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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董妮 -【唐朝绮女子(百年大院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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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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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24 06:56:48
標題:
董妮 -【唐朝绮女子(百年大院之一)】《全文完》
唐朝绮女子
《百年大院之一》作者:董妮
他華少陽綽號“無憂公子”,只要有錢,他便替人排憂解難,
定保雇主萬事吉昌、無憂無慮;
這次他接下崔大少的請托,替他破壞崔家老頭安排的婚事,
事不宜遲,他扮成落魄書生,混進女方──白氏霓裳坊作帳房,
務求迅速表現自己,引起白小姐注意,
如此他便能大展身手盜走芳心,完成任務!
只待偷心完畢,他立刻逃之夭夭,怎知白小姐也非省油的燈,
她生得豔若桃李、嬌勝牡丹,性子卻比男人還大膽剽悍,
周旋於上九流、下九流,只要有錢賺,她哪裡都混得開;
這聰明女子真惹人心動,可他是拿錢辦事,再欣賞也是枉然,
恐怕還是慧劍斬情絲,揮揮衣袖有緣再見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6:57:35
第一章
大唐,天寶十二年。
揮杆——球進!
歡呼聲響徹演武場。
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喊道:“虢國夫人隊勝!”
“小姐,妳好棒啊!”柱頭兒直接從看臺上跳下來,沖向場上的白靈君。
“停!”白靈君高坐馬背,馬杆直指那像根木頭樁子般的高大身影。“你給我站住,不准再靠近一步。”
唐人瘋馬球,但只限男子,他們騎著大宛良馬或強壯的大食馬,在演武場上互相較勁,火氣一上來,人馬打成一團也是經常的事。
但自從皇帝寵愛楊貴妃,五楊橫行朝野,尤其是這位貴妃的姊姊虢國夫人統領上流社會後……這位……嗯,應該說是很狂野、很奔放、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虢國夫人,才不耐煩跟人玩執壺、撲蝶之類的遊戲。
她喜歡的是刺激、奢華,總之,什麼能讓人熱血沸騰,她玩什麼,包括與人偷情。
她說:“哪個規定女人就不能打馬球?跟我去陛下面前辯個分明。”於是,虢國夫人的馬球隊建立起來了。
她找了一群略諳拳腳的女子,幾經訓練,除了弄不到真正的軍中良馬外,一支嶄新的馬球隊很快闖出名號——這是因為虢國夫人弄不到好馬,便進宮向皇帝哭訴。李隆基最疼這位小姨子,又擔心一群姑娘們騎大馬萬一不小心摔傷了,如何是好?便想方設法找來幾十匹矮腳馬,又哄又騙地才算把虢國夫人搞定。
但虢國夫人想與軍中健兒比賽,她向范陽軍、安西軍、北庭軍等馬球隊遞出戰帖,那些將軍們都要瘋了。
開玩笑,跟這些小娘兒們比賽,輸了丟臉,贏了,人家說你欺負小娘兒們,更丟臉。他們一致向李隆基以死抗議,絕不幹這麼掉價兒的事。
沒辦法,李隆基為討小姨子歡心,再度設法逼迫那些世家大族也成立馬球隊,而且不准他們騎大馬,一律以矮腳馬應戰。
這下子虢國夫人開心了,帶著她的馬球隊今天打崔家、明天攻獨孤家、後天向盧家挑戰,居然連戰皆捷,一時間,這支女子馬球隊風頭無兩。
騎矮腳馬是安全了點,可禁不起太過強烈的碰撞,尤其……白靈君看柱頭兒一眼,這傢伙是她十年前在人販子那裡買來的——其實也不算買,當時柱頭兒又瘦又小,病得快死了,人販子捨不得請大夫給他看病,準備將他送入化人場,一燒了事,是白靈君發現他還有一絲氣息,心生不忍,才用一貫錢把他買下來,回去將養了半年,吃了至少百貫錢的藥才恢復健康。
從此,柱頭兒就像灌風一樣地長大,本來只到她腰部的小小孩兒,轉眼間,長到七尺。
如今他站起來,已經比坐在矮腳馬上的她還要高了,所以看他沖過來,她才會嚇得臉色發白。這兩方如果撞下去,飛出去的一定是她和馬。
柱頭兒趕緊煞住,像棵大樹一樣,直挺挺地立在白靈君前方三尺處,對著她傻笑。
“小姐,妳剛才那一球打得真是太漂亮了。”
“那是當然的。”白靈君下馬,脫下護具,露出一張豔若桃李、霞勝牡丹的嬌麗面龐,連汗珠都閃著珍珠般的光澤。“也不看看我是誰?江湖人稱‘長安神射薛小娘’的就是我。”之所以戲稱她“薛小娘”,是讚美她射球的技術媲美三箭定天山的薛將軍,一樣穩、准、狠。
柱頭兒看得呆了。一直知道白靈君漂亮,但京城多美女,比如楊家三位虢國夫人,還有那位傾國傾城的楊貴妃,哪個不是一等一的大美女?白靈君年少,卻是比她們多了一絲青春,少了幾分風韻。
可柱頭兒仍覺得自家小姐是全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尤其她不只容貌美、心腸好、腦筋棒、做生意的手段更厲害,沒瞧老爺現在整天待家裡泡茶下棋,偌大家業都交給白靈君負責了嗎?
她也不負眾望,周旋於上九流、下九流、東方、胡商各層次的人群中,只要有錢賺,她哪裡都混得開,白家的霓裳坊在她手中硬生生擴大了三倍,只要再打通虢國夫人這一關,說不定以後皇宮的生意都是白家的,那可就賺翻了。
小姐簡直是天才、是仙女,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小姐!
柱頭兒崇拜死白靈君了。
這時,一名小太監來報。“白姑娘,夫人對妳今天的表現非常滿意,特邀妳參加今晚的慶功宴。”
“是。”白靈君露出一臉的驚喜,兩顆眼睛都閃出光芒了。“請公公回稟夫人,白靈君一定準時到達。”說著,她幾乎是半跳著從懷裡掏出錢袋,就要打賞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見她一副上不了檯面的蠢樣子,心下微微鄙夷。這商人之女就是見不得大場面,只聽得夫人相邀,便樂得像天上掉黃金,真差。
但他看到白靈君手中的錢袋子後,馬上又笑得見牙不見眼了。這銀子嘛,天下間,誰人不愛?
眼看著白靈君就要送出大把的賞銀,說時遲、那時快,她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個五體投地。
幸好柱頭兒眼明手快,及時扶了她一把,才沒讓她把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摔成碎掉的破寒瓜。
不過,錢袋子倒是整個飛進小太監懷裡了。
這意外讓所有人呆住了,直到白靈君的呼痛聲響起。
“唉喲,我的腳……扭到了,好疼啊……”她邊說、眼淚便流了下來。
“小姐,我這就送妳去看大夫!”柱頭兒一緊張,也顧不得大庭廣眾之下,打橫抱起人來便往外跑。
“白姑娘……”倒是小太監傻了,看白靈君摔得厲害,那晚上的慶功宴怎麼辦?還有這個錢袋子和他的賞銀……這一切該如何處理?
白靈君拉了柱頭兒一下,讓他停下腳步。
“公公,小女子這樣,看來是去不成慶功宴了,這錢就全部給公公,請公公在夫人面前替小女子美言幾句,小女子感激不盡。”
小太監一聽,樂翻了,掂錢袋子的重量,裡頭起碼幾十貫錢,抵得上他在宮中一整年的薪餉了,卻只要他說幾句話就能得到,如此好事,白癡才會拒絕。
當下,他點頭如搗蒜。“白姑娘放心,咱家一定會為妳說好話的。”
“那就多謝公公了。”白靈君朝他拱拱手。
柱頭兒一聽他們說完話,也不等白靈君下令,邁開腳步又往外沖,跑得比飛還快。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送白靈君去看大夫,否則她若出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柱頭兒一路跑出演武場,跑向長安大街,眼看著就要一路沖進寶良醫館,白靈君突然從他懷裡跳下來。
“我是要回家,你跑這邊幹麼?”她大步往東走。
柱頭兒愣了。小姐不是扭到腳、連站都站不好嗎?怎麼現在走得這樣穩?
白靈君走了一段路,發現柱頭兒沒跟上來,回頭喊了句:“喂,你準備在那兒做雕像啊!還不走?”
柱頭兒還在傻。
白靈君歎口長氣。這實誠的人是忠心,奈何腦筋不拐彎。
“回家啦!你再不走,我不管你了。”她作勢離去。
柱頭兒見她發火,一個激靈,立刻跟上去。
一路上,他不停偷看小姐的腳。不是扭傷了嗎?怎麼一點腫脹也沒有?她的腳到底是好還是沒好啊?
白靈君見他蠢樣,半晌,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呆子,我沒事,咱們快回家。”說著,她手一揮,柱頭兒像條忠犬一樣,急唬唬地跟了上來。
但他還是滿肚子納悶。“小姐,妳既然沒事,為何要裝受傷?”
“因為我不想參加慶功宴,不想被歸類到楊黨那一派。”白靈君小聲說。
柱頭兒歪著頭想半天,還是沒明白。
“前相爺李林甫死後,被剝奪一切身後尊榮,貶為庶人,僅一口薄棺下葬的事,你知道吧?”
柱頭兒點頭。“但那跟慶功宴有什麼關係?”
“你可知是誰連個死人都不放過,對李林甫窮追猛打,令他落得如此下場?”
“聽說是楊相。”也就是楊國忠。但柱頭兒依然迷茫。“這慶功宴如何又與楊相有關了?”
白靈君歎口氣,不說了。有些話不能講得太白,否則便容易引火焚身。
她不想被歸入楊黨,歸根究柢就為一件事——她看出楊家人的虎狼之心,沒有真材實料,卻又護短、偏激、睚眥必報,加上皇帝寵信,楊家人一時權勢滔天,甚至連東宮太子都不放在眼裡,長此以往,必鑄大錯。
屆時,楊黨之人全部要跟著遭殃,她才沒那麼傻,明知那是一條死路,還要蒙著頭走到底。
不過現在楊家勢大,也不能太跟他們作對,否則倒楣的還是自己,所以要跟他們保持若即若離的態度,既要從中撈油水,又得能事後撇清關係,嗯……這是門學問,很辛苦啊!
柱頭兒看白靈君沉默,以為她生氣了,小心翼翼道:“小姐是在為李相爺抱不平,才不去慶功宴嗎?”
“胡說什麼?”白靈君低斥一聲。“這種話以後不許再提,聽到沒有?”
“是。”柱頭兒委屈地垂下腦袋。他真的想不明白,白靈君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的聰明才智就差那麼遠,不管他如何追,永遠追不上小姐的思緒?
一時間,他萬分鬱悶,撇頭再偷望白靈君一眼。這仙子般的人物,他到底要怎樣才能跟她更進一步,或者……今生今世,他們都是有緣無分?
他的眼眶不禁紅了。自從小姐救了他,他就把她當仙子那般崇拜,他的腦裡、心裡全部塞滿了她,連作夢的對像都是她,可是……天若註定無緣,為何要相逢?他真的好難受。
白靈君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只想著李林甫那只笑面虎,她又不是沒跟他打過交道,他是標準吃人不吐骨頭的可怕人物,她瘋了才會替他抱不平。
李林甫能爬上右相的位置,雙手也是沾滿鮮血的,不過他有一點好過楊家人,那就是他在權謀上真的厲害,有他在,朝堂、邊關諸將、各方節度使的勢力都能維持平衡。
不像楊國忠,除了會撈錢,啥本事也沒有。
至於李林甫殺人、與東宮交惡,稍微瞭解宮廷內幕的都知道,那百分之九十九是陛下授意的。
政治上很多骯髒事,皇帝不適合親手做,便讓李林甫動手,說穿了,李林甫不過是李隆基手底下一條狗。
至於一條狗怎麼敢與太子作對?凡是大唐子民,誰不知道太子就是立好看的,到最後誰能登基,還是未知之數,像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哪一個又是最初的太子呢?
現在這位陛下的皇位更是硬生生“打”出來的,他出生時,武則天君臨天下,李氏皇族備受壓抑,後來武則天垮臺了,中宗李顯繼位,偏偏又來了一個韋後,想仿照武則天登基為帝,是李隆基聯合了太平公主把她打下來。
最後李隆基的父親李旦繼位,這回換太平公主在旁虎視眈眈了,李隆基花了好大一番心血才打敗這位皇姑姑,得封太子,最後登上大寶。
這些過往讓李隆基對權勢看得非常重,也很忌諱可能危害他皇位的人,比如太子,才會放任李林甫去找東宮麻煩。
李林甫什麼都照著李隆基的意思做,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白靈君每每思量,便覺伴君如伴虎,這君王之道太可怕了,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打死她都不願與其扯上關係。
白靈君慎重警告柱頭兒。“很多事情,說了你也不會懂,而且你的長處也不在這裡,所以我要你記住一件事,從此不得再議朝政,明白嗎?”
“是的,小姐。”柱頭兒有些無精打采。
“挺起胸膛來,我又不是罵你。”白靈君拍拍他的背,安慰他。“相反地,我還要倚重你的武力,保護我在這個比戰場還要危險的商場上拚搏呢!別忘了,你是我最厲害的保鏢。”
她幾句話把柱頭兒哄得眉開眼笑,整個人都快飛上天了。
“小姐放心,只要有我在,誰也傷不了妳。”他把胸膛拍得砰砰響。
“當然、當然。”白靈君點頭,心想,單純的人真好。
末了,她還不忘叮嚀他一句:“我腳沒受傷的事,你可一個字都不許對外人說,知道嗎?”
“是,小姐。”柱頭兒大聲應道。
“小聲點。”白靈君急忙拉著他跑。開玩笑,柱頭兒的嗓門比打雷還響,被他這麼一吼,還不傳得全京城都知道?
失策啊、失策,早知道貼身小廝就該選個機靈的,要個只會打、沒腦子的,不是自找苦吃嗎?
白靈君現在是懊悔加後悔,眼淚快飆下來了。
白靈君是想哭,但今天輸球的崔大少卻已經哭得唏哩嘩啦。
這半年裡,虢國夫人已經找他比過三回,起初他們是不敢贏,想說讓幾個球,哄夫人開了心,大家日子也好過點。
誰知白靈君加入虢國夫人馬球隊後,眾世家望族們……讓個屁!人家是真的有本事,每一場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們輸錢也輸得像水流一樣快,光是最近三場,崔家就輸了將近一萬貫,要崔大少怎能不哭?
更令他悲傷的是,昨兒個他爹告訴他,老祖宗看中白靈君,不日內便要找媒人上白家提親,要他最近收點性子,別再出去花天酒地,乖乖地在家準備當新郎。
可是……
白靈君耶!那人稱長安神射薛小娘的慓悍女人,他要娶了她,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他不要娶如此可怕的女人,就算她長得天仙一般,他也怕哪天惹她一個不痛快,會被她活生生打死。
所以崔大少找來他的死黨,無憂公子華少陽,請他一定要幫忙解救他出火海,否則他就死定了。
現在,崔大少付了虢國夫人五千貫的輸球費後,正趴在華少陽胸膛上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華少陽忍了好久,才沒把那張糊滿噁心黏物的臉打扁。
“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拜託,別再哭了!”要哭也回家抱著棉被哭,別把鼻涕往他身上糊,雖然他一身布衣不值幾錢,但是……他想吐。
“你一點都不同情我嗎?”崔大少繼續嚎。“我已經這麼可憐了,你……真沒良心……”
華少陽忍、用力忍、咬緊牙關忍……他媽的,忍不住啦!
他一拳把人打到牆邊趴著去。“都告訴你,你這樁生意我接了,我會幫你搞定,崔家和白家的婚事保證告吹,你還想怎樣?!”
華少陽,綽號“無憂公子”,這不是說他出生好命,一輩子無憂無慮。
說來,他還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打小在街頭廝混長大。
那年冬天好冷,他許多小夥伴沒熬過去,死了,直接被送到化人場,而他運氣好,大病之時,碰見了師父,一個腦袋有點秀逗的道士,把他撿了回去。
當時,道觀的觀主見他病骨支離、腦袋光光,立刻發飆。“清風,你弄個破病和尚回來幹麼?趕快把人給我丟出去!”
沒辦法,那時佛道競爭很厲害,彼此為了道統傳承,吵得激烈,都快拿刀互砍了。
所以觀主很討厭和尚,他認為全天下的和尚都該下地獄。
但華少陽很冤枉,他哪裡是和尚,只不過病得太久,不知怎地頭髮一天一天地掉,不知不覺,他便成了光頭一個了。
清風死不肯把人丟出去,他說不能見死不救,後來讓觀主狠揍了一頓。
華少陽那時覺得清風很笨,後來他病體日愈,清風問他願不願拜他為師?華少陽本來是不肯的,他想,跟著清風能學到什麼?榆木腦袋嗎?
後來清風對他展示了一套威力無比的劍法,華少陽立刻跪下拜師父。
但他雖然服氣清風的武功,卻對他那種別人給我右臉一巴掌、我就把左臉送過去請對方再賞一掌的濫好人心態,異常煩惱。
這到底是變態?還是愛被虐呢?他就這麼喜歡自找倒楣?
華少陽也勸過清風,做人有時還是得自私點,先學會保護自己,才能保護更多弱者。
可惜清風始終沒聽他的話,待他擁有高深武藝的消息傳出江湖後,很多人幾乎踏破道觀的門檻,搶著要拜他做師父。
清風也是來者不拒地收,並且細心教導,沒有一日鬆懈。
但人的資質總有高低,幾個腦袋差了點的,因為長久時日學不會,便以為清風藏私,憤而合作,綁了清風,威脅他交出秘笈。
可憐清風哪裡有那等手段,被刑求得體無完膚,待華少陽趕到、殺了那些不肖師弟們,清風也已經斷氣了。
他死時,身上沒有一塊骨頭是完整的,全被打斷了。
華少陽看著清風的屍體,心裡百感交集。這就是做好人的下場嗎?一心幫人、一意行善,結果……
華少陽沒有哭。他葬了清風後,在墳前呆站了三天,終於大徹大悟。人性本惡,至公無私,其實是自尋死路。
從此,他自號無憂公子,專門收錢替人排憂解難,只要是出得起價錢——當然,殺人放火的事他是不幹的,那種事水準太低,他不屑。
不過其它的,比如壞人姻緣、攔路打劫……只要雇主有求,而他應允了,定保雇主萬事吉昌、無憂無慮。
至於被害者……他們又沒給他錢,落得何等下場,關他什麼事?
崔大少撫著腰,哼哼唧唧從地上站起來,不過鼻間兩條鼻水變成兩道鼻血。
“少陽,你也太狠了,虧我們認識這麼久,就算沒感情——”話到一半,他想一想,不太對。“我們有感情嗎?”
“呸!”華少陽啐他一口。“誰跟你有感情了?爺可沒有龍陽之好。”
“我也沒有啊!”崔大少只愛女人,不愛男人——雖然,他認識華少陽的經過有那麼一點點曖昧。
三年前,他看中獨孤家二小姐,死命追求,對方被他纏得受不了,便請華少陽幫忙將他“解決”掉。
華少陽收人錢財,與人消災,於是男扮女裝以吸引崔大少。崔大少至今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身高超過七尺的大男人,怎麼把自己扮成一個嬌滴滴恍似臨江水仙,眼波流轉直如月華生輝的俏美女子。
崔大少一見動心,很快移情別戀,開始糾纏起華少陽。
就在崔大少陷入陷阱時,獨孤小姐很快擇定一樁良緣,下聘、完婚,三個月內完成。
然後,華少陽恢復原來樣貌,把崔大少氣個半死……不,當時,他其實是想砍死華少陽。
可人相處久了,難免生出感情,尤其他追求華少陽期間,他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始終與他虛與委蛇又半推半就,但崔大少還是從他某些小動作中發現,這人雖愛錢,行事卻有原則,他無所不為,但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利益,多數時他還是講義氣的。
而且他不貪權勢,不受威脅,更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出賣朋友……
想一想,崔大少長這麼大,多數接近他的人都是想撈好處,像華少陽這樣的,還真是僅此一位,別無分號。
於是,二人化敵為友,培養了一種似敵人、似對手又惺惺相惜的奇怪友情。
不過華少陽並不太信任他。世家公子和江湖浪子怎麼可能為友?他認為崔大少難忘他之前易容巧妝的小美人,才是他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
對於這一點,崔大少很大聲地反駁,他絕對不會喜歡一個男人的。不過他說話的時候,臉很紅,眼睛一直不敢看華少陽,所以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嗯,估計只有他自己和老天爺知道。
但華少陽的容貌確實好,尤其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溫和時,暖似春風,發怒時,利勝寶劍,鼻子挺直如刀削斧刻,雙唇如菱角,就算不笑,那彎起的弧度也像含著歡喜,讓人一見便心情舒暢。
崔大少私下曾納悶了很久,男人怎麼可以長成這樣,既硬朗又明豔,分明是妖物嘛!偏偏華少陽又很有男子氣概,所以崔大少心裡的疑惑始終未曾得解。
華少陽僵著一張臉,脫下外袍。沾滿鼻涕的東西,他還敢穿嗎?
“既然我們沒有感情,那麼我打你就是應該的,尤其……”華少陽扳著手指算了幾下。“你毀了我一件外袍,算你二十貫就好,至於你委託的事……就收你頭款兩千貫,尾款五百貫。事若不成,五百貫免收。現在先給兩千零二十貫,付錢。”
“這麼貴?!”崔大少尖叫。“喂,就算我們沒有感情,至少也算朋友,你少賺點會死啊!”
“會!”沒錢就沒飯吃,沒飯吃,不餓死,難道能成仙?
崔大少一時被頂得說不出話來,恨恨拍出一迭寶鈔。“喏,三千貫,你——”
他本想叫他找錢,誰知華少陽直接將寶鈔往懷裡一塞。“多謝惠顧,至多三個月,保證你的母老虎絕對進不了崔家門。”然後,他像陣風一樣地閃了。
崔大少咬牙切齒,半晌,大罵。“華少陽!你這只鐵公雞,找錢啊——”
至於華少陽有沒有聽到崔大少的怨念?
就算聽到,也會說沒聽見啦!
多賺九百八十貫耶!白癡才會還回去。
而很不幸地,他姓華,不姓“白”,因此他是絕對不會找錢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6:58:02
第二章
為了破壞崔、白兩家的聯姻,華少陽扮作落魄書生,進了白氏霓裳坊做帳房。
因為崔大少催得緊,所以華少陽沒時間多做佈局,他要在最短的時日內表現自己,讓白靈君注意到他,然後--偷走她的芳心。
像這種年紀的小姑娘,一旦愛上,常如撲火飛蛾,除非燃燒殆盡,否則不會回頭。
屆時,別說崔家提親了,只怕皇上下旨要封她為後,她都會抵死不從。
當然,偷心完事,他會立刻逃跑,否則害她愛太深,尋死覓活要嫁他為妻,他絕不是禍水東引、引進自己房裡了?
他才不會幹那麼蠢的事,壞人姻緣是偷心就好,人他是不會要的,雖然……嗯,她長的真的很美,不過一想到她在演武場上剽悍的表現,華少陽對崔大少的想法深深贊同--娶妻求賢淑,光有一張美麗面孔,比如虢國夫人,那種貨色能娶進門嗎?
恐怕這樣的女人一旦成為妻子,做老公的就要成天活在水深火熱中,而且頭頂常年綠油油,比龜公還不如。
他只用了一天就把霓裳坊三年的帳簿理得清清楚楚,並且查出至少一百處錯誤,足見其他的帳房先生虧空得有多離譜。
可即便霓裳坊的虧空巨大,白氏商行依然蒸蒸日上,每年的營業收入都在往上遞增。
說到這點,他也不得不佩服白靈君了,要不是她太會賺錢,日進鬥金,哪裡養得起那麼多白眼狼帳房?
他這位新進小帳房,並沒有把發現的問題交給老掌櫃,直接找上白府,求見白靈君。
他現在扮的是會做事,不會做人的蠢書呆,所以盡可能把人際關係搞得亂七八糟,他也不在意,反正這椿任務不會太久,事後白靈君要怎麼收拾這一堆爛攤子……關他什麼事?
府內,白靈君聽說霓裳坊新招的帳房有事相詢,不覺納悶。
霓裳坊管理嚴謹,凡事都有主管層層把關,從未有人越級上告,這華少陽到底發現了什麼大事,竟直接找上她。
她讓人把華少陽請進來,一入房,他便通紅著臉,將一疊帳簿送到她面前。
“小姐,這些帳簿全都有問題,恕小生無法處理。”
白靈君嚇了一跳,再看他白皙面容一副憤怒難平的樣子,心下了然。這是個眼睛裡揉不下半點沙子,耿直又不通人情的書呆。
他恐怕不知道,他這樣一告,往後,霓裳坊裡的老人一定找他麻煩,他日子可就難過了。
其實霓裳坊裡有些小蛀蟲,她心裡也是有數的,但水至清則無魚,所以她對一些小小貪污向來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是太過分,她也不會追究。
畢竟,霓裳坊的營運還是很好,那麼她也漏出一些錢財換取底下人的用心辦事,何樂而不為?
唉!他是讀書讀到腦子僵化掉了,才會為這麼一點小事,氣成這樣。
“如果只是小小虧空--”
她正想教他一些商場上圓融處事的技巧,他一巴掌拍在那些帳簿上,砰地大響,嚇得她一時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小小虧空?!”他怒道:“一年將近兩萬貫錢不翼而飛,是小虧空?”
“什麼?!”白靈君跳起來,她也怒了,本以為不過是幾百、上千貫的小數目,權當打賞坊裡那些老油條了,想不到竟高達兩萬貫之多!“你沒算錯?”這帳簿她也是每日核對的,不該有如此大的差距啊!
難道那些人做假帳?還是一直以來,她都算錯帳了?
“小姐可以懷疑小人的學問,但小人的算數之道卻是名家相傳,斷無差錯之理。”
“可是……”她還是無法相信,“你把錯誤的地方標出來,我們重算一回。”她令人拿來算籌,準備連夜把所有帳目都理過一遍。
華少陽立刻翻開帳冊,一筆一筆跟她對起帳來。
不多時,冷汗已佈滿白靈君的額頭。
老天爺!這華少陽到底是不是人?她向來自負聰明,以一女子之身打理白家偌大基業,不僅沒有弱了威風,反而使得白家產業逐日倍增。
但在華少陽面前,她就像個笨蛋,往往他一本帳簿算完了,她的算籌才擺到一半,還要他幫忙,否則她根本搞不清楚結果,因為那些暗賬做的實在太隱秘了。
白靈君真懷疑他的腦袋,他到底是怎樣算清這些東西的?
不過在他的教導下,她的計算能力倒是進步了不少。
接下來,他訓她訓得好像她是根本不堪造就的朽木。
白靈君為賭一口氣,也卯上勁了,一邊跟他大小聲,一邊不停地算,兩人都忘了吃飯,連水也忘記喝。
直到天光大亮,白靈君終於理清那堆帳簿,倒在椅子上,氣喘吁吁。這一方面是氣,霓裳坊那群混帳,她真是……養老鼠、咬布袋!
另一方面是她實在太累了,口乾舌燥,餓到手腳都在發抖。
至於華少陽,他看起來就更不濟了,平常只會讀書,也不懂得鍛煉身體,這會兒已經累倒在榻上,仿佛半昏迷了。
白靈君又在休息了片刻,才有力氣喊人進來服侍。
誰知她話聲才落,書房兩扇門板就被撞得飛進來了,眼看著那破碎的木片就要砸到正在長榻睡覺的華少陽,她嚇得心漏跳了一下。
“小心!”她驚叫,像只靈敏的兔子一樣奔到他身邊,正準備救人。
昏睡中的華少陽突然咕噥了句什麼東西,翻個身子,又繼續睡了。
白靈君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卻親眼看見一塊約有石墨大小的破門板就這麼打在榻邊,只差半寸,恐怕就要收買他的小命了。
她駭得腳一軟,坐倒在地。好險,剛才是在是太危險了,若不是他忽然翻身……天哪,他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不過木板撞擊長榻發出那麼大的聲響,他也沒醒,不會有事吧?
她雖然腳上還是沒力站起來,卻依然半拖半爬地湊近長榻,看看華少陽睡的樣子……或者說是昏睡更恰當些。
他的臉色好蒼白,透著一點淡淡的青,一看就是長年身體不好。
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是科考路上再不順、與仕途絕緣,又拉不下面子給人打工賺錢,日子絕對很慘。
不過華少陽現在能看清現實,到霓裳坊謀職,倒不是太迂腐的書生。只是有點太憨直了。
想到兩人為幾本帳簿吵了一夜,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恐怕是她記事以來,頭一回如此衝動和人硬碰硬地杠上吧?
“小姐,你你你……你還好吧?”這結結巴巴的聲音出自剛才魯莽撞門,險些釀成大火的柱頭兒口中。
她惱怒地瞪他一眼,“柱頭兒,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看你們把門和書房弄成什麼樣子了?”
“我……那個……”柱頭兒雖然長得人高馬大,又擁有非常人所有的力氣,但對這仿佛仙女一般的小姐,他還是膽戰心驚的,“小姐……我進來這麼久,沒聽小姐吼過什麼人……那個……昨晚,你叫得好大聲,所以……”看看那些和他一樣害怕的下人們,想叫幾個人出來一起作證,誰知他們轟一聲跑得沒影。
全都是些沒義氣的,柱頭兒一下子傻眼了。
但其實下人們只是心裡不安,這好端端的,一向處事圓滑、八面玲瓏的小姐怎麼會發火?莫不是天要塌了?
偏偏這書房沒老爺、小姐允許,一般人又不許進入。
因此,一整夜,白家半數僕人都守在書房外,個個怕得不敢回房睡覺。
這其中最擔心的就數柱頭兒了,他的小命是小姐救的,又是小姐的貼身小廝,兩人情分畢竟不同,所以他更擔心她的安危。
也因為這樣,她在房內一叫,他才會急不可耐地破門而入。
白靈君也注意到外頭的情況了,頭疼地擺手。“算了算了,反正沒什麼大事,你給我傳句話下去,以後別一點風吹草動就大驚小怪的,全給我悠著點兒。”
“是,小姐。”柱頭兒飛快點頭,就要往外跑,趕緊把話傳完,再回來黏在小姐身邊。
“等一下。”白靈君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問題,怎麼家裡請的人都這樣不機靈。“先給我們送來兩份早餐,你再去傳話。”
“兩份?小姐這麼餓,要吃到兩份早點啊?”柱頭兒不解。
“一份是給華先生的。”
“華先生?”誰啊?他怎麼不認識?
“華先生在這裡。”白靈君指著長榻說,敢情柱頭兒一直沒發現書房裡還有第三個人?那他的腦子也太差了吧?她在書房吼了一夜,若非與人爭吵,便是自己發瘋了,而現在,她還沒瘋好嗎?
柱頭兒這才注意到長榻上的男子,因為他蜷縮成一團睡覺,所以柱頭兒看不清他的長相--其實就算華少陽站在他面前,只要有白靈君在,柱頭兒還是不會發現他的。
但他現下卻很羡慕這位華先生,因為他可以和小姐一起用餐。
他跟著小姐十幾年,還沒得過這份殊榮呢!
他踮起腳尖、左右張望著,想看清楚這位華先生是不是生了三頭六臂,怎能得小姐青睞?
白靈君看柱頭兒呆站著,也不去做事,有些惱了。
“你還不去做事,站在那兒幹什麼?”拜託,她快餓死了。
“喔……”柱頭兒這才回過神來,走一步,回頭看一眼,慢吞吞地離開書房去端早點。
搞什麼?白靈君納悶,柱頭兒什麼時候對男人起興趣了?還是他們以前認識?
她好奇,靠近長榻,將華少陽仔仔細細瞧了一遍,就是很普通的書生模樣啊,滿身的書卷氣、眉宇間淨是斯文儒雅,即是睡著了,呼吸也是輕輕淺淺的,不像家裡那些魯漢子,有幾個睡覺打呼比雷還響。
他全身上下收拾得很乾淨,雖是粗布衣,卻讓他穿出一股出塵氣質,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印象。
白靈君臉紅了下,不仔細看不知道,細瞧了才發現,這人不只是儒雅、書呆子脾氣、算數能力高得嚇人,還有一張俊秀明亮的面龐,長長的眉又黑又濃,鼻子好挺,她記不清他的眼睛,畢竟他從進門就跟他死杠到天亮,她光骨折和他吵架和算帳,哪還有時間去注意他雙眼長什麼樣子?
但從他緊閉的雙眼卻能看出他的睫毛很長,像兩排扇子似的,覆在那微帶疲憊的眼皮上,讓人看了,不禁心疼。
她是武人,熬一夜沒什麼,這個書生,怕是累半死了吧?
她心想,待會兒得吩咐下人幫他燉點補品,養養身子,否則熬壞他,她可要心痛……呸呸呸,他們不過是雇傭關係,他身體好壞與她何干,她心痛個鳥事?
可是……她的視線落到他蒼白又帶青的臉上,不知怎地,胸口確實有些沉悶。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疑惑地看著他,再摸摸沉甸甸的胸口,似乎、仿佛有些事正發生,而她暫時還搞不清楚原因。
她並不喜歡這種迷惘的滋味,過去遇到這樣的情況,她肯定非弄個明白不可。
但今天……她有些慌亂地要離開長榻,確實不敢再看他,好想多看幾眼,就會出什麼麻煩事似的。
她離了長榻,還來不及站好,突然他又翻身了,這回他動作太大了點,整個身子都翻到榻邊,差一點點就要掉下來。
而他的一雙手臂則橫著落下,恰巧擱在她半蹲的肩膀上。
“啊……唔!”白靈君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把半聲驚呼給捂回肚子裡。這會兒叫出聲,還不吵醒他?他如此疲倦了,實在不宜再受驚擾。
她也沒想到,剛才板撞上長榻,那麼大的聲響都沒吵醒他,她小小叫幾聲,他哪裡會知曉?
但她就是很為他擔心,擔心到一向精明的腦子都有些犯傻了。
因此,她蹲在那裡,站也不是、走的不是,整個人就這麼被絆住了。
她蹲得腳有點麻,他擱在她肩上的手又重,讓她不舒服,可她還是強撐著,沒吵醒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蹲得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只能感覺他的體溫好熱,暖暖的,她的心怦怦、怦怦怦、怦……跳得亂七八糟,害她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生病了?
直到柱頭兒端著早點走進來,看見白靈君的模樣,好奇問道:“小姐,你準備這樣吃飯嗎?”好像不太舒服耶!
“笨蛋!”白靈君很小聲地罵了句,還是怕吵醒華少陽。“你沒見華先生快要掉下來了嗎?我這是在幫他撐著。”
“那怎麼不把他推回去?”好難得柱頭兒比她聰明了一回。
白靈君這才想到,對喔,她可以把他的手放回去嘛!何必在這裡自討苦吃?
但她又不想承認自己的失誤,總覺得這已不是對錯問題,而是認了,便是她沒臉皮了。
至於為何會這樣?她還在迷糊中,暫時想不出答案。
“小姐,你若沒力氣推他,我幫你。”柱頭兒自告奮勇要幫白靈君解決難題。
她卻是不樂意了。“不必了,你粗手粗腳的,萬一吵醒華先生就不好了,還是我自己來吧!”她下意識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事。
柱頭兒覺得挺委屈的,這華先生到底有啥本事,怎麼小姐開口、閉口,總是為他想?
他跟著小姐十幾年,小姐對他的溫柔還沒有今天向著華先生的多,小姐難道不曉得,他一直很仰慕她,甚至可以為她去死……
他滿懷羡慕,又帶著一絲嫉妒看著白靈君小心翼翼幫華少陽翻身,又拿來一條錦被替他蓋上,讓他可以睡得好一些。
華少陽就算再文弱,好歹也是名男子,總有些重量的。等她將他安頓好,已經累得四肢發軟,渾身香汗淋漓。
柱頭兒只覺得好不舍,早說了讓他來嘛!他力氣大,一雙手就可以擺平華少陽,何必累壞小姐?
他難得機靈,把早點端到茶几上放好,再過來扶白靈君坐在案邊。
“小姐,你休息一下,我去給你打水,讓你清洗手腳。”
“謝了!”她頷首,嫣然一笑,差點迷暈了柱頭兒。
他暈呼呼的走出書房,一路上撞到了兩棵樹,還被三粒石子絆得差點跌成狗吃屎。
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著小姐的笑,真的好美好美,天上的仙子肯定也不如小姐好看。
真希望小姐能這樣每天都對他笑,那麼,要他立刻死去,他也心甘情願。
房裡,白靈君本想等柱頭兒打水來,洗漱完畢,再用早點。
但她實在太餓了,華少陽是昨兒個傍晚來的,那時,她也剛進家門沒多久,還來不及用晚餐,兩人便在書房裡又吵又算地忙了一夜。
她等於兩餐沒吃了,現在聞到小米粥的香氣,真是快受不了了。
她也顧不得自己一身骯髒,先盛了一碗粥,準備開動。
這時,一把沙啞、好像砂紙磨石地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那個……小姐,小生……”
白靈君嚇了一跳,差點把粥都灑了。
“華先生,你……怎麼醒了?”
“小生……”華少陽紅著臉,一手摸肚皮,眼角看著滿桌佳餚,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被飯菜香給勾醒的。
白靈君一見他模樣,便覺熟悉,仔細一想,不正是剛才她饑腸轆轆,看著早點流口水的德行嗎?
呵呵,他們兩個這要算什麼?性情相投還是有難同當?不管怎樣,她都覺得有趣。
“先生若不嫌棄,一起用膳如何?”她笑問。
“不嫌棄,不嫌棄……”他急不可待地說完,臉色更紅了。
白靈君完全無法把這害羞靦腆的他,跟昨夜與她爭執、那頑固又聰明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此刻的他比一隻兔子還要無害,這個人真是……非常有意思啊!
她忍不住又多瞧了他幾眼,見他舉手投足風流文雅,儀態風度皆不俗,卻又幾分謫仙姿態。
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但這個書生帶給她很多驚喜,倒是令她起了欣賞之情。
“先生慢用。”她為他添粥布菜。
看得出來他很餓了,所以吃得很快,但舉止依然優雅,沒有那種狼吞虎嚥的粗魯。
她不喜歡人家用餐時發出一堆唏哩呼嚕的怪聲音,或者把杯盤敲得鏗鏗響,而他,很不錯。
她不禁更仔細地觀察他,看他的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齊乾淨,儘管熬了一夜,兩人臉上都難掩疲色,可他只是眼睛紅了點,下巴倒是沒有半點胡髭,依然一片清爽。
嘖,這人……怎麼似乎越看越有意思?她竟有點看不足的感受。
卻不知他被瞧得很不自在,本就通紅的臉,更添一層緋色。
“小姐不用餐嗎?”他說,希望能夠轉移她的注意力,別再看他了。
“我……喔,當然要。”她可是餓得肚皮都扁了,怎麼可能不吃。
只是……剛才她似乎有種錯覺,華少陽比這些美味的早點,更加“秀色可餐”一些。
這念頭真蠢,瞧他怎麼會飽?她八成是算帳算太久,腦子發暈了。
但不曉得為什麼,她有點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要飄向他身上。
也許看他不會飽,卻會令她心裡很愉快。
尤其看著他臉上的紅越來越深、越來越鮮豔……白靈君懷疑自己瘋了,竟覺得他容顏傾城,那宛若帶笑的唇透著春風的暖意,熏人欲醉。
可他明明是個男人啊,傾城?這形容實在太詭異了,但她想不出其他的字句。
華少陽被看得臉都要燒起來了,飛快地吃晚飯,便想告辭。
誰知他一站起來,雙腳就像棉花一樣軟綿綿,砰一聲,又摔下去了。
他搖頭,奇怪,怎麼覺得好暈?
“喂,你還好吧?”白靈君趕緊放下碗,趕到他身邊。“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再睡一會兒再回去?”
“不用了,我沒事。”他一手撐著幾案,想要起身,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白靈君發現他臉上的緋紅越來越明顯了,簡直像要滴出血來。
這只是單純的害臊嗎?她有些懷疑,不自禁的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哇!”她嚇一大跳,也太熱了吧?“你在發熱耶!”
“有嗎?”他摸頭。“還好吧?”
白靈君將手擱在他掌上,大掌的溫度一樣熾熱。
“你全身都發熱,當然察覺不出自己病了。”
畏怯他渾身熱得能燙人手掌,她急忙喊來家丁,讓人去請大夫。
“華先生,你先不要回去,我安排客房給你住,你且在府裡養病,待得痊癒,再行返家。”
“可是……”他低頭,一臉羞愧。“我沒有錢付診金和藥費。”
“又不用你付,我自然會處理妥當。”
他忽地憤怒一拍桌,借著這股氣勢,終於站起來了。
“小姐,小生雖家貧,但君子不吃嗟來之食,恕小生無法接受小姐的好意。”說著,他就想走。
但以他現在的身體,怎麼走得了?才不過兩步,他又砰地摔在地上,動彈不得。
“你--”所以說書生迂腐,就是這樣。她使勁又把他扛回長榻上安頓好之後,方道:“我是說,霓裳坊的員工若有生計問題,都可已預支薪酬,況且商行也應該保證員工身體健康,因此你不必太介懷診金和藥費的事。”
“真的?”他雖然虛弱,還是反復與她確認了三回,才安下心來,同意留在白府內養病。
而高提至半空的心思一旦落下,他再也撐不住,徹底昏迷過去。
“喂?”白靈君又吃了一驚。好端端地,他怎麼說到一半就沒聲沒息了,不會出問題吧?“華先生,華先生……”她搖了他幾下,一點動靜也沒有。“你出個聲啊!不會熬一夜就要死了吧?華先生……”
“來人啊、開來人--”白靈君大叫。她真是慌了,這書生的身體怎麼如此虛弱?
白府的家丁們被她指使得團團轉,個個心裡都很納悶,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小姐,今天是怎麼了?竟為了一名新來的小帳房,把白府上下弄的雞飛狗跳?
白靈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她就是好緊張,從昨晚到今天,她被華少陽又驚又嚇得簡直快去了半條命了。
這個人是她的剋星嗎?為何一遇到他,她就啥事都不對勁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6:58:25
第三章
華少陽這一病就是三天,燒燒退退、退退燒燒,病情總是反復,也讓白靈君擔心得不得了。
她差點就把老大夫的白鬍子揪下來,問他:“到底會不會醫?倘若無能,白府立刻再請新大夫,哪怕花多少錢,也要請來名醫治好華先生!”
老大夫很委屈,想白府上至已逝的老祖宗到現在的大小姐白靈君,人人有個頭疼腦熱,不是他一手診治,什麼時候出過差錯?結果大小姐……
唉,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還是女孩向外呢?
不過白靈君異常在乎華少陽的事,倒是傳得白府人盡皆知了。
這當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高興,向來一心只管事業的大小姐,終於也有了情動的跡象,看來白府的喜事不遠。
至於發愁的……當然是柱頭兒了,他死活都搞不懂,自己跟白靈君多年情誼,怎會比不過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病書生?是因為白靈君心腸特別軟,最愛照顧病人嗎?那他也病看看吧!
他去沖冷水澡,晚上睡覺也不蓋被,可是……默默無語淚兩行,自己身體太好,不管怎麼折騰都不病,實在好可憐。
但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來,白靈君對華少陽確實是不一樣的。
比如她從不下廚,卻願意為他熬藥、燉湯。
比如她一輩子沒侍候過人,如今卻天天為華少陽親侍湯藥。
比如她為他坐立難安,一日幾乎有十個時辰都待在客房看護他,他病倒這幾天,她連霓裳坊都很少去了,更別提去找那些貪污的帳房算帳。
比如她一向注重聳,手段圓滑,八面玲瓏,可這幾天,虢國夫人數度相請,她連應付也沒有便直接拒絕,完全違背了她的原則。
比如……
反正她的反常是十根手指也數不完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第四天,華少陽清醒為止。
他睜開雙眼的時候,還有點迷糊,身下睡的床好軟,身上蓋的錦被也好軟,他什麼時候睡過這樣的好床榻?
八成是在做夢,他搖搖頭,轉過身,又想繼續睡。
突然,他雙眼瞪得像銅鈴那麼大。他他他……她她……不對,為什麼他床邊會有一個女人?
難道他酒後亂性……神經病,他根本不喝酒。
所以,這個女人到底是哪裡來的?
他仔細看了看她,越瞧越是眼熟,好像……
“小姐!”這不是白靈君嗎?她怎會在這裡?
慢著,他回想自己為何進白府?
對了,他發現霓裳坊的帳目有問題,來找她告發其他帳房貪污事件。
他們為了帳簿的問題,爭吵、計算了一整夜,隔日,他在白府用餐,然後……他記憶有點亂,似乎自己病了?
可他怎會沒回家,而是留在白府養病?這不像他,自從清風被自己的親徒弟害死後,他對人性便有了懷疑。
他不排斥與人交往,尤其是有錢賺的時候。
但他絕對不與人深交,或者有些較親近的行為,只怕步了師父的後塵,也死得淒慘委屈。
偏偏,他在她面前毫無防備地倒下了。
為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又細細看了白靈君一會兒,不得不說,這柳眉桃腮、豔勝牡丹的女子,有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佳容顏。
她約是十七到十九歲吧,他目測絕對不超過二十,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
待她再長幾年,真正成熟,便會散發女人最有風韻的氣質,那時的她才是真正動人。
到那一刻,恐怕楊家四姐妹,包括權傾六宮的楊貴妃都比不上她風華絕代。
那時……嗯嗯嗯,絕對不能讓李隆基那個連兒子的妃子都接收的色鬼皇帝見到她,否則她麻煩就大了。
不過李隆基活得到那時嗎?也難說,李家人如果不是遇到意外或互相殘殺,一般壽數都滿長的。
萬一他再做十年皇帝,又突然腦筋秀逗,想選秀女填充後宮──
慢著、慢著,他到底在想什麼?連明天的事他都不知道,還十年後咧!他腦子是不是打結束了?
他搖搖頭,果然還有點暈。
崔大少這筆錢不好賺啊!看看他,先要耗盡心力整理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帳冊,接著又要熬夜和白靈君又吵又罵地對帳,然後再服下事先準備好的丹藥,做出生病的假像……不好意思,練武人身體好,不做點手腳,實在很難病倒。
只是他沒想到這回買的藥效果這麼好,真讓他病到渾身無力,連抬根手指都難。
唉,不知道藥效什麼時候退?他很不習慣這樣軟弱。
不過他現在吃的苦頭越多,將來跟崔大少敲的竹杠就越大筆,反正他總會賺回來,蝕不了本就是。
他這邊正胡思亂想著,不曉得什麼時候,趴在他床邊休息的白靈君突然張開眼,也學他,很認真地觀察他。
這人病了也很自製,不吵不鬧,給他喂藥,他雖睡著,但藥湯傾入他嘴裡,他便能自動吞下,如此本事實在神奇。
老大夫笑說,這人肯定辛苦過,所以對於任何能夠入腹的東西都強迫自己要吃進去。
這是他的福氣,因為很多病人搞到最後,小病變大病,除了自身體質不好外,更多的是因為吃不好、睡不好,才會鬧得病情加重,最後藥石罔效。
白靈君不知道老大夫所謂的辛苦是嚴重到什麼程度,她只曉得,聽見這番話的時候,心口是一抽一抽地疼。
原來他不只是一個迂書生、呆書生,還是個窮書生。
難得這樣的一個人,還能學得一身算術的好本事,可見他付出的努力一定比別人多出好幾倍。
不過……她心裡也隱隱有一些疑惑,像他這種苦出身的人,如何培養出那身斯文儒雅的氣質?
難道“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如此管用?
她不明白,就想多看看他、多瞭解他一點。
至於為什麼要看得這般仔細……對啊!為什麼?
她想了又想,沒有答案。也罷,幹麼凡事都要追根究底,很煩耶!
老娘就是喜歡看著他,不行嗎?她心裡霸道地想著。
華少陽察覺到她的目光,微低的視線抬起,與她對上。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然後,各自感覺心底一震。
見鬼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都忽然滋生一種奇異的感受,但要清楚說出口又無能為力,最後,只好各自尷尬地轉開頭。
良久,還是白靈君先打破沉默。
她想,她是主人,總不好將客人晾著,便道:“華先生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小生一切安好,多謝小姐掛懷,我──咳咳咳──”真糗,才說自己沒事,怎麼就咳了,還咳得停不下來,像要把心肝脾肺腎一起咳出來似的。
華少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買到偽藥了,怎會弄到如此嚴重?
他沒有聽到老大夫對他的診治,長期營養不良加上過度操勞,才會病來如山倒。
別看他這份“無憂公子”事業似乎幹得很輕鬆,其實非常辛苦,況且他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開銷,所以賺得多但花得也多,自然沒太多錢留下來調養自己。
他若不吃那損害身體的丹藥,仗著武人的強健體魄,年輕時或許沒事,老了,就難說了。
偏偏他又吃了藥,兩害齊發,還不病得頭暈腦脹?
白靈君趕緊幫他拍背。“先生何苦勉強自己?”
“小──”華少陽咳得更嚴重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白靈君有些緊張,便道:“我給先生倒杯溫水潤潤喉,若能緩解便罷,否則還是請大夫過門查看,比較安心。”
華少陽一邊咳,一邊無力地點頭,他其實是想說;“小姐,給人拍背順氣不是這樣的,手掌要呈微微弓起,不是實打實敲,你又這麼大力,拍得我都快內傷了。”
可白靈君哪裡知道這些,當年她救回柱頭兒時,也是交由下人照顧,她三不五時去探望而已。
只有華少陽,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別人太親近他,她喜歡幫他做任何有關他的事。
但她一輩子沒服侍過人,頭一回的經驗就貢獻給華少陽了,難免出錯,只能請他多多包涵。
白靈君倒來水,喂他喝下,華少陽又半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終於舒服多了。
“小姐。”這回,他有點中氣了。“你練過武吧?”
“我母親姓李,代代以武傳家,到我這一輩,雖僅我一女,這傳統仍未間斷,所以我三歲便開始練武,至今日日無休。”所以她不是普通剽悍。
難怪崔大少看見她像老鼠看見貓,嚇得半死,不惜重金請他出馬,破壞崔、白兩家的婚事。
“這就對了。”他說。“小姐武藝不凡,手頭力道也大,因此幫人拍背時,且收七分力,用三分力道即可,否則恐怕……”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句比較不傷人的話。“好心辦壞事。”
白靈君臉龐不禁紅了。她沒想到,原來他的劇咳是她的失誤帶來的。
華少陽看她嬌顏緋紅,心底驀地一震。
搞什麼?他心跳得好快,像要蹦出胸膛似的。
然後,他看到她的耳朵、脖子……幾乎露在衣衫外的肌膚都染上一層嬌豔的紅色。
他整個人傻住,一個旖旎的念頭便在腦海裡浮起──她衣服下的身子是不是也一樣紅,一樣那麼豔麗……
他突然口幹口燥,一般熱流從下半身直竄上來。
緊接著,他再也沒辦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他想看她,一直看著她,直到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這感受會不會有厭膩的一天,但他曉得,自己恐怕有一點麻煩了,他似乎對白靈君有了興趣。
不,興趣不足以形容他對她這種強烈的感覺,它們更像是一種欣賞,一種……喜歡……
“喜歡”二字浮上心頭,他像被雷打到一樣,怔住了。
不是吧?他喜歡上當事人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如此一來,他“無憂公子”的名號還有公信力嗎?以後還有人敢請他做事嗎?
不行,他不能喜歡她,得趁著感情未深時,揮慧劍斬情絲才行。
他用力咬了咬牙,心有點痛,卻下定了決心,要與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床邊,白靈君想,還幸虧她沒替他拍背太多,不然……她不敢想像後果,胸口揪得好難受。
她暗下決定,要找老大夫學一點看護病人的技巧,她不想某天一個失手,將這脆弱書生給害死了。
她不知道,她這決定嚇壞多少人,一向只會做生意、周旋於人際,剽悍又精明的白家大小姐也有溫柔的一面?
很多人猜她八成是墜落情網了,而這謠言讓崔大少開心了好久。華少陽果然厲害,才幾天便偷到白靈君的芳心,讓他不必娶母老虎,婚後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謝天謝地!
但這也勾起了虢國夫人的注意。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夠打動白靈君芳心?虢國夫人很好奇,那男子肯定很特殊,說不得她要先品嘗一番,頂多事後再還給白靈君即可。
可現在,白靈君什麼也不知道,她只是很努力又很笨拙地付出心力照顧華少陽。
當然,她更不曉得,因為她笨拙的努力,讓他好幾回真的差點進了鬼門關。
比如她熱心親熬湯藥,卻不小心弄錯分量。
比如她給他燉補湯,卻弄出了一碗比臭水溝的水更可怕的東西,讓他喝完連拉三天肚子,病情再重三分。
比如她幫他更衣穿鞋,幾度失敗,失了耐心,便拉扯他的四肢,把他的手臂給弄得脫臼了。
總之……斑斑劣跡,族繁不及備載。
偶爾,華少陽會想,他到底還有沒有命中走出白府,還是要英年早逝在她笨拙的關心下?
可她那麼認真,全心全意照顧著他,他真的說不出──小姐,你沒有服侍人的天分,可不可以麻煩你,為了我的性命著想,另外請人負責我的三餐、湯藥和一些生活瑣事?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自己的病快點好,又或者她看護的本事能稍微進步那麼一點點……哪怕只是把鹽和糖弄清楚也好,他便可以少受很多罪。
今天老大夫又來為他看診,發現他在一日四回藥湯、三餐飯食、兩頓點心、加上兩回補湯的情況下,仍日漸削瘦,不禁同情地看著他。
“大夫,你看他是不是還有什麼毛病沒檢查出來?否則怎麼休養了如此久,還是一副病病殃殃的樣子?”白靈君滿臉憂慮。
老大夫和華少陽對望一眼,很想說:“只要你離開病人遠一點,病人自然會快速痊癒。”但看著白靈君誠摯的臉龐,他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哼哼唧唧地隨口敷衍她。“快好了,快好了,再過幾日便能康復。”
至於是幾日……他們誰也不能保證。
白靈君有些惱了。“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好是壞,也就一句話的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打什麼機鋒?”
華少陽畢竟年輕,反應快一些,立刻裝頭痛,又躺回枕上閉目休憩。
老大夫暗罵一聲,奸詐!但白靈君虎視眈眈地看著他,看得他背後都流出冷汗了。這問題……該怎麼說呢?講實話?未免太傷白靈君的心;說謊?唉,只怕挨過這一回,待下回複診,如此難關,還要再闖一次。
老大夫萬分為難,只好偷扯華少陽的衣袖,讓他想辦法幫忙。
老大夫也看出來了,白靈君待華少陽確實不一般,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但瞧她的緊張模樣,華少陽說的話她肯定買帳,老大夫也就脫離苦海了。
但華少陽堅持裝死。第一,他不想傷白靈君的心,第二,這年頭好人都不會有好報,做太多好事,還要小心死得淒慘,比如他那倒楣的師父清風道士。
所以華少陽只做對自己有利、且能讓他開心的事,至於別人的麻煩……死道友,不死貧道,他才不管咧!
而今,他覺得讓白靈君高興比什麼都重要,所以……與他無關、與他無關……就算老大夫扯斷他的袖子,他還是只有一個答案──與他無關。
“喂──”白靈君正要必雌威,砰,一聲巨響,柱頭兒突然急匆匆地撞開門跑了進來,兩扇門板當下四分五裂,碎裂的木片帶著巨大的力道飛向房內眾人。
華少陽正欲起身抵擋,忽地,白靈君窈窕的身影擋在他身前,將他護得嚴密周全。
他一時有種錯覺,這是白靈君嗎?還是他那個傻氣、卻很好心,很有本事、很善良,待他比親生爹爹更好的師父?
“師父……”他低聲呢喃著。自清風死後,至今他沒掉半滴眼淚,他只恨老天沒眼,好人完全沒好報。
可此刻看著白靈君的背影,他的心口卻忽然有些熱了。
她為什麼要對他如此好?他是來騙她的啊!
傻姑娘,你知不知道?善有善報是騙人的,這年頭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填屍骸。你這樣毫無保留地為人付出,早晚要吃大虧的……他暗暗想著,心裡為她好疼,好疼。
在白靈君的周全護衛下,華少陽別說受傷了,連根頭髮都沒掉。
倒是老大夫倒楣,被碎門板砸到手臂,登時紅腫一片。其實他受的傷應該更重,是華少陽暗地時以指風彈飛了襲向他身體要害的碎門板,否則明年的今天恐怕就是老大夫的忌日了。
在白靈君的努力和華少陽的暗中相助下,一場禍事總算迅速落幕。
她一腔怒火轉向柱頭兒。“跟你說過幾次了,進來前要敲門、要敲門,你完全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不是的……”柱頭兒第一次見白靈君發這麼大火,徹底慌亂了。“小姐,我真的有事……小姐,對不起……我我我……她她她……那個……老爺……”
“柱頭兒,小姐只是一時情緒失控,你且放寬心,將事情慢慢道來,我相信你的急迫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一定可以讓小姐消火。”一把溫潤的男聲響起,卻是華少陽開口為他開脫。
他看見柱頭兒撞破門板的?那,臉上滿是驚慌,必定是有大事發生。
而柱頭兒的腦筋本來就不太好,再被白靈君一罵,還怎麼說得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此出言替其緩頰。
聞言,柱頭兒怔怔地看著他。華先生……他為何要替他求情?他一點都不想領受他的好意。
柱頭兒最近好委屈。因為華少陽的關係,他和小姐之間突然疏遠了好多。
大家都說小姐是喜歡上華少陽了,但柱頭兒不信,他才是跟小姐最久的人。小姐就算要喜歡,也應該是喜歡他才對,怎麼可能喜歡那個認識沒幾日的華少陽?
可小姐花在陪伴華少陽的時間確實非常多,多到……
憨實的柱頭兒很少會思考,羡慕或者嫉妒某些東西。
但這回,他是真真正正地討厭華少陽了。
都是他,是他破壞了自己與小姐的關係,這世上若沒有華少陽該有多好──
華少陽注意到他眼裡閃過的銳芒,心頭一凜,不記得自己幾時得罪過他,怎麼替他說話,反招了他的怨恨?
真是……呸!華少陽暗自咒?一聲,好人果然都是做不得的。
白靈君卻是在華少陽的提醒下,才記起要問柱頭兒,究竟是什麼事惹得他這樣大驚小怪。
“你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若真是要事,我便饒了你這回的錯誤,否則……你給我抄一百遍論語去!”說到最後,白靈君是用力吼出來的。
這是柱頭兒第二次差點傷到華少陽,萬一自己的反應慢一點,華少陽會有什麼下場?頭破血流?還是骨斷筋折?
不!光是想像華少陽已病弱的身軀又要添上新傷,她心裡的怒火就像澆了火油似的。
“小姐,我──”柱頭兒口才本來就不便給,這一緊張,更講不清了。“她……是老爺叫我來的……”
“老爺為什麼叫你來?”
“因為虢國夫人來了。”在白靈君的徐徐相問下,柱頭兒終於說出讓他緊張的真正原因了。
“她來幹什麼?”這會兒不只柱頭兒著急,連白靈君的臉色也都變了。
“說是來找小姐的。”
“我當然知道她是來找我的。”整個白家,也就她跟虢國夫人有些交情。
“不知道,我沒問。”而且在老爺和虢國夫人面前,也沒有他開口的餘地啊!“不過……她會不會又想打馬球?”
“不可能。”馬球對虢國夫人而言只是一種消遣,還沒重要到讓她登堂入室找白靈君的地步。她一定有別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白靈君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半點理由,只好先去見虢國夫人,再見機行事。
“柱頭兒,你留下來保護華先生和老大夫,我去見虢國夫人。你記住了,一定要護得他們周全,知道嗎?”
“是!”柱頭兒滿心不願地點頭,他為什麼要保護華少陽?他討厭他都來不及,卻要守護他,真教人心火難平。
“那我去了,這裡就交給你了。”白靈君對柱頭兒說完,又細細叮囑了華少陽半天,無非是讓他吃好、穿暖,千萬保重身體,小心別受傷了……總之,白癡都聽得出她話裡的綿綿溫情。
老大夫不禁感歎,他從小給白靈君看病到現在,幾時見過她如此碎嘴、嘮叨?那個果斷、強悍不輸男兒的白大小姐已經被一個病書生化成繞指揉了。
這真是個奇跡,原來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遇上愛情,都要改變。
可老大夫還是很高興,自己看著長大的小丫頭終於長大了,但願未來不久後,他能喝到他們的喜酒。
不過……開心是好,但白靈君已經叨叨絮絮兩刻鐘了,到底還要講多久?
愛情啊……唉,果然是世界上最麻煩的東西。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6:58:59
第四章
剛聽柱頭兒說虢國夫人來訪時,白靈君是一頭霧水,那位眼高於頂的皇親國戚,怎會無端降臨白府這小小的商人世家?
但看到虢國夫人後,她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虢國夫人打扮得非常美豔,豔紅綿緞纏成牡丹開,露出半抹嫩白如雪的胸脯,外罩同色薄紗。烏髮梳成墮馬髻,配以鳳凰叼明珠的金步搖,耳畔紮了一朵鮮豔欲滴、仿佛剛從枝頭摘下來,仍帶著清新露珠的紅牡丹,恰與衣衫相稱,奢華嬌麗得教人移不開眼。
虢國夫人向來不喜歡化妝,連李隆基舉行禦宴,她也只點了胭脂便素顏露面,內侍小聲提醒她,這禦宴非同小可,夫人不可無禮,她卻道:不願脂粉汙顏色。
李隆基知道後,大樂,對於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姨子越發親近起來,幾年前還花了兩百萬給她蓋房子,屋宅聽說造得富麗堂皇,堪比皇宮。
但今天,那不喜“脂粉汙顏色”的虢國夫人卻薄施淡粉,氤氳水眸仿佛漫著迷蒙的霧氣,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發春。
聽說,她只有看中某良家少男、朝中大臣或者有婦之夫時,才會出現這種打扮,而她今天以此等面目出現在白府……為什麼?
白家有誰會如此倒楣,被這個如虎似狼又心如蛇蠍的女人看上?
老爺嗎?白靈君想一想,搖頭。她爹或許風度翩翩,但現已年邁,不像虢國夫人喜歡的那種青春勇猛的男人。
那是……柱頭兒?更不可能。她帶著柱頭兒與虢國夫人打過幾次交道,夫人若對柱頭兒有興趣,早下手了,怎會等到現在?
那會是誰?白家沒有其他更出色的男子,除非……
白靈君從未如現下這樣緊張,幾乎無法呼吸。
她想笑,和虢國夫人虛與委蛇,看看能否將她哄走,若有事情,改日待她有了準備再談。
但她的臉卻僵硬不已,只露出一副比哭不要難看的表情。
“稀客、稀客。”她仍是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應酬話。“不知夫人降臨,白靈君有失遠迎,請夫人恕罪。”
“我又沒有通知你,我要來,你怎會知道?”虢國夫人把她拉起來,還捏了捏她的手。“咱們什麼交情了,還如此多禮?起來,亂七八糟的,還恕罪咧,你別笑死我了。”
白靈君一觸到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知道,虢國夫人表現得越親密,心裡打的主意越深沉,這是只標準的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啊!
“我這不是太高興了嗎?夫人什麼身份,別人請都不到,今日卻降臨白府,難怪喜鵲早上在我窗前叫了大半天,原來是為了這樁喜事。”
“你家的喜鵲叫真是為了我?”虢國夫人笑得萬分曖昧。
“除了夫人,誰有這種資格讓喜鵲叫?”
“當然有。”虢國夫人笑完,那銳利的牙終於露出來了。“聽說你最近收了個不錯的面首,迷到連霓裳坊也不去了,想必……過得非常春風得意吧?”
白靈君的雙手在袖中悄悄地握緊。她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虢國夫人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華少陽的事,而且對他產生興趣。
該死,這個淫賤下流的女人,到處勾搭男人就算了,哪怕她搭上自家妹婿,反正那位色鬼皇帝和她正好相配,同樣放蕩。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肖想華少陽,他是她白靈君的東西……不對,他不是東西……也不對……他他他……
莫名地,白靈君的心忽然慌了。虢國夫人喜歡華少陽關她什麼事,為何她如此憤怒又緊張?
他病了,她心痛。
他一笑,她便覺大地回春般,整個天地都充滿了喜悅。
霓裳坊那個假帳的爛攤子,她應該親自處理,但她只是將想法告訴爹爹,讓爹爹照計畫一步一步解決所有麻煩。
為什麼?她應該是對行商最有興趣的啊,那種商場如戰場的刺激,不是真置身其中,無法體會其間的快樂。
可如今,她一手做大的霓裳坊已經無法吸引她的心思,比起跟人較勁、鬥智、鬥力、賺取大筆財富,她對華少陽更有興趣。
甚至在他高燒昏迷時,她寸步不離地照顧他,不是不想走,她也很累,很想躺在床上休息。
但她的身子像是自有意識,想留在他身邊,片刻不稍離地看護他。
她不懂,一個尚稱陌生的書生,怎能讓她的日子起了大轉變?
她到底是怎麼了?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變得快不認識自己了。
白靈君心中很是迷惘。
不過有一件事她至少是清楚的--她對華少陽有一種奇異的獨佔欲,死活不許她之外的人碰他,今天別說是虢國夫人了,就算玉皇大帝親來,也休想碰他一根手指。
“夫人開玩笑了,我怎會養面首?我這幾天沒去霓裳坊是在家裡整理帳簿,那些刁奴,幾天不教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敢將主意打到我身上,汙了坊裡數萬貫的錢,氣得我連續幾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堂堂的‘長安神射薛小娘’也有搞不定的事?”見她抵死不提新帳房的事,虢國夫人的聲音不禁低了下去。
一開始,她只是對坊間傳言起了興趣--到底是怎麼樣的男人,能博得白靈君如此青睞?讓她愛到連事業都不顧了,每天只守著情郎過活。
虢國夫人很好奇,白靈君是她見過,極少數有貌、有才、更有心機的女人,這樣厲害的一號人物,怎麼可能被一個男人迷惑?
像她,就絕不甘心屈服在一個男子之下,只要是她看中意的,她就要得到手,即便那人是皇帝,還不是被她玩得團團轉。
而她最欣賞的白靈君卻為了一個男人,收斂高飛天空的羽翼,為什麼?她怎會甘心放棄恁般美好的未來,只為了一人洗手做羹湯?
除非--
這個男人獨一無二、出類拔萃、超凡脫俗。
若既然有這樣一名偉男子,以虢國夫人的性子,又怎會不想沾一沾?
因此,她直接找上白靈君。一個男人罷了,難道她敢不給自己面子?
偏偏白靈君就是百般推託,難道她不知道她是什麼身分?就憑她一個小小商人之女,也想和楊家鬥?她是被愛情迷昏腦袋了吧?
“夫人見笑了,我不過一介平民,能有什麼本事,一手遮天?”白靈君這話說得有點重了,虢國夫人不禁變了臉色。
“本夫人倒不知,在這大唐國土上,除了陛下,還有誰能有如許本事,一肩扛天下。”虢國夫人也暗示她,現在的皇帝是姓李沒錯,但李隆基最寵信的卻是楊家人。
她的一句話幾乎可以代表陛下的口諭了,白靈君最好識相點,否則……哼,別說一個霓裳坊,一百個霓裳坊,她一掌拍下,依然灰飛煙滅。
白靈君氣得牙都快咬出血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居然為了搶男人,如此不擇手段!
而皇帝也太昏庸了,就為了寵一個楊貴妃,讓五楊橫行霸道,搞得天怒人怨,這樣的國家要不出事,還真沒天理。
她正自煩惱著該怎麼打發虢國夫人,又不以得罪她,儘管她真的蠻橫無理到了極點,但只要皇帝對楊家榮寵不衰,誰礙了她的路,就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一個人死不怕,但她身後有一大家子,還有……華少陽……她怎麼能夠連累他們?
正當她憂愁難解時,砰地一聲巨響,小花廳的大門又被撞破了。
白靈君用力按了一下額角。這個柱頭兒……到底要教他幾回,他才能學會進門前,要先敲門,而不是把門撞壞。
尤其她現在滿腹煩憂,他又幹出這等蠢事,她真的是氣到一口血都要噴出來了。
“柱頭兒--”她怒吼,聲音響得連樑柱都搖晃起來,震落幾許灰塵。
虢國夫人臉色微變。她怎麼忘了,白靈君還有一身好功夫,她現在隻身一人若將她逼急了,誰知狗急會不會跳牆?
君子不立危牆下。虢國夫人心下決定,今天先放過她,改日再與她算帳。
這世上沒人能違背她的命令,哪怕是皇帝妹夫也一樣。既然李隆基都能被她玩弄於股掌間,那麼一個小小的白靈君……哼,今天的事情,她會要她百倍償還的!
而柱頭兒則被那記喝斥嚇得呆了。
白靈君從未用如此嚴厲的口氣和他說話,自從華少陽出現後,她真的變了好多,變得他幾乎快不認識她了。
為什麼?十數年的情分,會連幾天的緣分都抵不過?他不懂,但那一絲怒意已悄悄在原本雪白如紙的心頭上,紮了根。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要敲門,你怎麼永遠都記不住?你的腦袋到底都裝了些什麼?”白靈君滔滔不絕地罵著,企圖藉這件事轉移虢國夫人的注意。
“對不起,小姐。”柱頭兒低下頭,心好疼,而痛楚間,還有某些東西在蔓延。他腦子轉得慢,還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若白靈君能多花心思仔細注意他一下,便會看出,那東西是--恨。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從來視白靈君如天如地的柱頭兒,純粹的愛情也因為一再受挫,而由愛生恨了。
“你要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夫人。”白靈君道,她罵柱頭兒其實也存了幾分私心,希望她先罵了,虢國夫人就能高抬貴手,不再與他計較這番莽撞。
否則--她真不知道要如何保住這個只長身體、卻不長腦袋的忠心小廝。
虢國夫人要找一個人麻煩的時候,誰也阻擋不了。就像她堂而皇之勾引陛下,白日宣淫,不小心被楊貴妃看見,氣得剪了頭髮,想要出家,來個眼不見為淨。
當皇上和楊貴妃吵到幾乎不可收拾時,人人都以為這放蕩淫浪的虢國夫人要完蛋了。
誰知,皇帝又千方百計哄回楊貴妃,但沒多久,他和虢國夫人還不是照樣偷情?
在男人心裡永遠都是這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白靈君壓著柱頭兒給虢國夫人下跪磕頭,夫人的心情終於好一點了。
她抬眼細細打量柱頭兒一番,胸口忽然微微熱了起來。她自信閱遍長安一流男子,但如柱頭兒這般強狀威武的,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奇怪,以前白靈君常常帶著他過府拜訪,她怎麼就沒注意到他?
虢國夫人的心情好了一點。今天白府這一遭,總算沒白走。
“都起來吧!反正也沒什麼事,只要你們不要求我賠門板的錢,怎麼樣都無所謂。”說著,她朝柱頭兒使了個媚眼。
但柱頭兒一顆心都在白靈君身上,哪裡會注意到虢國夫人,所以她的媚眼算是白使了。
虢國夫人不禁暗怒,怎麼白家的男人都如此不解風情?!她暗下決定,總有一天,要把這個傻大個兒給勾到手。
白靈君又壓著柱頭兒給虢國夫人再磕三個響頭,才道:“起來,跟夫人道謝,謝謝她的不罪之恩。”
柱頭兒茫茫然,像個牽線木偶似地任由白靈君擺佈。
“謝夫人不罪之恩。”說是這麼說,但他心底根本沒底,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依然沉浸在對白靈君的憤怒中,無法自拔。
他越想就越氣、越想就越怨,最後,所有的憤怒跟埋怨都成了他心底恨意的部分,讓那株小小的幼苗迅速成長。
沒有人能知道,這份仇恨什麼時候會爆發,因為誰也想不到,素來忠厚老實的柱頭兒居然也有這一面。
虢國夫人笑著揮揮手,她才不在意這些無聊小事,她只想知道,要怎麼吸引這個威武的大個子的心思。
看他那寬闊的胸膛、粗壯的手臂,想像被他緊緊擁在懷中,那滋味一定很過癮吧?
虢國夫人想著想著,嬌顏興奮得通紅了起來。
“不謝、不謝,一點小事,憑我和你家小姐的交情,難道還會怪罪於你?”她邊說,柳腰款擺,半遊半走地蹭到他身邊,才一湊近,鼻端便竄入一股雄厚的男人味,刺激得她雙腿都快酥軟了。“聽說你叫柱頭兒?”
“是!”柱頭兒不知道虢國夫人為什麼要靠得這麼近,他從小就喜歡白靈君,一輩子沒跟女人親密過,而這位夫人……聽說她的身份很高貴、手段厲害,尤其……仔細一看,夫人好漂亮,美得就像一顆熟透的桃。
她美麗的鳳眼斜睨著他,讓他更緊張了。
情不自禁,柱頭兒步步後退。
虢國夫人就像調戲一個純情良家男人般,寸寸進逼,直逼得他腳步一踉蹌,跌坐在地。
她仍然不放手,紆尊降貴地蹲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媚眼如絲地問道:“柱頭兒,你是哪裡人?你的眼睛……不像中原人啊!”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柱頭兒結結巴巴的。他不懂,為什麼虢國夫人的氣息會讓他的身體發燙。
白靈君一看情況不對,像只護崽的母雞般沖到他面前,張開雙臂護住他。
“夫人,柱頭兒很小就被人從西域拐賣到中原了,這期間,他生了一場大病,很多事都忘記了,請夫人別見怪,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到於門板--”
虢國夫人揮手打斷她的話,“不過是兩扇門板而已,有什麼了不起,難道白府連兩扇門的錢都出不起,那……這樣好了,讓柱頭兒幫我做件事,這門嘛……我請人替你們做新的,你覺得如何?”
白靈君覺得很想掐死她。這個混帳女人,怎麼見到男人就發癡?!尤其還專挑她白府的,怎麼,當這裡是尋歡之地嗎?
“夫人說笑了,你寬宏大量,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有其他想法。”白靈君偷偷地扯了下柱頭兒的衣袖,示意他見機行事,同時,好幾開口說道:“柱頭兒,你還不趕快磕個頭,向夫人道謝,回去反省一下,為何自己老幹蠢事--”
虢國夫人再度打斷她。“我都說了,撞破兩扇門板而已,也不是啥大事,你就別再罵他了。”說著,丟了記媚眼給柱頭兒。“你說是不是啊?大個子。”
這麼快就幫柱頭兒取綽號了!白靈君快氣死。虢國夫人到底當她家是什麼地方?勾欄妓寨?她隨便看中一個人就可以帶回去取樂一番?
但白靈君也不輕易妥協,當年是她一手把柱頭兒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現在她也有責任在一頭不懷好意的母狼的虎視眈眈之下保護他。
“柱頭兒,說說看,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讓你如此緊張,又忘記敲門,明明我之前才訓過你一回啊!你怎就這麼不曉事?”
“這個……”柱頭兒讓兩個女人的針鋒相對弄得有點傻眼,好半天後,才道:“是老大夫讓我來的,那位……華先生忽然吐血不止,恐有性命之憂……”他說到一半,面露厭惡。實在很討厭提到華少陽的名字。若非這個人,他美好的日子怎麼會突然改變?
“什麼?!”白為君一聽華少陽出事,便什麼理智、手段,全都忘光光了。
她跳起來,拉起裙擺便往客房跑。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走的時候,華少陽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他惡化得如此厲害?
虢國夫人見她跑了,眼珠子一轉,也跟在她身後跑,不過臨走前,不忘拉著柱頭兒一起。
就算白靈君不願這位威武的小廝與她春風一度又如何?難道還阻止得了?
別忘了,她姓楊,在這大唐國土上,還沒有哪個人可以違背楊家人的意思,哪怕這個人是高力士、已逝的相國李林甫,甚至是東宮太子……全部一樣。
白靈君……哼!她也不會例外。
現在她就是看中這小廝了,要他服侍自己快樂,她倒要看看,白靈君憑什麼、又有何本事阻止?
但是,一個柱頭兒是滿足不了她的,若那位華先生真是驚才絕豔、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她也想一起帶回家,歡樂一番。
她覺得白靈君真傻,其實她只喜歡玩,又不會真搶她的,借玩一下會怎樣?即便是玉環,發現她和陛下在禦書房裡調情,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事情過了就算。
白靈君這麼機敏的人物,何苦為幾個男人跟她硬杠,反正等她玩完,就會還她了嘛!她又不是劉備借荊州,一借永不還。
男女之間只求開心,到於禮教啥的,讓它們見鬼去吧!
倘使那華先生真是個妙人兒,虢國夫人準備再跟白靈君談一次,也算謝謝她為自己的馬球隊做出貢獻。
可白靈君若再不識相,哼……別忘了,太子李亨見了她都要繞邊走,何況是她?
白靈君來到客房,入眼的就是一床的血,鮮紅的色澤像柄匕首,筆直刺入她心窩。
華少陽躺在床上,面如白紙,口鼻間還不停地溢出血沫,分明命不久矣。
她揪住老大夫的衣領搖晃。“為什麼會這樣?我出去前他明明還好好的,病情怎會突然惡化得如此之快?”
“這個……”老大夫被搖得全身骨頭快散了。“小老兒也不知道啊……咳咳咳……小姐可不可以放開老夫,老夫一定盡力救治華公子……”
“救他!一定要給我救回來!”她撕心裂肺地叫道:“我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我絕不要他死!”
她沒發現,那句話一出口,床上的華少陽身子狠狠一震,說不出胸口那痛徹心肺的感受是什麼。
他們認識明明沒多久,做得最多的是爭吵,為帳冊上的每一筆帳目吵和不可開交。
可她現在卻為了他,什麼也不顧了,只求他平安無事。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此關心他?
他孑然一身,難道還有值得她圖謀的地方?或者,她是個外表強悍,內心卻如他師父一般濫好人的女子?再不然她……他們……
即使不可思議,但他仍不得不懷疑,一對陌生的男女可不可能就為幾日的相處,產生深厚的情誼?
他不知道,但他已經開始後悔接下崔大少的這椿生意,他已變得不像自己了。
而“後悔”這滋味,他至少十年不曾嘗過了。自從師父死後,他的一部分也隨之逝去,再尋不回那純粹乾淨的心。
但認識白靈君之後,她好像無時無該洗滌了他的心,他說不清,可那正在心底發芽生根的感情卻是真正地透如羊脂白玉、明勝琉璃珍珠。
這種感情讓他既快樂又畏懼,莫非……這就是喜歡,一種單純的、沒有任何目的的愛戀?
他不知道,腦子裡很亂,一時是清風師父的身影、一時是白靈君的溫情嬌笑,他們偶爾重疊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
不多時,清風師父的身影漸漸淡去了,剩下的白靈君的喜、她的怒、她的憂、她的樂……她完全沒有通知一聲,便進了他心裡,先是佔據一角,漸漸地蔓延開來。而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任由這份溫情柔軟了他堅實多年的心,並且心甘情願,為她奉獻出自己那很少很少、僅剩的單純真心。
愛可以來得這樣迅速、如此急迫、毫不講道理嗎?
他不懂,這道課題師父沒教過,他只能在迷茫中自己摸索。
如今,他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只知道虢國夫人找上門,必有圖謀。那蛇蠍女人想要什麼?金錢?權勢?名利?
開玩笑,身為楊家人,那些東西她已經多到有剩了。
那麼,她找上白靈君又為何事?
他想到虢國夫人放蕩風流的風評,莫非……她是聽見了謠言,鼎鼎有名的白靈君突然為一個男人神魂顛倒,連霓裳坊都不顧了,便起了好奇,想來分杯羹?
那麼,她的來意就昭然若揭了。她是為他華少陽而來。
華少陽極有信心--雖然他不知道這份信心打哪兒來,但他就是曉得,白靈君不會屈服于虢國夫人的威脅將他交出去。
可跟虢國夫人硬杠,吃虧的一定是白靈君。
為此,他不惜運功震傷自己的心脈,讓本已快痊癒的病體再添內傷,才會造成現下奄奄一息的可怕情況。
他為了她,不惜自殘己身。
運功的時候,他沒有想得太多,只顧著要儘快為白靈君解圍,但真的讓病痛纏身後,他便有些後悔了,她只是他一椿任務的目標,有必要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嗎?
可一聽見她的悲泣,他又喜又後悔,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悔的是,這本是件簡單的任務,如今弄成這樣,將來該如何收手?
他不知道,心裡既迷惘又酸澀,一絲苦笑逸出唇角。原來愛情並百世人傳頌的那般美麗甘甜,還有更多的千滋百味,讓他一時間無所適從。
至於虢國夫人,一進客房,見到滿床鮮血,轉身就走。
楊家初始並不富裕,若非楊玉環得到君王寵愛,楊家人不會在一夕間飛上高枝,傲視天下。
而客房內的一切,卻讓她想起那段不堪的過往,早逝的爹娘、身弱的前夫、那捉襟見肘的討厭日子。
她討厭死那些東西了,永遠不願再回憶,所以她連華少陽的臉都沒看,掉頭便離開。
臨走前,她拖著柱頭兒,硬要他送她出去。
一路上,如花媚眼將這威武大漢迷得三魂差點丟了七魄,若非他對白靈君的依戀太深,早在不知不覺間被她拐走了。
但虢國夫人還是看出來了,這男子不是對她無意,他已心動,只是暫時不敢行動。
她雖然喜歡那種刺激的情潮欲火,但偶而品嘗一下這類調情的小情小愛,也別有一番滋味。
因此她也不催逼柱頭兒,只在被扶上轎前,伸出那柔軟如綿的手指,在他掌心輕扣了一下。
柱頭兒大吃一驚,猛地往後跳,不小心一屁股坐倒在地。
虢國夫人看得嬌笑不已。
“小冤家,”如絲媚眼拋去,再加一記飛吻。“下回本夫人再來,你可別說不認得我哦!”然後,她上轎離去。
留下柱頭兒呆坐地面。夫人真的好美好美,她那意思……是喜歡他嗎?
他愛白靈君,愛到可以為她死,可她卻視他的心如敝徙,滿心滿眼只有那來路不明的病書生。
他不知道華少陽到底哪裡好,但白靈君的絕情卻深深傷害了他。
而這時,虢國夫人的柔情卻像水般一點一滴滲入他的心。
也許一時間,他還是愛白靈君勝過虢國夫人,但以後……他又想起剛才受過的喝罵,心生一絲仇怨。
或者某一天之後,他的愛會完全消逝在白靈君的不知珍惜中,而虢國夫人的情則佔據他心底吧?
這種事,誰知道呢?
只是他從沒想過,以虢國夫人的身份,怎麼可能真心愛上一名小廝?她喜歡的是玩,而非這種真心誠意、一世不變的真情。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6:59:24
第五章
因為老大夫說,華少陽病體沈重,隨時都可能歸天。
所以白靈君排開所有的事務,連續三天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她現在已經明白了,她喜歡這個男人,也許是因為他剛進霓裳坊便發現問題的聰明才智,也可能是他敢於和她據理力爭的勇氣,還有他教她計算時飛揚奪目的神采,他在白府養傷期間,她願為他親自熬藥……
其實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手藝真的很爛,湯藥常熬得糊了,湯也煮的怪味,但他總是眼露感概地將那些東西涓滴不剩吞入肚內……
他的種種行為讓她見識了他的機敏,果斷,和最打動她芳心的溫柔大度。
所有的人都說她白靈君剽悍蠻橫,在商場上,她就像嗜血的母虎,凡是與她對上的敵人,她絕對不折手段,將人打永難翻身為止。
但沒有人知道,她心底的一角藏著的柔軟。
只要是女人,誰不憧憬一份真情摯愛?
可接近她的人通常不是想利用她,就是別有目的,時日漸久,她對男人便抱持濃厚的警戒,等閒不與人親近。
就連崔家數度派人來提親,她也讓爹爹多做拖延,等她調查了崔大少,確定這個男人不是太差勁之後,再談婚嫁。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嫁,除非她身有殘疾或者靠山堅實,再不然便要出家,否則年齡到了,就算她再不願意,官府也會為她安排親事逼她嫁人,這是唐律的規定。
她不想讓自己的一生任由他人安排,就要想辦法在一堆爛果子中,挑出一顆比較不爛的,將自己嫁出去。
群而這時,華少陽出現了。
聊他的特殊先是引起她的心思,緊接著是欣賞,然後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愛苗滋長,讓她心底那點柔軟蔓延開來。
制直到現在,她想,她是喜歡他的。
作就在她的警覺尚未作用之前,芳心已陷。
她不知道這是好事或壞事,然而,是他病體沈痾,卻讓她心痛如絞。
她這才發現,愛情原來如此沉重,重得可壓垮一個人的身和心,而她……她已泥足深陷。
她握緊他的手,感覺那掌心的厚繭。這個人以前的日子過得必定很苦,但那麼多艱辛他都熬過來了,所以……
“華先生,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不管是為她、還是為他自己,請給他倆一個機會吧!
無論這段情能不能開花結果,她都希望此生至少能真心愛一回,才不枉紅塵俗世走了一遭。
華少陽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狀似昏迷。
但其實,他一直在運功療傷,她說的話、她做的事,他也沒錯過。
他很開心,卻也很擔憂。
他高興他和白靈君是兩情相悅,這種不為任何目的、單純地互相依偎著關心,讓他仿佛回到童年在師父身邊的時刻。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依戀、喜愛這種單純的心意。
師父死後,他封閉了自己,直到現在,白靈君打開了他的心門,愛便如潮水般湧出,讓他幾度難以自己。
可他接近白靈君是為了一樁任務啊,萬一她發現了他卑劣的啥目的,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心一意眷戀他?
他很憂慮,一樁單純的任務搞成這樣,該如何收場?
他不知道。
華少陽一邊運功,一邊想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既得到白靈君的原諒,又不影響他們的感情?
幾回,他想得太認真,運功除了岔子,險些走火入魔,又嘔出幾口鮮血,總是惹得她珠淚漣漣。
灼熱的淚滴在他臉上,如一根烙鐵般熾燙著他的皮膚,教他痛徹心肺。
他在心裡發誓,無論他們之間能不能有好結果,他都一定要護著她,哪怕是要與所有人為敵,只要她過得好,他不在乎。
“怎麼又吐血了?”白靈君憂心地擦拭他嘴邊的血。“華先生,我這就叫人找大夫來,你一定要撐住啊!柱頭兒、柱頭兒----”她連聲高喊。
叩叩叩,門敲三響,柱頭兒才走進來。他終於記住要敲門了,可往昔那憨實、一雙眼睛除了白靈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深情卻又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來越濃的怨。
“小姐有何吩咐?”
“去請老大夫---”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不對,老大夫治了華少陽這麼久,不僅沒把他治好,反而越治越糟,是不是他根本治不了華少陽?“你去將城裡有名的大夫都請來,不管要花多少錢,一定要找出一個真正厲害的大夫,治好他。”
“是。”柱頭兒低垂著頭退出去了。
白靈君滿腹心思都在華少陽身上,所以沒注意到柱頭兒聽完她說的話後,眼神已經由怨轉成恨了。
柱頭兒自後門出去,沒看見正在從這廊走過來的白老爺。
可白老爺卻見著了他,很是訝異。這一向憨厚到有些蠢笨的漢子,什麼時候也有這樣的神情?
如此深濃的怨,他恨的又是誰?白老爺的目光最後轉向客房,那裡最近住進了一位嬌客,人人都說是他女兒的入幕之賓,但他知道不是。
他女兒的武藝是遺傳了他去世的妻子,但個性卻遺傳了他,對經商之事精准敏銳、敢沖敢拼,但說到感情卻退縮又遲鈍……當然,那是跟白靈君的娘相比,若是與其他姑娘較量,她算是厲害了。
他走向客房,見女兒淚流滿臉,緊抓著床上人的手,喃喃細語著什麼,分明情根深種的樣子。
只不知床上這小子,是不是也有一份真心誠意,對得起女兒無怨無悔的付出?
白靈君聽見腳步聲,以為是柱頭兒請來大夫了,興高采烈地轉過身來,一見是爹爹,臉上浮起明顯的失望。
白父見了女兒臉色,心頭五味雜陳,人說女兒外向,果然不假。
“君兒,我好歹是你爹,你給點開心的表情好不好?”白老爺雖然年近五旬,但因保養得宜,依然風度翩翩,端正的五官可看出年輕時必也是美男子,否則怎麼生得出白靈君如此豔美如花的女兒?
“又沒有什麼天大喜事,興奮什麼?”白靈君無精打采。華少陽正在生死關頭前,現在就算有人要請她做女皇,她也不會高興。
“哪兒沒有喜事?我照你的計畫做,果然搜出大掌櫃貪污受賄的罪證,如今已將他送交法辦,一干與他狼狽為奸的帳房亦一併交出由官府---嗯,等一下,這帳冊有問題,你怎麼會叫我去查大掌櫃?”白老爺此刻才發現事有怪異。
“爹,你是不是每天在家裡養鳥種菜、修養太久了?那些帳房都是爹退休後,我重新聘請的,在霓裳坊裡並無深厚根基,再厲害,汙個幾十、上百貫就算很樂不起了,但我們損失的五百貫,若沒一個根基深厚的元老撐腰,誰能幹的出來?”
“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他以為女兒的天賦遺傳了自己,心思大膽又八面玲瓏,獨獨缺乏細緻、周詳與謹慎,想不到女兒這回的計畫不僅大膽,更是細密到讓人落網都不自知。
這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讓他非常開心。
白靈君沈默了一會兒,溫柔的視線轉向榻上那昏迷不醒的男子,才多久,他整個人又瘦了一圈,那凹陷的臉龐看得她不知多心疼。
白老爺見女兒神色,心裡便有了積分猜測。“難不成你給我的計畫都是床上那小子告訴你的?”
白靈君長歎口氣,才道:“也不是。那夜,我們為帳目的事吵了很久,我其實對坊裡的人是很信任的,但不能盲目,有時,必要的防備是保護自己和自己看重的人的手段,所以我才想出了那計畫。”
原來如此。白老爺懂了,女兒為何會如此迅速地墜落情網,無法自拔。
女兒不僅是他的,也遺傳了她娘李氏的血脈,李氏一脈的女子都是這種個性,敢愛敢恨,尤其欽佩比自己強悍的人,若讓她們看上,霸王硬上弓這種事都幹的出來。
想當初,白老爺憶起自己早逝的妻子,那嬌豔欲滴、仿佛風大一點就會被吹折的小女子,對他一見鍾情後,不也是這樣,不管不顧、一心一意只看著自己,得知自己有意仕途,她便回家收拾包袱,連夜跑到自己住的客棧,言明今生今世跟定他了。
那時,他差點嚇死,還誤會她是花癡,見一個愛一個,恨不能將她甩之而後快。
直到有一回,他們半遇強盜,那群盜賊言語輕浮調戲她,她憤而拔劍與眾賊拼命,身中十餘劍,半身浴血亦不就範,直到將那群強盜全部殺死,才不支倒地。
那時他方知,她不是什麼人都好的,除了他,誰敢逼迫她,她不惜玉石俱焚。
後來他背她去看大夫,照顧她,看護了一年有餘,待她恢復健康,他的考試也過了。
但他沒有後悔,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悔,尤其是這樣一個多情貼心的紅粉知己,他不知道有多高興。
沒多久,他們便成了親,期間沒有父母之命,亦無媒妁之言,只是點了喜燭,拜了天地,便成夫妻。
及後,他帶她回家,向岳父、岳母大人請罪,卻也沒有受到刁難,反而備受疼寵,他才知道這一家人……唉,原來他們就是李靖與紅拂女的後代,當年輔佐李世民平定天下,封為國公,死後賜陪葬昭陵。
李靖性穩,紅拂性烈,可很奇怪,他們家的男子多肖爹爹,女兒則如娘親般豔美嬌麗,卻敢愛敢恨,當她們愛上一名男子,便認定了一生一世,至死不悔。
而今,白靈君即使不姓李,但這為了愛情、可以拋盡天下的性子依然不變。
白老爺不知道這該欣慰還是遺憾,雖然女兒平時待人處事極像他,但骨子裡……他不得不感歎,李家的血脈確實強悍。
如今女兒也認定了華少陽,也許她還沒搞清楚這強烈的感受是什麼,但她的心已替自己做了選擇。
白老爺只能祈禱,女兒能跟從前李家的每一代人一樣幸運,一眼看中,便是命定中人,可以一生一世,恩愛逾恒。
“原來是這小子出的主意,夠損!”老掌櫃知道事發時還以為他在開玩笑,要他別鬧呢!
可人證、物證俱全,豈容老掌櫃狡辯,老掌櫃很快被官差帶走,可他恐怕到死也想不到,自己精明一世,最後會裁在兩個小輩手中。
“爹!”白靈君不樂意了。“人家好心幫咱們家除了顆毒瘤,你不感謝他,怎麼反而罵人呢?”
“他讓我的寶貝女兒吃睡不寧,怎麼,我念幾句都不行?”
“你說到哪兒去了?”白靈君翻了個白眼,不理她爹了。
白老爺委屈的嘀咕。“難怪人說女生外向,果然一點也沒錯。”
“爹----”白靈君發誓,爹爹再吵,她一定翻臉。
女生外向?哼,他可以去大門吼給七裡八鄰、各等過路人聽,她才不在乎。
但是他不能在這裡講,萬一吵著了華少陽,或者不小心被他聽見怎麼辦?
她的臉龐悄悄地紅了一下。對於自己,不知他是什麼看法?會不會覺得她太強勢、太剽悍了點?
她想,她應該多學習一些溫柔之道,還有,怎麼獲取男人的心?
可惜娘不在了,而這種事又不好四處問,搞得她現下真有點心慌慌的。
“嘿!”白老爺突然像鬼一樣,貼到了白靈君的背。“女兒啊……”
“啊-----”白靈君嚇一跳,本要尖叫,又硬生生將叫聲悶回肚子裡。她忍得都要咳出來了,但不能咳,千萬要忍住,絕不能吵到華少陽。
她深吸口氣,才轉過頭,恨恨瞪著故意嚇人的白老爺。
“爹。你到底是來幹嘛的?”如果想玩人嚇人的遊戲,麻煩出大門左轉,那裡有個集市,自有幾十、數百人陪他玩個夠。
這間客房,除了大夫,她不歡迎任何無聊之人。
“來看女兒,和傳聞中把我的心肝寶貝拐跑的男人啊!”白老爺說道。敢情霓裳坊那件事,他還是順道提的,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你不要隨便聽信別人的謠言。”她受夠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話,居然連虢國夫人都被驚動,要和她爭搶。
拜託,她和華少陽八字都還沒一撇……說得再白一點,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得到他的注意,還談什麼情、道哪門子愛?
“意思是,你還沒把他弄到手?”白老爺很八卦。
白靈君忍不住懷疑爹爹是不是吃錯藥了,自娘走了後,爹爹就寡言少語的,以前在經商行事呼風喚雨的白大老闆,突然在家養年種菜,自己的左手跟右手下棋,十天半個月難得見他一面,更別提聽他說話了。
即便有老友登門拜訪,白父也表示自己如今是在家修行的居士,有諸般不便,敬請見諒,久而久之,連朋友也很少了。
白靈君知道,爹爹是因為愛妻亡故,受打擊太深,才會變成這樣子,所以她也不吵爹爹,默默地扛起白家事業,那時,人人說白氏商行要倒了,可至今五、六年過去,白家越發風光,大家反道白老爺命好,生了個精明的乖女兒。
她的才能連那些世家大族都眼紅,因此崔家才會派人來提親,人家其實是看中了她的本事,而不是她這個人。
幸好她爹以白家暫時少不了女兒,先行推託過去了,但崔家並未死心。她知道,崔家曾對外放話,白靈君是崔家看中的媳婦,而崔家現在投靠楊黨,聲勢正旺,誰敢搶他們看中的人?這等於斷了白靈君其他姻緣路,手段不可謂不惡劣。
不過白老爺卻讓女兒放心,天大地大它最大,將來她若有中意的男人,儘管嫁,他保證全大唐沒人阻止得了,包括皇帝陛下。
白靈君不知道她爹憑什麼如此自負,但爹爹對她的維護,確實讓她放心不少。
只是……有些話可以亂說,比如爹喜歡在私底下叫皇帝為“李家那小子”,她聽聽就算,也不當回事。但有些話……
她輕輕放開華少陽的手。
“爹爹若無其他要事,請回去繼續種你的菜、養你的鳥,好嗎?”她握了握拳頭。
“別激動。”白老爺嬉皮笑臉的。“我只是想,女兒大了嘛!有些事……你娘若在,你還有個商量的人,但你娘不在啦,只好爹爹出馬為你分憂解勞,你不感動嗎?我是一個這麼盡責又‘孝順’女兒的好爹爹!”
白靈君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你能為我分什麼憂?解哪門子勞?”
“比如……教導你如何贏得男人歡心?”
白靈君的眼不覺的亮了起來。她為這個問題已經煩惱很久了,莫非爹爹有好方法?
“你真懂?”
“不然我是怎麼跟你娘愛得蜜裡調油的?”白老爺說得也很直白,才不講什麼舉案齊眉的無聊話。他確實很愛妻子,妻子生前,他們如膠似漆,哪怕妻子已亡,他的愛意始終未變,終此一生,除了妻子,他沒愛過其他女人。
而這麼濃烈的愛,全是妻子用她的真心換來的,所以說天底下,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談論這個話題?
白靈君對爹娘的親熱,早就從尷尬到完全麻痹了。反正父母恩愛,總比他們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好吧!
“說來聽聽。”她道。
“知道你娘是怎麼跟我在一起的嗎?”
“我聽你說過八百遍了。你進京趕考,偶然遇到去寺廟上香的娘親,娘對你一見鍾情,之後便對你苦苦糾纏,甚至不惜和你私奔嘛!”說來,她娘還真大膽。
白老爺停的頻頻點頭,過往的一切仿佛仍在眼前,他嬌俏、可人又死心眼的妻子啊,他真的思念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可以在黃泉路上重逢,真希望那一刻快點到來……
“你記性不錯嘛,不枉為父時時叨念,讓你常記親恩。”
白靈君啼笑皆非,哪家的親恩是用這種方法記的?
“不過這姓華的小子如今就在咱們家,所以私奔這一套暫時是用不上了。”白老爺有點遺憾地說。
他們不知道,床上的華少陽看似昏迷,其實神智還是清醒的。這兩父女的對話,他一字不漏全聽進耳裡,嚇得背上的汗都快把床榻給浸濕了。
“也就是說,你根本沒辦法咯!”白靈君不想理無聊爹爹了。
“我只是說你娘的方法暫時用不上,但你外婆的方法正好適用啊!”
“外婆……”對喔,聽說外公也是外婆親自追來的,還引起了一番風波,因為外公是番邦來唐的質子之一,身份敏感啊!
“沒錯,李家的女子,或者留著李家血脈的女仔,十個裡有九個的相公都是自己追來的,她們用的方法千奇百怪,想不想聽啊?想聽的話,就給爹叫聲好聽的來聽聽。”
白靈君嗔怒地瞪著父親,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愛玩?真搞不懂娘當初到底看中爹什麼地方?
可是……爹爹說的事讓她好心動喔!她四下張望一會兒,客房裡,除了昏迷的華少陽,再沒其他人了,她這才放下面子,像個小女孩般扯住爹爹的手臂,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搖晃著。
“說嘛、說嘛,人家很想聽耶!”
白父陶醉地閉上眼,多久了,女兒不曾與他撒嬌,如今舊夢重溫,依舊甜美。這是他最心愛的妻子留給他的心肝寶貝,願妻子在天之靈保佑女兒,一生平安喜樂。
“你外公是被外婆霸王硬上弓的,才不得不負責任的。”
“什麼!?”豈止白靈君聽得下巴差點掉下來,就連床上裝昏迷的華少陽都嚇得差點走火入魔。
“當年你外公因為身份,怎麼也不接受外婆的追求,你外婆只好來這一招啦!順便再來一帖生子秘方,保證一回就中。果然……一晌貪歡後,你外婆的肚子就漸漸大起來,事情再也瞞不住,外公只好負責任了。”白老爺說完,拍拍女兒的肩膀。“正好,這小子就在咱們家,而且還在病中,跑也跑不了,適用你外婆的法子,你可以考慮一下。但記住別想太就久,否則等人不見了,你再要找,那可就難了。”白老爺似乎話中有話。
但白靈君一時被父親的主意嚇傻了,沒聽出來。
倒是假裝昏迷的華少陽反應過來了,不只後背冷汗涔涔,連額頭都冒汗了。
老天爺,不是吧!擁有李家血脈的女人都如此慓悍?而且……白老爺不會是發現他的身份了吧?否則怎會說出那種話?
看來他得盡速把身體養好,否則麻煩就大了。
白老爺說完便走了,客房裡只留下華少陽,和正在苦苦思索父親建議的白靈君。外婆的方法真的適合她嗎?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目光轉向床上的華少陽。她很認真的看著他,想著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個男人?
不問什麼,喜歡就是喜歡了。
那麼她真要為了得到他而霸王硬上弓?
聽爹爹的意思,大有過了這個村,便沒這個店的道理,所以……用些手段好像也是件合理的事。
那麼……用不用呢?很難抉擇啊!
她不知道,當她瞬也不瞬地盯著華少陽時,他已經不流冷汗了,反倒是心跳如擂鼓,身體燙得好似又要燒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他似乎不是很排斥她的“不擇手段”……
難道因為他也喜歡她,所以和她一樣期待兩人能又開花結果的一天?
只是白老爺的法子有點太刺激了,讓他緊張不已,快睡不下去了。
他非得想個好方法,讓自己儘快康復不可。
不過,他若痊癒,她還會用這種美妙的手段對付他嗎?
嗯……他開始想、用力想,但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7:00:00
第六章
兩個月後,白靈君扶養華少陽在後院慢慢散步,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好似他是棉花做的,風吹大一點,他就要飄散四方了。
天知道,他的武功不曉得比她好上幾十倍,之前為了替她解圍而運功自傷心脈,也在日夜躺床中自行調養恢復,只剩這張蒼白臉色,讓人看了就不相信他是個健康的人。
華少陽好想流淚啊!他真的已經全好了,至於臉色,都是那種騙人的爛丹藥害的,說什麼服下後頂多病三天,很快痊癒,而且絕無其他症狀。
結果呢?哼哼哼,混帳郎中!等他有時間,一定去拆掉那塊爛招牌!
不過……
“華先生,走這麼久了,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她每半刻鐘便要問他一回這樣的問題。
華少陽猛搖頭。休息?開玩笑,要他再回去躺床,他全身骨頭非廢了不可。
他絕對不休息,一定要好好活動一番。
“可是已經走了快半個時辰了。”白靈君實在擔心他的身體。
拜託,才半個時辰,以往他趕路,可以連續跑上三天三夜,不行,不行,他非得想個辦法好好活動一下筋骨不可,再這樣下去,他就算沒病,也要病了。
白靈君看他不說話,以為他生氣了,趕緊道:“要不我扶你到涼亭,你可以一面曬太陽,也不會太累。”
他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她現在這樣子跟初見時相比,真的差好多。
愛情會讓人改變這麼大嗎?他沒經驗,所以不曉得,但她這樣子,真讓他有些不習慣。
“小姐,我真的沒事,你若有工作要忙,儘管去吧!不必掛懷我。”也許有人喜歡柔情似水、萬事以男人為天的女子,但他更喜歡看她英姿勃發,在演武場、在霓裳坊,那閃閃發亮的姿容。
她悶了下,小心翼翼地說:“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先生生氣了?”
“小姐,你是我的老闆,等於是我的衣食父母,又對我這麼好,我怎會生氣?”
可她不想做他的衣食父母啊!她真正希望的是成為他的情人,與他攜手相持。
因此,她想盡辦法討好他,但似乎不太美妙,他並不喜歡她的殷勤服侍。
那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贏取他的心?學外婆那招──霸王硬上弓?
呸呸呸,那麼羞人的事,要她如何做得出來?
可溫柔不行,強硬她又做不到,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她苦惱得漂亮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華少陽見她默然不語,只有那張豔麗臉龐滿是煩惱,忍不住好笑又心疼。
他怎會不理解她的心思,只是兩情相悅的同時,還有很多現實之事得面對,比如他的身世,比如她的身份,這樣門不當、戶不對的姻緣,真的可行?
他沒有她那份為愛不惜一切的勇氣,但是……忍不住,他伸手撫了她眉間。
不管他們將來會如何,他希望看見她開心快樂,而不是愁眉深鎖。
“小姐,你知道嗎?戴著面具做人,不管面具做得多漂亮,也絕對不及人們真正的心。”他說。
她的雙眼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原來,她一直搞錯了。
柔能克剛是沒錯,但不是每個男人都只愛享受柔情,難以接受強勢的情人。
比如他,華少陽,他若喜歡一個人,一定是愛對方的全部,而非虛偽造作的外表。
她的臉紅了,看著他的眼睛浮上一層淡淡的水霧,柔情滿溢。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理解自己為何一眼就認定了他。
她對他一見鍾情是因為她仍不懂情為何物時,心便已告訴她,就是他了,他能懂真正的她,而且欣賞她的本性。
他不以為她只有剽悍、不夠女人味,也不想利用她的經商才能賺取更多的金錢。
他的喜愛單純得像最上等的琉璃,透明清澈,半點無瑕。
她好開心,高興得想跳聲起來歡呼──
她不知道自己真的跳起來了,把華少陽嚇了一跳。
“喂,小心點!”他們是沿著池塘散步,這樣亂跳,萬一不小心落水怎麼辦?
他趕緊伸手拉著她,連退十來步。
她看著兩人交握的人,有些傻住,想不到他外表虛弱,力氣卻是不心,寬厚的手掌好有力,讓她心臟噗通、噗通,像要蹦出胸膛。
“怎麼樣?”見她久久不語,他趕緊將她全身上下檢查一遍,好險,沒傷,剛才嚇死他了。“小姐,你還好吧?小姐……”他連喚數聲,她一字不回。
他心頭忐忑,她該不會嚇得失魂了吧?那種他可不懂,得找道士。
“小姐、小姐,你到底怎麼了?”她也不回語,他只好輕拍她的小臉蛋,希望喚醒她。
當他的大掌碰觸她光滑柔嫩的粉頰時,她的心都酥了。
原來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是如此甜蜜的事,難怪小時候,爹娘愛膩在一起,時刻也不願分離。
她現在懂了,並且明白得非常開心。
毫無預警地,她踮起腳尖,在他頰上輕輕一吻。
“我沒事,謝謝先生關心。”說著,她鬆開他的手,像只快樂的蝴蝶,半飛半飄地走開了。“走了半天,先生應該餓了吧?我去準備點心茶水,先生請先到涼亭歇著。”
華少陽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是摸著熱燙的臉,癡癡呆呆的。
他被吻了、他被吻了、他被吻了……
天!為什麼他會是被動的那個人?
可是,這柔細的碰觸卻是如此甘甜迷人,讓他深深沉醉、無法自拔。
白靈君……不愧是李靖與紅拂女的後人,真是夠勇敢。
他陶醉在她的溫柔細吻中,直到兩道淩厲中帶著殺氣的目光驚醒了他的警覺。
“什麼人?”他轉過頭。
回廊深處,一條人影正飛快跳走。
華少陽輕功一展,直追上去。
對方腳步也很快,轉眼無蹤。
但他還是從那高大的背影認出了人──柱頭兒。
這個一向以憨厚老實聞名的男人,居然對他動了殺意,是為了白靈君嗎?
他早看出柱頭兒對白靈君的有情,但想不到他會在得不到的情況下,由情生恨。
這下子事情麻煩了。
華少陽不怕柱頭兒傷害他,憑柱頭兒的傻力氣,還不是他的對手,但萬一他的妒火延燒到白靈君身上……
他要不要跟她談一談柱頭兒的事?讓她想辦法和柱頭兒解決這情況。
可柱頭兒能接受白靈君不愛他的事實嗎?況且,白靈君會不會相信他的話?
唉,三個人,永遠是最難解的關係。
華少陽發現,自從他喜歡上白靈君後,煩惱是與日俱增。
不過說來好笑,他並不討厭這感受……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甜蜜負荷吧!他心裡想著。
“華先生,我端點心來了。”遠遠地,白靈君的聲音傳來。
華少陽將輕功施展到極致,總算在她回到後院前,閃進涼亭裡,裝作一派悠閒地欣賞風景。
“華先生,你怎麼不坐下,一直站著,你不累嗎?”她壓著他在石椅上坐好,並且布上茶點,“華先生,這全是我親手做的喔!你可一定要捧場。”她說話的時候,漆黑的雙眸亮閃閃的,別有一分狡黠機敏。
聽了華少陽的提點,她已經有點瞭解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不是一味地遷就對方,而是展現自己、互相包容,所以她也漸漸地露出了本性。
華少陽喜歡她這樣子,張揚得教人心癢癢,恨不能摟進懷裡恣意愛憐一番。
但一看到桌上茶點,他滾燙的心應有一點冷了。
那壺茶很香,點心也很漂亮,近來因她常習練廚藝,所以做出來的東西味道也不錯。
可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吃沒事,他一吃就要拉肚子,真是……唉,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小姐,我其實沒有用點心的習慣,我還是比較喜歡吃正餐。”
“不餓?那喝茶吧!這是最好的龍井喔!”她從爹爹房裡偷出來的,就為了讓他能吃得開心。
“那個……我……茶是很好,可我還是習慣喝白水。”他真的不是故意讓她難堪,但他確實受夠了不停地跑茅廁了。
“這樣啊……”她忍不住心頭的失落,漂亮的臉蛋染上了烏雲。
“要不……就喝一杯吧!”他實在不忍見她失望,只得咬牙喝下一杯茶,茶水入腹,先是一陣香氣充斥鼻端,接著是淡淡苦澀在舌尖漫開,最後化成一片甘甜彙聚喉頭,久久不散。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茶啊!只可惜……
華少陽用力咬牙,幾個字迸出齒縫。“小姐,我想我們出來太久了,還是回房吧!我有些累了……”其實是肚子又痛了。
真是該死,為何這麼靈驗?只要是她經手的東西,他每吃必拉,難道她擁有什麼能力,可以讓他一吃她做的食物就受苦?
“累了啊?那快走吧!”白靈君一個箭步走過去,幾乎是半扶半扛地將他送進客房,讓他在床上躺好。
“小姐,我想洗個臉。”他又說。
“喔。”她立刻去打水。
真不知道現在誰是主,誰是僕。總之,她幾乎快變成他的萬應婆了。
待她一走,他立刻穿窗而出,直奔茅廁,希望今天吃得少,受的苦也能少一些。
他們誰也不知,兩人離開房間之後,白老爺便施施然走進涼亭,就著殘茶點心喝了起來。
“無憂公子啊,雖然你在江湖上的名頭不是很好,但相處下來,我還是相信你的人品,不過你拐走我女兒的心,我若不給你添點麻煩,豈不顯得我白繼然太無能?”所以說,白靈君做的東西絕對沒有問題,真正始作俑者是白老爺。
然而這麼長時間下來,華少陽和白靈君一點也沒發覺,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自從華少陽身體日漸痊癒後,白靈君便有較多的時間處理霓裳坊的生意,只不過她辦事的地點從霓裳坊,改在華少陽暫住的院落。
他現在不住客房,她特地清出一座安靜的小院子供他療養,同時方便兩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因為先前他的身體幾度反覆、嚇著了她,現在一刻不見他,確定他安然無恙,她根本沒心思做事。
霓裳坊是她一手創辦的,但並非白家唯一的生意,在白老爺當家時期,置辦更多的是莊園、田地、糧行、油行和客棧的產業,因此,白家的底蘊是很充足的。
不過那些東西都有白父打下的濃厚基礎,不需白靈君花費太多精神處理,而霓裳坊成立至今僅四年,從小小一家成衣鋪,到如今人人爭相搶購,其收入已占白氏產業中的三分之一。
不得不說,在經商這件事上,白靈君確實有她的本事。
但能力是一回事,有時權勢卻比能力更好用。
白靈君看到其中一份呈報,先是眉頭一皺,繼而撇嘴冷笑。
“怎麼了?”華少陽把一杯熱茶放到她手邊。
白靈君隨手,一飲而盡了才想起……咦,這間房她不是吩咐過,沒得允許,外人不得擅自入內?
那麼,給她倒茶的是……她抬頭,對上一張溫文帶笑的面龐。
隨著身體康復,他的臉色也日漸好轉了,那雙斜挑的鳳眼黑白分明,深邃得似要將神魂給吸進去。
不禁看得癡了,反手拉住他的手湊近頰邊,反覆廝磨。
啊……真是喜歡這種溫暖的感覺,甜蜜又溫柔,讓人深深沉默、難以自拔。
華少陽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出來。
他發現她真的熱情,不似一般女子的矜持,想愛就愛、想親就親,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情感。
他第一次覺得破壞她和崔大少的婚事,不僅不是件差事,還是的好事。
畢竟,以她的性子若嫁入崔家那等世家望族,隨時興起便與崔大少卿卿我我……嗯,這種想法真令人不快。
不過,從未發生的事,他嫉妒什麼?真是瘋了。
反正,像現在這樣最好,她與他,都不計較那些無謂的禮教,一起過得很開心,很快樂。
白靈君直至玩夠了他的手,才猛然想起他是病人,她怎麼還讓他倒茶,又拉著他在那邊犯花癡半天,應該先讓他坐下,再來耳鬢廝磨嘛!
“你怎麼起來了?快坐下,千萬別累著了。”
“我不是水做的,沒那麼虛弱。”
“可你的病還沒好啊!”為了賠罪,她趕緊也為他倒了杯茶。
“我現在不渴,等一下再喝。”對於經過她手的食物,他真的有些怕怕的,畢竟老是跑茅廁真的很糟。“對了,你方才為什麼事皺眉?”
“喏。”她也不避諱他,直接將呈報遞給他。“虢國夫人開始打壓霓裳坊了。”說是這麼說,她臉上卻是一副不在乎的笑。
他愣了下,才接過來看,越瞧,臉色越黯。“這……她……那個……”
華少陽不知道該說什麼,虢國夫人竟為了白靈君對他的保護,還有阻止她親近柱頭兒,便讓人打壓她的生意。
這位虢國夫人是不是愛男人愛到腦子壞了?
但白靈君嬌笑著攬著他的腰,臉蛋埋在他的腰側廝磨著。“是不是很驕傲,那位連皇帝陛下都要哄著、供著的虢國夫人竟為了你,連面子都不要,就是要搶走你,這叫什麼……嗯,愛美男不愛江山……也不對,她何德何能,坐得起大唐天下?”
華少陽一輩子沒遇過這樣熱情如火又敢愛敢恨的女子,被她這麼一親近,他是興奮又有些尷尬。
她把玩著他腰帶上的墜飾半天,沒聽他吭聲,不免好奇。
“怎麼?你懷疑這上面寫的有假,還是……”她小心翼翼地鬆開摟抱,怕他的沉默是嫌棄自己放蕩,但她真沒別的意思,只是一見他便忍不住想親近他,如此激烈的感情,她頭一回嘗到,難免捉不住分寸。“你生氣啦?”
“我氣什麼?”知道她熱情,但對於情感更像一張白紙,單純得讓人心疼。
他執起她的手,十指交扣,讓她感受自己的真心。“霓裳坊是你的,被虢國夫人這樣惡整,你都不生氣,我又有啥好火的?”
白靈君輕笑著,更用力捉緊他的手。她才不在乎虢國夫人怎麼樣,她只擔心被他嫌棄,如今既然他對她也有心,白癡才在乎那些無聊事。
“我不生氣是因為憑虢國夫人那些小手段,還動搖不了霓裳坊基業,我只怕……”她一雙直勾勾的媚眼緊瞅著他,鐵人都要被融化了,何況華少陽只是凡人。
他傾過身子,正想親吻那張如花嬌顏,忽然,背後又感受到那針刺般的視線。
柱頭兒!他居然躲起來偷看?!
這人越來越詭異,已失去初識時的那份忠厚憨實。愛情真的如此強大,能把一個人的性格完全扭曲?
華少陽試著更靠近白靈君,只覺背脊越來越冰涼。
當他的唇貼上她粉嫩的頰,那道偷窺的目光已轉為赤裸裸的殺意。
麻煩了!華少陽心底有股不安,柱頭兒的事情再不解決,遲早惹出大禍。
但他要怎麼跟白靈君說,她最踏實的小廝已經起了異心,要她小心防範?
不能講太白,否則恐怕曝露他的身份,只能委婉地暗示了。
“小姐……”他靠近她,呢喃細語吐在她耳畔。
她卻突然轉過身,噘起唇,便在他唇上偷了一記吻。
他腦子突然空了,剛才要講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她像只偷腥的賊貓般竊笑。“先生,你的唇真軟啊,好像綿糖一樣。”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好想再親一次。
華少陽的心狂跳起來,怦怦、怦怦、怦怦……激烈得教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尤其他的唇,如火一般的熾烈,這個小妖精……她在他身上下了蠱嗎?
等不及她再次動作,他張開雙臂抱緊她,雙唇狠狠堵住她的。
四處唇貼合得密不可分,兩人的喘息不已,更添情潮烈火。
他的唇反覆品嘗她的,好香、好甜,而且,她說錯了,真正柔軟的唇是她的,不是他的。
這強烈的誘惑讓他徹底迷失神智,連背後那股彌漫不停的殺機,他也不管了。
他專注地吻她,甜頭舔過她芳唇的每一處,萌發的激情、欲望教他恨不得將她吞下肚。
忽爾,她的小巧丁香輕輕地挑逗了一下他,他一震,差別連人帶椅摔倒在地。
幸虧不只他抱著她,她也將他摟得很緊,所以他沒出糗。
相反地,她利用這時將溫暖小舌他,帶著濃烈情欲,將他的心攪得天翻地覆。
華少陽又成了被動的一方了。他苦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天殺的,這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他徹底沉溺於情欲中,至於那些殺意、敵意……管他的,等事發後再說吧!
此刻的他沒心思考慮那些東西,因為白靈君的手已經在拉扯他的腰帶了。
他能讓她在床弟間主導嗎?
別開玩笑了。他彎腰,打橫抱起她。
“啊!”他驚呼一聲,沒想到他看起來瘦弱,卻有力氣。
他將她放到床榻上,輕輕撫摸她如花似玉的嬌顏。這個美麗又熱情的女人,把全部身心送給他,可是……他還沒有對她坦露全部的自己。
等到有一天,她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這份愛會依然如故嗎?
他有幾分緊張,也有幾分期待。
“靈兒,你真不後悔?”
“我要後悔什麼?”擁有李家血脈的女子都是一樣,愛便愛了,哪怕日後不如意,也絕不言悔。她們愛在當下,如飛蛾撲火,直至灰飛煙滅,愛情方熄。
“我會對你好的。”他親吻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只請你記住,無論我身份如何,我對你的心自始至終都是真誠無偽的。”
她仔細聽著,然後輕輕地笑了。
“我知道了。”她伸長藕臂,緊緊擁住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相信你的真心。”
話落,她鬆開一支手,勾下床帳,遮住滿室的旖旎風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7:01:18
第七章
柱頭兒瘋狂地跑著,一步、兩步、三步……直到天黑,直到雨落下來,他依然在跑,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哪裡又有他的容身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停地問老天,十餘年的感情怎麼會比不上幾十天的相處?
但事實就是這樣──白靈君選擇了華少陽。
而他……他懷疑,小姐究竟有沒有認真看過他?曾不曾感受過他的真心誠意?懂不懂每每遇上危機,他毫不顧身立她身前,那份維護之情?
恐怕沒有吧!在她心裡,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廝,一個能夠隨口喝斥、任意使喚的下人。
她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他,珍惜他付出的一切。
那麼,當年她為何要救他?還不如讓他早早死了算,也不會有如今的痛徹心肺。
白靈君、白靈君、白靈君……他在心裡不停喊著她的名字,一次、兩次……十次、百次……喊到他刻骨銘心的痛楚,大吼出聲。“你可知道我有多愛你嗎?!為什麼你要這樣背叛我?!”
他好恨、好恨、好恨啊──
終於,他再也跑不動了,整個人跌落泥水中,放聲痛哭。“嗚嗚嗚……”
一輩子的情,在這一刻,化成了無法抹滅的恨。
白靈君,曾經是他心裡比性命更重要的寶貝、然而……
此時此刻,他對天發誓,總有一日,他要她後悔這樣糟蹋他的感情!
“也許你現在很得意,但只要我耐著心等,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待你從雲端跌下……”他咬牙切齒,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必報此仇。
“白靈君!”他撕心裂肺地喊,喊到嗓子都啞了。
要用性命去愛一個人,必須花費天大的力氣,那麼現在,他就得用更多幾倍的心力才能真正地恨她。
可他不在乎,以前他願意為她生,為她死,如今他只求用這條殘命,將她狠狠從天上拉下來!
“嗚嗚嗚……”他又哭又叫的,直弄得自己頭疼欲裂,在寒風淒雨中似要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曉得他睜眼、閉眼,眼前已是一片迷霧,神智仿佛正漸漸離開身邊。
他好累,好想永遠地沉睡,若非心頭恨火太旺,恐怕已經睡去了。
可是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被如此玩弄。
“呵呵呵……你得意吧!白靈君……我愛你啊……不!我恨你……白靈君、白靈君……”他逼迫自己,不管是愛是恨,他都要將這個女人烙進自己身體、骨頭的每一處。
這樣,如果有一天,他或她死了,他才能在地獄裡繼續記著這個讓他生不如死的女人。
“三更半夜,誰在那邊雞貓子鬼叫?吵死了!”突然,一個嬌蠻的聲音遠遠傳來。
柱頭兒沒聽見,事實上,他也疲累得注意不到外界的事物,僅有的神智都用來記住和仇恨白靈君了。
因此他沒有發現,十來名護衛正守著一頂豪華大轎緩緩靠過來。
一名小丫鬟掌著把傘,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迅速望了一眼,又跑回轎邊。
“夫人,看那人的樣子,好像是白家的柱頭兒。”小丫鬟話裡有些沒把握,因為那人一身泥水,實在太髒了,若非他高大的身形很明顯,她也認不出對方。
“柱頭兒?!” 不多時,一雙纖纖素手拆開轎簾,探出一張精緻細巧的花容月貌,正是找霓裳坊麻煩的虢國夫人。
柱頭兒沒反應,跑了一夜,淋了一夜,恨了一夜,他已經被折磨得快昏迷了。
虢國夫人沒得到回應,心裡有些不悅,向旁邊的護衛努了努嘴。
“你過去看一看,人是不是死了?如果斷氣,直接送化人場,否則就給本夫人扛回家去。”話落,她放下轎簾,也懶得理這一出意外了。
那被點名的護衛苦著臉走過去查探柱頭兒的身體,發現尚有口氣,不禁長歎一聲。“混帳,死也不死透一點!”這麼髒,要他背,豈不是找他麻煩?
但主子有令,他能不背嗎?除非他不想要腦袋了。
於是,他將柱頭兒找回了虢國夫人府中,至於怎麼安置,那就是管家的事了,與他無關。
虢國夫人救了人後,也沒想太多,她每天有太多的事情可以玩,誰有空天天跟個傻大個兒談那種空泛又無聊的真愛?
柱頭兒就這樣被丟在下人房裡三天,無人聞問,若非他身體強壯,差一點點就一病餓而死了。
一番雲雨過後,白靈君像只饜足的小貓般趴在少陽的胸膛上,纖纖細指畫著他結實的胸膛。
真想不到,他外表看似瘦弱,這胸膛卻寬厚得可以讓她安心依靠。
躺在他身上,聆聽他的心強而有力地跳動,滿是說不出的興奮與愉悅。
愛情原來是如此地甘甜,像蜜一樣,讓她嘗了一遍,忍不住要再嘗第二遍、第三遍。
真的好喜歡他啊,愛到胸口都漲滿了甜蜜。
情不自禁地,她輕輕吻上他胸前的凸起。
“喂!”華少陽癢得渾身一縮,不住地往床邊退。“別這樣……”
“你剛也這樣吻人家,我都沒有退,你退什麼?”她不滿地嘟嘴。
“這兩件事可以放在一起比嗎?”他喜歡她的熱情,可是太過火就尷尬了。
“為什麼不行?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有情欲,莫非我就沒有?”
“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她說得理所當然,他聽得臉紅似火。“我們剛剛才……你又是第一次,這樣……我……應該怎麼說……總之,你會受傷的。”
“人家又沒說要再行一回周公之禮,不過……”她輕笑,美麗的臉龐閃亮得恍似正午高掛天空的日陽。“人家就愛碰碰你、親親你、抱抱你嘛!”
他的臉更紅了,體內方熄的情火又有死灰復燃之勢。
而她也察覺到了,笑得越發歡欣。
她故意扭動腰肢,在他身上廝磨著,感受他逐漸粗濃的呼吸,和下半身漸顯堅挺的男性部位。
“假正經。”她刮臉羞他。“你明明也很喜歡的,喏……”她一手按住他的下半身,得意洋洋地道:“抵賴不掉了吧?”
誰要抵賴了?他本來就喜歡她,她熱情,他開心都來不及,怎會拒絕?
只是現下真的不是沉溺情人的時候,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你來這裡,應該不是想與我巫山雲雨的吧?你不是還有其他事得做?”他指著幾案上,那疊有關霓裳坊的書劄,試圖轉移她的注意。
“那些東西我都看完了啊!”所以還是和他親熱要緊。
“虢國夫人阻斷了你佈置年余、成為皇室用品的機會,你就是這樣算了?”
“不然呢?他們楊家現在正得勢,我小小胳臂如何擰得過大腿?”
“那霓裳坊怎麼辦?你要眼睜睜看著它倒閉?”
“怎麼會倒閉?天底下賺錢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條,往上走不通,就朝下走嘍!放心,虢國夫人整不死我的。”因為她有信心,虢國夫人沒有她的好腦筋,所以頂多能給她添點麻煩,卻動搖不了她的根本。
“朝下走?”他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你想把霓裳坊由高級用品改為平民用品?”
“只靠平民,能賺多少錢?”尤其自李隆基寄信楊家人,任楊國忠為相後,朝廷政局被搞得亂七八糟,百姓的生活也苦多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向貧苦大眾剝削太多,要刮銀子還是得向豪門貴族下手才好。
“但虢國夫人已經堵死了你向上走的路,那些名媛閨秀懼于她的威勢,恐怕也會漸漸疏遠你,你還怎麼走向高級?”
“你知道胡旋舞是從哪裡風行起來的嗎?”
“秦樓楚館啊!”
“沒錯,一開始,它只是一些流落或被買賣到中原的胡姬謀生的方法,但漸漸地,連王公大臣、世家望族也喜歡上這種熱情奔放的舞蹈,很多人還在家裡豢養胡姬,以便宴會時以此炒熱氣氛。”
他也是頭腦靈敏之人,經她一點撥,豁然開朗。
“你的意思是,上有所好,下必從之,但相反地,眾人喜歡之物,也會引起上位者的注意,倘若東西真的好,依然能得青睞。”
“沒錯,虢國夫人只能堵住我向上走的那條路,至於另一條,哼,以他們楊家人在百姓心中惡劣的形象,她想杜悠悠眾口根本不可能,更別提絕我生路了。”而且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後,她還有一塊免死金牌──李靖之後。
她就不信,李隆基會被楊家人迷惑到敢無故殺害功臣之後,他若做出那等事,那麼李家天下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然後,她將自己擬定如何反敗為勝的計畫,仔細與他說了一遍。
他聽完後,沉思良久,不得不讚賞道:“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是怎麼想的?這生意之道,我遠遠不如你。”
她本來得意洋洋的笑臉,瞬間僵住。“你不喜歡嗎?”她怕他像多數男子一樣,不愛女子太出風頭。
“你在亂想些什麼?”他抱緊她,搔了她一頓癢,直到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才罷手地摟緊她。“靈兒,你記住了,我頭一回見你,就是你生氣勃勃的模樣,那時我對你已有欣賞之意,只是尚未進展到男女之情,如今我們能在一起,便證明了我喜歡你真實的模樣,所以你無須擔心我會對你的才能有所不滿或心生嫉妒,你越發光發亮,我只會被你迷得更加神魂顛倒。”
“先生──”
“叫我少陽吧!”他打斷她的話。
“少陽。”光是呼喚他的名字,她便覺得好開心,情不自禁傾身吻上他的唇,纏綿一番後,她道:“我愛你、我愛死你了……”
這麼熱情又直接的表白啊!真是讓他……喜悅又害羞。
但說到愛,他終於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與她商談。
他輕輕地推開她,不希望兩人過度的纏綿,又引起一場激烈情潮,讓他把正事又丟到九重天外去了。
但她就是死死糾纏著他不放。
“別鬧。”他在她雪白翹臀上輕拍一下,說道:“你先躺過去,我有正事跟你說。”
“什麼事能比我們在一起更重要嘛!”她不滿地嘀咕著,但還是聽他的話,乖乖地在床榻的另一邊躺好,只是一支手仍緊緊握住他的,死活不肯放。
初嘗情欲的滋味讓她沉醉得無法自拔,只恨不得時時相隨,絕不願有片刻分離。
華少陽倒還能接受這小小的接觸,至少對他的誘惑沒那麼大,也不至於失控得太嚴重。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你知道柱頭兒喜歡你嗎?”
“什麼?!”她不自覺地反應。“怎麼可能?你別鬧了。”
“是真的。”
她呆了半晌,然後認真地看著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有的是謹慎,而非惡意,她不禁疑惑。
“你不是嫉妒我用他當貼身小廝兼保鏢,常常同時同出吧?”
“我哪這麼無聊?”他拉開她的手,轉而捧住她的臉,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表情,然後很認真地再說一次。“我是男人,所以我懂一個男人看著自己心上人的目光,那不是普通的眼神,裡頭藏著熾烈的情意,那是他對你的愛,因此我萬分肯定他愛你,而且愛你很久、很久了。”
“可是──” 她有點慌了,柱頭兒,那個她一時好心救回來的孩子,本以為他年紀比她小,就當個弟弟般照顧,誰知他病體痊癒後,越長越大、越長越高,她這才起了疑心,彼此問了年齡,方知原來他還長她四歲,不過因為被人販子奴役久了,才會又病又弱,乍看之下像個無助孩童。“我一直拿他當哥哥看的,我不知道……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而且……他從來也沒有說過啊……”她真的不懂,怎麼有人可以愛一個人愛得如此濃烈,卻又一聲不響,他不難受嗎?
“我不曉得他為何沒告訴你,他喜歡你。也許因為你們相處久了,他覺得你們關係已經穩定,不必多費唇舌,彼此也能明白對方的心意,又或者他害羞,才會不敢吐露心聲,更可能是他自卑,怕自己沒有足夠威風的身份,配不上你……總之,有千百種可能。”
“那我該怎麼辦?當作不知道?”她不想自己跟柱頭兒變得尷尬,多希望過去那種自然的相處可以繼續維繫下去。
“可你跟我在一起了,你能想像他那麼喜歡你,卻被迫得日日瞧著以上人投入別人懷抱的心情嗎?”
“難道要我去跟他說,我不喜歡他,讓他斷了那份心思?”這未免太殘忍了吧?
“我不知道,你跟他認識比較久,應該更理解他這個人的脾氣、本性,你得想出一個好方法,既能讓他死心又不會心生怨恨。”
“要他死心並不難,直接告訴他就好了,但怨恨……”她笑了,忽然覺得這個問題也不是太嚴重。“你想太多了,柱頭兒那人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心裡不放隔夜仇的,或許他連‘怨恨’兩個字都不會寫呢!怎麼會心生不滿?”
華少陽很想告訴她,柱頭兒已經不是怨恨他們了,他甚至起了殺意。
可他又沒有證據,光憑感覺,如何說服她?沒准被她認為他小心眼,故意挑撥離間。
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臆測壓下來,只道:“總之,你把事情處理好,儘量將彼此的傷害減到最小就好。”
“嗯。”她點頭,不知不覺又纏上他。“我知道怎麼做了。”
“你幹什麼?我們話沒談完。”
“哪這麼多話要談?”
“最後這件事最重要。”
可她覺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卿卿我我啊!
“有沒有這麼誇張?”
“事關我的身世,你覺得呢?”對於要不要招供自己“無憂公子”的身份,還有他來的目的,以及最後愛上她的事,他想了很久才鼓足勇氣,準備向她坦白。
他不希望有一天,這個秘密由別人嘴裡洩漏出來,那必定會傷害她。
“喔。”但她卻笑了。“我才不管你是哪裡人、出身為何?只要是你,我都是喜歡的。”拜託,她又不是三歲孩子,隨隨便便就會被人騙倒。
就算她被愛情沖昏了頭,還有她爹呢!白老爺不是個簡單人物,早將他的身世、來歷調查得一清二楚,並且說與她知曉。
白靈君也親身查證過了,說實話,乍聞消息,她是有些錯愕,但很快就釋然了,只要他對她的心是真的,其他雜七雜八的事很重要嗎?
在她看來,純粹的愛抵得過整個天下,因此她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身世,既然如此,那件事就不重要啦!現在要緊的是……
她歡呼一聲,先親上她的唇,然後開始再次探索他身體。
“喂,你摸哪裡?”他臉紅了,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探索屬於男女之間大不相同的秘密。
“摸你剛才最喜歡摸,而現在我也愛上的地方。”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他險些被她的話嗆死。
“拜託,你是女人,矜持一點好嗎?”她說得不害羞,他可是快臊死了。
“不好。”她湊過去,開心地親吻他的唇。“你說過,喜歡真正的我的,我就是這樣子啊!你要接受我,不能反悔。”
“我……”他真是作繭自縛啊!“靈兒,你你你……輕一點……”天,這樣的熱情快把他燒成灰了!
可是……
憑良心說,他還挺喜歡的,想像與她攜手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熱情如火,他……
他用力翻身,將她壓下。
為什麼不呢?他們小倆口就是恩愛,看不慣的人,一旁眼紅去,別有礙人家的姻緣路。
四天后,虢國夫人終於想起那個偶然被她救回來的柱頭兒了。
她讓管家把人帶來,管家差點嚇死,因為柱頭兒來時太狼狽了,加上虢國夫人並未特別吩咐說要照顧他,管家當他是夫人偶然善心救回來的乞丐。
夫人的性情不定,有時候殘忍至極,偶爾風騷放蕩,但也有幾次,她突然腦子打了結,就隨手救個貧病交迫的乞丐回家,但通常她都是救過便忘,任其在這偌大的豪宅中自生自滅。
而很不幸地,那些下等人總享受不起這國夫人府邸的富貴氣象,很快便會斷氣。屆時,就直接送化人場了。
管家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夫人會問起一名乞丐的死活。
老天保佑啊!那傢伙一定要活著才行,否則就要換他被送進化人場了。
不對、不對,他得先求神保佑,那傢伙還沒進化人場才對!
萬一柱頭兒已經被燒成一堆灰燼……得了,他自己找條白布上吊算了。
也幸虧柱頭兒身體底子好,在這裡雖然缺衣少食,但他還是憑藉著房裡的一壺冷茶撐了下來。
如今除了有些作風,加上肚子完全餓扁之外,還是四肢健全,毫無損傷的。
當管家看到他只是虛弱、卻沒有死相的模樣時,從不信神的他,第一次感激地朝天拜了三拜。
謝天謝地啊!他的老命總算保住了!
他二話不說拖著柱頭兒就跑,才出房門,聞到一股怪味,什麼東西這樣臭?
管家四處嗅了嗅,發現那股酸腐的味道是從柱頭兒身上傳出來的,嚇一大跳。
把這麼一個噁心的人往夫人面前一送,他一樣會沒命的。
“快點、快點,你儘快把自己收拾一下,夫人要見你。”管家改拖他去浴間了。
這其間,柱頭兒幾次想問,有沒有東西吃,可惜管家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見他磨蹭,管家直接把他踢入浴池,“你要敢一身骯髒地出現在夫人面前,小心夫人一劍將你剁了!”
到底是哪個夫人,手段如此殘忍?那晚,柱頭兒因為悲憤過度,腦筋有點不太好,所以不記得是誰救了自己的小命了。
但不管是哪個夫人,在他大仇未報前,他都不想死,因此他乖乖地照著管家的話做,盡速將自己收拾乾淨,然後被帶進花廳見那位“夫人”。
柱頭兒一看見她,立馬傻了。
虢國夫人!他記得她曾經很欣賞小姐,後來卻為了華少陽翻臉,依照她有仇必報的個性,她怎麼可能救他?
“怎麼?看見我很訝異?”
其實她會想起柱頭兒,還該感激白靈君。
白靈君一直想讓霓裳坊成為皇室御用之物,以此斂取金銀,原本已經快要成功了。
但因為白靈君得罪了她,她在皇帝妹夫跟前吹吹風,白靈君萬般佈置瞬間成空。
她十分得意,畢竟她早就說了,在這大唐的土地上,姓楊的才是主宰,至於其他人,哼,給他提鞋都不配。
她一直等著白靈君來下跪求饒,再狠狠羞辱她一頓,以報日前在白府得罪她之仇。
卻想不到白靈君失去了皇室管道,卻與京裡所有的青樓妓寨達成協議,將霓裳坊的新衣免費借給那些紅牌姑娘穿著,除非有損傷,否則她一毛不收。
她每天提供她們不同款式的新衣,件件華麗、套套精彩,奪去了無數男人的眼光。女人打扮,所為何來?還不是女為悅己者容。
為了取悅她們的夫妻或情郎,很多本已將霓裳坊列為拒絕往來客戶的名媛貴婦,又重新踏進霓裳坊,並且採買得更加瘋狂。
一時間,霓裳坊賺得缽滿盆滿。
結果虢國夫人一番作為,不僅沒打擊到霓裳坊,反而讓白靈君再將她一軍,令霓裳坊的生意再上層樓。
虢國夫人氣死了,但她總不能派人把所有妓女都打死吧?
可她著實吞不下這口氣,最後就想到了柱頭兒。這個白靈君最依賴的貼身小廝,若她能勾引他,借由他狠狠教訓白靈君一番,想必非常精彩──
所以說,柱頭兒能二度從鬼門關前逃出,還是虧了白靈君。
“多謝夫人相救,日後若有機會,柱頭兒一定全力報答。”說著,他就準備離開了。他人雖不聰明,也知道這是條美女蛇,被咬一口,小命得去半條,因此追不及待想逃出這個可怕的地方。
“報答?”虢國夫人大笑。“你看看我這房子,是陛下專門為我修的,不過已經舊了,我正跟陛下說要再覓地方,重建府第,陛下也答應了,還撥了兩百萬貫給我。你說,我要錢有錢、要權有權,我一句話可以讓一個四品官司直接入閣,再翻個臉,一位將軍就落馬了。像我這樣什麼都有的女人,你拿什麼來報答我?”
“我──”柱頭兒一時無言了,偏偏在這時候,他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
虢國夫人先是一愣,而後掩唇笑道:“小傻瓜,你連飯都吃不飽,還說報答我呢!”
柱頭兒心想,要不是你家裡的下人虐待我,我會餓成這樣嗎?
“算了,我先請你吃一頓吧!免得讓人說我虐待你。”說著,她還拋了一記媚眼給他。
柱頭兒登時愣住了,虢國夫人本就美貌,又刻意挑逗,怎會不令他臉紅心跳?
可他心裡也清楚,眼前這位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是皇帝陛下的小姨子,聽說連皇帝陛下都差點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此高貴的美人,豈是他凡人高攀得起?
所以他一直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千萬別幹下錯事,否則就永遠沒有回頭的機會。因為,人都死了,還回什麼頭?
偏偏,虢國夫人對他殷勤有加,飯菜送上來,她還親手為他添飯布菜,諸般溫柔,全是白靈君不曾為他做過的。
難道夫人真的喜歡他?他看著夫人的花容月貌,一顆心跳快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怎麼樣,味道如何?”虢國夫人還把湯吹涼了,喂他喝。最後,她嫌彼此對坐著麻煩,乾脆坐到他腿上,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吃著上等佳餚、品著御賜美酒。
柱頭兒一輩子沒嘗過這等溫柔,瞬間就暈了,連虢國夫人親他,他也笑著回親過去。
虢國夫人心裡萬分得意,她就知道,自己的魅力無人能擋,白靈君想跟她鬥?做夢去吧!
等她征服了柱頭兒,再讓他回去做內應,哼,別說一個霓裳坊,她要整個白家徹底垮掉,要白靈君變成一個連乞丐都不如的醜婦!誰讓她竟敢與她作對,天底下沒人能違背她的意思的,一個也沒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7:01:41
第八章
當柱頭兒徹底清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他整整睡了一天,為何這樣?
他使勁地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他發現一件恐怖的事。
他沒穿衣服,而且身邊也躺著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她一條腿還擱在他的腰間,另一隻手則搭著他的胸膛。
他們……他和她……老天爺,根本不必問就知道,兩人間發生了什麼事。
尤其,這富麗堂皇的房間裡,還充斥著一股情欲曖昧的氣息……慢著,富麗堂皇……這兒是哪裡?房間竟如此漂亮!
他心神有一瞬的呆愣,緊接著,一幕幕放蕩瘋狂的畫面閃過腦海,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這輩子他還沒碰過女人——因為從前一直迷戀白靈君,對於其他女子根本看不入眼,卻想不到他的第一次居然是和……
他努力、用力地看著女人的臉,沉睡中的容貌依舊嬌豔,卻少了清醒時的張揚,多了幾分柔情。
這真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無比尊貴的虢國夫人嗎?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和一個如此了不起的女人發生關係。
這一切到底是如何演變的?他……他們……老天,等她清醒,第一件事會不會叫人砍了他的腦袋?
而他還無法解釋,誰讓自己占了她便宜。
所以說喝酒誤事,昨兒早上,吃飯就吃飯,喝什麼禦釀?結果……真的出大禍了。
現在怎麼辦?他腦子一團糊。
不如……逃跑吧!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乾脆眼不見為淨。
他匆匆地跳下床,趕緊穿好衣服,本想著趁著她熟睡時溜個沒影,可惜他粗魯慣了,這一跳,早將她驚醒。
虢國夫人好笑地看著他手忙腳亂,穿衣著鞋,準備逃亡。
她也不打擾他,只是安靜地看著,知道他穿戴完畢,跑到房門前,才悠悠地開口:“怎麼?吃幹抹淨就不想認帳啦?”
其實她根本不在乎這一場激情歡好,可她感覺非常的特別,而且刺激。
她從沒和柱頭兒這樣的男人相好過,往日歡愛的對象對她百般奉承,務必將她取悅到極致為止。
但柱頭兒不同,這傻小子什麼技巧也不會,只有一身可怕的體力,蠻沖直撞,弄得她渾身酸軟,被他親過的肌膚已經不是留下紅痕,而是淤青。
所以她好累,倦得連根手指都不想抬,愉悅過後也沒沐浴,就直接摟著他睡了一大覺。
這還是她頭一回跟男人相好如此長的時間……當然,她已逝的前夫例外。
總之從前都是快樂完畢,她便把人趕走,自去清洗身體,弄得乾乾淨淨,再獨自入眠。她已經不習慣和人共枕了。
直到柱頭兒破了她的例,而她……很奇怪,並不反感,只覺有趣。
看來她過去只是太保守了,老挑同類型的男人玩,應該偶爾與不同的男人接觸,才有挑戰!
“我……我我我……夫人恕罪……”柱頭兒想了半天,實在不知如何處理,只好下跪認錯。
“你犯了什麼錯要我原諒?”虢國夫人半坐起身,錦被滑下,露出雪白胸脯,再度讓柱頭兒看傻了眼。
“我……那個……我不該冒犯夫人……”他不敢再看,趕緊低下頭,又控制不住情欲,不停偷瞄她。
虢國夫人只覺非常得意。哼,白靈君比她年輕又如何?小女孩沒風情,少手段,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瞧,白靈君最忠心的小廝柱頭兒也算憨厚老實了吧?可還不是她勾勾手指,就臣服在她石榴裙下。
哼,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的,聰明也好,厲害也罷。忠心、勇猛、尊貴……不管他們是什麼樣子的,沒人能逃脫她的手掌心。
所以白靈君以為不讓她見那位華先生,就能永遠守住他?別作夢了,一旦讓他們見了面,嘿,華先生最後會投入誰的懷抱,根本不必問,想也知道贏家一定是她。
可她也不會永遠留住華先生,就像她誰也不在意偶爾和柱頭兒玩上幾夜,卻不會和他一生一世一樣……拜託,她可是個虢國夫人,就算要挑相公,也得揀個出類拔萃的,像柱頭兒、華先生這樣沒身世、沒背景、沒權力,更重要的是沒有錢的男人,她怎麼可能著迷?
她只是貪新鮮,凡事都要玩兩把才過癮,白靈君最笨的就是不該為了一個男人頂撞她。
一來,她不會原諒敢挑戰她權威的人,再則,這讓她對華先生的興趣更濃,非要弄上手,玩過再丟不可。
因此,她一定要把白靈君的氣焰打下去,否則人人都可以隨便頂撞她,那她這個虢國夫人還有什麼面子?
現在嘛……她對柱頭兒招招手,讓他過來。
他看看近在咫尺的門,再瞧瞧她,逃跑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可是……那美麗動人的誘惑,他真的無法抗拒。
他情不自禁地爬向她,“夫人。”
虢國夫人太開心了,她就愛別人臣服於自己。其實是白靈君只要肯屈從於她,憑兩人過去的交情,她還是可以放她一馬,可惜啊!那個蠢女人硬要用雞蛋碰石頭,那就讓她嘗嘗撞得頭破血流的滋味吧……
“你啊!”她纖纖玉指直點著他的額頭:“一點都不懂得心疼人,自己高興完了,就想把人甩下,到底有沒有良心?”
“我……”論口才,柱頭兒哪裡是虢國夫人的對手,只得再認錯:“對不起,夫人。”
“知道對不起,就過來扶我起來,你不知道人家被你弄得多辛苦。”她撒嬌地纏著他:“你要負責幫我洗乾淨,再替我按摩幾下,直到我恢復才准走,知道不?”
“啊?”他呆了,“夫人,你……不砍我腦袋?”他以為冒犯了虢國夫人,必死無疑。
“傻瓜,砍了你……”她雙手環住他的頸,先是鼻尖與他廝磨,接著毫無預警地咬了他的唇一口,“你死了,讓本夫人怎麼辦?”
柱頭兒笑了,癡癡的、傻傻的,但心裡的快意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他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太差,白靈君不喜歡他,是她沒眼光,瞧,虢國夫人就能體會他的好。
他開心地抱住她,“夫人要我如何服侍,我就如何做。”
“那……我要你先送我進浴間,再親手幫我洗得乾乾淨淨,而且……”她愛嬌地咬著他的耳垂,“你看看你,這麼粗魯,把人家的身體都弄傷了,我不管,這每一塊淤青,你都要給我親上一次,直親到我不痛為止。”
如此甜蜜的要求,哪個男人拒絕得了?柱頭兒當然也不例外,很快抱起她,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你要抱我去哪裡啊?”
“浴間啊!”在這裡,他只知道一間浴間,就是下人們使用的那個。
“傻瓜,我房裡就有浴間,不必出門的。”她指著內室說道。
柱頭兒順著她指的路走,想不到她的房間內自有溫泉,泉池以白玉石板圈起來,建造得美麗無比,他完全想不出該怎麼形容。
“喏,就是這裡了,你也一起下來泡一泡吧!”
“我……”柱頭兒仿佛以為自己在作夢,他是什麼身份,真享受得起這份尊榮?“我可以嗎?”
“為何不可?”
“這裡如此漂亮,我……”他有點自慚形愧。
“漂亮?”虢國夫人不屑地哼了聲,“四妹的浴池才是真的仙家氣象,至於我這個……哼,小家子氣得要命。不過沒關係,等下回造房子,我要三郎給我弄個更美的,絕對不比四妹差。”
“三郎?”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把她看成自己的所有物,對於從她口中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升起一股怨怒之火。
“怎麼,你嫉妒啊?”虢國夫人看他的神情就知道,這個男人已經完全走入她的彀了。她掩唇嬌笑,心裡得意非常——白靈君,本夫人的手段現在才要開始,你準備接招吧!
她伸手,輕擰了柱頭兒耳朵一下,“傻瓜,三郎就是皇帝陛下,我家四妹的相公,他既然娶了我們楊家最美的一朵花,難道不該照顧一下我這個孤苦無依的三姨?”
原來是她的妹夫啊!那他就放心了。高高興興地服侍她洗澡,幫她洗澡,幫她按摩,當然,按著按著,不免又是一場歡好。
而這下,又讓兩人累得不行,匆匆用過飯,再一起回房休息。
虢國夫人為了籠絡他,可謂使盡渾身解數,將他迷得三魂去了七魄,直過三日,才放他回去。
柱頭兒幾度不舍流淚,還是虢國夫人板起臉,才把他嚇走。
但她已有把握,這個男人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現在別說要他幫忙做事,即使要他出賣白靈君,相信只要她再使些手段,他也一定照做。
“白靈君,你的厄運就要降臨了,哈哈哈……”虢國夫人得意大笑。
華少陽正在幫白靈君算帳。
他沒用算籌,眼睛一瞄,再扳扳手指,結果便出來了。
她看的目瞪口呆,真是神算啊!有他一個人,抵得上數十個帳房,哼哼,從此而後,看誰還敢貪污她的錢?
她不小氣,底下人事情辦得漂亮,該給的薪酬,該付的獎賞,她一毛也不會少,甚至不在乎他們偷偷賺一點外快,但先決條件是——不能壞了白家產業的根基。因為她知道,自從皇帝寵信楊家人。楊國忠為相後,楊家搜刮的金錢豈止是刮地三尺,那群姓楊的貪得無厭,恐怕刮地三百尺都有。
別看京裡一片繁華,但她心裡清楚,現今的大唐已大不如前。
尤其越在底層的百姓,生活就越苦,但在上位者難以理解,他們還沉浸在“天可汗”的光輝中,無視底下百姓的苦苦求生。
但白靈君看見了,所以在她能力範圍內,她會盡可能給人方便。
畢竟,與人為善,也等於與己為善,她一直都是這樣的。
不過華少陽並不是太同意她這念頭,有了清風師父的前車之鑒,他深信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做人還是別太善良的好,省得給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兩。
他們討論過這事,但因為彼此個性都強勢,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不了了之。
她說:“反正我們就各憑本性做人嘛!何苦要求對方一定要順從自己呢?”
他想想也對,兩人在一起,要的就是彼此包容,若是互相拘束,弄得天天日子過得像打仗,還有什麼意思可言?
因此,他繼續他的人性本惡思想。
她呢!照樣去賺她的大錢,並且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照顧更多的弱勢者。
不過……
“你又想幹什麼?”華少陽本來算帳算得很投入,誰知她突然偷襲,親了他頸側一口,那裡是他最敏感的地方,一被她吻上,他半邊身體都要酥麻了。
“人家覺得你算帳的樣子好帥、好厲害嘛!”所以就情不自禁了。
“你……”他想罵人,可是心跳得這樣快,臉燒得紅熟,足見他也享受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密,這讓他如何開口阻止她?
“我這是在表揚你哦!”她愛嬌地坐到他身邊,半個身子倒入他懷裡,“你說過喜歡人家的本性的,所以不准生氣。”
“你每回都來這套。”偏偏他被吃的死死的,半點反抗能力也無。
“有什麼關係?”白靈君摸著他的發、他的眉、他的眼……最後纖指來回撫著他的唇:“反正你也不討厭,那就多來幾次嘍!”
“但我在辦正事。”他確實喜歡她的熱情,可也要分情況和地點吧?“萬一我算錯一筆賬,你就等著賠大款吧!”
“你才不會。”她對他擁有百分百的信心,“況且,你也差不多算完了啊!那玩樂一下當做休息,有什麼關係?”
“你又知道我算完了?”
“這些生意都是我主管的,你有沒有算完,我會不知道?”
“但我還沒檢查啊!”
“還檢查什麼?憑你的神算力,還可能有錯嗎?”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他病體漸愈後,變得越來越好看了,黑眸閃亮、容光煥發、神清氣爽,簡直變了個人似的。
她對他越來越著迷,幾乎快到了神魂顛倒的地步了。
“小姐,有自信是好事,但過度的自信就是自大了。請你記住,凡事當小心謹慎,才能使得萬年船。”華少陽義正言辭地教訓她。
“唔。”白靈君嘟著嘴,想半天,從他的懷裡爬起來,乖乖坐好。“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絕不再犯。不過……”她越說越小聲,“你不能再繼續變帥,我現在已經是看著你就昏頭眼花,情不自禁要撲上去了,你再帥下去,我怕自己沒心神工作,可就麻煩了。”
他先是一愣,而後笑出來,這就是他最喜歡她的地方……坦率、直白、敢於面對挫折,而且勇於認錯。
其實他喜歡她的地方很多,比如她只對他熱情如火,這是她忠貞專一的表現。他卻很欣賞。
比如她的善良,即使他擔心她的善良某日會走向跟師父一樣的下場,但不可否認,比起和心機深沉、毒如蛇蠍的女子相處,他更愛她這種推己及人的性情。
比如……
反正他說不盡自己對她的喜歡,因此,他才會借著“病體痊癒”為由,逐漸恢復自己本來的樣貌,然後再找機會向她說清楚自己的身世來歷,並且祈求她能原諒他當初到霓裳坊的目的。
至於她說的好看……那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之前他因服藥而弄得病骨支離、面色蒼白時,她還不是一樣想撲就撲,也沒見她客氣過。
其實這事華少陽弄錯了。以前他病倒得時候,她喜歡的是他的才華,還帶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見鍾情,總之,她第一眼看見他便覺得他很特別,不喜歡別人接近他,不管對方是男、是女都一樣,她有種奇怪的獨佔心。
不過,那時的她還不明白這種情緒是什麼意思,直到爹爹點明了她,她才理解,原來這就叫做——愛。
然後,隨著日復一日的相處,她越來越喜歡他,才會有了情不自禁撲倒他的衝動。
而今,這份感情逐漸加深迷戀了,因為他不只人好、聰明,加上病體漸愈,簡直英俊得不得了。
她常常看著他,不知不覺便失了魂,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好看又厲害的男人?而她卻能獨佔他,她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運、也最幸福的女人。
他不覺得自己的容貌有多麼出色,不跟多數人一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她啊!要嘛就是愛昏了頭,要嘛就是故意哄她。
“謝謝你的讚美,雖然我並不怎麼認同你的話,但好聽話我還是喜歡的,不過……”見她又有湊過來偷香的意思,他立刻扳正她的肩膀,讓她端端正正地坐好,“現在可以請你維持這個姿勢,大概兩刻鐘就好,等我將這些帳冊全部複檢一遍,之後你想幹什麼,我一定奉陪,好嗎?”
“你說得哦!”她興奮得眼睛明亮了。
他啼笑皆非,不知道該開心自己魅力驚人,還是哀歎她這麼喜歡他的身體,那他的心呢?是否一樣吸引她?
但仔細想想,便又覺得這種煩惱很傻,他之前病的那麼慘,她也沒嫌棄過他,可見她絕不是那種貪戀肉體之歡而無真心誠意之人。
“對,我說的,而且信譽絕不打半分折扣。”
“好!”她挺起背脊,坐得更正了。
華少陽送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終於能夠安心處理帳簿,誰知管家突然來報,莫名失蹤多日的柱頭兒回來了。
“這個大笨蛋,總算知道回家了!”白靈君跳起來就要往外沖。
她要去好好罵罵柱頭兒,出去也不曉得說一聲,他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
但華少陽卻一把拉住她,“靈兒,見到柱頭兒的時候,記得千萬別罵他。”
“他做錯了事,為什麼不能罵?”
“你忘了嗎?我說過,他喜歡你,你卻跟我在一起,他肯定會受打擊,出去散個心,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忍苛責他?”說是這樣說,但華少陽心裡真正想的,卻是那夜他感受到柱頭兒的殺意。這男人的心性已經轉變了,這時候再刺激他,誰知道會惹出什麼禍事?還是小心為妙。
不過這種骯髒事,他又不好與她講,怎麼說呢?告訴她,他有一身好武功,隔著三、五裡便能察覺周遭動靜?她會信嗎?
而且她和柱頭兒認識、相處了十幾年,雖名為主僕,但感情上卻似友似兄,她很信任他,貿然告訴她柱頭兒已生異心,恐怕她會以為他在挑撥離間,因此還是以規勸為主。
至於柱頭兒……他會私下盯緊他,不讓他幹出任何傷害白靈君之事。
“這樣啊!”她深呼吸幾口氣,壓下滿腹怒火,方道:“我知道了,我會儘量心平氣和跟他談的。”她轉身走了出去,腳步很沉穩,背脊挺得筆直,看似已經恢復冷靜。
華少陽凝望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一股不安之感。
他忍不住追出去,再叮嚀一次,“記住,千萬不要生氣啊!”
“知道啦,你快點進房去,今兒個風有些涼,你才剛好,別有凍病了。”她擺擺手,走了,連頭也沒有回。
“我又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娘兒們,哪那麼容易病?”他嘀咕著,還是回了房,繼續算帳去。
可不知怎麼地,他心神總不甯,原來看一眼就能得出結果的數目,現在一入眼簾,直接進入腦海,將他的思緒搞得亂七八糟。
到底是怎麼了?他從未如此不安過。
最後,他不得不放下帳簿,在房裡踱步煩惱。
也不曉得踱了多久,他終於受不了,還是出了門,尋白靈君去也。
白靈君正把柱頭兒拖進他房裡。
她怕自己終究控制不了脾氣,還是會發火,畢竟關心則亂,但要打他、罵他,也得找個沒人的地方,私下進行才行,否則大庭廣眾的,不是削他面子嗎?
回房這一路,白靈君一直深深吐息,謹記華少陽的叮嚀,絕對不能生氣、一定不可以發火、千千萬萬保持冷靜……
可是,進到房間,只剩她和柱頭兒兩個人,她見他春風滿面,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模樣,滿腔火氣便失控了,再也壓抑不住。
“你這個大笨蛋——”她吼得屋頂都差點掀飛出去了,但緊接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小姐……”本來無端被罵,柱頭兒是有些不開心,可一見她哭,他就心軟了,畢竟是自己愛了十餘年的女人,怎麼可能說放就放?“你怎麼哭了?到底誰欺負了你,我幫你報仇去?”
“這府裡除了你,還有誰會笨到惹我如此發火?”她實在太生氣了,再也忍不住地在他臂上狠狠擰了一把,直掐的他雞貓子鬼叫不停。
“好痛、好痛……小姐,你放手啊!幹什麼掐我呢?小姐……”柱頭兒感覺手臂快斷了。
白靈君又掐了他好一會兒,怒氣終於稍平,恨恨地指著他的鼻頭罵,“你出去前,就不能說一聲,或留張字條告訴別人你有事外出嗎?啥都沒講,就這麼消失的無影無蹤,你是想讓大家擔心死是不是?”
原來小姐是擔心他啊!他突然覺得手臂的傷不痛了,相反地,是一種甜蜜。
“對不起,小姐,這回是意外,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還以後?我告訴你,你再敢不告而別,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沒有以後,保證沒有了。”小姐反應這麼大,可見心裡還是有他的,他開心都來不及,又怎麼會違背她呢?
他不停地道歉,就差下跪磕頭了,好辛苦終於哄得她消了怒火,卻聽她道:“柱頭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做事要動動腦筋,別老是只靠一雙拳頭,你這樣早晚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
“我明白的,以後我一定會更努力,絕不教小姐失望。”也祈禱她能真正看清他、認同他,珍惜他們這十餘年的青梅竹馬之情。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她看著這個大塊頭,買回來時,連她的腰際都不到,到現在,他已經快高出她兩個頭了,時間真的過的好快,轉眼間,大家都變得不同了,不過他的純樸還是跟以前一樣,半點沒變。
華少陽說他喜歡她,有可能嗎?她很難相信,不過……華少陽的話總有他的道理,她還是決定聽從,和柱頭兒把事情講清楚。
“柱頭兒,你進白府也十幾年了吧?”
柱頭兒點頭,“多虧小姐救了我,否則我怕是早已死了。”
“別說什麼救不救的,天底下那麼多人,我們卻能相遇,就是一種緣分,你覺得呢?”
他臉紅心跳,只覺得好幸福,等待了這麼久,小姐終於意識到他們的緣分了,接下來小姐是不是要跟他表白?
不,這種事由姑娘家說總是不好,他是男子漢,應該由他開口才對。
“柱頭兒,”但白靈君還是快一步搶到了話頭,“既然我們如此有緣,不如我請爹爹收你為義子,我們就做兄妹如何?”
柱頭兒滿心的歡喜仿佛被人從頭澆了一盆冷水,差點凍結了。
“兄妹?為什麼我們要做兄妹?”他想做的是她的情人、她的相公啊!
“你比我年長,不做我哥哥,莫非想當我弟弟?”她是不在乎,反正只是一個名號,他開心就好。
柱頭兒張嘴、閉嘴,好半響,才艱難地吐出一段話。
“你所謂的緣分,就是這個?”他想哭又想笑,原來自己真是個傻子,以為她會懂得他的心,結果……她根本沒有心。
自己真蠢,居然把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當寶貝一樣護了十幾年,想必她也在心裡笑他傻吧?
“你覺得怎麼樣?”她問,“你若同意,我這就去稟明爹爹,讓你進祠堂,拜了祖先,將來錄入族譜,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他喘息著,好久好久,才從齒縫迸出一句,“聽任小姐安排。”
“那我去告訴爹了,他老人家一定會很高興,他早就想著有個兒子了。這回你失蹤,他表面上沒說什麼,私底下卻出去找了你好幾天,你不在,他連棋都不下了。現在可好,你回來了,也去看看他,讓他開心一下。”她邊說,邊像只歡快的百靈鳥般飛出他的房間。
他目送白靈君的背影離去,心很冷,身體很涼,只有骨子裡的仇恨像火焰般熾烈。
兄妹……呵呵呵,她根本就是耍他玩!兩人在一起十多年了,她如此聰明的一個姑娘,怎會完全看不出他的感情?
但她還是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她親手把他的心捏成了碎片,這份怨,他至死不忘。
“沒關係,你不在乎我的感情,自有在乎的人,她比你漂亮、尊貴、溫柔上一百倍。而你……白靈君,你敢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很好,很好……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報仇的,總有一天,我要你後悔終生……”
他笑著,眼淚卻流個不停,如他完全破碎、正在滴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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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7:02:11
第九章
白靈君和柱頭兒成為兄妹後,按理說,華少陽應該安心了,但不知怎地,他依然煩躁不已。
要說是因為柱頭兒的關係,人家管他叫未來妹夫,見了面也是親親熱熱的,沒啥不對勁啊!
況且他也開始學習管理白家的產業了,不過他腦子實在不靈光,那些進貨、出貨、交際應酬等事項,還是由白靈君主持,他就負責到各莊園收租子。
柱頭兒也是到現在才知道,白家底蘊這麼雄厚,那些莊園全部跑一圈,最少要半年,真不曉得白靈君以前是怎麼將這些一手掌握的。
不過他收租子也收得不太好,帳目常常對不上,這時,華少陽就派上用場了。
這兩人相處多了,自然熟悉,柱頭兒就跟白靈君說,從沒見過像華少陽算術如此厲害的人,有了他,白家還用聘帳房嗎?
白靈君很高興,自己的心上人被誇讚,比她受褒獎更讓她開心。
她得意洋洋地去找華少陽,跟他說了柱頭兒對他的讚美,還道:“我就說他不可能喜歡我嘛!你偏不信,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哪裡像意中人被搶走了?”
“他真這麼說?”難道之前他弄錯了,柱頭兒沒有嫉妒過他,也未對他起過殺意?
“我還會騙你不成?”白靈君本來只是牽著他的手,後來又不過癮,乾脆跳到他背上,讓他背著,一邊還可以偷吃豆腐,比如親親耳朵,朝他的脖子吹幾口氣。
“喂,大白天的,還是在屋外,請你注意點好嗎?”他試著將她甩下來,可惜她像塊牛皮膏藥,貼上去就撕不下來了。
“屋外又怎樣,橫豎我已叫封了這園子。沒得我命令,誰也不能隨意進出,咱們就算在這裡吵翻天,也不會有人知道的。”所以她熱情得肆無忌憚。
他實在拗不過她,最後,不輕不重在她小屁股上打了兩下。
“嘻嘻嘻……”她反而笑得像偷魚吃的貓,就知道他會越來越寵她,聽他現在多麼溫柔、多麼適應她突來的熱情,若換成以前,他還不像個老夫子一樣,說教之類?
“嗯!”他也知道自己拿她沒轍,乾脆順著她了。“我說你到底還要把我關多久?這都快半年了,我啥時才能走出這座院落?”
“胡說,人家哪有關你?不過是要你安心養病,別胡亂操心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又到處瞎忙、飲食不定,弄得自己吃不好、疲倦過度,一點作風就病到差點見閻王。”
說到這件事,他又想去砍那個賣丹藥的郎中,說什麼服下後頂多假病三日,很快便會痊癒,結果呢?
他被迫臥床兩個月,就算身體已經好了,臉上依然氣色不佳,讓她誤會他身體弱,硬要他休養到容光煥發為止。
那天殺的藥!害他“休養”到快瘋了。
“我已經全好了,瞧,我現在背著你,就算繞院落跑個十圈、八圈都不成問題。”
“少來。”她雖然趴在他背上,但一直提著內力,沒敢真的壓在他身上,否則,他若有個萬一,她豈非要當一輩子寡婦?“橫豎這件事你說、我說都不算,得老大夫下了判斷,保證你完全康復了,然後你要去哪裡,我就不管了。”不過她會跟緊他,片刻不離。
“那你現在去請老大夫過來。”
“不好意思,老大夫的孫子娶媳婦,他回老家喝喜酒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倘若時日太久,他想,隨便找個大夫唬弄過去算了,他可不要一輩子窩在這座院落中,雖然這裡吃好、住好,又有軟玉溫香在懷,世間歡樂,莫過於此。
但蒼鷹習于長空,被拘於籠中,即便日子再好,久了也難免折損意氣。
就像他,浪蕩江湖久了,現今讓他每天錦衣玉食,什麼刺激也嘗不到,一、兩個月尚好,近半年下來,卻是氣悶了。
“他留下三日份的藥劑,言明湯藥喝完,他便回來了。”
“還要喝藥?”他已經渾身上下都是藥味了。
“不想喝啊?那就多休養些時間嘍!”
“我喝!”他寧可再喝她親手煎的藥,喝到跑一百次茅廁,也不想繼續休養了。
她心裡雖明白,病人被迫休養久了,難免渴望外出,但他在這裡,她好吃、好喝、好玩地供應著,又有她相陪,他還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往外跑,便讓人有點不開心了。
“唉,你這麼想出去,是不是外頭藏了嬌娘,想去會一會?”
他愣了下,大笑。“你這是吃醋嗎?”
“怎麼?不行啊?”她就連嫉妒也是光明正大的。
“當然可以。”他調整一下姿勢,讓她可以在他背部趴得更舒服些,但其中一支手就有些不老實了,在她挺翹臀部上捏了下。
“哇!”可惡,她要報復,偏頭便咬他的耳朵。
他也不在乎,反正她心裡愛死他,根本不可能真正傷害他,咬著玩的,怕什麼?
所以他又回敬她美麗的小屁股兩下,嗯,手感真好。
“光一個你就快把我榨幹了,我還養外室,想早死嗎?”他調笑道。
她想到兩人天天雲雨、夜夜巫山,不禁臉色通紅,怯怯從他背部滑下,站穩腳步後,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用力拍了下額頭,“天哪,你想哪兒去了?”於愛情,她是勇敢又脆弱,敢於追愛,卻也害怕被拋棄。或許是因為她太在乎他了,所以他情緒稍有起伏,她總要思慮良久,不小心便鑽進牛角尖了。
華少陽張開雙臂,緊緊摟住她。“靈兒,我再說一次,我愛你,永遠永遠只愛你一個。”
她先是感動得眼眶發紅,接著開心地撲進他懷裡,用力吻上他的唇。
“我就知道,我這麼棒,你怎麼可能不愛我?”
這個變化多端的小女人啊!他搖頭輕笑,與她唇舌纏綿,久久,捨不得分開片刻。
兩人互相調笑著,氣氛是說不出的甜蜜旖旎,直到……
又是錯覺嗎?他背脊突然一涼。
他沒有驚動白靈君,只拍拍她的手臂,說道:“我去一下茅廁。”
“去!真會破壞氣氛。”她啐他一口,隨即又笑了。“趕緊回來啊!我還有一堆帳簿等著你幫我解決呢!”說來,她和柱頭兒成為兄妹後,日子還真是忙多了。他一點經商的天賦也沒有,連收租都會出錯,更別提算帳了。
任何帳冊只要一經他的手啊……唉,她只能說,那是一場悲劇。
幸虧她還有一個華少陽,他擁有神鬼莫測的算術能力,總能很快替她將帳冊理一遍,並且整理條理,否則她非忙死不可。
“人有三急,天經地義。”說他破壞氣氛,他才沒那麼差勁呢!
一離開他的視線,他輕功一施展,便往偷窺之人的方向掠去,他要逮住那破壞氣氛的歹人。
可惜,他一行動,便被發現了,那人迅速轉身逃跑。
華少陽若能自由進出院落,或許可以逮住對方,但他暫時不想曝露身份,便在院牆邊停下腳步,只是遠遠看著對方遁走,那背影……他不可能看錯的,那是柱頭兒,他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打賭,那個人絕對有問題。
柱頭兒到底想怎麼樣?他鬼鬼祟祟偷看他們親熱,是因為對白靈君舊情難忘?抑或恨他搶走了他的意中人?
華少陽但願是後者,柱頭兒有任何打算,儘管沖著他來,別動白靈君,否則……他可以將謀害師父的師弟們碎屍萬段,也不在乎多殺一個便宜大舅子了。
希望你搞清楚你的對手是誰,仔細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有沒有本事和我作對,別下錯了決定,否則……
他冷笑,俊美的臉龐漫著一片邪氣,哪裡還有斯文儒雅的氣質?
他是修羅,來自地獄深處,最可怕、殘忍的代表。
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來這世間走一遭──
三天后,在華少陽銳利目光的威脅下,老大夫終於含淚同意他已完全康復,可以自由行動了。
華少陽開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副“算你識相”的模樣。
老大夫則是委屈又內疚,因為從頭到尾,他根本沒診出華少陽到底是怎麼了?怎會突然燒了退、退了燒,用了幾帖藥,病情看似穩定,誰知莫名又吐起血來。
他一直懷疑華少陽有暗病,但診不出來……就連白府私下派人搜羅京城名醫給華少陽看診,後來眾大夫群聚討論,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因此這個診斷他真是下得好虧心。
但也怪不了他,江湖上鬼蜮伎倆多的是,華少陽又是老手,就憑這幾個尋常大夫,怎斷得出他的問題?
華少陽和老大夫是各懷心思,但白靈君卻是真心地高興,華少陽終於好了,她再也不必替他的身體擔憂了。
她很興奮地宣佈,白氏商行所有員工全部獎賞五貫錢,莊園田地則減免一月租金。府裡下人則不只有賞錢,人人再添兩套新衣,當下把所有人都樂壞了,直道未來姑爺果然是大家的福星。
那些崇拜、讚美的眼神與話語,讓華少陽一整天臉都是紅的。
他倒不是介意被當成白靈君的附屬,只是不習慣被人感激,畢竟他崇尚人性本惡,看慣了世情艱險,一朝被人事相吹捧,反而很不習慣。
結果他又把自己關回院落去了,以前是被迫,現在是自願,說來說去……靠!下場都一樣!
華少陽真是快瘋了。
但白靈君的興奮卻似永無止境。大中午,她就吩咐廚房大擺宴席,合府同歡,慶祝華少陽痊癒。
白府裡,每個人則興奮得像馬上要飛天成仙了。“唉,這群人還算正常嗎?”不過是一個假病人被宣佈“康復”,卻搞出這麼多事,真是……讓他好羞愧啊!
那個總是神出鬼沒的老爺子,突然出現,拍了拍他的肩。“怎麼樣?很不習慣吧?”
華少陽一愣,這傢伙從哪兒竄出來的?他居然一點也沒察覺,是他太差,還是這府裡臥虎藏龍,將他這老江湖都瞞過去了?
“沒關係,我剛娶君兒她娘時,也是這樣,久了就習以為常了。”白老爺習慣喊女兒“君兒”,但華少陽覺得“靈兒”好聽。
兩人還曾經為此爭論過,最後決定──無所謂啦!反正叫的都是白靈君,她自己也知道,那就好啦!其他的……誰管他啊?
“是嗎?”這是說,承襲李家血脈的女人都有點人來瘋嗎?
“對了,你啥時娶君兒啊?我是不在乎先做爺爺,再嫁女兒啦!但那對君兒名聲不太好吧?”白老爺續問。
華少陽無言。天底下有這樣的爹爹嗎?竟能說出這種話,看來這府裡除了他之外,還真沒半個人是正常的了。
“白老爺請放心,待小子備妥聘禮,立刻前來求親。”雖然他現在身無長物,但做“無憂公子”還是很好賺的,起碼崔大少那份尾款收了,就有五百貫,足夠給白靈君份像樣點的禮物作為定情信物。
“你小子身上能存錢嗎?”
華少陽一怔,眼裡的光彩瞬間化成陰鬱,說不出的詭異嚇人。
但白老爺卻一點不受影響,“無憂公子,我應該沒說錯吧?”自家獨生女看上的男人,他怎麼可能一點調查也不做,就讓白靈君一頭栽進愛情?
“想不到白老爺才是最深藏不露的。”
“如果你有一個女兒像君兒那樣的性子,某天,她愛上一個男人便似撲火飛蛾,一股腦兒地奉獻、至死方休時,你也會像我這樣的。”說著說著,白老爺突然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覺得你現在不必擔心身份曝光,也無須煩惱柱頭兒對君兒的是愛是恨,你真正該煩惱的是,萬一你和君兒生了女兒,將來你要怎麼處理她們那種個性?”
華少陽的臉色更黑了,但他不得不認同白老爺的話,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不過……
“白老爺不在乎我的身份來歷?!”
“那很重要嗎?橫豎白家有錢得很,就算你是敗家子,單憑君兒的本事,你敗一輩子也敗不完。何況,你這人還挺會賺錢,雖然手段不算光明,卻也稱不上邪惡,加之你本性善良,對君兒又是真心誠意,便有資格做我白家的女婿了。”
華少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他確實不是好人,也非真正無惡不作的歹徒,但說到善良……他身上哪個地方可以和那兩個字扯上關係?
“白老爺恐怕誤會了,華某出自江湖以來,手上血腥可是不少。”
“你隨便接個任務就是千百貫入袋,但你卻布衣粗食,那些錢都到哪兒去啦?”
“華某向來有錢就花,誰曉得花到何地了?”
“對啊!你路邊看到一個乞丐,隨手就是幾十貫丟下去了,遇見貧病交加者,又是幾十貫,碰到貪官欺壓良善,你殺官奪財,散與百姓……就這樣丟啊丟的,你怎麼可能還會有錢?”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白老爺這位泰山大眾見華少陽諸般言行,亦有同樣心情。“你有修羅手段,卻有菩薩心腸,這樣很好啊,更能保護我的君兒不受傷害。”
華少陽的臉色要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做好人了,人善總是被人欺,比如他那枉死的師父。
但在白老爺嘴裡,他卻是個難得的大好人,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要他步上師父後塵?
白老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笑道:“放心,你這人既護短又小心眼,心腸雖不錯,卻絕不會被人賣了,又幫人數銀子的。”說完,他朗笑著走了。
華少陽留在原地,心裡起伏難定。他想不到有人能把他調查得如此透徹,這位白老爺實在太可怕了。
然後,他又想到白靈君,白老爺既知他的來歷,必然也通曉他進入霓裳坊,再借帳簿為理由,進入白家的目的。
那麼,白老爺將這些都告訴女兒了嗎?還是白靈君至今仍被蒙在鼓裡?
華少陽想著、想著,突然覺得慌了。自從跟隨清風師父學了一身好武功後,他已經很久不曾嘗到恐懼,心慌的滋味。
但此時,他卻擔心了,萬一白靈君知道了來龍去脈,對他的感情還能依然如故嗎?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喜愛一個人,愛到隨她喜而喜、悲同悲,他願意為她生、為她死,可萬一……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沒有她的日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華少陽萬分後悔,他曾有很多機會對白靈君坦白自己的來歷,祈求她的原諒,但他都錯過了。
自己為何如此懦弱?敢做卻不敢當,倘使早早說明一切,該有多好?
可惜如今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他怔忡地站在院落裡,從清晨到日上中天,一動也不動,好像整個人失了魂,徒剩軀殼。
如果沒有人來喚醒他,也許他會一直站著,直到天荒地老,或者白靈君得知真相,與他反目,將他逐出白府為止……
但偏偏有人來了。
“華先生。”是管家,正隔著院門呼喚他。“外頭來了你的客人,小姐請你出來相陪。”
華少陽猛然回神。“客人?”他在京裡並沒有什麼朋友,誰會來拜訪他?“管家,”他對他拱拱手,走了出去。“可知來者是誰?”
“崔家大少爺,他說與華先生相交久矣,形同莫逆……”管家還說了什麼,華少陽已經聽不見了,他只知道崔大少到訪,秘密即將揭開,而他和白靈君……他們還能有將來嗎?
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是她的熱情融化了他心裡的牆,勾出他心底深處已少有的情愛。
倘使他們真的註定無緣……華少陽不知不覺笑了起來,有緣如何?無緣又如何?他喜歡她,只要能見她快樂,他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至少,他們曾經歡好過,作為他一輩子的回憶,已經足夠。
從此而後,他會在暗地裡保護她,即便她愛上別人,與對方同結連理,他也會繼續守護她的幸福,至死不渝。
華少陽一直認為自己不是個好人,因為他為人做事從不光明正大,白老爺是唯一說過他有菩薩心腸的人。
華少陽覺得白老爺瘋了,竟會將一個滿手血腥的人識認成良婿。
不過現在下看來,白老爺並沒有瘋,事實上,他看得很清楚,比誰都深入。華少陽為人確實不光明,但心底始終不曾被邪惡血腥給污染了。
華少陽立在原地,深呼吸幾次,做好最壞的準備,才與管家去見崔大少。
來到花廳,管家先行告退,華少陽發現自己的手有些發顫。
不知裡頭現在是什麼情況,崔大少正告知白靈君他們之前的交易嗎?她是否很生氣?
或者,崔大少什麼也沒講,白靈君正熱情招呼他……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崔大少畏白靈君如虎,若無大事,豈會無端送上門來?
所以,他的秘密是鐵定藏不住了。
但真怕這一步踏進去,看到白靈君失望的眼神,然後,從此情人成陌路。
但逃避從不是他慣使的手段,再難堪,他也要迎著困境而止。
他終於平復了心緒,推開花廳的大門,舉步入內。
“華、少、陽──”他本以為進去後,會先看到傷心欲絕的白靈君,想不到第一個撲上來的卻是滿臉驚懼的崔大少。“你要死啦?沒事給我發什麼帖子?你知不知道老祖宗好難得才相信白靈君已心有所屬,不可能再入崔家門,正準備給我另覓良緣,你現在來這一出,是想讓我被打死是不是?”說著,他還害怕地四處張望,就怕白靈君會從某個角落現身,把他揍成豬頭。
“我給你帖子?”今天的宴會是臨時決定的,他怎麼可能事先知曉,還發帖子給崔大少?他同他一樣,都不希望這樁秘密曝光的。
“喏!”崔大少取出一封名帖遞給他。“上頭寫明瞭,你,華少陽先生請我午時過府飲宴。我說你啊……你能得到白靈君的歡心,讓全天下人都以為你們成了一對,助我脫離苦海,我是很感激,可你也不能這樣整我啊,你知不知道──”
“這帖子不是我寫的。”華少陽開口打斷他,心裡湧現一股不安。“你進白府後,見到靈兒了嗎?”
“靈兒?誰啊?”
“白靈君。”
“你們真的……”哇,崔大少以為華少陽是玩假的,如今玩膩了,又想把麻煩推給他,才給他發帖,想不到他竟是玩真的,太好了,感激老天爺,他總算完全脫離苦海了!他好興奮,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
華少陽實在受不了他莫名其妙的表現,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喝了句:“閉嘴!我問你,你來之後,見過靈兒了嗎?”
“有啊!我一來說要找你,她就讓人帶我到花廳等候,然後她就走了,結果我等了半天才等到你的出現。”
“中間靈兒一會兒也沒出現過?”
“沒有。”崔大少很肯定地道。“說來,這白府的待客之道還真差,我都來快半個時辰了,連口水都沒喝到。你啊,要好好教導一下白靈君,大家同住京城,抬頭不見,低頭見,讓她待客要有點禮貌,別把人丟著不不見蹤影了,很差耶!”
“壞了!”華少陽知道,他的不安成真了,白靈君身為主人,絕不可能放著客人獨坐花廳而不聞不問,除非她根本無法出來相見。
“來人啊!”他沖出去大喊。
不多時,管家急匆匆地跑來。“華先生有何吩咐?”
“你家小姐呢?”
“小姐……”管家想了又想。“這……老奴不知道……”
“快派人去找!”
“是。”
華少陽跟著一起尋人,崔大少雖是一頭霧水,但看人家忙成這樣,也幫忙找一下。
但白府眾人尋了半天,卻不見白靈君蹤影。
她失蹤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柱頭兒。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7:02:46
第十章
華少陽和崔大少都不知道,在他們談話之時,白靈君正被柱頭兒挾持了,躲在隔壁房裡偷聽。
待華少陽發現事實不對勁,發動白府下人搜尋她的下落,柱頭兒已趁亂將她帶進了虢國夫人府裡。
他畢竟在白府裡生活了十幾年,哪裡有什麼狗洞貓窩,他一清二楚,所以這一路奔逃,一個人也沒驚動到,順利得教人訝異。
這時,虢國夫人已經等在偏廳裡,冷眼看著被破布堵住嘴巴,封住全身穴道、連手腳都讓麻繩綁住,動彈不得的白靈君。
很久了,自楊玉環受封貴妃後,再也沒人敢看不起楊家人,所以白靈君的違逆才會令她出奇地憤怒,不惜紆尊降貴也要將她踩在腳底下,直到她磕頭認錯為止。
虢國夫人要全天下人都明白,楊家人是天,是誰也不能違抗的,哪怕是文武官,甚至是東宮太子也一樣。
至於皇帝陛下,哼!李隆基這輩子還離得開玉環嗎?即便有一天玉環榮寵不再,也還有她;她不像玉環徒有美貌,她還有手段、有心機,自有千百種方法將皇帝陛下握在掌中。
所以說,現在的大唐之主是姓李沒錯,但真正的權勢卻是握在楊家人手中,他們才是真正的天下共生!
虢國夫人朝柱頭兒使了個眼神,讓他將人放了。
現在折磨白靈君不夠刺激,就是要給她一點希望,再一腳踹她入地獄,那才夠味。
柱頭兒頷首,解了白靈君手腳的繩索和穴道。
白靈君自己拿下口中破布,她看都沒看虢國夫人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柱頭兒瞧,那眼神無喜無悲,僅有一片冰冷,就像隆冬十二月,被大雪冰封的土地一樣,除了冰,什麼也沒有。
柱頭兒雖然恨她入骨,才與虢國夫人合作,一起密謀於她,但此刻在她冷漠的目光注視下,他卻是手足無措。
“我真是想不到,有一天,你會用我親手教你的武功對付我。”華少陽總是告訴她,人善被人欺,做人還是留心一點好,但她以為好人自有好報,可是……眼前是什麼情況,好人真的會有好報嗎?“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從鬼門關將你拉回來,問你想習文習武時,你說要練武,目的是什麼?”
柱頭兒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好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別聽她的。”虢國夫人雙手纏住他手臂。“她教你武功,不過是利用你做她的保鏢罷了!而你忠心耿耿為她賣了十幾年的命,啥恩情也還完了,現在你什麼也不欠她,反而是她虧負你一片真心。”
虢國夫人的話給了柱頭兒一絲私心,他深吸口氣,終於抬起頭,看著白靈君。“對,我練武時是說過,我要成為一個強者,再不受人欺負,而且我會永遠保護你,我也做到了。這十幾年來,我一直站在你身前,寧可自己受傷,也不許人傷了你一根頭髮,我已歸還你送給我的一切,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你為了華少陽,將我的真心放在地上踩,是你先對不起我,你才應該懺悔。”
“哈哈哈……”白靈君大笑,直到現在,她才完全信了華少陽的話,柱頭兒對她有情,只是這份情完全扭曲了。“我很感激你過去的保護,好,我們的恩怨算兩清了,但是誰規定你喜歡,我就一定要喜歡你?我從來都拿你當哥哥看,你也不曾說過對我有意之辭,甚至我問你,我們做兄妹如何,你也一口應允了,此刻居然反悔,這又是誰的錯?”
“這種事情還用得著說嗎?我們在一起十幾年了!你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
“抱歉,我還是那句話,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但如今,她對他是什麼感情也沒有了。
“那華少陽呢?他是來騙你的,你親耳聽到了,卻還喜歡他?”
“你以為我請人從不調查對方的來歷嗎?你以為我連他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就盲目地愛上他嗎?”她說過,不管華少陽是什麼人,只要他是他,她便喜歡,那不是哄他,是真心誠意的實話。
她知道他綽號“無憂公子”,她也曉得他是為破壞白崔兩家聯姻才進入霓裳坊,並且借機接近她,以圖達成目的。她更發現,他右手接了崔大少的頭款,左手就將錢丟給一對賣身葬父的小兄弟了。
他說,他不是好人,他相信人性本惡,做人最要緊的是自私,一定要先顧好自己,再談其他。
她並不贊同他,但又如何?不可能要求每一個人都想的一樣。
她和華少陽的確個性不同,但他們還是相愛,她一點都不在乎他進白府的最初目的,只要求他的真心,而他也確實付出了他的誠意,在她看來,這就夠了。
他們兩情相悅,所以要結連理,這有什麼不對?
“你知道他在欺騙你,你還愛他?”柱頭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為白靈君很聰明,但在愛情面前,她怎麼變得如此愚蠢?
“他的來意或許不正,但他的心卻是真的,既然如此,我為何不能愛他?”
“你──”柱頭兒簡直被她氣瘋了。
虢國夫人裝模作樣在他胸口拍撫著。“別氣、別氣,有的女人就是下賤,你對她好,她不珍惜,非要被人糟糕,她才開心。”
“原來是我對你太好了,才讓你覺得可以把我踩在腳底下,任意作踐!”柱頭兒看著她,憤怒得眼睛都泛紅了。
白靈君看得出來,在虢國夫人的挑撥下,柱頭兒已經失去理智,現在跟他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了,唯一的辦法就是……
她暗處提高內力,這是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武功翻上一倍,專門用來逃命或者玉石俱焚的最佳辦法──天魔解體。雖然用完會大病一場,但眼前也顧不得了。
“隨便你怎麼說了,反正我對你已徹底失望。”她別開頭,先是裝作懶得理他的模樣,二度將柱頭兒氣得發狂,伸手就要賞她巴掌,她沒躲,硬生生挨了一記,半張臉都腫起來了。
她張嘴,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哼,你除了會欺負女人,還會幹什麼?”
“那你呢?除了一張伶牙俐齒,又有什麼本事?”虢國夫人嘲笑白靈君,她現在很開心,自己終於又得回那種高高在上、尊貴無匹的感受。
白靈君沒理她,從頭到尾都當她是無物。楊家人的名聲早已臭遍天下,而他們還洋洋自得,以為自己就是天下,人人都得臣服在他們腳下。
他們不知民意似水,當楊家人真正引起眾怒的時候,就算有李隆基保著他們,楊家滿門也絕對難逃一死。
而如今……根據她的觀察,楊家覆滅之時不遠了,因為他們幹的壞事實在太多了。
白靈君只把目光投在柱頭兒身上,不屑地啐道:“我只當自己瞎了眼,當年救豬、救狗,就不該救你──”她話到一半,突然大喝出聲。“既然是我給了你的命,現在我就要將它要回來,你去死吧──”
那雷霆萬鈞的一掌迅如閃電,直擊向柱頭兒胸膛。
柱頭兒沒料到她會突然反擊,嚇了一跳。
但當年白靈君教他練武時,沒有藏私,她會的他都懂,即使匆忙應戰,也不至落入死局。
只是虢國夫人比較倒楣,兩人的掌力尚未接實,她已被掌風刮得跌倒在地,胸口痛得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虢國夫人當場哀嚎出聲。
正當此時,砰,一聲巨響,柱頭兒連退數步。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男人,又是天生神力,居然會被白靈君一掌逼退。
但白靈君也付出了代價,她嘴角淌血,趁他後退之際,迅速掠向門口。只要能出虢國夫人府,她相信自己性命就有了保障。
但是……出得了嗎?她覺得無比諷刺,是她救回柱頭兒,親自教會他絕世武功,結果他把這一切都回報到自己身上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啊!此時此刻,她萬分後悔沒聽華少陽的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萬萬不可無。
她錯了,大錯特錯。
柱頭兒眼見她就要出廳門,真正瘋狂了。她又耍他了!她竟敢一次又一次欺騙他,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白、靈、君──”他再也不手下留情了,運起全身功力,招招不離她全身要害,直似要取她性命。
白靈君的功夫本就不如他,剛才硬對一掌又受了傷,讓她應對起來愈加困難了。
但柱頭兒一點也不念舊情,狠狠一拳就搗向她的胸口。
白靈君嬌小的身子撞向牆壁,又倒彈回來,口中嘔血不止。
她以手撐著身子,試著站起來,卻幾度失敗,而殺神般的柱頭兒已滿臉猙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也許,她這回真的躲不過了吧……白靈君捂著胸口,勉強坐起來,卻牽動內傷,又吐出大灘鮮血。
柱頭兒的大掌狠狠按下,白靈君閉上眼,她好想華少陽,如果是他遇到這種情況,他會怎麼樣?不,她才捨不得他受這種折磨呢,她希望他快樂,最愛看他的笑了,那嘴角牽起漂亮的弧度,黑白分明的眼閃著光芒……
她好愛好愛他啊,這輩子能遇見他,值得了,不管是被背叛、遭欺壓,或是怎樣,因為有了他,她就算當下死了,也覺得這一生精彩無比。
“慢著!”正當柱頭兒的大掌就要扣上白靈君的天靈蓋、取她性命時,虢國夫人突然喊了聲。“就這樣讓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
柱頭兒轉頭看虢國夫人,不太明白地問:“夫人的意思是……”
“你不是喜歡她嗎?那就留下她的命來,高興時就玩玩她,等你玩膩了,再殺她也不遲。”要說惡毒,虢國夫人稱了第二,世上只怕沒人敢稱第一了。
“但萬一她又逃跑怎麼辦?”雖然他現在對白靈君的興趣已經有些淡了,畢竟虢國夫人比白靈君溫柔又有風情,而白靈君,她早被玩爛了,他才不想撿華少陽的破鞋。不過他喜歡她太久,要說完全割捨,還真有點難。
“簡單,你挑了她的手腳筋,她就跑不了了。”虢國夫人出的主意是一條比一條惡毒。
但柱頭兒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教虢國夫人染黑了心腸。他不僅不覺得這行為是錯誤,反而聽得眼神發亮。
“這倒是個好主意。”他說著,彎腰從長靴裡抽出一柄寒光森森的短匕,諷刺的是,這把刀正是柱頭兒武藝初成,白靈君獎勵他而送他的禮物。
想不到,這刀最終要用來斷她生路。
白靈君只覺得太可笑了,人生之諷刺,莫過於此。
她閉上眼,再不願見這兩個噁心的人,她只想著華少陽,那才是她生命中最美的。
如果有來世,希望我們能再相愛──她默默祈禱著。
當白老爺和華少陽沖進虢國夫人府,找到白靈君,只見她倒在血泊中,雙眼緊閉,生死不知,而站在她身邊的柱頭兒卻手持利器,鮮紅血液一點一滴從刀刃滑落時,華少陽徹底瘋狂了。
“你該死──”他一拍腰際,軟劍出鞘,劃出無數銀光,宛如煙花在夜空中突然爆炸,將他的身形一起籠罩,然後,他的劍和人宛如一團火球般,砸向柱頭兒。
柱頭兒傻了,這到底是什麼功夫,還是妖法?他完全看不清華少陽的招式,只一眨眼,他覺得雙臂一涼,然後就見自己兩支手臂脫離了原來的位置,而這時,他還感覺不到疼痛。
“厲害,想不到他如此年紀,已經能夠以身禦劍,進入先天之境,有如此好功夫,再加上祖傳金牌,我看誰還敢對今天的事說三道四。”白老爺很欣喜,因為女兒看上的人已經成了白家最堅實的靠山。有了他,就算陛下再寵信楊家,想必也不敢、更不願隨便對白家動手。
華少陽一招斷了柱頭兒雙臂後,便收了劍,彎腰抱起白靈君,發現她氣息微弱,他便施展輕功,準備立刻送她去看大夫。
而這時,疼痛才像潮水般徹底將柱頭兒淹沒。他倒在地上,不停翻滾,口水哀嚎不絕。
白老爺看了華少陽一眼,他只當沒瞧見。他是能殺了柱頭兒,但為什麼要這樣便宜那畜生?他就算不念白靈君的救命之恩,至少兩人相處十餘年,她真心誠意教他習武、敬他如兄,他卻能做出勾結外我、殘害恩主之事,這種人不將他千刀萬剮已經算客氣了。
所以華少陽故意斷他雙臂,讓他要不活活痛死、要不終生殘廢,生不如死。
說他殘忍也罷、惡毒也行,反正他就是這樣,別人於他有恩,他百倍償之,有仇,他照樣百倍回報,什麼寬容大度?呸,他只知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休想他做好人,他更不可能像白靈君,像清風師父那樣,處處為人著想。
他只要自己、還有自己在意的人過得好,那就夠了。
最後還是白老爺看不過去,畢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雖然心性大變,差點害死自己女兒,但只要是人,總有感情,所以他走過去,補了一掌,徹底了結柱頭兒的痛苦。
虢國夫人氣得半死,這些人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如此肆無忌憚闖她府弟、妄自殺人,還想帶走她要的人?做夢!
她並不認為自己綁架、而且傷害白靈君有什麼不對,因為她是虢國夫人,她就代表王法,所以她做的一定正確,所有違背她的,才是該死。
“你們給我站住──”後面的話堵住了喉嚨口了,因為華少陽的長劍正抵住她的眉間。
虢國夫人忽然意識到,他並不在乎她的身份,哪怕今天她貴如皇帝,一旦惹毛了他,他照殺不誤。她終於有點害怕了,尤其當她的眉間感覺有一點點刺痛的時候,更加恐懼了。
“怎麼,夫人還不肯甘休?”白老爺笑咪咪地蹲下身,雙眼像冰,冷冷看著她。
在華少陽的威脅之下,虢國夫人壓根兒不敢說話,但她眼裡的怨恨卻是寫明瞭,今天只要她不死,她立刻進宮告禦狀,就不信李隆基會任由楊家人受辱,這回,她不只要白靈君屈服,向她磕頭認錯,她還要白家九族抄斬,一個不留!
可白老爺還是笑著,因為他直覺得可笑,這天下總有人以為自己是天,可以任意折磨、欺壓別人,自己不管做什麼,卻永遠是對的。
想到皇帝寵信這樣的一家人,他為大唐感到悲哀,恐怕不久之後,這個國家就要從強盛走到衰弱,而後逐漸滅亡。
他自懷中掏出一面金牌,讓虢國夫人看個清楚。
那面金牌也不是特別美麗,似乎是手工做的,技術也不是很好。
牌上刻了四個字──“一世兄弟”,然後左右下方分別刻了個“世”和“靖”字。
虢國夫人渾身一顫。這個宮廷秘辛她也聽過,當年高祖起義,太宗皇帝戰功最盛,而其中,助太宗最多且受依賴的便是衛國公李靖。
有一回,李靖又打了大勝仗,太宗非常開心,邀宴於他,及至半醉,忽而興起,欲與他結拜為兄弟,卻被李靖以一句“君臣有別”拒絕了。
當時,太宗皇帝有些不快,覺得李靖未免不能世故,可待他酒醒後,便體會到李靖的好了。不管起義時,大家是如何交好,平起平坐,同寢同食,但功成之後,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確實不宜逾越,可惜很多人不懂,恃寵而驕,最後便是君臣離心。
難得李靖功高卻從不驕矜,知所進退,太宗皇帝非常開心,所以還是在私底下賜給他這面“一世兄弟”的金牌,言明恩寵,只要李家後代不涉謀反,任何罪過,皆可抵銷。
曾經,虢國夫人將之視為笑談。李隆基這麼寵楊貴妃,更惠及所有楊家人,可恩寵再重,何曾見過如此殊榮?
如今,她真的看見了,驚愕不已。白靈君若真是衛國公後人,那麼即便她告到皇帝面前,陛下為了他心愛的美人,或許不會將她怎麼樣,但必然影響她日後的地位,加上眉間那柄虎視眈眈的利劍……她怕了,打從心裡感到畏懼。
這也是她第一次嘗到後悔。對付白靈君之前,為何沒把她的真實來歷徹底調查清楚,弄得現在下不了臺……
“夫人,適可而止吧!”白老爺招呼華少陽,轉身離去。
但華少陽卻在收劍時,給了她意味深長的一眼,白家人心善,願意化干戈為玉帛,但他不會輕易甘休的。虢國夫人敢這樣對待白靈君,她就要所有楊家人付出代價,甚至是將楊家人寵到無法無天的那位皇帝陛下……
這個仇,他一定會報,這個天下……關他屁事,就算大唐從此完蛋,他也不在乎,他只要懷裡這個女人安然無恙,為此,他可以化身修羅,掀天地大禍,做萬事罪人,也無所謂──
在他心裡,白靈君勝過天下所有一切。
白靈君傷得很重,她胸口挨了一掌,心肺受損,強運天摩解體大法,又重重傷害了她的經脈,從此而後,恐怕很難再動武了。
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真正最可怕的傷是──她雙腳腳筋都斷了,下半生恐怕再也無法如常人般行走自如了。
華少陽讓無邊的恨意焚燒,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報仇。
同時,他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她?他明明知道柱頭兒有問題,結果還是大意了。
可惡!他握著白靈君的手,悔恨之火燒得他幾欲癲狂。
短短三日,他像老了十歲,連烏黑的頭髮也都起了點點白星。
白老爺見他這個樣子,既心疼,也感慨。這是真正的有情人,可女兒變成這樣子,再讓他們在一起,那將來真能幸福嗎?
他不知道,因此也沒說什麼,就讓華少陽靜靜陪著白靈君。
直到第四天,她清醒過來,瞧見他的模樣,嚇了大跳。
但很快,她也憶起了自己遭遇的一切,渾身不禁一顫,柱頭兒的背叛已經成了她心頭最大的暗影。
她暗地使力,想要挪動雙腿,可惜一點動靜也沒有,就如虢國夫人說的,她真的廢了。
華少陽從她睜開雙眼便一直看著她,留戀的目光像水一樣,緩緩潤滿她心房。
她感覺到他的視線,和他捏住她手的大掌,那一向有力的手,居然微微顫抖。
她有些心痛,若非自己大意,怎會落到這步田地?想必除了他,爹爹、還有府裡其他人也都不好過吧!
“你放心,我沒事。”她出言安慰他。
“我知道。”這幾天,他片刻不離地守著她,因此很清楚她的狀況,她確實沒有性命之憂,但雙腳……老大夫說,就算經過長時間的休養訓練,頂多也只能恢復到緩慢行走的地步,再不能像從前那樣自在逍遙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應該聽你的話的。”
“傻瓜,那種事有什麼好說的?真正該講對不起的是柱頭兒和虢國夫人。”而他們,一個已經死了,另外一個……不會太久的,他會讓她變得比白靈君更慘十倍。
“我的腿……”
“老大夫會盡力為你治療,但是……就算恢復,也不能跟以前一樣了。”
“能走嗎?”
“有五成的機會。”
“那就好。”
一番生離死別後,他們之間的感情似乎變得平淡了,從激烈如火沉澱為一種更雋永綿長的幸福。
兩人初始有些不習慣,但隨著雙手交握得越來越緊,十指緊扣,流傳的情意漸漸讓兩人愛上這種平淡的歡愉。
她舉起另一支手,輕觸他的眉眼、頭髮……唉,好可惜,原本是如此烏黑柔亮,如今卻添了滄桑。
不過再瞧仔細點,好像也不錯,他看來成熟了,也更有魅力了,她依舊迷戀他如昔。
她勾住他的頭,微微往下壓。
他便理解她的心意,輕輕吻上她有些乾澀的唇,嘗起來不像之前那麼美好,但期間濃情,更加深切。
四唇纏綿,良久,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她情不自禁地感歎。“幸虧你們及時趕到,否則我連雙手都保不住,便不能抱你了,那我真會遺憾終生。”
原來柱頭兒和虢國夫人不只挑斷她的腳筋,甚至連她的手也不打算放過,很好,很好,他決定了,要讓虢國夫人再慘上百倍才夠抵償她犯下的惡。
“靈兒,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進霓裳坊……”
“是有關崔大少的事嗎?”她打斷他的話,笑道:“那事我早知道了,我並不在意……爹也曉得,他同樣不在乎。”
“對不起。”
“但你是真心愛我的,對不對?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心依舊。”
“對,我愛你,無論你是什麼模樣,不管光陰流轉,我永遠愛你。”
“那就夠了。”
“可我還是要再說一聲對不起。”
她愣了愣,良久,一點靈光乍起。“你想離開?”她知道他不會放過虢國夫人,卻想不到,他這樣迫不及待要報仇。
“嗯。”他點頭,又吻吻她的額。“但你放心,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好。”她也不是猶豫不決的人,果斷地說道:“我等你。”
“謝謝。”他說。“不過接下來天下恐有震盪,我建議你們離開京城,朝南搬遷,以避動亂。”
“我知道了。”
他低下身,輕輕抱住她,嗅著她的味道,感受她。將有很長一段日子,他無法見她,所以此時此刻要仔細品味感受。
她也不停地親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發,欲將相思徹底刻畫。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終於放開她,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執行他的滅楊計畫。虢國夫人,還有所有楊家人,等著吧,修羅已起,他不會放過他們任何一個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7:03:18
尾聲
天寶十四年,在華少陽多方奔走、設計陷害、挑撥離間之下,朝廷與地方節度使之間的關係日漸緊張,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要斷裂。
及至十一月,安史之亂終於爆發了,亂軍很快攻破洛陽,朝廷掀起震盪。
偏偏皇帝陛下又誤信讒言,殺了大將封常清與高仙芝,自毀長城。
又一年,皇帝被迫出逃,途經馬嵬坡,禁軍大將陳玄禮密奏太子誅殺楊國忠父子,隨即禁軍逼迫皇帝陛下下令讓楊貴妃自縊而死。
當時虢國夫人也逃出長安西行,聽聞楊國忠、楊貴妃相繼遇難後,便與她和亡夫所生子女及楊國忠妻子一起騎馬逃往陳倉。
縣令薜景仙聞訊,親自率人追捕。虢國夫人倉皇逃入竹林,並在此殺死其子女裴徽、裴柔,然後自刎,但在利劍劃破纖頸的時候──
當,一聲輕響,長劍從中折斷。華少陽像來自地獄的修羅,冷冷地看著她,並取走她手中的斷劍。
虢國夫人驚懼莫名,事到如今,她只求速死,但是這個男人……她怎麼會來?他又想如何折磨她?
“放心,我不會殺了你。”他邊說,邊一寸一寸地將斷劍捏成碎屑。
三年了,他一手主導了這場幾乎顛覆天下的戰亂,只為替白靈君報仇,如今,願望將成,心中是說不出的快意。“而且似乎你這等傷勢,一時也死不了。你也別妄想有人來救你,因為薜景仙就快到了。你很快會被捕,然後會有很長的時間體會流盡鮮血的滋味,同時,你也可以後悔一下……當然,我猜像你這種女人,是不懂‘悔’字如何寫的。但沒關係,等你熬過漫長痛苦將死之時,你只要記住,若有來世,千千萬萬不要再招惹靈兒,否則上窮碧下黃泉,我都能讓你活在生不如死的日子中。”話落,遠處人聲已近,他知道是薜景仙的人馬到了,轉瞬間飛掠無蹤。
林內徒留一對孩子的屍體,和半死不活的虢國夫人。正如華少陽所說,她的傷勢並不足以令她立刻死亡,但這種傷,也無法可救了。她只能慢慢地等死。
可惡!若非華少陽作梗,她怎會如此難受?他要她後悔,呸!若真有來世,這仇,她百倍奉還──
虢國夫人正如華少陽所說,是個不知“悔”字如何寫的女人。
但楊家人盡滅,他大仇得報,剩下的事,他也不想管了。只想快快見到白靈君,一吐相思之情。
他一路南行,直到三元里郊外,一座偏僻的小莊園。
他記得,這裡應該是人很僻靜的地方,可為什麼圍了如此多人?是想對莊裡人不軌嗎?也不像,這些人個個面帶病色、虛弱瘦小,就算想搶劫,也沒力氣吧?
他滿懷不解,仗著輕功了得,一溜三掠,直到莊園門口,發現那裡搭起了十來座大棚架,正在施粥贈衣,而主持者正是──白靈君。
她正坐在一輛機關椅上,來回安撫那些可能因戰亂或其他原因而逃來此地的難民們。
華少陽遠遠看見她忙得嬌顏緋紅,雙眼泛彩,不由長長一歎,看來善良這一缺點,是她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收留這麼多難民,她不不怕其中出現幾個心懷不軌的,聯合起來將莊園整個端了,到時候看她怎麼哭?”一個清風師父、一個柱頭兒,已經令他變成彎弓之鳥,現在見了什麼都充滿戒備。
他正想走過去勸她稍有點防備,省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突然,她臉色一變,大喝一聲:“來人啊!”瞬間,莊園裡沖出十來名大漢,朝著她躬身直呼大小姐。
白靈君指著混在人群中的兩個潑皮。“那兩人剛才已領一份救濟糧,現又硬搶了老人家的饅頭,足見心術不正,你們將那兩人逐出莊園百裡外,同時加強巡視,若他們再敢出現,直接打斷他們手腳,讓他們再無法作惡。”
“是,小姐。”那些大漢聽令,架著兩人遠去了。
遠處,華少陽看得微笑不止。不錯、不錯,做人就是要這樣,見危難,力所能及,不妨伸出援手,但別想著好心一定得好報。另外,有些人是不值得被救的,救了等於害了自己和千千萬萬需要幫助的人。
若是他,見此情景,必定直接砍人,但她能果斷將人趕走,也算不錯了。至少她已經知道,要先自保,才能保護自己珍視的人。
白靈君突然感受到一道火熱的目光,芳心隨即狂跳起來。她知道這不是錯覺,是他,一定是華少陽回來了!
她忽地雙手撐住機關椅的扶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周遭的人見了都倒吸口氣,包括華少陽。大家聽說過白家小姐雙足腳筋俱斷,此生算是廢了。
但這是……奇跡嗎?一個癱了那麼久的人,怎麼可能突然能站了?
可她確實站起來了,並且緩緩轉過身,溫柔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直定在那令她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他怔怔地看著她,目光裡透著激賞。
靈兒,你真的很勇敢,你沒有被困境打倒,憑著自己的力量又重新站起來了。
她額際浮現點點汗珠,足見這動作對她而言多麼吃力,但她沒喊苦,也不叫累,反而咬著牙,繼續走。
她很慢、很慢、很辛苦地邁出第一步,身子搖搖晃晃的,可她咬牙撐住,絕不倒下去。
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而華少陽的眼眶已經紅了。經歷了那麼多,見識過世間無數醜陋,他曾以為自己已經心硬如鐵,但此時此刻,他居然有落淚的衝動。
白靈君,他以她為榮,此生此世,永遠不變。
她慢慢地走,朝著心上人的方向,堅持地行去。腳還在痛、身子好累,可她咬緊牙根,哪怕連唇都咬破了,她也要走到他身邊。
她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會倒地,卻始終沒倒。
周遭的人看見她走過來,便主動讓開,讓她順利通過。
近了、已經很近了,她都可以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溫柔和水光,他一定很高興看見她又能行走吧?所以她不要停,疼死也要走到他面前。
可是她走得越來越慢,身體的精力總是有限,而她的力氣已經快用光了,身子搖晃得更為劇烈。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加油!”然後,更多的人加入為她鼓舞、歡呼的行列。
她仿佛感覺自己又有力氣了,繼續邁動腳步。
突然,仿佛有陣風吹過,眾人瞧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有著灰白的發,那是殫精竭慮、想方設法復仇而留下來的後果。男人的五官非常特別,俊朗中帶著明豔,教人一見就移不開眼,很多大姑娘小媳婦不知不覺紅了臉。
當白靈君突然倒下的時候,他張開雙臂,緊緊擁住她。
她喘著,幾滴汗滑入眼睛裡,教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一點都不妨礙她認出他──華少陽,她一見鍾情、從此情根深種的男人。
“少陽,我棒不棒?”她喘息地問道。
“很棒,很厲害。”他舉袖,輕拭她滿臉汗水。“你是我這輩子最欣賞、最欽佩的人。”
“只有這樣?”她眼中流露淡淡的失望。
“當然不只。”他不像她,熱情似火,要他當眾說愛,真的很為難,但他更不喜歡看見她遺憾的表情,所以深吸口氣,語未出,臉先紅。“我……我愛你,這輩子永遠最愛你。”
於是,她笑了,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風華無限。
“我也愛你,一生一世,永不相負。”
兩人緊緊地相擁,他的唇印上她的額,很輕、很輕,卻是這一生最深切、愛戀的烙印。
番外之<相思比蜜甜>
自從華少陽離開後,白家便結束了京城的產業,解散僕人,兩父女搬到了三元里郊外的小莊園裡居住。
白靈君身上的傷大概都好了,唯獨被斷筋的雙腳雖然在各式靈藥、秘法的治療下,已漸漸有了力氣,但還是不足以讓她重新站起來。
於是,她找人訂做了一副木架,讓她可以撐著,都要在那邊站上兩個時辰,一來是鍛煉,二來……
白老爺知道,女兒是在等華少陽歸來。
他很心疼,早知如此,當初是不是直接拆穿華少陽的偽裝,將他趕走,女兒就不會陷得這麼深,如今飽嘗情傷之苦?
“起風了,回去吧!”他把一件披風蓋在女兒的肩上,就想背著女兒回家。
“再一會兒,我今天還沒站足兩個時辰呢!”雖然她的雙腿已經痛得發抖,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汗水打濕,但她依然堅持。
“不差那一時半會兒的。”他說:“況且,華少陽想覆滅楊家,哪有這麼容易?至少要好幾年,你不必天天這麼苦等,累了自己,爹也會心疼的。”
“可我不苦啊!再說,我若不趁著傷口初愈趕緊訓練,等雙腿萎縮了,我就算想再站再走,也不可能了。”
“你要訓練,可以在屋裡、在樹蔭下,又何必非得這麼熱地苦苦煎熬?”白老爺只道,她口裡的訓練是藉口,等華少陽歸來才是她真正的心思。
“我若不在這裡等,又豈能體會少陽在外頭奔波的辛勞?”迎著風,她輕輕地笑了,如玉嬌顏映著金陽,讓她額上的汗閃爍著比珠玉更華美的光彩。“爹,我真的不苦,相反地,我很開心呢!你想想,我光在這裡站著就滿頭大汗,一身疲憊,少陽為了我,卻甘冒天下大不諱,與楊家周旋,他要耗費多少精神和體力?若他把那些東西拿來謀求天下,我相信,以大唐目前的局勢,加上他的聰明才智,就算不能創造一番天大功業,但割據一方、稱霸群雄也是沒問題的,可他沒有,他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我,爹,若有一個人,寧可用整個天下來換取你一人,你是什麼感覺?”
白老爺久久無法言語。正因他也是個摯情之人,與妻子感情甚篤,所以妻子死後,他沒有再娶,一心拉拔女兒,並期待著早日與妻子在九泉之下重逢,再續前緣。
因此他終於能體會女兒的心情──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女兒找到了,所以她非常幸福。
即使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心有希望,便感到幸福。
白老爺不再勸她回屋了,站在她身邊,說道:“爹陪你吧!”
“爹,你這又何必呢?女兒真的不苦。”白靈君說。
“我知道,你感受的不是等待遠去的情人不知何時歸來的痛苦,反而是梳妝打扮,坐在鏡前,正等著新郎來接,然後攜手共度一生的新嫁娘,既期待又害羞,同時還有點興奮。”
白靈君笑了。因為她爹真的的懂了,她的相思一點也不苦,相反地,她的相思比蜜甜。
番外這〈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華少陽和白靈君對孩子的教育非常嚴格,而且……變態。後面那句是白老爺說的。
他們有一男二女,年紀只差一歲……沒辦法,爹、娘太恩愛了,兄弟姐妹難免就要多一些。
打孩子兩歲起,華少陽便開始教導他們人情世故以及人心險惡。
比如這一日,天氣非常晴朗,華少陽帶了個笑咪咪、看起來就是一臉慈祥的老爺爺回來,說要做綿糖給他們吃。
三個孩子樂瘋了,就連那個才兩歲的妹妹,也笑得合不攏嘴。
白靈君在旁邊看,直搖頭,怪了,那小的就算了,還沒嘗過他們老爹的手段,兩個大的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虧,怎麼還是不長記性呢?
果然孩子的性情像了她,沒有經過重大打擊,都不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是永遠也不能少。
孩子太純真,長大了,萬一給人騙了,還幫人數銀子,那多慘死?
也罷,她就不提醒他們了,讓他們栽個跟頭也好。
不多時,綿糖做好了,老爺爺笑嘻嘻招呼孩子們吃糖。
最大的那個總算吃的苦頭多了,有一點點防備,小聲問道:“老爺爺,這糖要多少錢?”
“不用錢。”老爺爺很慈祥地說。“你們這樣可愛,我怎麼忍心收你們的錢?”
原來如此,外貌長得好,也很佔優勢,三個孩子不疑有他,沖上去瘋搶。
綿糖很甜,可吞入喉後,一股苦味就反沖上來了。三個孩子苦得難受,但兩個大的受苦經驗多,立刻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的老爹,小的頭一回上當,疼得哇哇大哭。
老爺爺露出很不忍的表情看向華少陽,後者揮揮手,說道:“沒事,你可以走了。”
“可三位少爺、小姐……”他下的這種藥,若不解,得疼上一個時辰才會好的。
“小孩子就得吃點苦頭,免得長大後,一天到晚給人騙。”華少陽硬是將老爺爺請了出去。
再回來,面對也開始哭起來的長子和長女,以及早就哭得嗓子快啞的小女兒,心裡也不舍,卻不得不狠下心。
“跟你們說過幾次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們以為別人誇你們幾句,就是真心誠意對你們好,還免費送東西給你們吃?哼,天底下哪裡有白吃白喝的?現在……”他指向兩個大的。“你們回書房,把人性本惡抄上五十遍。至於你……娃娃,你還不會寫字,就用念的,誰先做完誰先服解藥,否則就疼著吧……”
“喂!”白老爺突然從後頭沖出來,像只老母雞將三個孫子護在身後。“你們兩個夠了沒有?哪有人這樣教小孩的?一味告訴他們人性本惡,你們是希望他們長大後個個都成變態嗎?”
“可爹,不讓他們懂一些世情險惡,待他們長成,萬一上當受騙,再遇見我或少陽經歷過的事,豈不更慘?”白靈君出口道。
白老爺愣了一下,雖覺他們的說法有一點點道理,但耳聞三個寶貝孫子女的哭號,心裡還是很難受。
“你們的想法也許是對的,但做法未免偏激了,就好比因噎廢食一樣。你們難道沒想過,他們這麼小就不停看著人世醜陋的一面,長大後,他們還敢相信這天底下的人事物嗎?”
“正要他們事事抱持懷疑態度,小心謹慎,自然不可能再上當受欺。”華少陽說。
白老爺搖頭。“跟你們說不通,你們已經走火入魔了。我不管你們如何想,總之,三個寶貝我自己教,省得再受你們荼毒。”說完,他兩手各抱一個,背上還背了一個。轉身走了。
“現在怎麼辦?”白靈君問華少陽。
“沒關係,爹年紀大了,容易犯困,等他睡著,我再去把孩子偷回來重教一回。”他當然也疼孩子,不過他是這麼想的──吃得苦中苦,言為人上人。
這教育嘛,當然要從娃娃做起啦,難道等他們長大,受欺受辱甚至丟掉性命後,再來懊悔小時候沒教好嗎?
所以說……可憐的孩子啊!人生路是漫長又艱辛,請好好保重,大家都會為你們祈禱的。
──全書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4-24 07:04:01
後記
董妮
這是書展的新書,祝大家、新年快樂、事事如意。
接到這套主題書的時候,心裡有點拘束,因為定了朝代。
我記得上回我寫《大清織王》時,查了很多資料,看了一堆歷史書籍,結果書一出來,看見的第一個評語是──我最討厭看作者把故事跟歷史人物、事件結合在一起了,現在的作者根本沒有能力把故事和真正的歷史融合得好,結果都寫成四不像,我一看文案,就直接把這本跳過去了。
然後,底下一群附和。
我除了歎氣,還能說什麼呢?
因此我自己寫古裝,絕對是架空,省得吃力不討好。
可是接到這次的主題書,我想了很久怎麼避開歷史人物和事件,足足想了兩個禮拜,沒半點頭緒,於是我打電話給朋友,問她若遇到同樣情況,會如何處理?
她的話讓我豁然開朗。她說:“你有病啊!開出朝代,就要有那個朝代的味道什麼相關人事物都不沾,那你不如去寫架空。寫個屁歷史,還有,那種連書都沒看,直接就上網亂放屁的人,你當他去死。”
說得真是……姐姐,你可以更粗魯一點沒關係,但……我聽得好爽啊!
於是,不管,開工。時間,大唐,年代,天寶十二年,相關人物,楊貴妃、李隆基、虢國夫人等等等,事件,安史之亂。
我很確實地做了考據,或許其中仍有缺失,我接受並且歡迎批評,但沒看過書便直接亂放話的……姐姐說的對,我不管。
比如,我進出版社的第二年,就有人打電話去跟我當時的編編說,我的新書抄襲了他的社某大牌的床戲。
編編跟我確認,當時我真的快哭出來了,我一直說我沒有,我沒有……幸好編編信任我,她說,我想你也沒那麼笨,去抄那麼新又那麼紅的作品,不是自己找死嗎?
那句話給了我一點靈感,我立刻去翻掛號收據(那時還不能用e-mail交稿),哈哈哈……我的交稿期比對方的出書日還早了一個多星期,所以我怎麼也不可能抄到對方的書。
這時我很感激自己的固執,我做事喜歡按部就班,出版社排了檔期,而我都會早做規劃,以免拖稿。所以我非常討厭計畫被打亂,那會讓我無所適從。
我通常會在截稿期前一至三個月左右交稿,最好的記錄是提前四個月,有幾回拖到截稿期前半個月才交,是基於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比如生病,家裡臨時有事等等。
但至少我從沒拖過截稿期,我一定都是提前交的。
所以,後來再遇到類似的事情,第一反應就是檢查交稿期,很好,在人家出書前,我早就交稿了,也審過了,在那裡等著出書,之後就沒我的事了。
但後來,我還是把所謂抄襲的床戲找回來看了。
嗯嗯嗯……男性的雄風、女性的柔軟……的確,用字幾乎一樣,記住了,以後改寫男性的堅挺好了。
後來我就堅挺、硬挺、雄風、威風……輪流亂用了。
但抄襲流言好像從來沒有遠離過我,幾年前有一本,《野相公》被說抄襲他社作者,偏偏留言的人還不指明是抄哪一本。這樣很惡劣耶!你起碼說清楚講明白,讓大家看一下抄在哪裡好嗎?
可幸好對方的書迷多,發動親朋好友,幾乎將租書店找得到的書都借回來看了一遍,很遺憾,別說找到一樣的,連類似的都沒有。
比如那個說《世上只有娘子好》抄襲大陸原創文《明朝五好家庭》的人,人家就說得清楚多了,直接把相似處寫出來:第一,夫妻一起穿越,第二,男主角都是知縣。
於是,為了這件事,我特地去加入起點網站,還刷卡包月(經驗談是包月看似便宜,其實並沒有那麼划算,因為包月的看書是有期限的,就像租書,過了時間,不管你看沒看完,書都要還人家。相反地,買VIP就好多了,可以不限時間,不限地點,想看就看,完全不必擔心過期問題。但我當時不懂,只想著儘快看看為什麼會被人說抄襲,就直接包月了。)
看完後,我很快樂地將公眾章節寄給一些朋友看。
結果依然是朋友第一個回電給我。她說:“啊,那個留言的人是跟《明朝五好家庭》的作者有仇是不是?”
我當場笑翻了,因為我看完那部書(那可是上、下二部,近百萬字的大作),也有同樣的感覺。
兩瞪眼故事確實都是夫妻一起穿越,但內容完全不同。人家男主角過去是辛苦地讀書,參加科考、進京、應試、放榜、等分發……到最後成為知縣,起碼十萬字過去了,而女主角則是燒玻璃、開作坊、種土豆、番薯……賺了很多錢,因兩人都知道明朝歷史的走向,越到晚明,中原越亂,所以拼命賺錢,以便日後移居海外……
拿這樣的故事跟言小比……我只能說,會去在乎,並且求證的我真傻。
坦白說,《世上只有娘子好》和《我家相公萬萬歲》的主題只有一個──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時是看了很多父母因為活不下去,就攜兒帶女一起自殺,有感而發,才寫出兩個主角因為現實生活受到重大打擊,心生死意,最後穿越時空重獲新生的故事。
至於《明朝五好家庭》,看完後,我還滿喜歡的,但我認為它的主旨更偏向於現代人回到古代,如何運用現代的知識趨吉避凶、創造財富,過更美好的生活。主題完全不同。
至於,最近的抄襲流言來自《勾引俏名捕》,被說抄襲華視十幾年前的一部電視劇“七俠五義”。
相似度第一,展昭和白玉堂,及我的男女主角都是一穿紅、一穿白。
二,都遭追殺,落崖不死。
三,兩人都被綁在一起。
這我找了好幾家出租店都找不到這部片,想方設法托人去買,但電視臺開價好貴,我一直猶豫要不要買,因為我是BL迷,說實施,展昭和白玉堂的BL故事和MV我看過很多,但完整的劇情……不好意思,那部戲開播的時候,本人差不多要聯考了,每天都在大考、小考、月考、複習考,考到我根本沒有時間看過真正完整的劇情。(其實我也忘記自己有沒有看過它的正版了,畢竟時間過去太久,而且我愛BL影響太嚴重,導致觀念完全錯亂,只知道白玉堂盜三寶,就是為了吸引展昭的注意力,兩人根本是一對,只可憐白玉堂年紀輕輕,身殞沖霄樓,獨留展昭一生孤苦。當然,也有好結局的啦,白玉堂只是重傷,沒死,被救了回來,展昭於是更珍視他,便拋開一切與他相遊江湖,終老山林。我還看過生子文喔,不過那個對我而言有點雷。)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不能拿BL的同人文和MV做參考啊!後來還是問朋友,怎麼辦?買不買片子,她要我上網看,可網路的畫面好模糊,我看了一集,眼睛就痛得受不了,只好再向她求救。
最後,她歎氣跟我說,你啊,一定要這麼在乎別人的看法嗎?你自己老實說抄了沒?
我說,沒有,在我的印象中,捕頭都穿紅色,至於男主角穿白,那是我個人小小愛好……我非常喜歡古裝劇裡白衣穿得好看的人,就算那不是主角,是反派我也喜歡。
比如我看“射雕英雄傳”(黃日華版本),我就特愛穿白衣時貴氣無比的楊康哥哥──你說什麼,他賣父求榮?去,他就算是賣我,我還是覺得整部戲裡他最帥。
還有“浴火鳳凰”的幻波公子、“描金扇”的雲七郎,他們都不是主角,但他們穿白衣都帥氣無比,所以我永記不忘。
如果可能,我想讓每個故事的男主角都穿白衣,當然……一定會被罵死,所以我只是想想。
至於跳崖不死,不好意思,只要是我故事裡的男女主角,別說跳一座崖不會死了,就算跳一百座,照樣頭好壯壯。
而男女主角因為被綁在一起,最後冤家變情人,嗯……請參考本人N年前的時裝作品《情鎖》。當初寫《情鎖》的時候,我就說過想再寫一本古裝,但想了很久,直到去年才真正完成,乾脆說我抄《情鎖》好了,我也不在意。
聽我說完後,朋友問我,既然你問心無愧,花那麼多錢幹什麼?你錢多啊?拿來我幫你花。
當然不可能啦!物價一直漲,薪水一直掉,我怎麼可能還有閒錢送人花?
朋友說我現實,但……這是真的現實嘛!薪水就是追不上物價,我有什麼辦法?
寫這篇後記不是要解釋什麼,是對我自己一個最深切的警告,從今而後,少聽閑言、只當東風吹馬耳,不要再為了查證一些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而亂花錢,因為我還有一個家要養,不能再浪費了,慎重警戒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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