女擠在一處、嚇得花枝亂顫、狼狽不堪的秦綿綿,罵道:「你這敗類沒銀子去淑情雅聚,就呼朋引伴領著個戲子來敗壞人家清淨地方!」
陳蘭嶼避開了酒壺,忙堆笑道:「莊二哥,實在是誤會大了。」說著,又見燕曾被壓著動彈不得,忙道:「二哥先放了燕小弟吧。」
莊政航拉起燕曾,又打了他兩巴掌,兇狠地道:「事不過三,若叫我知道還有下回,我管你君子小人,只將你拿來壯膽的寶劍送了你命。」
燕曾聽到事不過三,就知道今日不是為了安如夢是為了莊政航娘子,自覺自己的算計得天衣無縫,因想定是上回子風箏的事太過冒險了,又想定是那劉嫂子靠不住,不自覺地盤算著過幾日莊侯府打譙,興許那時能與佳人見上一面,但是只怕有孝在身,想見佳人又不能了;雖是如此,但總能見到莊家人,也能將上回子那瘋婆子胡言亂語並風箏一事解釋一番,如此日後還能依舊去莊家來往……臉上又挨一巴掌,醒過神來,就見陳蘭嶼不住作揖勸他給莊政航賠禮,開口道:「莊兄當真誤會了……」說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忙道:「是是,事不過三。」說完,才被莊政航撒手放開。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燕曾瞄了眼氣急敗壞的莊政航,一邊身上猶自疼著,一邊又不由地想那莊政航的夫人當是比安家如夢更美的人物,不然那些細微之事,莊政航如何能注意到,定是十分愛惜她了……如此想著,身上還在疼卻又起了覬覦之心,暗自發誓定要護住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燕不獨返」的名頭。
莊政航瞪了眼陳蘭嶼,喝道:「再叫我知道你胡言亂語,做那些鬼鬼祟祟行徑,我就打上你們家門,在你家列祖列宗面前替你爹揍你。」
陳蘭嶼忙笑道:「是是,日後小弟再不敢出言無狀了。」說著,只當莊政航氣消了,又要端了酒杯上前敬酒留他坐下來,忽地肚子上就挨了一拳,先前灌下去的酒水從喉嚨裡溢出,忙捂著嘴蹲到角落裡去。
秦綿綿原是唬住了,此時也醒過神來,見莊政航這番作為,不免心中喝彩,暗道這才是大男子所為,於是輕齧朱唇,眼眸帶水,面上浮出兩片桃花,只微微側首盯著莊政航看,後又見莊政航身上沾著幾滴酒水,就款款走來,要拿了香帕給他擦拭。
莊政航先見她花容失色,後見她強作鎮定,面上又做媚笑,不免去想簡妍前頭將莊敬航砸昏,後頭去宴席上伺候依舊能談笑風生,可見論氣度,簡妍比這女人要高出許多;且原先不覺,此時只覺秦綿綿空有面皮,卻不及簡妍身上更有韻味。暗罵自己先前糊塗,為了外頭上不了檯面的野花一擲千金,卻叫人將自己家裡的花朵偷偷摘了去。因此,見她有意靠近,就瞪著眼睛道:「幹嘛?想白摸!」說完,又覺自己將燕曾輕易打翻在地,怎麼說也是件值得得意的事,因此急著要回家向簡妍炫耀邀功,也不理秦綿綿,就向外去。
秦綿綿喚道:「莊少爺留步!」說完,見莊政航回頭瞪她,一時又怔住,原本逢迎討好的話噎在喉嚨裡;又聽身後陳蘭嶼咳嗽喚她,雖嫌棄陳蘭嶼一身酒臭,卻也怕在陳蘭嶼那邊失了寵,於是忙去攙扶陳蘭嶼,給他順背。
莊政航出了門沒走兩步,就見一二十一二歲的男子,一身藏藍衣裳立在門外,只是看他。
莊政航叫道:「看什麼看!」
那男子開口問:「可是安姑娘的表哥?」
莊政航皺了眉頭,方才不過是借題發揮,此時卻少不得依舊發揮下去,於是怒道:「是又如何?無緣無故,你這浪蕩子又提我家表妹做什麼?」
那男子沉著臉,卷了袖子就向玉露堂裡面去了。
莊政航只當也是與陳蘭嶼一夥的人,正要走,又被一十七八歲少年攔住,那少年生得與方才男子仿佛,雖不如方才那男子面目儒雅、身量高大,但也有幾分謙謙君子的溫潤,面目很是俊秀。
少年笑道:「在下是俞家祁連,說起來,我該叫閣下一聲姐夫。」
莊政航一愣,心想這位就是與簡妍堂妹定親的那位俞祁連了,又聽玉露堂裡燕曾、陳蘭嶼等紈褲子弟齊齊呼痛,忙對俞祁連笑道:「方才那位可是令兄?」
俞祁連笑道:「正是家兄瀚海。方才在隔壁聽到這邊喧嘩,又有一友人說莊姐夫是因安姑娘進去揍的人,於是家兄就來瞧瞧。」
莊政航沉默了,心裡不由地想俞瀚海這會子進去揍人,難不成他已經跟安如夢定了親?回頭又見俞瀚海從裡頭拉著臉出來。
俞瀚海出來後就在理袖子衣襟,之後,就只微微顰眉瞧著莊政航。
莊政航心裡一緊,暗道俞瀚海該不是也要揍他吧?
俞祁連見他臉色微變,笑道:「可否請莊姐夫換個地方說話。」
莊政航再三打量那俞瀚海,心想這俞瀚海怎與自己想的不一樣,自己只當他是個武夫,不想卻是個儒將;又想自己怕他做什麼,如今安如夢都不惱他,俞瀚海還不知與安如夢如何,更沒有由子惱他;且前事不論,如今自己也算是正人君子。於是定了心,就答應了。
俞祁連口口聲聲姐夫地喚著,拉著莊政航下樓,三人一同出去,另換了一處小酒館。
叫了幾道小菜之後,莊政航正想俞祁連那樣小氣,竟不叫人上酒,忽地想到自己正在孝期,也就不說話了。
俞瀚海一路悶聲不語,此時只有他們三人,再三猶豫後問:「安姑娘可好?」
莊政航望了眼俞瀚海,只不說話。
那俞祁連忙笑道:「姐夫別誤會,我們俞家早先跟安家常來往的,早些年,安姑娘可是喚我大哥俞哥哥的。」
莊政航想了想,心想安如夢也不是無緣無故見外人的人,既能相見,看見往日兩家當真親密,道:「她回家去了,我哪裡能見到她。」
俞瀚海又問:「她可在議親?算來她已經出了孝期一個多月了。」
莊政航不想俞瀚海也是婆婆媽媽之人,竟然算計著這個,於是道:「俞大哥可要向她提親?不然白說這麼些,不過是又叫人將如夢的名掛在嘴邊調笑罷了。」
俞瀚海道:「我見莊二弟也是正人君子,不似旁人口中傳說與安姑娘有私之人。實不相瞞,在下四年前見著安姑娘,就立下決心非她不娶……」
莊政航顧不得去想俞瀚海對安如夢如何癡情,只想著四年前,那安如夢頂多十一歲,而俞瀚海總也有個十七八,於是脫口道:「畜生!」
這兩字出口後,心裡又後悔起來,心想那燕曾是外強中乾,這俞瀚海可是有貨真價實的驍勇善戰,若是他動起手來,自己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那邊俞瀚海聽了這話,就漲紅了臉,卻也不敢辯駁。
俞祁連見莊政航有些怕俞瀚海,心想這可不成,若這般,後頭的話就不好說了,於是忙笑道:「姐夫不能這樣說,我大哥是至情至之人。且小荷才露尖尖角,也知日後是何等風華。因此算不得我大哥德行有虧,只能說安姑娘太過出色罷了。人家十八九歲跟個幾歲奶娃娃指腹為婚的也有。」
莊政航想起先前莊敬航的托詞,又見俞祁連和軟好欺,於是對俞祁連正色道:「你休與我說這些,你說這個,與那失足男子不自省,反怨人家女子妖嬈有何不同?」
俞祁連疊聲應著是。
莊政航見俞瀚海不惱,俞祁連又很是乖巧,心又安了下來,想了想,問俞瀚海:「俞大哥若有心,為何不去提親?聽我內人說,表妹如今動了終身不嫁的心思。」
俞瀚海聽說那「終身不嫁」四字,臉上神色不住變換。
俞祁連瞧著他那模樣,忙又拉著莊政航笑道:「大哥不去,不是因那些齷齪小人口中所傳之事,乃是因為大哥年前就要出征。母親又盤算著叫大哥出征之前速速成親。大哥是一怕自己一去不復返,二怕自己抗了母命娶親,他不在家,又叫安姑娘受了委屈。」
莊政航默然,心想那安如夢他見著就怕,不幫她也是情理之中;但簡妍又喜歡安如夢喜歡的要命;俞瀚海又是個值得結交之人,若是親上加親,日後也有個助力。於是猶豫一番道:「俞大哥的想法也有道理,只是俞大哥那樣有本事的人,怎能未出征就想著不復返?這豈不是自毀士氣?且俞大哥也該知道如夢的人品,能識出金鑲玉的又不是你一人,你不去求,自然有人去求,難道你只裝聾作啞,人家就該等著你出征回來嗎?」
俞瀚海神色微動,道:「我原也想過出征之前只定親,待回來後再成親,也免得她在俞家受苦。只是又怕小人作祟,引著母親在我不在時逼著如夢退親。安家如今又是那麼個情況,她們孤兒寡母的,若被俞家逼著,也沒人替她說話。」
俞祁連眼珠子一轉,拉著莊政航又親熱地喊著姐夫,笑道:「姐夫就幫幫忙,約出安姑娘,叫安姑娘跟我大哥說說話,若是安姑娘願意等我大哥回來就罷了;若不願意,等著我大哥回來,她未嫁,我大哥依舊去娶;她若嫁了,我大哥就丟開手吧。」
莊政航道:「胡鬧,若是你們存心戲弄她呢?」
俞瀚海也對俞祁連道:「二弟胡鬧,若唐突了安姑娘就不好了。她如今又不是懵懂女童,叫人想見就見。」
俞祁連笑道:「兩位哥哥別惱。大哥二十一二不成親,白擋著叫我也拖到如今才定親,可見大哥是誠心誠意的,莊姐夫如何也不該再疑心你。再者說,我們又都是連襟親戚,我哪裡敢拿此事兒戲,不然傳到簡家,小弟就無顏去見岳父岳母了。」
莊政航想想也是這麼回事,因又見俞瀚海口中雖拒絕,面上神色卻又是嚮往,於是道:「我回去跟內子說說,如夢願不願意見你,這我可不敢打保票。」
俞祁連忙連聲道謝,俞瀚海想了想,道:「不要騙著她來,還請莊二弟與她說清楚,別哄了她。」
莊政航應了聲是,越發覺得這俞瀚海很是婆婆媽媽,倒不如他弟弟俞祁連果決機敏。
別了俞家兄弟,莊政航買了些點心瓜子就回家去,從巷子小門進去,迎頭看見二門上立著青杏與秦十五兩個。
莊政航過去,問:「你們兩個怎在這邊?」
青杏道:「少夫人聽說少爺出門,擔心的很,自己個在前面門等著,奴婢們就在這邊等著。」
莊政航心裡一暖,接了隨從手中點心,隨手將一包遞給青杏,笑道:「拿去分著吃吧。」
青杏忙笑著接了,那秦十五瞅著莊政航,在青杏耳邊說了一句,青杏當即變了臉色,又將點心遞回來,道:「奴婢不敢吃,少爺拿回去吧。」
莊政航皺了眉頭,望了眼秦十五,暗道這秦十五是跟秦十三一個德行的,心想不吃就不吃,他還不舍的給呢。兀自向院子裡去,進了院子角門,果然瞧見簡妍在那邊等著。
簡妍見他回來,忙道:「我猜著你去做什麼,你可傷著了?」
莊政航得意地傾著身子道:「原來那燕曾是個草包,只會說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三兩下就叫我收拾個乾乾淨淨。」
簡妍笑道:「你才知道啊,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讀書還好,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就打架是不如旁人的。」說著,不由地想起上輩子跟燕曾一起讀書的事,莞爾一笑,暗想燕曾若是會打架,也不至於手上沒有個輕重。
莊政航聽簡妍這般說,微微一愣,後又想那識兩個字的就是讀書人,那他也是讀書人了,微怨簡妍將燕曾看得太高,「那為何那小子還每常掛了寶劍招搖過市?」
「原是因為旁人說他長得英氣,配著寶劍更顯瀟灑,因此他才配了柄沒開刃的寶劍。那劍太長,他自己也不怎麼□玩,生怕割到腿。」
莊政航不喜簡妍如此熟稔地說燕曾的事,因此不再問她,嘴上也不敢說自己上輩子因覺打不過燕曾,屢屢見著他就避開,只得意地將自己如何將燕曾打了個狼狽不堪、哭爹喊娘說了一通,後與簡妍回到棠梨閣,又將跟俞瀚海兄弟的話說了。
簡妍訝然又帶著幾分豔羨道:「果然俞瀚海幾年前就對如夢鍾情了?難為他是個長情之人,不似旁人朝秦暮楚。」
莊政航道:「你素來聰明,怎這次說話就說不到正題。俞瀚海果然畜生,才多大點孩子,就惦記上了。」
簡妍道:「你懂什麼,我只當戲詞中有,不想就當真有那樣癡情的人。」又過了一會子,道:「我這就去給如夢去信。」
莊政航猶豫道:「據我的話,就單說請她來咱們園子玩就是了,別說俞瀚海的事,不然她哪裡肯來。」
簡妍道:「第一,俞瀚海也說不要哄了她來;第二,瞞著她也不似我的行事;第三,這本就是他們的良緣,如夢若因為一時猶豫錯過,也怪不得旁人。我只將那俞瀚海如何跟你說的細細說給她聽,她若來就來,若不來就罷了。她年紀雖小,但終身大事,也該她自己決斷。」
莊政航心想也是這麼回事,又將俞祁連說俞瀚海因何不敢現今去求親的事也一一說了。
簡妍聽了,道:「雖大前途上俞瀚海比俞祁連強一些,但是比起俞瀚海,俞祁連這人更惹人疼,可見我父親給我那二妹妹尋了個好人,也不算虧待了叔叔一家。」
莊政航點頭道:「我起先覺得岳父仗著是兄長越過小弟給侄女定親實在不該,如今看來,那俞祁連當真是個好人,岳父眼光很好,你是不知那俞祁連嘴有多甜。」
簡妍道:「想來吃一塹長一智,父親給二妹妹定親之前是見過俞祁連的。」
莊政航先是點頭,後醒悟到她又是暗中貶損自己,於是道:「我又哪裡比那俞祁連差了?」
簡妍笑笑,立時就拿了信箋寫信,細細將莊政航所聞所見一一寫給安如夢,寫完了,隨手又給她娘家二嬸寫了信,將那俞祁連誇讚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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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0:10
第 79 章 厚此薄彼
簡妍的信過去,第二日,安如夢就給了回信。
簡妍見安如夢答應一見,竟是比自己的事還欣喜若狂,先叫莊政航給俞瀚海去了信,後又交代媳婦婆子回避,又去親自吩咐菜饌。
莊政航道:「可見上輩子的事也怪不得我,如夢自己個也很是不規矩,這般跟她說了,她自己個還要見。」
簡妍笑道:「你管她規矩不規矩,有人一輩子要靠著規矩活;有人一輩子就愛隨心所欲。守規矩有安份隨時的自在,不守規矩也有恣意放肆的從容。不礙旁人就好。」
莊政航辨不出話來,道:「只因是她你才這樣說,換了三妹,多摘一朵花你都說沒規矩。」
簡妍笑道:「你難道不知我偏心的很嗎?我喜歡誰,哪怕她翻了天,那也有她的道理;我不喜歡誰,就算她行差踏錯一步,我也看不順眼。」
莊政航搖頭笑笑,道:「她來那日,我且躲一躲。」
簡妍道:「你如今都好了,還怕見她做什麼?再者說,你躲開了,難道叫我去接著俞瀚海進來?」
莊政航因覺又要見安如夢,生怕見了她又要有幾日在床上無所作為,晚間拉著簡妍鬧了大半夜。
過了兩日,待到安如夢要與俞瀚海相見之日,簡妍一早就叫園子裡的人回避,又叫藺大娘、秦三娘親自去二門迎著,待到辰時二刻,安如夢就來了。
安如夢出了孝期,上著藕色交領短襦,下著藕荷色百褶裙,披著件綠萼梅花丁香色斗篷,頭上綰著單螺髻,只與鬢間戴著一枝大大的蝶戀花簪子。
簡妍見她氣色很好,面上也並無緊張之態,暗道安如夢果然與旁人不同,就領著她先去了棠梨閣。
安如夢瞧著如今雖已至秋末,但棠梨閣裡花草依舊繁茂,於是對簡妍道:「嫂子很是費了心思吧,這四季翠綠不斷,看著也很是賞心悅目。」
簡妍道:「自家園子裡的東西,白丟在角落裡沒人看,不如都搬到眼前時刻看著。」
安如夢又見莊政航從堂屋出來,於是面無表情上前一步,見莊政航雖不至於後退,但身子已經有些後仰,於是粲然一笑道:「嫂子,你說表哥為何怕我?」
莊政航見安如夢如今還有心思逗他,暗想果然安如夢上輩子恨得就不是他不搭理她的事,若沒有莊敬航那王八,上輩子安如夢哪裡會那樣折騰他,笑道:「誰怕你了?外面風大,你們裡頭說話。我去園子口等著去。」說著,就大步向外去了。
簡妍挽著安如夢進去,又問莊淑嫻、安若思如何。
安如夢道:「母親還是老樣子,日日哭哭鬧鬧。小弟倒是比先前長了點膽子,不畏畏縮縮的了。」
簡妍笑道:「小孩子都是那個樣子,慢慢就好,沒事多誇著一些。」又勸道:「你若瞧著俞瀚海好,就趕緊定下來,便是一時看不出好壞,也先敷衍著定下他。總歸他出征在外,你又是自由身,便是回頭醒過神覺得他不好,尋到更好的,咱們也能再換新人。」
安如夢不覺笑道:「嫂子是叫我做無信的小人?」
簡妍忙擺手道:「誰叫你無信了?到時候覺得他不好,就給他個信,說你不樂意就是了。」
安如夢道:「倘若當真如表哥所說,俞哥哥癡心一片,若他在沙場收了我的信,出了什麼事,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簡妍暗想安如夢原先跟俞瀚海定是十分相熟的,不然隔著幾年還能這般親切地喊哥哥,於是道:「你管得太寬了,只要你好就好,其他的隨它怎麼樣。」
安如夢笑道:「嫂子若為妃嬪,定是個禍國妖精。」
簡妍一怔,笑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什麼家國天下,我從來不操心那些。」
安如夢道:「我知道嫂子疼我。只是要麼定下,要麼撒開手,沒有白占著人家的道理。」
簡妍見她還是那般固執,也就不再勸她。
那邊青杏來說俞瀚海來了,正在驚鴻渚上等著,簡妍於是就拉著安如夢出去,路上又細細叮囑了許多,過了竹溪橋,向西邊沿著小徑走了百來步,又繞過一處館院,就到了水邊亭子上通往驚鴻渚的橋邊。
簡妍又囑咐了安如夢幾句,就停下,瞧著安如夢自己過去。
簡妍望著這大片碧水之上,安如夢一身粉色衣裙,孤零零地走在橋上,竟不覺地想起風蕭蕭兮易水寒,忽地,心想安如夢那直腸子的人,別一見面就將上回子與莊敬航的事說了,若是將俞瀚海一見面就嚇倒,那還了得;待要追上去交代,又見安如夢已經走了一半路了,於是就並未過去。
雖是自己的園子,莊政航卻也沒怎麼來玩過,今日要過來看著不許旁人來,就拉著簡妍在橋頭水邊亭子裡說話。
簡妍道:「叫玉環拿了無花果來給你吃吧,雖說是心病,但到底上輩子受了苦,那胃還不舒坦,還需仔細保養才是。」
莊政航道:「不是要送到前頭老爺那邊去的嗎?」
簡妍笑道:「那是還有的時候,如今樹上果子全沒了,收起來的幾個自然是要給你吃。隨他們身子如何不好,總要先顧著你。」
「我還當你見著如夢就忘了我呢。」莊政航感歎道,又道:「你對如夢的事這般熱情,也不見你為三妹妹如何著想,據我所知,你們上輩子可是很好的。」
簡妍道:「我這個人一向是誰對我好,我就對誰掏心掏肺。誰對我不好,她再可憐,我也不愛搭理。」因又將上輩子莊采芹如何冷心冷肺袖手旁觀說了一回,說完,問:「你無緣無故怎麼總跟我提她?」
莊政航道:「是前兩日她不知怎地說要來替我碾碎草藥,我哪裡能讓她動手,請她離開,她又不肯,與我說了幾句話。我見她說到傷心處就落淚,好不可憐。」
簡妍道:「我雖不聽,但也能猜到她與你說什麼。你家三妹妹口中,永遠是自己多孝順勤奮,胡姨娘多可惡,太夫人多疼她,與各府姐妹多和睦。前頭大夫人沒去,她還想著要去忠勇王府,與我說了幾次王府的姐妹催著她赴詩會,就差直接開口叫我領著她去了。後頭出了大夫人的事,才不了了之。這幾日我琢磨著是她要給侯府的夫人們做勒子,沒有上等的絲線珠子,於是將主意打到我頭上了。我還恨她一樣,她要東西不直接跟我說,唯恐說了就成了胡姨娘一般的人物,總要迂回曲折地想叫我主動給。仿佛我主動給她她才臉上有光。」
莊政航道:「罷了,你不喜歡她就不喜歡了。我素來不知你們女人之間的事,不過聽她說起,就念在兄妹一場,替她說兩句好話。」
簡妍笑道:「你知道就好。旁人就罷了,只你別跟著旁人起哄說我狗眼看人低。她的心是冷的,我的心也不熱,我哪裡有那功夫跟耐心又去暖熱她的心。」說著,又望向驚鴻渚上,心想不知安如夢跟俞瀚海能說些什麼。
驚鴻渚上種著大片楓葉荻花,秋風之中,只聞見瑟瑟之聲不斷,不時有大雁白鶴驚起。
俞瀚海等了一會子,就見安如夢來了,因瞧見她並沒有帶丫鬟,心中又是激動,又覺不安,不覺去打量她,只瞧著她果然比四年前更出眾,更超逸脫俗。
安如夢走近,坦然地與俞瀚海彼此見了禮,然後就在渚上亭子裡雙雙坐下。
兩下無言,俞瀚海既想看她,又怕唐突了,一時比安如夢還顯得靦腆。
兩人緘默著足足坐了一盞茶功夫,俞瀚海就拿出一枚玉珮,道:「我兩月之後離京,這兩月也不能多跟你通信,還請見諒。」
安如夢卻不接,道:「你也聽說我的事了吧?」
俞瀚海愣住,雙手握拳,然後點頭,問:「他當真看見你了?他可碰你了?」
安如夢伸出纖纖食指,指了指自己如玉臉頰,又滑下來指了指自己纖長脖頸。
俞瀚海瞧見她這無心卻滿是風情的舉動,心中不覺一動,醒悟到安如夢是說莊敬航碰了她的臉跟脖子,臉上青筋跳動,於是猛地站起來,就要向外去。
「站住!」安如夢喚道,「我自己會報仇。」
俞瀚海聞言,又轉身回來坐下,將玉珮塞到她手中,握著她涼涼的玉手,道:「你等我回來。總有一日,我會叫那莊敬航任由你處置,隨你千刀萬剮了他。」
安如夢聞言,抬頭又看了眼俞瀚海,不覺就嫣然笑了起來,伸手將脖子上玉牌摘下,道:「俞哥哥,我等你。」又伸手給俞瀚海戴在脖子上。
俞瀚海見她如此,也笑了,此時不似方才那樣拘謹,便敞開了唇舌將自己後頭兩月的事一併與她說了,道:「我如今要忙著收整行裝,拜別親朋。多則一年,少則半年,我便回來。你只安心等著我,凡事不要擔心,一切等我回來就是。」
安如夢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等著你,等你回來了,我跟你一起應付你母親。」
俞瀚海笑著點頭,「我母親你也是見過的,她原喜歡你,只是如今因為兩句閒話對你有了偏見。我不在家時,家裡自有祁連替我應付著,你也莫怕母親趁我不在,偷偷給我定親。」
安如夢點頭道:「你放心,你母親我還是對付得了的。」
俞瀚海見她說得心無芥蒂,不覺又笑了,細細將南疆之事,俞家之事都說與她聽。
因出來時辰久了,簡妍唯恐安如夢出事,就領著莊政航來找,見著他們兩個傻子一樣坐著對笑,就咳嗽一聲。
莊政航暗想簡妍果然多事,白白來驚醒人家一對鴛鴦,惹人埋怨。
俞瀚海聽聞一聲咳嗽,然後見著一綠衣麗人眼帶不滿地過來,先是意識到自己坐得離安如夢太近,不自覺地趕緊站起來離安如夢遠一些,後猜到是莊政航的內人,忙跟她見禮。
簡妍暗中打量俞瀚海,心想俞瀚海果然比莊政航、燕曾等人都有男子氣概,笑道:「夫君陪著俞少爺去園子裡轉轉吧,也免得旁人閒話。」
莊政航做了個請,俞瀚海只得不舍地望了眼安如夢,跟著莊政航走了。
簡妍見安如夢手中拿著俞瀚海的玉珮,笑道:「俞瀚海的?留下他的東西也好。」
安如夢道:「我也給了他我的玉牌。」
簡妍一怔,忍不住想罵人,暗想不管上輩子俞瀚海對安如夢如何,也該小心防範一些,於是又哄著安如夢問他們都說了什麼話,疑心是俞瀚海欺負安如夢年幼,說了什麼甜言蜜語騙了她,又想著還是將俞瀚海那邊的玉牌騙回來才算妥當。
安如夢如今與簡妍比與莊淑嫻還顯親近,就乖巧地將話如實說了。
簡妍傻住,道:「你就信他起身的時候不是要反悔,而是要給你報仇?」
安如夢道:「我看見他的眼神了,他眼神是心疼我的。」
簡妍道:「你這傻子,要說也該說清楚,就跟他說是三弟那王八強迫你,你還當他當真跟你心有靈犀一點通,你不提他就知道?你還當真信自己的眼睛,若信,當初如何能著了你二表哥那王八的道?」
安如夢沉默了,手指摩挲著俞瀚海的玉珮,半響道:「我說的話他都聽懂了,可見他不是王八。」
簡妍伸手按在她肩頭,道:「傻子,三兩句話就能將一輩子定下來?」
「那該要多少話?他看上我,我也看上他了。」
簡妍暗道自己這局外人還雲裡霧裡,人家局內人三兩句話就定下來了,又心想自己多慮了,俞瀚海上輩子能對安如夢好,這輩子應當也差不離,於是道:「定下來也好,我瞧著那俞瀚海也是有擔當的。這邊涼,跟我回去。」說著,又拉著安如夢起來。
安如夢答應了,就跟簡妍回去,又在棠梨閣裡玩了一日,揀了幾本書,又叫人提著簡妍給莊淑嫻、安若思的禮,就回家去了。
莊政航將俞瀚海送走,回頭進房裡看書,過一會子瞧見簡妍進來蹙眉坐著。
簡妍道:「我原說她聰明,不想那樣傻,這一會子功夫就定下來了。」
莊政航笑道:「你拉著一張臉去看俞瀚海,俞瀚海還當你是丈母娘呢。」笑完,又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不知俞家夫人意下如何,算不得定下。只是我瞧著俞瀚海那人雖婆婆媽媽,又有些悶頭悶腦的,跟如夢倒是很配。」
簡妍豔羨道:「你說人家為何只要三兩句話就能定下一輩子的良緣?」
「人家盲婚啞嫁白首偕老的多了去了,他們能見一面,不知要比旁人好上多少。」
莊政航說完話,見簡妍撇嘴,於是手中拿著書本哼哼笑了兩聲,然後支起腿,將持書的手支在腿上,上下打量了簡妍一回,道:「你這人,便是未嫁之身,也難尋到什麼好人。你若見著金鶴鳴,定會嫌他相貌猥瑣,錯失太師一個;你若見著俞瀚海,定會嫌他行事倉促魯莽,錯失將軍一個;說來說去,你能瞧上的也只有我這一個,也只有我有功夫跟你慢慢磨,一磨就是兩輩子。什麼鍋配什麼蓋,你也別嫌我,有我陪著你兩輩子,你算是賺到了。」
簡妍笑道:「你如今越發會說話了,連我也說不過你。」
莊政航得意道:「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輕,如今我萬事順遂,你要靠著我過活,便連父親也每常來尋我討主意,我的好也就自然顯露出來了。」
簡妍見他也難得地有些意氣風發,暗想還是莊大老爺原先太打壓他了,叫他連話都不敢說,在家裡都哆哆嗦嗦的,出外見人也難能挺胸抬頭;又想莊政航這人只怕跟安若思一般,只能誇著,不能打罵。於是道:「忘了與你說了,老祖宗閑著沒事拿了你們幾個的生辰八字星宿測字,說你從明兒起,連著五天不能洗頭,還是趕緊現在就去洗了吧。」
莊政航道:「什麼時候祖母又信那個去了?」
「寧可信其有,我瞧著新近祖母就愛這個,也不怎麼叫玉環過去打牌了。」
莊政航點了頭,隨著簡妍去了。
簡妍叫人弄好了熱水,備好了胰子、雞蛋等物,叫莊政航躺在竹榻上,解開莊政航頭髮,伸手將他頭髮打散,見裡面零星夾雜著幾根白頭發,也不敢再拔,生怕又長多了,道:「要不弄些黑芝麻、何首烏來試試?」
莊政航道:「留著吧,我恨不得叫那白頭發都長在外邊,這樣誰瞧見了不說我上進了。」
簡妍笑道:「如今就是沒有白頭發,人家也知道你上進了。」說著,又給他圍上帕子,然後拿了小瓢給他舀水濕頭髮,「其實也不用多上進,我會織補漿洗,又會煎炒烹炸,就是一年十兩銀子我也能叫你過得舒坦如意。」
莊政航拉著她的手道:「你這話虧心不虧心,十兩銀子連你一年的洗臉水也買不到。難不成,你成了黃臉婆,我就開心?」
簡妍哧了一聲,推開他的手,又舀了水澆上去。
後頭簡妍聽人說姚氏那邊的月逐來尋她,那月逐自那日給簡妍酒後,就自覺與簡妍算是相識一場,每常過來請安賣乖,討兩個小錢。
簡妍給了月逐一把錢,又笑道:「你這丫頭我瞧著又孝順,又機靈,當初怎就沒跟了我?」
月逐忙笑道:「奴婢心是在少夫人這邊的。」
簡妍道:「話不能這般說,免得叫大嫂疑心你。」
月逐道:「奴婢並不怎麼見著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尋常也用不著奴婢。」
簡妍心想若是月逐得重用,也不會被人指派著一個人去送酒菜給扈姨娘。
半夜裡,莊政航忽地醒來,將簡妍搖醒,道:「還有一事忘了與你說,今日與俞瀚海說話,俞瀚海說岳父捐了兩三百萬兩銀子給朝廷做軍餉。」說完,又有些不舍地唏噓,「沒想到咱們起先還為了幾錢銀子鬥嘴動手,岳父揮手就撒出那麼多銀子。」
簡妍本有些迷糊,聞言清醒過來,道:「這也好,舍財保命。就是怕人家以為父親捐出這麼多,家裡藏著更多。」
莊政航道:「這倒不會,俞瀚海說岳父也不是白捐的,是想要朝廷給個好官銜,去了商戶的名,好便宜大舅子跟後頭的外甥去考功名做官。這幾百萬兩是舅舅、俞家老爺、康靜郡公幾個做戲跟岳父討價還價定下的,朝廷那邊約摸是要給岳父一個看著極好,但無實用的虛銜以作褒獎。想來旁人都以為岳父為了給後世子孫留個好名聲,搬空了身家呢。」
簡妍不覺撲哧笑了出來,道:「也不知道父親怎就想出這個由子。也好,叫哥哥收斂一些,也免得他利慾薰心,六親不認。」
莊政航見她不心疼銀子,也就砸吧著嘴可惜了兩聲,「咱們是看透了那虛名,只知道金錢的好,偏如今岳父又為了虛名拋去千金。」
簡妍道:「這叫因勢利導,也算不上是可惜。名聲銀錢,哪一樣都沒有命要緊,這定是父親跟你舅舅商議後定下來的。父親又不是糊塗的人,上輩子定也有要收斂的意思,只是奈何與忠勇王府牽連甚深,抽身太遲,有心無力罷了。如今跟忠勇王府疏遠了,又與康靜公家、俞家交好,才有能耐將那第一富商的名頭去了。如此,便是那兩戶人家說起簡家這麼個親家,也不覺丟份。」只是這般,定不合忠勇王府的意,畢竟那王府是將簡家當做錢行的,簡家自作主張捐銀子,日後少不得要與王府生了嫌隙,一時半會處境怕是要艱難一些,想完又嗤笑一聲道:「你上輩子不要商家的岳父,如今可好,如你的意了,父親買個好名,明兒個你岳父就比先前高貴了。」
莊政航略有些慚愧地笑笑,暗想以後再問簡老爺要地要鋪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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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0:24
第 80 章 因此失彼
第二日,簡妍叫人去簡家問捐銀子的事,簡夫人來信說如今尚未定下,叫她放心,總歸不會當真將家底搬空。
簡妍聞言,心想她放心了,簡鋒回來不知道要如何鬧呢,又想難怪簡老爺要支走簡鋒,若是簡鋒在,依著簡鋒愛錢如命的子,如何肯依了簡老爺。
稍後,姚氏過來抱怨說昨日白日裡想尋簡妍說話,偏她們園子又都關了門,連穿堂門也叫不開。
簡妍笑道:「昨日院子裡來客,唯恐那客人唐突了嫂子。」因說著,又去打量姚氏身邊的一個面生的丫鬟,瞧了兩眼,認出是莊二夫人身邊的人。
姚氏見她看,就笑道:「母親將雲想給我了,等著伯母孝期過了,就叫他跟你大哥圓房。」
那雲想忙羞紅了臉過來跟簡妍見禮。
簡妍見姚氏神情大度,似是心無芥蒂模樣,也不替她多操心,只看了看雲想,笑道:「二嬸眼光很好,雲想模樣品算得上是二嬸身邊最出眾的。」
姚氏笑道:「可不是嗎?我原就想跟母親要的。」
雲想被兩人疊聲稱讚,臉上浮出紅暈。
姚氏道:「雲想,你去跟了露滿去尋碧枝、翠縷說話,她們兩個正在做棉衣,你們去瞧瞧能不能幫上手。」
雲想聽了這話,又欠了欠身,就隨著露滿去了。
簡妍調笑道:「大嫂好大度,佩服佩服。」
姚氏笑道:「你笑話我做什麼,你當有我的就沒你的?」
簡妍眼珠子一轉,笑道:「不知誰要給我?可是大嫂?」
姚氏啐道:「我哪有好人給你。」又悄聲道:「母親還當給我一個丫頭我就怕了她,她自是不知她兒子跟個和尚似的,圓圓那樣的都不動,這個他能動了?」因說到莊敏航跟個和尚似的,人又有些悵然,心想莊敏航是個和尚,自己過得也跟個尼姑仿佛,瞄了一眼簡妍的脖子,道:「你脖子上好歹再塗點粉。」然後就不說話了。
簡妍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定是粉掉了,於是就進了屋子,又塗了一點粉,然後出來道:「原本就是老祖宗定下的事,二嬸怎就氣成那樣?」
姚氏歎道:「重陽節那天我就瞧著母親臉色不好了,只怕這還是問路石,後頭有的是高招呢。」
簡妍道:「見招拆招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因又想不知莊二夫人可會遷怒到她頭上,畢竟前兩回莊二夫人又是江南一針又是別的,都叫她想了法子回絕了,且她又與姚氏親近,很有些同氣連聲的模樣。
姚氏張嘴欲要說話,那邊霜盈匆匆忙忙過來,道:「少夫人,前頭夫人叫你過去呢。」
姚氏道:「我才從那邊回來,又有事?」
霜盈道:「六姑娘的小丫頭從五姑娘房裡摸出一隻風箏,五姑娘說不是自己的,六姑娘又只管罵那小丫頭多事,朱姨娘因是五姑娘的事,不好過來說話,夫人叫喊了少夫人過去問話。」
「什麼風箏這樣厲害?」簡妍問完,心想難不成是燕曾放進來的風箏?莫不是哪位姑娘多情,只當是給她的,就一時糊塗留下了;又或者心裡藏了鬼主意,要陷害他人,有心替旁人「留下」。
姚氏也想到是燕曾那風箏,問過了,就聽說果然是。
姚氏急道:「五姑娘素來省事,不是那樣的人,再者說她就是藏了風箏,如何會叫一個小丫頭輕易地看到?況且我三令五申過叫人不要藏的。」
簡妍心想這風箏是在姚氏園子裡時被人藏起來的,甭管是誰的,姚氏都推脫不了關係,道:「大嫂快些去前頭瞧瞧吧。」
說完,卻見玉葉領著鎖繡過來了,鎖繡道:「二夫人那邊小丫頭不省事,哭哭啼啼地嚷嚷什麼風箏,紅嬌在她們院子裡聽見了,就說她前兩日在三姑娘的房裡也瞧見過,如今與胡姨娘吵起來了。」
簡妍不覺失笑道:「小小的風箏,竟然能吵成那樣。」又忙問莊老夫人如何。
鎖繡道:「老夫人正聽一女先生說書,平繡姨娘家裡母親去了,老夫人放她回家兩日。老夫人只說請少夫人去瞧瞧,叫胡姨娘、紅嬌有個怕頭就好。」
簡妍對姚氏道:「正好咱們一起過去吧。」
姚氏點頭,便與簡妍隨著鎖繡、露滿等人一起向前去了。//
果然簡妍去了,胡姨娘與紅嬌就不敢再吵,只各站一邊跟簡妍說理。
紅嬌道:「口說無憑,就搜了三姑娘屋子瞧瞧。」
胡姨娘罵道:「呸!你當是你這奴才的屋子,想搜就搜。」
簡妍瞧著胡姨娘護犢子模樣,眼睛朝向莊采芹的屋子邊眯了眯,果然那邊莊采芹聽說她來了,才急惶惶地趕出來。
莊采芹辯解道:「嫂子,我雖不懂事,但祖母、二嬸都說那不是好的,我哪裡敢藏了那東西。」
簡妍笑道:「我自是知道你懂事的很。」又問紅嬌:「你在哪裡瞧見的?你再將那風箏的模樣說一遍,燕子風箏多的是,我雖不曾見過莊家如何,但想著也跟我們家仿佛,到了春天,多的是人孝敬那樣的風箏上來。」
紅嬌道:「我哪裡不知道這個,但是那樣的顏色,又單畫了桃花,又寫了幾個字,我怎還會認錯?」
胡姨娘斥道:「你跟誰我啊我的。」
紅嬌咬咬牙,又福了福身,對簡妍道:「奴婢一雙眼睛瞧的明明白白。」
莊采芹不看胡姨娘,也知定是胡姨娘與紅嬌鬥嘴,將自己牽扯進來,和氣大度地笑道:「紅嬌說有,我若不叫嫂子進去瞧瞧,反倒像是我心虛一般。清者自清,嫂子就請去瞧瞧吧。」
簡妍看她一眼,心想這麼久了,就是有,怕也早叫人燒了,於是又問紅嬌:「可瞧見藏在哪裡了?你又是何時瞧見的?你瞧見的時候,可有旁人一同看見?」
紅嬌道:「奴婢是前兩日跟秋杜借一縷鵝黃絲線,秋杜去找,我在外頭等著,見她不出來,就跟進去看,誰知道窗戶開著,一陣風吹過來,床頂上飄下半個影子,險些將我嚇死。原來是三姑娘將風箏藏在床頂上呢。秋杜還當我沒看見,趕緊拉了我出去。」
簡妍心想若是燕曾在風箏上多寫一句淫詩,只怕藏風箏的人更多,因瞧見莊采芹神色有一絲慌亂,心裡已經有了底,心想哪個少女不懷春,笑道:「就叫了秋杜來問。」說著,隨著眾人向莊采芹的屋子裡去。
莊采芹雖叫人收拾妥當,但聽紅嬌說得明明白白,難免還有一絲慌亂,暗道不該一時糊塗,將那風箏與侯府少爺口中偶然冒出的滿腹才華的燕公子聯繫在一處,就糊塗地留下那風箏。慌亂之後,鎮定地跟著簡妍進去。
秋杜見問話,就回說:「紅嬌姑娘胡說,原是一隻往年侯府太夫人賞賜的風箏,不信奴婢如今現拿來給少夫人瞧瞧。」說著,轉身進屋,回頭拿了一隻大大的燕子風箏出來。
紅嬌道:「少夫人,她們冤我,並不是這一隻。」
簡妍道:「捉賊拿贓,你說不是,就進去自己瞧瞧,看能不能拿出那只風箏出來,若不能,誰也不會信你。」
紅嬌斜著眼睛望著胡姨娘,道:「她們母女兩個一個攔著人,一個趕緊藏了東西,這會子哪裡會有?」
胡姨娘待要說,那邊春橋先斥道:「放肆!哪個是母女兩個?大夫人才去,紅嬌姑娘就出言無狀。」
紅嬌瞧了簡妍,心知自己搜不出東西來,簡妍也不會替她說話。
簡妍道:「還是那句話,抓賊拿贓,紅嬌你不當場拿了那風箏說話,如今才說,是何居心?且姑娘的名聲豈是兒戲?能是你能隨口說的?」
紅嬌訥訥了半日,才低頭給莊采芹賠了不是。
莊采芹心裡雖惱,卻也知不能與紅嬌這等人一般見識,於是大度道:「嫂子,我並不會惱她。」
簡妍點頭,暗想這就算是小事化了了,瞄了眼莊采芹放在明間裡頭的籮筐,見裡頭有兩三片剪裁好的勒子,兩片瞧著顏色嫩一些,應當是給自己與姚氏的,也只做看不見,正要走,忽地那邊秋棠出來道:「少夫人,三姑娘這屋子裡當真有賊,還請少夫人幫忙拿一拿。」
莊采芹忙道:「嫂子,莫聽她胡說。」
秋杜、春橋兩個也忙拉著秋棠,道:「秋棠,你快快省些事吧,別疑神疑鬼的耽誤了少夫人的正事。」
秋棠冷笑道:「咱們屋裡裡每常丟了東西,旁人家都沒有這樣,還不許我說?先前春柳莫名其妙被人冤枉在外頭脫衣裳叫攆了出去,咱們屋子裡的人已經臉上沒有光。才剛二夫人叫人來說姑娘們往年的項圈拿出來,一起送去炸一炸。我就將姑娘上年新得的拿出來,又想往年的雖不戴,也該拿出來一併翻新,也免得將東西藏壞了。誰知道,一找果然就沒了。」
春橋笑道:「秋棠,你這話就沒意思,姑娘往年的東西都是我收著的,你哪裡知道在哪裡?」
秋棠待要說話,那邊胡姨娘也叫道:「正是,少夫人該查一查,免得人又冤枉到我頭上。」
莊采芹見胡姨娘又糊塗地起哄,忙道:「姨娘,你又糊塗了,誰敢說你?誰人背後無人說,便是有人背後說兩三句話,也權當作聽不見罷了。」
胡姨娘素來與春橋不睦,只瞄著春橋冷笑道:「老娘並沒有那事,老娘為何要被人說?」因此坐到簡妍對面,拉著簡妍絮叨著:「少夫人才來是不知道,三姑娘屋子裡每常缺了東西都要賴到我頭上,不是舊年得的賞賜,就是陳年的扇子手鐲。偏少的都是沒人注意的東西,待人注意的時候,早不知少了多少日子了。那起子黑心的死奴才總推到我頭上,你是知我的,我這人向來光明正大,沒做過背後偷偷摸摸的事。」說著,就□了春橋一眼。
簡妍不住點頭,暗想上輩子在園子裡胡姨娘跟青杏為了這事吵,如今出了園子,胡姨娘又跟青杏握手言和了,胡姨娘倒是聰明的知道該要捉拿真賊了。
秋棠道:「不獨姨娘,奴婢也時常被媽媽指著說是奴婢拿了東西呢。奴婢又不是不要嫁人的,一邊是不規矩隨處脫衣裳,一邊是不老實胡亂偷東西。奴婢清清白白的,哪一樣都不願意白擔著。」
胡姨娘因瞧見秋棠與她一般針對春橋,於是同仇敵愾道:「正是,合該將那不長眼的奴才拉出去,這樣才能清淨。」
簡妍站起來道:「我園子裡還有事,秋棠,你與春橋將少了什麼列個單子給我,回頭叫人去當鋪銀鋪裡問一問。明兒個就有消息。拔出蘿蔔帶出泥,尋出一樣就能尋出其他的人,又不是什麼難事,瞧你們一個個臉虎成這樣。」說著,走過去摸了下秋棠的臉,左右端詳一番,見是個俊俏的女兒,與圓圓長相有三四分相似,想來兩人也有個姑表或者姨表的親戚關係,又對莊采芹道:「你那東西,雖瑣碎但也值幾個錢,想來人家拿了就是為了要賣出去,斷然沒有白摸了你東西拿出去釘小人的道理。叫你屋子裡的人不用疑神疑鬼的,明兒個就能將真鬼拿住。」說著,拍了拍秋棠肩膀,就依舊向外去。
莊采芹見簡妍這番動作,猜到簡妍心裡信秋棠,且有幾分喜歡她,忙對春橋、秋杜道:「都別鬧了,叫人家笑話。」說著,又上前攔著簡妍,「嫂子,有幾句話想跟嫂子單獨說說。」
簡妍問:「可是你屋子裡賊的事?」
莊采芹忙道:「正是。」
簡妍笑道:「不用說了,明兒個就能查出來,你只安撫了丫頭們吧。」說著,不理會莊采芹,依舊領著玉環、金釵去了。
那紅嬌白看了一場熱鬧,也隨著簡妍走了。
莊采芹不禁有些腳軟,心裡躊躇一番,將屋子裡人一一看一遍,春橋、秋杜是她的左膀右臂,秋棠方才那番表白,又很得簡妍的心,若留著她,自然能與簡妍更親近。看來看去,眼睛就落在洋洋自得的胡姨娘身上,開口道:「你們都出去吧,將那風箏也拿出去燒了,免得人疑心我當真藏了那齷齪的風箏。」
春橋等人忙答應著,春橋見莊采芹眼神示意,於是出去後帶上了門。
莊采芹在一旁坐下,手不禁抓緊桌角,眼圈紅了紅,道:「姨娘方才為何那般叫我不好做人?」
胡姨娘見莊采芹叫人關門就訝異,此時只當莊采芹要興師問罪,於是道:「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莊采芹閉上眼睛,「姨娘不該與紅嬌那奴才吵,何苦失了身份,還牽累了我?也不該順著秋棠的話就叫嫂子拿賊,先不說我屋子裡出了賊我沒臉,只說那賊,不管拿不拿得到,大家誰不說那賊就是姨娘?」
胡姨娘冷笑道:「我為了姑娘吵得嘴幹,最後反成我的不是了。罷罷,我就等著看到底拿不拿得住那賊。」說著,就要向外走。
莊采芹道:「姨娘站住。」說著,唯恐胡姨娘的倔脾氣上來,又上前拉著她,道:「姨娘,這事只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姨娘自己引出來的事,姨娘就自己個求著嫂子不要查此事,可好?姨娘本就有個賊不走空的名,若是坐實了,叫我如何見人?」
胡姨娘望著莊采芹,見她眼圈紅了紅,便道:「我又沒拿,如何就能坐實到我頭上?我知道姑娘跟春橋、秋杜比跟我還親,只是這事老娘斷然沒有替她們頂罪的道理!」
莊采芹急道:「姨娘,那東西不是她們拿出去當的。」
「那還有誰?」胡姨娘問完,就見莊采芹已經落淚了。
莊采芹哽咽道:「姨娘說說還有誰?姨娘只管著跟我伸手要銀子,怎不去想我哪裡有銀子,如今想孝敬太夫人們,也沒有珠子絲線做東西,那不好的線跟珠子使了,叫我如何有臉將東西給太夫人送去?」
胡姨娘撇嘴道:「姑娘難不成是跟我哭窮?誰不知道姑娘有錢的很,每常得了太夫人、老夫人們的賞賜,又跟侯府姑娘們好,三不五時地彼此來往送東西。下頭的媳婦婆子,四姑娘、七姑娘給多少賞錢,姑娘只有給多的,沒有給少的。若不是見這樣,我哪裡會跟姑娘開口要銀子?」
莊采芹抿著嘴,咽下哽咽,微微仰頭道:「姨娘當真不明白?若不是姨娘聽了旁人的兩句歪話,就背後對老夫人說三道四,如今我哪裡會落到這個境地?」
胡姨娘叫道:「那事怪不得我,人人都那樣說,我哪裡會不信?」
莊采芹不理胡姨娘這糊塗話,自顧自地道:「原本跟著祖母,便是四妹妹,也遠遠不及我自在。侯府的太夫人她們也喜歡我。每常與侯府姐妹們一同湊份子玩樂,祖母都替我出了銀子。如今祖母不搭理我,哪裡的人都是一樣眉高眼低,處處都要打點。這些銀子我問誰去要?姨娘也聽說過侯府姐妹們如何,她們才是正經的千金小姐,難不成,她們湊份子要開花宴詩會的時候,姨娘叫我開口說我沒錢不能來?太夫人她們雖喜歡我,也只有頭幾回給過賞賜,如今全當我自家人一般,尋常誰沒事就拿了銀子東西給我?偏下頭的丫頭媳婦又不能不打點,只靠著我一月二兩銀子的月例,姨娘怎就以為我不缺錢呢?」
胡姨娘沉默了一會子,然後道:「姑娘就是不該!明知道侯府就是個漫天撒錢的地方還硬往那邊湊。老老實實在家就是,我瞧著四姑娘她們就老實在家裡也沒什麼不自在的。」
莊采芹先是落淚,後又不覺冷笑,「姨娘還知道拿我跟其他姐妹比,既然知道,怎就不明白我的處境?四妹妹的終身是定了的,五妹妹有朱姨娘,七妹妹有父親,就剩下我,只比六妹妹略好一些。如今二嫂子好不容易對我略好了一些,偏又出了這事,倘若這事鬧出去,我哪裡還有臉去見人?」說完,眼皮顫了顫,心想莊大夫人過逝,侯府姐妹先還捎信過來安慰,後就收不到消息,可見這些日子不與她們相見,這情意就淡了一些,還該請了她們來家裡聚一聚。
胡姨娘沉默了,莊采芹素來對著她也只是說太夫人、老夫人們多喜歡她,她也就當她每常從侯府得了賞賜,不想竟然還有這麼一出,沉默了一會子,道:「總歸是你自己個的東西,你就跟少夫人說是你自己不要了,拿去賣了。你處置自己的東西,旁人還能說你什麼?」
「姨娘怎就不明白!」莊采芹恨聲道,一雙狹長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不覺又落下眼淚,「姨娘可聽說誰家的姑娘要賣了自己東西度日?獨獨只有我這般,姨娘是恨不得叫我一輩子見不得人?」
胡姨娘冷笑道:「姑娘這是求人還是拿姑娘的架子嚇唬人?姑娘缺吃缺穿了麼?什麼都不缺,自己上趕著去人家家裡撒錢,姑娘還有臉對我拿腔拿調?」說完,便要向外走。
莊采芹忽地跪下抱著胡姨娘的腿,哀求道:「姨娘看在生我一場的份上,好歹就應了吧。姨娘跟嫂子要好,姨娘就求了嫂子替你贖了東西回來,將此事了了豈不好?」
胡姨娘見她哭得可憐,也怕簡妍就因為這事看輕莊采芹,日後不肯幫她,於是擼了袖子道:「既是這樣,我就替你走一趟。也叫你瞧瞧,到底是春橋那死丫頭跟你親,還是生你的娘跟你親。」
莊采芹聽到胡姨娘這自稱,眉頭微顰,卻也沒有說話,從地上起來去匣子裡拿了當票子給她,又直盯著胡姨娘,叫她速速去跟簡妍說,瞧著胡姨娘昂首挺胸出去,心裡不僅不安穩,反倒更生出憂慮。她不是胡姨娘,不會以為這事就這麼著就會了了,暗想千萬不要叫人傳出去,告訴莊大老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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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0:38
第 81 章 投鼠忌器
胡姨娘雖答應莊采芹將這事應承下來,心裡卻也惴惴,暗道莊采芹叫她求著簡妍將當出去的金項圈贖回來,只怕簡妍不肯,反復思量一番,心想那胡攪蠻纏的功夫對旁人使得,對簡妍使不得,還得好好求一求她。於是就進了園子,由著小丫頭青杏領著去棠梨閣。
胡姨娘進了棠梨閣,就見簡妍在院子裡忙著剪布料,瞧著顏色樣子,是給莊政航做的靴子,於是堆笑道:「方才少夫人說有事,就忙著這個?叫小丫頭去做就是了。」
簡妍笑道:「娉婷才嫁了王義,搬到後頭去了,也不好叫她幫忙再做。其他人手又笨,剪了兩個我瞧著都不成樣子。」
胡姨娘笑著在金枝遞過來的圓凳上坐下,又探著頭看簡妍做活,坐了一會子才道:「少夫人那賊……」
簡妍道:「姨娘問那事做什麼,這事先不問賊不賊,單要問看管的人。我這玉環瞧見丟了一角銀子都要來跟我說,三妹妹那邊少了金項圈,一個兩個倒跟沒事人一般,難道就是有賊,就不要問罪看管的人了?」
胡姨娘忙道:「正是,我瞧著那春橋就很是驕縱,少了東西,旁人問,她倒是很理直氣壯。」告完了春橋的狀,複又想到莊采芹來叫她跟簡妍認罪,一時心內躊躇著如何說話。
簡妍道:「姨娘是三姑娘親姨娘,此時母親又去了。姨娘該端起姨娘的架子來,方才我在的時候不說話,就是不好越俎代庖。該是姨娘管著三姑娘那邊,姨娘就別推脫了,便是礙于三姑娘情面不好說話,也該去尋老祖宗說話。」
胡姨娘心裡七上八下,心想若是尋了莊老夫人,更沒有她的好,因此拿了當票出來,就要遞到簡妍面前。
簡妍只瞄了一眼,開口道:「既然姨娘將這事查的水落石出,我更不用插手了,姨娘就拿著這當票子去尋老祖宗說話吧,我瞧著方才紅嬌也在,姨娘若不快些去,若叫父親知道了,姨娘定得不了好。畢竟三弟在母親出殯的時候說出那話,如今父親最恨的就是有人偷偷摸摸,將旁人的東西占為己有。」
胡姨娘心裡思量一番,到底不敢去見莊老夫人,更怕叫人知道莊采芹當東西,只堆笑討好道:「少夫人就替我贖了東西回來就是,只怕那當鋪還是少夫人家的,這事豈不是更便宜?」
簡妍不覺失笑,她上輩子雖不知道到底誰是真賊,但瞧著兩輩子胡姨娘都這般理直氣壯,那賊定不是她,細想想,能叫胡姨娘這般打掩護的人,也就只有莊采芹了,於是笑道:「姨娘趁早收了這票子,我家雖是開當鋪的,我的丫頭們,你抓了十個來就有十個不認得這票子的,你拿在手中,叫她們看見了,一時好奇盤問起來,又是一場是非。再則,那金項圈想來也就值個三四十兩銀子,銀子不多,卻沒有那個道理。第一,我替你贖了,你拿回去,豈不坐實了你的賊名?到時候你叫父親攆出去,我心裡愧疚難過不說,豈不是也有個是非不明的罪名?第二,這口子不能開,姨娘也知道你每回來,那吃的喝的,我從不少了你的,只那燕窩,如今姨娘吃下的也有七八兩了,這些我可心疼了?有些事能做,有些不能,姨娘與父親有多少情分姨娘自己心裡也清楚,何苦沒有那麼大的骨架就替人拉了那麼大的虎皮扛著?姨娘還不速速求了老祖宗做主,等著有心人去告了你的狀,再如何說都遲了。」
「……東西是我拿的。」
胡姨娘口中勉強說出這一句話,之後又細細想簡妍的話,心裡權衡一番,不免也後怕起來,暗道那紅嬌不是個好的,素來與她不和睦,這次若是紅嬌說給莊大老爺聽,那她就不知道要死到什麼地方去了;便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才跟了莊大老爺幾夜,那恩情早沒了,到時候,莊采芹會不會替她求情又不可知,便是求情,只怕莊采芹在莊大老爺面前也沒有多少臉面。因此心裡掙扎一番,暗想合該叫莊采芹吃個虧,也免得她還一股腦地往侯府貼,日後再當了自己的東西,且簡妍的話都是為她思量,日後簡妍瞧著她的面子,也不會虧待了莊采芹。於是收了當票,又與簡妍說了兩句話,便匆匆忙忙向莊老夫人那邊去。
簡妍瞧著她去,心想胡姨娘當真是耳根子軟,難怪會被莊采芹說動。
金枝道:「少夫人就不該幫胡姨娘,不然開了這麼個口子,以後胡姨娘膽子更大,什麼都敢要。」
簡妍點了頭,金枝又道:「大少夫人那邊的雲想跟碧枝說了許久才走,奴婢瞧著翠縷去藥房了。」
簡妍笑道:「那你也去瞧瞧吧,送了點心過去,叫少爺歇一會子。」
金枝心中一喜,自覺如今簡妍不要房裡人伺候,又將翠縷、碧枝兩人移出去,打的便是叫自己人填進來的心思,於是忙面上沉穩、心中歡喜地去了。
簡妍將鞋面剪好就叫玉環收拾了東西,又覺外頭冷了,待要進屋子,就見著藺大娘領著兩個婆子,抬了一盆三醉芙蓉過來,此時正是傍晚時分,那花顏色已經轉成深紅。
藺大娘道:「少夫人,門上有人送了這花來,另附了一張帖子。」說著,拿了帖子給簡妍瞧。
簡妍道:「怎不先傳了帖子再叫人送花?」
藺大娘道:「門上人只當是安姑娘又送的,就先拿了進來,後頭瞧著帖子,才想起來不是安姑娘。」
簡妍伸手摸了一下那花瓣,接過帖子看,瞧見帖子上那只燕子,心想燕曾送了芙蓉花來,難不成自己要回他斷腸草?將帖子遞回去,道:「叫人將花跟帖子都拿回去,跟門上人說,這家再送了東西,不許接。」
藺大娘不明所以,問:「難不成是斷了來往的人送的?」
簡妍道:「是往日裡少爺的酒肉朋友又要引著他出去玩呢。」
藺大娘明白了,忙領著人又將那芙蓉花送出去。
不一時,藺大娘再來回話,身後跟著的就是眼淚汪汪的春橋。
藺大娘為難地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春橋有話要跟少夫人說。」
簡妍笑問:「出了什麼事了?」
春橋跪下道:「三姑娘叫奴婢來求求少夫人,胡姨娘當了姑娘的東西不說,如今還拿著那當票子去跟老夫人說話,反咬一口說是三姑娘自己當的東西,就連奴婢也要有個監管不力的罪名。」
簡妍輕描淡寫地笑道:「你莫胡說,若你也有那麼個罪名,如何人家不問你,就叫你跑出來了?」因想,定是莊老夫人身邊哪個小丫頭說漏了嘴。
春橋磕頭道:「少夫人救救三姑娘吧,三姑娘忠厚,不肯跟老夫人說是胡姨娘拿的東西,如今百口莫辯,自己哭成淚人一般,也不敢說胡姨娘一句不是。」
金釵道:「你這話很沒有道理,又沒有人逼著要三姑娘的命,那邊老夫人心裡自有定論,老夫人正審著案,你叫少夫人冒冒失失地過去做什麼?」
春橋嗚咽道:「少夫人好歹去替三姑娘說兩句好話,還有當鋪那邊,還請少夫人替胡姨娘遮攔一二。奴婢替三姑娘多謝少夫人了。」
簡妍聽她這話,是怕她將何人去典當的事查出來,心想這莊采芹擔心太過,這零零碎碎的東西,當鋪裡的夥計如何記得是什麼人去典當的,難不成,此時此刻,莊采芹不擔心胡姨娘,還在怕斷了以後典當的路子?
「我方才事多,並沒有叫人去查當鋪。」
春橋聞言鬆了口氣,又要求簡妍去說情。
簡妍道:「這事祖母定有定論,只是我勸著你早早地過去請罪,也免得你不在,旁人又將事推脫到你身上。」
春橋似是不擔心此事,只道:「求少夫人去瞧一眼吧,老夫人年紀大了,氣著她也不好。」
金釵道:「到底是胡姨娘與三姑娘母女兩個的事,少夫人也不好插手。依我說,這事合該就由著她們母女兩個去說清。」
春橋聽金釵口口聲聲母女兩個,不敢呵斥金釵,只瞧見簡妍去了西廂,就明白這事簡妍是當真不管了,因此忙轉身出去,又想著去莊三夫人那邊請莊三夫人去說情。
晚飯之前,簡妍才領著人去莊老夫人那邊伺候著。
莊老夫人見著簡妍,就拉著簡妍氣道:「往年家裡一年到頭也沒出一兩件事,怎麼如今越發不濟了,今日這個鬧,明日那個鬧,可見那些丫頭年紀大了就該早早嫁出去。」
簡妍道:「老祖宗且放寬心,有人鬧家裡才有人氣不是。」
莊老夫人嗤笑道:「也就是你這麼個心寬的,還當有人鬧是個樂子。今日你二嬸那邊拿出一個風箏,五姑娘說是六姑娘的,六姑娘推說是五姑娘,鬧了半日,你二嬸又是個擰脾氣,非要叫了你嫂子來弄清楚查明白,我就叫人跟她說,這事沒有最好,早先府上飄風箏就夠叫旁人家笑話了,如今還要查,豈不是想叫人都知道了?胡氏那糊塗鬼又拿了當票子過來說有丫頭攛掇著采芹當東西,采芹又哭哭啼啼地來,我也不耐煩見她們,就叫她們母女兩個回屋子裡自己處置去,只將那牙尖嘴利又管不住東西的秋杜攆了出去。」
簡妍心想莊采芹好算計,這丟車保帥的功夫倒是很有一套,笑道:「我原也是這樣想的,畢竟她們是母女兩個的事,我插手進去,少不得要弄巧成拙。」
莊老夫人點頭稱是。
簡妍依著自己看的書,又跟莊老夫人說些該忌口的東西。
雖先前也有大夫說過,但到底不如自家孫媳婦說的貼心,莊老夫人就拉著她,聽她慢慢說,又細細問了莊政航如今學的怎樣,聽說莊政航很是上進,就道:「我原就說他有出息,只是叫黑心的女人給害了。」
簡妍並不搭話,又見玉環拿了一包藥過來,於是道:「我前頭瞧著老祖宗這的一味藥放的陳了,不能用了。老祖宗就將那藥散給旁人,用我拿來的藥配藥吧。」
莊老夫人點頭,招手叫玉環過來,也瞧了一遍那包藥材,道:「就依著你,你們如今是懂行的。」說著,就叫鎖繡將藥換了,明日叫人拿去配藥。
正說著話,莊采芹紅著眼睛與莊采瑛一起過來吃飯。
莊老夫人也不理會莊采芹,只問莊采瑛:「你三哥可好些了。」
莊采瑛道:「好些了。」轉而又對簡妍道:「嫂子,我裁壞了兩匹布,你拿匹新的給我吧。」
簡妍笑道:「你要裁什麼呢?是荷包嗎?依我說,不該拿布,應當叫人將剪刀拿去挫一挫,許是那剪刀太利,才會一剪刀下去壞了兩匹布。這壞了布是小,傷了手可了不得。」
莊采瑛暗中咬牙,她剪爛了布就是想問簡妍要,好氣她一氣,哪裡要做什麼,此時聽她問,就有意往大了去說,道:「不是荷包,我想給老祖宗做衣裳來著。」
簡妍拍手笑道:「這可好,明兒個我拿了布給你,你就在祝嬤嬤跟前做吧,祝嬤嬤針線好,又知道老祖宗的尺寸,最是能指點你了。」
莊老夫人自然也能瞧出莊采瑛是有意的,心裡微微有些惱她敗壞東西還理直氣壯,隨著簡妍笑道:「正是,我原想著你會做荷包已經了不得了,竟然還會做衣裳。明兒個你在我跟前做,我也指點著你。」
莊采瑛先是愕然,隨即忙道:「孫女手藝不好,不敢在祖母面前獻醜。」
簡妍道:「七妹這話有誤,自家人怕這個做什麼。我是巴不得叫祖母替我瞧著呢。」
「既是這樣,二嫂就在祖母面前做活,叫祖母瞧著吧。」
簡妍道:「那可好,只是我在祖母這,倘若又有人要布,豈不是要擾到祖母?」
莊老夫人聽她們鬥嘴,也覺有趣,後頭對莊采瑛笑道:「你嫂子忙著呢,你就來我跟前做活。我許久不做了,但指點你還是能夠的。」
莊采瑛只得咬牙答應了。
莊采芹聽她們說話,又見自己插不上嘴,心裡有些著急,瞧見莊老夫人望著莊采瑛的慈愛模樣,鼻翼吸動,心想自己原該養在莊老夫人這邊的,哪家不是都要將那不著調的姨娘與姑娘隔開,怎她們家就非要將她往胡姨娘那邊推,如今出了那賊的事,祖母嫂子更是將她跟胡姨娘說成一對了,張了張嘴,想附和著贊簡妍一句,就瞧見莊老夫人終於看她了。
莊老夫人道:「可與你姨娘說好了?」
莊采芹忙道:「孫女日後必定不會叫姨娘再莽撞惹事了。」
莊老夫人哼了一聲,然後道:「我知道你心裡侯府的太夫人、老夫人才是你親人,只是隨你愛怎麼在她們身邊的奴才身上使錢,咱們府裡斷然沒有姑娘家當東西的道理,若是個乞丐拿了你的東西來求親,你說我是應,還是不應?」
莊采芹不禁打了個冷顫,忙要辯解,就聽莊老夫人道:「日後就聽你姨娘的,在家安生一些吧。」
莊采芹漲紅了臉,卻不敢落淚。
莊采瑛瞧見有人比自己還要落魄,心裡一時舒坦起來。
簡妍伺候了莊老夫人吃飯,因莊老夫人有意要留她說話,就在莊老夫人這邊也吃了飯,然後才出了門。
出門之後,莊采芹跟在簡妍身後道:「對不住的很,今日叫嫂子看了笑話。日後我定會看住姨娘的。」
簡妍心想自己在莊采芹這個年齡的時候,簡夫人一句重話就叫她關著門不肯出來見人,今日莊采芹典當東西的事應當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她卻依舊能做出坦然模樣出來,可見自己在她這個年紀,是輸給她的。心中想著,面上笑道:「算不得是什麼笑話,只是你這事我當真不好處置,投鼠忌器這四字,我還是知道的。」
莊采芹心中一喜,暗道這簡妍說這四字,定是心裡也顧忌著她呢,於是越發欣喜,道:「聽說嫂子也是喜歡讀書的,侯府幾位姐妹也喜歡,不如哪一日我們聚會,也請了嫂子去如何?」
簡妍笑道:「我識字不多,還是不去給你丟人了。」因見莊采芹眼看著就錯了回自己個屋子的路,就催著她快些回去。
莊采芹雖被拒絕,但那投鼠忌器四字卻一直在心中迴響,心想今日的事簡妍不肯幫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胡姨娘那麼個性子,又是那麼個出身,與簡妍好也有限;且簡妍不去追查當鋪,定是只想在自己那邊嚇唬人,想嚇出真賊,並沒有要不給自己臉、從自己屋子里拉人的意思。但聽著簡妍與胡姨娘說的話,且瞧著簡妍對秋棠的態度,簡妍喜歡的,應當是快言快語的人,因想莫不是自己素日裡太過溫婉含蓄,叫簡妍只當她與她是兩類人,這才屢屢對她敬而遠之……思量一番,隱隱有了與簡妍交好的法子,於是心裡又放下一塊石頭,忙回去與春橋合計著怎麼才能夠與侯府姐妹聯繫上。
且說簡妍回了棠梨閣,問了人,聽說莊政航還沒回來,金枝也沒回來,就去了西廂,在里間桌後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書。
忽地面前一本書砸下來,抬頭,就見莊政航陰沉著臉立在桌子前。
簡妍笑道:「怎地了?誰又惹著您老了?」
莊政航冷笑道:「說的好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我在藥房裡呆了一日,翠縷過去纏著;金枝也來,還打著你的幌子光明正大的過去,擾得我心煩看不下書。偏等著你過去抓人,你又不去。」
簡妍又拿了一粒瓜子遞到嘴中,忽地笑了,仰頭道:「我今日被人求著去捉賊,你又巴望著我去捉姦。聽人說捉賊跟捉姦仿佛,俱是見者有份的,可是不是這樣?」
莊政航將簡妍擠出去,在她原先的椅子上坐下,拿著她的書瞄了一眼,見也是醫書,將書丟在一旁,瞧著她道:「你倒是輕描淡寫的很,就不怕我當真跟旁人一般被人見者有份分了,然後在藥房裡顛鸞倒鳳,又將先前說要上進的話忘了?」
簡妍道:「你這不生龍活虎地回來了麼,可見你還沒有被她們分了。」又坐在椅子扶手上,問:「那翠縷、金枝是如何算計著要分你的,說給我聽聽,也叫我多學一手。」
莊政航推了她一把,見她身子斜了下險些掉到地上,又將她拉過來,道:「你學那些不正經的做什麼,若不是等著你去,我還當真叫她們生吃活剝了。」前頭說著,後頭卻也跟她說:「天都這樣涼了,翠縷還穿了一身紗衣過來,有意將領口拉得低低的,過來就說心口疼,叫我給她瞧瞧。我才看了幾天書,哪裡知道怎麼治心口疼,就叫她回去多燒香少得罪人,沒人咒她那胸口自然不疼。等會子金枝來了,又在一旁搶著磨墨,鬧鬧哄哄的,有意沒意往我身上蹭,還叫我在她們身上看穴位。」
「那你為何不攆了她們走?」
莊政航道:「那你為何不過來抓了她們?」
簡妍道:「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叫她們見你吧,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與其防著她們,不如我只防了你。」
莊政航笑道:「你要如何防我?」
簡妍轉身坐在莊政航身上,牽了他的手放在胸口,脈脈含情道:「奴家胸口疼的很,嗓子也乾的很,晚間總是驚悸醒來,身上空落落的,不能安睡,還請聖手夫君給瞧瞧,看看奴家晚間如何才能安睡。」
莊政航伸手勾著她的臉道:「那就叫我來瞧瞧。」手指滑下,摸著她脖子道:「這嗓子疼乃是因為你吃多了乾燥之物,需用那酸甜苦辣試味軟玉來鎮痛;這胸口疼,只合用極樂五指散來外敷。」說著,低頭吻住她的雙唇,手在她胸口揉了揉,聽她喉中溢出細碎的呻吟,不覺也動了情,忽地向她腋下咯吱過去,笑道:「晚上你比誰都睡得香,還說睡不著!」
簡妍怕癢,忍不住要避開,腰上被莊政航勒著,只得在他身上不住動彈躲避,忽碰到一處硬東西,不敢再動,心想方才不該魯莽,若是在這西廂裡鬧出事,那才是沒臉見人呢。
莊政航牽了她的手在他身下撫摸,然後又將她托起,去解她腰帶,將她下衣剝下,又脫去自己褲子,然後將前襟掖在腰帶裡。
簡妍掙扎著道:「住手,不能在這裡胡鬧。」
莊政航笑道:「夜裡驚悸多夢,身上空落落的,只合針灸。」說著,又含住她的櫻口,然後在她腿間磨蹭,手指撥開花瓣,然後伸進去探了探,見簡妍嗯地一聲後就要掙脫,就將她困在懷中,喘息道:「我不弄進去就是,前頭是才碰了你的身子,不敢那樣試。」
簡妍不覺也來了興致,含笑道:「那你如今是藝高人膽大了?」
莊政航笑著,忽地抱著簡妍站起來,將她放在椅子上,然後將她腿分開按到她頭頂,瞧著簡妍上穿艾綠衣裳,下面露著兩條白生生的腿,竟覺比床上脫光了還要動人,兩手按著她的腿,又伸了手指探進桃源幽穴之中,手指動了動,就覺被吸住一般,抽出手指,瞧見手指上連著一道銀絲,將手指遞到簡妍嘴邊,見她撇過頭去,就自己張嘴含住那手指。
簡妍方要叫他不要做這猥瑣舉動,莊政航就低著頭,俯身親吻她下面花蕾。
簡妍只聽到嘖嘖聲,臉上越發臊紅,身子不禁扭動顫慄,見他稍稍離開,又忍不住自己將身子湊過去。
莊政航稍稍離開,望著她嬌嫩粉紅濕漉漉的地方,伸手按住露出頭的蕊珠,見下面桃源入口自動吞吐流出清液,又在旁邊白皙的腿根子裡親了親,笑道:「我還喜你一樣,你臉面算不得傾國,這只能叫我瞧見的地方卻是傾城的。」
簡妍呸了一聲,紅著臉嬌嗔道:「嘴裡就沒個正經,這些話如何能說?」
莊政航勾著嘴角笑笑,心知有些事做得說不得,忽地立起來,猛地屈身挺進,然後一腿跪在椅子上,一腿立著,不時低頭看兩人相接之處進出,瞧見自己將她那粉色花瓣搗開,興致更濃。
簡妍先哼出聲來,後不覺就咬住手指,一雙美目含情地望著莊政航。
莊政航見她如此,又探頭去要去親她,簡妍嫌惡地避開,臉向一旁扭去。
莊政航笑了笑,下面依舊聳動,上面就追著她的紅唇,待到一觸即發之時,忙抽身出來,就流在她腿間,然後人壓了過去,臉就貼在她臉頰邊,耳鬢廝磨,見她無力地癱著,就趁勢在她唇上點了點。
簡妍癱在椅子上,顫慄喘息之後,道:「果然是針灸。」
莊政航伸手掐了她一把,下身又撞在她身上,然後就聽簡妍先是哼了一聲,隨後道:「定是那老嫗黑心,這沒磨好的鐵杵就拿出來當針賣了。」
莊政航笑道:「不是老嫗偷懶,是小媳婦心裡有鬼,明著買針,暗中買了鐵杵要在紅鸞帳中使用。」
簡妍笑了笑,然後推開他,自己拿了帕子擦身子。
莊政航靠著桌子將自己的帕子也遞過來,道:「給我也擦一擦。」
簡妍臉紅了一下,接了帕子側著臉給他也擦了。
兩人穿好衣裳,莊政航還要鬧,簡妍遞了茶盞給他漱口,然後豎起手指沖他噓了一聲,忽地揚聲道:「金枝,好聽嗎?不如進來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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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0:54
第 82 章 東風西方
簡妍出聲後,門外久久無人應話,半天,金枝就滿面潮紅、膽顫心驚地繞過屏風進來,進來後,就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簡妍不覺笑了一聲,心想這可好,果然有個丫頭過來說生兒子了,問:「你聽了多少?」又見莊政航疑惑地看她,便指著金枝手腕道:「跟著我的人裡頭,就她一個愛在手腕上戴四五個鐲子,那叮叮噹當的聲音,最是好認了。」
莊政航摟著簡妍下巴擱在簡妍肩頭,去吻她臉頰,笑道:「才剛說見者有份,如今也要分她一半不成?」說著,在她身上蹭了蹭。
金枝方才聽他們夫妻行房,心中正澎湃,只覺得腳上輕飄飄的,心裡空落落的,聽了這話,不免咬唇望了莊政航一眼,更覺腰胯酸軟。
簡妍伸手向莊政航下面用力一抓,笑道:「好啊,你瞧著怎麼切好呢?」見莊政航變了臉色,又放了手,起身對莊政航道:「你還沒有吃飯吧,你先去吃,免得餓壞了身子。」
莊政航由著簡妍給他理了衣裳,然後就去了。
金枝低著頭,見莊政航只她進來時瞧她一眼,再沒看她,忙給簡妍跪下。
簡妍道:「起來吧,從哪裡開始聽的?」
金枝低著頭,臉上漲紅,半響道:「奴婢跟著少爺過來的。」然後磕了頭,又道:「奴婢瞧上玉葉的哥哥了,厚顏求少夫人成全。」
簡妍訝異地看著她,忽地了然地笑了,心想金枝果然機警,笑道:「你方才都聽見了,也該知道我與少爺說的那見者有份的事。」
金枝忙諂媚道:「少爺一心只有少夫人一個,才剛在藥房裡翠縷百般勾引,少爺如柳下惠一般巍然不動。奴婢怎敢奢望分了少爺呢。」
簡妍笑道:「你果然是明白人。只是藺大娘原先瞧上的是娉婷,娉婷嫁了王義,她很是失望了幾日。不知她如今心意如何,我也不敢勉強。」
金枝笑道:「奴婢素來與藺大娘好,藺大娘也贊奴婢生得好,人又機靈。先前金釵與阮二哥的事挑明瞭,藺大娘就與奴婢說過一會子話,試探了奴婢。若是少夫人與她說一說,藺大娘必然會答應。」
簡妍點了頭,忍不住又笑了,「如此也好,我回頭與藺大娘說說。你先去玉環那領了布匹,自己做了嫁衣吧。」
金枝忙答應著,暗道玉葉的哥哥相貌也算堂堂,如今每日往返於園子與香草鋪子間,也算是有才幹且勤奮之人,於是忙含羞帶怯地又謝過了簡妍。
簡妍見金枝果然是聰明人,不是蝶衣那般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於是又笑道:「先前你將咱們園子裡的東西看得很好,不叫旁人摸了,日後就還看著那些香草,與玉葉的哥哥也算是夫唱婦隨一同做事了。」
金枝原先心裡有兩個主子,如今這一要嫁人,自然就只有簡妍一個了。因方才也算是得罪了簡妍,有心亡羊補牢道:「奴婢起先去翠縷那邊聽了一耳朵,雲想一直打聽少爺、少夫人房裡的事,還說二夫人先前就說過少夫人霸著少爺不像話,要給少爺物色一個人過來呢。」
簡妍笑道:「沒想到二嬸那樣清閒,咱們這還有孝,她就擔心那事。」說完,心想莊敏航雖對莊二老爺說了那些話,莊二老爺是聽懂了的,不然不會由著莊敏航跟莊二夫人理論;莊二老爺心中便是依舊覬覦著侯府的富貴,只怕也只是算計著靜觀其變,等著塵埃落定後再圍到侯府那邊;莊二夫人雖被莊二老爺約束不敢自作主張跟侯府交好,但她那性子也不是服軟的,定怨恨姚氏叫她栽了跟頭。如今只怕她瞧著自己與姚氏同聲同氣,想拿捏住自己,將自己與姚氏都納入她的麾下,聽她指使;至於翠縷,必是從莊二夫人那邊借了膽子,敢去藥房裡勾引莊政航。
金枝再接再厲道:「少爺從藥房裡出來後,奴婢與翠縷鬥了幾句嘴,翠縷說了句少夫人脖子上還留著印子,哪有臉去管她去不去藥房。奴婢想,這話定是雲想跟她說的,不然翠縷多少日子沒見過少夫人,哪裡會知道這事。那雲想問了這麼多,又不是替大少夫人問的,那必然是替二夫人問的。少夫人還需小心些,心裡想好了應對二夫人的法子。」
簡妍點了頭,笑道:「多謝你關心。回頭按著娉婷的例,叫玉環拿了布匹衣裳銀子給你。既然你愛聽牆角,沒事你就去翠縷、碧枝那邊給我聽著,她們若有什麼動靜,你回頭來與我說就是。如今傳我的話給翠縷,叫她給大夫人抄百遍往生經,三日之後給我送來。」
金枝忙答應著,見簡妍並不厭煩她,才安心地走了。
簡妍叫了藺大娘過來說話,藺大娘聽說是金枝,也忙笑著答應了,又領了給她兒子成親的賞銀,然後就出去了。
簡妍又喚了玉葉來,叫她安排人將金枝的活計接了,然後對金釵道:「你去瞧瞧大少夫人那邊如何了。」
金釵答應著,過一會子與玉環一起回來,道:「二夫人定是逮著空子排揎了大少夫人一回,大少夫人雖沒露面,但奴婢聽著她聲音都哭啞了。」
玉葉因與姚氏好,不免為她喊冤道:「大少夫人那樣的好人,二夫人還成日裡想法子折騰她。」
簡妍點了頭,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心想莊大夫人沒了,竟然還有人想著拿捏她,又怨莊政航沒事就留了印子在她脖子上,對玉環道:「你好好孝順著祝嬤嬤,就將她當成老祖宗一樣哄著,嬤嬤缺了什麼,咱們這有的,你只管先拿了給她。有事沒事問問她,二夫人可跟老祖宗說了什麼沒有。」
玉環道:「嬤嬤先前說過有人提少夫人不該一直跟少爺同床,又說屋子裡沒人伺候,少爺洗頭洗澡少夫人親自動手服侍,一點不叫旁人沾手,實在不像話。嬤嬤說老祖宗一向是不愛管這事的,萬事只要不煩著她,不鬧大了,隨各房裡如何她也是不管的。嬤嬤還說少夫人只管伺候好老夫人,其他的不要管,老夫人還在,誰都翻不了天。」
簡妍點了頭,心想約摸是上輩子莊老夫人不喜歡她,聽人攛掇兩句才給了個人過來,至於洗頭洗澡的事,院子裡的人都瞧見了,也不一定就是誰去跟莊二夫人告的密。
簡妍又去見莊政航,見他已經吃了飯、正在榻上斜倚著,就過去坐在他身後給他揉眼眶。
莊政航閉著眼睛,看了一日的書眼睛酸澀的很,只覺她軟軟暖暖的手揉在眼圈上很舒坦,就躺在她腿上,問:「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才剛將金枝給了藺大娘兒子;又叫人去問了大嫂如何。聽說二嬸那邊正費心思要給你選人呢。」
莊政航笑道:「她操心的太多,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摻和咱們的事。」
簡妍笑道:「甭管她,狹路相逢勇者勝,既然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就叫她瞧瞧誰的風頭更盛。想來是她先前盼著分家,分家後又覺得歸她處置的人少了,不夠威風,於是一心要收復藩國,好成就大業呢。」
莊政航瞧她說得氣勢十足,不覺也笑了,然後道:「你也別逞能,她要給,也要看我要不要。」
簡妍笑道:「沒事,我早料到她會這樣。只是你以後別給我留著個印子,想毀屍滅跡還不夠,你還想叫人人皆知?」
莊政航反手攬著簡妍的腰肢,笑道:「動情之時,誰還能清楚地想那樣多。」
簡妍笑笑,又想起何夫人家裡近日有喜事,就催著莊政航親手寫了帖子,明日備好禮送去何家。
第二日,簡妍過去莊老夫人那邊請安,就見合家的女人都在,姚氏果然腫著眼睛。
在莊老夫人面前,姚氏也不好說莊二夫人的不是,只推說是娘家老太爺沒了,一時□。
莊老夫人心裡也有底,也不追問。
莊二夫人瞄了姚氏一眼,就笑道:「咱們家裡還有孝,也不好叫她回了姚家。只叫敏航過去就是。」
莊老夫人點了頭。
莊二夫人又道:「還有一事,侯府才夭折了一位小哥兒,侯府太夫人要去廟裡祈福免災,其他幾家的嬸子們都要陪著去,太夫人使了人來問老祖宗去不去。」
簡妍心想學士府雖與侯府裡頭越發疏遠,這面子上的事還是要應承著。
莊老夫人想了想,道:「我這兩日身上不自在,毛毛的娘是夫家娘家都有孝,妍兒也去不得,就你跟你三弟妹去應酬著吧。」
莊二夫人忙笑著答應了。
莊采芹有些著急,心想她許久不曾見過侯府的人,不可錯過這時機,於是道:「昨日孫女夢中夢到母親,母親的音容樣貌依舊。孫女今晨起來,心裡就失落落的,不免想到那一句子欲養而親不待,孫女想去聽人宣經,為母親上香念經。」
莊老夫人呆著臉,將胡姨娘前頭說的話想了一通,心想莊采芹要巴結著侯府,就叫她巴結著去吧,看她最後能如何,模棱兩可地道:「你二嬸方便就帶了你去。」
莊采芹心中一喜,忙去看莊二夫人。
莊二夫人見莊老夫人答應的可有可無,也樂得順手做了人情,就答應領著她去。
眾人從莊老夫人院子裡散去後,莊二夫人道:「妍兒,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簡妍忙答應著,就隨著莊二夫人過去了。
路上莊二夫人也不說話,簡妍也懶得去尋了話說,只摸了摸自己手背,心想姚氏送來的香脂用著也還不錯,只是不如簡夫人給的好。
一路進了莊二夫人屋子裡,簡妍瞧見有幾樣原分給姚氏的東西擺在這裡,心想莊二夫人也不算吃虧,為何還有那麼大的氣性?
莊二夫人並不領著簡妍去小會客室,只在明間正位坐下,就拍著桌子喝道:「妍兒跪下!」
簡妍聽她這一嗓子,心想莊二老爺不喜莊二夫人,未必沒有厭棄她這尖利嗓子的意思,想想朱姨娘、扈姨娘幾個,哪一個不是聲音婉轉,於是不僅沒被嚇住,反倒撲哧一聲笑了,「二嬸子審案呢,當真有那老爺上堂的威風。」
莊二夫人見簡妍面不改色,暗道自己往日小瞧她了,於是沉聲道:「你瞧瞧你自己脖子上是什麼,如今嫂子的孝還沒過,你就帶壞了政航跟你胡鬧。」
簡妍想著竟有一日有人說她帶壞了莊政航,不覺又笑了,自己揀了椅子坐下,笑道:「二嬸這可嚇壞我了,我可瞧不見我脖子上是什麼。」
莊二夫人醞釀了一會子,道:「本不該我說,原想著你是懂事的。誰知道孝期裡頭你還纏著政航不放。這若傳出去,這不孝的名政航脫不了,你也得不了好。」
簡妍笑道:「還請二嬸指教,這是什麼名侄媳婦脫不了?」
莊二夫人見她自顧自地坐下,冷笑道:「你還要我拉下臉說出口不成?大嫂屍骨未寒,你就拉著政航行了那等事。」
簡妍心想要給她定這罪名,還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將她跟莊政航光著身子按在床上,就算按在床上了,也得看他們是不是疊在一起,不然就是污蔑,緩緩地道:「原來二嬸是捉姦呢。只是捉姦拿雙。不知二嬸是怎麼瞧見我們行那事的?論理二嬸這麼個正經人,也不是好打聽旁人床笫之事的。」
「放肆!」莊二夫人本想一開始就嚇住簡妍,在她害怕的時候再軟語安慰,繼而收服了她。此時見簡妍臉皮十分厚,壓根不怕這一招,心裡不免有些著急,急急地去想後話,又語重心長道:「二嬸是為你著想,你年輕,不知輕重。不知道這名聲傳出去有多厲害。」
簡妍點了頭,走近坐下後拉著莊二夫人的手道:「我自是知道二嬸是為我好的,不然二嬸也不會單跟我說這話。只是這事就二嬸一人知道,二嬸自然不會說出去,旁人也自然不會知道。」
莊二夫人眼珠子一轉道:「此事也不光我一人知道……」
「二嬸這話就錯了,算來算去,還就只有二嬸一人知道。」簡妍慢悠悠地道,「我這脖子是叫蟲子咬的,昨兒個老祖宗還叫我仔細防著那專在秋天出來咬人的蟲子呢,這麼幾日了,我也就見二嬸一個往那地方想的。」
莊二夫人心中不信她的話,歎氣道:「你這孩子,怎就不聽人說話,畢竟人言可畏。我昨兒個就替你打了兩個胡言亂語的小丫頭,少不得日後也要替你遮攔著。」
簡妍道:「清者自清,二嬸大可不必如此,也免得旁人說我心虛,就叫二嬸做了惡人。我才剛聽說原來二嬸家張舅舅在孝中寫過一首犯忌諱的詩,張舅舅不在京中,二嬸應當替他料理此事才是正經,畢竟那才是能叫人抓住,且有實證的錯處。二嬸不為張舅舅考量,怎沒事就抓著我們那虛無縹緲的事說笑?」
莊二夫人見簡妍是抵死不認帳,軟硬不吃;且又聽她說她哥哥有錯處,於是急忙問:「你說的是什麼話?怎這事我都不知道,你一個足不出戶的小媳婦就知道?」
簡妍笑道:「二嬸也沒去我那,不也知道我們關起門來的事嗎?」
莊二夫人此時也不急著拿捏簡妍,只笑道:「你莫編了笑話嚇唬我。我哥哥為人嚴謹的很,哪裡會有錯處叫人抓著?」
簡妍道:「我原也不信的,只是聽人說二嬸父親乃是酒後逝世,舅舅偏又在孝中贊了二嬸父親所飲的美酒佳釀,這事傳出去,可不就是張舅舅不尊重嗎?」
莊二夫人聽了這話,放下心來,淡笑道:「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虧你說的那樣厲害。這牽強附會的事,哪裡就能做了實證。」
簡妍道:「原本這些事就是民不告官不究的,只是舅爺如今官做得越來越大,少不得有人要拿了這些事來搆陷舅爺。就如我這脖子上沒幾日就消了的一個印子,旁人就能給我套下那麼大罪名,索性這子虛烏有的事只有二嬸一人知道,二嬸不說,就沒人知道。況且夫君也不為官,也沒人樂意花了功夫整治他。只是舅爺那詩早傳了幾年,知道的人多了去了,如今想堵住悠悠眾口,也是不能了。若有人添枝加葉解讀一番,只怕那喪人倫的意思,也能叫人品出來。畢竟老子是因那酒水死的,兒子反倒去贊那酒水,這話誰聽了,都要罵那做兒子的狼心狗肺。」
莊二夫人定下的心又沉了下去,聽出簡妍言語中的威脅,心裡雖不服氣,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這算是叫她抓到短處了,又恨她說著內院女人之事時,不該拿了外頭爺們的事來要挾,於是忙笑道:「哪裡有人給你定下什麼罪名,不過是有人捕風捉影說了兩句,我就是跟你提個醒。至於你張家舅舅,他向來于人為善,哪裡有什麼人要害他?」
簡妍笑道:「二嬸這話就誤了,多少清官兩袖清風,就是叫身邊內外親戚奴才給坑害的。旁人惱得也不一定就是那清官本人。」
莊二夫人聽出她這話要挾的意思更重,臉色暗了暗,隨即笑道:「你說得有道理。我今日叫了你來,是正經地想問你嫂子那鋪子的事。」
簡妍道:「我只與嫂子說過一兩回香草鋪子的事,其他的事卻也不知。只是雲想過去說嬸子要給我們送人,不知是哪個,可比不比得上雲想?」
莊二夫人嗔道:「你又胡說,你們還有孝,我能行出那事?那雲想原看著老實的,不想也這般愛胡言亂語。」說完,又笑道:「你家出租的宅子裡,可有寬敞有些的?一直說給你舅舅買宅子,只尋不到好的。他們家人口多,那狹窄的院子,如何能住人?」
簡妍笑道:「這我也不知道,只是上回子侄媳婦替二嬸去尋江南一針,倒是叫母親知道我將繡品送人的事,母親將我痛駡一頓,發下狠話叫我不許再叫娘家幫忙尋東西。這次,我也不好替二嬸去問母親了。」
莊二夫人訕訕的,暗道自己今日舉動有些魯莽了,若是沒有方才那一出,倒是能用著人情買了簡家的宅子,如此也能省下一筆銀子。
莊二夫人又笑著與簡妍說些瑣碎家事,然後就叫她回去了。
待簡妍出去後,莊二夫人不免又閉目思量起來,心想若果真先前姚氏攛掇莊敏航分家的話是從簡妍那邊學來的,這簡妍倒是還有些見識,且聽她說話,似乎簡家對外頭的消息十分靈通,倒是值得與她好好來往;若是與簡妍來往,也能叫姚氏沒了夥伴然後乖乖地聽話。
正想著,那邊朱姨娘期期艾艾地進來了。
莊二夫人笑道:「怎就將你嚇成那樣?五丫頭是個什麼人我比你還明白,我哪裡會將她當成不知輕重的人?況且你每常過去瞧她,五丫頭有什麼你能不知道?那鬧出來的事,是個明白人就知道不該宣揚。偏六丫頭的小丫頭子還天不怕地不怕地嚷嚷,可不就是她要陷害人嘛。」
朱姨娘堆笑道:「也不敢這樣說,到底誰是誰非也說不清楚。」
「你呀,這時候了還想誰都不得罪。」莊二夫人歎息一聲,又眯了眯眼,「難怪人說物以類聚,往日裡瞧著六丫頭跟三丫頭好,我也不好說什麼。如今瞧著三丫頭膽子那樣大,竟然敢當自己個的東西,六丫頭若一直與她在一處,只怕也學不了好。況且我聽說三丫頭原也是有一隻風箏的,只怕五丫頭那的風箏,就是六丫頭從三丫頭那邊順過來的。你去叫人跟六丫頭說說,就說她若是再與三丫頭湊在一起說一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話,我就叫她搬去與三丫頭一起住。」
朱姨娘忙答應了。
莊二夫人那邊將氣撒在莊六姑娘身上,簡妍這邊回頭將這事與莊政航說了一說,莊政航笑道:「我還想你能拿了什麼法子要挾二嬸呢,原來是這事,虧你還記得二嬸娘家是如何倒的。」
簡妍道:「她娘家也不是因為那一句兩句詩倒的,實在是跟侯府牽扯太深,侯府沒了,他娘家自然是牆倒眾人推,鼎盛之時,瞧著那烈火烹油的架勢,誰敢提這事?」
莊政航點了頭,心裡猶自想著昨日在椅子上做得好事,於是拉著簡妍,要故技重施一番。
簡妍只是不肯,莊政航退而求其次地拿了蠟燭放在床邊,將簡妍按在床上鬧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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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1:07
第 83 章 人有失手
過了兩日,莊二夫人、莊三夫人、莊采芹一同去陪著侯府太夫人打譙。莊老夫人又愛上聽瞽目先生說書,簡妍因瞧著那眼瞎之人有些初晴生情、不由地心裡難受,便留在棠梨閣裡挽面染指甲。
傍晚紅霞滿天之時,又有人來說莊采芹與朱姨娘來了。
簡妍忙迎了兩人進來,心想這兩位才從外頭回來,怎不歇著,就都往她這趕,又瞧見後頭小丫頭們手中捧著的禮品,心裡越發納罕。
莊采芹進來,臉上略有些羞紅,神思飄渺,瞧著就不像是要來跟簡妍說話的樣子,簡妍也猜不到她為何過來,只請了兩人坐下說話。
朱姨娘斜坐在錦凳上,望見簡妍搭著手,指甲上是剛染的蔻丹,面上也光潔非常,細細聞去,身上還有一股子花香,猜著簡妍定是才泡了花瓣澡,心想這少夫人當真自在得惹人羨慕,又叫丫頭拿了那禮品給簡妍看,道:「這是燕少爺來賠不是的。原先燕少爺來跟老爺賠了幾次不是,老爺只不理會他。不想燕少爺竟是誠心誠意的,今日在廟外頭求見,只說要賠禮。因那風箏也有不少隻飛到侯府裡頭,太夫人也惱了,就叫了他進來,隔著簾子訓話。燕少爺進來,就說那日糊塗,聽人激了兩句,就做下那糊塗事。那日叫婆子痛打一頓,在香樟樹下已經立誓要痛改前非,如今要在家讀書,準備一心應對考試。」
簡妍聽朱姨娘說了這些話,又見她嘴角帶笑,暗道朱姨娘這是叫燕曾哄了,只當他浪子回頭了,又去看莊采芹,見莊采芹聽朱姨娘說起燕少爺三字,臉上就紅一些,心想莫不是莊采芹留了燕曾的風箏,如今聽燕曾說了幾句好話,就動了心?
朱姨娘道:「燕少爺倒是當真坦然,並沒有隱瞞那事,又不住悔過,更在佛祖面前發了誓要痛改前非。太夫人瞧見了,也贊他雖年少,卻明白事理。這是燕少爺給少夫人賠不是的,二夫人那邊已經替燕少爺應承下來了,還請少夫人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吧。」
簡妍笑道:「我本就沒有氣,如何叫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又對玉環道:「玉環,去請了青杏娘跟姨過來,就說燕少爺來跟她們賠不是了。」
玉環答應著就去了。
朱姨娘忙道:「畢竟是在少夫人園子裡的做下的糊塗事,自然該求了少夫人寬恕,又叫了那兩個婆子來做什麼?上回子瞧著那兩人瘋言瘋語,老爺氣得胸口憋悶了兩日。」
簡妍道:「雖則她們口無遮攔,卻也是因教養的緣故,也不能強求了人人說話都斯文。且吃虧的是她們又不是我,不能委屈了她們。」
朱姨娘聞言也就不說話,莊采芹那邊只當簡妍心裡還氣不過,於是情不自禁地替燕曾說了句好話,「好嫂子,你宰相肚裡能撐船,人誰無過,何苦還埋怨著燕少爺?」
簡妍輕聲呵斥道:「妹妹仔細禍從口出,他與我不相干,我為何要埋怨了他?」
朱姨娘也覺莊采芹唐突,先前心裡有事,莊采芹要跟過來,她也不覺如何,此時就覺莊采芹有些異樣。
莊采芹賠了不是,見朱姨娘看她,忙端正心思,低眉斂目坐著。
朱姨娘又將今日打譙的事說了一通,最後喟歎道:「難怪老爺那樣看重燕少爺,想來他很有些真才實學。今日瞧著他說要應試的自信模樣,大抵是不差的。」
簡妍只管含笑點頭,並不答話。
莊采芹見簡妍神情太過冷漠,又一次忍不住開口道:「嫂子,燕公子還要拜了二叔為師,向二叔請教呢。」
簡妍淡淡地道:「這自是極好。」
朱姨娘卻不覺簡妍冷淡,心想自己糊塗了,怎當著人家小媳婦、大姑娘的面不住贊外頭的男子,又想簡妍這才是真規矩。如此想著,看莊采芹的眼光又與先前不同,於是就將話頭轉到侯府眾人身上。
莊采芹先前藏著那風箏,心裡就在想那藏著風箏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今日偶然撞見那人真面目,只覺得那人與自己所想一模一樣,心裡一時起了波瀾,方才隨著朱姨娘來,本是因為心有滿腔難言的歡喜,又不知要與誰說;又渴望聽人提起燕曾的事,於是才隨著朱姨娘過來,此時見她不再說了,心裡略有些失望,面上卻也不怎麼顯出來。
不一時,青杏的娘跟姨來了,簡妍道:「這是那日侮辱你們的少爺送來賠不是的,你們就宰相肚裡能撐船,人誰無過,就不要再埋怨那位少爺了。
莊采芹一怔,見簡妍將自己的話原封不動說給兩個婆子聽,心裡就覺簡妍看輕了燕曾,略有些不滿,於是開口道:「嫂子,那些東西她們用不上,給了她們豈不浪費?不如就拿些她們用得上的給她們吧。」
青杏娘笑道:「三姑娘這話就差了,這該是小的的,小的就算用不上,不是還能賣了嗎?」
「你要賣了?」莊采芹瞅了眼那幾個盒子裡裝著的玉器,心裡歎聲可惜。
青杏娘笑問:「姑娘要買嗎?」
莊采芹拿著帕子,擦了擦臉頰,只覺臉上在燒,又暗罵自己今日屢屢失態,怎與個粗使婆子說起話來了。
春橋雖有心護主,但也沒那膽子在簡妍的屋子裡呵斥人,只低頭忍著。
青杏娘見好就收地與妹妹拿了東西就走了。
朱姨娘見也沒什麼話說,於是就去了,臨走時問莊采芹:「三姑娘可與我一同回前頭?」
莊采芹道:「我陪著嫂子說一會子話吧。」
簡妍笑道:「巧得很,我正要裁衣裳,你叫秋棠給我幫把手吧。」
莊采芹聞言,笑著答應,又說:「冬至那日侯府姐妹們要賞花,我雖不好過去,但多少年都是與她們一起過的,若是連個信也不送過去,實在不好。我雖攢下幾個小錢,但若是叫人出去買了花送去,就怕花不好,反倒顯得我沒了誠意。不知嫂子這邊有什麼花朵沒有,送我幾朵,叫我給侯府姐妹們送去簪戴。」
簡妍詫異地瞧著莊采芹,心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位姑娘也會開口要東西了,於是道:「水仙倒是有,但是端盆過去不雅。後頭院子裡有些菊花,你叫金釵陪著你去看吧,選好了,那天一早叫金釵剪了給你送去。」
莊采芹見這問路石成功了,心裡一喜,暗道簡妍果然喜歡快言快語的人,忙謝了她。
簡妍將秋棠留下裁衣裳。
秋棠一邊幫著簡妍量身量,一邊聽簡妍提起圓圓,就笑道:「圓圓是奴婢表姐,少夫人不知如今奴婢最怕的就是有人提起她。」
簡妍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咱們家不興誅連。不知圓圓如今如何?可曾聽她來信?又或說起咱們家未來大夫人如何?」
秋棠見簡妍問,便道:「她倒是來了信捎了東西回來,我姨媽家又是眼皮子淺的,聽說王三舅爺很喜歡她,就上趕著給她回了信,如今聽說圓圓有兩個月身子,就將王三舅爺當做女婿一般,成日家歡歡喜喜地將王三舅爺如何掛在嘴上。前頭圓圓跟王三舅爺哭訴,說王家少爺要輕薄她,王三舅爺當即將那位少爺綁了打了幾十板子,幾乎將個少爺打死。我姨媽還不知羞,只興沖沖地跟人說這是王三舅爺喜歡圓圓喜歡的很了。至於那位沒過門的大夫人,圓圓倒是沒有提起,但姨媽說那位大夫人本就是一年難得有兩三次機會跟王家老夫人請安的人物,想來難免有些小家子氣。」
簡妍道:「王三舅爺膝下早八九年就沒有兒女出來,圓圓去了就能有孕,也是她的福氣。」
秋棠癟癟嘴,就只管著裁布,不再說話。
簡妍也不再問,摸摸自己臉,心想果然貌美的女人佔便宜。
過了一會子,莊采芹就隨著金釵回來了,又與簡妍說了兩句,人就去了。
再過幾日,果然聽人說莊二老爺跟燕曾重歸舊好,燕曾每常來莊家向莊二老爺、莊三老爺討教。
莊政航聽說了,先是冷嘲熱諷,後見簡妍淡淡的,也就不再說燕曾如何,只叫簡妍除了去莊老夫人那邊外,就陪著他在藥房裡一起聽大夫講解;又或者就在一旁當著他的面讀書做針線。
雖有上輩子那層關係,簡妍看得也淡,樂得陪著莊政航,叫翠縷、碧枝等人尋不著由子過來。
燕曾常來,卻也在莊家女人心裡激起一層浪。
朱姨娘聽莊二老爺說燕曾文采極好,寫得文章更是叫莊三老爺都盛讚不已,心裡不免想起莊二老爺先前要招燕曾為婿的話,雖不喜他先前作為,但也動搖不少。
莊采芹此時也約摸探明自己個的心思,暗中與春橋一合計,只覺得莊家與燕家算是門當戶對,且她是莊家最年長的未嫁女,若是配給燕曾也合適。於是也靜觀起來,就等著莊家長輩們說話。
及至冬初,草木枯竭之時,院試之前,莊政航、莊玫航因有家孝,均未去考試,只在莊三老爺書房裡,按著莊三老爺給的題目做了文章。
莊三老爺瞧著莊玫航的,道:「中規中矩,雖無大錯,卻也不出彩。想來你遲幾年去應試也大有好處。」
莊玫航本想去考場大顯身手,如今聽莊三老爺這樣給他下了定論,原本就不多的一點豪情也沒了,盤算著還是在家老實讀書的好。
莊三老爺又瞧著莊政航的,先是面無表情,不覺又皺起眉頭。
莊政航心裡七上八下,只盯著莊三老爺的鬍鬚看。
莊三老爺道:「三戒啊,你這文章文理不通,但讀來也有幾分趣味。」
莊政航大喜道:「多虧三叔教導有方。」
莊三老爺嗤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你千萬莫說是我教導的。」
莊政航有些羞愧,又見莊玫航探著脖子想看,就瞪了他一眼。
回頭,莊政航將自己做的文章拿給簡妍看,簡妍看了道:「三叔的評語很恰當,有趣的很。最要贊的,是你的膽量,在三叔面前,你也敢胡言亂語地寫文章。」
莊政航笑道:「那是瞧著四弟下筆如神,只看他很快就寫了一頁紙,於是顧不得旁的,就想到什麼寫什麼。」
簡妍看著他笑,後道:「將這文章跟先前那破杯子擺在一處,也算是你頭會子作了篇正經文章。」說著,果然將那紙折了放在補好的杯子下壓著。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金釵來回:「咱們這邊門上來說舅爺來了。」
簡妍愕然道:「沒聽說大哥要回來,他要回來怎不在家歇著,就來了我這?」
莊政航道:「先去瞧瞧再說吧。」說著,與簡妍一同去迎。
因這園子此時是莊政航的,簡鋒倒是比上回子來自在多了,只是心裡有事,也就顧不得去看園子裡的美人,見著簡妍就催著她進屋說話。
簡妍打量著簡鋒,見他出去一遭,人清瘦了許多,身上的斯文也減去大半,人很是疲憊,便連一身華服,也顯得黯淡了許多。
「哥哥回來,母親也不跟我說一聲。」
簡鋒聽她抱怨,道:「母親也不知我回來了,再說這丁點事算得了什麼?可恨的是父親散盡家財,要得個什麼金紫光祿大夫的褒贈之銜也不與我說一聲。要知父親散去的可是我的家財。」
簡妍嗤笑道:「原先聽人說是銀青,怎又成了金紫?」
簡鋒道:「我來時恰遇上俞家小弟送他父兄出京回來,俞家小弟說原本是銀青,但是朝廷怕餉銀不足,就叫秦尚書與父親說項,又逼著父親拿了幾十萬兩出來。」說完,又覺簡老爺糊塗,就這樣將銀子送了人。
簡妍心想俞瀚海這是出京了,道:「這可好,咱們以後就是官家的少爺姑娘了。」
簡鋒道:「糊塗!要那虛名做什麼,不如就拿著銀子實在。」
簡妍道:「沒出息!哥哥精明能幹,做哪一行都比旁人強,何苦只短見地盯著家裡的銀子瞧,天下的銀子多了去了。」
簡鋒聽她訓話,心裡不服,冷笑道:「不知何時我就落拓到這地步,連你也能訓斥我了?」
簡妍抿唇不語,心想簡鋒累成這樣不回家,急趕著來她這裡,絕對不是來尋她抱怨的。
簡鋒又瞧見莊政航在一旁含笑聽他們兄妹說話,就問:「妹夫如何在家做什麼?」
莊政航道:「學些醫術,將來也能有口飯吃。」
簡鋒哧了一聲,然後道:「天光正好,不耽誤妹夫去學習了。我有兩句話與小妹說。」
莊政航笑道:「不耽誤,許久不曾見過大舅哥,正好跟你說說話。」
簡鋒臉色暗了暗,見莊政航是當真坐著不想走,就側著身子對簡妍道:「妹妹這幾日可與母親通過信?」
簡妍忙問:「可是這幾日家裡有事?因忙著給我們大老爺下聘定日子,倒是沒怎麼叫人回家去問好。」
簡鋒道:「你嫂子連夜叫人捎信給我,說是父親動了怒,要收了我手上的鋪子。」
「這是為何?」莊政航忙問,心想簡老爺又不是莊大老爺,這個兒子打了還有那個兒子疼,這遲早都要給簡鋒的東西,要回去又有什麼意思?
簡妍也問:「可是哥哥辦砸了差事?」
簡鋒不屑道:「你哥哥手中砸過金砸過玉,就是沒砸過事。」
簡妍笑道:「若是哥哥這般說,那我也猜不到是什麼事了。」
簡鋒道:「甭管什麼事,自打你嫁了人,父親母親就很是愧對你,如今你回家去替我說兩句好話,父親母親定會鬆動。」
莊政航不由地咳嗽一聲。
簡妍瞧了莊政航一眼,對簡鋒道:「哥哥不與我說是為了什麼,我怎麼好開口替哥哥說話?」
簡鋒歎了口氣,然後道:「真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誰能想到我就栽在一個女人手中。原是在南邊無趣,就買了個女人使喚。吩咐過人給那女人藥吃,誰知那女人心眼忒多,偷偷將藥倒了。又打聽到咱們家就只有繡姐兒一個,就不動聲色地試探我,我當時沒有在意,後頭要走了,又覺她性子可人,就放了她嫁人。誰知道,這女人手腳比我還快,早兩日就趕到京裡,又打聽一番,知道咱們家人丁稀少,就挺著三個月肚子上門了。」
莊政航笑道:「這是好事啊。」
簡鋒與簡妍立時望向莊政航,莊政航訕訕的,心裡一時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又端了茶水喝。
簡妍道:「定是哥哥又做了那不出奇的事,又尋了旁人不要的女人吧?」
簡鋒道:「本就是只想用幾個月的,何苦去花了大價錢。」
簡妍冷笑道:「哥哥還當真是智者,嫂子多少丫頭給你,你都不稀罕,還偏去揀那便宜。父親叫你出門貿易,你順道又去尋花問柳了。」
簡鋒道:「此時不是說那話的時候,萬幸那女人的身契還在我手中,你嫂子來信說母親從那女人嘴中套出話,問出她的身契還在我手中,就給那女人灌了藥,叫我捎了身契回去好將那女人賣得遠遠的。如今愁得,是你嫂子說父親動了氣,怨我沒正經辦事,要將鋪子都收了。且還不是玩笑,說完就將我的人都換了下來了。天地良心,那差事可是一點漏子也沒有。」
簡妍砸吧著嘴,只是乜斜著眼睛看簡鋒。
莊政航忍不住問:「岳父為何就給那女人灌了藥,若是個哥兒,豈不可惜了?」
簡鋒瞅了他一眼,道:「你當哥兒是誰生的都能認的?若是能認,你大舅哥膝下早就兒女成群了。」
簡妍啐道:「做這等歹毒事,大哥又有什麼好炫耀的?正經的家裡就只出了繡姐兒一個,外頭倒是弄得血流成河,大哥當真是智者。我若是嫂子,我就只管看你笑話,死也不會捎信給你,總歸父親母親還在,也不怕沒人養她。父親就是瞧不上你這樣子,是以才要奪了你手裡的差事。」
簡鋒惱羞成怒道:「今日來不是與你說這事,你只說願不願意去替我說情?」
簡妍淡淡地看他,忽地笑道:「咱們是親兄妹,我自然要去的,只是親兄妹也要明算帳,大哥說說,我跑一趟,你該給我多少東西?」
簡鋒不提防她這樣說,愣了一愣,搖頭笑道:「妹妹俗氣了。」
「哥哥見外了,只是到底給我多少?」
簡鋒道:「原就給你從南邊捎了一些東西回來。只是我走陸上,那東西還在船上,要遲一些才能運來。等船到了,我叫人拿給妹妹可好?」
「那些是應當的,咱們如今說得是我替大哥跑腿的獎賞。雖不一定能說服父親母親,但這辛苦是一定的。至於先前我答應哥哥的地,那地可是早就給了嫂子了。」
簡鋒一愣,先是道:「你怎就給了她?」說完,又想起周氏雖惱,還捎信叫他心裡有個防備,倒是念著跟他是一體的夫妻,心裡不免有些慚愧。
莊政航方才問的那話簡鋒回得不清不楚,於是又道:「兒子誰生的還不是一樣。」
簡鋒在簡妍那邊碰了釘子,就對莊政航冷笑道:「那怎麼能一樣,龍生龍鳳生鳳,難道出來個龜兒子也要認了?」
莊政航想起上輩子紅嬌那不清不楚的肚子,也就沒了話說,心想簡鋒果然精明,寧願不要兒子,也絕不替旁人養。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指著簡鋒道:「王八生出個龜兒子,也算是福氣。」說完,見簡鋒當真惱了,忙道:「方才是逗哥哥的,我去替哥哥說一聲,只是能不能成,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簡鋒道:「若是旁人,我還能想出個法子,偏又是父親,只能求了你去說了。」
簡妍點頭,催促道:「大哥快些回家吧,免得父親知道你回京卻不回家,怒上加怒。」
簡鋒點了頭,也不整理滿身風塵,只想著就這般落魄地回去,也叫簡老爺瞧瞧他將自己兒子折騰成什麼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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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1:21
第 84 章 意料之外
簡妍跟莊老夫人說了一聲,就回了趟簡家,果然替簡鋒說了許多好話,只是簡夫人說簡老爺心意已決,再改不了主意;另說簡老爺這是有意要將手上顯眼的鋪子賣掉,生簡鋒的氣倒是順帶著的。
簡妍只得作罷,與簡鋒說了兩句,簡鋒知道她盡力了,也不埋怨她。
莊政航知道此事,倒是歡喜的很,對簡妍道:「往日你常說你哥哥如何,如今你哥哥可不是與我一樣,要閑在家中了。」
簡妍瞧他歡喜模樣,心想這人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般關在家中。
過了兩日,莊學士府上果然收到報喜的信,說簡老爺被褒獎為三品金紫光祿大夫,賞賜了金章紫綬並得了陛下親筆提的「首善之人」墨寶。
雖說起來那金紫光祿大夫只是個虛銜,且終歸是用銀子買來的,但因是陛下褒獎,旁人就少不得要捧場道賀。
因分了家,莊家裡頭就該給三份賀禮。
莊大老爺那邊由簡妍去料理,莊二夫人、莊三夫人也尋了簡妍說話,三人在一處合計著,也免得三家送的有多有少,參差不一。
莊三夫人待三人商議妥當後,就領著雪花走了。
莊二夫人卻是留了簡妍說話,歎道:「親家果然是豪氣千丈,只是出這個風頭,倒不如守拙,就將家財留給子孫得好。」
簡妍笑笑,心想出這個風頭,後頭能免了那懷璧其罪也好,笑道:「富不過三代,不如要個好名實在。」
莊二夫人點頭說是,又試探道:「只是傾盡千金,家中若捉襟見肘,也叫人笑話。」
簡妍笑道:「若是能有個好名,多叫人尊重一些,便是吃糠咽菜,也是心甘情願的。」
莊二夫人試探不到簡家如今還剩多少家底,只點頭,就放了她去了。
因身上有孝,簡妍與莊政航不好在簡家賓客盈門的時候上門,只在簡家宴客三天之後過去。
簡妍進了簡家,就去尋簡夫人說話。
那邊莊政航見著簡鋒臉上紅了一塊,似是個巴掌印,因先前總是自己挨打,此時難得見旁人挨打,心裡就不免興奮起來,問道:「大舅哥臉上這是怎地了?」
簡鋒笑笑,道:「還不是為了捐銀子的事,昨晚上多吃了兩杯酒,就說了兩句,你岳父就動了手。我一把年紀了,他倒要我在家讀書考功名。」心裡又怨簡老爺有話不與他說明白,若是前頭就跟他說是要花錢消災的,他哪裡會那樣短見的怨簡老爺,非要等著他鬧,打了他一頓才說。
恰簡老爺出來聽見這話,就沉聲喝道:「他岳父是你什麼人?你當真是要六親不認了?」
簡鋒忙恭謹地站好。
莊政航也在忙垂手站著。
簡老爺問了兩句,知道莊政航在家只讀書學著辨識草藥,就點了頭,然後道:「你們的鋪子,是如今就要,還是過些年再給你們?」
莊政航此時不比先前那般囊中羞澀,自然想得遠一些,又怕莊家抄沒後那藥鋪也沒了,就道:「先放在岳父這邊就是。」
簡老爺點了頭,道:「便是我死了,也有人作證那鋪子是你們的,你們也不用心慌。」
莊政航忙道:「小婿並無心慌。」
簡老爺冷笑道:「原先瞧你沒銀子的時候還叫著爹,如今腰纏萬貫,瞧著我窮了,就改口叫岳父了。」
莊政航一愣,醒悟到簡老爺這是叫簡鋒氣著了,如今心裡不大舒坦,就忙道:「如今岳父是御筆欽點的首善之人,口中自然要尊敬一些。」
簡老爺點了頭,簡鋒也忙堆笑看他。
簡老爺想了想,道:「你們日後都收斂一些吧,雖是個虛職,但也是有品級的,指不定哪一日就被人尋了由子參了。*.才剛妍兒提起莊家二夫人哥哥的事,我才醒悟到這竟是個一舉兩得的法子。」
簡鋒心想簡老爺莫不是還要先去問問簡妍有沒有被打,才能安心過來跟莊政航說話?笑道:「父親早知如此,何必就尋了這條路子,依我說,不如就舉家遷回老家算了。」
簡老爺啐道:「呸!就是瞧著你這沒出息,只會算計自家人的樣子,我聽你妹妹的話,才想起正好藉著此事約束了你。也不知我怎就有了你這麼個孽障,什麼都不缺,偏有個不開眼的性子,家裡女人幾年不見消息,外頭倒是頻頻叫人找上門來。如今你只瞧著吧,我一把年紀了,那剩下的家底都是你的,你胡來,叫人抄了家去,我只早死早超生,就看你怎麼辦。」
簡鋒暗想他去求簡妍幫忙,簡妍卻背後這般跟簡老爺說,心裡雖微微有些怨她,卻不敢在簡老爺面前顯露出來,唯恐又坐實了自己那六親不認的名,忙道:「父親何苦發此悲音叫兒子傷心,兒子只聽父親吩咐就是。」
簡老爺閉了閉眼,道:「如今只對外頭說你要完成你祖父的遺願考取功名,就在家讀書、生兒子吧,也免得你四處上躥下跳惹了人眼。至於鋪子銀子,原先該你多少,就還該你多少。」
簡鋒先是不甘願,暗道自己聰慧過人,不該在家蹉跎歲月,後又聽簡老爺後頭那一句,心知簡老爺的意思是並未當真傾盡家財,於是複又歡喜起來。
莊政航也聽出簡老爺的意思,不覺也笑了。
簡老爺見兩人情不自禁地都鬆了口氣,不免又斥道:「沒出息!你們一個兩個全盤算著賺自家的銀子,也不想想那銀子遲早是你們的,絞盡腦汁去算計又有什麼意思,不如正經地上進,賺外頭的銀子。」
簡鋒與莊政航連聲稱是。
簡老爺又歎氣道:「若是我狠心一些,就不顧你們死活,愛怎麼逍遙就怎麼逍遙,也能免了你們今日的埋怨。」
簡鋒忙跪下道:「兒子不孝,昨日那糊塗話以後再也不會說了。」
莊政航也隨著簡鋒跪下。
簡老爺叫兩人起來,後聽人說秦尚書來了,便請了秦尚書到書房說話。
秦尚書瞧見莊政航在,不免又罵他兩句,然後歎息道:「學醫也好,總好過那不知所謂的浪蕩子,自輕自賤,學了那戲子去唱戲。」
莊政航不敢說話,只垂首立著。
秦尚書又瞧著簡鋒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鋒哥兒若進了官場,那我們這些老骨頭就該告老回家了。」
簡鋒謙虛道:「侄兒哪裡比得上秦伯父一半。」
簡老爺冷笑道:「你還想比得上你伯父一半?就只你伯父那心胸,就叫你望塵莫及。」
秦尚書笑道:「簡老弟莫這般說,若是你那女婿比得上你這兒子的一半,你我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
因說著,外頭人說宴席已經擺好。
簡老爺就請了秦尚書去後頭吃酒,另叫簡鋒、莊政航陪著。
席間,聽秦尚書提起又有人要聯名上書請旨冊封淑妃為後,莊政航道:「我瞧著苗家娘娘更得聖寵。」
秦尚書問:「你從何得知?」
莊政航想了想,道:「外甥一亦師亦友的知交在苗家家塾裡教書,那知交很有些見識,此事乃是他與我說的。」
秦尚書問:「可是姓金的那位?」
莊政航訝然道:「舅舅也認得金先生?」
秦尚書道:「與苗尚書說話的時候偶然聽到,苗尚書對這位偶然被人舉薦來的先生很是推崇,不時將那先生口中言語傳給我們一眾同僚聽聽。」
莊政航暗道他原先當金鶴鳴好運,如今瞧著人家那是厚積薄發,不然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說的話,苗尚書哪裡會那樣推崇。
簡老爺聞言蹙眉。
簡鋒忙道:「可是苗尚書要為那位金先生造勢?可是要將金先生薦給秦王爺?」
秦尚書點了頭,笑道:「孺子可教,不如鋒哥兒日後閑著就隨著我辦事,可好?也免得你父親辛辛苦苦散盡千金,你又三兩下將銀子賺了回來,叫你父親白辛苦一場。」
簡鋒聞言大喜,不覺又去看簡老爺。
簡老爺心想就叫簡鋒棄商也好,只是瞧著秦尚書,心裡不免又有些疑慮,道:「秦兄,這可妥當?畢竟秦家也並非無人,就叫他一個外姓之人跟著,豈不惹人非議?」
秦尚書笑道:「秦家人雖多,但多是遠親,至親之人卻屈指可數,」說著,望著莊政航歎口氣,「是以叫鋒哥兒隨著我,我也能多了一個臂膀。」
簡老爺釋然地笑道:「那鋒兒以後就要承蒙秦兄關照了。」
簡鋒忙起身,給秦尚書斟了酒,又跪下敬酒。
莊政航不能飲酒,又見秦尚書說得鄭重,心知簡鋒這跟著秦尚書,與原先他替秦尚書跑那兩回腿是兩回事,心裡不由地豔羨起來,原先心裡的一點子得意自得,又沉了下去。
因都是男子,且口中說的都是大事,一時半會,也沒人注意到莊政航的失意。
忽地,外頭人來報喜。
問了,才知是周家的人,簡老爺叫人給那人一杯酒吃,然後問:「是何喜事?」
那人道:「家裡的兩位哥都出息了,榜貼出來,一個得了十七名,一個得了五十三名。」
簡老爺笑道:「親家的兩位公子果然不錯。」
簡鋒聽說他兩個小舅子有出息了,心裡也高興。
秦尚書望著莊政航笑道:「若不是你繼母出了那事,你家今年也該有兩位榜上有名。」
簡老爺捋著鬍子點頭,叫人給了那人賞錢,又問:「不知今年的頭籌叫誰拔了?可是古太傅家的小公子?」
那人道:「說出來叫人都嚇一跳,竟然是燕家少爺。」
莊政航一愣,脫口道:「燕曾?」
那人忙連聲道:「正是,正是。在外頭等看榜的人都說是古公子呢,不想竟是燕家少爺。」
莊政航心沉了沉,人也有些恍惚。
簡鋒忙叫人領著那人去後頭親自跟簡夫人、周氏答話。
莊政航道:「且慢!」
那人只是看莊政航,莊政航方才是不自覺開口,此時見那人看他,一時又說不出話來,揮手叫那人去了,心裡猜度著簡妍若知道燕曾是案首,心裡會有何想法。
莊政航此時臉上的失落再也掩不住,但秦尚書等人只當他聽說旁人出息了,心裡嫉妒不甘,也並未說旁的。
莊政航與簡妍出了簡家,一路在馬上吹著風,遙遙地瞧見陳蘭嶼一行人穿著騎裝馬上掛著獵物從城外狩獵回來,也只做看不見。
回到自己園子裡,簡妍瞧出莊政航不對勁,就笑道:「你是怎地了?可是父親為難你了?我可是在他面前贊了你很多。」
莊政航嘟嚷道:「贊了又怎樣,總不過是學些不入流的東西。」
簡妍一怔,問:「當真有人為難你了?別管他們,又不是與他們過日子,看他們眼色做什麼?」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一直回到棠梨閣,才坐在榻上瞧著簡妍換衣裳,忽地開口問:「你可知道燕曾考了個案首?」
簡妍愣了一下,笑道:「原來今年的頭一名是他。」又想只怕沒兩日燕曾要勾搭的女人到了手,那秋闈春闈就見不到他的影子了。
莊政航看她了然模樣,忙問:「你並不吃驚?」
簡妍一邊換衣裳,一邊道:「我先前說他過目不忘的,是你自己不樂意聽。」
莊政航道:「你只說他是讀書人,並沒有說他有多大學問。」
簡妍笑道:「你沒問,我說那些做什麼。你打量著他們家為何由著他胡鬧?還不是因為他有底氣。他家裡頭年年叫他去考,他都不愛去。後頭他答應去考,他們家才答應叫我進的門。再後來我瞎了,又有幾個女人鬧得我心煩,也不愛跟他說話了;他又成日不在家,也就更沒人再提那事。」停了停,又笑道:「你若是遲了兩年去挑撥他,我就是狀元夫人了。如今也不知為了誰,他又要去考試了……」說著,忽地聽到摔簾子的聲音,回頭就見簾子在晃,莊政航沒影了。
簡妍笑容僵住,瞅了眼拿出來叫莊政航換的衣裳,又將衣裳收起來,然後理了理頭髮,出外叫了玉環、玉葉來,問今日她不在家,家裡可出了什麼事。
玉環只說菜蔬送來,廚房裡支了一些銀子;玉葉道:「還沒過年,已經有兩三戶人家打探消息,問少夫人要放了誰出去。奴婢算了算,咱們這有三個小子要娶親呢。」
簡妍道:「叫她們私下裡商議妥當了,兩方都樂意,我就成全他們。剩下的尋不到的,到放人的時候再說。」
玉葉答應著。
簡妍見今日也無事,又去了西廂看書,想到莊政航在她說話的時候就摔簾子走了,不覺有些氣悶,心想回回都是他問,她才說,又不是她主動說起燕曾的,這怪得了誰?
斷斷續續總看不下書,又到晚飯時刻,簡妍見莊政航沒回來,就叫人請。
不一時,金風回來道:「少爺在看書,不叫人打攪。」
簡妍點了頭,就自己去了藥房,見莊政航果然拉著臉在看書,就笑道:「什麼好看的書,就叫你廢寢忘食?」
莊政航冷笑道:「叫我廢寢忘食的只能是那些不正經的書,明擺著的事你還問?」
簡妍一噎,道:「好心來請你吃飯,你沖我發什麼脾氣?」
莊政航頭也不抬地道:「出去,別打攪我看書。」
簡妍見他如此,不覺也動了怒,心想自己拉下臉來請他一回,也不算是自己錯了,於是轉身就要走。
莊政航見她只說了兩句話,就不耐煩地要走,嘴中不覺冷笑起來,心想她定是後悔沒跟燕曾走。
簡妍回頭看他冷冷地看著自己,心裡失望起來,轉身依舊出去,到了外頭,吹了冷風,又想這有什麼好失望的,他這樣子總比上輩子強一些,於是依舊去做自己的事。
晚上,簡妍坐在榻上泡腳,手支在小炕桌上,閉著眼睛想著什麼時候去挖了那太歲出來,明年也好在地裡種上果樹、莊稼。
玉環問:「天晚了,可去再請少爺回來?」
簡妍不說話,只點了頭。
玉環就出去叫人去請。
簡妍閉著眼盤算著南疆打下來後,就藉著跟俞家的關係,從那邊將藥材運來,一則藥材藥性好一些,二則也能省下一些銀子……正想著,聽到簾子動了動,又聽到莊政航的腳步聲,因心裡有氣,就裝作睡著了,依舊闔著眼不理會他。
待覺察莊政航坐在她身邊,脫了鞋子將腳踩在她腳上後,就睜開眼看他,見他不開口,自己也不開口。
水有些涼了,莊政航接了一旁金風遞過來的帕子擦了腳,忽地從玉樹手中接過帕子,給簡妍擦起腳來,見她腳如白玉,摸在手中溫潤非常,就低頭親了一下。
金風、玉樹兩人見此,忙端了水關了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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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1:38
第 85 章 大智若愚
莊政航也不在榻上坐著,就在塌下腳蹬上坐著,背後倚著榻,懷裡抱著簡妍的腳,在她纖細的小腿上蹭了蹭,親了親,只是不肯說話。
簡妍見他背影很有幾分可憐模樣,歎了口氣,伸手搭在他肩膀上,道:「你可是氣我說那些事了?如今想想我誇他,就如你在我面前贊秦綿綿嫵媚,柳昭昭溫柔一般,我聽著也不樂意。雖是有口無心,卻也是我錯了。日後不管你說他什麼,我都不吭聲,可好?原是你問我才說的,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提他。」
莊政航偎在簡妍腿邊,半響開了口,「先前瞧著大舅哥那模樣,我想著不獨我一人要被關在家裡,日後大舅哥也要如此了,不想舅舅那樣看重他,竟是要領著大舅哥進官場了。我原說你沒眼光,單說我無能,離了我卻又去尋了燕曾那浪蕩子。到頭來,無能的就只有我一個。」
簡妍道:「你怎又說這話,何夫人不是說你長進很大,比我學得還快嗎?」
莊政航哧笑道:「那是你要管著裡裡外外的事,我就只有那一件事,還能比不上你嗎?」
簡妍笑道:「也不能這樣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與人家比天賦做什麼?你也並非沒有天賦,只是不巧咱們沒發覺就是了。況且人的福氣有限,你如今有我這麼個好娘子,你很該知足惜福了。難不成你還盼著天下的好事樣樣都攤到你頭上?」
「你後悔了嗎?」
簡妍笑道:「我後悔什麼?」
莊政航低頭道:「你離了我,去尋了燕曾,就算一時半會岳父岳母罵你,等著燕曾中了狀元,他們一樣歡喜。燕曾這才下了幾日的功夫就得了案首,只怕他得了狀元,還要嫌狀元不如探花好聽。換做我,就是一輩子不眠不休也不能給你掙個誥命回來。」說完,卻又覺自己這牢騷發的很沒有道理,他認識的簡妍,是上輩子寧願落魄,也要強著不去求簡鋒的那個。
簡妍仰身躺在榻上,「我這人一向只向前看,後頭的再好我也不回頭,若不是天意叫我回你身邊,便是有朝一日你封侯拜相了,我也不會回來找你。」
莊政航問:「上輩子你為何要離了燕家?」
簡妍笑道:「你從哪裡知道是我離了燕家?我是叫燕家掃地出門了。」
莊政航嗤笑一聲,「燕曾以為你回頭來找我了,尋了我罵罵咧咧地吵。我瞧見他,還當是認錯人了呢。酒鬼一個,怎麼瞧,都瞧不出那是大名鼎鼎的燕不獨返。」
簡妍怔怔地望著燭火,緩緩道:「我名聲不好,眼睛又瞎了,燕曾又不管我了,燕家人都想我走,我自己也留不下去,所以就走了。」
莊政航問:「你原是聽我說我去尋你,才安心跟我過日子。如今你知道燕曾也去找過你,你可又想他了?本是因他失手,叫你成了瞎子,所以他看見你才難受,才不管你了。你如今知道,心裡後悔了吧?」
「啪!」一聲後,簡妍看著莊政航臉上的巴掌印,只覺得手掌火辣辣地疼,冷笑道:「合則聚,不合則散。你若想叫我走,直說就是。何必翻這些舊賬?何必說這些廢話?好馬尚且不吃回頭草,你當你們一個個將我折騰一遍,回頭來說兩句好話,我就心軟了?後悔了?」
莊政航見簡妍動了怒,伸手去握著她的手,見她抽開,便道:「誰翻舊賬了?我不問問,怎會知道你心裡究竟想什麼?難道你想一輩子就這麼湊合著過?」
簡妍冷聲道:「你不想湊合著,就去跟別人過吧。」說著,從榻上起來,卻又去床上躺著。
莊政航瞧著她赤著腳走過去,忙又隨著她到床上,「這天冷得很,仔細著涼了。」
「死了最好,叫你娶新的來。」
莊政航見她被子也不蓋,就拿了被子給她蓋上,然後自己也鑽了進去,貼著她的後背躺著,「你本就是我的人,又跟了旁人我自然生氣……」
簡妍翻身坐起,又給了他一巴掌,冷笑道:「誰不想從一而終,只是螻蟻尚且偷生,你就想叫我死在你身邊嗎?」
莊政航躺著不動,拉了被子給她蓋著,道:「別只說我嫌棄你,那你心裡可怨我?怨我壞了你跟燕曾的姻緣?」
簡妍在被子裡踢了他兩腳,終覺無趣,躺下道:「怨你有用嗎?總歸是沒用的事,又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如今只想安生過日子。」
莊政航道:「誰不想,只是你得說說你這輩子想要什麼,你上輩子是想要狀元的,因我不是,你就走了……」
「你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因為你考不了功名走的?」
「是也不是,只是我又沒有什麼大才,心裡難免惴惴的。如今防著燕曾,十幾年後還有個蒙興冒出頭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笑道:「你怎知蒙興還能瞧上我?十幾年後,若是他成了才,哪裡會多看我一眼。」
莊政航道:「你雖這樣說,但到底我心裡不安寧。如今才學比不上燕曾,十幾年後,又比不上蒙興風華正茂,身強力壯。你又不是肯委屈的人,此時不覺,再過幾年,我改不了了,你又灰心失望了,我便是想留你,也不能了。」
簡妍伸手摸著莊政航的臉,瞧著他白嫩臉皮上紅了一片,眨了眨眼睛,道:「你當真想留我?是要留我一時,還是留我一世?若要留我一時,你不用費心了,我走不了;你若想留我一世,那你得知道,除非這個家全是我的,叫我捨不得它,不然我還是會走。」
莊政航扭頭親了親她的手,笑道:「這也沒有什麼難的,如今那地契還有分家得來的東西不全在你手上嗎?」
「那不一樣,那些說到底還是你的。」
「我的跟你的,又有什麼不同?」
簡妍平躺在床上,枕著手臂道:「那天哥哥來,你自己說了什麼話,難道你不知道嗎?兒子誰生的對你都一樣,只是對我卻不一樣。這般我的是你的,你的終究是你自己的。如今我兢兢業業操持著鋪子,管著園子,不知哪一日,你又冒出這個知心人,那個乖兒子,難不成叫我辛苦一場,為他人作嫁?」
莊政航道:「不過就說說罷了,你如今也瞧著我並不去尋她們的。想來我這輩子也無大用,我只保證叫你一輩子舒心,不煩心那些女人瑣事,那你可願意留下?」
簡妍笑道:「我自然樂意,不問日後如何,你能按著自己的話做到一日,我就願意一日。可好?」
莊政航聽她這樣說不覺笑了起來,俯身壓在她身上,伸手去摸她耳垂,睫毛在她臉頰上刮了刮,一時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似是知道她願意留下也不安心,莫名地想要她再說點什麼,於是笑道:「我起先還當你生氣了呢。原本在藥房裡撐著想叫你再去叫我的。」
簡妍閉著眼笑道:「我去了一次,不會去第二次。只是你打得過那王八就得意,比不過他就洩氣,難道一輩子都要跟人家攀比著活?三叔給你起了三戒這個字,你就將爭鬥之心戒掉吧。」
莊政航不說話,低頭去吻她脖子,然後去親她嘴。
簡妍避開,道:「你才親過腳的。」又闔上眼睛。
莊政航掰著她臉親下去,用舌撬開她的嘴,在她口中肆虐一番,半日瞧見她漲紅了臉才分開,然後見她用手背擦嘴,伸手捋了捋她頭髮,又笑了,「那如今你心裡有沒有我?」
簡妍睜開眼睛,撲哧一聲又笑了,心想這位少爺今日是吃飽了撐著了,怎就說這肉麻兮兮的話,難不成是他那顆多情的心又死灰復燃了?想著將腿支起來,推了推他胸口,笑道:「一把年紀了還說這個。快起來吧,重死了。」
莊政航望著她道:「方才我在藥房裡坐著的時候,滿心裡就只想你,先怕你走了,後又怕你不情不願地留在我這。那你剛才洗腳的時候,可想我了?」
簡妍怔了怔,心想自己方才盤算的是什麼事來著。
「我先撐不住來找你,就是我想你了,那你想我了嗎?」
簡妍含笑道:「想了。」
「當真?」
簡妍望著他肯定道:「當真。」想著明日還有事,就開口道:「早些睡吧,明日何夫人要來。」
莊政航笑道:「你不是叫我惜福的嗎?」說著,就依舊壓在她身上,伸手脫了她褲子猛地挺身進去。
先前莊政航要麼愛撫,要麼舔弄,總要等濕潤了才進去,簡妍沒想到他會這般突然地進去,不覺叫出聲來,又覺身下疼痛,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莊政航也覺下面乾澀,難以運動,就貼著簡妍的面,慢慢聳動身子,聽她不覺又哼了起來,伸手壓著她的手臂,探著頭,去接她的唇舌。
簡妍避開,低聲斥道:「你快出來,疼死我了。」
莊政航伸手將她衣裳解開,瞧著她豐腴的身子,嘴上帶著笑,接了自己的髮髻,拿了一縷頭髮從她胸前滑過,滑過她胸前紅櫻,又慢慢向上,在她精緻的鎖骨,纖長的脖頸上流連,後又滑到她耳邊,臉頰上,最後輕輕滑過她的紅唇。
簡妍想要避開,又被壓制住,漸漸就覺身上酸癢起來,先是掙扎,後不覺就隨著莊政航的頭發動,慢慢張開嘴,只覺唇上麻成一片,身下原先脹痛之處,不覺也酸脹起來,腿被褲子纏住,想扭動抑或盤在莊政航身上也不能,身子扭了扭,卻不見莊政航有何動作。
簡妍微微喘息著道:「你動一下。」不自覺地去咬自己的嘴唇,不甘心就讓自己隨著莊政航的頭髮轉。
莊政航只看著她,就頭髮拋在身後,又伸手將她褲子全部脫下。
簡妍情不自禁地盤上莊政航的腰。
莊政航身下猛地動了起來,聽到簡妍一聲舒心地喟歎,身下動得更快,少頃停下,只瞧著她坦露在外的肌膚漸漸變成粉紅,眼眸裡流光綿綿,於是低頭輕輕咬了下她胸前挺起的紅櫻,然後含住用力吮吸起來。
簡妍身上浪潮才剛平息卻又被掀起,喉中溢出嗯啊之聲,頭探了探,想去吻他,手又被莊政航抓著不放。
簡妍急忙問:「你究竟想做什麼?」問完了,又想起莊政航方才溢在她身子裡,憂心起之後的事來。
莊政航唇下又用力,聽她似痛非痛地低呼,又貼著她的臉問:「我想你了,你方才想我了嗎?」
簡妍道:「你走開,我明日……」
莊政航堵了她的嘴,將她舌頭捲入自己口中,又用力咬下去,舔到血腥味,又去纏弄她的舌頭。
簡妍舌上雖痛,卻也不由地與他纏綿起來,待手上得了自由,就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四唇分開,又仰著頭享受他的親吻。
莊政航直起身子,將簡妍盤在他腰上的腿舉到自己肩上,挺身進入,然後向下壓去,又去親吻她。
沒了那些微的阻礙,莊政航再用力撞去,就撞在簡妍體內更深處,引得簡妍不由地神情飄忽起來。
須臾停下後,莊政航親了親已經癱軟的簡妍,摟著她,見她不自覺地向自己身上貼來,又笑了,「今日是我對不起你,明日要害得你吃一次藥。」
簡妍鼻子裡唔了一聲。
莊政航貼著她的臉頰道:「如今我心裡最愛你了,你心裡也應當愛我,只湊合著過,那哪裡能成?」
簡妍眼睛睜了睜,又因太過疲憊閉上。
莊政航見她緊貼著自己睡,安心起來,心想管他什麼狀元,什麼案首,他就不信留住女人的心,還留不住女人的身。
第二日,簡妍見自己沒洗就睡了,心中也覺詫異,又見自己光著身子跟莊政航纏在一起睡著,更有些不自在,忙拿了熱水洗了,記得要去吃藥,就悄悄地叫莊政航在小藥房裡拿了現成的藥配出一副來吃。
簡妍道:「這藥房以後得叫人看管好,免得黑心人來拿了藥害人。」
莊政航看她吃那藥,心裡一時有些慚愧,既恨自己昨晚上沒忍住,又恨莊大夫人害人,死了還要折騰他們兩個,口中道:「鑰匙一副在請來的大夫手中,一副在我手中,旁人進不來。」
簡妍聞此點了頭。
阮媽媽約摸猜到簡妍吃的是什麼藥,趁著莊政航離了身,就對簡妍道:「少夫人不該吃這東西,便是勸著少爺去了旁人那,叫旁人吃,也比自己吃要好。」
簡妍臉上泛起羞紅,然後道:「總歸要吃,媽媽就別說這話了。」
阮媽媽念叨著:「我是為了你好,你是不知道這種藥萬萬吃不得。」
簡妍笑道:「知道了,也只吃這一次。」
阮媽媽還要說,那邊人說朱姨娘來,於是就住了口。
朱姨娘滿面笑容地進來,瞧著簡妍面上光滑泛著紅暈、嘴角微微帶笑,暗道這少夫人日子倒是過得越發滋潤了,與簡妍寒暄之後,道:「今日來,是為了一件不好啟口的事。」
簡妍笑道:「是什麼事叫姨娘難以啟口?」
朱姨娘道:「昨日放榜,你可知案首是哪位?」
簡妍故作不知,問:「是哪位?昨日去母親家,只聽說嫂子家兩位兄弟榜上有名,其他的卻沒問過。」
朱姨娘道:「便是上回來家裡的燕少爺。燕少爺昨日得知自己拔了頭籌,就去見了老爺,說是那日在咱們家香樟樹下幡然悔悟,要去香樟樹下還願。另有一事,就是要親自對少夫人賠不是。」
簡妍笑道:「燕少爺有這誠心自然是極好。只是說到底,燕少爺虧欠的人也不是我,就叫他與青杏的娘跟姨親自賠不是吧,如此才顯得誠心誠意。」
朱姨娘面上笑容一滯,欲言又止,半響吞吞吐吐道:「實不相瞞,你二叔昨日又提了你五妹妹的事。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我瞧著那燕少爺很是不錯,心中也有了那個意思。若叫他跟個婆子賠不是,那豈不是打了他的臉?雖是男女有別,但隔著屏風,且日後又是親戚,也不礙什麼……」
簡妍心想果然那狀元的誘惑太大,叫朱姨娘一時也忘了心中原本想給莊五姑娘尋的是什麼樣的人家,正要答,那邊莊政航就掀了簾子進來了,朱姨娘忙站起來。
莊政航笑道:「總歸我才是園子正經的主人,就叫燕案首給我賠不是就好。」
朱姨娘聞言,也覺這是個更正經的法子,就笑了,又對簡妍道:「二夫人家舅老爺就要來了,家眷也一併帶了過來。夫人嫌新買的宅子沒有人氣,且修葺的不好,有心要留了舅夫人、表姑娘們在家住。就住在原先安家姑奶奶住的院子裡,日後還請少夫人多多關照兩位表姑娘。」
簡妍笑道:「我素來最喜熱鬧,如今多了兩位妹妹,想來這個年也能過得熱鬧一些。」
朱姨娘知道她這話是套話,也只笑著說是,後又見莊政航等著簡妍有事,就辭了出去。
莊政航冷笑道:「那混帳,果然是賊心不死!「
簡妍抿了抿嘴,並不說話。
莊政航伸手摸摸她臉,笑道:「難怪人說女人要多疼才好看,我瞧你越發秀麗了。」
簡妍推開他的手,道:「胡說八道,我這是才挽得面。」
莊政航只沖簡妍一笑,拉著她就出去了。
出了門,莊政航才悄聲笑道:「岳母送的這香膏味道極好,這茉莉很是的淡雅,比先前的月月紅好多了。」
簡妍自己聞了聞,見莊政航瞄著她胸前笑,忽地想他哪裡說的是花香,啐了一口,臉上微微有些發燙。
兩人去了藥房,何夫人已經在裡頭等著。
兩人喚了聲乾娘,就在一旁坐著。
何夫人起先半推半就地認下乾兒子,心裡也有些不情願,只想著敷衍他們就是。誰成想,莊政航倒是有幾分將她認作親娘一般,敬重她之餘,竟也有些依賴她,叫她不好再疏遠;且簡妍那邊又是萬事周到,原沒有跟她說的事,簡妍也將禮節做足,叫何家親戚都知道她認了乾兒子的事,她更不好就裝作沒有認親那回事。
因此何夫人這幾次來,就不似先前那般疏遠,拿了書細細地給莊政航答疑解惑,一些疑難雜症,也樂意多給他說上一兩句。
簡妍在一旁陪著聽,先還聽得進去,半日就有些糊塗,又瞧著莊政航不住點頭,心道難不成是自己忙著其他的事,一時就落後了?又或者,莊政航只故意裝作懂了?因不好打攪何夫人給莊政航講解,簡妍就在一旁陪著坐著。
何夫人講了小半個時辰,就要告辭。
簡妍與莊政航忙送了她出去。
回來的路上,簡妍問:「方才乾娘講得你當真聽懂了?」
莊政航道:「那自是當然,你也不瞧瞧我什麼時候弄虛作假過。」
簡妍聽他這般說,笑道:「這才多久,你就忘了春闈秋闈題目的事。也罷,昨日才說尋不到你的天賦在哪裡,今日可就尋找了。」
莊政航一愣,隨即興奮道:「當真?你是說我就是學醫的料?」
簡妍道:「那可不,你瞧我比你聰明多了,學這個也趕不上你。」
莊政航道:「你學這個做什麼,我只想你無事念幾首春閨詩,想想我就好了。」
簡妍啐了一口,然後道:「你又胡說什麼,誰清閒無事就去看那詩。」呸了一聲,依舊送他去藥房,然後去了前頭莊老夫人那邊。
莊老夫人屋子裡,此時已經升起了火爐,姚氏正陪著莊老夫人一同看著莊采瑛做針線。
簡妍瞄了眼莊采瑛裁得歪歪曲曲的布,當下也不說話,就陪在一旁坐了會。
待莊老夫人要歇息了,就與姚氏一同出來。
路上春暉來尋,道:「三少爺聽見院子裡有人說話不乾不淨,請少夫人過去懲治了那奴才。」
簡妍心想莊敬航怕也是院試放榜之後心有不甘,於是道:「平姨娘還沒回來?沒回來就去請了祝嬤嬤處置,不然就叫少爺自己罰了人。畢竟分了家,我不好就插手你們院子裡的事。」
春暉笑道:「那奴才是個有些臉面的,平繡姨娘也不敢處置,少爺又病著,跟祝嬤嬤說了,少不得要驚動老祖宗。還求少夫人就幫把手吧。」
簡妍道:「你這話說得不通,甭管如何,都是你們院子裡的事,哪有瞧著有些臉面就不敢罰了人的道理。你自己去與平繡姨娘說,我幫得了你們一時,可幫不了你們一世。」說著,轉身依舊與姚氏走了。
春暉也不敢硬攔著,瞧著她走了,只得回頭去與莊敬航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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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1:53
第 86 章 老樹新枝
姚氏道:「我先前不羨慕你的,如今分了家,就處處羨慕你。雲想前頭雖被母親罵了一回,如今日日去母親那邊說話,事無巨細都與母親說,我雖沒做什麼虧心事,也覺心裡虛虛的,唯恐自己錯了還不自知,就叫母親拿住錯處。事事都要問過母親,倒比未分家的時候還不自在。」
簡妍心知上回子莊二夫人藉著風箏一事後,又接二連三敲打姚氏,如今大有姚氏親政沒幾日,就叫莊二夫人垂簾聽政的意思,多少事瞧著是姚氏做主,實際上卻是莊二夫人拿主意,她雖有心要幫姚氏,卻也沒有法子就將她們那曾婆媳關係抹去,只笑道:「等著二嬸家來人,二嬸沒有那樣清閒,嫂子就自在了。」
姚氏哧了一聲,然後悄聲道:「如今母親也瞧上了那位燕案首,想叫人家做了女婿,才剛還興沖沖地叫我……」
簡妍咳嗽兩聲,姚氏住了口,抬頭,就見莊采芹迎面走來。
莊采芹方才隱約聽到姚氏話的,心裡不禁翻騰起來,暗道沒有母親就是差人家一步,那邊莊二夫人已經有了籌劃,自己這邊卻無人做主。
莊采芹笑道:「兩位嫂嫂是從祖母那邊出來的?」
姚氏笑道:「正是,如今祖母要歇息了。你也先回去,等一會子再過去吧。」
莊采芹笑道:「我原是來尋二嫂子說話的。」
簡妍問:「可是你屋子裡出了什麼事?問過平繡姨娘,問過胡姨娘了嗎?」
莊采芹忙道:「並沒有出什麼事,就是想尋嫂子說說閒話。」
姚氏道:「那麼正好,咱們順路回去吧。」
簡妍點了頭,三人一路過去,簡妍回了棠梨閣,叫莊采芹坐了,然後叫人拿了圍棋來,跟莊采芹對弈。
莊采芹原先心裡只當簡妍對琴棋一道俱不精通,此時心裡又有事,也無暇去看簡妍的棋路,只敷衍著下了幾個子,雲裡霧裡地說了一串子話,見簡妍也雲裡霧裡地答她,實在忍不住了,就開口問:「方才大嫂子說的可是真的?當真二嬸子瞧上了燕少爺?」
簡妍見莊采芹問,便道:「姑娘家,問這些做什麼。」
莊采芹心裡思量一番,終究覺得簡妍雖喜爽朗女子,但直言自己瞧上燕曾,未免叫她看不起,臉上紅了又紅,只笑道:「沒事,就是一時好奇。」
簡妍雖猜到她心思,也只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到底年輕,藏不住心思;又想莊采芹十有八九要癡心錯付了。
那邊玉環來請簡妍去察看花草庫房,簡妍對莊采芹道了一聲失陪,人就向後頭去了。
莊采芹不好久留,人就出了棠梨閣。
出了棠梨閣,莊采芹就向梨花溪邊去,站在竹溪橋上見溪水潺潺,上面不失飄來枯葉片片,不免又感傷自己的身世,心想她與燕曾之事,誰能幫了她?暗想莊老夫人是不願意管她的;簡妍這邊不冷不熱,也不能剖露心事;胡姨娘更是靠不住;莊二夫人要將燕曾據為己有;莊三夫人為人很是古板……思來想去,人就盯著溪水立住。
陪著走的青杏見她站住腳,忙道:「三姑娘不出去了?」
莊采芹醒過神來,笑道:「就走。」又問:「二哥還在藥房?」
青杏笑嘻嘻地道:「正是,那天三姑娘去與少爺說了半日的話,少爺說那日的功課沒做完,直拖到三更才睡的。」
莊采芹眼神暗了暗,暗道果然胡姨娘胡鬧一場,如今連個小丫頭也看輕她,敢這般跟她說話了,心裡惱了,卻也沒有說話。
回去之後,莊采芹避著人,不免又落下幾點淚。
春橋安慰道:「姑娘莫哭,原說燕少爺是個不知輕重的猥瑣小人,不想那日在廟裡,他猛然瞧見姑娘背影就忙轉身避開,若果然是個登徒子,哪有這等知禮的登徒子?可見他並不是旁人口中傳說那般。那青杏娘的話也聽不得,滿園子好人,便是醉了,也不應當去強迫一個半老的婆子。且燕少爺又有狀元之才,更是難得的一等一好人。」
莊采芹道:「你我一同長大,也算是相依為命多年,我的心思從來不瞞你。只是此次,憑他是怎樣的好人,都與我有緣無分。」
春橋忙道:「姑娘豈可妄自菲薄?奴婢不說大話,但論品貌,家中的其餘四位姑娘哪一個比得上你?」
莊采芹含淚道:「那又怎樣,到底沒有個人真心疼我。」
春橋握著莊采芹的手道:「姑娘怎就糊塗了,那燕少爺先放了風箏,後又三番兩次來家裡,這豈是巧合?便說他改過自新了,旁人也只當他是改過上回子酒後亂性的事,並無人去想,那『一腳之緣,牽念至今』的究竟是哪位。」
莊采芹撕著帕子,不由地細細思索起來,心想鬧這麼大陣仗,必然不會是尋常的丫頭下人,家裡的姐妹,只有她先前每常去了侯府,其餘的人多在家中,哪有機會就見了旁人;至於姚氏,姚氏更是老實本分,閉門不出的。算來算去,也只有那新二嫂才來,不知底細,且先前出過家門……如此一想,不禁嚇了一跳,喃喃道:「難不成,叫燕少爺牽念的人是二嫂?」說完,又覺簡妍聽人提起燕曾時神態坦然,並無異樣,不免又疑惑起來。
春橋道:「既然姑娘心裡有了燕少爺,那奴婢就捨命做了那紅娘,陪著姑娘見一見燕少爺。只先用少夫人的幌子引了燕少爺說話,姑娘與燕少爺說過話,燕少爺自然心裡就只有姑娘一人了。」
莊采芹聞言,感激春橋之餘,又有些猶豫,唯恐燕曾看輕了她。
春橋道:「姑娘,這事猶豫不得。難道姑娘甘心就由著老夫人、老爺將來將你隨便嫁了人?好歹賭一次,燕少爺是個正人君子,便是無意,也不會將姑娘的名宣揚出去。且燕少爺並未見過姑娘臉面,姑娘只做了少夫人的裝扮,彼此有意,就告知他你真實身份;若無意,也不敗壞了姑娘的名。」
莊采芹閉了閉眼,想起再兒曾悄聲跟她說莊大夫人原想將她配給自家不成器的外甥,心裡不免後怕起來,又想想莊大老爺往日的作為,於是咬牙點了頭,心想就拚一拚,瞧瞧她究竟有沒有嫁個好人的命,便是不成,簡妍心裡有了顧忌,也難在她面前擺出清高的面孔。
一場冬雨之後,便到了燕曾來莊家的日子。
莊政航將簡妍攆去與莊三夫人說話,就在屋子裡等著燕曾來。
後見人來喚他,便出了屋子,一路到了門前,果然瞧見莊二老爺、莊敏航、莊敬航、莊玫航一行人簇擁著燕曾一同進了園子。
莊二老爺問:「二哥兒,園子裡可準備妥當了?」
莊政航笑道:「都妥當了,香樟樹下設下了香案,元寶蠟燭都有了,因不知燕少爺要不要紙人花圈,於是就沒備下。」
莊玫航不覺撲哧笑了一聲。
莊二老爺臉色暗了暗。
莊敏航瞧出莊政航不喜燕曾,笑道:「燕小弟是來還願,又不是上墳,不用花圈紙人。」又道:「你嫂子已經設下宴席,還請弟妹不要費事。」
莊政航笑道:「嫂子早已說明此事,因此倒真沒有費事。」
燕曾拱手道:「上次冒犯了嫂子,還請莊二哥見諒。小弟今日來,便是為了給嫂子賠禮道歉。」
莊政航皮笑肉不笑道:「不必了,內子心胸寬廣,並不介意燕案首上回子在園子裡撒野之事。只是在下不好替園子裡的兩位媽媽做主,還請燕案首親自與兩位媽媽致歉,可好?」
燕曾方才見著莊政航在,心裡就覺見不到簡妍,轉念一想,雖見不到,但她定會知道自己今日所作所為,且依那劉嫂子所言,自己應當是與那位莊少夫人心有靈犀的,不然何以劉嫂子話未出口,那莊少夫人就猜到是他,且知道他的意圖,想完笑道:「也好,只是莊二哥直呼我小弟就是,那案首兩字,未免太過疏遠。」
莊政航道:「天下之間,只怕沒人敢跟燕案首稱兄道弟的吧,畢竟那兄弟,也不是好做的。」
燕曾盯著莊政航看,不覺就笑了,心想有人防著,才更有趣,於是笑道:「聽聞莊二哥在研習醫術,在下與醫藥一道,也略知一二,倒是能夠與莊二哥探討一番。」
莊政航本要回絕,後又見莊二老爺微微對他有些埋怨之態,怨他慢待了燕曾,於是笑著,用力拍在燕曾肩膀上,然後暗中掐著他的手臂,做出親熱模樣,笑道:「燕案首又謙虛了,燕案首口中的略知一二,只怕是十分精通吧。」又故作驚訝道:「燕案首怎沒有佩劍,依我說,就換了一把短劍,這般也就不怕割到腿了。」
燕曾眉頭蹙了蹙,又不好掙扎,心中的小心思被戳中,一時有些細微的慌亂,隨即又鎮定下來,挽著莊政航的手臂向前去。
後頭燕曾裝模作樣地在香樟樹下許願,莊敏航悄聲對莊政航道:「父親喜歡他的很,只將他當做浪子回頭的典範。你休與他作對,免得父親偏袒他,又埋怨你。」
莊政航點了頭。
莊敬航此時臉上只有淡淡的一層紫青,左邊臉頰上有一道細細深深的疤痕,面色雖不好,但也無多少病態,聽見這兩人說話,就接口道:「說起浪子回頭的典範,咱們二哥比燕案首還要好上許多。」
莊敏航點頭稱是。
莊政航眯著眼瞧了眼莊敬航,見莊敬航一副老實規矩模樣,又打量他一番,見他如今越發瘦削,先前還算俊秀的公子哥,如今焉頭搭腦的,心裡哧了一聲。
燕曾果然是能屈能伸,對著青杏娘跟姨兩個說了一通好話,又屢屢與莊政航賠不是。
莊政航瞧著他這模樣,心裡也納悶,心想他來了又見不著簡妍,做這戲又有什麼用?難不成是攻心計?
燕曾拜完了那香樟樹,又要給莊政航賠不是,莊政航藉口不能飲酒,又有莊敏航幫忙說話,就叫那燕曾隨著莊二老爺去了莊敏航那邊的園子。
莊政航叫人將香樟樹下案幾收了,然後吩咐道:「將園子門關了,穿堂那邊也不許開。不管是哪位少爺,都不許放進來。」
藺大娘連聲答應著。
莊政航又去前頭莊三老爺院子裡去,進了院子,行了幾十步,就瞧見簡妍與莊四姑娘、雪花三個圍著莊三夫人,看莊三夫人剪窗花。
那三人瞧見他,就忙站起來行禮,莊政航點了頭,然後又見過莊三夫人。
莊四姑娘側著頭一臉嬌憨地問:「這一會功夫,二哥就來找嫂子?」
莊政航笑笑,莊四姑娘還要問,就聽莊三夫人笑道:「你怎不陪著聽你二叔與燕少爺說話?你三叔說燕少爺學問是好的,連你四弟都過去跟著燕案首請教。」
莊政航笑道:「侄子向來不愛讀書,聽他們讀書人說話也無趣。」
莊三夫人了然地點頭,簡妍道:「不打攪三嬸了,我們回去了。」
莊三夫人又點了頭,然後對莊政航道:「你要學醫,普渡寺那邊又有義診,你去幫忙瞧瞧,也算是有所實踐,比在家裡對著書本瞎琢磨的要好。」
莊政航猶豫道:「有孝在身……」
莊三夫人道:「又不是去花天酒地,不礙的。我叫人跟方丈說一說就好。」
莊政航忙連聲道謝,又與簡妍一同回去。
路上莊政航問:「方才在三嬸那邊,你可有想我了?」
簡妍心裡正想著莊政航隨著菩提寺大師義診的事,忽地聽他這麼問,咳嗽兩聲,回頭瞄了眼金釵、玉環,悄聲道:「你別說這些,仔細叫人聽見了。」
莊政航笑道:「我方才想你了。」說著伸手去搔她手心,因瞧見簡妍微微紅了臉,心中很有些得意。
簡妍只當他那日說說就算了,不想他今日又提,一時有些不自在起來,心想日子過得好好的,也不是不與他同床,怎無端端就說起這些有的沒的,倒叫人心裡不尷不尬的。
兩人走著,忽地聽到一聲嬌笑,然後就見巷子口竄出一個玲瓏身子的女子,細看卻是紅嬌。
紅嬌笑道:「老爺都去瞧瞧燕少爺了,少爺怎沒去?」說著,眼睛向他身上飄去。
簡妍笑道:「讀書人過去就罷了,不讀書的人湊過去做什麼?」
紅嬌擠眉弄眼道:「應當是爺們過去就罷了,姑娘家湊過去做什麼?」
簡妍聽她話中有話,卻不願意摻和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只笑笑,就要走。
紅嬌又上前攔了一下,低聲道:「二少爺既然是學醫的,總會把個脈吧,就幫奴婢瞧瞧,看是喜脈不是?」著,將擼了袖子將一截白手臂遞過來。
莊政航愕然地望著紅嬌,心想這肚子裡的是他弟弟?口中啐道:「別胡言亂語,我哪裡就能給你把什麼喜脈。」
簡妍道:「我叫平繡姨娘請了大夫給你瞧著,你若覺得自己有了,就在屋子裡呆著就是。無事莫要出來,免得動了胎氣。多少年家裡沒有個喜信,這可是個寶貝。若是祖母知道了,定會樂得合不籠嘴。」說著,叫玉環去與平繡說,又敦促紅嬌回去等著大夫來。
紅嬌聽了簡妍的話,心裡不覺有些飄飄然,嘴上謝了簡妍一句,不及去看莊政航,就急匆匆回去了。
簡妍對莊政航道:「恭喜恭喜。」
莊政航啐了一口,心想如今莊老夫人管著莊大老爺的院子,這紅嬌也不能出去,旁人也進不來,那種應當就是莊大老爺的了。因那紅嬌上輩子與他有些淵源,不覺心裡又彆扭起來。
兩人一路去了莊老夫人屋子裡,瞧見莊老夫人與祝嬤嬤兩人說話,就湊上去。
莊政航在莊老夫人那邊又是把脈,又是捶腿,叫莊老夫人喜得了不得,又叫他給祝嬤嬤也瞧瞧。
祝嬤嬤先是推辭,後推辭不過,就半推半就地被簡妍扶著坐在椅子上,叫莊政航給把了脈。
莊政航道:「嬤嬤這身子骨硬朗著呢,只是血氣有些不足。回頭叫妍兒給嬤嬤送些補血藥材過來。」
祝嬤嬤忙笑道:「了不得了,哪裡敢叫少夫人專門送來。」
莊政航笑道:「後頭有小藥房,都是自家的東西,白放著也無用。」
簡妍忙附和著。
莊老夫人也道:「你收下就是了,他們孝敬你跟孝敬我是一樣的。」
祝嬤嬤聽說這話,才不推辭。
簡妍將紅嬌的事說了一句,莊老夫人啐道:「那糊塗東西,什麼事都去攔著你們說。」
簡妍笑笑,又將那日春暉攔著她的事也一併說了,笑道:「我想著三弟雖年輕,但也是有了房裡人的人了,我哪裡能胡亂摻和他房裡的事,因此就沒過去。」
莊老夫人道:「這事該平繡管著的,若覺人家有些臉面就不敢管,那我叫她白擔著那個名做什麼?回頭我與她說說,叫她有事莫推脫。」
正說著,平繡就過來了,身後領著個遮不住歡喜的紅嬌。
平繡果然說紅嬌有喜了。
紅嬌在莊老夫人面前不敢放肆,只低著頭不說話。
莊老夫人先道:「我瞧著她是胡鬧慣了,這事也敢沖到少爺面前說。」
紅嬌頭越發低下去,心想莊政航這是喜新厭舊了,這自打娶親之後,連個笑臉也給她了。
莊老夫人見她低頭,就道:「也罷,總算是大夫人去後頭一樁喜事,叫大老爺樂一樂也好。」說著,就都平繡道:「給了她兩個小丫頭伺候著,叫她安安穩穩地坐胎。好吃好喝地供著,別叫她四處胡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叫胡氏離著她遠一些,我聽說她們兩個是湊一塊就要鬧的。」
平繡忙答應著,又催促紅嬌給老夫人磕頭。
紅嬌忙依著平繡的話在丫頭放下的蒲團上給莊老夫人磕了頭,心想這下子就看誰還敢瞧不起她。
莊老夫人道:「就先叫人稱你為姑娘吧,明年再叫人改口。」
紅嬌心裡越發歡喜,忙答應著。
莊老夫人不耐煩看紅嬌,只叫平繡領了她出去。
待紅嬌出去後,莊老夫人伸手拿了顆桂圓砸向莊政航,啐道:「你老子年輕的時候嚷嚷過什麼美人在骨不在皮,如今瞧上的還不是這等貨色。也虧我不愛管這事,就由著他,不然哪一日不得罵他幾十次。」
莊政航忙接了,謝了莊老夫人賞賜後,又嬉皮笑臉地叫莊老夫人給他算算今日的運勢,心中不覺腹誹道,難不成他爹是吃了那溫柔婉約女子的苦,如今就喜歡這心思粗淺嫵媚風流在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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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2:07
第 87 章 無情燕子
莊政航對莊大老爺有沒有新兒子倒是沒有多大感觸,只恨莊大老爺能光明正大生,他卻得想法子防著。
簡妍只瞅著莊政航不時臉色變幻暗中發笑。
莊政航見她抿嘴笑,心覺她嬌俏可人,於是就對她拋了個媚眼。
簡妍愕然地瞧著他,心想這王八怎越來越膩歪了,要啐他一口,又怕驚動了莊老夫人。
祝嬤嬤瞧著這兩人你來我往,碰了碰莊老夫人,含笑叫她看。
莊老夫人正要打趣他們小兩口,那邊莊二夫人就滿臉堆笑地過來了。
莊二夫人笑道:「後頭爺們在一起作詩,多飲了幾杯酒,就都歇著了,說是晚上還要再飲酒。雖說府上有孝不好太張揚,但是太冷清了也不好。因此兒媳特來借了花兮、月兮,叫兩人唱個小曲助助興,不知老祖宗可捨得捨不得?」
莊老夫人笑道:「借了給你她們又不能少了一塊肉,你就領了她們去吧。」
莊二夫人忙謝過簡妍,又跟簡妍道:「聽說侄媳婦這邊有葡萄酒,侄媳婦就大方些,拿些出來,可好?」
莊政航想著那葡萄是簡妍親手挑的,心裡就不樂意,笑道:「那是今年才弄的,味道不好。」
莊二夫人問:「沒有往年藏的?先我在你大嫂那邊瞧見妍兒送的就很不錯。」
簡妍瞧著莊老夫人也有意要巴結著燕曾那位新貴,於是就笑著說有,叫玉環回園子拿酒給莊二夫人。
莊二夫人領了人,就依舊向後頭園子去了。
莊政航與簡妍也從莊老夫人那邊出來,莊政航道:「你親手挑的葡萄,那王八倒是會尋巧宗兒。聽著二嬸的意思,那王八如今歇在園子裡,我去尋了他,叫他滾遠一些。」
簡妍點了頭,道:「別跟他打,免得二叔又有意見;若非要打不可,就朝他肚子上打。一不要吃虧,二不要留了明證。」
莊政航笑道:「如今也就你打我我不還手。」
簡妍略有些慚愧,心想如今他不打她了,她反倒打他打習慣了,口中嗔道:「誰叫你不避開的?你那臉皮嫩,打得舒服,每次站的地方還都那麼趁手……」
「行啦行啦,你與金釵兩個還去三嬸那邊,省得半路上遇到誰,如今天寒地冷,偏王八亂竄,撞上誰都不好。等會子我還去三嬸那邊接你。」
簡妍道:「一天去接兩次,不怕叫人笑話死?我就留在老祖宗這邊,跟老祖宗、祝嬤嬤說話就是。」
莊政航點了頭,瞧著她與金釵兩個重又進了莊老夫人院子,人才向後頭去,心想這次揀著沒人的時候,得跟燕曾那王八說清楚。
且說莊政航要尋的人,此時正藉著酒醉歇在蔓葵樓中。
燕曾一邊假寐,一邊思量著如何借機去尋了簡妍。正想著就在小樓裡焚燒的百合香氣中,聞到一股子淡淡脂粉氣,細細分辨,又是兩種脂粉,一優一劣,暗想應當是主僕兩人了。心想難不成是打量著他要來,有女子事先打探好他歇腳的地方,先埋伏在此地,等著會他一會?
「燕少爺?」
燕曾聽那呼喚,微微睜開眼,瞧見果然是個丫頭從幔簾後繞出來,故作訝然地道:「這位姐姐為何來此?可是我酒後又做了糊塗事?」
春橋羞紅了臉,櫻口中吐出一句:「一腳之緣,牽念至今,不知燕少爺是真心,還是戲弄於人?」
燕曾忙道:「小弟對嫂嫂自然是真心。」
春橋心裡一跳,暗想果然燕曾說的那人是簡妍了。
燕曾雖有些醉意,但瞧著春橋變了下臉色,心覺有異,於是又醉語朦朧地道:「不知陳家嫂嫂可還好?許久不見,小弟思念地很。」
春橋聽他又說了這麼一句,一時糊塗起來,心想那人究竟是不是簡妍?正想著,簾幔動了動,綰起頭髮、做了婦人裝扮、一身艾綠的莊采芹,就露出身形,款款走到燕曾面前。
莊采芹含羞笑道:「原來燕少爺牽念的嫂嫂,不獨一人。」
燕曾忙道:「小弟一時糊塗,說錯了話。」這話說完,又去打量莊采芹,見她雖容貌豔麗,卻不勝嬌羞,輕易便能看出她在強作鎮定,又望了眼春橋,心想依著上回子的情形看,那拿了簪子紮他的丫頭,才是莊二少夫人的親信,怎這會子不領著那丫頭來,又換了這麼個丫頭?偷偷又望了眼春橋,見她雖溫婉羞怯,卻無嬌憨爛漫之態,暗道自己並未記錯人,於是問:「不知是哪位嫂嫂,何以出現在小樓裡?」
莊采芹只覺得自己臉上漲紅,口中嬌聲嗔道:「家裡就只有兩位嫂嫂,看年紀,燕少爺分不出是哪一位嗎?」
燕曾口中道:「原來是二嫂嫂。」說完,見莊采芹微微鬆了口氣又似有不甘模樣,就開口道:「上回子一佛寺漫山桃花之中,小弟只瞧見嫂嫂背影。不想再見,嫂嫂已經嫁做人婦。」說完,便又讓座。
莊采芹顧不得去想那一佛寺在哪,見燕曾似是不曾見過簡妍模樣,就鬆了口氣;又覺燕曾也瞧見過她的背影,卻無那等思念之情,心裡又是不甘,見燕曾讓座,推讓一番,就在床邊坐下,只答道:「想來是你我二人緣分不足,有緣無分吧。」又有意要試探燕曾與簡妍過往,問:「若只瞧見背影,不知那一腳之緣,又從何說起?」
燕曾緩緩地點了頭,心想果然這位不是正經的莊二少夫人,又想難不成這些女人將他當做下流好色之人,當他是誰都能輕易勾引的?又瞧見那春橋輕聲地進了別間屋子,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含笑道:「乃是小弟隨手寫的,唯恐點得清楚,叫旁人疑心到嫂嫂身上。」
莊采芹手中掐著帕子,心覺簡妍那大字不識幾個的人,實在配不上燕曾,過了一會子,才開口道:「不知燕少爺喜讀什麼書?」
燕曾漫不經心道:「小弟素喜舞刀弄槍,並不喜讀書。」
莊采芹一怔,只覺他身上酒氣熏到自己臉上,叫自己也有兩分醉意,又見他規矩且又瀟灑地在一旁倚著床柱坐著,眼角餘光覷到他俊朗非凡的臉上,心中忽地想起一句「今生無悔今生錯,來世有緣來世遷。」又想起那「笑靨如花堪繾綣,容顏似水怎纏綿?」,心中雖依舊羞怯,卻也不似先前那般扭捏,只轉身對他笑道:「想來燕少爺口中的話不盡不實,不然何以能初初應試,就拔得頭籌?」
燕曾笑笑,忽地湊近莊采芹,氣息吹到莊采芹面上,見她並不避開,含笑道:「想來是老天厚愛我,你說是不是,姑娘?」
莊采芹先是羞紅了臉,待聽他喚姑娘兩字,不覺心中一動,忙道:「燕少爺……」
燕曾伸手摸了摸莊采芹的耳垂,細細摩挲她耳上明珠,心想難不成那位莊少夫人就是做得這般打扮?笑道:「府中就兩位少夫人,姑娘哪一位都不是。只是不知姑娘排行第三,還是第四?」
莊采芹心中不免要贊燕曾機敏,於是伸出三根手指。
燕曾握了莊采芹的手,食指順著她蔥白手指的指根滑向指尖,然後輕輕將她伸出的手指按下,再三之後又拿了她放在膝上的帕子遞到鼻下去嗅,笑道:「果然是女兒之香。」又問:「請問姑娘芳名?」
莊采芹心中喜憂不定,答道:「思樂泮水,薄采其芹。」
燕曾含笑道:「原來是采芹二字。」
莊采芹喃喃道:「並非有意要欺瞞燕少爺,只是猜到燕少爺有意與嫂嫂,未免燕少爺癡心落空,故扮作嫂嫂過來,也算是對燕少爺的慰藉。」
燕曾袖了莊采芹的帕子,伸手揉了揉肩膀,轉了轉脖子,心想這床柱子靠起來那般難受,合該砍了去做柴火。
莊采芹不見燕曾說話,就抬頭看他,醞釀一番道:「我素來與家中嫂嫂要好,若是燕少爺……」
燕曾忽地側頭皺眉看了莊采芹一眼,心想這位姑娘莫不是想給他做那拉纖保媒的勾當?暗道那劉嫂子市井無知婦孺如此就罷了,怎這學士府的千金也如此?
莊采芹見燕曾變了臉色,面上不復曖昧之態,心中一時不覺哪裡錯了。
燕曾站了起來,輕輕走到門邊,開了門,回頭瞄了一眼怔忡中的莊采芹,大步就向外去了。
莊采芹想要追去,又無那膽量,也不知燕曾心意如何,只是眼中蓄淚地呆呆坐著一會子,心中只念叨著一句今生無悔今生錯。
春橋許久不曾聽到聲音,忙出來,見燕曾不在了,就問:「先前聽著姑娘與燕少爺說得好好的,後頭燕少爺怎出去了?莫非是怕汙了姑娘閨譽?」
莊采芹很有些茫然地點頭。
春橋道:「姑娘快些隨奴婢走吧,免得叫人瞧見。」
正說著話,門就開了,春橋與莊采芹兩個俱是一愣,春橋忙擋著莊采芹。
在門外看屋子的婆子正是月逐的娘親,先前春橋塞了銀子給她,叫她掩護她們二人事先藏進這蔓葵樓中,此時月逐娘進了屋子來瞧見莊采芹換了裝扮坐在床邊,且那裝扮很有些眼熟,便愣在隔間門邊。
春橋瞧見月逐娘過來,便道:「嬸子這樣急匆匆,卻是為何?」
月逐娘醒過神來,忙道:「姑娘快些走吧,那燕少爺出去恰遇到二夫人、大少爺,此時三人正一同過來呢。」
莊采芹一驚,正要出去,卻又被春橋攔住,春橋道:「姑娘好歹將這身衣裳換掉。」
莊采芹失魂落魄地隨著春橋給她換裝,那月逐娘唯恐自己也擔了罪名,於是關了門,替莊采芹除掉衣裳。
莊采芹此時顧不得嫌棄月逐娘這個粗實婆子碰了她,只滿心裡想著為何燕曾會有那般舉動?伸手摸了摸自己臉,卻又信自己的面孔比不上簡妍的背影……
忽地聽到外面匆匆的腳步聲,月逐娘忙領著莊采芹、春橋向樓上奔去。
門砰地一聲被踹開,莊二夫人領著朱姨娘,手中捏著莊采芹的帕子,面沉如水地進來。
朱姨娘心裡也氣莊采芹此舉,暗道只怕燕曾心裡當莊家其他姑娘也這般輕浮了,那招燕曾為婿的心思,十有八九要落空了,想著,一向和氣的臉上也有兩分煞氣,叫了露滿、霜盈、雲想、雲追在小樓裡四處尋,撿到地上一顆明珠,就拿給莊二夫人瞧。
莊二夫人冷笑道:「自己個出來,就還有些體面,若還是這般藏著掖著,那我就顧不得給誰顏面了,大家鬧個沸沸揚揚才好。」
話音落下,過一會子,莊采芹從樓上下來,因匆忙換裝,便有兩分衣衫不整之感。
莊二夫人眯了眯眼,瞧見姚氏進來,就道:「你方才倒是躲得快。」又瞧見一個婆子也在,更冷笑道:「你可還怪我管你的事?你瞧瞧你的婆子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姚氏見莊二夫人此時還要敲打她,於是就低下頭不語,又瞧見雲想從樓上下來,手中拿著一件艾綠衣裳,張口欲言又止,又怪異地瞧了眼莊采芹。
莊二夫人道:「去請了老祖宗、妍兒過來說話。」
姚氏忙答應著要去,莊采芹此時神魂早已歸位,忙上前抱著莊二夫人腿跪下,道:「二嬸,侄女並不知今日有人要在這歇著,於是……」
莊二夫人將手中帕子丟在莊采芹臉上,又瞅了一眼她頭上髮髻,冷笑道:「你自己做那醜事,還拿了別人做幌子。如今燕少爺叫你嚇得語無倫次,直說並不曾見過這樣行事的。」
莊采芹哭道:「求二嬸看在往日疼我一場的份上,就給我留些臉面吧。今日實屬誤會。」
莊二夫人冷笑道:「誤會?方才燕少爺撞上我,還說你要替他拉媒,口口聲聲說你與你二嫂子親近。我瞧著你嫂子也並無虧待你之處,你怎這般汙他名節?」
莊采芹不知那燕曾三言兩語就將她所作所為與莊二夫人等人說了遍,只爭辯道:「二嬸,你素來知我,侄女並非那樣的人,不過是仰慕燕少爺才學,想請他指點一下詩詞。」
莊二夫人眯了眯眼,心想若是莊五姑娘與燕曾之事不成,莊采芹這輩子也休想得了好,於是就在雲想等人搬來的凳子上坐著。
朱姨娘也與莊二夫人一般顧慮,心想燕曾瞧著是當真改好了,不然順水推舟就是,何必慌裡慌張地出去與人解釋,又瞧了眼莊采芹,火上澆油道:「老爺今日也歇在園子裡,只怕老爺此時也知道了。」
莊采芹一顫,癱在地上越發哭得悲戚,心中猶自不信燕曾會那般翻臉無情。
過了一會子,外頭人說莊老夫人與簡妍來了。
莊二夫人忙迎了過去,瞧著莊老夫人被簡妍扶著過來,忙上前道:「采芹做出這事,便是老爺也沒臉去見燕少爺了。燕少爺好不容易浪子回頭,又撞上這晦氣的事,心裡哪有不急不惱的。」
莊老夫人呆著臉點了頭,道:「你說得是。」瞧著莊采芹哭哭啼啼模樣,不覺又歎了口氣。
簡妍只瞧了眼莊采芹髮髻,並一旁的衣裳,就知道莊采芹打得是什麼注意,心想這可好,莊采芹幫了燕曾一個大忙,如今不用他做什麼,人人都當他洗心革面了。
莊二夫人將莊老夫人扶著過去坐下,說道:「若不是趕巧我過來瞧瞧酒席佈置得如何,正遇見燕少爺沒頭沒腦地往外搶,不然這事還不知要宣揚得多少人知道。燕少爺又是酒醉之人,能把持得住已經是十分了得,哪裡還能顧得要給這位小祖宗顏面。」說著,又將燕曾如何慌張,如何與她並莊敏航說的一一說與莊老夫人聽,因心裡惱莊采芹壞事,又反復與簡妍說莊采芹如何陷害她。
簡妍不覺笑了,心想燕曾還是這般有趣,這是叫自己曉得他雖酒醉,也還記得顧全她的名聲呢;莊采芹錯算的,就是燕曾自詡風流,只拐了人心,並不稀罕得了誰的身子。
莊采芹咬緊牙關,瞧見簡妍笑了,心中一時嫉妒不已,眼中凶光一閃,隨即喊冤道:「是二嫂叫我來的,二嫂說若是孫女不來,便叫老祖宗將我送給他人為妾。」
簡妍一怔,瞧了眼莊采芹,笑道:「不知妹妹這話從何說起?」
莊采芹望著簡妍道:「嫂嫂,是你說那『一腳之緣,牽念至今』是寫給你的,只是奈何如今二哥盯你盯得緊,因此你不能來,就叫我替你傳話。」
莊二夫人不由地去看簡妍。
簡妍嗤笑一聲,笑道:「我卻不知,我何時跟旁人有了緣份。若有,你只管來就是,為何又扮作我?」
莊采芹振振有詞道:「燕少爺在一佛寺瞧見過嫂嫂背影……」
「我去一佛寺做什麼?」
莊采芹想起漫山桃花,立時道:「自然是去拜佛看桃花,嫂嫂難道不記得自己何時去山上看桃花的?」
「住口!」莊老夫人喝道,瞧了眼莊采芹,失望道:「你越發不堪了,那一佛寺想來你也不知道它在哪。」
祝嬤嬤道:「一佛寺是個小院子,就在城中。正經人誰去那裡,且那邊並無桃花。」說著,又對莊老夫人道:「上回子來的金娘子的女兒,就是咱們二少爺在一佛寺裡救回來的。」
簡妍瞧了瞧莊采芹,心想風平浪靜的時候莊采芹還有個孝悌模樣,這風浪過來,就恨不得將人都拖下水。
莊采芹聽了祝嬤嬤的話,一盆冷水澆下來,不禁去撫摸自己的手,燕曾的手溫還在,他說的話,卻沒有一句是真的。
莊老夫人對莊二夫人道:「叫二老爺好好與燕少爺解釋一番。莫要再聲張了。」又拉著簡妍道:「你才進了我家小半年,就叫你受了這委屈。」
簡妍笑道:「老祖宗言重了,想來是才分家那會子一時忙碌,輕忽了三妹妹,才叫她心中懷恨。」
莊二夫人接著道:「話雖如此,但也是莊家虧欠了你。只恨這三丫頭,先是當自己東西,如今又自作主張做出這事來。」
莊采芹傻傻地跪在地上,又瞧了簡妍幾眼,心中嫉妒不甘後,又生出惶恐,不知莊老夫人要如何處置她,暗想若是莊家就將她許給燕曾才好,只是莊家歹心之人如此多,燕曾又是那般,只怕未必能叫她如願。
莊老夫人素來不愛管這些瑣事,如今莊采芹這事雖不瑣碎,卻更叫人煩心,大概知曉了來龍去脈後,便道:「明日將采芹送到廟裡吧,先瞧好了人家,出了孝期,就將她嫁出去。今晚上看好了她,免得她又做出什麼事來。」
莊二夫人瞧見莊采芹此時已經有四五分鎮定,暗想尋短見的蠢事,莊采芹必不會去做,於是忙答應了,又問:「這丫頭,還有婆子……」
莊老夫人不屑道:「先打了板子,然後將這禍害都發賣了。」說完,又瞧著姚氏道:「你這園子裡的人很該再管一管。」
姚氏心中也是滿腹委屈,她在莊家為婦多年,自然難免纏入那些縱橫交錯的人情之中,且又有莊二夫人安插人過來,因此她雖心裡要嚴厲,使出來的勁,卻只有七八分。隨時委屈,卻少不得要答應著。
莊老夫人對莊二夫人道:「她還年輕,你哪裡能立時放手,還該多教教她。」
莊二夫人忙笑道:「我瞧著妍兒將園子管得很好,園子裡的人各司其職,也不見人遊手好閒,就當毛毛娘也差不離。」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莊二夫人都垂簾聽政了,還對她與姚氏打一個,抬一個,於是笑道:「二嬸這話過了,我那是有老祖宗幫襯,因此才沒出了大錯。至於嫂子這邊,只怕是有人仗著有些臉面,欺上瞞下,蒙蔽了大嫂子。若是大嫂子此次越過那些人,用心立威,必能震懾住下頭人。」
莊老夫人點了頭,道:「也是,總該叫毛毛娘自己整治一回。那些仗著自己有頭有臉,就胡作非為的,毛毛娘只管回了我,我倒要瞧瞧誰臉面比我還大。」
姚氏瞧了眼莊二夫人,忙歡喜地答應了。
正說著話,那邊祝嬤嬤說莊敏航過來了。
莊二夫人見莊敏航進來,忙問:「燕少爺呢?」
莊敏航進來,並不去看莊采芹,口中道:「二弟送了燕案首家去。兒子瞧著燕案首嚇得不輕,父親反復寬慰他,告知他此事並無他的過錯,燕案首才安心回去。」
莊采芹聞言叫道:「我畢竟與他同處一室,傳出去名聲有礙。且,我已經是立下決心,這輩子生死都是他的人了。」
莊敏航聽了這話唬了一跳,此時才去看莊采芹,「三妹妹不用擔心,燕案首發誓不會將這事宣揚出去。」
莊二夫人冷哼一聲,心想莊采芹倒是想得美,就想賴在燕曾身上了。
莊老夫人喝道:「住口!若聽你再提此事,就將你直接打死。」說著,依舊叫簡妍扶著出去。
莊采芹心中一橫,豁出去叫道:「孫女已經是燕少爺的人了……」
莊二夫人轉身給了莊采芹一巴掌。
莊采芹捂著臉,瞪著眼睛嘴硬道:「孫女到了哪,都是燕少爺的人。」
莊老夫人閉了閉眼,歎道:「今日就將她送到廟裡,跟人說,只要她再開口這樣說一句,就打她板子,也不用怕打死了她。」
莊二夫人忙答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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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2:22
第 88 章 雞同鴨講
莊二夫人素來辦事利索,莊老夫人發下話後,就叫了焦資溪兩口子備了馬車,也不叫莊采芹回屋子裡收拾東西,立時就將她與大丫頭秋棠,並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一同送去廟中。
簡妍那邊只擔心莊政航送燕曾是否會出事,遇著月逐來尋她求情,也只安慰她幾句。
那邊廂,莊政航送著燕曾回去,一路上,燕曾尋了話題,莊政航只是不接。
後,莊政航道:「還請燕案首一旁說話。」
燕曾望了眼自己的隨從,見莊政航似乎有意也尋了幾個強壯隨從跟著,心覺不好,便笑道:「今日酒醉,不好與莊二哥再說話,改日可好?」
莊政航冷笑道:「燕案首是個旁人說佩劍瀟灑,就要佩劍的人物,就不怕我回頭與人說你是縮頭烏龜?」
燕曾眉頭一跳,笑道:「不知莊二哥哪裡聽說這閒話?」
莊政航側著身子,扯了燕曾的韁繩,就向一旁巷子裡拉扯。
燕曾有心叫隨從護主,卻又覺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實在不雅,待進了巷子,見自己的人被莊政航的隨從擋住,只能後悔不迭,滿心裡想著應對的法子。
到了巷子裡,莊政航拉著燕曾下馬,冷笑道:「你這混帳,說過事不過三,你非要一再過來。」說著,就向燕曾臉上打去。
燕曾有心護臉,肚子上卻忽地挨了一肘子。
燕曾道:「莊二哥,實在誤會,小弟當真痛改前非了。」
「改了?你這狀元之才,又如柳下惠一般坐懷不亂,你改得了嗎?」莊政航將燕曾按在牆壁上,心想這可好,燕曾又討好了簡妍一回。
燕曾掙扎一番,忽地一拳打在莊政航肚子上。
雖不甚疼,但勝在那一拳來得突然,莊政航立時放了手,瞧見燕曾要跑,又跑了兩步,飛身將他撲倒在地,壓在他身上,待他轉身,就向他臉上打去,口中道:「你這王八究竟怎樣才不來煩我,可要我打死你?」
燕曾腿蹬了蹬,掙扎不開,道:「莊二哥當真誤會了……」
莊政航一拳打在他眼圈上,怒道:「好好的讀書人不去讀書,學人家偷人,你真是糟蹋老天給你的天賦,好好考試,成了狀元,然後封侯拜相豈不好?」
燕曾雖被打著,口中卻不自覺地鄙夷一笑,「小弟素來瞧不上那蠅營狗苟之道……」
「我呸!你當你那燕不獨返的名就風雅很多?」說完,莊政航提著燕曾領口,將他提起來,狠狠地問:「說,你小子怎樣才肯滾遠一點?」
燕曾猶豫之後,道:「小弟苦心經營那名多年,斷不能毀了它,不如小弟跟人說我瞧見了嫂……」話未說完,先悶聲一聲。
莊政航收了拳頭道:「你小子有膽啊,便是你成了狀元,我聽人說那麼一句,也要將你從馬上拉下來打一頓。」
「不想莊二哥與嫂子那般鶼鰈情深,只是小弟那名聲……」
莊政航想了想,從燕曾頭上拔下簪子,將簪子尖端刺在燕曾眉心,道:「如今我毀了你這臉面,但看你頂著那名,還如何勾引人。」
燕曾只覺眉心有熱血留下,又覺一陣刺痛,忙道:「莊二哥手下留情,莊二哥所刺穴位最是蹊蹺,若是傷我性命,豈不害了二哥一世,更要連累嫂子守寡。」
莊政航道:「少廢話,若今日不留下准話,咱們就只能來個你死我活。」
燕曾還要叫,忽地那巷子後一小門開啟,從裡頭走出一人,卻是俞祁連。
莊政航皺著眉頭向那小門後望了一眼,俞祁連忙解釋道:「姐夫,這是小弟家偏門。」
莊政航點了頭。
俞祁連見莊政航騎在燕曾身上,不由地覺得好笑,方才聽了幾句,又兼深知燕曾行事,自然明白此番是為了什麼,待見莊政航手上簪子刺得地方十分兇險,於是忙去將莊政航拉起,笑道:「姐夫先歇歇,不才小弟方才聽到姐夫與燕案首說話,就叫小弟來勸勸燕案首可好?」
莊政航聽俞祁連這稱呼遠近親疏分明,就點了頭,勉強答應了,將手上簪子丟到地上,然後就到一旁靠著牆壁站著。
俞祁連扶起燕曾,又撿了簪子叫他挽發,扶著他又走遠了幾步。
燕曾道:「俞弟,這實屬誤會。」
俞祁連笑道:「燕案首的為人我哪裡不知道,只是燕案首這次實在不該。那位莊二少夫人就是小弟妻家堂姐,這事論親論理,都是燕案首錯了。」
燕曾見俞祁連點破,也就坦然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瞧莊二哥那模樣,想來你那位妻家堂姐應當是十分貌美的。」
俞祁連笑道:「小弟也不曾見過堂姐的面,只是聽著那位堂姐行事,倒很是不拘小節。」
燕曾想想自己叫簡妍踹過一腳,不覺會心一笑,「本不該不給俞兄顏面,只是我心中仰慕那少夫人的很,且,自打有了那燕不獨返的名,就並未失過手……」
俞祁連笑道:「我自然知道燕案首是傲物之人,只怕那案首之名,在你眼中也只是俗事俗物,不及那風流之名灑脫。」
燕曾道:「先前與俞弟往來不多,我只當俞弟也是庸碌之人,不想俞弟這般知我。」
俞祁連笑道:「小弟雖不留戀風月,卻也知那風流之人,也分三六九等。下等偷期,上等偷心。這偷心之中,又有個三六九等。有那偷心之後,叫佳人悔不當初的是下等;叫佳人一世抱憾,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才是上等。想來燕案首這等不凡之人,必定是上等之人了。」
燕曾挽了頭髮,抱著手臂站著,道:「不知為何,我當真有那恨不相逢未嫁時之感。似乎我與那位少夫人很是心有靈犀,三番兩次,我稍稍動作,她便知我心意。」
俞祁連笑道:「既然如此,燕案首還強求什麼?倘若當真心有靈犀,我那堂姐心裡必定也這般想。燕案首難道是那等俗人,非要拿了堂姐的帕子香巾向人炫耀,才算是得手?」
燕曾道:「我從來不做那事,只是那心意相通之事,最是難說,難免要壞了我那名聲。」
俞祁連見燕曾說來說去,還是怕丟了燕不獨返的名聲,笑道:「燕案首這就誤了。須知過猶不及,旁人問起,燕案首只搖頭歎息不語就是。須知有一人求而不得,叫人提起那燕不獨返的時候更有愴然之感,便是尋常婦人聽人提起,也難免要歎息一聲,心生豔羨,如此燕案首之名才會傳揚更遠。只是不該與人說燕案首求而不得之人是誰,留著些許未知,才更叫人嚮往。」
燕曾不覺點了頭,笑道:「俞弟說得有道理,是我著了相。」說完,又釋然地道:「早有俞弟來點醒我,我就不必去考那院試,白花了幾日功夫。」
俞祁連口中應著是,心裡也納悶那風流之名怎值當燕曾那樣執著。
燕曾摸了摸額頭,見眉心血凝住,瞧了眼莊政航,對俞祁連道:「不想我與俞弟竟是那樣投契,不如俞弟隨我去相思樓把酒言歡,可好?」
俞祁連下巴指了指莊政航,笑道:「小弟還要去與姐夫說一說。到底是燕案首理虧,燕案首就去與姐夫賠聲不是吧,叫堂姐為難,這就是燕案首不知憐香惜玉了。」
燕曾點了頭,便與俞祁連一同給莊政航賠了不是。
莊政航道:「若是日後你再來糾纏,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燕曾口中應著是。
俞祁連笑道:「姐夫放心,燕案首答應不再提及堂姐之名。」
莊政航對燕曾說了聲滾,見燕曾轉身走了,就問俞祁連說了什麼。
俞祁連將與燕曾說得話重又說給莊政航聽,隨即不屑地笑道:「我自是不知那風流浪子之名有什麼好經營的,值當叫燕曾費那麼大功夫。」
莊政航道:「老天疼他,他要什麼有什麼,自然是閑來無事瞎折騰了。就瞧他不知哪一日後悔去吧。」
俞祁連點了頭,又請莊政航家裡坐,莊政航道:「你姐還在家裡著急呢。」說著,走了兩步,回頭問:「不知你家裡今日如今可還鬧著給你大哥尋親不?」
俞祁連笑道:「姐夫放心,有我呢。只是這幾日安姑娘每常過來說話,瞧著母親倒不似先前那般心存偏見了。」
莊政航點了頭,又辭了俞祁連一回,然後上馬回去。
莊政航一路想著又叫那燕曾揀著空子討好了簡妍,不知簡妍心裡又如何想那燕曾的。想著,就回了自己園子。
進了角門,瞧見簡妍與金枝立著說話,於是就過去笑道:「這麼大的風,回去等著我就是。」
簡妍打量了他一番,問:「可受傷了?」
莊政航本要說沒有,話到嘴邊就成了「肚子上挨了幾拳」。
簡妍急忙道:「本有話跟你說的,如今趕緊回房去瞧瞧吧。」
莊政航見她著急,反倒越發從容起來,問:「有什麼話要說?」
簡妍拉了他道:「那些話不急著說。」
莊政航見她著急,更有意叫她再著急一些,問金枝:「有什麼話要說?」
金枝忙道:「碧枝做了鞋子,想偷偷叫金風拿去給少爺穿;還有前幾日少爺稱讚的湯,也是碧枝做的,奴婢特意給廚房裡的嫂子說,就說那廚房豈是誰都能隨便進的?若出了差子,她們哪一個擔得起?那些嫂子們都保證過不叫碧枝再去廚房。奴婢也跟金風她們說過,但凡翠縷、碧枝傳過來的東西,一律不許接。」
莊政航皺了皺眉頭,道:「你處置這些就是了,何必來與我說。」
金枝答應著,就低了頭後退。
簡妍一邊叫莊政航回去,一邊道:「碧枝是想要潤物細無聲呢,我先與你說一說,免得你不知哪一日瞧見旁人給你的東西,又感動唏噓個沒完。」心想碧枝當真比翠縷有耐心,這招潛移默化,翠縷就不會。
莊政航道:「才剛想跟你說,日後你少做那些針線,總歸有丫頭,何苦累著自己?我穿什麼都一樣。」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又細問究竟挨了多少打。
莊政航道:「那小子狗急跳牆,萬沒想到他力氣那樣的大。」
簡妍聽了,心想燕曾倒當真能做出那事,於是進了棠梨閣,就去翻了藥匣子,將藥膏拿了四五罐出來,瞧見莊政航在一旁坐著,就道:「怎還不脫衣裳?」
莊政航聞言,笑道:「許是內傷,脫了衣裳也不一定能看見。」這般說著,瞧見簡妍去端了熱水放在床邊,卻也動手將衣裳脫了,又問了莊采芹如何。
簡妍將莊老夫人如何處置莊采芹的話說了。
莊政航哧了一聲,道:「那王八,得了便宜還賣乖,如今他自己成了正人君子了。只三妹,原先瞧著挺老實的,可見色令智昏,這話對女子也是一樣。」
簡妍點了頭,道:「看你以後還替不替她說話。」說著,瞧見莊政航胸膛上並無淤青,肚子上也只又一個粉紅印子,伸手按了按,見並不嚴重,就問:「不是說他力氣很大的嗎?」
莊政航笑道:「傷在下面,他是存心要叫你當寡婦呢。」說著,引了簡妍的手向下摸。
簡妍呸了一聲,拿了帕子給他擦了那印子,又上了一層藥膏。
莊政航得簡妍服侍著擦藥,也心滿意足,又拉著簡妍在床上躺著,道:「你過來與我說會子話,如今天晚了,也不是看書的時候了。」
簡妍道:「不早不晚地就躺著,像什麼話?」口中說著,見莊政航招手,就靠著他躺著,道:「你後頭去普渡寺那邊,得帶著家裡請來的大夫,叫他指點著你。還帶六個隨從,免得燕曾又或者誰不安好心。」
莊政航答應著,又聽她說:「過了年,咱們就去挖了太歲出來。免得明年春種,叫旁人挖到了。」
莊政航又點了頭,然後道:「除了這些事,你就沒有旁的要與我說的?」
簡妍扭頭看他,想了想,道:「門上媽媽說你三弟要過來,那媽媽說只有我一人在,要避嫌,不好放人,你三弟就氣鼓鼓地走了。」
莊政航道:「那位媽媽很該賞些東西,不能叫下頭出了嫂子園子裡那樣的人物。」然後又問:「你只說這些?難不成你不得擔心我?」
簡妍伸手在他手臂上一掐,道:「我不擔心你,我在角門那等的是誰家的王八?」
莊政航攬著她笑道:「你擔心我,為何不與我說?」
簡妍嗔道:「一把年紀了,這些黏黏呼呼酸掉牙的話,如何能說出口?」
莊政航忽地坐起來,下了床,再回來時,手中就多了一枚菱花鏡,貼著簡妍臉,叫她看鏡子裡。
「瞧見沒,一個是美嬌娘,一個俊郎君,哪裡年紀大了?」
簡妍瞧著鏡子裡兩人的臉貼在一處,心裡忽地覺得有些異樣,摳著那菱花鏡邊的折枝花紋,喃喃道:「到底裡頭老了一些。」
莊政航望著鏡子,在簡妍的嘴角舔了舔,然後道:「以後不許說那老不老的話,咱們就是新婚燕爾。再這樣說,就當真將自己說老了。如今老了,剩下的大半輩子怎麼過?」
簡妍伸手描著鏡子裡莊政航的模樣,眨了下眼睛道:「難不成你還想叫我像小姑娘一樣懷春?」
莊政航又在她臉頰上親了親,「雖不像小姑娘那樣,也別像枯枝槁木一般。」
「誰枯枝槁木了?」簡妍說著,又瞧見鏡子裡莊政航向她臉上親去,不覺紅了臉,將鏡子推開,笑道:「平常也沒怎麼樣,這一瞧鏡子,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莊政航笑道:「不好意思才好,會臉紅的是小嬌妻,不會臉紅的是黃臉婆。」
簡妍笑道:「你說誰呢?」說著,見莊政航一邊在她臉上親一邊又將鏡子遞到她眼前,又伸手將鏡子壓下去。
兩人鬧了一會,聽說外頭胡姨娘來了,簡妍就理了理衣裳出去。
胡姨娘見著簡妍,很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笑了半日,道:「我才聽說三姑娘的事,實在是對不住少夫人了。」
簡妍笑道:「三妹年少糊塗,不關姨娘的事。」
胡姨娘乾笑兩聲,然後道:「過兩日還有人去廟裡給太姨娘送東西,我琢磨著給三姑娘捎點銀子也叫她好過一些。少夫人借我三十兩銀子,可好?」說完,又可憐兮兮地瞧著簡妍,等她說話。
簡妍猶豫了一番,心裡萬分不樂意拿了銀子給莊采芹,只是瞧著胡姨娘如今六神無主的模樣,不覺又可憐她,心想只當結了善緣,道:「我叫玉環拿給姨娘,只是這銀子我是給姨娘的,與三妹妹不相干。還有,便是下不為例。」
胡姨娘忙感激道:「只此一次,絕沒有下回子了。」
簡妍見她慌裡慌張的,又安慰道:「姨娘也別急,這事只自家人知道,那燕少爺又答應不與人說的。等孝期過了,三妹妹嫁了人就好。」
胡姨娘惴惴地笑笑,也不似先前那般風風火火,似是風聲鶴唳一般。
簡妍見著,心想定是莊老夫人又或者莊大老爺、莊二夫人狠狠地將胡姨娘教訓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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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2:41
第 89 章 狗急跳牆
簡妍這邊不看僧面看佛面,拿了銀子給胡姨娘,姚氏那邊焦頭爛額地將自家園子裡的人理了一理。
後頭兩位少夫人不自在,前頭莊老夫人等人也是如此,莊老夫人唯恐莊采瑛也如莊采芹一般,倒是不叫她再做針線了,只看著她,叫她背那女則女戒;另叫家裡的女先生不許再教詩詞,各處的詩經詩集,也叫人都收了去。
對莊采芹一事,最氣的便是二房莊二老爺、莊二夫人、朱姨娘。這三人原先無一不對燕曾滿意非常,如今更瞧著燕曾德才兼備,只因出了那差子,既開不了結親的口,又怕燕曾對莊家姑娘有偏見,更怕燕家立時給燕曾定下親事來。
莊大老爺今日大喜大怒,才知美妾有喜,又知女兒做出那醜事,一時不覺多飲了兩杯,醉中瞧見紅嬌悉心照料,仿佛記起莊大夫人生前也是這般照料他。一時心內感慨良多,醒後細細將自己兩子兩女想了一想,只覺莊政航太過疏離,莊敬航太過陰沉,莊采芹品行不良,莊采瑛驕縱蠻橫,竟無一貼心兒女。念著兒女不肖之時,又將眼睛盯在紅嬌肚子上,不由地對紅嬌肚子裡孩兒期望甚高,大有不論男女,只要生出來,就將那孩子捧做掌上明珠的架勢。
於是莊大老爺便親去與莊老夫人說,立時抬了紅嬌做姨娘,又將她從原先的小屋子挪到離自己屋子近的三間屋子裡住著,每日吃住與她一處。
胡姨娘、平繡原想過了三兩日,莊大老爺就過了興頭,誰知直到年前,莊大老爺依舊興致不減,每日除了偶爾與兩位老爺說說話,便是留在紅嬌屋子裡看書下棋。
偏偏紅嬌又是個張揚的性子,恨不得旁人都知道她得勢了,於是成日裡雖不至於作奸犯科,但也將打雞罵狗之事做得淋漓盡致,不獨胡姨娘,連平繡也吃了她幾次排揎。
紅嬌漸漸膽子大了起來,竟與莊采瑛也爭起東西來,明知廚房裡是給莊采瑛燉的湯點,也由著小丫頭去搶來。
莊大老爺夾在中間,不舍叫紅嬌委屈,又不好罵莊采瑛,就將廚房裡媳婦婆子罵了一通。兩三次後,廚房裡瞧出這風頭變了,就只趕著巴結紅嬌,慢慢就有些輕忽怠慢了莊采瑛。
莊采瑛此時只覺自己個只有莊敬航一個至親之人,自然是有了委屈就要去尋莊敬航來說,於是三不五時,領著小丫頭妙娥,你一句我一句地告狀。
一日,紅嬌又將年前要給莊采瑛做衣裳的布料搶了,莊采瑛穿著一身素衣,就去對莊敬航哭訴:「三哥,那奴才搶了我的東西,父親雖另叫人送了一匹一模一樣的過來,但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難不成我要跟她一個奴才穿一樣的衣裳?再者說,誰不知道我手上的是後來補上的,這叫我拿什麼臉見人?原本母親去後,那些下人就瞧我不起,如今越發要踩在我頭上了。」
妙娥也隨著附和道:「正是,三少爺是不知那紅嬌如今專揀著七姑娘的東西搶,上回子搶了一碗百合蓮子湯,竟當著姑娘的面將湯倒了,還說什麼不稀罕吃那東西。」
莊敬航吸了口氣,瞧著莊采瑛楚楚可憐模樣,道:「怎不與老祖宗說?怎不與二嫂子說?」
莊采瑛怨道:「與她們說管什麼用?老祖宗聽了就叫平繡姨娘來管,二嫂子聽了,也叫平繡姨娘來管。平繡姨娘又一味要巴結那狗仗人勢的奴才,她哪裡顧得了我?」
莊敬航冷笑一聲,瞧著妙娥也隨著莊采瑛哭,就呵斥道:「姑娘哭了,你不安慰她,還跟她一起哭,若是姑娘哭紅了眼,豈不是又落人口實?」
莊采瑛道:「本就是受人欺辱,無依無靠,還不許我哭一哭?」
莊敬航伸手捂了莊采瑛的嘴,道:「便是實情,也不能說出口。出口了,就是怨老祖宗,怨父親,這話到了他們耳中,他們更會覺咱們兩個事多,不知感恩戴德。」
那感恩戴德四字,叫莊采瑛心裡越發淒涼,雖止住哭聲,心裡的委屈也更甚,待要哽咽著抱怨莊老夫人又叫她抄女戒,就瞧見莊敬航叫人送她回去,於是跺了跺腳,只得領著妙娥回去了。
莊敬航待莊采瑛走後,心覺莊大老爺太過涼薄、紅嬌欺人太甚,心中怒不可遏,揮手將案上花瓶掃落在地。
聽到一聲響,才送了莊采瑛出去的春暉忙轉身快步進來,待瞧見碎掉的花瓶,就道:「奴婢知道少爺心裡委屈,只是犯不著拿那花瓶出氣。」
莊敬航躺在榻上冷笑道:「如今我連花瓶也摔不得?也是,這花瓶也是登記在冊的,若沒了,旁人問起來,又要說三道四。」
春暉聽他這話,心裡掂量了一番,笑道:「奴婢並不是說這花瓶摔不得,而是沒有摔的道理。少爺要出氣,只管拿了那惹少爺生氣的人出氣就是。」
莊敬航斜著眼睛看她一眼,「父親如今將那奴才護得嚴實,我如何拿了那奴才出氣?」
春暉在榻邊坐下,伸手給莊敬航捶著腿,眼睛裡流光閃過,半響道:「說句失禮的話,紅嬌肚子裡的,也未必就是老爺的種。不然,紅嬌當初為何不跟老爺說,偏跑到二少爺面前去說。」
莊敬航忽地起身握住春暉的手,一邊望著她,一邊揣度春暉的言外之意。
春暉笑道:「夫人一向體貼寬仁,為何在世之時不叫那紅嬌過了明路,還不是因為瞧著她品行不端,唯恐叫老爺吃了暗虧。」
莊敬航點了頭,用眼睛去描畫春暉眉眼,瞧著她眉眼細小,雖不大氣,但別有一番嬌媚可愛之處,暗道難道莊大夫人將春暉留給她,那又兒雖也聰慧,但聰明外顯,就不及春暉留在身邊叫人心裡熨帖;再兒更是鋒芒畢露,這種人,不賣掉,留著也無用。
「你這話,可有幾分是真?」
春暉笑道:「奴婢何曾對少爺說過假話?早先只一日老爺不在,那紅嬌就必定要鬼鬼祟祟地去尋二少爺。這事不獨奴婢知道,旁人,少爺多問兩句,也能問出來。」
莊敬航複又躺下,勾著嘴角道:「二哥如今跟二嫂形影不離,先前又欺世盜名將自己裝得比我還孝順。只怕就與父親說了,父親也不會信。」
春暉含笑不語,心知莊敬航心裡自有計較,就只握著粉拳給他捶腿,又道:「其實要平繡姨娘多護著七姑娘,也不難。」
莊敬航瞧見春暉含笑看他,就道:「你有話直說就是。」
春暉笑笑,聽到外頭谷蘭與山菊兩個說話,就湊到莊敬航耳邊,將平繡往日的作為一一說給莊敬航聽。
莊敬航自聽了春暉的話後,閑來無事,就去注意那紅嬌,自己個有意無意在紅嬌面前晃過,瞧著那紅嬌是但凡見了個男人,就眼盈春水,臉泛桃花的,心裡更覺春暉說得有道理。
莊敬航叫了個給莊采芹看屋子的小丫頭頂著莊政航的名跟紅嬌捎了兩回口信,見紅嬌最初不搭理,兩次之後,就說了些情意綿綿地話叫小丫頭捎給莊政航聽。如此,莊敬航自然就明白那紅嬌的心思。
只是如今莊政航每日來往於自家園子並普渡寺之間,那小丫頭要捎信進去也不能。細細思量,竟發現若要捎信給莊政航,只能在園子之外截住他。
一日,莊敬航叫那小丫頭偷偷與紅嬌說莊政航約她花園相見,那紅嬌果然打扮地妖裡妖氣地依言去了。
莊敬航躲在暗處,瞧見紅嬌欣喜複又失望地去了,嘴邊噙著一抹冷笑,暗道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只因肚子裡有了個莫名其妙的種,就叫莊大老爺將多年的父女之情忘了,屢屢給莊采瑛難堪。
當日晚上,莊敬航又叫那小丫頭與紅嬌說莊政航今日被簡妍看得緊,不能過來,重又約了紅嬌隔日再見。
第二日,莊敬航叫芝蓋給紅嬌哥哥幾兩銀子,又交代了紅嬌哥哥幾句,叫他在莊政航回來的路上尋了莊政航說話,引著莊政航與紅嬌相見。誰知芝蓋後頭來回,說莊政航壓根不叫紅嬌哥哥靠近他十步之內,紅嬌哥哥連話都說不上。
莊敬航又思量一番,便叫人將平繡喚了過來。
平繡只當莊敬航屋子裡缺了什麼,過來後,就笑問:「三少爺要什麼,只管叫人與我說就是。」
莊敬航笑道:「並不缺什麼,只是想與姨娘敘敘舊,說些母親的事。」
平繡臉上的笑淡了淡,然後道:「凡事要向前看,三少爺心裡有大夫人是好,只是不該自苦。」
莊敬航道:「算不得自苦,只是聽說母親與姨娘極好,往日裡姨娘母親每常生病,母親不時拿了銀子給姨娘,姨娘的母親才得以好好保養身子。」
平繡只是笑,卻不言語。
莊敬航見她這模樣,不覺冷笑一聲,心想人走茶涼,往日裡多大的恩情也叫人淡忘了,於是又道:「姨娘可還記得祖母重病之時,誰替母親將祖母的東西挪出來的?」
平繡頭皮一麻,後背隱隱有些發涼,心想定是春暉說與莊敬航聽的。
莊敬航緩緩地道:「祖母可是查了幾年也沒有查出來,那幾個替死鬼如今也不知被賣到哪裡去了。姨娘說,若是祖母如今得知真相,會對姨娘如何?」
平繡抿了抿嘴,笑道:「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也不知少爺怎就提起這事。大夫人臨去前,叫我好好照料少爺姑娘,只這份信賴,我就不敢忘了大夫人的恩情。」
莊敬航笑道:「既然如此,為何姨娘袖手旁觀瞧著七妹妹與那奴才鬧?那奴才是個什麼東西,哪裡配與七妹妹說話?」
平繡為難道:「並非我不管,實在是老爺站在紅嬌那邊……」
莊敬航哧了一聲,然後道:「明日父親要與昔日常來門上的幾位老爺在書房吃酒,還請姨娘將花園裡不相干的人支開,只叫紅嬌自在地進去。」
平繡疑惑道:「少爺這是……」
莊敬航道:「姨娘莫問了,明日二哥過來,姨娘瞧見二哥,只說父親正在花園裡頭飲酒,叫二哥趕緊過去勸父親少喝兩杯。姨娘瞧見二哥過去了,就去與父親說,只說紅嬌在花園裡動了胎氣,旁人不敢搬動她,請父親來瞧瞧。父親如今當那奴才肚子裡的是個寶,定會急匆匆趕來。」
平繡眼睛微微睜大,然後含笑道:「三少爺說得不明不白,我都糊塗了。」
莊敬航笑道:「姨娘只照我說的去辦就是,一個好色之徒,一個蕩婦,姨娘想不出這兩人湊在一處,會有什麼好事嗎?」
平繡沉默不語,心想莊敬航膽子當真大,竟然想出這一石二鳥的計策,又想引莊政航、莊大老爺過來的事都落在她肩上,出了事,豈不是叫她一人擔著?
莊敬航循循善誘道:「姨娘可仔細想清楚了。如今已經定下了日子,明年開春,新的大夫人就來了。聽說那大夫人很是小家子氣,必然是管不住事的。姨娘是老祖宗給的,自然要大過她去。若是能叫二哥理虧,叫二嫂不能再插手咱們這邊的事,姨娘豈不是要比那正經的夫人還要威風?且姨娘如今叫那紅嬌壓著,心裡可甘心?不往好處想,只單想想若是老祖宗知道姨娘偷拿東西的事,姨娘又該是何等下場。」
平繡暗恨自己當初糊塗,就與莊大夫人一同做那瞞天過海之事,此時叫莊敬航要挾,便是沒有好處,也少不得要聽他的話,於是道:「我只聽少爺的就是,索性明日是發月錢、散點心的日子,倒是好將人支走。」說完,心想莊敬航定是也想到此處,才來與她說這事。
莊敬航點了頭,笑道:「就看姨娘的了。」
平繡瞧見莊敬航志在必得模樣,只得無奈地堆著笑臉。
待平繡走後,莊敬航躺在床上,閉了眼,反反復複想了一通,料到沒有紕漏,就只等著瞧莊大老爺捉姦時的愕然模樣。
第二日,莊敬航聽聞莊政航又去了普渡寺,就耐心地等他回來,因怕他又從後頭園子裡開的小門回家,就叫了王忠來,叫他半路上去與莊政航說老爺們叫他去吃酒。
那王忠是自打莊大老爺賦閑在家後,就在家無所事事,眼看著王義娶了親,又管著園子與鋪子,自己沒了正經的差事不說,原先搶著與他結親的人也沒了影子,就急趕著要巴結莊敬航,滿口答應按著他的吩咐辦事。
王忠日頭微微西斜之時就在莊政航每日往返的路上候著,等著瞧見了莊政航一行七八個人騎馬回來,就忙趕著湊上去,笑道:「少爺,老爺們正吃著酒,大少爺也在,就單等著二少爺過去呢。」
莊政航眉頭微顰,道:「我又不會吃酒,去了也只閑坐著,你與老爺說,就說我累得很,身上又染了旁人身上傳來的病氣,去不得。」說著,就調轉馬頭,沿著莊府外牆要向自己園子小門去。
王忠忙攆上來,堆笑道:「少爺好歹去一趟吧,不然小的沒有臉面是小,老爺在幾個老爺面前也失了顏面。如今那幾個常來家裡的老爺聽說少爺上進了,都是要與少爺說上一兩句話的。就只一兩句話的功夫。」
莊政航聽聞是家裡的幾個清客,越發不耐煩,道:「那也要等我回去換了衣裳。」說著,依舊向前走。
王忠跟著道:「那邊立時就要散了,少爺過去說兩句話再回去換了衣裳就是,也免得再走一這趟路。」
莊政航只是不理會他,王忠見勸不住莊政航,唯恐露了餡,就笑道:「既然少爺不肯去,那小的就去替少爺說兩句好話,少爺只管回去歇著吧。」
莊政航可有可無地點頭。
王忠瞧見莊政航走了,忙回去與莊敬航覆命。
莊敬航聽王忠說了一番,咬牙切齒地想虧莊二老爺、莊三老爺還誇莊政航孝順,如今用了莊大老爺的名也不能將他引過來,又算是哪門子孝順。
氣過之後,莊敬航又叫小丫頭安撫了紅嬌,又尋了平繡來,對她道:「明日三叔休沐,必是要與二哥說話,待二哥回來的路上,姨娘去與他說話,就說七妹妹在花園裡摔了頭,我與二嫂都趕去花園了,叫二哥幫著過去瞧瞧。」
平繡道:「如今七姑娘叫老祖宗拘著,哪裡會去了花園。」
莊敬航哼了一聲,想起莊政航防著他的模樣,伸手摸了摸臉上傷疤,閉了眼,尤記得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中,自己緊張的心跳聲,那一縷似有若無的月月紅香氣,冷笑道:「姨娘只說我與二嫂都去了,二哥必然會過去。」
平繡眼皮子一跳,也不敢去細究莊敬航話裡的意思,心想這樣子沒完沒了也不是法子,合該尋個由子,叫莊敬航收手才是,不然出了差子,自己就是那替死鬼。
果然如莊敬航所說,莊三老爺休沐之日照例尋了莊政航說話,待莊政航從書房裡出來,進了二門,正要去莊老夫人那邊,就瞧見平繡急匆匆過來。
平繡瞧見莊政航,就道:「二少爺快去花園裡瞧瞧,才剛我聽春暉嘀咕了一句,才知道三少爺跟二少夫人說七姑娘在花園裡摔了頭,叫了二少夫人與他一起去花園裡。二少爺是學醫的,雖說醫者不自醫,如今也顧不得那些了。還求二少爺趕緊去瞧瞧吧。」
莊政航聞言,眉頭立時蹙了起來,心想這話是莊敬航說的,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只是簡妍向來膽大,便是明知莊敬航心存鬼胎,也極有可能要逞能隨了他去,且便是她領了丫頭過去,也難免莊敬航又使出什麼招數來……心裡電光一閃,心想莊敬航叫了簡妍去,必然沒有好事,於是急忙道:「姨娘去請了大夫來,我先去花園裡頭瞧瞧。」說著,便步履匆匆地向大房花園去。
平繡瞧著他走了,心裡很是不安穩,猶豫一番,人便慢慢向大房屋子那邊去,躊躇著何時去喚了莊大老爺來。
那邊廂,莊政航心急火燎地進了大房花園,抓了兩個人問莊敬航在哪,那兩人只說不知,莊政航只得再向花園裡去尋。
如今天氣越發蕭索,只有三兩簇菊花無精打采地托著花苞應景,其他多是些枯枝敗葉,亭臺樓閣,雖也玲瓏,卻遠不及園子裡景致四季宜人。
正要再向裡去,忽地一隻戴著兩三枚戒指的手就按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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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3:10
第 90 章 快活之後
「好啊,總算叫我逮到了。」
莊政航尚未回頭,就聽到一聲調笑,回身就見胡姨娘穿著一身烏金衣裳,挽著飛仙髻簪著幾根銀簪子,一手按在他肩頭,一手掐腰,斜著眼得意地看他。
「姨娘可曾瞧見三弟進來了?」
胡姨娘收了手,戲謔道:「行啦,二少爺的心思我知道,就別費了心思跟我胡謅了。」說著,又道:「二少爺趕緊跟我回去,免得少夫人見你不回去又要著急。」
莊政航忙道:「姨娘可瞧見妍兒了?方才平繡姨娘說她跟三弟進來了,」頓了頓,又眯著眼睛問,「姨娘可聽說七妹妹摔了頭?」
胡姨娘哧了一聲,道:「二少爺這是怕我跟少夫人說了實話,有意編了話想瞞我?罷了,我勸二少爺息了那心思吧,不說少夫人是個難得的好人,就說紅嬌如今是過了明路的,你也不能沾了她。」說著,又催促莊政航快些走。
莊政航聽了胡姨娘的話,心中一警,忙問:「姨娘為何說這話?可是還有旁人在花園裡?」
正說著,就瞧見紅嬌露出個影子來,胡姨娘沖紅嬌呸了一聲,吐了口唾沫,就拉著莊政航走。
紅嬌嫌胡姨娘礙事,卻又不好就追上來,嘴裡嘰嘰咕咕罵了胡姨娘一聲狗拿耗子。
胡姨娘路上道:「那平繡嘀咕了一句說怎麼三天兩頭有人替二少爺傳話給紅嬌那奴才,紅嬌那奴才又連著幾天天寒地凍地在花園裡守著,我就知道二少爺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也不知守著個美人兒,二少爺怎還跟饞嘴貓一樣,這腥的臭的也能看上眼。」
莊政航不覺流了冷汗,心想這事是平繡與他說的,且說是莊敬航身邊的春暉跟她說的,那便是莊敬航設下的圈套,心想他當自己與紅嬌疏遠了,就沒事了,只怕好事之人如胡姨娘等人眼中還當他跟紅嬌還有來往呢,於是道:「我哪裡會那般不開眼,就瞧上她?今日定是有人要設計我呢。」
胡姨娘立住腳,笑道:「隨二少爺如何說吧,今日我是不會放了二少爺過去的。只是少爺來這麼一遭,叫我看見了,若不跟少夫人說,實在對不住少夫人對我的情。只是說了,又叫你們兩口子有了嫌隙。不如少爺就給我幾兩銀子,叫我蹲在屋子裡做身新衣裳,也免得沒事就去少夫人面前轉悠,一時說漏了嘴,那二少爺可怪不得我了。」
莊政航心中理清楚此事的因由,怒氣上來,心想此事不能就這麼善罷甘休,白叫莊敬航捉弄一回,又瞧見莊大老爺與平繡匆匆忙忙過來,忙與胡姨娘迎上去。
莊大老爺瞧見莊政航也在,微微愣了一愣,又對胡姨娘罵道:「定是你又尋紅嬌鬥嘴,不然好端端的,她怎就肚子疼了?」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這不分青紅皂白的架勢,心中冷笑一聲,然後問:「父親可是也聽說七妹妹摔了頭的事?」又問平繡:「姨娘可請了大夫來?我在花園裡只遇見胡姨娘,卻沒有見著七妹妹的影子。」
胡姨娘聽莊政航這樣說,只奇怪地望了眼平繡,然後就不說話。
平繡略有些躲閃,隨即笑道:「二少爺聽差了吧,我說的是紅姨娘動了胎氣,旁人不敢挪動她。」
莊政航笑道:「許是我聽差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莊大老爺點了頭,顧不得與他們二人多說,就與平繡急匆匆地進去瞧紅嬌。
胡姨娘啐道:「我瞧那奴才生龍活虎的,哪裡是動了胎氣的樣子,就數她最嬌氣,最會拿喬。」
莊政航眯著眼望了眼兩人的背影,隨即對胡姨娘笑道:「姨娘替我跟紅嬌說兩句話,回頭我叫妍兒給姨娘一件冬衣,一件大毛的大氈,可好?」
胡姨娘嘴裡哎呦了兩聲,砸吧著嘴道:「二少爺倒是會使喚人,這是想叫我裡外不是人呢?」
「姨娘誤會了。姨娘只去與紅嬌說,就說三少爺要陷害我跟她通姦,還有她那哥哥,先前莫名其妙來找我,只怕他那哥哥也是幫兇。叫她自己防著一些,好自為之。」
胡姨娘怔住,半響喃喃道:「原來少爺先前說的是真的?」
莊政航道:「我騙姨娘做什麼?不然平繡姨娘先引了我過來,又引了父親過來做什麼?可不就是捉姦?」說完,又想那平繡定是無可奈何地被莊敬航指使,不然怎會漏了消息給胡姨娘知道。
胡姨娘乾笑兩聲,然後道:「二少爺是知道我不沾那些事的。」
莊政航見胡姨娘怕事,就笑道:「姨娘只傳了話,然後就權當作沒事人就是了,左右不關姨娘的事。」
胡姨娘心裡惴惴的,半響道:「那少爺再叫少夫人給三姑娘添一件大氅,她原聽大夫人說今年給她做新的,就將舊的當掉了,前兩日我打聽著,老夫人又叫她穿舊的,並不給她做……」
莊政航聽胡姨娘嘰咕了兩句,就點頭答應了,道:「回頭我與妍兒說。」
胡姨娘聽他應承下來,才笑著答應了。
莊政航拔腳向外頭去,路上瞧見莊敬航不陰不陽地在路邊站著,強忍著怒氣,只瞅了他一眼,然後就回了棠梨閣。
進了棠梨閣,就見簡妍與莊四姑娘、雪花、秦十五、青杏幾個在院子裡閑來無事烤紅薯、蒜頭、栗子等東西,就笑道:「你們倒是會尋樂子。」
簡妍見莊四姑娘等人起身,就笑道:「你們接著玩吧,我去伺候這少爺就是。」
莊政航也擺擺手,叫幾人坐下,就與簡妍穿過花牆進了屋子。
簡妍給莊政航換衣裳時,就聽他說:「今日險些叫小人害了。」又將遇到平繡、胡姨娘、紅嬌的事說了一通。
簡妍道:「那王八果然混帳,你以後記著些,除了你,隨誰在外頭傷著了,我也不親自過去。那血淋淋的,我去湊什麼熱鬧?還有七妹妹如今叫老祖宗綁在身邊,她哪有功夫去花園。」
莊政航道:「還不是怕你膽大妄為,又以身犯險。我先也疑心的,後頭去,也是怕你膽子又大了。」
簡妍笑了笑,又濕了帕子給他擦臉,抬頭道:「那找死的王八,他還當要動了真刀真槍才能弄死他?你等著吧,沒兩日,我就叫他七災八難地成了死王八。」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道:「畢竟是傷陰德的事,還是讓旁人做吧,我瞧著他鬧騰這回,十有八九是不受平繡待見了。」
簡妍一愣,隨即道:「也罷,總歸討厭那王八的又不止咱們兩個,就等著別人動手吧。助紂為虐的事,也不是人人樂意做的。紅嬌一個,平繡一個,依我說,如今那王八倒是叫老爺身邊的女人群起而攻之了。」
莊政航心想可不就是這麼回事,若是莊大老爺不是那麼耳根子軟,也不至於鬧出那麼多是非,又笑道:「都是這糟心事害得,我原想跟你說上午方丈聽說我那字,就說我與他佛門有緣。」
「方丈要度了你做和尚?」
莊政航道:「哪有那樣的話,方丈倒是與我親近得很,又指點了我一些,還贊我是難得的人才。」
簡妍笑道:「你本就人才,可見我是生了慧眼的伯樂,早早地就知道你學這個行。」
莊政航又得意地將普渡寺方丈如何贊他的說了一通,道:「義診之後,方丈也說叫我時常過去切磋切磋,我也有意要向他討教。」
簡妍暗道這方丈倒是會說話,叫人改一樣,先誇人四樣,笑道:「雖請了大夫在家,又有乾娘指點,到底你學得也很沒有個章法,多與人討教一番也好。只是別尋了那不知底細的和尚,學了人家去做胡僧藥。」
莊政航笑道:「我若學那本事,也不捨得拿了你去試藥。」
簡妍一邊笑道:「那你尋了誰試,說來聽聽,叫我看看她有沒有那個命活著叫你試藥?」一邊就掀了簾子出去。
外頭瞧見簾子動了,玉環端了個剝了皮、撒了玫瑰糖的紅薯進來,道:「四姑娘她們回去了,這是給少爺留的。四姑娘另求少夫人從表姑娘那邊再借了兩本書來。」
簡妍答應了一聲。
莊政航坐下後,拿了筷子吃了一口紅薯,又將答應給胡姨娘的事與簡妍說了。
簡妍笑道:「你當真是財大氣粗了,一下子就答應給人家這麼多東西。你小氣一些,口子開小一點,胡姨娘也未必不答應。」
莊政航道:「還不是叫那王八氣的,只顧著叫那王八自作自受,就將口開大了。」
簡妍歎道:「罷了,答應了就答應了吧,也不差那幾兩銀子。這也算是禍水東引,就看紅嬌那攪家精怎麼鬧。」瞧著莊政航餓了,忙又叫人拿了飯菜過來,笑道:「這是我自己去做的,想來還能入口。」
莊政航道:「你那恨不得將豆腐做成猴腦的性子,若是你手下的東西不能入口,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只是今日不是說如夢過來的嗎?你怎有那麼多的功夫又是煮飯,又是烤紅薯?」
簡妍道:「如夢來信說姑媽又鬧著給她定親,她要在家跟姑媽理論,就不過來了。今日清理那驚鴻渚上的蘆葦蒲草,毛毛叫青杏、露滿幾個跟著,提著籃子撿了一籃子的鳥蛋,將他喜得了不得,還口齒不清地說拿去給大哥吃。」
莊政航笑道:「可惜了,擱這麼久那鳥蛋早壞了。」說完,又想若是他有個這麼乖巧的兒子,就是壞蛋也要撐著吃下去。
正說著話,金釵先進來瞧了瞧,見莊政航正吃飯,就道:「老爺那邊的綠嫩過來了,說是請咱們家的大夫去給紅姨娘瞧一瞧。」
簡妍問:「可說了是什麼毛病?」見金釵搖頭,就道:「先請了大夫過去,回頭再打聽清楚。」
金釵答應著,退了出去。
待過了小半個時辰,金枝就與金釵進來了,金枝打量著簡妍二人對前頭的事不甚關心,就幸災樂禍地笑道:「今晚上前頭又熱鬧了。」
簡妍問:「究竟為了什麼事?」
金枝道:「奴婢去胡姨娘那邊瞧了瞧,又去紅姨娘門前站了站。聽平姨娘的小丫頭說,紅姨娘吃了飯,出去消食,回頭就跟老爺說三少爺調戲她,還說三少爺這幾日總在她面前轉悠,又叫丫頭來與她說些亂七八糟的話。紅姨娘說三少爺必然沒安好心。說了兩句,就要尋死,以全老爺與三少爺的父子之情跟自己的名節。如今紅姨娘撞在櫃子上,頭頂破了個大洞,性命倒是無礙。最僥倖的是,她那肚子撞櫃子的時候叫小丫頭護著了,竟是一點胎氣也沒動。」
簡妍聽了這似曾相識的話,不由地望了眼莊政航,莊政航尷尬地咳嗽一聲,心想紅嬌就是這般會攪事,如今那貞烈的名她也占了。
金枝又道:「老爺叫了那小丫頭來問話,那小丫頭先還裝作不知道,後又推說到少爺頭上,老爺不信,問了與那小丫頭共事的人,那人怕事,就說每常瞧見那小丫頭與三少爺那邊的人來往說話。老爺說先前瞧著三少爺受傷,放過他一馬,不想如今他越發不堪,就現將三少爺叫過來對峙。又問出三少爺的人曾去收買紅姨娘的哥哥,老爺越發怒了,打了三少爺十板子。鎖繡來勸,老爺才住的手。老爺叫三少爺搬到前院書房去了,叫他無事不得進內院。」
簡妍道:「老爺怎這麼粗心,也不管那門禁,便是訓子,也該關了門戶,這般叫人想聽就聽,像是什麼樣子?」又想平繡果然是有意叫旁人想聽就聽。
金枝先有些不好意思,後接口道:「正是呢,門外有好些人在瞧。」
莊政航道:「他是打我打習慣了,壓根就沒想避著人。」
簡妍叫金枝、金釵下去,然後道:「雖我不該說,但瞧著老爺越發不成體統了。你千萬別學了那樣子,兒子不是那樣教的。」
莊政航道:「我學了他做什麼?為了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打兒子,這也就他能行出那事。」
說完,兩人就裝作不知道此事,也不叫人去前面勸解,照舊洗漱睡了。
第二日,園子裡要清理池塘,莊政航留在家中與阮彥文去瞧了眼,交代不可踩到一旁花木後,瞧見莊敏航領著毛毛過來,於是迎上去笑道:「昨日侄子給大哥撿了鳥蛋,今日來摸魚嗎?二十四孝裡頭也沒有比這更孝順的了。」
莊敏航笑道:「今日一早他就惦記著要過來摸魚呢,也不知道是誰逗他的。我們那邊只將水上蓮葉菱葉收拾了一遭,不想你們連水裡魚蝦也要收拾了。」
莊政航笑道:「還不是你弟媳婦要節儉持家,說趁著如今池塘裡水淺收拾收拾,也好弄些魚蝦出來過年。」說著,就見那毛毛伸頭往池塘邊裝著幾十尾魚的盆裡瞧,心覺他模樣有趣,就在他腮上掐了一把,道:「比起大舅哥家的姑娘,咱們家小哥兒怎像個小姑娘似的?」
莊敏航道:「差了幾歲,再過兩年就活泛了。你嫂子昨兒個聽說後也想著要收拾的,後頭母親說再過兩日舅媽來了,必會來園子裡瞧瞧,清了池塘不好看,且過年父親也要在園子裡宴客,你嫂子只能作罷了。」
莊政航還要再掐一把,前頭大房那邊就來了人,那人道:「請兩位少爺安,老爺請二少爺過去說話。」
莊政航點了頭,與莊敏航說了一聲,就與那人向前頭去了。
一路到了莊大老爺書房,只見莊大老爺憂心忡忡地坐在椅子上,見他來了,便叫他坐下。
莊政航問:「不知父親叫我來,所為何事?」
莊大老爺道:「想來你也知道昨晚上的事,你三弟如今越發不堪,你身為長兄,也該多教導他一些。」
莊政航道:「父親還在,怎就與兒子說這事?兒子少調失教多年,怕是難當長兄之責。」說著,瞧著莊大老爺模樣,心想無緣無故,莊大老爺不會說這個,定是莊老夫人叫莊大老爺管教莊敬航,莊大老爺於是順水推舟,將這管教之責推到自己身上。
莊大老爺諾諾地道:「你已經成家了,且如今改好了,他還小。」
莊政航哧了一聲,道:「父親自己的兒子自己都不管,難不成還指望我?難不成如今我管著三弟,日後紅姨娘肚子裡的出來,就該三弟去管?」
莊大老爺心裡有些羞惱,要發怒,又不敢,半響道:「我昨日打了你三弟,如今你三弟心裡惱我呢,想來我的話他聽不進去。」
莊政航道:「三弟心裡還將兒子當做仇敵呢,兒子的話,他更聽不進去。父親要按著逐月養胎法養新兒子,兒子自然不能說父親錯了,只是父親好歹抽了空,管教管教你那半新不舊的兒子。喜新厭舊的多了,兒子也是頭會子見到對兒子也喜新厭舊的老子。才剛聽說王三老爺為了個咱們家賣出去的女人將自己兒子打個半死,如今父親也學著那樣,當真是叫兒子大開眼界了。」
莊大老爺惱羞成怒道:「我一把年紀,你又是長子,不願意替我分憂直說就是。便是我有千錯萬錯,也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
莊政航聽這底氣不足的話,瞧了眼莊大老爺,道:「你急什麼,氣多傷身。不過是就事論事,父親老當益壯,那邊還有個兒子趕著投胎過來呢,哪裡能說老?先前父親忙於公務,倒可以說無暇顧及到我,如今賦閑在家,難道也沒有功夫去管教兒女?七妹推給祖母,三弟推給我,父親倒是好算計啊。自己快活完了,就等著老天爺給你送孝子賢孫過來,這好事,誰都想攤上。」
莊大老爺聽莊政航滿是嘲諷地說了一串子話罵他養兒不教,漲紅了臉,喝了一聲「滾」。
莊政航見分家之後莊大老爺頭會子對他呼喝,卻是半點氣勢也無,搖頭歎息一聲,道:「我這就滾,父親消消氣,去尋了三弟、七妹說說話,他們跟我這有爹等於沒爹的兒子不一樣。千疼百寵養大的,哪裡受得了你那不聞不問的架勢。」說完,瞧著莊大老爺氣紅了眼,轉身就出去了,出了門,就瞧見莊敬航躬腰縮背地在門外站著。
一旁王義無奈地瞧著莊政航。
莊敬航呆呆地望了眼莊政航,眼神複又陰沉起來,心裡百味雜陳,先前絕未想過莊大老爺如今在莊政航面前只有挨訓的份,沒有回嘴的份;且莊大老爺寧願叫莊政航管著他,也不樂意自己教著他。人又在門外站了站,然後就一路向自己書房去了。
莊政航哧了一聲,跟著他過去,進了莊敬航書房,摸了摸書架上書本,四下裡看了看,道:「這原該是我的書房。」
莊敬航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道:「二哥想要,還你就是。」
莊政航步到莊敬航面前,伸手給他一巴掌。
莊敬航的小廝芝蓋愣住,隨即上前攔著莊政航,道:「二少爺,三少爺昨兒個才挨了板子。」
莊政航瞅了眼歪著頭耷拉著腦袋的莊敬航,沉聲道:「他臉上又沒挨板子,況且我站著,哪有他坐著的份?」說著,將芝蓋推開,又抓著莊敬航衣襟,壓低聲音道:「以後離你嫂子遠一點,不然我打死了你,也只是替父親管教你罷了。」說完,又給了莊敬航一巴掌。
莊敬航眯著眼,舔了舔嘴角,望著莊政航出去,神態平靜地桌上拿了本書看。
芝蓋不知莊敬航心中所想,又怕遭了池魚之殃,藉口倒茶出了書房。
莊敬航待芝蓋出去後仰身靠著椅背,複又拿了書本遮住眼睛,心想如今莊大老爺是無論如何指望不上了,只怕昨日就算莊大老爺捉了奸,也不能對莊政航怎樣;又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莊政航之所以會有今日,蓋是因他娶了門好親,得了個討老祖宗喜歡的娘子,又有個好舅舅;他這邊王三老爺是指望不上了,只是那岳父還該好好選一選。如此想著,自然就想到那眼看就要來京的張家舅爺,心想張老爺雖及不上秦尚書位高權重,但也算是個依仗,且親上加親更易成事。若能成了好事,府中又能有莊二夫人襄助,到時,莊政航兩口子也不敢小覷了他。
想著,莊敬航直起身子,拿了筆洗中的水照了照自己,瞧見一個模糊的疲憊的影子,又將筆洗重重放下,看著水花濺了出來,伸手按了按臉上傷疤,轉身要去里間榻上蓄精養銳。
「少爺,老爺喚你。」芝蓋進來喚道。
莊敬航的腳步停住,冷笑一聲,心想莊大老爺在他面前,定比在莊政航面前有底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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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3:29
第 91 章 香草薜荔
不說莊敬航心裡如何算計,只說莊大老爺,自那日被莊政航訓了一通,許是賭口氣,又或者當真自省了,每日也抽出一些空子叫了莊敬航與莊采瑛兩個去書房說話,只撇下莊政航一人不理睬。
莊政航早過了吃莊敬航醋的年紀,也不搭理莊大老爺;莊敬航被打之後第二日才發起燒來,病好之後就三不五時地被莊大老爺抓到莫須有的錯處罵一通,心裡深深地覺察到父子之間的隔閡,外面卻依舊叫人看不出心思;只莊采瑛天真地以為莊大老爺回心轉意了,又似先前那般纏著莊大老爺撒嬌,莊大老爺聽她告了紅嬌幾回狀,好聲安慰了她幾句,又有莊老夫人叫祝嬤嬤去呵斥了紅嬌,讓紅嬌收斂一些後,莊采瑛也只當是莊大老爺護著她,倒是比先前活潑了一些。
大房裡如此,二房也不平靜,聽說哥哥張老爺升任正四品給事中,莊二夫人更是雀躍非常,一時又說原先莊淑嫻住的院子太偏遠,只叫張老爺父子住進去,張夫人並兩位表姑娘,住到姚氏園子裡。
姚氏直說莊敏航也在園子裡住著,不便宜。莊大夫人便回她說園子那樣寬大,又獨門獨院的,且舅媽一起住進去,哪裡用避忌那樣多。
姚氏無法,去跟莊敏航說,莊敏航思量一番,心想他舅舅在京中並無多少人脈,大抵是要在莊家小住一些時日,借了莊家人脈與京中官員相熟,待到明年開春才會搬到新宅子去,於是勸了姚氏兩句,叫她且聽了莊二夫人的。
一日,廟裡來了婆子替太姨娘們給莊老夫人請安。
那婆子笑道:「也不知道怎麼就合了眼緣,狄夫人來廟裡齋戒,瞧見三姑娘,就認了三姑娘做乾女兒,如今狄夫人喜歡三姑娘喜歡得了不得,瞧見三姑娘還穿著單衣,就送了她兩件衣裳。」
簡妍恰也在莊老夫人屋子裡,聽了這話,眼皮子不禁一跳。
莊老夫人問:「是哪個狄夫人?」
那婆子道:「就是城北狄學士府的夫人。」
簡妍道:「是燕府的五姑奶奶吧?狄夫人不該去自家家廟裡頭齋戒麼?怎就去了咱們供養太姨娘的廟裡?」
那婆子先連聲說是,之後道:「三姑娘人勤勉,兩位太姨娘並廟裡的師父瞧著她每日很是誠心替大夫人念經,都勸著她不要累壞了身子。後頭狄家家廟的師父來這邊來往,那師父也很是喜歡三姑娘,三姑娘就時常去那邊廟裡頭尋了師父宣經解惑。
莊老夫人當即面有不快,待那婆子下去後,就道:「我是知道你送了大氅給三丫頭的,如今倒好,她只對旁人說沒有厚衣裳,倒像是我們刻薄她一般。」
簡妍笑道:「許是她覺得在廟裡要刻苦一些,於是並未穿吧。」
莊老夫人冷笑道:「只怕那位狄夫人送的,她立時就穿上了。本是為了她的顏面,只與旁人說她是去廟裡給王氏念經的,如今倒好,她蹬鼻子上臉,一顯得自己孝順,二叫人以為咱們府上不仁,連個姑娘也容不下。那看著她的婆子最該打,這才幾日,就叫三丫頭收買,萬事由著她去了。」
簡妍心想大約她送過去的大氅也叫莊采芹當了去賄賂婆子姑子了,不然,狄家的姑子如何會領著她去跟狄夫人相識。
莊老夫人氣了一會,又叫了莊二夫人來,叫她再送兩個厲害的婆子去廟裡,看著莊采芹,不許她再肆意胡為。
莊二夫人答應了一聲,又接了信聽說張家人快到了,忙叫人去渡頭等著。
第二日,簡妍與莊政航一起出門,一個去了莊老夫人那邊,一個去了前廳,俱是去迎著張家人。
在莊老夫人那邊等了一會子,與莊三夫人並幾位姑娘說了會話,簡妍瞧見姚氏有些無精打采,便悄聲問了她一句。
姚氏道:「昨兒個多早晚了,母親還叫人來問帳子被縟準備好了沒,也不知來個親戚,母親怎就高興成那樣。」
簡妍笑道:「多少年孤身一個在京裡,如今來了親人,自然是格外開懷。」
姚氏勉強笑笑,正要再說話,莊敬航、莊采瑛兩個過來給莊老夫人請安。
莊老夫人問:「可是才與大老爺說過話?」
莊敬航答是,莊老夫人笑道:「你瞧瞧如今老老實實的多好,做什麼總惹你父親生氣。」
莊敬航跪下磕頭道:「孫兒再不做那事了。」
莊老夫人笑著叫他去前頭也幫著迎張老爺。
簡妍瞧著莊敬航如今雖瘦削,精神卻足,不似先前那般頹廢萎靡,心想莫不是這王八想要臥薪嚐膽?又見那莊采瑛也很是神采飛揚,心想莊大老爺也算是能做對一件人事了。
過了一會子,門外來人說張老爺來給莊老夫人問好,簡妍隨著姚氏回避,隔著簾子,聽莊老夫人與張家父子說了兩句話。再過一會子,莊二夫人就春風滿面地引著張夫人、兩位姑娘進來說話。
簡妍打量著張夫人,見她已經四十五六了,穿著打扮,很是中規中矩,瞧著臉盤就不是那兩位姑娘的生母。
莊二夫人叫張夫人與莊家夫人彼此見過後,就推著兩位姑娘給莊老夫人磕頭,指著十五歲大的道:「這是老十,薜荔。」
莊四姑娘開口道:「薜荔?木饅頭?」
旁人聽了這話,瞧著張薜荔珠圓玉潤模樣,皆抿嘴笑了,莊三夫人作勢要打莊四姑娘一下。
莊二夫人心裡略有些不悅,覺得那木饅頭實在不雅,又似有諷刺張薜荔圓潤的意思,叫她在嫂子面前失了顏面。
那張夫人卻對莊四姑娘笑道:「四姑娘說的是,她小名就叫木饅頭。還是四姑娘見多識廣,我原說老爺按著《離騷》給起的名字,無緣無故,旁人怎又給她起了那麼個通俗的小名,納悶了幾年,才想明白這因果。」
也不知張薜荔小名當真是那樣,還是張夫人說這話來叫莊四姑娘好下臺,只瞧見那張薜荔含笑站著,由著人笑著看她。
簡妍聽了莊四姑娘那話,也隨著笑了,心想莊四姑娘這是隨了莊三老爺了,一個風流公子起名叫三戒,一個俊俏姑娘起名叫木饅頭。見張薜荔生得像玉環,心裡先喜歡起來,於是招手叫她到身邊來,拉著張薜荔給莊老夫人瞧,笑道:「老祖宗瞧瞧,我這輩子再也沒瞧見過這麼俊俏的饅頭了。」
莊老夫人也笑著說是,她原本對自家孫女就不多疼愛,更何況是旁人家的,因此先前只打算敷衍過去,此時瞧見張薜荔憨憨的,臉上肌膚如嬰孩般細膩飽滿,模樣有幾分跟玉環仿佛,當下心裡就親切起來,就拉著她叫祝嬤嬤瞧。
祝嬤嬤雖不聽莊老夫人說話,但也知道她的意思,看過了,也覺薜荔與玉環十分像,心裡歎了一聲同人不同命,她那幹孫女可沒托生成個千金,嘴裡連連稱讚張薜荔。
張薜荔由著人拉來拉去,忽地口中說出一句:「原來薜荔也叫木饅頭啊。」
莊老夫人忍不住開懷大笑,口中喚著木饅頭,又對莊四姑娘罵道:「看你這直腸子,多讀兩本書就逞能了。仔細你二嬸回頭埋怨你。」說著,就將張薜荔拉在身邊坐著。
張夫人被張薜荔拆臺說出並無小名之事,臉上紅了紅,卻也不顯多尷尬。
莊二夫人見莊老夫人點破自己的心思,笑道:「我哪裡就那樣小心眼?」忙又將另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推過來,道:「這是排行十一的其姝。」
那張其姝長著一張瓜子臉,兩彎柳葉眉,眼中滿是靈氣,樣貌又比張薜荔好上許多,身姿更顯婀娜,但因前頭有了張薜荔那麼個討喜的人,張其姝在一眾閨秀中就顯得中規中矩,眾人也只是贊了張其姝幾句,說她人如其名,很是嫺靜貌美,卻並不似方才對張薜荔那般熱情。
莊老夫人誇了張其姝兩句,就又扭頭問張薜荔:「可會打牌?」
張薜荔愣了愣,道:「回老祖宗,我會擲色子。」
莊二夫人忙道:「老祖宗,她一個姑娘家,哪裡會那個。」
莊老夫人道:「無妨,後頭我教她就是。」
莊二夫人還要說話,簡妍便道:「二嬸,老祖宗這是要藉著饅頭妹妹從舅媽那邊訛錢呢。」
莊二夫人瞧著張薜荔也不似能贏錢的模樣,心知簡妍的意思,笑道:「老祖宗又找了個牌搭子。」
莊老夫人道:「饅頭留在這,叫舅夫人去歇著吧。」
莊二夫人答應著,見莊老夫人沒提張其姝,一時將張其姝閃在一旁十分尷尬,就瞧了眼一直不說話的姚氏。
姚氏笑道:「其姝妹妹也來替我瞧瞧牌吧,今日高興,指不定咱們一起能贏老祖宗幾百錢。」
莊二夫人笑著,就領著張夫人向後頭園子裡去了;莊三夫人也帶著莊四姑娘去了。
莊老夫人屋子裡當真擺起了桌子,簡妍、姚氏並玉環三人坐著,張薜荔、張其姝、莊五姑娘、莊六姑娘各在一人身邊坐著瞧,眾人七嘴八舌,那牌雖打得不倫不類,也算有兩分趣味,眾人嬉笑著將銅錢送到莊老夫人匣子裡也就罷了。
散了牌局,莊老夫人又叫人請張夫人過來一起吃飯,往日裡簡妍與姚氏還能回去吃飯,今日少不得要將規矩做足。
飯後莊老夫人又與張夫人說了一會子話,就叫人散了。
簡妍與姚氏陪著張夫人母女三人一路回去,聽張其姝語氣和緩地將一路見聞說了一通。
姚氏道:「我出這京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你們還能一路遊歷過來,可當真叫人眼紅。」
張其姝笑道:「我們一路也是在船上,並沒有出了船艙,算不得遊歷。」
一路進了姚氏給張夫人佈置的院子,這院子乃是在園子偏南的位置,離丹蘋齋不算近,名叫清心築。
因明日莊二夫人那邊要設宴給張家人接風洗塵,大房那邊有孝,簡妍便與平繡說好,前頭並不擺宴席,後頭園子裡只請了張夫人並兩位姑娘過來玩一日,如此也不算失禮。
月到中天之時,簡妍才回了棠梨閣,見莊政航尚未回來,就再叫人去看看,然後自己先洗漱上了床。
過一會子,莊政航回來了,與她說了一句話,就去洗漱,然後上床道:「怎這被窩還是冷的?」
簡妍道:「往日裡貼著你睡,不覺得冷,也就沒人記得弄那湯婆子過來。」說著,就往莊政航身邊貼,道:「還是你身上暖和。」
莊政航笑道:「知道我的好處了吧,看你睜著眼沒睡,我就知道你是想我想的睡不著了。」
簡妍嗤笑一聲,然後道:「那薜荔妹子當真喜人,我只瞧見她那憨憨的模樣,就樂得了不得。只可惜這麼個人,張家一倒,她在夫家的好日子也跟著沒了。只今日陪著老祖宗打牌,坐得久了,肩膀有些木木的。」說著翻身趴在枕頭上。
莊政航伸手給她揉著肩膀,道:「你倒好,還能打牌。我陪著張舅爺父子,很是沒有趣味。他們父子兩個,一個是老人精,一個是小人精,偏又精明的不似祁連那般討喜,處處鑽營,叫人看著實在可厭。只三弟不知為何,總逢迎著他們兩個。」
簡妍道:「萬沒想到你還能看出旁人的人品……」說完,呀地叫了一聲。
莊政航在簡妍肩頭咬了一口,道:「只瞧著張小弟跟三弟投契的很,就知他們是一路貨色。」
簡妍道:「有道理,果然是物以類聚。」說著,反手勾著莊政航肩膀,道:「你說,若是將那薜荔妹子說與我嫂子做弟媳婦,可好?」
莊政航低頭,恰見到她衣領敞開,露出大片細嫩肌膚,於是將手伸進去玩捏,笑道:「多那事做什麼,張家還不知道怎樣,拖累了周家也不好。」
簡妍道:「你說得也是,總歸過兩日嫂子要過來,就叫她自己瞧瞧吧。老祖宗前兩日念叨著說周家兄弟也出息了,跟三妹妹也般配,還叫我替三妹妹說說,我就怕三妹妹進了周家,後頭嫂子就跟我翻臉,就只嘴上敷衍著答應了。誰知道三妹妹又鬧出跟狄家認親的事,這兩日老祖宗就不再提那事了,想來是徹底懶得管三妹妹了。」
莊政航聽著,忽地壓在簡妍身上,笑道:「少管旁人的事。我這幾日天天跟和尚在一處,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和尚了呢,今晚上總該吃一回肉了。」
簡妍笑道:「當和尚也沒有亂扣山門的,不知這位大師是哪間廟裡的?」
莊政航伸手在簡妍身下一摸,笑道:「自然是這茂林朱門廟裡的。暮鼓晨鐘,如今雖過日暮之時,但補上那暮鼓也不遲,待我將晚課補上,也好早早修成正果。」說著,將身子貼在簡妍腿間蹭了蹭,又將手探進她褲子裡伸手去摳弄她那山門。
簡妍不覺身上酸癢起來,從莊政航身下抽身,翻身坐起,看著莊政航腿間凸起,抱著手臂正色道:「你等等,我可得好好審審這望門醉的小僧,瞧瞧他可曾亂扣了別家山門沒有。」說著,忽地用力抓過去,又撫弄兩下,只見那東西在她手上跳了下,越發粗壯,俯身砸吧著嘴對著那東西自說自話道:「瞧著也沒留下什麼蛛絲馬跡,難不成你這光頭小和尚也知道要毀屍滅跡了?可要來個炮烙之刑才肯認罪?待我去拿了燭火過來,燙你一燙。」
莊政航先是哼了一聲,覺簡妍口中暖氣吹到身下,更覺身子緊的很,於是向下壓了壓簡妍的頭,將身子在她臉上蹭蹭,又摸著她頭道:「望門醉?小僧也就是叫如夢那妖女折騰的在山門外吐了一回,如今小僧可是那十八羅漢中的頭一名。不信廟主就來考校考校。」
簡妍掙扎著起來,複又向莊政航唇上吻去,道:「前兩日來潮替你品了幾次,如今我可不受那罪。」
莊政航笑笑,將她壓倒,又拿了枕頭墊在她腰間,順手將她衣裳剝下,道:「今日小僧就要來敲鐘,還請廟主給數著數,免得後頭錯怪小僧偷懶。」說著,頭就埋在她胸前,將那紅纓在齒間輕輕咬了兩下,有一路向下親,舌尖在她水滴般的肚臍邊舔弄,然後分開她的腿,瞧見兩片朱門閉合著,只下面流出一些清液,就笑道:「這山門怎還不開啟?」說著,就將那光頭小和尚湊過去,在她身下來回滑動,將兩片朱門頂開,幾次之後,猛地挺身進去,然後俯身摟著她,覺察到她身上涼涼的,更覺刺激,扯了被子蓋在自己身上,然後一邊聳著身子,一邊摟著她脖子問:「幾下了?」
簡妍喉中不禁逸出幾聲呻、吟,咬唇喘息道:「誰數得過來……」
莊政航越發得意,又去吻她紅唇,將她堵得喘不過氣來,半日停下,又壓在她身上,伸手撫摸她頭髮,貼著她耳朵道:「你這山門裡就是萬佛朝宗的地,除了你這,我再不去扣旁人的山門。」
簡妍笑了,在他身上親了親,靠著他,又跟他說了些瑣事,各自洗身之後就睡了。
第二日,莊二夫人給張家人洗塵,簡妍這才瞧見張家那位名叫張鴻宜的少爺,果然如莊政航所說,張鴻宜與莊敬航十分投緣,兩人有說有笑地在一處說話。因張家老夫人今年不方便動身,明年來京,因此張家大少爺大少夫人並餘下的少爺姑娘並未隨著張老爺過來。
莊敬航瞧見簡妍,也只看了她一眼,便又與張鴻宜說些京中事宜。
第三日,莊三夫人請張夫人過去吃飯,到了第四日,簡妍在園子裡小擺宴席,平繡、胡姨娘過來幫手,請張夫人並兩位姑娘過來玩,順道將莊家四位姑娘及姚氏也請了過來,莊老夫人那邊也請了一回,莊老夫人只說昨日失眠,今日沒有精神過來。
眾人在一處名叫閒情閣的院子裡正玩著,忽地青杏過來附耳說莊敬航與張鴻宜兩個在園子門外。
簡妍心想定是當著張鴻宜的面,門上婆子拿捏不准該不該給莊敬航顏面,該不該叫他們二人進來,因此特地來回。
姚氏見簡妍與青杏問話,便問:「是什麼事?」
簡妍笑道:「不知張家兄弟有什麼來尋舅媽,於是就叫三弟領著他來了。」
張夫人笑道:「他哪裡有什麼事要跟我說,許是才來京中,敬航少爺要領了他出去玩,他來回我呢。」
簡妍聽張夫人這般說,就叫青杏去領了張鴻宜與莊敬航進來。
張鴻宜進來後,見過眾人,便慚愧道:「小弟不知二嫂門禁森嚴,聽人提起園子裡有些奇石怪樹,就央求三哥領了我來看,不想卻為難了門上人。」
莊敬航忙也道:「嫂子莫怪,小弟是見張小弟百無聊賴,才與他說起此事。」說著,又做出惶恐模樣。
簡妍心想莊敬航這是想叫張夫人知道她不近人情嗎?含笑道:「家裡寒酸,雖只是一些草木,但也是一家生計所在,未免叫人攀折,因此只好門禁森嚴一些。且先前園子裡整治池塘,這遠一些的地方尚好,那近處就處處都是淤泥味,實在不好叫貴客去瞧。還請張兄弟見諒,等著明年景致好了,我叫你二哥下了帖子請張兄弟來看,可好?」
張鴻宜先前聽莊敬航說簡妍為人冷淡,如今瞧她處處點明他是客,若要進園子,只合園子的主人下帖子才能進來,更覺果然如此;昨日瞧著莊政航與莊敬航疏遠,今日見簡妍也如此,更了然這莊敬航是與莊政航不和睦的。於是這般試探之後,也並不樂意得罪莊政航,就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等著哥哥嫂子下帖子了。」說著,要告辭。
莊敬航忙笑道:「嫂子這話就見外了,一處住著,若是小弟要來,難不成還專門叫人送帖子上門嗎?」說笑著,卻不由地偷眼瞧了瞧張家姐妹。
簡妍笑道:「三弟身嬌體貴,來一趟咱們這就是蓬蓽生輝,哪裡能省了帖子?」
張夫人也瞧見簡妍不喜莊敬航冒然過來,氣張鴻宜不聽人勸遠著莊敬航,對張鴻宜道:「你父親在哪?你不隨著你父親去拜會長輩,就沒事要去瞧人家奇石怪樹?」
姚氏笑道:「想來是我們那邊叫表弟看不上眼,才趕著來這邊的。」
張夫人笑道:「別理會他,他就這麼個不開眼的性子。」又瞧了張鴻宜一眼。
張鴻宜忙領了莊敬航出去。
簡妍心想這客套也有個度,還沒見過誰家當真謙讓著客人,就將自家規矩也改了的,暗中對青杏說日後依舊不許人隨便進來。
待這小宴散了,簡妍叫人送了張夫人回去,前頭莊老夫人叫張薜荔去說話,又叫人將張薜荔送到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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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3:44
第 92 章 見利忘義
張家人來了後,簡妍只當又多了一個夥伴,每日裡除了姚氏、莊四姑娘,就多是尋張薜荔說話。張夫人才到京中,認識人雖不多,但每日前來拜訪的卻也不少。因此那張薜荔、張其姝兩姐妹勢必是要隨在張夫人身邊的。一時簡妍想尋了張薜荔說話也不能。
待年關更近,簡妍也無暇去想著尋誰說話,將自己那一份來往理清楚,又去與平繡將莊大老爺素日同僚故交那邊的來往理了理,翻出莊大夫人往年整理的賬冊,將各家要送多少禮,俱都算清楚,叫人一起辦了,過了幾日,門上來往人更多,因早早做好準備,禮尚往來也不見慌亂。
後頭秦盛伏、阮思聰等人從蘇州回來,簡妍叫莊政航給這幾家送了賞錢,細細問了蘇州之事,知道那邊還留了自家十幾個人在,更覺安心;又從秦十三那知道金鶴鳴雖有苗尚書幫扶,但還是囊中羞澀一些,就又送了一些禮過去,請了金娘子來玩一趟,藉著莊老夫人等人的手,送了些衣裳玩物給金阿寶、金珠兒;鋪子田地,四處也要打點酒菜銀錢送去給掌櫃夥計;再後又有各處莊頭送了年例來,自家留下一些,剩下的又送了些給其他各房人,簡家、秦家、安家、何家等家,也都送了一些過去;最後又從簡家聽到喜信,得知周氏有孕,又忙叫阮媽媽去探看。
忙忙碌碌一通,回過神來,簡妍冷不丁就聽說莊老夫人替莊敬航將張薜荔定下了,因在孝期,只與張家人點明白,叫張家不必給張薜荔尋親,待莊敬航過了孝期,再正式定親。
簡妍心中納悶,又替張薜荔不值,許是年紀上去了,就與莊老夫人、莊三夫人一般喜歡張薜荔那種懵懂孩子氣的女孩,因此特特叫玉環去尋了祝嬤嬤問話,自己又揀著空子有意問祝嬤嬤。
祝嬤嬤笑道:「老夫人瞧著那饅頭姑娘就喜歡,原本是想叫饅頭姑娘住她那邊的,又怕七姑娘瞧見了心裡不自在。後頭三少爺過來哭訴要悔過,每日又讀書至三更,老夫人瞧見了,也疼他,又納悶他忽然又變了性子,於是叫了平繡來問。平繡說約莫是三少爺瞧上了張家姑娘了,因此才發奮圖強。」
簡妍心想莊老夫人疼孫子是應該的,但是看那莊敬航瞧上的也不會是張薜荔,說是張其姝,她倒是會信一些,心裡想著,就又遮遮掩掩地將心裡的話說了。
祝嬤嬤笑道:「你這可就錯了,七姑娘跟老夫人撒嬌的時候,也只說要留下饅頭姑娘做嫂子呢。如今七姑娘跟饅頭姑娘親近的很,跟其姝姑娘就不大說話。」
簡妍心裡越發納悶,又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莊敬航竟也能想到光明正大地求莊老夫人,沒走那些歪門邪道。又尋了姚氏說話。
姚氏笑道:「難為你還替薜荔想著,你不知老祖宗原先瞧上的是其姝,薜荔雖討喜,選孫媳婦卻不該選那樣的。老祖宗叫了母親過去說話,母親就勸了老祖宗幾句,先說孝期不該議親,見老祖宗不聽,又想老祖宗開口,舅媽那邊不好回絕,與其定下其姝,不如就定下薜荔,就苦口婆心地勸老祖宗,只說家裡有一個成了精的孫媳婦,另一個孫媳婦就該選個老實木訥的,這樣才能一家和睦。老祖宗聽了這話也覺有道理,就叫母親與父親兩下裡去說。父親母親去說,舅舅舅媽哪敢推辭,就都答應了。」
簡妍不去深究莊二夫人說她成精是褒是貶,只問道:「我記得二嬸並不喜歡三弟,怎就答應了?」
姚氏道:「母親便是心裡不喜,也不能明擺著說這話。且瞧著舅媽也只是看著薜荔年紀大了些,薜荔沒有定親,其姝也不好定下來,因此才將薜荔與其姝一同帶過來的。只怕舅媽原也沒想將薜荔嫁到什麼好人家。如今定下三弟來,三弟再不好,也有兩個叔叔幫襯著。」
簡妍道:「到底為薜荔不值,只怕過上一年,她那珠圓玉潤的身子就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姚氏心裡也覺如此,嘴上卻笑道:「瞧著你比舅媽還疼薜荔呢,人家爹娘都不操心,你又替她歎什麼氣?再者說,你便是替她可惜,也沒有法子挽回。三弟再不好,在老祖宗心裡,也是個公主郡主都能配得上的人物。如今那薜荔是個庶的,老祖宗心裡定覺薜荔配不上三弟呢。」
簡妍無奈地歎口氣,心裡也如姚氏所說知道此事已成定局。
知道此事後,簡妍有意跟張薜荔多親近,每常逗著她說話,瞧著她的神色,就知她還不知自己的終身定下來了。
臨過年前幾日,莊二夫人對莊老夫人說:「前兒個去侯府,遇到狄家的婆子過去請安,說了兩句,後頭太夫人就問為何快過年還不將三姑娘接回來,媳婦只說過年府裡難免熱鬧一些,三丫頭懂事,想安靜地替大嫂念經。」
莊老夫人道:「你說得很好,想來是三丫頭又跟狄家姑子來往了。」
莊二夫人蹙眉道:「燕案首自那日從咱們府中出去,又故態復萌,回去就將書本丟了。燕家夫人還叫人來問了我幾次,問可是在咱們府中出了事,不然好端端的,燕案首怎又改了主意。」抱怨完,因想著狄家說明年開春燕家就要給燕曾議親了,臉色越發難看。
莊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子,道:「只說不知道吧,難不成你要跟燕夫人說是咱們府上的姑娘不規矩,將燕案首勾引壞了?」
莊二夫人笑道:「我那裡敢那樣說。」又道:「聽著燕夫人的意思,燕案首果然是言出必行,並未告訴旁人采芹的事。只可惜了,這麼個人不定會叫誰家得了便宜。」
莊老夫人隨著莊二夫人唏噓了一番。
待到除夕那日,莊家人在莊老夫人後院裡過年,也請了張家人一同過來,因家中人口簡單,再用屏風隔開,就顯得有些寥落,因此莊老夫人只叫人分左右賓主坐著,並不叫人在男女之間立了屏風。
簡妍有意暗中打量莊敬航的神色,見他臉上的疤好了七七八八,因臉色蒼白,那疤也就不十分明顯,大概看過去,也恢復了先前的六七分文質彬彬。只是那莊敬航不時偷瞄的人不是張薜荔,卻又是張其姝,這就叫簡妍心裡又納悶了一回。
簡妍自是不知莊敬航內心是何等煎熬。
原來莊敬航私心裡看上了張其姝,不喜張薜荔憨傻遲緩、不溫不火的性子;且從張鴻宜那邊打聽了幾句,得知張家夫婦疼的也是張其姝,跟莊采瑛暗示幾句後,莊采瑛卻又喜歡張薜荔,於是自作主張地跟莊老夫人說要留下張薜荔做嫂子;後頭莊老夫人叫莊二老爺夫婦去說項,將張薜荔定下來,此事就已然成了定局。如今再去瞧那靈秀的張其姝,莊敬航神色間就難免有些若有所失,又恨有了這層關係,張老爺與他還是那般疏遠。
大年初一一早,莊家二房裡就傳出喜信,說是原本生下莊家五少爺的扈姨娘,如今又給莊家添了一個男丁。
因這喜事恰又是在年頭有的,就有些喜上加喜的模樣。莊老夫人欣喜地叫人賞賜了扈姨娘,又尋了莊二老爺,親自問過新小少爺的名字,得知名叫琦航,又叫人打造了長命鎖刻了生辰八字給扈姨娘送過去。
簡妍也隨著眾人送了龍鳳手鐲過去,瞧著莊二夫人、朱姨娘與有榮焉模樣,心想莊二夫人對著旁的事爭強好勝,唯獨對著莊二老爺卻又不爭,這也是件奇事。心裡納悶了兩日,後頭月逐來拜年時,才聽月逐道:「扈姨娘本不該大年初一發作的,全是大年三十晚上二夫人留她守歲,不放人回去,才早了大半個月生下小少爺。萬幸母子平安,不然,府上還不知道要怎麼嫌晦氣呢。」
月逐雖是姚氏的丫頭,素來卻與扈姨娘好,因此簡妍倒是不疑心她說的話,瞧著月逐義憤填膺模樣,心裡反倒有些釋然,心想莊二夫人這般,才像是個沒毛病的女人。
回頭簡妍說給莊政航聽,莊政航聽了也歎道:「瞧著五弟弟那模樣,想來這六弟弟將來也好不到哪去。白生出來占個名,吃二房一份口糧。」
簡妍笑道:「往日你不是瞧著兒子好嗎?如今怎又說二叔多一個兒子也只是多一張吃他家的飯?」
莊政航笑道:「寧缺毋濫,兒子多了也不好,父親就我跟三弟兩個還鬧不明白,若是再多幾個,只怕這家更要整日吵破天了。」
簡妍聽他說出寧缺毋濫四字,心中更詫異,後又見他神色複雜地笑,又追問他究竟是何事。
莊政航道:「昨日去普渡寺裡,半路上竟遇到蝶衣跟兩個師父出來化緣,她瞧見我就追了過來,一時叫我在街上尷尬地要命。誰見過一個尼姑嘴裡哭喊著追個公子哥跑?於是我就沒停下,回頭想想,便是蝶衣那胎保下來,由著蝶衣去養,只怕最後還養不出三弟那般的兒子呢。」
簡妍笑道:「沒想到遇到她竟能叫你感慨成這樣,早知道,我就早請了她來家中念經。」說著,又與莊政航定下十七那日去地裡挖太歲。
正月十五那晚,侯府太夫人請了莊老夫人等人過去,莊老夫人藉口身子不舒坦,莊家大房有孝,只叫莊二老爺一房人過去應付著。莊二老爺雖想遠著侯府,但也不能立時斷了來往,只得與莊敏航一同過去了。
莊府中剩下的人,並張家人又聚在莊老夫人處過了節。因莊老夫人當真不大有精神,人就早早地散了。
簡妍請了張夫人母女三個來園子裡又吃了點宵夜。
因莊政航去了莊三老爺那邊說話,張夫人倒也不用怕耽誤他們小夫妻過節,又見簡妍那日拒了莊敬航,為人卻很知禮,該有的禮數一樣不缺,就如今日莊二夫人一家不在,就忙叫了他們母女過來坐坐,於是心裡就想這位少夫人倒是能叫人不親不疏地按著人情來往。
張夫人在棠梨閣裡坐了一會子,待張薜荔、張其姝去更衣,與簡妍說了兩句,就笑道:「日後還要勞他二嫂子多照應著薜荔。」
簡妍見張夫人提起此事,就笑道:「舅媽客氣了,薜荔那性子很是惹人疼,將來哪個不疼她?」
張夫人道:「府上老祖宗開口,不好回絕,只能將薜荔定給你們三少爺了。薜荔自小不挑地方,想來在你們府上,又有你們疼她,這日子也不會差了。」
簡妍笑道:「薜荔的性子當真好,也沒見她急過惱過,萬事慢條斯理的。」
張夫人含笑道:「她自小如此。」頓了頓,又問:「聽說秦家與古太傅相熟,不知年後你們可曾去了古家拜年沒有?古家公子聽說原是案首的不二人選,最後才叫燕家少爺忽地冒出來搶了案首的名次。」
簡妍聽張夫人提起古家公子,就去想張其姝究竟嫁了誰來著,想了半日,因到底是不相干的人,上輩子也沒怎麼注意她,此時反倒忘了張其姝花落誰家了。
「考試之事,沒有發榜就算不得數。只是古公子才學確實是好的。」
張夫人笑道:「你說得也是,只是瞧著燕家少爺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樣子,著實叫人替古公子不服。聽說燕少爺先前時常來莊家,你可見過他?不知道燕少爺究竟是個什麼人物。」
簡妍心中愕然,心想人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燕家出了燕曾這麼個公子,燕家的門檻也叫人踏破了。張夫人這麼一問,她倒也鬧不清楚張夫人究竟瞧上了古家還是燕家。張其姝雖好,但張家人也將她看得太高一些,燕家不說,古家就斷然不會瞧上張其姝。
說著話,因張薜荔、張其姝兩個回來了,張夫人就閉嘴不再提及此事,只與簡妍說些針黹等事。
正月十六,簡妍與莊政航回了趟簡家,簡妍與簡夫人說了幾句,得知忠勇王府果然過年時對簡家冷淡一些,不似先前那般親近,心想這樣也好;又瞧見周氏氣色很好,就笑著勸簡夫人多約束了簡鋒,便是簡鋒又要胡鬧,也得等周氏生完之後再鬧。
十六那日晚上,莊政航就跟秦盛伏、阮思聰、阮彥文說好明日出城;後夫婦兩人說會子話,因簡妍極力勸說,莊政航就答應了明日他親自去挖。
十七日早上,簡妍方起身,與莊政航穿好衣裳後,就聽玉環笑道:「外頭又下了一場雪。」
簡妍一怔,瞧了眼莊政航,問:「可要化雪了再去?」
莊政航道:「下雪了更好,也省得叫旁人瞧見了疑心。」
簡妍也贊同他的話,於是洗漱之後吃了點早飯,就領著玉環、金釵一道上了馬車,出了巷子與秦盛伏等人匯合,一群人向城外去。
路上簡妍不時掀了簾子看,外頭銀裝素裹一片,又因才出了十五,多數鋪子依舊未開張,整條街上,只有三兩個人走動。
快到西邊城門時,聽到簾子外莊政航的聲音,簡妍掀了簾子,就見簡鋒也騎馬跟在車窗旁,於是笑道:「這可巧了,這樣的天也能遇到哥哥。」
簡鋒笑道:「我才與人吃了酒,有意要散了酒氣再回家,誰知道就遇上你們。妹夫說你們要出城替你們家老祖宗還願,不知出了西城門,還有什麼廟值得你們親自過去?」
簡妍望了眼莊政航,然後對簡鋒道:「寺廟哪有貴賤,不過是新近有個姑子得老祖宗青眼,因此才要去了她們廟裡替老祖宗給了香油錢。」
簡鋒心裡不信這說詞,心想才出了年,這兩口子就往城外趕,必定有什麼算計,於是笑道:「說到姑子,聽說前兩日有個俊俏的姑子追著妹夫喊,妹夫也忒大膽一些,那姑子這樣明目張膽,若是被人告發,那姑子要受刑,妹夫名聲也不好。」
莊政航道:「那是我們家放出去的丫頭,如今跟我並沒有什麼關係。」說完,想想簡鋒行事,就道:「只是到底是跟過我的,如今又是尼姑,大舅哥萬萬不可貪了這便宜。」
簡鋒啐了一口,又瞧見簾子後簡妍臉色不是十分好看,心知她是不喜自己跟著。
簡妍聽簡鋒換了話頭,心裡惱了,忍不住道:「實話與哥哥說吧,你妹夫犯了事,我們這是要偷偷跑到南疆避難去呢,這哥哥也要跟著?」
簡鋒見她如此,越發肯定這兩口子出來有事,道:「才出了年,就滿嘴胡唚,快啐一口。」
簡妍心裡氣惱,忽地放下簾子,就閉著眼在車廂裡坐著。
外頭莊政航勸了簡鋒回去,許是當真閑極無聊,簡鋒只是不肯,硬領著隨從跟著莊政航夫婦到了城外十裡坡。
秦盛伏、阮思聰兩個將莊頭支開後,那地面上就只剩下簡家兄妹兩家的人。
兩家下人背過身子後,金釵、玉環先下了馬車,之後簡妍扶著玉環下了馬車。
簡妍裹緊了身上朱紅緞面牡丹大氅,懷中抱著暖爐,就抿著嘴,面色陰鬱地盯著簡鋒看。
簡鋒到了這地面上,想起得知簡老爺送了地與鋪子給簡妍後,簡老爺疑惑地說過簡妍指定要這黃家兄弟的地,於是此時頗有些恍然大悟,舉目望了眼一片蒼茫的田地,心想定是這地裡藏了寶貝了。因此不理會簡妍耷拉著的臉,笑道:「妹妹、妹夫一旁說話。」
莊政航披著一身玄色絹面斗篷,扶著簡妍,低聲道:「我勸了大舅哥,大舅哥硬是不肯回去。」
簡妍道:「我哥哥素來無利不起早,如今盤算著這邊有寶貝撿,不說天寒地凍,就是刀山火海你也勸不了他。」
簡鋒在前頭聽著簡妍這有意跟他說的話,也不回頭,一路將兩人領到魚塘邊,瞧著那魚塘裡只剩下小半池塘的水,且水已經成了冰,就從地上抓了把雪搓手。
簡妍作勢要推了簡鋒下去,又被莊政航攔著。
簡鋒回頭道:「明人不說暗話,見者有份吧。不然傳出去,叫黃家兄弟知道了,人家也不依。」
簡妍抱著手臂,冷笑道:「哥哥當真是明人,我就要瞧瞧我們不跟哥哥分,哥哥會不會唆使黃家兄弟來我們門上鬧,會不會叫黃家兄弟告了我們。」
簡鋒笑道:「妹妹這說的是什麼話,哥哥我哪裡能做出那等事。」
簡妍道:「這天下的事就沒有哥哥做不出的。」
簡鋒也惱了,冷笑道:「前頭妹妹有事尋我,我可是不論大小事都替你應下來了。我叫妹妹去替我跟父親母親說兩句好話,妹妹明著答應,背後又挑唆父親不待見我。妹妹這般行事,可見著我惱了?」
簡妍哼了一聲,然後道:「哥哥可別忘了前頭的事我可是給了哥哥二十畝地,算不得哥哥白忙活。至於我跟父親說的那話,天下無賴混帳多的是,除了哥哥和我家那個,我可曾替誰操過心?哥哥如今雖沒有先前那般自在,但捫心自問,哥哥心裡難道不喜歡現在跟了秦家舅舅幹一番大事業?若哥哥說不喜,那哥哥只管依舊胡鬧就是,哥哥當真以為父親會打死你,又或者放著你不聞不問?」
莊政航見簡家兄妹語氣都很沖,於是道:「好了好了,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就是。」
簡鋒瞄了眼莊政航,抱著手臂道:「這沒有妹夫的事,妹夫只聽著就是。」
簡妍道:「如何沒有他的事,如今哥哥要分的可是我們的東西。」
「哦?那就是說當真有寶貝了?」簡鋒斜著眼睛道,然後嘿了一聲,「我卻忘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我可比不上妹夫跟妹妹親近。」
簡妍聽到那一句潑出去的水,當即將上輩子的往事憶起,將懷中暖爐向簡鋒腿上摔去,怒道:「哥哥心裡早知道我是潑出去的水,生死困窘都跟哥哥沒有關係的,哥哥如今湊過來做什麼?有好處就來,沒有好處就躲得遠遠的,哥哥當旁人都是傻子,就單等著你來分贓?今日我也不瞞著,這地裡就是有寶貝,哥哥只管尋了人來告我吧。」
那暖爐摔出去,砸到簡鋒身上,落了地,蓋子上的扣鬆開,裡面的銀碳就傾倒出來,火星濺到簡鋒身上。
簡鋒跳了兩下,見莊政航來替他將身上火星撲去,於是將他推開,冷聲道:「你們兩口子別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自來是……」正要說自己不吃那一套,忽地就瞧見簡妍哭了,腿上雖疼的厲害,又不好跟她發作,就掐腰對莊政航喝道:「我好端端一個目下無塵的妹子,最好說話的人,跟了你才多久就成潑婦一般……」
莊政航道:「大舅哥這話冤枉,妍兒好著呢,哪裡像潑婦了?」心知簡妍是聽了簡鋒的話,記起簡鋒上輩子無情無義模樣才心裡難受地哭,又忙拿了帕子給她擦淚,勸道:「別哭,仔細皸了臉。他要六親不認就六親不認了吧,總歸我對你好,不叫你無依無靠就是了。」
簡鋒將衣擺上火星撲滅,立在簡妍前面冷笑道:「好啊,原來心裡早給我定下六親不認的罪名了,我卻不知妹妹叫我做的事,我哪一件沒做好就得了這個名?」
莊政航一手扶著簡妍,一面去看簡鋒,道:「她哭得傷心你沒瞧見?這會子還說那話。」
簡妍哽咽著冷笑道:「你沒瞧見哥哥是不捨得走嗎?唯恐走了就分不著他一份。慢說我哭了,就是死在這邊,哥哥也是不管的。」
簡鋒踱著步子,將地上的雪踩得吱吱響,負著手道:「既然妹妹心裡這樣想我,哥哥也不能白擔了那個名,今日我還當真非賴著不走了。」
莊政航勸簡妍道:「由著他去吧,他愛留下,就叫他留下,這大冷天的,咱們先回去。」
簡妍咬著嘴唇,瞧著簡鋒那氣勢洶洶模樣,與莊政航轉身向馬車走,走了兩步,忽地回身,就沖簡鋒身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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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3:55
第 93 章 求全責備
簡鋒立時倒了下去,不想身後看著是平坦的雪地,下面卻又是足足有三四尺深的溝渠,一時兄妹兩個滾下溝渠,俱都陷在雪地裡。
簡鋒將簡妍推了推,就見她臉上蹭了雪,怕她濕了臉面著涼,於是也不推她了,就躺在雪地裡道:「妹妹鬧夠了就起來吧。」說著,卻見簡妍就是不起,坐在他身上又拍又打地哭了起來。
莊政航忙趟著深雪下來,擦掉簡妍臉上雪,又去拉她起來,道:「你要打他我幫你打就是,何苦自己動手?」
簡妍道:「我哥憑什麼叫你打?」
莊政航愣住,心想到底是他們兄妹兩人的事,只給她拍了身上雪粒子,然後拉她起來。
簡妍抓著簡鋒衣領就是不起,罵道:「這就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還這樣,若是再多兩個,指不定哥哥還想著賣了妹妹好賺錢花呢。這會子哥哥想著來分贓,怎我有難的時候你不想著來幫我?有那會子躲得遠遠的,就怕我上門給你招晦氣,這會子又來這叫人心裡不自在做什麼?」說著,忍不住又伸手打了簡鋒兩下。
簡鋒坐起身,扶著簡妍的肩膀,見她哭得哆哆嗦嗦,不禁陰沉了臉去看莊政航,將莊政航搭在簡妍肩膀的手拍開,沉聲道:「可是你這混帳又欺負她,叫她心裡存了氣?我說今日她那樣大的怨氣。」
莊政航忙道:「大舅哥自己惹惱了她,做什麼又往我身上推?」又對簡妍道:「這大冷的天,若是著涼了該怎麼辦?」
簡妍一時哽咽著也說不出話來,因喝了冷風,就一聲聲打起嗝來。
簡鋒拿了自己披風給她擋了風,沉吟一會子道:「我瞧著你嫁了人就性情大變,可是莊家的日子當真不是人過的?」
簡妍打著嗝道:「是又怎樣?我險些叫掐死你們還上趕著把我往他們家送,後頭瞧著我的日子好了一些,母親才敢嚷嚷著說要將我接回來。你嫌我累贅,還當我不知道?」
簡鋒斥道:「你又說那話做什麼?難不成將你接回家,然後叫你這輩子老死在家裡?」
簡妍抬頭瞧了眼簡鋒,又打了兩個嗝,知道自己那抱怨的話只該藏在心裡,淚眼婆娑地開口道:「這地裡有太歲,我們是來挖太歲的。哥哥要就分你一半吧,總歸是延年益壽的好東西,父親母親也要有的。若當真為了那東西鬧得兄妹反目,反倒是應了太歲頭上不得動土的話。」說著起身,扶著莊政航的手出了溝渠,只湊到莊政航身邊,靠在他身上沉默不語。
莊政航見簡妍開口給了簡鋒一半,卻也沒有說話,伸手摸了摸她衣裳,見外面只濕了一點,又握著她的手道:「今日且先回去吧,這衣裳裡頭雖沒濕,外頭濕了一片,風吹著也冷。」
簡妍點了頭,就跟著他回去。
簡鋒悶不吭聲地起來跟在後頭,半天道:「可是我出去的時候你有事,你嫂子躲開不搭理你,所以你將怨氣撒在我身上?按說也不是,父親母親在家呢,她哪裡敢那樣。你說誰躲著你怕你招晦氣了?」
簡妍道:「不關嫂子的事,是我一時嘴快說了錯話。哥哥的性子,若是換了個嫂子,指不定就是那樣。」
簡鋒道:「也不知你疑心我什麼,三天兩頭說不能換嫂子。難不成換了個嫂子,你就不是我妹妹了?」
簡妍回頭道:「我們家老爺換了個夫人連兒子都不親了,更何況是我這盆潑出去的水。」
簡鋒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也不知道你今日怎那樣小氣。」又接著問太歲的事,「你說的太歲可是肉靈芝?你又從何得知那東西在這地裡的?」
簡妍道:「我做夢夢見的,不光有太歲,還有新嫂子。」說著,回頭促狹地道:「哥哥那新媳婦漂亮的很,跟畫上的人物一般,叫哥哥一瞧見,就魂都沒了,連妹妹究竟是什麼東西都不記得了。」
簡鋒啐了一聲,「你嫂子身子重,不盼著她好,你又咒她做什麼?」說著,又將氣撒在莊政航身上,道:「她在家從未做過這事,說過這話,都是叫你欺負的性情大變。」
莊政航只嘿嘿地笑道:「這性子多爽利,想笑就笑,想鬧就鬧,多可人。」
簡妍不覺臉上一紅,伸手在莊政航掌心裡似掐似撓地揪了一把。
簡鋒瞧著他們兩口子膩歪得很,歪著頭哧了一聲,心想誰叫自己閑著沒事瞧著有便宜就想占,活該撞到鐵板上;又想難怪簡妍如今這麼大脾氣,原來是又找到人疼了,背後有了依仗,就嬌氣起來,一點委屈也受不得了。
玉環、金釵瞧見三人回來,迎上去後,玉環瞧著簡妍紅著鼻子跟眼睛,問:「那邊有個看地的草廬,四面遮風,可要在那邊烤紅薯?」
莊政航不由地望了眼簡妍,笑道:「原來是你想叫我刨地,然後自己悠哉地烤紅薯?」
簡妍笑道:「難道我烤好的東西會不分給你吃?」
簡鋒瞧見他們夫婦說笑,心想不能叫簡妍就這麼走了,若是話傳到簡夫人耳朵中,他日子要更難過了,於是笑道:「這冷天猛地進了那熱熱的車廂裡易生病,先去了那草廬換了外頭的衣裳,烤了火吃點熱東西再走,免得你身子弱,回去又病倒。」說著,就叫玉環再去給簡妍換件大衣來。
玉環答應著,一邊叫人拿了紅薯、生肉、炭火擺在那邊草廬裡;一邊陪著簡妍進了馬車裡換了一件大氅。
三人聚在那草廬裡,簡鋒聽簡妍夫婦只兩人說話,並不搭理他,也覺尷尬,開口道:「母親這兩日總咳嗽,回頭莫要將今日的事說與她聽。你們的東西我瞧個新鮮就好,誰當真想分你們的了。」
莊政航笑道:「大舅哥三思啊,若是我們順口答應了,大舅哥回去又心疼地睡不著,我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簡鋒瞪了莊政航一眼,又去看簡妍,道:「你也太不像話,那些話就是能跟你哥說的?若是將我推到河裡,看你如何跟母親交代。都成了親的人了,先還瞧著穩重一些,如今又孩子氣了。」
簡妍道:「哥哥當我跟你一樣無情?我會當真將你往冰窟窿裡頭推?只怕如今哥哥還不知道我惱的是什麼。若是要跟哥哥耍心機,我們就不來十里坡了。前頭說去廟裡,是我們小氣不想多一個人知道這事,這也算不得我們不對,因為這地本就是我們的。但後頭哥哥既然跟來了,說一句見者有份就罷了,還拿了黃家兄弟來威脅我,這可不就是將我當旁人來對付?哥哥素來是捏造官司的能手,如今要把官司往我身上推?」
簡鋒一時也沒有了言語,半響道:「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那樣說話也是跟旁人說習慣了。你就是不肯,叫我威脅兩句又怎樣?我還能當真勾搭了外人來敗壞你?你哭成那樣,倒叫我心裡覺得當真虧欠你了呢。」
簡妍也覺今日自己失態了,笑道:「誰沒事拿了外人來威脅自家人?這事也就哥哥行得出。自幼母親就說我跟哥哥最親,偏哥哥鬧到叫我手上有了好處給你才敢求你幫忙,哥哥覺得這也怪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難不成我是傻子,跟自家哥哥親親密密來往不好,非要跟哥哥凡事明算帳?就不為了我自己,為了將來那小的,難不成我不想哥哥將來多照應著自家外甥?」
簡鋒搖頭笑道:「罷了,總歸如今你是受不得委屈,道理都在你那邊。」
簡妍道:「旁的委屈我受得了,只是自家人的委屈卻受不得。攏共就一個哥哥,與其每每見面跟隔了一層的外人一樣彼此算計,倒不如就不見了。免得想起來,就要傷心。」
簡鋒道:「是你自己個見外,上回子那地也是你自己要給的。你後頭若是耍賴就不給,我還能鬧上你們家門不成?」
簡妍道:「我這麼大的人了,耍賴的事是做不出了。」
簡鋒哧了一聲,「這話說得就跟方才還趴在我身上哭的人不是你一樣。只怕回去跟母親說了,母親不定以為我怎麼欺負你呢。你哥如今是辦大事的人,誰瞧得上你那點東西?」
簡妍道:「哥哥要做什麼大事了?」
簡鋒得意地道:「秦伯伯給看了個官,已經買下了,等著開春再選出來,就算領了實缺了。」
莊政航豔羨地插嘴道:「果然是上頭有人好辦事。」
簡妍道:「這也是我哥有本事旁人才提不出意見。不然買官的多了,能有幾個叫選出來?」
簡鋒見簡妍處處護著他,一時反倒尷尬起來,笑道:「以後凡事莫要提什麼銀子了,算那麼清楚,多少情分也算沒了。」
簡妍聽他這樣開口,心想管他心裡究竟怎麼想,先答應著就是。
簡妍之後又叫簡鋒留下跟莊政航一起挖地。
簡鋒心裡不信簡妍做夢能夢到那太歲,又見他們兩人不似做戲,鐵鍬鋤頭俱都準備好了,吃了紅薯後,就與莊政航兩個脫了大氅按著簡妍說的地去挖。
雪下的泥土還算和軟,並未凍得結實,但挖下去也困難。
兩人挖了一會子,足足挖出兩尺多深五六尺見方的坑,累得滿身大汗也沒瞧見那太歲的蹤影。
莊政航瞧著簡妍依舊很有精神,並不似要著涼模樣,就叫她再認一認地面。
簡妍瞧了瞧四下裡的樹木池塘,道:「就是這裡,不會錯。」
莊政航蹙眉想了想,對簡鋒道:「大舅哥,妍兒說是這地,咱們就在這挖吧。」
簡鋒心知簡妍不曾出過城,不信她口中的話,又見莊政航對簡妍言聽計從地當真又刨起地來,心想就是這地裡有寶貝,簡妍如何能知道?只是方才為了那「寶貝」與簡妍吵了一回,此時再說沒有,反倒不好意思,於是敷衍地隨著莊政航挖了一挖。
將近日暮之時,那地裡依舊沒挖出什麼東西來,莊政航道:「聽說那太歲是有靈性的,會隨水土而生,許是它還沒移駕到這邊也不一定。」
簡妍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若不是怕旁人及早地將它挖了去,我也不那樣心急。」
簡鋒見兩人說得一本正經,心想這兩人不至於這麼窮極無聊做戲哄他,於是附和了莊政航一聲,道:「定是那太歲爺爺還沒來,咱們且先回去吧。」
莊政航點頭,與簡鋒兩個又將那坑埋了,將一大片土地上弄出烏七八糟的痕跡,做出在此地挖坑烤東西玩樂的模樣,之後才一行人回城裡去。
臨走前,簡鋒反復交代簡妍不許跟簡夫人說,才隨著他們向城裡趕。
過了兩日,簡鋒送了些名貴藥材過來給簡妍配藥,日後又三不五時地叫周氏捎了信過來,真真假假,面上是顯得比先前親近一些——雖簡妍腹誹簡鋒是瞧著簡老爺、秦尚書的面才如此,但心裡卻止不住地高興。
因自己記憶裡的地沒挖出太歲,簡妍便與莊政航商議過幾年再去挖,只叫人在那地上又蓋了間草廬,免得種地的時候叫人將那地挖了,後頭聽說簡鋒藉著秦尚書、古太傅等人的扶持,選為從六品兵部員外郎,就在秦尚書手下做事,很是替他高興,唯恐簡鋒那貪小便宜的習性誤事,又有意叫莊政航悄悄跟秦尚書將簡鋒喜貪小便宜的事說了,秦尚書聽了那話,更跟簡老爺交代再三,叫簡鋒言行小心一些,莫要因小失大;簡妍又極力攛掇莊政航領了簡鋒拜會金鶴鳴,此時簡鋒不比先前眼界狹窄以貌取人瞧不起金鶴鳴,倒是謙和地一聲聲喚著金鶴鳴先生;因早前救了金阿寶的人也有簡鋒,金鶴鳴還記著那恩,對簡鋒也存有幾分感激之情,也樂得與他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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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4:06
第 94 章 新人氣象
陽春三月,桃李開遍。
張家人搬回自家新宅院裡去住,只按著莊老夫人的意思留下張薜荔。
到了端午之後,莊大老爺就娶進了第二個填房小王氏。
因是第三次成親,便並未大操大辦,只叫小王氏跟莊老夫人、前面兩位大夫人的靈位磕了頭,請了本家人吃宴席,就算了事。
小王氏進門第二日,簡妍與莊政航去見過小王氏,臨到門口遇到莊敬航、莊采瑛兩個,簡妍瞧著莊敬航還好,莊采瑛卻是紅著眼睛,面上頗有些憤憤不平之色。
幾人進了屋子,就見胡姨娘、平繡立著,莊大老爺與小王氏在正座端坐著。
莊政航自覺比小王氏年歲大,因此拉不下臉磕頭喚母親。
莊敬航瞧著莊政航不喚,也跟著他裝聾作啞地呆立著。
一時屋子裡很有些尷尬,莊大老爺坐在一旁,咳嗽一聲,道:「這是你們新母親,日後要聽她的話,將她當成你們前頭母親一般看待。」
簡妍拉了拉莊政航,莊政航忍了忍,開口小聲地喊了一聲母親。
簡妍也問了聲好,偷眼去瞧那小王氏,見她並不似秋棠先前說的那般小家子氣,瞧著氣度雖沒有大家子裡頭養尊處優養出來的雍容之態,卻也端莊大方的很;只是原說二十出頭的人,瞧著卻有些像是二十四五的。
莊敬航、莊采瑛也隨著喚了一聲。
莊大老爺道:「政航他們分出去了,日後不必你來操心。敬航也大了,日日在前頭書房住著,也不用你憂心。你只替母親照料著采瑛就是。」
小王氏一身顏色黯淡的衣裳,也算是給前頭那位王氏戴孝,含笑道:「聽說還有一位三姑娘,可是那位三姑娘病了,因此沒來?」
莊大老爺望了眼簡妍。
簡妍道:「三妹妹與前頭母親最要好,一心在廟裡替前頭母親念經,過年也並未回家。此時怕觸景生情,去信與她說,她也不肯回來。」
莊采瑛輕蔑地哧了一聲,心想莊采芹什麼時候那樣孝順了。
簡妍也不回頭看莊采瑛。
小王氏也不追問,正要說兩句場面話,那邊忽地冒出一個丫頭。
那丫頭進來見過了眾人,然後開口道:「昨日府內喧嘩,紅姨娘一宿未睡,今早上就說肚子針紮一般地疼,不能來給夫人磕頭,還請老爺夫人見諒。」
莊大老爺聞言,立時緊張起來,望了眼小王氏,欲言又止。
小王氏道:「老爺只管去瞧瞧紅姨娘吧,若不是還要去見過老祖宗,此時我也該過去的。」
莊大老爺道:「如此也好。」當真就站起來了,又對簡妍道:「多照應著你母親一些。」說完,不自覺地去看了眼莊政航,然後拔腿向外頭去了。
簡妍心裡微微有些愕然,心想小王氏的意思是等會子兩人該去見莊老夫人,怎莊大老爺就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
莊敬航記起今日有學生拜會莊三老爺,張老爺也要去,於是道:「兒子學業上還有些疑惑要尋了三叔解答,兒子先去了。」
小王氏忙笑道:「學業要緊。」瞧著莊敬航要走,又對莊政航道:「大少爺有事也去忙吧。」
莊政航道聲失陪,果然就去了。
莊采瑛也藉口要早去見過莊老夫人,轉身也走了。
簡妍瞧著眾人都走了,小王氏面上微微有些尷尬,笑道:「想來母親是一早就見過胡姨娘、平姨娘了,咱們如今去見過老祖宗吧。」
小王氏笑道:「有勞你了。」於是就叫簡妍陪著去見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那邊,莊家其他兩位夫人並四位姑娘也在,眾人見了,彼此呼喚一聲,這見面禮就算是了了。
之後莊老夫人叫小王氏去歇著,簡妍因先前接了大房的一些事,就隨著小王氏去了大房的院子。
簡妍將自己手上的事並近日急等著要辦的事一一交托給小王氏,拿了府中先例給小王氏看。將自己的差事全部交托出去後,瞧著小王氏氣定神閑模樣,心裡反倒納悶起來,心想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小王氏難道不想及早收了平繡手裡的權?
簡妍不知此時小王氏心裡也暗自納罕,原來小王氏在王家給王三老爺母親請安時,時時聽王三夫人說簡妍為人霸道分家後連大房的權也把持著,因此初來乍到,就有心冷眼瞧瞧簡妍行事,此時瞧見她細細地手頭上的事交托出來,就想那王三夫人定是心覺先前的大夫人在簡妍手上吃了虧,因此才有心挑撥她。
簡妍心想等會子小王氏是該要立威了,自己在這倒不方便小王氏行事,因此並不久留,坐一會子就去了。之後幾日也沒聽說大房裡有什麼動靜,小王氏每日跟莊老夫人請安後,就只管教莊采瑛針線,絕不多問一件事。
再之後,已經嫁了人的金釵來找簡妍,說道:「紅姨娘的哥哥在外鬧事,叫衙門關了起來。老爺叫王義拿了三少爺鋪子裡的銀子去將人贖回來。王義說鋪子裡的銀子是準備進貨用的,挪用不了。老爺就叫王義到咱們家鋪子裡支一些。」
簡妍道:「上回子鋪子裡的掌櫃糊塗,就給老爺支了銀子,這回斷然不能給。」
金釵道:「掌櫃叫人來問,奴婢也是這樣回的。這會子過來,也是跟少夫人說一聲,叫少夫人心裡有底。」
簡妍心想莊大老爺倒好,拉不下臉跟莊政航要銀子,就去鋪子裡支,得了銀子又顧全了臉面,又疑惑道:「論理大老爺不缺銀子,怎三天兩頭就要來支取?王義可說老爺要辦什麼花銀子的事?」
金釵躊躇一番,道:「王義並沒有說。奴婢猜著大老爺是怕自己去了沒人照料紅姨娘肚子裡的少爺,於是想趁著自己還在,給那小少爺攢些銀子,聽說三少爺問要銀子,莊大老爺也不捨得多給,一兩一錢都要跟三少爺問明白了。」
簡妍不由地失笑道:「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說著,又叫金釵去叮囑掌櫃夥計不得擅自兌了銀子給旁人。
因為銀子的事,莊大老爺去尋了莊政航抱怨兩句,莊政航因先前就跟莊大老爺定下孝敬他銀子的規矩,也不怕他抱怨,只說:「那奴才的事壓根不該父親管,父親要愛屋及烏只管去,犯不著叫兒子出錢讓父親的小妾心裡舒坦。」
莊大老爺被頂了回去,臉色雖不好,也不好再說什麼。
這事還沒完,過了兩日胡姨娘去後頭跟簡妍說話的時候就道:「紅嬌那奴才越發能的不行了,前兩日紅嬌說平繡的哥哥領了廚房裡買辦的事,鬧著要給她哥哥也尋個好差事。老爺耳根子軟,就聽了她的,誰承想沒兩日她那哥哥又誤了事,害得老祖宗的飯菜也誤了。」
簡妍心想如今莊敬航在紅嬌面前走一趟,紅嬌就能哭天抹淚地叫莊大老爺教訓莊敬航一場,這樣寵著她還不夠,竟然越發貪心了,笑道:「這也好,不這樣,老祖宗還不發話叫免了那人的差事呢。」
胡姨娘又笑道:「紅嬌那奴才就是事多,這才幾日,又鬧著叫老爺給她哥哥尋個娘子,說是有正經人管著,她哥哥就不會再誤事。」
簡妍笑道:「萬沒想到她還是個不忘本的。」
胡姨娘拍腿道:「人家眼界高著呢,看上了新夫人的陪嫁丫頭,還拿了少夫人做先例,說少夫人多好的人都嫁出去了,老爺又不是貪花戀色的人,留著幾個妖精一樣的丫頭做什麼。」
簡妍愕然道:「竟然拿我做例子?先不說我做什麼與她不相干,且我也沒作踐人有意將人嫁個不成器的東西,單說那丫頭是新夫人的人,她也好意思開口?」
胡姨娘道:「哪裡是那男人看上的,是紅嬌那奴才仗著肚子欺負新夫人呢。平繡那奴才也是,處處說這個歸少夫人管著,那個歸老夫人管著,仗著自己是老夫人給的人,就說些不軟不硬的話來壓人。」
簡妍沉默了一會子,心想前頭的事但凡長眼睛的都看出她不管那些事了,如今大房的事叫平繡把持著,莊大老爺叫紅嬌把持著,這小王氏遲遲沒有動作,難不成是指望著坐山觀虎鬥?等著紅嬌與平繡鬧完了,好坐收漁翁之利?
過了兩日,就聽說莊大老爺終究問小王氏要了那個丫頭給了紅嬌的哥哥,另尋了一個丫頭賠給小王氏。
這般不給小王氏臉面的舉動,小王氏不惱,簡妍與姚氏聽人說起都要替小王氏氣憤一場。
時至七月,紅嬌臨近產期,大夫都說她肚子裡是個小姑娘,紅嬌心虛起來,面上卻越發驕縱,心裡盤算著待那姑娘落地,莊大老爺就必然不會似現在那般對她寵愛有加,倒不如趁著這時候多撈一些,於是今日要這個,明日要那個,恨不得將一房的銀子全撈到自己屋裡,越發不將小王氏放在眼中。
平繡卻不似紅嬌那般當小王氏是當真不管事的活菩薩,只是心裡盤算一番,打量著自己若將手頭上的事放出去,這輩子也難能再有機會出頭一回,胡姨娘好歹還有個三姑娘,她只怕這輩子也不能有個兒女了。因此就下定決心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要小王氏自己不開口要,她就不主動給。
如此又拖了幾日,紅嬌又鬧著要叫自己哥哥頂了平繡哥哥的差事,又哭訴說平繡趁莊大老爺不在時欺辱她,嚷嚷著動了胎氣,真真假假地鬧了幾場。
起先平繡還當一回事,後頭瞧著紅嬌再鬧,有莊老夫人壓著,莊大老爺也不敢胡亂答應了紅嬌。
後頭紅嬌哥哥又膽大包天,被兩三個人引著就去淑情雅聚吃了霸王餐,回頭人叫扣在淑情雅聚裡,恰那日莊大老爺不在,紅嬌又尋不到王忠王義去找莊大老爺,就威逼平繡拿了大房的銀子先將她哥哥贖回來,盤算著趁此良機自己多摳一些銀子。
平繡自然是不肯,後頭瞧見紅嬌又鬧著說肚子疼,也不願意理會她,敷衍地叫人去府外請了大夫,就依舊去忙著給丫頭分派針線。
待平繡忙了一會子,就見紅嬌的小丫頭來說紅嬌要生了。
平繡心裡一慌,先去尋小王氏,得知小王氏去了姚氏園子,就叫人去尋;又去跟莊老夫人說,請了穩婆過來。
及至莊大老爺回家,就聽說紅嬌已經昏厥過去,莊大老爺不問青紅皂白,先打了平繡一巴掌。
平繡因覺委屈,就去尋莊老夫人、祝嬤嬤哭訴,唯恐紅嬌有個閃失莊大老爺又算到她頭上,只哭著不肯回來,晚間也留在莊老夫人屋子裡。
鬧到半夜,穩婆抱了個嬰兒出來,莊大老爺因沒聽到哭聲,心裡害怕起來,雖聽穩婆說那孩子並無毛病,也不放心,只抱著那孩子反復看,待那孩子跟小貓一樣哭了一聲,心裡的石頭才落地;莊大老爺抱著孩子的時候,那邊有人說紅嬌血崩了,莊大老爺急忙叫人去請太醫,過了一個多時辰,派出去的人又回來了,只說天晚了,又不是正經的夫人,太醫不肯過來。
莊大老爺無法,只能叫了王忠去請尋常大夫過來,直到淩晨,紅嬌才有所好轉,只是大夫說雖命保住了,但人卻廢了,這輩子再不能生兒育女。
莊大老爺雖有些心疼紅嬌,但自己小兒子是個齊全的,心裡也就無多大感傷,只叫人照料著紅嬌,就急趕著去跟莊老夫人報喜。
莊老夫人因厭煩紅嬌事多,又嫌莊大老爺分不出輕重,對那小孫子也無甚喜愛之情,對著莊大老爺一張老臉斥道:「那蹄子自己無事生非,平白無故你打平繡做什麼?難道當真叫她搬空了家裡你才滿意?」
莊大老爺滿臉喜氣被澆了冷水,一時呆立無言,隨後道:「平繡也太分不清輕重緩急,這樣的人哪裡能叫人信得過?也忒心胸狹窄一些。」
莊老夫人道:「你這不問緣由,隨口污蔑人的性子也該改一改。事到如今,那紅嬌能自己喘口氣就不錯了,你盤算著叫誰來養那孩子?」
莊大老爺磨嘰了半日,開口道:「兒子放心不過旁人,若是母親能養最好,不能的話兒子就將他養在身邊就是。」
莊老夫人忍不住啐了莊大老爺一口,道:「越活越回去了,你不叫你媳婦養,又娶了她來做什麼?總歸如今平繡替她分擔家事,你就將這孩子拿給你媳婦去養就是?」
小王氏陪著莊大老爺守了一夜,莊大老爺也沒想起她這麼個人,此時聽莊老夫人這樣說,心裡就很有些猶豫,疑心小王氏也如前頭那位一樣有意將人養壞,怯怯地道:「那平繡兒子是不信她了,至於王氏……」
莊老夫人罵道:「你這樣瞻前顧後像是什麼樣子?王氏再如何也比紅嬌強。且你怕她虧待了孩子,自己時時去瞧著就是,難不成你將孩子甩手給她,就不管事了?」
莊大老爺尋不著話反駁莊老夫人,只得答應著,隨後猶豫道:「既然王氏要看孩子,那家事就要有勞母親嬤嬤去管著了。」
莊老夫人見莊大老爺還是信不過小王氏,就點頭應了,聽莊大老爺給孩子起名莊致航,又將他罵了一通,最後改成莊玥舟,就叫莊大老爺回去,並不去瞧孩子一眼。
簡妍隨著姚氏等人靜觀大房裡的事態變遷,見小王氏得了個兒子養著,且如今平繡也不得再插手家事,小王氏日後管家也是遲早的事,背後與姚氏議論一通,兩人都覺這小王氏便不是機靈人,但也不傻。
果然莊小少爺百日的時候,小王氏就從莊老夫人那邊接手大部分的事,因是循序漸進接手的,莊大老爺一時也沒察覺,待到察覺之時,又不好發作,只得由著莊老夫人安排。
如此前頭也算安靜了,只是比之前面府中安靜下來,更有一事叫簡妍與莊政航歡喜,那就是孝期終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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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4:22
第 95 章 生子忌諱
莊大夫人孝期過了,大房裡兩個兒子都覺鬆了口氣。
莊敬航那邊不出幾日就定下親來,只是最後定下的不是張薜荔,乃是莊其姝,這就叫簡妍納悶的很,尋了幾人問,又問不出個究竟,為張薜荔慶幸,又為張其姝可惜,一時她這一向淡然的旁觀者反倒糾結起來。
因前頭簡妍二話不說借了銀子給她娘家救急而與簡妍更加親近的姚氏最後憋不住就告訴了簡妍換人的緣由。
姚氏道:「年前張舅媽偷偷打聽燕案首的事,就叫母親不自在。年後媒婆劉嫂子來家替五姑娘說媒,嘴裡漏出一句,說是張舅媽暗中叫人去燕府投石問路了。母親心裡早將燕案首看成自家女婿,哪裡容得下張舅媽橫刀奪愛,但因舅舅一家才來京,只得忍了。後頭母親生日,恰那日你又不舒坦並未過去。其姝又叫人撞見跟三弟湊在一處做些不清不楚的事,因此也就換了人,索性先前定下的時候知道的人就不多,如今也沒人懷疑。」
簡妍倒是不懷疑莊敬航會做出此事,只是那張其姝瞧著正經的很,於是趕緊問:「可是三弟哄騙了其姝?又或者撞見的人誤會了?」
姚氏嘲諷道:「他們是狼狽為奸,一個瞧不上薜荔傻兮兮的,一個唯恐嫁給燕案首不成就要去給侯府沖喜,於是就湊在一處了。只怕母親那邊也早有察覺,於是袖手旁觀,等著瞧舅媽笑話,不然三弟跟其姝怎會那麼便宜地聚在一起。」
簡妍目瞪口呆了半日,然後道:「那該不會換了薜荔去沖喜吧?」
姚氏笑道:「侯府瞧不上薜荔,如今三嬸認了薜荔做乾女兒,有意將她配給她娘家侄子呢。這事你只別與旁人說,那日瞧見的就我、母親、舅媽三個,若傳出去,我就沒好日子過了。如今跟你說這個,也是叫你日後提防著點其姝,這也是一個急了什麼都做得出的人。」
簡妍心想小王氏看似是個淡泊的人,對大房的事萬事不強求,對莊大老爺也可有可無,若配個薜荔那樣嬌憨的弟媳就算圓滿了,如今換了人,只怕前頭又有事可鬧,就笑道:「多謝嫂子好意,三嬸給薜荔選的定是好人。」
姚氏道:「這可不是。三叔給二弟起了個法號,回頭二弟就拜了普渡寺方丈做師父,四妹妹給薜荔起了個親近的俗稱,回頭薜荔就成了三嬸娘家人。可見三叔家的人最會未卜先知,趕明個我也得叫三叔替毛毛取字。」
簡妍笑笑,心想前幾回她有意將花兮跟莊玫航隔開,免得兩人生出什麼青梅竹馬的意思,這點莊三夫人就沒有卜算出來。問明白這事不關張薜荔的事,簡妍照舊每常尋了張薜荔來說話,更將張薜荔介紹給安如夢認識。
安如夢因每常與俞家來往,倒不似先前那般冷淡,瞧見張薜荔憨憨的,也逗她兩句。
本來這逗張薜荔玩的日子也算有趣,誰知忽地一日,莊政航鄭重地道:「日後不許跟那木饅頭來往。」
簡妍一怔,疑心是莊政航誤會莊敬航定親換人的事,忙道:「你可是聽人說了什麼?那定親的事是三弟自己鬧的,與薜荔無關。」
莊政航道:「誰說那個了,古者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夜則令瞽誦詩書、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德過人矣。古人的話總是沒錯的,你瞧瞧那木饅頭傻兮兮的模樣,看她看得多了,若是生個女兒也跟她似的,日後得操多少心;還有如夢那樣的也不好,冷冰冰的,誰知道咱們能不能替她找個俞韓海那樣的女婿。」
簡妍笑答:「先不說薜荔那樣挺討喜的,如夢那樣的也很可愛。也不說為什麼我跟她們說兩句話,我的孩子就不像我,非要像她們了。單說你,你每常說要生兒子,如今怎又擔心起女兒來了。」
莊政航笑道:「總歸生的不是兒子就是女兒,我原先將兒子擔心過了,如今該擔心女兒了。」
簡妍笑道:「這話萬萬不能往外說,不然旁人指不定疑心你藏了兒女在外頭呢。」
莊政航道:「你就聽我的,總歸我是不會害你。」
簡妍含笑點頭,心想莊政航將逐月養胎法熟記在心還不夠,竟然連這養胎之前的事也要注意。
原本孝期最後兩個月,莊政航就將各色醫典翻遍,更是將逐月養胎法每日複習一遍。過了孝期,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啟發,他更是認定了生子一事一定要厚積薄發,於是將一床被縟放在床對面榻上,與簡妍分了床睡。
簡妍與莊政航同床習慣了,半夜裡伸手一摟,沒摟到人,於是不自覺地就醒了,醒來心裡就失落落的,下了床,向莊政航那邊去瞧,見他倒是睡得踏實,於是心裡不平起來,氣憤地回床上輾轉半日,起身後又到了莊政航床邊,伸手掐了他臉一把,瞧見他迷迷糊糊地醒了,才心滿意足地回床上去睡。
莊政航只當簡妍夢遊,因此怕嚇到她就並未與她說。
接連幾日,簡妍還是如此,莊政航就有意在百日裡試探地問她可記得晚上的事。
簡妍坦白道:「自然是記得,我大半夜睡不著,你倒好,倒頭就睡。原先說要對我如何好,可見都是假的。誰知道你是不是不樂意跟我一個床睡才要分開的。」說完,又有些慚愧,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了,又道:「我知道你是白天累著了,但好歹你也別睡得那麼香。」
莊政航笑道:「原來是有人半夜身上空落落的,想我了。」
簡妍想起先前跟莊政航說的笑話,呸了一聲,道:「你自己個前頭還跟我說不聽淫聲呢,我就瞧瞧我摟著個枕頭睡還會不會醒來。」
莊政航只看著她笑,心想這人定是沒了他睡不著,晚上又將被縟挪了回來,兩人還如剛成親時那般分了鋪蓋,只是言談間不敢說些曖昧繾綣的話語,唯恐一時克制不住。
正好到了秋闈的日子,莊政航聽說燕曾並未去考試,心裡莫名地有些歡喜。後將古人說的大風大雨、暴寒暴暑、陰晦日月食、大霧大旱、雷電霹靂、天昏地暗、醉酒之後、喪服未除、大悲大恐、一方有病,種種不宜有孕的事避開,又假借要問運勢,叫莊老夫人替他算出幾個黃道吉日,然後就那日子裡,早早地與簡妍沐浴,然後就關了房門。
簡妍瞧著莊政航那很是凝重的面孔,不由地扭捏起來,道:「你就差齋戒焚香了,做這事哪裡用得著那樣鄭重。」
莊政航道:「這次跟先前不同,得規規矩矩地來。」
說著,就挽了簡妍上床,然後兩人躺進被子裡,莊政航才開始脫兩人衣裳,脫了衣裳後,忽地又披著被子將丟在床上的衣裳方方正正地疊好。
簡妍素來就知莊政航喜歡玩花樣,不想今日他卻要用這麼正經的法子辦那事,忍不住道:「也不用如此……」
簡妍話沒說完,莊政航就道:「不能掉以輕心,三歲定八十,咱們家上樑不正,下面不注意不行。」
簡妍心知莊政航如今是越發看不慣莊大老爺,更怕他自己故態復萌又做了混事,因此才事事小心謹慎,雖有些矯枉過正,但也由著他。
莊政航今日也略有些緊張,貼在簡妍身上,也不說話,中規中矩地將事辦完,然後就與簡妍一同躺在床上,開口道:「前頭這一月雖把不出脈象,但咱們也得注意。眼下那裡裡外外的事,都交給我去辦,你只安心在家裡頭看書下棋,別叫自己委屈了,可好?」
簡妍點了頭,依偎著莊政航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委屈了自己。只是我後頭若大了個肚子,你又弄些烏七八糟的事出來叫我煩心,若生下來個……」話沒說完,嘴就被莊政航捂上。
莊政航道:「從今日起就不許說那些晦氣的話,前頭那樣小的孩子日日就要尋醫問藥,據我說,就是紅嬌自己鬧騰的。如今可好,紅嬌下不了床,只怕熬不過兩年;那小孩也瘦小安靜的很,便是養大了,只怕也要有個什麼缺陷。你只管萬事不操心,有吃有喝日日玩笑。我瞧著翠縷、碧枝兩個也不能留著。才出了孝期,這兩人就勤往我眼前轉。雖你如今待她們兩個很好,但人心不足,指不定哪一日這兩人就起了害人的心思,與其防著她們,不如早將她們哄出去。」
簡妍心想既然莊政航自己提要將那兩人送走,自己也不必假惺惺做了好人勸他,於是道:「這兩人的娘家人也在府裡,只怕不好弄出去。」
莊政航道:「說了這些事都交給我,你只安心養身子就是。明兒個你去嫂子那邊玩一日,免得我將她們弄出去的時候,這兩人又弄出什麼動靜擾了你。」
簡妍道:「我都聽你的。」
莊政航又囑咐了一句:「凡事都說是我的主意,就說我厭棄了她們兩個。也省得找了其他由子,叫她們不好再嫁人。這也算是她們跟了我一場,最後給她們留些顏面。至於你那,甭管誰找你求情,都裝作不知道,不用搭理。」
簡妍哎了一聲。
第二日,簡妍一早吃過飯,就與玉環、金風、玉樹去了姚氏那邊。
因張薜荔回家去了,姚氏也正閑著無趣,瞧見簡妍來,兩人就擺了棋盤下棋,嘴中閒話家常。
將近午時,姚氏正要留簡妍吃飯,那邊雲想領著兩三個婆子、媳婦過來。
那幾個婆子見過姚氏後,就對簡妍跪下磕頭,求道:「少夫人大慈大悲,就去救救碧枝、翠縷她們吧。」
簡妍見是翠縷、碧枝的家人,只端了清水啜了一口,然後笑道:「你們無頭無腦地來求我做什麼?」
一媳婦道:「少爺要將碧枝、翠縷兩個攆出去嫁人,這可如何使得?還求少夫人去勸勸少爺吧,便是她們兩人哪裡得罪了少夫人,也請少夫人看在她們年輕的份上,放她們一馬吧。」
簡妍笑道:「她們並沒有得罪我,且我比她們還年輕呢,再者說,這事既然是少爺說的,就自然就該順了少爺的意。」頓了頓,又對姚氏道:「這是嫂子的地,嫂子的人將她們領進來,那她們必然還有事要與嫂子說,那就與我不相干了,我先回去了。」
姚氏答應著,然後瞄了眼雲想,然後不與雲想說話,只問:「是誰將人領進來的?前兒個大少爺還說外頭不三不四的人進來將病氣傳給了毛毛,如今倒好,又有人領了人進來,這出了事,誰能擔著?」
雲想笑道:「是幾位媽媽嫂子求到二夫人那邊,二夫人叫奴婢領了她們來的。」
前頭開口的媳婦又堆笑道:「還請大少夫人勸二少夫人兩句。」
簡妍笑道:「雲想你又胡說了,二嬸素來疼二少爺,萬事由著他,你怎能說是二嬸叫你們來的?」說著,就叫玉環去問莊二夫人。
雲想見玉環去了,又笑道:「許是奴婢看錯了,奴婢在二夫人門前遇到她們,就當她們從二夫人那邊討了話過來的。」
簡妍望了眼雲想,瞧著她已經將頭髮盤上去,被莊敏航收了房,心想這雲想也乖滑的很。
姚氏哧了一聲,然後道:「你立時領了她們出去吧,等會子驚了毛毛,大少爺問起來,我也不好隱瞞。」
雲想訥訥了半日,權衡一番,只得將還磕頭跪求的幾人連拉帶哄地勸走。
瞧著人走了,姚氏望了眼簡妍,笑道:「可是她們鬧出什麼事惹惱了二弟?」
簡妍道:「或許吧。」說著,就告辭回了棠梨閣。
回去後,見莊政航不在,簡妍就在廊下等著他。
過了一會子,莊政航就一臉喜氣地回來了。
「都辦好了?」
莊政航點了頭,然後道:「我與祖母說不要這兩個人了,祖母一邊聽花兮唱戲,一邊說隨我就是。碧枝那人倒是難得爽快一回,問我要了六十兩銀子做嫁妝,我就答應了;只翠縷,哭天搶地地要尋死,我不耐煩理會她,就叫人將她拉出去了。」
簡妍笑道:「兩人的衣裳東西給她們沒有?」
莊政航道:「自然給了,不然留下給誰穿?」
簡妍不自覺伸手摸了下自己肚子,道:「你這樣鄭重,我反倒有些慌張起來,若是遲遲沒有消息,或者有了消息,偏又生下個女兒,你不得後悔這麼早將人都攆出去?」
莊政航笑道:「你慌什麼?三年算一個,算算你起碼還能生十回,我就不信十個裡頭一個兒子都沒有。」說完,又自顧自地道:「如此算算,只留你一個,反倒比占了一屋子人要實惠的多。」
簡妍啐了一口,道:「你當是養豬呢?還實惠?」
莊政航賠笑道:「話糙理不糙,這話裡頭的意思你明白了就好。」
傍晚的時候,小王氏過來,說了兩句,就道:「翠縷的舅舅王忠求了老爺,老爺就叫我跟你說說,叫你寬仁大度一些,就留下翠縷。」
簡妍笑道:「並不是我不留,母親只管跟父親說是少爺叫攆的人,不關我的事。」
小王氏心想莊大老爺雖不怎麼搭理莊政航,每常卻要看莊政航眼色辦事,此次定也不敢跟莊政航理論,也不多勸簡妍,就笑著點頭。
簡妍見小王氏過來也是為了敷衍莊大老爺,留她說會子話,就送了她出去。
第二日,又有人來求情,簡妍打發人出去;莊政航知道了,就催著翠縷、碧枝兩人嫁人,明言若是不及早嫁出去,就叫了媒婆將兩人領出去發賣。
因莊老夫人、莊二夫人等人都不願多管閒事,如此也沒有什麼人有那麼大臉面來勸簡妍兩人,不出幾日,翠縷、碧枝就雙雙嫁了出去。
雖先前這兩人在時也沒煩到簡妍,但如今這兩人走了,簡妍就更舒心,日日聽著莊政航自吹自擂地說何夫人、方丈都贊他進步神速,雖知道他有些誇大,但也覺定然是他學得好,有底氣,才能說出那話。因此不時叫莊政航教著她一些。
莊政航也樂得跟簡妍炫耀自己如今比她知道的多,但心裡依舊覺得行醫不是什麼好行當,就勸著她另外尋了事做。
一日,莊政航瞧見簡妍拿了四書五經在那破題寫文章,忍不住笑道:「你這人也忒古怪,叫你閑著,你偏又做最費腦子的事。」
簡妍笑道:「下棋下兩日就膩了,也沒有意思。我隨手寫寫,也沒有多費腦子。」
莊政航道:「既然如此就由著你吧,若能有個狀元兒子,我也算圓滿了。」
如此就過了兩月,一日莊政航玩笑間給簡妍把脈,把出了喜脈後自己先愣住,隨即略有些緊張地跟簡妍說了。
簡妍也愣住,半響道:「我上輩子最怕知道的就是這事。」
莊政航握了她的手道:「那是上輩子的事,如今我說過不叫你煩心的。」
簡妍聽他又保證一次,不由地也笑了。
簡妍有孕的事,也只有莊老夫人、姚氏知道,因月份還早,且這事張揚開不好,就未與旁人說,只自此不再去前頭。
阮媽媽起先唯恐簡妍與莊政航兩個不知輕重,有意勸兩人分開睡,後頭瞧著兩人規矩的很,也沒了話說。
雖簡夫人叫阮媽媽勸了簡妍選個丫頭給莊政航,阮媽媽到底沒開那個口。
後頭聽說周氏生了一對雙生兒子,簡妍更是為周氏高興,又覺這是個好兆頭。
只莊政航心裡不喜簡鋒,聽了這喜信眼紅了半天,憋出一句:「多了就不值錢了,只怕這兩個一起來的,還不如前頭繡姐兒那單槍匹馬出來的得寵。「
簡妍聽他這酸話,也不理會他,只笑道:「你管人家值錢不值錢,總歸繡姐兒揍得了那兩個小的,就比我小時候強得多。」
十月中旬,瞧著園子裡棗樹上掛著星星點點的棗子,簡妍就坐在樹下,瞧著青杏拿著竹竿打樹上的棗子。
那邊姚氏與朱姨娘兩個就過來了。
姚氏笑道:「你倒好,坐等著吃現成的棗子。」
朱姨娘望了眼簡妍,問:「最近還沒有忌口?」
簡妍點頭道:「沒有,反倒想吃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說著,請兩人去一旁椅子上坐,又納悶這兩人怎會一起過來。
姚氏道:「前頭王家姑奶奶來了,你可知道?」
簡妍道:「我多少日子不去前頭了,前頭的事一概不知。」
姚氏道:「前頭大夫人的親姐姐,說是嫁到北邊方家的那位,一家四口由著王三老爺領著全來了。」
簡妍想起這方家就是上輩子莊大夫人給莊采芹定的夫家,心想難不成這會子方家還想著跟莊采芹定親?於是道:「這會子他們來做什麼?難不成是走親戚?」
姚氏道:「說了你可別急。那方家是來問罪大伯二弟的,據說前頭大夫人早兩年就替二弟定下了方家姑娘,兩方交換了庚帖,如今二弟的庚帖信物還在方家手裡頭。方家說他們家路遠,並不曾接到莊家要退親的信,也不知如今二弟已經成了親。如今拿著前頭大夫人的親筆書信還有二弟的庚帖,要拉了大伯二弟去衙門評理。你那新婆婆怕等會子自己難做,畢竟她也是王家人,就叫人跟我說,讓你自己想法子處置了此事。」
簡妍怔住,心想莊大夫人當真是陰魂不散,死了也不叫他們清淨,又想莊大夫人私自給莊政航定了親,後頭知道此事難成,大約又取消前頭那宗親事,跟方家定下莊采芹;心想難不成如今方家瞧著莊政航分家得了大筆銀子,簡家又有些家底,就想著瞞了後頭與莊采芹的親事,先來訛詐他們?
姚氏瞧她怔住,就道:「這事你聽聽就好,總歸方家鬧不出什麼結果。」
朱姨娘遲疑一番,道:「那也未必,聽著方家夫人的意思,是說方家姑娘先少夫人跟少爺定下親,就比少夫人占了先。」
簡妍笑道:「難不成她們想叫我讓賢?」
朱姨娘忙道:「方家哪裡敢開那個口,只是我猜著他們家是要將自家姑娘給了少爺做妾。做妾之後,那姑娘又比少夫人占個先字,只怕樣樣都要擺譜,有心叫旁人知道是少夫人鳩占鵲巢呢。」
簡妍不由地撲哧一聲笑了,心想自己兩輩子都嫁給莊政航,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後到的。
姚氏見她並不憂心,就道:「你還笑,聽說那方家姑娘俊俏的很,指不定二弟一時糊塗答應了,那你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旁的人還好,若是叫方家姑娘頂著先跟二弟定親的名進了門,指不定旁人眼中,她比你這明媒正娶的還要地道。」
簡妍笑道:「嫂子前頭還說叫我笑口常開,如今我笑了,你又說我。隨方家如何鬧騰,與我不相干。」說著,對青杏道:「少爺如今還在鋪子裡替人抓藥,你去將方才大少夫人說的話說給彥文哥哥聽,叫他跟少爺說,就說前頭有如花美眷等少爺呢,叫少爺快些回來,莫負紅顏。」
青杏哎地答應一聲,就跑去尋阮彥文。
姚氏歎道:「你當真放心二弟?」
簡妍道:「不放心也不成,前頭亂糟糟的,我這個樣子怎麼過去?若是一時氣著惱著,反倒得不償失。眼不見心不煩,就不去管了。」
姚氏笑道:「你能這樣想也好,憑她頂個什麼名,也甭想越過你去。」
簡妍問朱姨娘:「姨娘不忙嗎?前幾日不見你過來呢。」
朱姨娘笑道:「前兩日前頭事多。」說著,又問:「你嫂子家兄弟不知道議親了沒有?」
簡妍聞言,與姚氏對視一眼,心想燕曾並未去考試,到底叫朱姨娘那顆要他做女婿的心先偃旗息鼓了,笑道:「我沒有問過這事,只是想來上年發榜之後,他們家兩位少爺就定下親了。」
朱姨娘有些後悔前頭浪費了一年功夫在燕曾身上,落寞地乾笑兩聲,又藉口有事告辭。
姚氏瞧著朱姨娘出去,就笑道:「那燕案首也是奇才,據說燕家老爺尋他去考試,燕案首只說了一句甯遠看美人,不近對案牘。」
簡妍笑道:「這人著實有趣。」說著,心想不知莊政航瞧著方家人無賴,會不會順水推舟留下那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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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4:38
第 96 章 糞土紅顏
簡妍雖面上說放心,但心裡總免不了還有一些擔憂。
那邊廂,莊政航被從鋪子裡叫出來,一路陰沉著臉往莊府趕,心想王三老爺那老王八,一把年紀還不知尊重地跟陳蘭嶼混在一處,聽說又占了秦綿綿,這老王八不管好自己的家事,無故就來旁人家裡搗亂。
如此想著,就陰沉著臉進了府中,那邊王忠瞧見莊政航過來,忙堆笑來迎他。
莊政航因前頭王忠跟莊敬航親近,對著王忠就有些不假辭色,問:「來鬧事的人呢?」
王忠愣了愣,醒過神知道莊政航說的是王三老爺跟方家四口人,就忙到:「少爺不敢這樣說,都是親戚,這樣就傷了和氣。王三舅爺、方姨老爺、方少爺在老爺書房呢。至於方姨奶奶,方姑娘,就在老夫人屋子裡說話呢。」說完,又不自覺地堆笑補了一句:「那方姑娘好看的很,聽說老夫人很喜歡她。」
莊政航冷笑一聲,心想莊大老爺如今當真和氣了,這尋上門來鬧事的人也能請到書房裡說話,想著,就大步向書房那邊去了。
進了莊大老爺書房,莊政航就瞧見腦滿腸肥的王三老爺諂媚地迎上來,又對一旁一個五十幾歲有些枯瘦的男子道:「這就是政航了。」
莊政航猜著那人是方老爺,見方老爺捋著鬍子,似是打量女婿一般露出差強人意的神色,心裡越發不耐煩,拱手道:「見過方家姨丈。」
王三老爺又忙叫莊政航見方家少爺。
方家少爺也跟方老爺一樣瘦瘦高高,臉上顴骨突出。
莊政航見過方家少爺的,瞄了眼一旁站著的莊敬航,心想莊敬航在這,難不成盤算著火上澆油?立時開口問:「不知方姨丈上門所為何事?」
方老爺惺惺作態地哼了一聲,然後背過身去。
王三老爺指著書桌上的幾封書信道:「政航啊,你們父子可將你方姨丈坑慘了。你瞧瞧你們家這行的是什麼事。」
莊政航並不去看桌上書信,只問莊大老爺:「父親,究竟是何事?」
莊大老爺望了眼莊敬航,吞吞吐吐道:「原先敬航母親給你定了親事,按著信裡說的,我約莫是答應了,只後頭我又給忘了,又強不過你舅舅,才改成定了簡家。」
莊政航哧了一聲,問:「父親到底是答應還是沒有答應?難不成我的親事,父親都是隨口一說,連究竟自己跟前頭母親如何說的都忘了?」
莊大老爺抿了抿嘴,然後沉默了。
莊政航見自己果然猜中了,望了眼庚帖,料到是莊大夫人趁莊大老爺酒醉又或者忙著其他的事情的時候匆忙問了莊大老爺,至於後頭為何瞞下,必定是畏懼秦尚書權勢,不敢明言給他定了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岳家。
莊敬航笑道:「母親既然在信裡說了,那必然就有此事。且我細細看了這書信還有庚帖,信是母親的字跡,庚帖就是父親親筆寫的。」
莊政航又望了眼莊大老爺,見莊大老爺坐在椅子裡低著頭悶不吭聲,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罵他,就對王三老爺道:「前頭母親是什麼為人,想來三弟在她的葬禮上都說清楚了。」
莊敬航忍不住握拳,隨即笑道:「那是小弟一時糊塗,二哥怎還抓著那事不放?」
莊政航冷笑道:「那此事就是前頭母親一時糊塗,忘了給方姨丈去信說開那糊塗親事,此事方姨丈也不應當抓著不放。」
方老爺甩手道:「既然政航說這沒有意思的話,那我這長輩也用不著顧忌什麼顏面。這事早定下三四年。我家的門檻都叫媒婆踏平了,只為了跟你定了親,就將旁人都回絕了。如今人人皆知我家女兒是你的人,你這叫她日後如何做人?」
莊政航冷聲道:「我定親成親也有個一兩年了,我就不信母親一直沒有給你們送信。姨丈不如將後頭母親給你的信也拿出來,大家對著看看,只拿了前面的,誰知道究竟母親跟你們說沒說要退了那可笑的親。」
王三老爺插嘴道:「政航,可不能這樣說。」
莊政航笑道:「還沒恭喜三舅舅呢,前頭添了千金,後頭放出去幾萬兩銀子,想來收入頗豐吧。」
王三老爺愣住,見自己放債給新進京官員的事叫莊政航知道了,臉上神色一時慌張起來,暗道總歸方家的事成了自己得的好處也有限,何苦替人攙和這事,於是乾笑兩聲,就不再嘖聲。
莊大老爺抬頭望了眼王三老爺,心想王三老爺終歸還是沒有收手。
方老爺見王三老爺不幫腔,就背著手道:「後頭我們家就沒有再收過你家的書信。」停了停,又道:「便是有,也定是在驛站丟失了。」
莊政航笑道:「書信什麼的丟了也無妨,單說我娘舅還在,一個繼母隨便定下的親也能算數?且那庚帖上的字雖不歪歪扭扭,但瞧著那兩行字也歪了一行,定是父親醉後寫下的,也算不得數。」
方老爺道:「政航這是有意要拖延賴帳呢?這京裡我們可住不起,過兩日就必定要回去了。」
莊敬航插嘴道:「姨丈只管住在我們家裡就是,實不相瞞,我也有間小園子,一直空著沒有人住,姨丈住進去,也不礙什麼。」
方老爺忙道:「還是敬航體諒人,不似有些人只認有錢的岳丈,瞧不起沒錢的。」說著,斜著眼瞧了眼莊政航。
莊政航見莊敬航果然是來煽風點火的,不禁冷笑一聲,望著莊敬航道:「三弟當真悠閒,不用讀書了?姨丈說的勢利眼我不知道是哪個,但眼下卻有一隻白眼狼。旁的不提,只三弟如今的鋪子園子,都是我們那邊的人過去指點經營。想來是三弟的人會了,就不稀罕我的人了。」
莊敬航笑道:「二哥是翻舊賬嗎?二哥說的兩樣事,一樣都不是我求二哥的。」
莊大老爺見自家兩個兒子鬥起嘴來,就道:「好了好了,一家人說這些做什麼。」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對莊敬航喝道:「給我滾回書房看書去!」
莊敬航見莊政航忽地毫不掩飾對他發脾氣,愕然地瞧著他,就見莊政航越發疾言厲色地道:「難不成你連誰是哥哥都分不清?若是你隨意留人,不用心讀書,我立時就打斷你的腿!分了家我也是你哥,你以為我管不得你了?」
莊敬航心裡哧了一聲,轉頭要莊大老爺做主,就聽莊大老爺無奈地道:「聽你哥哥的吧,總歸你哥哥也是為了你好。」
莊敬航見莊大老爺沒事就會和稀泥,忍不住臉上漲紅、雙手握拳,還要分辨,就聽莊政航冷笑道:「還不滾?我打斷你的腿也不過是件家務事,你當有人能告我入獄還是怎樣?日後仔細一些,別忘了長幼有序。」
方老爺冷呵一聲,道:「政航犯不著在我面前教訓人。」
莊政航回道:「難不成旁人的家事姨丈也要管?」說著,又眯著眼望了眼莊敬航,見他不動,抬腿一腳踹過去。
莊敬航見莊政航如此,心裡也拿不准他究竟會不會尋釁打斷自己的腿,只得出了書房,在書房外站著聽。
方老爺哼哼了兩聲,道:「如今政航料理完了家事,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莊政航笑道:「我為何要給姨丈一個交代?這事是前頭母親定下的,前頭母親名聲不好,誰都知道這事,姨丈不信就去問王三舅舅,瞧瞧母親定下來的事算不算數。姨丈還不信,手上還有實證,就去告我就是。」
方老爺恨聲道:「你當我不敢?不過是怕你家仗勢欺人,不怕壞我姑娘名聲……」
「姨丈行事怎如此瞻前顧後?等會子我就去告姨丈訛詐,姨丈不快一些,就從原告成了被告了。到時候在堂上將你家姑娘拉出來問一問,一問她到底有沒有定親那麼一回事,二問她是癡還是傻,明明有定親一事,拖到如今才過來認。這定下的糊塗親算不算數,都由官老爺去說。若是官老爺說算數,那你家姑娘就是我的人了,生死都由我,我二話不說送了你家姑娘剃頭做姑子去。」
方老爺怒道:「你這也是人話?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的,哪裡就該叫你這樣作踐?論理,她也該是原配……」
莊政航鼻子裡嘿了一聲,道:「那原配二字不是姨丈能隨口定下來的。她原就不是,便是,不還有退親休妻的嗎?想必是姨丈家裡越發艱難,才想出這賣女兒的法子來訛錢。」說完,不由地想就算人窮志短,也沒有這麼算計自家姑娘的。
方老爺啐道:「我們家再窮,也沒有賣女兒的。」
莊政航不理會他,轉身向外去,口中道:「我也有幾個閒錢,就跟姨丈打打官司就是了。」
方老爺一時慌張起來,瞧了眼王三老爺,王三老爺忙將莊政航拉住,先是嬉笑後又假意嗔道:「政航怎這樣見外?都是親戚,吵歸吵,哪有動不動要去見官的?叫方家外甥女受累,也太不憐香惜玉了,不是男子漢所為。」
莊政航順勢站住腳,瞧見方老爺慌亂神色,越發肯定方家乍然來莊家必有緣故,笑道:「我是不知道這世上除了我媳婦誰還配得上香玉二字,誰打我主意,管她身不由己還是情不自禁,都是糞土。」
王三老爺笑道:「話不能這樣說,哪有用那污穢的話說人家女兒的。」說著,又碰了碰方老爺。
方老爺原先指望著叫莊政航先退一步,如今見他不退反進,只得自己先讓步了,道:「你如今成了親,也不好叫你休妻,只是若叫我家姑娘一輩子無依無靠,也不仁義。如今你且按著髮妻下了聘禮,然後娶了她進門,與你現在的夫人一同服侍你吧。」說完,見莊政航瞪了他一眼,又道:「便不是按著髮妻的禮,也該給一半的聘禮。」
莊大老爺在一旁呆坐了半天,想著這麼辦也能圓滿了,就道:「三戒,就這麼著吧。」
莊政航抱著手臂,心想方家定然是遭難了,不然怎這般獅子大開口,道:「我還沒聽說誰家納妾給的是聘禮,我更沒見過上趕著叫人納妾的。」
王三老爺調笑道:「原來外甥字三戒?好字,好字。外甥別強了,方家外甥女跟你也般配,我是見過她一眼的,那臉盤身條樣樣都好。」
莊政航道:「我不耐煩跟你們理論,出了這屋子,若還有人再說那親事,我就告官去,連三舅一起告。」
王三老爺一凜,見莊政航不似說笑,忙又勸他兩句。
方老爺心中一橫,道:「今日我就將姑娘留在你們家了,隨你們如何處置了她,若要告官,我等著。」
莊政航冷笑道:「你還當我不敢將你家姑娘掃地出門還是怎樣?鬧出那糊塗的親事,還叫她留下,存心膈應誰呢?既然姨丈等著,也不好叫你失望了,我立時就去。」
王三舅爺唯恐莊政航耍橫將自己也兜進去,忙抱住他的腰,笑道:「一家人,鬧得臉紅脖子粗做什麼?既然你說沒有就沒有吧,總歸如今木已成舟,也不能將簡家姑娘送回去,不然就是方家不仁義,不厚道,誰叫他們家早不來,偏偏等著塵埃落地了再來。」
方老爺對王三舅爺道:「三哥,你原先不是……」
王三老爺斥道:「糊塗!妹妹算政航什麼人?哪裡能給他定親?況且除了庚帖,你的媒人呢?你是拿著雞毛就當令箭了,將我糊弄的險些為了你這荒唐事壞了一門親戚。」
方老爺一家本是投奔王家而來,萬事都要看王三老爺臉色,此時見王三老爺調轉風向,一時也沒了氣焰,心裡想著因他夫人糊塗,瞧著原本定親的姑爺病重要死了,就趕著悄悄地給她女兒定下另一家,如今兩家彼此知道了,鬧上門來,一家人也不好再回去,還該先在京裡安下家尋了靠山才好,免得那兩家尋上來,又吃了敗官司,如此想著,哼哧了半日,道:「那總該給我家姑娘一個公道。」
莊政航道:「要尋公道,去問地下母親吧。」
方老爺一噎,見莊大老爺不出聲,又想去說動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哪裡敢做莊政航的主,且方才莊政航訓斥莊敬航的時候,他也跟著嚇了一跳,是以方老爺尋他說話,他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莊政航道:「以後不提這事,還有一層親戚的皮,若再提,就連親戚的皮都沒了。」
王三老爺連聲應著是。
方老爺心裡權衡一番,見莊政航寸步不讓,且自己不敵莊家背後有人,開口道:「我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既然政航這樣說,只能委屈了我們家姑娘了。只是我們家姑娘白等了幾年,為了她,她兄弟都沒有定親,論情我們也是上了前頭妻妹的當。妹夫這總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莊大老爺嗯了一聲,望了眼莊政航,道:「政航,你看三丫頭她……」
莊政航因前頭莊采芹有意陷害簡妍的事,也不樂意替她勞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瞧著辦就是。」
莊大老爺聞言,就對方老爺點了頭。
方老爺先前問過王三老爺,知道些莊家的事情,心想那莊采芹的嫁妝必定沒有二房五姑娘的多,雖都是庶的,但二房五姑娘因其姨娘的緣故,備受二房夫人老爺疼愛,與嫡出相差無幾,便連面上說是一樣教養的六姑娘也比不上,猶豫著要不要請莊大老爺去跟二房說項聘了五姑娘,正要開口,就見王三老爺催促他趕緊跟莊大老爺商議著定下莊采芹,也不敢拿喬,忙慌去與莊大老爺商議。
且說莊政航再次交代不得再有人提那糊塗的親事後,又覺先前對王三舅爺太過冷硬,和緩了語氣跟王三老爺說笑兩句,轉身就向外去了,到了門外,見莊敬航敢瞪他,就一巴掌扇過去,斥道:「沒上沒下的,先前是懶得管你,如今你若叫我逮著丁點錯,我就替父親打死你。」說完,又向後頭去。
莊敬航捂著臉,心想原先瞧著莊政航尋了個商家女兒,不想如今那商家成了官家,他反倒配了個庶出的女兒。
莊敬航先前只覺得張其姝比張薜荔好,定下張其姝後,見張老爺依舊與他不親近,心覺自己上了張鴻宜的當,張其姝壓根不得張老爺寵愛,不免有些氣憤,又有些替自己不值,暗道自己先前衝動了,合該找個更好的才是;又想不能叫莊政航順了心,應當叫莊采芹知道莊政航給她定下個上不了檯面的夫婿,依著莊采芹先前那自不量力、死心塌地要跟了燕曾的架勢,這跟方家的親事也難成。
那邊莊政航得意地回去跟簡妍炫耀,然後道:「我先還說自己不會爭辯,後頭瞧著跟人吵也跟討價還價一個樣。誰買誰賣鬧清楚了,買家還怕賣家聲粗氣壯?」
簡妍笑道:「就是這麼個理,果然何夫人說的對,你是一通百通的人才。」
莊政航自得地道:「那可不。」隨後口中含著簡妍遞過來的棗子,又道:「你這次就不錯,有事就去尋了我,別自己逞能。便是我說不過他們,也能裝傻充愣地使壞,叫他們不敢放肆。你若是過去了,叫誰衝撞了,又或者聽了什麼污言穢語,她們我自然饒不了,你也逃不了。」
簡妍答應著,笑道:「我昨兒個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咱們園子裡不知從哪裡跑出一匹小馬駒,火紅火紅的,我跟你都去追,最後那馬就叫咱們堵在屋子裡了。」
莊政航想了想,笑道:「你這夢做得好,明年可不就是馬年嗎?這名字也算定下了,就叫莊馳軒。」
簡妍愣了愣,將這名字在嘴裡念叨兩遍,道:「怎覺得這名字有些拗口?」
莊政航道:「那就叫莊赤驥。」
簡妍聽了後頭一個名字,忙道:「還是前頭的好,後頭的名字聽著像是『專吃雞』,想想就覺得不是個賊眉鼠眼的無膽鼠輩,就是個酒囊飯袋才有的名字,而且寫出來,還是個被人騎著的酒囊飯袋。」
莊政航笑道:「早說要定下前頭那個名字的。回頭我跟大哥說叫他趕緊給毛毛起名字,免得礙到咱們的事。」
後頭莊敬航也不敢留方家人,小王氏更沒那心思留客,莊老夫人起先很喜歡那方家姑娘,但一聽說莊大夫人弄出來的荒唐親事,也不願跟方家多親近,原本巴望著在莊家住下的方家一家,只得又跟著王三老爺回了王家。
這邊兩人有喜,那邊侯府更是喜從天降,進宮多年的賢妃先前生下了一位公主,如今又生下了一個小皇子。
喜訊傳來,莊氏一族人心振奮,個個與有榮焉。先前因莊大夫人幾乎跟侯府撕破臉的莊大老爺如今也隨著眾人去侯府奉承賀喜;一直觀望的莊二老爺兩口子,更是忘了先前的顧忌,親熱地過去請安問好;連莊老夫人這麼個遇事就躲的人,也開始過去請安,跟侯府太夫人說說話。
及至聽說今上要封賞莊家眾人,雖知道多數是要封賞侯府一脈,但莊家族人還是忍不住希冀那封賞之人中能有自己的名,連莊大老爺都隱隱盼著莊侯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他一馬,叫他能夠起複。
因侯府出了這麼件喜事,莊政航與簡妍兩口子不禁又為那抄家的事憂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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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4:49
第 97 章 烈火烹油
侯府大喜,簡妍心裡越發覺得這莊家離著抄家的日子近了,雖心裡這般想著,但看著莊政航的頭髮才轉黑過來,也不想叫他心裡再急,於是就假裝不在意地沒開口;莊政航瞧著莊家人一個個皆以賢妃娘娘娘家自居,心裡也如簡妍一樣焦急,但瞧著簡妍月份尚小,唯恐她心裡掛牽,也不跟她提這事。
至於莊采芹的親事,莊老夫人聽莊大老爺說了,因不喜方家人前頭多事,就不樂意要這麼個親家。莊大老爺見莊老夫人不答應,只得連著兩日苦勸她。
後頭侯府忽地傳來信,說太夫人說「采芹是學士府的姑娘,婚姻大事就由學士府來定,不必去問過她。」,莊老夫人細細品味這話,就品出這是有人將莊采芹定給方家的事與太夫人說了,想了想,心知胡姨娘沒有那麼大臉面跟太夫人說話,就猜到定是莊采芹不知從哪裡聽到風聲,急趕著跟太夫人去說的。
因莊采芹越過她又去求了侯府,莊老夫人心裡憋火,發話叫莊大老爺自己決定就是。
莊大老爺於是又與方老爺說了一聲,正要請了兩方媒人定下婚事,就聽說侯府太夫人去了,只能將議親一事緩下來。
原來賞賜侯府的聖旨就下來了,莊家人俱是驕傲非常,侯府太夫人更是喜不自勝,待眾人歡喜之後,就瞧見一把年紀的太夫人嘴角含笑地駕鶴西去了。
因侯府太夫人是樂極而終,且已是八十有六的人,膝下曾曾孫子也有了兩三個,因此侯府眾人名義上說這是喜喪,臉上也就毫不掩飾地露出得了封賞之後的喜色。
太夫人離世那日,莊家幾位老爺、少爺也聚到莊侯府,與莊侯爺一同商議莊太夫人發喪的事宜。
回頭,莊政航對簡妍道:「侯府買了上等的金絲楠木給太夫人做棺材,我捉摸著那楠木指不定就是祖母轉手賣出去的那幾塊。」
簡妍道:「太夫人不過是二品誥命,哪裡能用上那犯禁的木頭?祖母也就是那一會子糊塗,又被我們吹捧著才硬要那木頭,醒過神來,沒了興頭,祖母也就不要了。怎這道理祖母都知道,你們莊家一群男人商議,就沒人提這事?」
莊政航道:「怎會沒提?只我跟大哥就說了兩回。我們說一句,就有人指著說我們不孝。又說莊家五代同堂,合該辦得隆重一些。又有人說只需請旨上去,再有賢妃娘娘在陛下面前說美言兩句,陛下定會再給太夫人加一級誥命。我們回來時,侯府那邊已經叫人打造棺材了。」
簡妍目瞪口呆道:「對著陛下你們莊家也敢使出先斬後奏那一招,可見若不抄了你們家,陛下才算是昏聵無能。」這話說完,瞧著莊政航臉色變了變,就住了口。
莊政航握了簡妍的手,道:「你又抿嘴做什麼,你並沒有說錯,是我們莊家連累你了。」說著,不自覺瞧了眼簡妍的肚子。
簡妍道:「我是不怕抄家的,但不抄家豈不是更好?若頂了個罪名,日後的便是家裡空有個狀元之才,卻不能叫他去應試,豈不是我們為人父母之過?若我們先不知道這事,也就怨不到我們,偏我們又是一清二楚坐等著那禍事臨頭的。」
莊政航道:「這事也怪不得你,若是能立時離了莊家才好。」
簡妍道:「只要沒跟侯府壁壘分明,就難逃那連坐的罪名。但立時就與侯府劃分界限,也不用等著抄家,只被莊家人擠兌著,就沒咱們的安生日子過。」
莊政航點了頭。
簡妍道:「一人計短,待太夫人出殯之後,你去尋了金先生說說話,另與三叔、大哥商議商議,畢竟莊家也有他們一份。尋了秦舅舅也將話說一說,此外古太傅也是見多識廣的,你稍稍問兩句,人家若是指點一二最好,若是一言不發,咱們也不虧什麼。若是有法子避開那禍事自是最好,若不能,咱們好歹也使過一回力氣,這般就是瞧著小輩淪為升鬥小民,咱們也問心無愧。」
莊政航笑道:「我原本就想這樣跟你說的。」
簡妍笑道:「不急著尋他們,咱們兩個先將如何跟他們說話對一對,免得被他們一追問,你心裡一驚慌,就露出馬腳來,只怕不用抄家,咱們就先成怪物叫法師收去了。」
莊政航笑道:「我是不是怪物自是不知道,只你明擺著就是個妖精。」
簡妍啐了他一口,兩人就在園子裡清淨的地方坐著,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起話來。
過了兩日,楠木棺材急趕著做好了,上邊旨意也下了來,果然追封莊太夫人為一品夫人,莊家眾人自是口中感念今上恩德,心中越發得意。
一日,莊政航領了孝服回來,簡妍因有孕就並未去那有白事的地方,一時好奇,就要拿了那大紅的孝服看。
莊政航劈手奪過來,道:「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上輩子也穿過的,這會子又瞧它做什麼?」
簡妍笑道:「好歹太夫人是五代同堂,這也算是沾沾喜氣。上輩子出這麼一回殯,侯爺那一房的長子長孫曾長孫曾曾長孫賺下將近十萬兩的銀子,可見這人若春風得意了,便是磕到地上也能撿到銀子。給你侯府大侄子打幡摔盆的銀子總共六百兩就放在西廂那邊了,要用的時候你自己拿去。你好不容易從侯府那邊回來一會子,趕緊歇著吧。等會子有的是你三跪九叩的時候。」
莊政航一邊由著簡妍給他更衣擦洗,一邊道:「瞧你一口氣說那麼多,可是家裡沒人跟你說話了?你沒瞧見二嬸如今得意模樣,侯府的三位夫人都是身嬌體貴不耐煩多操勞的,也不及二嬸能說會道,二嬸忙著過去,竟是將迎客送客的差事接了下來。大哥說二嬸忙得腳不沾地,連茶水都不敢多喝,卻還自顧自地洋洋得意。」
簡妍道:「那是前頭大夫人出殯的時候沒叫她怎麼施展,如今侯府又是最鼎盛的時候,想來去伴宿祭拜的人多得是。不獨公侯伯爵,只怕皇親也有幾個。二嬸又是分家之後就自覺滿身才華無處施展的人,這回子自然是要一顯擺自己的才能,二叫侯府知道她盡心盡力。你別說侯府那邊,只咱們這,也有不少從侯府那邊弔唁後就要來尋我們說話的,指明要見我的也有,萬幸都叫祖母嫂子將人攔下了,不然我便是躲在家裡也不得清淨。」說完,也不叫莊政航多想,又催著他趕緊躺下歇著。
莊政航歇息之後,第二日又去了侯府那邊。
後頭莊政航隨著侯府幾個同輩弟兄日日騎著馬領著人沿著皇城大街撒米湯撒銅錢直到城門外十裡路外,顛簸幾日,等著遠近親戚皆來弔喪之後,就到了太夫人出殯那日。
先前不覺,此時經了那金絲楠木的事,莊政航就一路細心數著侯府逾越的地方,待太夫人的棺槨出了侯府向莊家寺廟去,只見一隊數百個孝子賢孫穿著粗細不等的麻布、棉布、絲綢做的大紅孝衣昂首挺胸端坐在馬上,甚是氣勢逼人、蔚為壯觀;滿街上都是炮仗並鼓樂之聲。
因辦的是喜喪,那鼓樂之聲又是歡快之極,若不明就裡的人瞧見,定會當是哪個公侯人家辦喜事;路邊又有各家搭棚路祭,棚下各家宴席上又是樂聲陣陣。
莊政航夾雜在其中,不時與莊敏航悄聲說上一兩句話。
莊敏航低聲道:「果然越發不像話了,昨兒個當著人面,一位叔伯哥哥竟然自稱是國舅。」
莊政航見莊敏航也瞧出不對勁,便附和道:「可不是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們只顧著眼前花團錦簇,哪裡去想日後如何。」說著,因在出殯的時候,不免又想到莊敏航既然是死在外地,那只需叫他留在京中,自然就能夠避過那一劫,於是又道:「瞧著二嬸那殫精竭慮的模樣,只怕過兩日,二嬸就會與侯府更加親近。」
莊敏航不由地蹙眉點頭。
莊政航於是道:「既然如此,大哥不如多勸說勸說二嬸,如今隨著人雞犬升天,明日指不定就受人牽連。據我說,大哥日後若有個什麼外任外差,也不用出去。指不定大哥出去了,那以國舅家自居的人就成了二嬸」
莊敏航瞪了莊政航一眼,隨後也覺莊政航說的有道理,最後道:「你說的雖在理,但若是上頭叫我出去,我焉能拈輕怕重,就推辭不去?」
莊政航笑道:「大哥也忒古板了一些。出京雖說起來勞苦奔波一些,但無人監管,自然更自在隨意。指不定旁人都豔羨這差事呢,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大哥既然不喜,就將這差事讓給旁人就是?」
莊敏航沉吟一番,道:「到時候再說吧。雖人有憂患也好,但太過杞人憂天,就是自尋煩惱了。」
莊政航唯恐莊敏航瞧著侯府如今富貴無匹,就將前頭要疏離侯府的念頭拋了,就偷偷打量他一眼,正待要勸,就見前頭的馬匹停下,於是也只得隨著停下。
不一時,就聽人說前面是忠毅王爺親來祭拜,莊政航與莊敏航互看一眼都下了馬磕頭,心知此事又亂了規矩,不該由著王爺亂了尊卑親來祭拜。
隊伍又繼續向前走,不一時,又聽說忠勇郡王、世子也來祭拜;繼而又是莊家幾位老爺的同僚密友。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莊家寺廟裡,早已經將近日暮之時。
莊敏航叫人去尋了莊二夫人,聽人說莊二夫人正在忙著招待前來廟裡伴宿的誥命夫人們,暗想莊政航思慮的也有道理,莊二夫人實在是熱心的過了。
掌燈時分,莊政航正要尋莊三老爺將一路見聞細細與他說說,就見王義慌忙來尋他。
莊政航問:「你不去服侍父親,過來尋我做什麼?」
王義四處張望後,悄聲對莊政航道:「少爺趕緊領著人四下裡去尋三姑娘吧,今日尼姑都來誦經,看守三姑娘的婆子也出來瞧熱鬧領賞錢,一時沒人看守,叫三姑娘從廟裡逃出去了。」
莊政航訝異道:「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能逃到哪裡去?跟著她的丫頭呢?」心想這事若是鬧出來,莊采芹就徹底將臉丟盡了。
王義道:「跟著三姑娘的丫頭名叫秋棠的,今日也叫三姑娘支開了,那丫頭回來瞧見三姑娘沒了,急的忙叫人來這邊寺廟裡跟老夫人說。」
莊政航就急忙道:「叫母親嬸子勸著老祖宗,就說我立時將采芹尋回來。」說著,就要向外去找,走了幾步,瞧見陳蘭嶼、王三老爺的兒子等人都隨著送葬的隊伍來了這裡,不由地想莫不是莊采芹以為燕曾也會來,於是從廟裡逃出來在這寺外等著?心想他們家供奉兩位太姨娘的廟離這莊家寺廟不過兩三裡路,莊采芹自己跑來也極有可能,於是對王義道:「我今日隨著大少爺忙昏了頭,也沒瞧見都是誰家的公子少爺過來送葬,你可瞧見燕案首來了沒有?」
王義忙道:「小的不知道這個,只是娉婷今日隨著來了,我去喚了她來問問。」說著,忙又去尋娉婷。
那邊陳蘭嶼、王家少爺、莊鴻宜瞧見莊政航,就結伴過來尋他說笑。
莊政航瞧了眼那因為圓圓被打的半死,如今又生龍活虎的王家少爺,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幾句,藉口還有事要辦,抽身出來去找秋棠、娉婷說話。
見著兩人,莊政航先細細問了哆哆嗦嗦的秋棠,道:「三妹妹可少了什麼衣裳沒有?她一個女孩,若是穿著一身小姐的衣裳出來,誰認不出她?」
秋棠想了想,便道:「衣裳倒是沒少,只前兩日不知為何三姑娘為廟裡的尼姑借了一身法衣,奴婢出來的急,沒去瞧那法衣還在不在,但想來三姑娘要出來,只能扮作尼姑混出來了。」
莊政航點了頭,然後問娉婷:「你今日跟出來幫著打理夫人們出行,可見著燕家夫人又或者狄家夫人來了?」
娉婷道:「兩家的夫人都來了,兩家的公子據說也來了。」
莊政航心想那燕曾過來只怕是打算著要勾引誰家的少夫人呢,又想這可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燕曾定沒想過自己這時候也叫莊采芹盯上了,於是對娉婷道:「叫老夫人還有大夫人、三夫人去尋這兩家夫人說話,別叫這兩家夫人離了眼。」又對秋棠道:「你跟三妹妹最熟悉,你去瞧瞧那邊來念經的尼姑裡可有三妹妹沒有,今日請了好幾家的尼姑,她們未必都彼此認識。」
秋棠、娉婷答應著就去了。
莊政航又對王義、秦盛伏道:「秦叔領著幾個可靠的人瞧瞧地找,王義跟我去燕曾那王八那邊守株待兔去。」
秦盛伏答應著就去了,王義跟在莊政航身後,不由地問:「若是找不到三姑娘,那該怎麼辦?」
莊政航腳步一頓,然後道:「總歸太夫人去了還有六個月孝期,六個月裡慢慢找就是。」
王義聽了也不敢再說話。
莊政航問了幾個人,眾人也不知燕曾哪裡去了,細細循著眾人口中的蛛絲馬跡找去,直到二更時分,就在寺廟後頭槐樹下瞧見燕曾手中拿著一支玉簫,不時擺弄一下,槐樹旁的梯子上,燕曾的兩三個隨從正費力將樹上多刺的枝杈砍去。
就著兩三盞燈籠,莊政航瞧見燕曾眉心多了一點紅痣,比之先前更顯超逸,不由地後悔起來,暗道當初應當狠下心毀了這王八的臉才好。
燕曾瞧見莊政航過來,手中的玉簫險些脫手,隨後瀟灑地將蕭插在腰上,笑道:「莊二哥怎有雅興過來?」頓了頓,又向廟裡瞧了眼,問:「不知嫂夫人來了沒有。」
莊政航啐了一口,道:「我也不管你又是砍樹又是吹簫要勾引誰家女人,你過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燕曾笑道:「莊二哥說話還是這般不客氣,連個請字也沒有。」
莊政航因急著要尋莊采芹,就從牙縫裡擠出一個請字。
燕曾步伐俊朗地行到莊政航身邊,然後問:「莊二哥有何請教?」
莊政航拉著燕曾避過那些下人,然後道:「我三妹妹出來尋你了……」
燕曾淡笑道:「不想令妹還是如此多情。」
莊政航掐了燕曾一把,燕曾立時跳開,笑道:「莊二哥有求于人,還是這般粗俗無禮。」
莊政航壓低聲音賠了個不是,心裡更惱莊采芹多事,因想若莊采芹瞧上的不是燕曾,且她規規矩矩地求他,他未必不會幫她,如今鬧了這麼兩回,任誰都沒有心思幫她了,於是道:「還請燕案首幫忙尋回舍妹,在下感激不盡了。」
燕曾道:「我是不管莊二哥家事的,只是我今日有事,若是莊二哥樂意在一旁守著,就隨了二哥。」說著,見那邊下人招手,就急忙跑到樹邊,向樹上爬去。
莊政航在樹下瞧著燕曾姿態灑脫地靠在樹上吹弄玉簫,不屑地撇嘴道:「砍了半日的樹,黑漆漆的,誰瞧得見他。」
說完,忽地就見遮著月亮的烏雲過去,一輪皓月懸在半空,站在樹下看去,那燕曾還當真有幾分淩雲飄逸的仙氣。
過一會子,燕曾從樹上下來,對莊政航道:「我要回去歇著了,二哥在後頭跟著吧,想來二哥來尋我,用的就是守株待兔的法子。」
莊政航答應了,問:「你要勾引的是誰家少夫人?」問完,心想今日姚氏、簡妍都不在,隨他要勾引的是誰去。
燕曾笑笑不說話,一路繞回寺廟裡去,按著莊政航的話在念經的尼姑面前轉了轉,又在寺廟其他地方晃悠一圈,最後回了莊家給他安排的院子裡。
莊政航與王義叫了兩個粗壯婆子一起在燕曾屋子外暗處躲著,等了小半個時辰,果然瞧見一小尼姑鬼鬼祟祟地向燕曾屋子這邊來。
莊政航辨出是莊采芹,就忙叫兩個婆子去將莊采芹拉過來。
不料那兩個婆子上前時弄出動靜,驚了莊采芹,莊采芹向莊政航望了一眼,轉身向後跑去,沒跑兩步,忽地撞到一人身上,頭頂上的小帽脫下,滿頭青絲流瀉下來。
被撞之人只當是個與燕曾偷歡的風流假尼姑,於是嬉笑著將莊采芹摟在懷中。
只聽一婆子大意喊出一句三姑娘,莊政航咬牙切齒地望向莊采芹,心想他這邊正想遠離是非,誰成想莊采芹偏向禍水裡走,莊侯府一個不夠,還要再添上忠勇王府。
屋子裡的燕曾聽到動靜出來,瞧見忠勇王府世子嬉皮笑臉地向莊采芹臉上親去,料到這人是來尋他玩耍的,轉而對莊政航靜靜地道:「這回可不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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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5:01
第 98 章 不死貧道
不提罪魁禍首卻又極其無辜的莊采芹在忠勇王府世子懷中是如何的欲哭無淚,那邊莊政航望了眼燕曾,燕曾也善解人意,瞧著院子裡又有旁人進來,忙拉著忠勇王府世子笑道:「哥哥裡邊請。」
忠勇世子笑著要摟了莊采芹進去,莊政航忙伸手將莊采芹從忠勇世子懷中拽出來,笑道:「這丫頭沒規矩的很,趕緊叫婆子拉去打板子。」說著,望了眼王義。
王義此時也反應過來,忙叫兩個婆子拉莊采芹。
莊政航見婆子不動,又厲聲道:「還不堵了嘴將這丫頭拉走?」
那兩個婆子見方才自己連連壞事,於是不顧尊卑上前堵了一時嚇傻了的莊采芹嘴就將她拖走。
世子抱著手臂笑道:「丫頭?方才那婆子喊的可是三姑娘。」
莊政航笑道:「不過是個名叫小三的丫頭,世子裡面說話。不知世子如今愛去相思樓還是淑情雅聚?」說著攜了忠勇世子的手進了燕曾屋子,進了屋子,聞到一股幽香,想到燕曾進了屋子先熏香,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暗道簡妍當初怎麼會喜歡這種貨色。
燕曾事不關己地拿了一本書在燈下看著,莊政航瞧著他那高高掛起的模樣,一邊思量著如何跟忠勇世子說話,一邊在心裡啐了一口,心想這人偷著空子就讀書,還對誰都說最不喜對著案牘。
忠勇世子摸著嘴回味一番,笑道:「不想莊家還有這等美色。」
莊政航心裡亂成一團,強自鎮定下來,心想忠勇世子就是個酒囊飯袋,若是將他也哄不住,那也不用提什麼避過抄家大禍了,思量一番,掐指算了算如今妓院裡哪個女人風頭更盛,算出來後,坦然地道:「尚不及相思樓裡玉蝶春一半。」
燕曾不由地回頭詫異地瞄了眼莊政航。
忠勇世子起先聽到一句三姑娘以為是莊家姑娘,此時見莊政航拿了妓院裡窯姐兒跟方才那姑娘相比,心想自己約莫是猜錯了,那人應當是莊政航紅杏出牆的姬妾,於是笑道:「我卻不知那玉蝶春是哪一位?而且,倘若不及玉蝶春一半,莊二弟就將那美人讓給我可好?」
莊政航笑道:「實不相瞞,那丫頭是旁人瞧上的,正要送人呢。世子這樣的人物,不該瞧上那等貨色,不如小弟給世子指個路子,叫世子比旁人都要先瞧見那傾城國色玉蝶春,如此豈不好?」
忠勇世子抱著手臂道:「莊二弟莫要哄我,那美人我愛的很,至於玉蝶春,我如何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莊二弟說的那樣美。」
莊政航不覺後背流出一層薄汗,心想若是將莊采芹給了忠勇王府,自家那不長眼的三弟莊敬航定會跟紅嬌哥哥一樣上趕著往忠勇王府裡湊,於是指著燕曾道:「燕案首是閱盡世間美色,評選美人的第一好手,他也曾見過玉蝶春,且那玉蝶春三字就是燕案首給那小娘皮起的雅號。兄弟我死皮賴臉跟著燕案首混進去,才瞧見了那如今正被老鴇調、教的玉蝶春,那當真是國色天香,比之陳兄弟當做寶貝的秦綿綿,不知要高出多少。」
燕曾見莊政航將事推到他身上,心想莊政航這是不樂意明說那是他妹子了,心思一轉,笑道:「正是呢,莊二嫂子每每捎信叫我過去說話,上回子跟莊二嫂子說話時,莊二嫂子還追著我問玉蝶春是誰,叫小弟很是為難一番,想來是莊二哥對那美人魂牽夢縈,於是乎夢中說錯了話。嫂子叫小弟打聽玉蝶春,催著小弟這兩日就跟她說明白呢。」
忠勇世子聞言,不由地詫異地望了眼莊政航,暗道莊政航竟然放心叫燕曾這麼個人去跟他娘子說話,心裡也因聽了燕曾的話,不再懷疑玉蝶春的姿色。
莊政航見燕曾說話的時候占他便宜,忍不住緊咬牙關,腹誹道:瞧燕曾那哥哥稱呼的多親熱,指不定燕曾跟那世子妃多親暱呢。隨即笑道:「不勞燕案首了,我回頭自己跟內人說去。上回子聽說蝶戀花的身價已經到了七萬兩銀子,如今小弟跟世子說這話,世子只去尋了相思樓老鴇,想來不用幾千兩銀子,就能將那比蝶戀花更絕色的玉蝶春買下,且如此絕色又未在外頭拋頭露面過,帶回府中,太妃也不會說世子什麼。」
忠勇世子聽莊政航提起蝶戀花,眼中不禁露出嫉恨之色,此時他早已知道那晚與他爭搶蝶戀花的便是忠勇郡王,自覺老爹讓他在一眾世家子弟面前丟了臉,心裡思量一番,暗想方才那三姑娘只怕早是殘花敗柳,那邊老鴇手中的玉蝶春必是個白玉無瑕的,自己將那玉蝶春弄回去,也能叫他爹開開眼,瞧瞧比起玉蝶春,蝶戀花不過是個庸脂俗粉罷了。
莊政航見忠勇世子臉色鬆動一些,忙道:「世子可叫燕案首領著你去,他熟門熟路,也免得那貪心的老鴇隨便領了個尋常貨色糊弄你。畢竟蝶戀花已經七萬兩銀子了,那玉蝶春更要千金才能得一夜。」
忠勇世子於是看向燕曾,燕曾瞄了眼莊政航,笑道:「那可不成,我這兩日還要跟莊二嫂子說話呢。」
莊政航道:「遲幾日再說也不遲。」
燕曾問:「遲幾日是哪一日?」
莊政航道:「遲幾日就是遲幾日。」
莊政航瞪了眼燕曾,燕曾也不甘示弱。
莊政航心裡冷哼一聲,暗想便是將莊采芹給了忠勇世子,也不能叫燕曾這王八見了簡妍。
忠勇世子也覺這兩人之間氣氛詭異,笑道:「難不成燕小弟不肯叫我去見?要獨佔了花魁?」
燕曾見莊政航不讓步,心裡哧了一聲,暗道誰稀罕,然後笑道:「哪裡,小弟我素來不好那一口,不過是那老鴇為了給窯姐兒抬身價,才叫我去給起個名,寫首詩。回頭咱們回城裡去,我就領了哥哥過去,哥哥是先到先得,想來不用幾千兩,只需幾百兩就能買了美人回去。如此算來,莊二哥跟哥哥說句話,哥哥可是就省下幾萬兩銀子呢。」
忠勇王府聽燕曾如此說,故作瀟灑道:「誰會在意那區區幾萬兩銀子?」說著,又要叫莊政航、燕曾幾個隨著他出去玩,一時也忘了自己原先來尋燕曾究竟為了何事。
莊政航心想忠勇王府可是為了銀子將棺材都賣了,說道:「廟裡停放著太夫人,小弟實在不好出去。」
燕曾道:「小弟今晚要將書讀完,不然明日不好跟了哥哥出去。」
忠勇世子笑道:「一個是戴孝的領了個女人來廟裡快活,一個不承認自己是書呆子偏又拿著書本不放,依我說,你們兩個都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
燕曾聽到那書呆子三字,當即變了臉色。
莊政航則連聲應著是,又求道:「那丫頭是要送人的,還求世子守口如瓶,不然傳出去,送人不成,反倒要得罪人。」
忠勇世子笑道:「瞧著你替我省下幾萬兩銀子的份,我就幫你一回。」
說著,外頭陳蘭嶼、張鴻宜等人來請忠勇世子,莊政航又費了些口舌將幾人支走。
待人都走了,燕曾問:「莊二哥如何知道玉蝶春?莊二哥叫我領著哥哥將尚在調教的玉蝶春買去,這以後叫小弟如何在相思樓、淑情雅聚行走?」
莊政航呸了一聲,瞧著燕曾的臉就想揍他,隨後想著燕曾也算厚道,並沒有揭穿莊采芹,於是道:「那又不是什麼正經地方,去不去有什麼了不起?」說著,轉身就向外去,心想不知道莊老夫人那邊如何了。
燕曾瞧著莊政航走了,又哼了一聲,暗道莊政航對著他這麼大怨氣,定是經了先前的事,那位莊二少夫人心裡有他了。暗道果然這世上就沒有自己不能得手的女子,想著信步走到燈下,又拿了書看。
莊政航急步進了莊老夫人屋子,果然屋子裡,莊采芹依舊被堵著嘴綁著,莊老夫人、莊二夫人、莊三夫人俱是滿臉怒氣,只小王氏聽婆子說了方才的事,知道這就是那個三姑娘,面上淡淡的,並不憤怒。
見莊政航進來,莊老夫人趕緊問:「怎樣了?可宣揚開了?」
莊政航道:「老祖宗放心,沒事了,除了燕案首旁人不知道三妹妹的身份。只三妹妹趕緊嫁出去,且不能再叫人瞧見。」
莊老夫人鬆了口氣,道:「等太夫人孝期過了就叫方家領著她走的遠遠的。」
莊二夫人悵然地道:「果然燕少爺是難得的仗義人,只可惜……」說著,狠狠地瞪了莊采芹一眼,心想若沒有莊采芹,如今燕曾早是她女婿了。
莊采芹嗚嗚叫了幾聲,莊老夫人又對著跪在地上原本看守莊采芹的幾個婆子道:「前頭的事我就不計較了,你們回了府中就先動手將三丫頭打一通,其他的另說,先要將她的腿打斷,傷筋動骨一百天,想來只打斷她的腿兩次,就能叫她六個月孝期裡不能行動。若是她喊叫,就掌嘴,總歸是已經定下人家的人了,也不用顧忌她的臉皮。也不用怕下手重了將她打死,若當真死了,還要對你們道聲多謝呢。不能叫她見府中其他人,連她姨娘也不成,只將她關在原先姑奶奶住的屋子裡,對著旁人還說她在廟裡。若是叫她再往外送信,或者跑出去了,你們也不用活命了。」
莊采芹驚恐地望著莊老夫人,隨後又懇求地望著莊三夫人。
莊三夫人心中不忍,捏著帕子勸莊老夫人道:「老祖宗,是不是太過嚴厲了……」
莊二夫人冷笑道:「三弟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那就采卿一個姑娘,且還有了人家,自然不用想那樣多。我們那還有兩個姑娘沒有下家呢。」
莊三夫人聞言,也不好再替莊采芹說好話,只閉了眼念叨著阿彌陀佛。
莊政航略有些憐憫莊采芹,但想想若是與忠勇王府牽扯甚深,日後一大家子都得不了好。
莊老夫人對莊政航道:「你趁夜將她領會城裡去吧,免得白日裡叫人看見,又不好解釋。」
莊政航答應著,也樂得早一步回城裡去。
小王氏聽了一會子,見莊政航要領了人走,開口道:「不是應當要問問是誰跟三姑娘捎得信嗎?」說完,見眾人看她,就道:「是誰跟三姑娘說她跟方家定親了。」
莊老夫人聞言,就叫人鬆了莊采芹的嘴,問:「是誰跟你說的?」
莊采芹嘴方才被勒住,此時嘴角麻木,瞧了眼小王氏,暗道這就是新夫人了,開口道:「孫女聽婆子說話……」
莊老夫人指著一婆子道:「她誣賴你,你還不掌她嘴?」
那婆子方才聽莊老夫人的話,已經看出莊采芹徹底落勢了,又厭煩莊采芹三番兩次給她們惹麻煩,於是揮著手臂就重重地扇下去。
莊老夫人又問了一次,連著叫婆子打了莊采芹幾巴掌後,莊采芹腫著臉含糊地道:「是敬航說二哥給我定了親。」
莊老夫人閉了閉眼,然後對婆子道:「綁了她的嘴,送回去吧。」
莊政航詫異地想小王氏向來不多事,怎這會子多問這一句?想了想,忽地想起簡妍說小王氏這人不是當真心胸寬廣,就是秋後算帳的好手,頓悟到小王氏這是早就猜到是誰跟莊采芹說的,那日莊大老爺跟方老爺說話的時候就他們幾個在,想想就知道是莊敬航了,此番定是在報莊敬航對她不敬的仇。
「二哥,如夢死纏著你都不厭煩她,為何對我就如此?」莊采芹掙脫婆子塞在她口中的繩子,冷不丁對莊政航叫道。
莊政航道:「如夢也沒死纏著我。至於你,祖母父親尚在,哪裡輪到我給你定什麼親?」
莊采芹死命掙扎著哭道:「若不是二哥死道友不死貧道……」
「還不綁了她的嘴!仔細叫人聽見!」莊二夫人喝道。
莊政航瞧著莊采芹滿眼怨憤,也不理會她了,心想好個死道友不死貧道,那位玉蝶春可不就替莊采芹死了嘛。
莊老夫人想了想,唯恐莊政航回到家心軟,就對莊政航道:「回去了叫祝嬤嬤看著婆子教訓三丫頭。」
莊政航忙答應了。
趁夜將莊采芹塞入馬車,莊政航就一路領著人向城中趕,待城門初初開啟時就進了城,然後一路奔向莊家。
進入莊家後,唯恐驚動旁人,就從莊淑嫻原先住著院子的小門進去,進去後,又叫人請了祝嬤嬤過來。
祝嬤嬤過來後,問清楚莊老夫人的話,就對莊政航道:「二少爺先回去歇著吧,少夫人有孕,少爺身上沾了血腥味不好,這裡有我呢。」
莊政航答應了,就向外走,見到幾個婆子拿了棍子進了屋裡,隨即房門又輕輕地關上。
瞧著緊閉的房門,莊政航心裡到底有些不忍,要走回去勸祝嬤嬤手下留情,到了門邊,只聽到一聲脆響,心裡嚇了一跳,猜到是莊采芹的腿骨斷掉了,心砰砰地跳了兩下,門開了,祝嬤嬤又出來催促莊政航離去。
莊政航從門縫裡瞥了一眼,瞧見莊采芹被架在兩個椅子之間,頭無精打采地垂著,一條腿從兩個椅子間軟軟地垂下,腿上倒沒有多少血跡。不用祝嬤嬤多催促,瞧見莊采芹身旁的婆子要動手打斷另一條腿,他自己便嚇得趕緊出了這院子,將求情的事也忘了。
莊政航回到棠梨閣時,就瞧見簡妍早梳洗過了,此時正穿著一件淺粉的衣裳,正坐在炕上吃餛飩。
莊政航笑道:「天剛剛亮,我還當你沒起呢。怎今日穿這衣裳了?」
簡妍笑道:「早雞叫的時候我就餓醒了,等會子我還要躺躺,就穿了這件平時不大穿的,皺了也不可惜。」瞧著莊政航滿臉疲態,臉色蒼白,似乎隱隱有些虛汗,又問:「你怎這時候回來了?可是一夜沒睡?趕緊洗了吃點熱東西,然後睡覺吧。」
莊政航點了頭,簡妍忙叫金鳳、玉樹兩個端了水進來。
莊政航洗漱之後,叫旁人下去,也在炕上盤腿坐著,拿起調羹吃了個餛飩,喝著那湯酸酸的很有滋味卻又不膩,瞧著餛飩皮個個晶瑩剔透薄如蟬翼卻不碎掉,笑道:「沒想到廚房裡還有會做這個。」
簡妍笑道:「這哪裡是廚房裡的人做的,是我想吃,阮媽媽叫彥文嫂子一大早趕著做的。」又追問:「怎這會子就回來了?」
莊政航道:「又不是什麼好事,我心裡還慌慌的,說了也叫你糟心。」
簡妍笑道:「只要不是你的事,就沒有叫我糟心的。若是旁人的事,叫我引以為戒也好。」
莊政航心想也有道理,於是將莊采芹的事說給簡妍聽了,最後道:「雖老祖宗下手狠了些,但除此之外也沒有旁的法子,誰叫采芹三番兩次什麼地方都能跑出來呢?她若將奉承太夫人的心思放在老祖宗身上,如今也不至於是這麼個下場。」頓了頓,又道:「她若瞧上個跟她般配的,就算是做善事,我也願意成全她。誰叫她看上的是燕曾,偏又喜歡自作主張。」沉默了一會子,又道:「我頭回子見老祖宗下手這樣狠,原以為頂多將采芹關在屋子裡呢。」
簡妍瞧著他是嚇壞了,便扶著他的肩膀道:「這又怪不著你,她喜歡誰這先不說,只她這麼個不顧旁人死活的行事,就錯到底了。上回子咱們撮合如夢跟俞瀚海,那可是誰都沒有連累到。想必上輩子采芹也有許多事是咱們不知道的,不然看老祖宗瞧不上方家的架勢,便是大夫人還在,老祖宗也不會就答應了那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
莊政航點了頭,將餛飩吃完,漱了口,又拉著簡妍去床上躺著,一邊閉著眼,一邊又慢慢將太夫人葬禮上逾越的事說了。
簡妍笑道:「侯府那邊是無可救藥了,侯爺心中盤算著自己就離著那國丈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你去將他拉回來,他不光不感激你,反倒視你為仇敵。」說著,伸手扒拉莊政航的頭髮,見幾根白髮根子那邊已經變黑,不由地歎息一聲。
莊政航閉著眼睛道:「但凡侯府還有個腦筋清楚的,咱們也不用這麼愁。」
簡妍見莊政航又皺起眉頭,就笑道:「其實也不用多愁,你先將醫術學好,等你救了人成了神醫,便是一家子倒黴,旁人替咱們說情的時候也能有個正經的理由,指不定還能鬧出個萬民請願呢。若這麼著還不行,咱們就來個大義滅親,搶在旁人前頭先將侯府告了。只是咱們府上千萬不能有什麼大錯。」
莊政航閉著眼抿嘴笑道:「死道友不死貧道也不失是個好法子。」說著,又摟了摟簡妍,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就打起鼾來。
簡妍待莊政航睡著就起身,然後又吃了一些點心,在園子裡走了走,將各處的事問了一回,知道阮媽媽、藺大娘都將事辦妥當了,就去西廂看書。
待到晌午莊老夫人回來後,先有春暉紅著眼來求治棒瘡的藥,後有胡姨娘嬉笑著過來說道:「老祖宗叫老爺當著她的面將三少爺打了一頓,聽說打得鮮血淋漓。旁人都說是三少爺在廟裡又鬧出什麼笑話來,氣著老祖宗了。」
簡妍瞧著胡姨娘幸災樂禍模樣,只笑笑,暗道胡姨娘若知道惹出笑話的是莊采芹,且知道莊老夫人是如何處置的莊采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胡姨娘又道:「老祖宗越發怪聲怪氣了,三姑娘身邊就一個秋棠能叫人看得過去,她還將秋棠要來了,你說氣不氣人?」
簡妍笑道:「秋棠性子直爽,我也喜歡她。若是我開得了口,我也要將秋棠要了。」
胡姨娘又挑剔了方家幾句,抱怨莊老夫人不將莊采芹接回家備嫁,然後就回了前頭去伺候著小王氏。
過了兩日,莊政航聽說燕曾果然領著忠勇世子將玉蝶春買了去,又不見忠勇世子再提莊采芹的事,才真正放下心來,雖厭煩燕曾,但此次好歹也承了他的情,就叫秦盛伏在外頭胡亂買些禮給燕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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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23 23:55:15
第 99 章 化整為零
莊采芹無聲無息地叫關在小院裡,這一件事除了上頭幾個夫人並莊政航夫婦,再無人知道;莊敬航被毒打一頓,這事就是人盡皆知了。
連姚氏也不知莊敬航為何會被打,就來問簡妍:「我問了你大哥,他也沒說敬航做了什麼,怎就叫大老爺打了呢?那紅嬌病病歪歪的,前頭鬧著要自己養兒子,叫大老爺罵了一通,想來這次不是紅嬌挑唆的。
簡妍避重就輕,只將莊敬航暗中告訴莊采芹定親的事跟姚氏說了,姚氏歎道:「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婚姻大事,告訴采芹做什麼?采芹本就心裡不靜,知道此事還不更要鬧一場。」
簡妍笑著囑咐姚氏莫要再在莊老夫人面前提莊采芹之事。
之後幾日,除了偶爾憂心抄家之事,簡妍倒也自在,因有孝在身,且有金枝一雙火眼金睛盯著園子裡的丫頭媳婦,稍有風吹草就來與簡妍彙報,一時園子裡連個有膽子勾引莊政航的人都沒有。如此簡妍越發悠哉樂哉,不時做了衣裳吃食孝敬給莊老夫人,又請了莊老夫人並莊家姐妹來園子裡玩。
每每莊老夫人過來,簡妍瞧著她那和藹寬厚的模樣,不由地就想起莊政航的話,心想這老夫人狠起來比誰都厲害;又瞧著莊采瑛因先前被莊老夫人嚴厲教導,人比先前規矩許多,且與小王氏也親近起來,心想莊敬航若是也如此,那這一家子就沒那麼多是非了。
一日,莊政航從金鶴鳴那邊請教回來,就與簡妍湊在一處說話。
此時早已入了秋,但瞧著滿花園姹紫嫣紅的菊花並蔥翠欲滴的香草藤蔓,也不顯寂寥。
莊政航攜了簡妍的手,與她邊在花園裡漫步,邊道:「我與金先生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又將侯府種種不合規矩的事說了。果然金先生也說侯府太過張揚,又與我說苗尚書府裡出了苗娘娘秦王爺,照舊還跟先前一般行事,這才是沉得住氣的人家。」
簡妍問:「金先生如今已經算是秦王爺那邊的人,咱們又算是莊侯府這邊的人,金先生與你說話可有避諱?」
莊政航道:「那倒沒有,金先生只贊我深謀遠慮,此外,金先生說過幾日搬家,那日還要叫金娘子與兩位姑娘來咱們家裡做客,免得那日人多,驚了金娘子。」
簡妍哦了一聲,笑道:「金先生既然這樣坦然開口要金娘子來做客,那就是當真不避忌著咱們,想來日後也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回頭我就叫人下了帖子過去,待到那一日叫秦三娘去請了金娘子母女過來。先你還說金先生還在苗家做教書先生,如今瞧著,金先生這是已經得了秦王爺賞識了,不然怎有銀子搬家?」
莊政航笑道:「想必就是怕你這種人多心金先生才開的口,說來你也不曾跟金先生見過面,金先生倒是將你的心思算得清楚,不然哪家鄰居不能叫金家母女三個呆上一日半日,非要來咱們家?金先生也說不該此時就與侯府壁壘分明,說是面上依舊如其他族人一般來往,只私底下理清楚不要太過密切就是。況且咱們府上二老爺、三老爺也有些人脈權勢,前頭老太爺那學士名號還有些餘威。若是牽扯不深,且自身並無罪過,到時候侯府倒了,旁人趁機攻訐咱們府上,有人求情,陛下也會酌情寬宥。」
簡妍笑道:「金先生的意思我約莫明白了,想來咱們學士府一向依附侯府而生,金先生是想叫咱們學士府自力更生呢。細想想上輩子莊氏一族也有人家倖免於難。先前我父親被褒獎為金紫光祿大夫,學士府是按著三份禮送去的,日後咱們就堅持送五份,往後不論何事,都按著五份來,一家家分清楚,就算住在一起,也不能叫人將咱們囫圇個地算成一家。咱們一安分守己,二在瘟疫的時候立下大功,三有金先生、俞韓海、秦舅舅相護,如此也能保住咱們這小家;旁邊的大哥是個明白人,行事自有分寸;前頭大老爺就叫他安心在家歇著,莫要參合侯府的事,也莫要違法亂紀叫人抓住把柄;二老爺那邊暫時就撇下不說,他們家是一心向著侯府的,大哥勸得了他勸不了他,咱們也攙和不進去;三老爺那邊,三老爺本就不喜奉承侯府,也沒那麼貪功,你與他說一說,他自然也明白。」
莊政航笑道:「原先聽說賢妃誕下皇子心裡還急慌慌的,如今這麼細細一說,卻又覺沒有什麼。總歸咱們本來就是規矩人,哪有什麼違法亂紀的事要做?」
簡妍見莊政航鬆了口氣,心裡更覺不該逼著他黑天白日的操心這事,細水長流地慢慢來就是,也笑道:「沒有?當真?你為了祝紅顏,手上就有一條人命官司;至於其他人,大大小小的也有許多錯處。旁的不說,我前兩日才想起來那方家後頭就要打官司,大概是一家少爺跟方家的如花美眷定了親,如今那家少爺去了,那家要方姑娘嫁給他們家守寡另過繼了子嗣,也免得他們家兒子在地下吃不到子孫香火。後頭大老爺大夫人插手,不知捏了什麼名,將那原告一家弄得家破人亡。後頭那如花美眷進了侯府做妾,越發叫那家原告不得善終了。咱們這是親家,雖說後頭是侯府插手,但卻是咱們府上牽的頭,說起來也撇不清這事。」
莊政航想了想,道:「我怎不知道此事?」
簡妍哼了一聲,道:「若是有人將銀子送到相思樓裡,你哪裡還知道要回家?這些事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也是認真想你們家沾過什麼官司才想起來的,不然哪裡能叫大老爺跟方家成了親家。雖說方家姑娘也可憐一些,但方家也該跟那家好好說,就是借了旁人權勢將這官司壓下去,也不該趕盡殺絕。」
莊政航愣了愣,才道:「你如今並不去前頭,你不知道那親事因太夫人過世緩下來了。」說完,才醒悟到莊采芹鬧騰一場算是白鬧了。
簡妍也想到莊采芹身上,心想若是莊采芹知道事還沒定下,還有六個月的餘地,定不會驚慌失措使出那招數,笑道:「當真?那可好,趕緊跟那家撇清楚吧。」
莊政航道:「我回頭與父親說去。」
簡妍笑道:「你就說三妹妹得了惡疾,看方老爺還認不認那親,他若認,你就說他們家姑娘定的那親事也該認了。」
莊政航聽她說完,就去前頭尋莊大老爺說話。
莊政航不去不知道,去了果然就撞見方老爺來求莊大老爺將他家的官司壓下去。
莊大老爺許久不曾有人來求他,此時見著方老爺巴結奉承他,仿若又回到昔日一般,心裡萬分情願替他寫了帖子給官衙,在莊政航進來時,那帖子已經寫了一半。
莊政航瞧見方老爺,就問:「方姨丈今日來的正好,恰有一事要與姑丈說。」
方老爺忙堆笑道:「不知是何事?」
莊政航瞧了眼莊大老爺,笑道:「廟裡傳來消息,家裡三妹妹患了惡疾,不能與方家表弟定親了。」
方老爺臉色變了變,隨即笑道:「哪有定下來的事因為個小毛病就要退掉的,傳出去我們家如何做人?姐夫放心,既然定下來了,甭管你們家三姑娘養病要多少日子,我們也等得起。」
莊政航笑道:「還是方姨丈厚道,只是我家三妹確實病得兇險,不敢連累方家」
方老爺笑道:「不連累,若是三姑娘有個三長兩短,也算是我們家的人,這樣也免得三姑娘做了孤魂野鬼,無依無靠。」說完,又啐了一口,道:「老糊塗了,就說這晦氣的話。」
莊政航道:「並不是與姨丈玩笑,三妹的病當真不能與人定親,姑丈就去尋了旁人吧,莫要再提跟三妹妹定親的話了。」說完,就去瞧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不明就裡,當真以為莊采芹病了,又因前頭莊采芹在廟裡所做之事,生怕將臉面丟到方家,於是對方老爺道:「既然政航這樣說,那親事就作罷了吧,總不能因為我家女兒連累了你家。」
方老爺又勸說幾句,見莊政航不鬆口,莊大老爺也堅持,心裡可惜那一樁親事,又想莊家還有六個月孝期,也不急於一時,反倒是眼下就有一樁迫在眉睫的糟心事,於是笑道:「既然妹夫這樣說,那暫時就依著你們吧。只是那官司……」
莊政航問:「不知姨丈說的官司是什麼官司?」
方老爺笑道:「沒什麼,不過是有人要訛詐我們。」
莊大老爺思量著當著人面,莊政航不敢不給他顏面,就對莊政航道:「正好,你去兌了兩百兩銀子來,回頭我寫了個帖子,你叫人送到衙門去吧。」
莊政航笑道:「這沒頭沒腦的,父親就叫我送什麼帖子?」
莊大老爺道:「你姨丈家的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在老家的時候叫兩家潑皮瞧上,那兩家硬是謊稱跟方姑娘定了親爭著要人。如今那兩家瞧著你姨丈來了京裡,竟膽大包天,捏造了偽證說你姨丈將一女嫁兩家。你如今除了去廟裡也閑著,就替你方姨丈跑跑腿,將這官司了了吧。」
莊政航心想原來自己學醫在莊大老爺心裡還是閑著,又想簡妍說方姑娘是如花美眷的話,大抵就是從方家人嘴裡學來的,笑道:「父親說笑了,方姑娘姑娘一個姑娘家自然是日日留在繡房中,哪裡能叫人看見?不知是哪兩戶人家?可是一家少爺過世的?」
方老爺忙道:「是病重……並非過世。」說完,有些心虛,恨自己嘴快說漏了,又疑心莊政航知道這事的底細。
莊政航笑道:「便是一時沒死,只怕過兩日也死了。姨丈也說不能因三妹妹有病就說前頭議的親不算數,既然這樣,方姑娘跟人家定下的親事更該是算數的,若不想叫方姑娘守瞭望門寡,方姨丈還是與那親家好好商議吧。至於前頭方姨丈誆了我跟父親的事,看在前頭母親的面上,我們就不追究了。」
方老爺見莊政航對自家女兒親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臉上不由地漲紅,隨即道:「政航你從哪裡聽到的歪話?我們家清清白白的女兒可是等了你幾年……」
莊政航道:「若是姨丈再這樣說,那如今要跟姑丈打官司的,就不只是一家了。」
莊大老爺聽了一會子,瞧了眼方老爺,不覺惱羞成怒地將硯臺摔在地上,怒道:「豈有此理!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人敢進了我家行騙!」
方老爺忙道:「妹夫,並非政航所說那樣,政航道聽途說的話,哪裡能當真?」
莊大老爺聞言一時又猶豫不決。
莊政航笑道:「姨丈改日再來與父親說話吧,這會子我正有話要跟父親說呢。」
方老爺見莊政航要送客,不肯就此離開,又死乞白賴地道:「怎麼說都是要親上加親的親戚,政航怎信了旁人不信我呢?」
莊政航挽著方老爺的手臂道:「當真有急事要與父親說,姨丈就讓我個空吧。」說著,將方老爺送出書房,瞧了眼王義,叫王義將方老爺送出門。
莊政航又進了屋子,瞧著莊大老爺寫了一半的帖子。
莊大老爺撕了帖子,口中說道:「我並不知道他說的是謊話,瞧著是親戚就幫他一把。」
莊政航在一旁坐下,開口道:「這忙幫不得,先不說方老爺這親戚不地道,一心要訛咱們,單說那官司是非曲直也沒鬧明白,又不是小事能夠幫親不幫理,哪裡能隨便就應下?」
莊大老爺將紙屑丟掉,哼了一聲,道:「你如今是隨便就能教訓我的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莊政航無奈道:「我什麼時候隨便教訓父親了?不過是跟你說一說,叫你心裡有個防備。」說完,心想這句話最近怎麼老是跟莊大老爺說,又瞧著莊大老爺不服氣模樣,心想還該嚇他一嚇,於是道:「父親先前忙著尋路子要起複,我勸父親別費那功夫了。」
莊大老爺愣住,慌忙問:「可是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莊政航點頭,道:「總之父親就安生在家吧,也不要幫人家撕擼什麼官司,有人就專等著父親動手之後徹底毀了父親呢。」
莊大老爺雖知莊政航近來越發對自己不耐煩,卻並不疑心他嘴中的話,說來說去,他若起複,對莊政航還是大有好處的,因此就信了,心裡惴惴地問:「是誰要害我?可是從你舅舅那邊聽到的消息?」
莊政航點了頭,然後道:「父親安心在家就是。如今七弟弟還小,父親就親自撫養他吧。我如今讀不了書,看樣子三弟也靜不下心來,父親要望子成龍,只能指望著七弟弟了。」
莊大老爺歎道:「你不知你七弟弟身子弱得很,喝得奶還沒有藥多,只怕養不大了。」
莊政航皺眉,心想這新兒子還沒新鮮幾日,莊大老爺又膩煩了?道:「能活一日父親就安心教養他一日就是。」
莊大老爺不甘心,只悶不吭聲。
莊政航心知莊大老爺不情願在家安生教子,又道:「父親滿腹才華,不如就在家著書立傳得了。雖不及旁人一時風頭大,但總歸著書立傳,才是能夠流傳百年的事。」
莊大老爺瞧了眼莊政航,並不信自己能著書立傳。
莊政航想著不能叫莊大老爺無所事事又無事生非,再接再厲地勸道:「父親也不想一生所學無用武之地吧,父親就將一生心得寫下就是,便是不能在外刊印,也能留作傳家之寶,叫後世子孫瞻仰。」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才稍稍鬆動,然後道:「要寫書只怕紙筆要耗費許多,還要廢掉很多精力,我年紀大了,必要好好補一補。」
莊政航點頭道:「那是應該的。」說完,見莊大老爺不再說話,只盯著桌子看,恍然大悟到莊大老爺這是在借機問他要東西,於是道:「父親安心在家寫書,回頭紙筆補品我叫妍兒給你送來。」
莊大老爺抿緊了嘴不說要也不說不要,半天見莊政航又有些不耐煩了,就道:「你給了銀子我自家買去。」
莊政航答應了,隨即莊大老爺就拿了書看。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這意思是要送客了,心想這老頭怎越來越愛銀子了,於是再三交代不能多管閒事後,就出了莊大老爺的書房,之後去了莊玫航書房裡與莊玫航說話,繼後又去莊三老爺那邊,將自己的擔憂與莊三老爺說了。
莊三老爺聞言,點頭道:「你說侯府不像話的地方我也留意到了。既然不能翻臉,就自己小心一些吧。」
莊政航見莊三老爺果然也察覺到了,又吞吞吐吐道:「只是二叔那邊……」
莊三老爺道:「我原勸過你二叔,如今呢二叔要隨了人一起鬧著請旨冊封賢妃娘娘為後呢。」
莊政航愣住,心想賢妃年輕貌美又得寵愛,但苗家娘娘膝下可是有個成年的皇子,莊二老爺怎就跟旁人都以為陛下會冊封賢妃為後?於是忙道:「這可使不得……」這麼跟別人一起哄,不說淑妃娘娘,苗妃也要恨上莊家。
莊三老爺沉吟一番,道:「為今之計,只有將二哥暫時扣在家裡了,待眾人請旨之後再出去。」
莊政航笑道:「三叔說笑了,誰能扣得住二叔?」
莊三老爺道:「三戒,你那邊必然有些助人排泄的藥丸吧?」
莊政航忙問:「可是三叔身子不好?」
莊三老爺道:「給你二叔用的。」
莊政航傻住,細細去看莊三老爺一本正經的模樣,一時有些疑心自己聽錯了,於是乾笑兩聲,道:「侄子藥房裡就有,但是不好給二叔下下去。」
莊三老爺道:「我跟你大哥來下。」
莊政航笑道:「沒想到三叔會使出這手段。」因想便是莊二老爺躺在床上,定也不會猜到給他下藥的人是三弟跟兒子,又想莊敏航果然也跟莊三老爺說過話了。
莊三老爺當著莊政航的面說出這下作手段,卻還坦然,又與莊政航說了兩句,便叫他回去。
莊政航一路想著莊三老爺要給莊二老爺下瀉藥的事,不由地時時嗤嗤笑上兩聲,回了棠梨閣,就急趕著將這奇事說給簡妍聽,進了屋子裡,就瞧見簡妍躺在床上睡了,於是坐在床邊將手伸進被子裡摸她肚子,摸了摸,不自覺地手就往上摸去。
簡妍睜開眼睛,就瞧見莊政航褲子被頂起,開口道:「你可是熬不住了?」
莊政航將腿別起來夾緊,不屑道:「這才幾日,誰熬不住了?精滿自溢,憋不壞。」說著,手下揉了下簡妍胸口,然後又專注地去盯著簡妍看。
簡妍因瞧著他目光灼灼,臉上泛起紅暈,不由地啐了一口,羞澀地嬌嗔道:「有什麼好看的。」
「二下巴出來了。」
簡妍一愣,起身抽了枕頭砸了莊政航一下,隨即又摸著自己下巴,道:「你別胡說,我日日照鏡子,也沒見那下巴耷拉下來。」
莊政航嬉笑著,貼著簡妍外床躺著,又將去前頭跟莊大老爺、莊三老爺的話說了,說完,道:「沒想到三叔會想出這招,我當三叔定是死諫力勸二叔呢,沒成想三叔張口就是這下三濫的招數。這還就罷了,只咱們家那老頭子怎越發愛錢了?」
簡妍笑道:「人家說老小孩老小孩,大老爺是當真老了。」
莊政航笑道:「老了也不是討人喜歡的小孩,他這是要去做守財奴呢?我瞧著他手上的銀子只有進去的,沒有出來的。」
簡妍道:「隨他去吧,只要不犯事,就是愛積攢點小財也是無傷大雅的事。」
莊政航笑道:「有仇報仇有怨抱怨,趕著他老了,回頭我得多去嚇唬嚇唬他。」
簡妍道:「他不叫你哄著他就不錯了,你還妄想去嚇唬他?」
莊政航攬著簡妍肩膀,臉貼在她身上,道:「還好有你說說話,不然就我一人,不等著抄家,就七早八早地擔驚受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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