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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點要睡覺覺】工科生表白指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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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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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2 21:32:32
標題:
【11點要睡覺覺】工科生表白指南(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千層麵 於 2017-5-2 22:27 編輯
2017-5-2 21:31:53 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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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科生表白指南》作者:11點要睡覺覺
文案
秦湛第一次表白,顧辛夷把情書掉進了水裡;
秦湛第二次表白,顧辛夷不小心栽倒了坑底;
秦湛第三次表白,顧辛夷的電腦送去了修理;
……
在經歷十次莫名其妙的表白失敗後
顧辛夷卻大著膽子把秦湛堵在了走廊裡。
這裡是小劇場
和秦湛在一起後,顧辛夷發現這個眾人眼中的「二十一世紀泡利」貌似藏了個了不得的秘密——
他的個人簽名居然是:暗戀好多年,一朝飛上天。
顧辛夷:Σ( ° △ °|||)
求婚時,顧辛夷問了個俗氣的問題:「你會愛我多久?」
秦湛給了個一點也不俗氣的回答:「……愛到灰太狼把羊村的羊吃完為止!」
工科生表白指南,帶你解鎖撩妹新姿勢
內容標籤:甜文 天作之合 情有獨鍾 天之驕子
搜索關鍵字:主角:顧辛夷,秦湛 │ 配角:老顧,岑芮 │ 其它:不一樣的表白技巧
金牌編輯評價:
物理界新星秦湛有一個秘密——他暗戀顧辛夷好多年;畫家顧辛夷也有一個秘密——她喜歡秦湛一天多過一天。沒有點開情話技能的秦湛精心策劃了五場表白,均以莫名其妙的原因失敗……愛情不是偶然,是命運的注定,藏在暗戀背後的,全是你不知道的事。文章情節精彩,設定有趣,描述了一場美好而溫暖的暗戀最終修成正果的故事。來看工科生表白指南,帶你解鎖撩妹新姿勢。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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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3:29
第1章 0000 0001
G288次列車內。
顧辛夷正閉著眼睛清空腦內存儲,車廂出入口上的LED顯示屏正在不間斷顯示當前列車速度——380km/h,這讓顧辛夷立馬就聯想到了220√2,之後就發散性地想到了國家標準家用電器的額定電壓,接著,關於電的一系列知識點就開始像泉眼子一樣往外冒了。
打住,顧辛夷猛地搖搖頭,這是高中三年沉浸題海的後遺症,她一定得把腦內存儲空出來,留給她IPAD裡廣闊如煙的——額,英劇美劇韓劇本土劇。
這般想著想著,顧辛夷就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扔進了背包裡,雖然QQ的那只惡意賣萌的小企鵝還在閃爍個不停。
旁邊男生注意她很久了,見她皺著眉頭似是難耐地閉上眼,心都悸動了,八月的陽光很刺眼,高鐵行駛間,時不時有細碎的光影打在女孩白皙的臉上,她的眉眼裡像是有煙波飄渺,那顫動的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梢頭一顆紅紅的小痣增添了些韻味。
真漂亮。
他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麼美麗的女孩子,白裙黑髮,清透的皮膚,沒有一絲一毫的妝容,渾身上下青春的氣息讓她變得真實了一些。
正是開學季,他猜想她一定是去報名的。
掃向女孩纖細修長的手,她應該是個藝術特長生。
「那個,你是不是有些暈車?」男生鼓起了勇氣,遞了一顆藥過來。
暈高鐵的不多,顧辛夷也是不暈的,她正把腦子裡的物理殘餘文件清除乾淨了,心情正好,看男生一臉擔憂,搖搖頭,「謝謝,我不暈。」
秉著禮尚往來的原則,顧辛夷拿了一支口香糖給他。
她細白的手指捏著金色的外包裝,有種瑩潤的美感,男生臉紅著接過,說了聲謝謝,沉默片刻,急急開口解釋:「我那個,我不是壞人,真的,這是我媽怕我暈車給我買的藥。」
顧辛夷頓時嚴肅著臉,拍了拍男生的肩膀道:「少年,天黑路滑,社會複雜,人心險惡,江湖叵測啊。」
男生聽完,覺得十分有道理,又看她一個漂亮女孩獨自上路,有些防備心是應該的,可轉念又覺得自己有必要證明一下清白,便皺著眉頭一口把藥吞了,道:「你看,我都吃了,絕對沒事。」
顧辛夷有些抱歉地歎了口氣,緩緩開口道:「越是漂亮的女孩,心腸越壞,少年,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叵測啊。」她又強調了一遍。
男生一下被她給嚇到了,張著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覺得剛剛吃下去的藥苦澀無比,想到一些指甲裡藏迷藥的新聞,頓時感覺自己該是栽了。
看著男生慘白的臉,顧辛夷也知道這個玩笑開大了,她努力憋住笑,誠懇地道歉:「對不起啊,剛剛是逗你的,我真不暈車,也知道你不是個壞人,當然,我也是個好人。」
男生似信非信地看著她,顧辛夷加了句:「24K純好人,就是最近看多了《倚天屠龍記》。」都怪張無忌他媽的教育太深入人心了啊。
在她越來越掩飾不住的笑意中,男生有些晃神,這才紅著臉點頭。
嚴苛的高三過去,踩過高考這條獨木橋,大半的畢業生心中都有著對愛情的憧憬和期待,大學,這個新新世界正在朝著他們揮手。
星城和江城兩座鄰居省會城市相隔很近,高鐵行駛時間約合一小時二十分鐘,期間途徑鄉村田野,高山大澤,八月的陽光裡稻田像是波浪一樣翻滾,不過這些顧辛夷都沒來得及欣賞,因為她在睡覺。
男生看了看顧辛夷在陽光裡近乎虛幻的側臉,長長地歎了口氣。
段位太高,實在駕馭不來。
剛下高鐵,一股熱浪就迎面撲來,顧辛夷抬頭看了看這座鋼鐵建築,這是一座優美的龐大火車站,外形別緻地設計成了海浪的模樣,不斷延綿,未來的四年,她會很多次從這裡走過。
跟著人流,顧辛夷朝出站口走去,尋找著學校接新生的站點。
高鐵上吃藥的男生和一些新生也一起順著路標尋找著。
江城地域遼闊,九省通衢,地勢多平原,少高山丘陵,水路陸路發達,長江水的灌溉讓它土壤肥沃,這裡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千年古城,繁華非常,江城分為三鎮,總面積是星城的三倍。
江城不僅地多,人多,學校也多,有「玩在江大,學在科大,吃在華農,愛在華師」的調侃。
顧辛夷一行人轉悠了不多時便找到了接待地點,七八所大學都聚集在這裡,很快,大家便都找到了自己的大本營,只剩下了顧辛夷一人還在不慌不忙地看著廣告篷頂上的牌子。
科技大學的棚子在最裡面,攢了一大堆男生,清一色的格仔衫配眼鏡,對面是師範大學的女生羞答答地聽著學長們的教誨。
顧辛夷在眾人「你在逗我嗎?」的眼神中站在了科大的接待處前,對著幾個學長打招呼。
「學妹,你,沒走錯吧?」愣了一會兒之後,高高瘦瘦的清秀學長指了指對面,開口問道。
「報告學長,我確定我收到的是科大的通知書。」顧辛夷敬了個標準的禮,一下打破了她的冷艷形象,一群人只覺得這姑娘真逗。
來了個沒走錯的自家姑娘,學長們立馬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了,立馬自己動手給姑娘搬了條凳子,又將水和新生手冊逢上,前後不過一分鐘,弄得顧辛夷是一愣一愣的。
不怪學長們興奮,本來接新生就是個志願活動,報了名來干苦活累活,也就是想先給小學妹來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的,哪成想在這待了一上午了,妹子一個接一個地往對面跑,漢子一個接一個地往自己這邊堆,簡直就有一種莫名的蛋疼。同性相斥的荷爾蒙讓大家都焉了吧唧的。
這下好啊,總算是來了一個了,還是艷壓群芳的那種,可不得寶貝地不行嗎?
清秀的高瘦學長大概是這裡的頭頭,他用手機回了條信息,告訴顧辛夷說學校大巴馬上就來,弄得其他新生眼睛都綠了似的看著顧辛夷,跟看救世主似的。
學長手抵著唇咳嗽了一下,道:「咳咳,那不是想著大家都是男的嗎?能擠擠就擠擠,省下一點油費是一點,將來都是你們搞科研的經費啊。」
顧辛夷樂了,合著現在是男女授受不親,所以就不省經費了?
等待的功夫,顧辛夷掏出手機,小企鵝蹦躂著顯示99+的信息,點開來,全是她父上大人的念叨。
太上皇:我的花姑娘誒,路上睡覺要記得夢見爸爸哦。
木末:?自動回復?好噠,爸爸我愛你哦,爸爸麼麼噠一個。
太上皇:嗯,跟你說,女孩子不要在路上和男孩子說話,他們都是大壞蛋,他們要是撩你,你就把爸爸的照片給他們看啊。
木末:?自動回復?好噠,爸爸我愛你哦,爸爸麼麼噠一個。
太上皇老顧發的照片是一張毫無PS痕跡的照片,老顧穿著黑西裝帶著黑墨鏡,身邊一群人高馬大的保鏢,氣勢洶洶,顧辛夷樂了,繼續翻下去。
老顧幾十歲的人了,照樣潮的很,微信微博QQ全都用著,微信用來聯繫客戶,微博用來默默裝逼,QQ用來和女兒交流感情。
顧辛夷也喜歡用QQ和老顧聊,因為——
QQ能有自動回復一說。
老顧也絲毫不介意和他交流的是自動回復,相反他還樂在其中,一有時間就來這裡找成就感。
這條自動回復深得老顧心。
翻完聊天記錄,顧辛夷發了條正式消息。
木末:安全抵達根據地,正在往革命中心轉移。
「誒誒,車來了,來了。」新生開始叫嚷,顧辛夷拉著行李箱排隊等在後頭。
清秀學長幫著大家擺好行李,說著到學校的注意事項。
「……到了終點站,下車後會有各大學院的接待處,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個學長了,最後,請記住,學姐是學長的,學妹也是學長的。」
「那學弟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胖胖的男生舉手說道,引來一陣應和。
顧辛夷下意識地回答道:「學弟也是學長的啊。」
車廂裡顯示寂靜了一下,胖胖的男生先是一驚,然後摀住了自己的臀部,怯怯地看了一眼學長後坐下。
顧辛夷:「……」
學長笑了笑,又抵著唇咳嗽了兩聲,道:「學弟不願意,我們不會用強的。」
車廂裡又是一冷,連司機師傅都有些坐立不安,小男生們都死死地黏在座位上不敢動彈,表情相當——
悲憤。
學長可能也是覺得這個玩笑對於還沒有受到污染的小同志來說過於大發了,「開玩笑開玩笑啊,那個,學弟以後總會熬成學長的,到時候,學校是你們的,學姐是你們的,學妹是你們的。」
學長越說越來勁,想著押韻對稱,又加了句:「學弟是你們的,星辰大海都是你們的!」
話音落下,車廂裡死一般地沉寂。
顧辛夷似乎聽到了「嘎嘎嘎」的烏鴉叫聲。
……
大概是再也找不到機會來挽救自己的過失了,清秀學長安靜了下來,吶吶地說了句:「從車站到學校大概要三十七分鐘,現在已經過去八分二十二秒,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啊。」
顧辛夷注意到真的有男生開始掐表了,嘴角抽了抽,翻出了新生大禮包搜羅。
說是大禮包,其實裡面的東西很簡單,一份地圖,一本社團介紹,一本校園雜誌,這些簡單卻必備的東西贏得了顧辛夷的好感。
科技大學據說是全國面積第二大的學校,號稱九經九緯,迷路那是常有的事。
地圖用了卡通的略縮模型,描繪地很是生動,可這問題是吧——
地圖上標著東南西北。
這問題可就頭疼了,關於方位,顧辛夷只知道太陽東昇西落,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她最常用的還是左右前後。
正皺著眉頭,清秀學長就跑過來問了:「怎麼了?是不是暈車?」
尼瑪!怎麼個個都問她暈不暈車!難道她還要再學著張無忌他媽給這個學長上一次教育課?!
顧辛夷抿抿唇,搖頭:「這個地圖,額,分不清南北怎麼辦?」
周圍新生也都伸長了脖子聽著,不分南北是很多人的通病啊!
有美人在場,男生也放了一顆心,認為學長此時應該還是取向正常的。
想在學妹面前怒刷一把好感度,先人一步的學長大氣地擺擺手:「嗨,沒事,分不清南北不重要,分得清男女才重要!」
這下,小男生一個個都老實極了,縮頭縮腦地不敢動作,胖胖男生鼓鼓地喘著氣,臉都漲紅了。
顧辛夷憋了半天,語重心長地說了句:「……學長,你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學長:「……」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4:09
第2章 0000 0010
說起顧辛夷吧,不熟的人第一印象便是覺得她美,熟悉的人吧,就覺得這姑娘白瞎了那顆顆頂頂聰明的腦子,懶散得不是一點兩點,特別是她愛睡覺這點,誰不知道一高實驗一班有個睡美人?連班主任都私下裡跟老顧同志好說歹說了幾回,希望這姑娘攢一把勁,給家裡爭點光,這實驗一班可都是未來的清華北大高材生。
老顧同志人前答應地好好的,是是是,會和我家姑娘說說的。可到了家裡花姑娘面前,就成了個狗腿子,花姑娘就是愛睡覺,怎麼地了,吃好睡好才是人生追求嘛!再說了,我家姑娘長了這般的天仙模樣,可不就是給家裡爭光了嗎?這可是我老顧家的門面,稀罕著呢!
這話,老顧同志的好戰友,岑芮女士也優雅地闔首,很是贊同。
幾次模擬考試下來,顧辛夷也都超了一本線,瞧她滿足的小模樣,班主任也只能歎一口氣隨她去了:「這姑娘都好,就是……唉。」
可這到了高考,顧辛夷不知道是撞了哪門子的大運,滴溜溜跟開了掛似的,出成績後,那6字打頭的數字讓顧老爹一張臉笑成了老菊花,就連岑芮女士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都多了好幾根笑紋。土財主還壕無人性地備下了三天流水席,叫周圍親朋好友都知道了他家花姑娘的喜事。
不過樂極生悲,老顧同志兩天後就冷著臉卸載了微信,手機調了靜音,推掉了所有飯局。
哼,一群小鬼崽子,也配得上我家花姑娘?
有句話叫「報志願等於第二次高考」,這可確實不假。
顧辛夷高考超常發揮,可這報志願的時候卻被雁啄了眼。
老顧是個搞房地產的土財主,岑女士是個高雅(zhuang)脫俗(bi)的畫家,對這些學校專業前景那是兩眼一抹黑,顧辛夷雖然分數高,但離國內頂級大學還是有差距的,這時候,叔叔阿姨們就都來給顧辛夷獻計了。
可嘰裡呱啦巴拉巴拉說了一堆,顧辛夷這顆小腦袋都快成漿糊了,也餓得不行,最終只記得一句「科技大學那食堂可是真真好啊,全校三十五家食堂,嘖嘖,一絕啊。」
老顧對科大也印象頗好,這大學啊,就得大啊,你看科大,多大啊,嗯,不錯,也不偏僻,好。
岑女士看上的可就不是科大了,科大隔壁江城大學百年學府,跟幅畫似的,但最後還是在女兒一句,「科大樹多,曬不黑」下妥協了,她女兒可不能被曬黑了,江城熱著呢。
好嘛,大家意見一致,那第一選擇就是科技大學了。
至於專業嘛,顧辛夷瞅了瞅排名,選了個看似十分高大上的作為第一志願,又七七八八選了些,就這麼迷迷糊糊地填好提交了。
等再清醒過來,已經是提檔開始了。
作為一所一流高校,科技大學向來以工科強勢著稱,但學習的氣氛濃烈也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會有「學在科大」的美譽,但這可就苦了懶散成性的顧辛夷了。
再一打聽,她選報的專業更是苦逼中的戰鬥機,課程囊括各大學科,學時冠絕各大學院(註:學時:學習時長),花姑娘徹底歇菜了。
她現在只想著那三十五家食堂不要是騙人的就好,QAQ大巴不多不少剛好開了三十七分鐘抵達目的地,鬱鬱蔥蔥的梧桐樹並排站立,寬大的葉子遮擋住了刺眼的八月陽光,偶爾從縫隙間漏下來的光斑依稀有氤氳的塵埃在飛舞——
外界的熱鬧喧囂和逼人的暑氣立馬消散不見,就像是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顧辛夷搬著行李下車,落地的瞬間有種安定的感覺,空氣裡是濕濕的、乾淨的味道,她突然一下好像就沒有那麼害怕了。
既來之則安之,她要學會適應環境,而不是環境來適應她。
她暗自給自己鼓氣,逕直找到了學院的招待點。
「喲,學妹,又是你啊?」車上鬧了大笑話的清秀學長瞪大了眼睛,立馬打開筆蓋子送到顧辛夷手裡,「這叫啥啊,這就是緣分哪,來來來,學妹,快坐,快坐。」
他忙著招呼,不經意間看到旁邊小夥伴亮晶晶的小眼神,拍了拍腦門道:「哦,對,學妹,你確定是我們學院的嗎?那啥,設計藝術專業和人文在那邊啊。」
得,在火車站被懷疑走錯學校,現在又被懷疑走錯院系,顧辛夷抽抽嘴角,順著桌上寫著的提示拿出了准考證、通知書、身份證,再次做了個敬禮的動作,道:「報告學長,我確定,通知書上寫得就是這個學院。」
另一位男生惡狠狠地瞪了瞪清秀學長,然後相當耐心地核對了顧辛夷的信息,並讓她辦理入學手續。
清秀也想起了火車站的尷尬,把手又抵在鼻頭咳嗽了兩聲道:「那啥,我昨晚沒睡好,今天狀態不對,哈哈,對不起了啊。」
「沒事,」顧辛夷朝他燦爛一笑,右邊眉尖處一顆紅紅的痣挑起,「畢竟學長是個有故事的人。」
學長:「……」
喂,人艱不拆啊,學妹,好歹給學長留點面子啊。你這樣很容失去我知不知道!
顧辛夷報考的專業是本校的王牌專業之一——光電,國家光電實驗室便坐落在主教學樓後。
辦理完手續,顧辛夷被清秀學長領著去宿舍,聊天的途中她得知,這個不太靠譜時常抽風的學長居然有個特別厚重的名字,叫石磊。石磊在念二年級,據他自己說剛上大學那會他還是個純情的小鮮肉,可過不了多久就被污染了,滿嘴火車,轟隆隆隆,本來是想著開些玩笑在學弟學妹間留點好印象,沒成想就把老司機的玩笑話說出來了。
顧辛夷跟著他走著,這路口都是樹,每個拐角似乎都是一個模樣,嗯,手機裡的百度地圖可是不能刪了,正這樣想著,石磊又叨叨叨念開了。
「誒,你知道我為什麼叫磊嗎?跟你說啊,我爺爺希望我爸給他生三個大孫子,可政策不允許啊,我爺爺巴心巴肝地急紅了眼,最後一狠心,就讓我一個人頂上三個缺了。」他幫顧辛夷拖著箱子,一個大男生拖著個紅艷艷的箱子走在外頭確實有些不搭,可開學季幾乎女生的行李都被包辦了,人多了,就不稀奇了,顧辛夷也沒推辭。
「你爺爺他老人家在幫你取名字之前,一定沒有考慮過一件事。」顧辛夷不知什麼時候手上多了片樹葉,被她拿在手上把玩著。
「什麼事?」石磊心裡咯登一聲。
「取名有風險。」她說,「他們應該沒想過你在學校會被取什麼樣的外號。」
石磊頓住了腳步,眼神小激動地不行,像是找到了組織似的,「你也是?」他想起這逗趣姑娘的名字,透著一股文藝氣息,辛夷,不像是有搞笑外號的人啊。
顧辛夷腦子裡蹦出「花姑娘」這個小號,然後鄭重地打破了石磊的猜想:「不,像我這麼高貴冷艷的女孩紙,是不會有這樣的煩惱的。」她轉過身,問,「話說你外號叫啥?」
「……」石磊突然有一種被調戲了的悲憤,他一個大二的老司機,居然三兩下被個小鮮肉打敗了,他悶聲說了句「不告訴你」便又走到前頭去了。
這一路上綠樹成蔭,再繞了一會,抵達了宿舍區。
石磊先是對著宿管阿姨打了招呼,然後麻溜地收起拉桿,提著箱子爬樓梯,瞧阿姨那個熟悉樣,顧辛夷就知道石磊這兩天沒少光顧這棟樓了。
現在有不少家長進進出出,顧辛夷看了看那塊「男生止步」的牌子。
「平常女生宿舍男生都是不能進來的,但開學和重換宿舍的時候除外。」石磊過來人的口吻解釋道。
顧辛夷回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一會之後才道:「嗯,看得出來,你挺珍惜來女生宿舍的機會的。」
石磊:「……」他覺得這個女孩很特別,不說話的時候眼角眉梢像是籠著煙霧,跟小龍女似的,一開口吧,冷笑話噎死個人,可眉眼鮮活極了,太陽花一樣燦爛,眉梢一點細細的紅痣跳躍著。
「到了,就是這裡!」顧辛夷噠噠噠跑回來,趴在樓梯扶手上對著石磊喊,又噠噠噠跑走了。
他聽著她興奮的腳步聲,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
把東西送到,石磊也算圓滿完成任務了,停在樓梯口他把拉桿又拉開,「諾,行李拿好啊,你記下我聯繫方式吧,一般QQ都在線,有急事就打電話,以後要有什麼事情可以叫我,要能幫我一定幫,做苦力也行,畢竟對單身狗來說來女生宿舍的機會不多。」他調笑著攤手。
顧辛夷掏出手機記下了,拿回自己的紅色行李箱,想了一會,把手裡的樹葉子送到了石磊手裡,「謝謝你幫我搬行李,算是謝禮吧,行嗎?下次請你吃冰激凌。」
石磊接過,攤開看了看,原來手掌形狀的梧桐樹葉這會已經變了模樣,顧辛夷用手撕了他拉著行李箱的輪廓出來,相當生動形象,他覺得這姑娘不學美術而來這個滿是物理數學的光電實在是可惜了。「你手真巧,我收下了啊,這還是今天搬了這麼多次行李第一次收到禮物呢,哈哈,冰激凌就算了,要請也是該我請。學妹,再見咯,祝你好運~」
顧辛夷朝他揮揮手,這是她在科大認識的第一個人,熱心開朗,學生最能體現一所學校的校風校貌,顧辛夷又踏實了一些。
科大的宿舍是典型的四人間,上床下桌,帶獨立衛生間。
顧辛夷在404的門口踟躇著,門是開著的,一對父母正在清理著衛生,時不時對著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說些什麼。
她咬了咬唇,伸手敲門,她敲地很有節奏,禮貌又不失提醒的意味,「你們好。」房裡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裡的活兒看向她。
顧辛夷被這麼一打量有些不太好意思,還是室友的母親反應過來,熱情地拉著她進門說道:「你是我們楠楠的室友吧,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楠楠,快來,打個招呼認識一下。」叫楠楠的女孩聽話地走過來,楠楠媽繼續道,「你們聊,我和她爸幫你們搞搞衛生,讓你們住的乾淨一些啊。」
楠楠有些羞澀地和她打了招呼,顧辛夷也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便也拿了臉盆和帕子自己收拾起來。
楠楠的全名叫童如楠,江城本地人,圓圓臉,性子溫吞,三兩句聊下來也還都覺得不錯。
顧辛夷收拾乾淨,便去快遞點領了一大包東西來,是家裡寄來的被子等必需品,岑芮女士精挑細選了許久才買下的,「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當然,石磊又再次當了個跑腿,這回,花姑娘請他吃了個大大的甜筒。
宿舍的其他兩個室友也陸續到來,打了招呼後也便各自忙開。
掛好蚊帳,掛好衣物,大功告成之後,顧辛夷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了,手機突然亮了,有個陌生的號碼打來,她踟躇了一下,按了接聽。
表白日記:
我也想做苦力。
我體力好。
希望以後她能體會到。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4:39
第3章 0000 0011
電話裡的男人做了自我介紹,他是未來四年顧辛夷班上的班主任,今晚,他會組織班上同學在教室開第一次班會,互相認識一下。
顧辛夷蒙圈了一會,然後立馬從躺著變成了端正的坐姿,邊回應還邊點著頭。
約定好時間和地點之後,她拍了拍腦袋,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貌似還不知道自己是哪個班的!!!
尼瑪,這可真是個尷(sha)尬(bi)的問題哈。
顧辛夷腆著臉看了一圈都累癱在床上玩手機的室友,把自己的頭髮纏在手上捲了好幾卷,然後怯怯地問道:「那個,我能問個問題嗎?」
話音剛落,對面傳來乾脆利落的回答:「愛過,不約,救我媽,不後悔,曾經瘦過。」
顧辛夷:「……」
旁邊床鋪傳來隱忍的笑聲,旋即從蚊帳裡探出個腦袋來。
顧辛夷放開了頭髮,也撩開蚊帳,盤腿坐著,「我不是問這個,我想問的是,你們知道我是哪個班的嗎?」總算把問題說出來了,她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胸口。
這下,其他女生也都撩開了蚊帳,寂靜了一會之後,三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經過這麼一場烏龍,宿舍原本陌生的氣氛一下便去了一大半,幾個年輕的大一新人類立馬就嘰嘰喳喳地說開了。
對面的女生來自東北,性格爽利的大妞,叫衛紫,就像她回答的曾經瘦過一般,現在的她臉上和腿上明顯肉嘟嘟的,但勝在五官分明,燙了一頭卷髮,身量高挑,她自我介紹的時候,還蹦下了床,從包裡拿出了一大摞零食來,頗有些雷厲風行的味道。
旁邊的女生是賈佳,來自遙遠的大新疆,性格似乎有些慢熱,但也很喜歡笑,她回答了顧辛夷剛剛的問題,她們倆在一個班,衛紫和童如楠是另一個班。
輪到顧辛夷介紹的時候,衛紫擺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們都很清楚了。」其他兩人也點點頭。
顧辛夷有些奇怪,賈佳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暑假還沒加群?」
顧辛夷:嗯(⊙_⊙)
她這樣的表情,賈佳完全領會,低頭戳了戳手機,顧辛夷打開QQ,立馬同意了邀請。
這是本年度的光電新生群,進去後她照著群規修改了備註名,她發了個微笑的表情,本來以秒速滾動的信息欄立馬安靜了下來,然後便是齊刷刷的隊形——
【女神好】
【女神下午好】
【女神每天都好】
賈佳挪到她床上給她看聊天記錄,顧辛夷這才知道,她從報名點開始就被拍下了照片,路上幫她搬行李的石磊被殘忍地加了馬賽克弄掉了,顧辛夷默默地心疼他一秒鐘。
她學生卡上的證件照也是轉發刷屏的對象,顧辛夷對著手機皺著眉安靜了一會,然後默默地領了好幾個口令紅包。
目睹這樣劇情發展的賈佳:「……」
尼瑪,這女神的人設跟劇情不符啊!!!怎麼可以就這麼安靜地領紅包去了!!!還尼瑪是運氣王!!!
再聯想到顧辛夷連班級是哪都不清楚,賈佳立馬釋懷了。
成為運氣王的女人很是開心地捧著手機笑,賈佳只覺得眼睛都被晃花了,她是個女生都把持不住。
「哈哈,我是運氣王誒,大家都還沒吃飯吧,走走走,我請,我是運氣王,哈哈哈!」顧辛夷連連領了四個口令紅包,加起來算了算,有一塊二毛八的進賬,滿足地不行。
在這點上顧辛夷深受土豪老顧的影響,大方不計較,眾人看了看時間也沒有拒絕,畢竟未來四年都在一個宿舍,這頓你請,下頓我請,太客氣了熟絡不起來。
飯是在學校內的一家小館請的,幾個女孩子點了份烤魚,幾盤小菜,又加了瓶飲料,推杯換盞間,很快便上了一條友誼的小船。
顧辛夷還就此加了班群,就缺她一人了,賈佳雖說發言少,但改看的信息是一點不漏,也便全全傳授給了顧姑娘了。
顧辛夷支著腦袋,很是端正地坐著,用功地記下後又複述了一遍。
衛紫笑著嗆了一大口飲料道:「開始你不加群大家都以為你是高冷范,哈哈哈,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神。」
童如楠和賈佳也跟著笑。
新生在暑假收到錄取通知後便可以在貼吧上搜所學校,之後便能找到群組織,學生會會定時組織對新生的答疑,讓他們多多瞭解自己未來的選擇,顧辛夷的證件照流傳了一陣子了,照片上的女孩梳著中分,笑得恰到好處,脖頸纖細,鎖骨分明,好看地簡直有仙氣,大家對美人的猜測便沒消停過。
直到上午時分拍到了顧辛夷報道的照片,大家才知道這屆有個極其漂亮的女生不是謠傳,就是照片上的學長有些……嗯……多餘。
吃完飯,便也差不多到了班主任規定的集合時間了,班主任怕大伙找不到教室,便先訂了個容易找的集合地點。
走到操場路口,一個帶著眼鏡的小胖便一抖一抖地跑過來了,「顧辛夷和賈佳是吧,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趙原,那群小伙子叫我胖哥,你們要喜歡也就這樣叫吧。」他朝著一群男生招招手,然後道,「行,我們人齊了,走吧。」
顧辛夷看了看一群要麼格子衫、要麼白T恤的男生,又看了看自己和賈佳,舉起手,問:「人齊了?我們這才兩個女生啊。」
胖哥瞪著眼,「齊了啊,我們班就兩個女生,比起七班算好的了,他們就一個。」說到這,他還相當自豪地點點頭,「我們不僅不少,質量還好。」
這話讓不少男生贊同。
顧辛夷是個少見的美人,賈佳也不差,清清秀秀的,一頭LOB短髮,性子又文靜細膩,頗有些民國女學生的風範。
顧辛夷豎兩個手指頭擺在賈佳面前,賈佳殘忍地點頭。
「我們班二十四個男生,兩個女生,比例是十二比一,光電總體比例大概是九比一的樣子,全校就靠很少的文科妹子,頑強地把比例拉到了七比一。」
顧辛夷:「……」她來學校之前,為毛沒有人告訴過她比例這麼懸殊!!!
「正因為女生少,所以我們學校又叫XX口男子技術學院。」賈佳擔任起了百度百科的角色饒有興致地說著。
顧辛夷放眼看了看四周,琢磨了一下,低聲問:「那這不就是男女比例七比一,一對情侶三對基?」她眉毛上挑,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賈佳被她瞪得圓鼓鼓的眼睛萌到了,大著膽子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感受手感的同時,鄭重點頭:「所以科技大學又名渴基大學。」
「……」顧辛夷表示實在受到了驚嚇,捧著一張粉白的小臉平復心情,幽幽地道,「取名是項技術活啊。」
她倆一直是這群人關注的焦點,這會人群中也爆出幾聲笑,旋即有男生哀怨地對著她倆道:「這些都是戲稱,你要相信,我們真的都是直男。」
擔心自己解釋得還不夠清楚,男生強調,「格子衫、白T恤、黑框眼鏡完全配置的直男。」
他不強調還好,一強調,顧辛夷就想起今天嚇尿了一車廂學弟的石磊,她到現在還在好奇是什麼樣的故事能讓石磊說出「分不清南北不重要,分得清男女才重要」這般富有哲理的話來,回憶了石磊的裝扮,顧辛夷對著男生尷尬地笑笑,然後縮到了賈佳身邊安靜了。
賈佳看她皺著眉頭,問:「怎麼了?」
顧辛夷轉過頭跟她咬耳朵,語重心長,「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是性向啊。」
賈佳先是心疼了搭訕的男生三秒鐘,然後感歎道:「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夜色初上,昏黃的路燈連綿著照亮主幹道,高大的梧桐樹垂下的葉子在偶爾吹過的風裡搖曳,不遠處一幢建築正立在小湖邊,那是科大的主教學樓,據說當年落成之時曾是亞洲第一大教學樓,最多可容納三萬人同時上課,這裡也是明信片上最顯著的標誌,胖哥洋洋灑灑地介紹了一陣,又指著教學樓後的球形建築道,「看到沒有,那裡可是我們光電人的驕傲,國家光電實驗室,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不管填報志願有多迷糊,不管剛來此地有多忐忑,顧辛夷此刻是震撼的,寬敞大氣的教學樓燈火通明,他們路過的每一個教室都寂靜的,只有筆尖齊刷刷劃過紙張的聲音,明明是剛開學不久,自習室卻是滿滿當當地被渴求知識的人佔據,科大不強制晚自習,但學習已經成了科大的風氣。
胖哥帶著他們上了樓,來到了提前借好的開會教室。顧辛夷這才注意到,原來胖哥繞了遠路,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們更快地喜歡上這裡。
她看著高高壯壯的胖哥躡手躡腳地放輕聲音走著,似乎是怕學生沒跟上來,時不時往回看看,嘴巴蠕動著點數,顧辛夷心裡最後一點擔心也像是煙消雲散了。
胖哥先是簡單正式地向大家介紹了自己,他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寫得慢極了,還時不時地擦拭,「我其實不比你們大多少,剛剛才從科大畢業,又考上了科大的研究生,你們算是我的直屬學弟學妹了,或許你們很多人對於大學的記憶都會是從這一場班會開始,所以我想把名字寫得好看一些。」
他回頭又看了看自己的名字,有些自嘲,「可能也還不是很好看吧,但我真的練了十好幾天了,希望我的這一點點努力,能讓你更喜歡這所學校一些,也讓你們的大學記憶更美好一些。」他撓撓頭,顧辛夷這才真切地感受到,胖哥其實真的不比他們大多少。
底下傳來捧場的掌聲,胖哥臉都漲紅了,然後按照學號讓班上同學上去自我介紹。
顧辛夷和賈佳排在最後,顧辛夷的字寫得相當漂亮,行雲流水又不失溫婉。
對於這樣一位美人,大家都保有極大的好奇,她穿著白色的及膝連衣裙,一條細細的紅色腰帶勾勒出她的身姿,長髮及腰,眉梢一顆紅色的小痣讓她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多了幾分鮮活。
她的介紹很常規,中規中矩,但因為一張臉太具有欺騙性,不少人只覺得女神就是高冷。
下台時候,胖哥瞅了瞅一群有賊心沒賊膽的小伙子,道:「女神都說完了,也不給點表示?」
眾人憋紅了臉不說話。
胖哥無奈攤手,看向附近:「好歹誇兩句吧。」
前排男生被他看得心裡發麻,吶吶地說了句:「世…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絕艷之女子。」
顧辛夷正下台呢,聞言當場打了個趔趄,接著就是哄笑聲起。
胖哥忙打著圓場,可自己也忍不住笑,最終只能放棄。
顧辛夷單手扶著桌子,愣了一會,歎了口氣,語氣誠懇道:「同學,你們這樣真的很容易失去我。」
這下連忍著笑聲的賈佳都埋著頭抖動。
【表白日記】:
她來到這個學校十五個小時,期間認識若干人等。
明天我們再次遇見的時候,會剛剛好。
她迷路的路口,我會是唯一經過的人。
物理學院的教授很願意配合適當延長上課時間。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5:23
第4章 0000 0100
翌日。
陽光斜斜地射進窗,一隻雀兒大著膽子在陽台上撲騰,這聲音讓顧辛夷努了努秀氣的鼻子,又憨憨地繼續睡過去。
童如楠站在她床邊。
她睡得香甜,童如楠捨不得打擾,可……
時間快到了。
童如楠看看在衛紫,衛紫也正對著熟睡的賈佳發愁。
兩個能睡的傢伙。
都已經關掉五個鬧鐘了。
童如楠糾結著,終於一狠心,把慘叫雞使勁一按。
接連不斷的慘叫雞叫聲不負眾望地把兩人鬧醒了,顧辛夷暈乎乎地爬起來,陽光刺得她有些不適應,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今天是班上約定好熟悉校園的日子。
邊對著童如楠道謝,邊翻身下床。
新生報道後的七天為適應期,在此期間沒有課程、沒有軍訓,胖哥知道他們對學校還不甚瞭解,便有了這麼一個提議。
約定的集合時間是九點,顧辛夷和賈佳還有二十分鐘的洗漱時間。
衛紫趁著這功夫,幫她倆把必備用品裝進各自的背包裡。
昨天晚上顧辛夷便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自己這愛睡覺的毛病,千叮嚀萬囑咐賈佳千萬把她叫醒。
賈佳「啊」了一聲,搖了搖頭:「我應該也起不來。」
停頓了一下,賈佳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倒時差,新疆比這邊晚兩個小時,生物鐘有些難調。」
顧辛夷掰了下手指,艷羨不已,托著腮幫子眼睛都亮了起來:「那你們早上一般幾點起床?」
「高中的時候是八點,放假一般是九點半以後。」
顧辛夷肅然起敬:「簡直是美爆爆~」她可喜歡這樣的時間安排了,睡飽萬事足。
賈佳聽出了她的意圖,毫不猶豫地打破:「晚上也會睡得晚兩個小時,算起來是一樣的。」
顧辛夷一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好半晌才回過頭,和童如楠說著起床的事。
童如楠帶了只慘叫雞,叫起來驚天地泣鬼神的那種。
她一開始只覺得是誇張,可等到顧辛夷成功地關掉所有鬧鐘時,總算見識到了顧辛夷所謂的「愛睡覺的毛病」是有多嚴重。
草草地抹好防曬霜,顧辛夷和賈佳總算是踩著點和眾人集合。
八月末的陽光甚是打眼,好在茂密的梧桐樹葉遮擋了十之八九的紫外線,高大的枝幹或彎曲或直立地生長,形成了天然的隧道。
科大在是一所十分年輕的學校,在歲月裡沒落過,也更迭過,直到新世紀之初,才卯足了勁成長著,像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人一般。
而科大的林木卻年紀大得足夠寫上好一段歷史了。
那時候科大還不叫科大,老校長帶著學生一年一年地在每一條路口載著梧桐樹,十年樹木,鑄就百年樹人。時至今日,每一位學生畢業前都會自發地在後庭的土地或是後山的空地載重一顆幼細的樹苗。
年復一年,科大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森林大學。
胖哥邊走便和他們說著這些寫在樹上的歷史,說一個個殫精竭力的老校長,說一個個科大取得的輝煌。
有時候會吹來一陣風,葉子似乎都在回應胖哥的話,像是鼓掌,像是竊語。
也許是頭一回帶學生,胖哥顯得格外興奮,他穿了件紅色的T恤,汗珠直掉,臉上卻一直笑,走一段還會說一些當年他在校園一角看到聽到或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趣事。
顧辛夷饒有興致地聽著,胖哥是四年大學讀完的過來人,語句裡總會夾雜一些對學弟學妹的勸告和意見,但他說得誠懇又逗趣,讓人聽得進去。
她又從地上撿了片乾淨的樹葉,一點一點地撕扯起來。
她手指纖細靈巧,一張一合間像是蝴蝶在翩飛,賈佳看了好一會,見樹葉的雛形完全出來了,是胖哥領路的背影,只是簡單的輪廓,可樹葉頭上那幾處凌亂的小短毛卻立馬點活了氣質,叫人一眼認出那就是胖哥。
賈佳藉著樹蔭看她。
她眉尖的紅痣像是染了一層金邊,襯得眉眼波光盈盈。
賈佳不敢打擾她,在她完工後才問道:「你會畫畫?做的真好。」
顧辛夷愣了一會,搖搖頭:「我不畫畫的。」
語氣罕見地有些低落。
下一秒,她把做好的樹葉撕紙加勁書裡,又撿了一片葉子來,笑嘻嘻道:「我也送你一個。」
從後山開始轉了一大圈,又轉到了昨晚來過的主教學樓,白天這裡花繁葉茂,滿湖的荷花和沿岸柳樹別有一番美麗。教學樓幹道兩旁栽種了一小片林木,是紫玉蘭,邊上綴了一圈銀杏。
顧辛夷得了興致,在林子裡轉了兩圈。
紫玉蘭,又名辛夷,落葉喬木,樹形婀娜。
見大家興致足,胖哥還帶著大家往教學樓後的國家光電實驗室走了走,這是全國僅有的七所國家實驗室之一,研究新興技術——光電。
由於技術保密,國光並不對外開放,躍躍欲試的一群人有些惋惜。
「不過最近剛好是科技周,我覺得你們都應該有興趣,就以班級為單位申請了參觀展,這週三應該就能批下來了。」
在眾人長吁短歎之時,胖哥從樹蔭底下悠悠然走出來,他攤開手,紅T恤襯得他肚子圓滾滾的,「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胖哥不胖了?還很帥?」
「是是是。」
「胖哥你最帥啦。」
「胖哥辛苦了。」
「胖哥機智,胖哥威武。」
顧辛夷也湊熱鬧誇他:「胖哥棒棒噠!」
胖哥被誇得不好意思了,擺擺手,連忙帶著大家離開。
正是大中午,主幹道上時不時劃過幾輛飛馳的自行車,這是一段傾斜角超過20度的坡,又戲稱絕望坡,所謂絕望,則是因為,你爬完一個,還有一個更長的。
說到這裡,胖哥問了句:「你們之中有誰不會騎自行車嗎?」
顧辛夷立馬驕傲地舉起小手,可左看看右看看,再沒人響應,怯怯地縮回來,吶吶道:「我,我學過的,就是學不會。」
她皺著一張臉,胖哥卻眼神發亮,在一群男生中逡視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道:「沒事沒事,不會騎自行車挺好。」
胖哥繞開這個話題,樂顛顛地跑到男生圈子裡,小聲地說話,又一本正經地走在前頭領路。
胖哥挑的都是他們以後必去的場所,必經的道路,以及一些標誌性建築。可就算如此,一群人也從最開始的活蹦亂跳四處拍照變成了從烤箱裡挪出來的皮皮蝦了。
老顧滿意科大就在於它大,顧辛夷這會子終於有了切身的感受。
它是真大啊!
顧辛夷只覺得一雙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這據說還只走了約莫一半的主要地點。
她也終於明白為何胖哥要問會不會騎自行車了,這要是用腳走,不說遲到了,就說體力也是項老大難啊。
胖哥也吃不太消,汗流浹背的,渾圓的小肚子看上去都瘦了一圈,但還是打起精神領著大傢伙到了校史館。他提前做了許多準備,早早聯繫了校史館的解說。解說是個穿著藍色裙子的溫柔學姐,聲線甜美。
胖哥來過這裡很多次,便不再繼續帶隊,這是最後一站,在此之後便是自由活動,可以選擇繼續往西走,也可以出門右拐等校車返回宿舍。
賈佳實在是累極了,加上親戚造訪,便先行回去。
顧辛夷擦了擦汗,把給胖哥的樹葉撕紙拿給他,便挪著灌了鉛的雙腿跟著解說參觀。
她懵懵懂懂地聽著看著,展廳的照片許多都是黑白的,下面有一行或兩行不帶修飾的簡單的描述,最真實地反映著歷史的變遷。
講解過程中陸陸續續有人離開,最後竟是只有她一個人走完了全程。
她不是意志堅定的人,卻有對一些事物最堅定的尊重。
她喜歡在影院看電影,準時進場,從發行公司的動畫標誌到結尾黑幕上滾動的工作人員名單,她都會一一看完。一部電影的精髓不只在於那些或精美或悲壯的畫面,也不只在於那些或感人肺腑或扣人心弦的情節,也在於那一個個不過閃過了零點幾秒的白色名字。
她尊重那些為電影付出的人。
就像現在,她也尊重這個在八月夏日裡從宿舍趕來為他們做解說的學姐。
走出校史館時,已經是下午了,顧辛夷環顧四周,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
他們都已經離開。
顧辛夷努力回想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去。
科大的路方方正正,橫豎交錯,在粗壯的梧桐樹的遮擋下,幾乎每一個路口都一模一樣。
本來就方向感不強的顧辛夷很快便迷路了。
她掏出手機,電量已不足百分之三,她勉強打開地圖APP,定位了自己和目的地,可沒兩分鐘,屏幕便黑了下去。
她在附近轉悠了好幾圈,想繞回主幹道去,可如今像是越繞越遠,沒發現一個人,鳥雀倒是嘰嘰喳喳地飛過一群又一群。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手機,手機沒電。
顧辛夷筋疲力竭地靠在樹幹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過不了一會,她又興奮起來,想著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沒什麼人,過一會就該能找到指路的了,便尋了個石階,拍了拍灰,坐在上面一遍一遍地數著頭頂上的葉子。
許是她運氣太好,沒過了多久,她便看見一個人走來。
是個男人。
逆著光,他的身形顯得格外高大,樹林的光影形成了極其優美的背景,他一隻手插著口袋,走動間,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晃動。
他走得越來越近,顧辛夷發現,這是一個極其清俊的男人,眉骨開闊,目光澄澈,氣質卓然。
唯一讓顧辛夷疑惑的是——
在江城熱得恨不得就穿一條花褲衩裸奔的大夏天,這個男人居然穿著一套完整的西裝,黑色袖口露出三分白色襯衫,微微解開的襯衫扣子露出一截脖頸和一點鎖骨,隨著他的移動,光斑時不時滑過領口。
顧辛夷琢磨著這人難道不熱嗎?
回應她的是男人的身影已經路過了她。
路過了她……
顧辛夷這才想起自己該是要向他詢問返回宿舍的路的,這會卻光瞎操心人家熱不熱了。
錯過這一個要等下一個人來那就指不定是多長時間的等待了,顧辛夷連忙趕上去。
「你好,請問……」她焦急地問,可男人只是一直往前走,像是沒有注意,她只能冒犯地伸手去拉拉他的衣角。
不想男人像是有預料地轉了身,顧辛夷被他嚇得一時沒站穩,加上本身就疲倦,順著前傾的慣性,打了一個趔趄便跌倒在地。
手上的動作卻沒有變化,只是從拉衣角變成了拉褲腳……
拉褲腳……
褲腳……
在和地面狠狠撞擊的那一剎那,顧辛夷萬分慶幸。
幸好他穿的不是運動褲,不然她這麼拉扯一下——
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像。
【表白日記】:
女性好感度調查顯示黑色西裝鍾情度百分之五十五。
儘管今天很熱,室外溫度約為39度,我還是換上了黑西裝。
她身邊的溫度約為45度,濕度約為百分之六十七,東南風一級。
不出所料——
她拜倒在了我的西裝褲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5:49
第5章 0000 0101
繁盛的梧桐葉帶來了幾絲陰翳,路口還是靜悄悄的,顧辛夷只覺得風都是熱的,從頭到腳都紅紅的,她現在已經不想問路了,只想挖個地洞好好靜靜。
ε(┬┬﹏┬┬)3 這麼悲傷的故事,講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嗤。」一聲輕笑從她頭頂傳來,顧辛夷無處安放的小手都抖了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痛給她的錯覺,她從這聲笑聲裡竟然聽出了一點愉悅?
Σ( ° △°|||)
她趕緊把作惡的手背到身後藏起來,暗自摸了摸□□,很痛。
所以一定是錯覺。
顧辛夷始終不敢抬頭,用細弱蚊蠅的聲音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餘光中,她瞥見男人黑色的長褲平整而妥帖,剪裁線筆直地延伸著。
「迷路了。」
他篤定地說著,聲線乾淨而清冽,像是高山融雪泠泠越過山澗,在低沉的尾音裡化成平靜祥和的湖水。
在沙沙的吹葉聲裡,悠遠地仿若從記憶深處傳來。
顧辛夷被他的聲音驚了驚,又在這句話裡徹底閉上了嘴,點頭又搖頭。
她捲著頭髮,停頓了好一會,權衡過來,思量過去,再次點頭。
路癡事小,□□事大。
她跟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黑色的長髮向一邊流瀉,露出一截柔白的脖頸,耳朵上花形的耳釘襯得她耳垂圓潤可愛,輕盈的白襯衣在腰間打了個結,兩條細白的腿彎曲著,好在摔倒的時候並沒有磨破皮。
秦湛深吸了口氣,彎腰把右手遞到她眼前。
樹葉間落下的一塊光斑剛好打在他的手指上,襯得他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掌紋清晰。
顧辛夷愣了一會,怯怯地半抬起頭。
逆著光,顧辛夷沒看到他的臉。
「這裡距離宿舍區直線距離約為一千四百米,實際距離三千二百米,你看起來腳步虛軟,」秦湛看了看不遠處的南北指向牌,「而且不分南北,你快速抵達的可能性很低,這裡地處西南角,現在是上大課時間,在短期內,你被路過的可能性更低。但你被撞倒有我的部分責任——」他沉默了。
平穩的語速,清晰的條理,顧辛夷聽得一臉蒙逼,也許是他身上的氣質太過於簡單乾淨,她還是信服地點頭,耐心等著他的下半句。
「我會負責的。」
秦湛語氣堅定,還帶了個點頭的動作。
啊?
顧辛夷眼睛都瞪大了,腮幫子鼓起來,跟河豚似的。
她也顧不得□□疼了,一下就從地上彈起來,小小地往後退了一步,濛濛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他也沒有尷尬,淡然地收回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右側太陽穴,轉身往前走。
「跟上。」
顧辛夷遲疑了一會,跟在他後頭。
她始終和他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她偶爾能踩到他若隱若現的影子。
顧辛夷比較了一下,發現他是真的很高,一米六八的她目測堪堪到他的肩膀處,剪裁得當的西裝勾勒出他的身形,他走得很慢,像是閒庭信步。
秦湛聽到後面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抿唇笑了笑。
不多時,顧辛夷就看他掏出了車鑰匙,這附近清冷,只停了那一輛車。
秦湛開了車門,食指敲了敲太陽穴,又起身從後座上拿了個白色的軟墊來放在副駕駛座上。
抵著車門,他朝她點頭示意,又淡淡開口道:「走了。」
他聲音裡有讓顧辛夷拒絕不了的熟悉和安全感,她下意識地就走了過去,坐到了副駕駛上,軟墊的觸感讓她暈暈乎乎的。
秦湛手指動了動,又抿唇囑咐:「繫好安全帶。」
他繞回來開車,倒車時候還玩了個花樣,顧辛夷眼睛亮了亮。
老司機!
車先是直走,再拐彎,最後徑直而下,沒有半分拖泥帶水,顧辛夷眼尖地瞟見了她來時候曾經看到過的標誌性建築,心裡的緊張感陡然消散。
他還是認路的,還分南北。
顧辛夷慶幸不已。
車廂裡的溫度很適宜,科大林木眾多,溫度本就比外界低上不少,但也還是熬不住酷暑的炙烤,顧辛夷累了許久,在空調吹拂中一下就輕鬆不少。
她偏過頭,在明暗的分割線裡看見他清俊乾淨的側臉,濃密的睫毛頂端像是染了光。
他很年輕,又似乎很成熟,身上有種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矛盾氣質。
她覺得這般偷看人家不太好,正想回頭之時,卻被他微開的領口處流淌的汗珠攝住了視線。
顧辛夷伸手感受了一下出風口的溫度,因為今天要遠行,她穿了簡單的襯衫和牛仔短褲,如今車內的溫度對她來說剛剛好,卻對穿著西裝的他來說,太熱了。
車內沒有放音樂,滑過主幹道後能聽見人群的熱鬧。
她盯著他頸間那顆亮晶晶的汗珠,不知這只是一個巧合,或是有心。
「好看嗎?」
顧辛夷看得出神,陡然聽見他開口。
「誒?」
顧辛夷不明所以,微張著嘴。
秦湛側過臉,「你在看我。」他的睫毛扇動幾下,明明嘴角沒有上揚,顧辛夷卻覺得他似乎在笑。
他說得肯定,乾淨又帶點孩子氣,她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在看他脖頸間汗珠滾動。
「好看嗎?」他又問,非要得出個結果似的。
顧辛夷被他平靜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點頭道:「好看。」
他也點點頭,像是在認同她的回答,然後又把視線移開。
車速又降了下來。
他本來就開得慢,規規矩矩的不超車,不佔道,如今更是慢極了。
顧辛夷看到有騎著自行車的男生從他們旁邊飛馳過去,還興奮地轉頭比了個V。
宿舍區緩緩出現在眼前,秦湛在路口停了車。
顧辛夷連連道了幾聲謝。
秦湛微微頜首,敲了敲太陽穴,道:「你也好看。」言罷,他甩了個漂亮的尾,白色的車子疾馳著返回,速度之快,讓顧辛夷愣了好半天。
為什麼……
她有一種被撩後又被無情拋棄的感覺?
是的吧,她剛剛……
是被撩了吧。
顧辛夷又暗自捏了一把自己的小□□,疼痛讓她回神。
往車子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慢慢地往宿舍樓走去。
爬完四樓,已經是精疲力盡了,賈佳已經熟睡,其餘二人也不見蹤影,應該也是去參加班級活動了。
顧辛夷把手機輕輕地放在桌上充電,在洗漱台前洗臉時,卻發現右耳釘不見蹤影。
她想了想,覺得應該是摔倒的時候掉落的,傷心了一會,實在是抵不住疲倦,在床上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五點半,醒來時賈佳正靠著牆抱著手機玩,見她醒來,笑著問去哪吃飯。
胖哥今天除了科普建築外,還細細為廣大吃貨盤點了學校美食,讓顧辛夷慰藉的是,把她忽悠進來的三十五家食堂真的不是騙人的,是真真切切確確實實有三十五家,這還不加那些私人小店,每家食堂都有自己的看家美食,從麵點到米飯菜,從早點到正餐,大江南北各種口味,齊齊搜羅。
胖哥還繪聲繪色地談及了自己的感受,這讓顧辛夷狠狠地嚥了幾口口水。
早點鐘愛三食堂,午餐首選二十七食堂,晚餐逛逛二教工食堂,夜宵將就一食堂。
最後胖哥還來了個貼心小提示——
「我就是這樣從趙原變成胖哥的。」
他摸了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但這對於天生吃不胖的顧辛夷來說,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在食堂大殺四方了。
顧辛夷從床上下來,問賈佳有什麼想法。
賈佳文靜地搖搖頭。
剛逛完校園,長距離的運動讓兩人都有些肌肉酸脹,遠的地方並不合適。
正巧這時候童如楠和衛紫回了宿舍,聽顧辛夷複述起美食來,也躍躍欲試地一同商量著。
顧辛夷拿出地圖看了兩眼,挑了一家距離最近又口碑不錯的一教工食堂。
四人嘻嘻鬧鬧地出了門,走在路上頻頻引來路人側目。
工科大學的女生並不如人們印象中那般呆板不修邊幅,相反的,女生都各有風采,青春自信。
甫一進食堂,顧辛夷便被濃郁的香氣弄得精神煥發,在一個個窗口尋尋覓覓。
灌湯小籠包,好可愛。
紅燒牛肉麵,好筋道。
各色燒扒飯,好美味。
在她糾結過來糾結過去之際,其餘三人都已經點好餐。
想著來日方長,顧辛夷點了一份小籠包又點了一碟燜牛肉,一碟椒鹽蝦,和一小碗米飯,滿滿當當地過來了。
衛紫被她的食量小小地震驚了,看看她碗裡豐盛的晚餐,又看看自己僅有的一碗蔬菜湯,一個饅頭。
對比身材,衛紫哀怨地瞅著顧辛夷,道:「真是貨比貨該扔,人比人該死。」
顧辛夷只覺得寒風颼颼,她縮了縮脖子,吃了一大口牛肉壓壓驚。
衛紫最近在減肥,早早就定下了決心,她捏了捏自己滿是福窩窩的胖手,嚼著饅頭咬牙切齒地道:「其實我小時候不胖的。真的,一句『不許剩飯』毀了我的一生。」
顧辛夷、童如楠、賈佳:「……」
回到宿舍已經是傍晚,天際橙紅色的雲朵掩映著大片的綠色森林。
顧辛夷點開手機,消息欄裡顯示【QQ空間您有多條未讀消息】。
顧辛夷有些疑惑,她戳了戳圖標,屏幕上出現了讓她頗為無語的畫面。
【芙蓉花讚了你的說說】
【芙蓉花讚了你的說說】
【芙蓉花讚了你的說說】
……
她往下拉到底,又再次刷新,發現這樣的信息一直沒有間斷,每一條點贊相隔十幾秒,似乎是有仔細閱讀過。
顧辛夷切換成電腦版界面,這回看得更清楚。
【芙蓉花】同志居然連她好多年前剛剛開通QQ空間時,系統自動發送的「歡迎使用QQ空間」小軟文都給點了贊。
真的是閒得有些蛋疼吧。
總共八百多條說說和日誌,【芙蓉花】居然全部點贊。
顧辛夷覺得自己□□又開始疼了。
好奇心驅使她點開了【芙蓉花】的資料,資料亮瞎了她的眼——
性別——
男。
他是認真的?
不是在搞笑?
居然取了一個這樣清新脫俗的網名?
她看了看他的Q齡,已經快三顆太陽了,顧辛夷一邊想著自己是何時加的這位清流,一邊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賈佳湊過來問她在笑什麼,她抽抽著把手機遞過去給賈佳看。
賈佳:「……」
顧辛夷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水光打在濃密的睫毛上,「這世上原來還有比老顧的網名更奇葩的啊。」
「老顧是誰?」
「老顧是我爸,名叫【霸王花】。」
賈佳:「……」
【表白日記】:
她因為慣性墜地是我唯一沒有算到的小概率事件,雖然畫面很美好,但她有些疼。
我把手遞給她,她沒有碰。
我不開心。
但她看了我三分二十七秒,目光深情。
她說我好看,很真誠。
我又開心了。
她喜歡看我,以後(明顯停頓)
想看哪裡,我都可以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6:13
第6章 0000 0110
【芙蓉花】怒點八百多次贊後,顧辛夷連續做了幾晚上同樣的夢,夢裡她是霸道總裁,站在一叢花前,捏著芙蓉,然後邪魅一笑,「小花,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芙蓉羞答答地點著頭,點著點著花瓣紛紛落下,狂風怒吼間,顧辛夷醒了。
童如楠正捏著慘叫雞的喉嚨衝著她軟軟地笑。
顧辛夷是對這只慘叫雞又愛又恨,她爬下床,狠狠地蹂躪一把慘叫雞後,開始洗漱。
胖哥幾日前申請的光電國家實驗室參觀項目已經批下來了,那顆頂著金屬圓球的神秘建築早就讓班上這群新鮮人好奇不已。科研這個詞語對他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跳出高中的桎梏,世界像是被放在了三稜鏡下,各個角度呈現出不同的光,彙集在一起,成了繽紛的奇妙。
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來到國光門口了,胖哥笑著調侃:「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你們倒是有福了。」
鐵門前一名帶著工作證的引導員早已等候多時,見胖哥帶隊來,迎上去先來了個擁抱。
「這是我哥們,你們呢,就叫他二胖,今天他來帶你們,不懂就問,別客氣,他要欺負你們,告訴我,我回頭給你們報仇。」胖哥熟絡地拍著引導員的肩膀。
顧辛夷跟著眾人一起和二胖打招呼。
二胖可能是常年鑽實驗室做實驗的緣故,白白胖胖的,穿了件黑色T恤,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
簡單介紹了一番,二胖便帶著大伙往裡走去,胖哥則屁顛顛地去了教學樓吹空調等待。
光電國家實驗室大廈外空曠寂靜,四周栽種草木,間或花卉點綴。
還沒到正式預約的參觀時間,二胖才說了句現在可以在這裡逛一會,男生們就一窩蜂地衝到了停車坪前——
「我靠,真土豪,賓利誒。」
「有生之年啊,可能這就是距離最近的一次了吧。」
……
大抵男生們總是逃不過車的誘惑,此起彼伏的感歎聲讓顧辛夷和賈佳都無奈攤手,顧辛夷也好奇地順著看去。
是一輛白色的車,車身上有對銀色的小翅膀。
她有些不太確定,也湊過去仔細打量了一番。
「你也好看。」顧辛夷的腦海裡突然響起這句話來,男人說完後,便踩了油門,絕塵而去。
「這摸一下感覺就是拉了個姑娘的小手,唉,進去坐一下呢,就是接吻了,開一開算得上是本壘打了。」有男生唏噓,「我們這也算是來了個親密接觸了吧。」他們雖然艷羨,但也只是圍在一邊看看,沒有拍照的意思。
其餘人紛紛贊同,他是班上選的臨時班長——樊陽初,高個方臉,外號「炮叔」,為人活絡,總愛開開小火車,腦子裡奇思妙想擠作一團,這幾天下來,男生便已隱隱以他為首了。
所以照這樣說來,她算是上了二壘?
那他豈不是天天在和車子滾床單?
顧辛夷已經控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了,好在時間已經到了,二胖叫住他們往室內走去,打斷了顧辛夷的聯想。
國光內部分為ABCDEFG八區,南北迴環結構,中間以鏤空走廊貫通,ABCD為辦公區,保密度較低,而EFGH為實驗區,二胖自己也羞澀地笑著說,他也沒去過太多次,只是跟著導師幫忙打過下手。
二胖帶著他們穿行在其間時,有許多穿著白大褂帶著工作牌的人員穩穩當當又快速地奔走著,時不時帶起一陣小風。
順著科技周的指示牌,他們往實驗區走去。
室內冷氣很足,途徑一些區域時,管道都結了冰,賈佳給這裡的中央空調點了個贊。
二胖聞言很是嚴肅地搖搖頭:「實驗重地,用的是液氮製冷。」
眾人的腳步皆是一頓,又默默繞回去對著幾張結冰的管子拍了拍照。
尼瑪,感覺逼格一下就提升上去了有木有!!!
實驗區只有三層樓高,進入其間,溫度一下低了不少,二胖解釋道這是為了保護儀器,他從櫃子裡拿了一大摞鞋套出來,讓大伙換上。
這讓顧辛夷初步感受到了國光的嚴謹和肅穆。
展示欄裡用圖片和文字形式呈現著眾多科研成果,二胖沒有多說話,只是靜靜地領著他們看。
他也說不上什麼,這裡就算是最簡單的科研研發裡都藏了太多的知識。
走上三樓,是重要儀器設備的擺放地,窗簾被拉開,他們只能隔著玻璃往裡看。
或龐大或精巧的設備陳列其中,各色線路相互交錯。
超大型號的顯微鏡正讓顧辛夷看得恍惚,賈佳卻突然把她拉到了另一邊。
這是一間佈滿大型服務器的房間,服務器緊密排布,藍色橙色的光從儀器中發出來。
賈佳指著一個角落讓顧辛夷看。
顧辛夷凝神。
是他。
秦湛和一位老教授站在服務器旁,他側著身子傾聽,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太陽穴,一下一下,很有節奏,他穿著白大褂,服務器接口發出的冷藍色的幽光襯得他的面容彷彿結了一層冰霜。
年輕地不可思議。
老教授說了許多話,秦湛一直沉默著,半晌,簡短地開口。
老教授先是皺眉,再是點頭,拉著秦湛往外走去。
二胖拉著他們停在原地,喊了聲「教授好」,顧辛夷也低著頭禮貌地喊著,似乎有眼神凝在她的身上,她聽見一聲「嗯」。
像是從鼻腔中輕輕發出來的,低沉又帶點愉悅。
白大褂擦過了她的手指尖。
顧辛夷抬頭,卻只看到秦湛頎長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剛才的那一幕帶給眾人的感受太深了,良久,男生們才敢圍在二胖身邊詢問。
「剛剛過去的是我們激光科學技術研究部的組長,陸教授,國內光電界霸霸。這個數。」二胖豎了個大拇指,停頓了一會,語氣明顯激動了起來,「旁邊的那位是秦湛,秦教授。」
「他今年二十五歲,中國人,嚴謹自律,之前一直在MIT任教,這次是受到光電國家實驗室的聯合項目邀請,來這邊做交流和技術指導。他手裡有多項科研成果,論文還上過《SCIENCE》封面,國內給他遞過很多次邀請函,想把他引渡回來,但他一直沒有回應,聽說這次的聯合項目是他主動提出來的,上面很重視,國光這邊也正在想著怎麼能把他留下來。」
這是顧辛夷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
秦湛。
和一系列的光環連在一起,簡單的兩個字似乎都變得厚重了起來。
湛,清澈而深沉。
顧辛夷想到他說話時候的孩子氣和敲擊太陽穴時候的性感,覺得這個字實在是與他很相配。
「那他該多大就念完大學了啊?」有男生掰著手指算了算,實在覺得震撼。
顧辛夷也仔細聽著二胖的回答。
二胖這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攤手搖頭:「這我也不清楚,但據說他被人稱作『二十一世紀泡利』。我猜應該跟他的生平有關吧。」
著名的物理學家泡利,在那個天才輩出,群雄並起的物理學史上最輝煌的時代,泡利是最閃耀的幾顆巨星之一。
中學畢業後,泡利直接申請了索末菲的研究生,用大量的知識積累跨越了四年的光陰,而他的研究生論文因為才華橫溢而一舉讓他獲得博士學位。
泡利足夠年輕,卻也足夠奪目。
眾人點點頭,依舊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這個叫秦湛的男人並不比他們大了多少,卻足夠叫他們仰望。
像是教科書上典範的天才走到了眼前,說不定又是下一個值得銘記的傳奇。
接下來的展廳大家都沒了興趣,二胖帶著大家返回。
這次的科技展是胖哥以班級為名義預約的,又走了二胖的後門,但申請表還未填寫,班上眾人停在辦公區大廳填寫申請表。
兩名女生自然是最先被照顧到的,顧辛夷寫完後便在大廳四處看看。
右側牆壁上正在改換佈告欄,她挪著步子過去看。
工人們動作很仔細小心,還沒有安上玻璃,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他穿著西裝,和第一次遇見不同的是,襯衫被嚴謹地扣好,藍色的領帶讓他看起來英氣勃發,雕琢的五官猶如遠山近影,在一群或是地中海或是半百的教授中,他的目光清澈冷冽。
證件照最為考驗人,可他依舊清俊地如同山水畫中走出。
顧辛夷踟躇了一會,拿起手機湊近拍下了他。
只拍下了他。
「顧辛夷——」二胖叫她。
顧辛夷有種做賊心虛的膽怯,連忙把手機揣進了隨身的小包裡,然後小步跑過去。
「你是不是有東西掉在剛剛的實驗區了?有人撿到了。」二胖搖了搖手機,「剛剛陸教授打電話來讓你去四樓拿,喏,這個電梯,上樓左拐,靠近陽台的那邊。」
二胖樂呵呵地笑著:「托你的福,這還是我第一次接到陸教授的電話呢,不行,我得趕緊把號碼存起來。」
顧辛夷疑惑。
她丟了東西嗎?
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二胖就充分發揮了樂於助人的精神,把她送進了電梯,按了樓層。
「快去,陸教授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我在這等你,記得回頭和我說說陸教授辦公室都長什麼樣啊。」
電梯門關上前,顧辛夷只看見二胖那花一般燦爛的笑臉,以及他不斷揮舞著的白白的胖手。
呵呵噠,再見……
顧辛夷盯著閃爍的樓層號碼蒙逼了一會,
「叮——」四樓到了。
她回想著二胖的描述,朝左側陽台方向走去。
這邊采光明媚,沿著欄杆擺了常綠植物,又處於通風口,涼風習習。
顧辛夷看了看四周,有兩間辦公室,門對門,一間沒有標識,一間掛著「激光科學技術研究部」的牌子。
傳說中的光電界霸霸啊。
顧辛夷拍了拍胸口,有種面見政教處主任的緊張感。
往手心裡哈了口氣,她輕輕敲門。
不多時,「卡嚓——」門開了。
顧辛夷低垂著腦袋,整理了自己的裙擺,乖乖地推門。
一下。
開不開?
再一下?
還是開不了。
顧辛夷使了吃奶的力氣,憨憨地憋紅了臉推門,但依舊無功而返。
這不科學啊,她明明聽到了開門聲的啊。
教授,這門有毒,能不能再開一下?
趴在門上撓心撓肺地躊躇良久,顧辛夷苦了一張小臉,巴巴地喊道:「教授……」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嗯——」
尾音上揚,低沉中帶點愉悅。
【表白日記】:
女性好感度調查顯示,男性工作中魅力值加成百分之三十。
很成功,她被我吸引了。
就是若干人等太礙事了。
對了,她還叫了我兩聲「叫獸」。
嗯。
真好聽。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7:07
第7章 0000 0111
這樣好聽的聲音。
是秦湛。
顧辛夷捏了捏身前的銀色鏈條挎包,手機裡還有她偷偷拍下的照片。
撞上正主了……還是活的……
說不出是羞囧還是期待,顧辛夷規規矩矩地轉過身,發現對面的門已經大開——
開門聲來自這裡。
想著自己剛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撞門被人瞧見,她更是覺得不好意思了,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吶吶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陸教授不在。」她的頭髮黑亮極了,乖乖巧巧的模樣讓秦湛有些意動,壓了壓心弦,他緩緩開口。
「啊?」那二胖那麼興奮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叫你上來的。」秦湛又答道,他說得理直氣壯。
顧辛夷表示自己受到了驚嚇,一雙丹鳳眼都瞪得圓鼓鼓的,眉梢的紅痣快要跳起來了。
什麼情況?
她朝四周張望著,手指背在身後捲著長髮繞來繞去。
秦湛還唯恐天下不亂地添了一句:「這裡就我們兩個人。」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緩緩靠近她,自然下垂的手臂同時上舉——
顧辛夷下意識地往後退卻,貼住了牆壁。
這個姿勢……
是要來個……壁咚嗎?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秦湛抬起的手靠近臉側敲了敲太陽穴,道:「我好看嗎?」
顧辛夷:「……」excuse me又是這個問題?
難不成是因為物理學家泡利是個小禿頂的圓臉大叔,因此秦湛他特別在意自己的顏值?顧辛夷不禁惡意揣測。
但她還是抬頭看了他一眼,誠懇道:「嗯,好看。」
他站在她身前,由於身高形成的陰影整個罩住了她,他穿著白大褂,淺灰色V領T恤,黑色長褲,胸口的口袋處夾了支筆,一雙濃眉微微入鬢,墨黑的瞳仁澄澈如水。
沒有了逆光帶來的虛幻,他還是真真切切地與好看二字相當匹配。
秦湛似乎很吃這一套,誇讚過後,連語速都變快了:「還給你。」他攤開手掌,一枚花形的耳釘躺在他深刻的掌紋上。
是她丟了的那枚。
她逛完校園回來耳釘便不見了,她猜應該是摔倒的時候掉落了,可沒想到是在他手裡。
但是,這還回來的過程,為何如此詭異?
等等,這豈不跟——「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有異曲同工之妙?
顧辛夷又悄悄看了一眼秦教授,實在是覺得「你誇我一下我就還給你」這樣的事情和他的氣質不符。
一定是她想多了。
樂於助人才是秦教授的正確打開方式。
「謝謝秦教授,謝謝您。」顧辛夷連連點頭致謝。
秦湛「嗯」了一聲,說不用謝。
人真好。
顧辛夷樂了,笑瞇瞇地攤開手,準備接住耳釘。
而此時秦湛卻把手收回,搖頭道:「你迷路了,我開車送你,行駛里程三千二百米;你耳釘丟了,我找機會還你,耗費等待時間兩天。按照道理,你要好好感謝我,而不是口頭表示。」
顧辛夷:「……」
她收回她剛才的想法,教授一點也不樂於助人,QAQ.
想著這位教授身上的厚重光環,顧辛夷也只能狂點頭,應和道:「嗯嗯,您說的對,那我該……」怎麼感謝您?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清冽的男音打斷。
秦湛環著胸,語氣平淡:「幫我整理一下辦公室吧。」
他退了一步,轉身走進門內。
顧辛夷看了看還尚未掛牌的大門,亦步亦趨地跟著走進去。
這間房間寬敞明亮,內部是黑白的裝潢,遮光窗簾被拉開,窗台上擺了形態各異的多肉植物,顏色鮮活,煞是好看,站在窗台邊,便可以俯瞰附近小湖荷花盛放的美景,遠遠地還能望見那一片碧綠的玉蘭樹林。
國光還給他配了休息室,每一處地方都打掃地乾乾淨淨,傢俱陳列也頗具風格。
除了——
散落一地的資料和書籍。
顧辛夷順著白色的紙張往上看,掛在牆上的白色寫字板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字和符號,她看了一會就覺得暈暈乎乎的,一回眸,便見秦湛牢牢地盯著她,眼裡閃過微芒。
顧辛夷一愣,哦了一聲反應過來,舉起手道:「教授,我發誓,絕對不會洩露您的研究數據的。」
秦湛沒有答話,看向她豎起來的手。
顧辛夷側臉瞅了瞅,尷尬地笑笑把立著的四根手指掰成了三根,咬字準確:「我發誓,發誓。」
「不用了。」秦湛隨手把資料抱起,「沒這麼嚴重。」
顧辛夷眼睛瞇成了月牙,又敬了個禮,「感謝組織上對我的信任,我一定好好整理,不負重托。」
秦湛停在她身邊沉默,目光一直聚焦在她臉上,半晌,又路過她走到書櫃前,背對著她,平靜道:「反正你也看不懂。」
顧辛夷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哦呵呵。」她也笑不出來了,摸了摸鼻子,尷尬道:「是這樣啊。」
秦湛點頭:「嗯,就是這樣。」
顧辛夷:「……」還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拉開書櫃的門,將資料放進去,秦湛又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沉吟道:「不過看懂了也沒關係。」
顧辛夷愣了一會,呆呆地擺擺手:「不不不,要是看懂了,老顧就得懷疑我是不是他播的種了。」
「……」秦湛又陷入了沉默,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認真說:「我以後不會懷疑的。」
顧辛夷覺得她似乎始終跟不上這位海歸教授的節奏,思維應該是不在一個頻道,腦筋都打結了,她頗有些驚異地問:「您知道…老顧是誰?」
秦湛似乎被噎了一下,轉過身去時,顧辛夷感受到被白眼掃過的鄙夷,只聽得他哼哼道:「難不成還是隔壁老王?」
顧辛夷:「……」
顧辛夷自覺這是已經冷場了,沒再找尋話題。她穿了條及膝格子裙,只能半跪在地上,將紙張拾起:「教授,就是這些了嗎?」
「嗯。」秦湛拉開書櫃的門,裡面空蕩蕩的,「我七月底回國,這間辦公室前天才整理好。這些資料……」他停頓了一下,「我不習慣陌生人碰我的東西。」
顧辛夷剛剛接觸到紙張的手指一頓。
「你不一樣。」他從地上抱了一摞書起來,分門別類放入櫃中。
清冷的男聲和書本碰撞聲音混合,她一顆心都揪起來了。
「你上過我的車。」
顧辛夷:「……」教授的思維方式果然和她不在一個段位上。
顧辛夷心裡默默豎了個中指,這尼瑪是什麼破理由!算了,誰叫她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於是低下頭,認真地整理起紙張來。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突然想起二胖還在下面等著她:「教授,那二,不是,引導員他還在等我,我能不能先和他說一聲?」
秦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說:「老陸十分鐘前把他叫走了。」
十分鐘前,那不是她才剛上來?
說好的在下面等她呢?
自作多情了一番,顧辛夷認命地將零碎的資料按照字母排序整理好。
紙張上大多印的都是英文,就算有少量的中文——
她也真看不懂。
但上面零星地用黑筆書寫的英文記號卻是十分飄逸美觀,勾劃之間毫不拖泥帶水,在整理《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時,她看到了秦湛的簽名。
字體端正,構架圓潤,可筆鋒轉折拐角之處卻十分明顯,細細品味,有一股傲氣撲面而來。
字如其人。
她見過很多美麗的字體,但像他這般有自己風骨的卻不多,難能可貴的是,他還很年輕。
這些堆疊在一起的資料厚重而繁瑣,顧辛夷似乎觸到了一個光環以外的秦湛,透過字去看他的人,他意氣風發,又謹言慎行。
顧辛夷用食指學著練了練這兩個字的筆畫,一不留神,便陷了進去。
抬起頭時,字的主人正拿著手機對著她猛拍,見她抬頭,便悠哉地把手機收了回去。
顧辛夷一臉蒙逼之中聽得他解釋:「你在看我的機密資料,我要拍個證據下來。」
「您不是說我看不懂嗎?」她對對手指。
「看不懂不代表不認字。你可以背下來。」
「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有人背得下來?」顧辛夷瞪大了眼睛。
秦湛掃了她一眼,「我可以。」
顧辛夷秒懂了這一眼的內在含義——媽的智障。
旋即,他指了指她身後,「還沒整理完。」
「我已經——」她轉過身,話語戛然而止。
延綿開來的一大片白色紙張紛紛雜雜,再度鋪滿了她剛剛清空的地面。
她這會兒真的覺得自己是智障了,難道她真的記錯了?
她這個腦袋瓜大事順溜,小事糊塗,也沒琢磨出什麼來,顧辛夷又認命地收拾著。
好在教授人還算好,給她送了水還送了紙巾。
把最後一摞資料擺到書櫃,顧辛夷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振作精神,給秦湛敬了個禮,「報告教授,整理完畢,請指示。」
「嗯。」他看了看書櫃,狀似滿意地點點頭,「不錯。」
又拿了紙和筆出來,擺在她面前,修長的手指敲著桌子,躊躇著思索道:「把電話號碼寫一下。」
顧辛夷才被誇讚了一番,正樂呢。冷不丁聽到這句話,連忙把手背到了後頭,腦袋縮了縮,緊張兮兮地說:「教授,我真背不下來,您相信我。」
他把手揣在長褲口袋裡,抿唇解釋道:「是你整理的資料,我要的時候,你要幫我找出來。」
顧辛夷覺得好像也是這麼回事,仔細看了看秦湛,他眼睛黑亮,不像是說謊,便拿起筆,乖乖地寫上了電話號碼,又把自己的名字給添上了。
秦湛拿起來端詳,敲了敲太陽穴,把紙張疊好放進口袋後,將耳釘拿了出來。
「還你。」
顧辛夷小心翼翼地去拿,指尖還是觸到了他的手心。
滾燙地不可思議。
秦湛似是反射性地合住了手指,扣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大,一霎便將她的手包裹起來。
顧辛夷感覺到手背似乎被什麼細細摩挲,但下一刻,手便回歸了自由。
秦湛已經轉了椅子,椅背對著她,看不到臉,她只看到他烏黑的頭髮:「出門右拐,走電梯,不要迷路。」
顧辛夷道了聲謝謝,出門離去。
辦公室恢復了寧靜,良久,秦湛轉回來,從口袋裡把紙張拿出來,對著光看了一會,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又把手心放在唇上。
輕輕笑了。
【表白日記】:
我們的二人世界,過得很美好。
就是資料太少了。
她幫我收拾的樣子很美,像是小妻子。
我拍下來用做了桌面。
碰到她的手時,她好像害羞了。
我也害羞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7:42
第8章 0000 1000
顧辛夷的夢又變得有些匪夷所思了起來。
夢裡的場景變成了一朵開得艷艷的芙蓉花羞答答地躺在她的床上,嬌嬌怯怯。
顧辛夷翹著二郎腿邪魅狂拽一笑:「女人,你上了我的車!」
芙蓉花嬌嬌地喊:「不,我是上了你的床~」
然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又被慘叫雞從被窩裡拉出來了,她閉著眼睛先是朝左邊滾一圈,又朝右邊滾一圈,來來回回翻滾著,終於破「繭」而出。
賈佳已經從新疆的作息中調整過來,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顧辛夷起床時候的樣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看。
「是不是感覺她起床特別像一個神秘的儀式?」衛紫在做俯臥撐,姿勢標準,她一直孜孜不倦地從事著減肥這項終生大事。
賈佳連連贊同,兩人看得樂呵。
一直閉著眼睛換衣服的顧辛夷幽幽地出聲:「不,我是在解開床對我深沉的封印。」
她跳下床:「去吧,顧卡丘。」
賈佳、衛紫:「……」
幾日的試吃,顧辛夷早餐只認教工食堂。
群眾不止眼睛是雪亮的,舌頭也是極其敏銳的,教工食堂的早餐窗口排起了長隊,灌湯小籠包最火,人也最多,賈佳排了人最少的,顧辛夷依舊排在了灌湯小籠包的最後頭。
賈佳吃了一大半,饗足地對著她揮手,顧辛夷才慢吞吞地挪到了窗口前,只剩她一人了,其餘都已經放棄。
「哎呀,又是你啊,小姑娘。」食堂阿姨臉一下笑開了花,顧辛夷也特別給面子,湊著往前甜甜地喊:「阿姨,您還記得我啊?」
食堂阿姨看著小姑娘那張瑩白的臉,手下動作也不停,「記得啊,當然記得啊,你每天來的時候小籠包都沒有了。我們每天都做多一點,可這數量啊,簡直是比著你做的。」
顧辛夷:「……」
「看這張漂亮的臉,都瘦了一圈了,誰看了都心疼。」阿姨繼續說著。
顧辛夷狂點頭,「嗯嗯,阿姨你說得對。」她扒著檯子,眼尖地瞄見了還在蒸籠上的唯一一籠屜子,搓搓手,嚥了嚥口水,「那今天?」
「啊?」阿姨又盛了一碟醬汁,連忙將僅剩的一籠小籠包取了下來,顧辛夷眼睛都直了,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靠臉吃飯也不失為一條康莊大道,簡直就是美爆爆~
食堂阿姨又忙著把圍裙和帽子整理一番,聲音一下溫柔了,眼睛都在發亮,「秦老師,您來了啊,這湯包啊,我給您留了,剛下蒸籠,還熱乎著呢!」阿姨利索地把湯包裝盤,又配上筷子,還用乾淨的布擦了擦餐盤。
這待遇……
原來不是給她留得啊……
後頭有人道了聲謝謝,刷卡後一雙修長的手便將餐盤端走了。
聲音和背影都有點熟悉,但痛失早餐的顧辛夷沒有深入思考下去,她巴巴地聳了聳小鼻子,嗅著空氣中殘留的湯包香氣,阿姨冷不丁拍拍她的肩,拉著她一臉欣慰:「你是不是也覺得秦老師很帥,是不是?哎呀喂,他昨天來,沒等到湯包皺眉的樣子簡直讓我心都碎了。這要是因為沒吃好早飯瘦了,那就都是我的錯啊。」
阿姨尋求贊同感望向她,顧辛夷扯開嘴角點頭。
「你來了之後吧,我就想著秦老師應該也差不多到了,果然,就剩了一籠,比著你的數,果然剛剛好。」阿姨滿臉自豪,顧辛夷卻沒了給她點讚的心思。
說好的看著她心疼呢?這看臉的世界,果然一臉還比一臉高啊。
她又遠遠地瞅瞅那一盤飛走的小籠包,眼神悵然。
食堂阿姨把蒸籠摞好,欲言又止地勸慰道:「小姑娘啊,你也別老看著人家秦老師了,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以後啊,說不定還可以和秦老師一起建設社會主義。」
顧辛夷哀怨地抬眸,一雙大眼裡水光盈盈,「阿姨,我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十八年了,組織上也沒來找我接過頭……」
阿姨:「……」
顧辛夷焉了吧唧地挪回賈佳身邊,再沒了去別的窗口看看的力氣,視線卻收不住地往小籠包那兒瞟。
手機突然震動,收到一條新信息。
137XXXXXXXX:「吃早餐了嗎?」
顧辛夷心情正鬱悶,以為是班上同學,便百無聊賴地回了一條:「沒有!!!QAQ」
剛發送十秒,就收到了回復,137XXXXXXXX:「哦,那你抬頭。」
抬頭?顧辛夷照做,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秦湛?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紅色椅子上,背部挺直,微微側過臉,對著她點頭。
顧辛夷陡然嚴肅了表情,乖乖地坐直了。抬頭?抬什麼鬼啊,這簡直是神一般的運氣啊,又碰見了?
她朝他笑笑,可秦湛還是一直看著她。
這……這意思是?她是不是該去打個招呼?
顧辛夷覺得自己應該在秦教授心裡樹立一個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形象,踟躇了一會,給賈佳說了聲,站起來挪到了秦湛跟前。
「秦教授,您早啊。」
秦湛看了看手錶,道:「八點三十七分,不太早了。」
顧辛夷又覺得一冷,呵呵道:「那,那秦教授,好巧啊。」
這回,秦湛看著她半晌,不說話,然後把一盤滿滿的湯包推到了她眼前。
「秦……秦老師?」顧辛夷傻了,再看看手機,心裡一群草泥馬呼嘯而過,眼前閃過食堂阿姨那張迷妹臉。
秦湛拿醬汁的手微頓,瞥了她一眼:「嗯。拿走吧。」
那一個個皮薄肉嫩的包子裡灌滿了湯汁,隨著盤子的挪動而搖晃,簡直亮瞎了顧辛夷的眼,熱乎乎的白氣還直往上面冒,她不禁也做了迷妹狀看向秦湛:「教授,這……」
她饞的不行,偏偏還要克制自己,睫毛忽閃忽閃,秦湛心裡軟軟的,聲音變得柔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明天就是軍訓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其實已經吃過了,你喜歡的話,這個就給你。」
顧辛夷簡直淚目,激動地護住餐盤:「教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保重身體,努力學習,爭取以後和您一起建設社會主義!」
秦湛愣了一下,然後莞爾一笑,點點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他笑得時候乾淨簡單,眼睛裡滿滿地都是笑意,像是太陽融化了雪山山頂,顧辛夷第一次見到他笑,似乎他身上白色T恤都染上了五彩的繽紛。
她正想著,秦湛敲了敲太陽穴,抿抿唇,小聲說了句:「記住我的號碼。」
來開椅子,秦湛單手揣著口袋離去。
顧辛夷一愣一愣的把餐盤端回賈佳身邊,賈佳目瞪口呆:「你……你把秦教授怎麼了!」
顧辛夷也不明所以,咬開湯包囫圇道:「搶了他的早飯?他說他吃過了啊,就賞給小的我了。」
「他吃過了?吃過了還刷卡買?」賈佳不可置信,「而且,我還看到他笑了,好像,好像還有點臉紅!你說教授他是怎麼想的啊?」
顧辛夷小口小口地吃完一個湯包,砸吧了一下嘴,像只護食的小松鼠:「也許是——吃飽的撐的?」
賈佳:「……」
這一段日子裡,顧辛夷和班上同學也都熟絡起來,在體育館門口等待胖哥的功夫,班長炮叔也簡單地將今日的安排交代下去。
上午在這裡領取軍訓服和必備用品,下午則是光電學院的入學典禮。
據說入學典禮上能見到很是牛逼的一些大拿,很可能也是有生之年,僅此一次了,炮叔拿著從學長學姐那裡搜羅來的資料,神秘兮兮地科普著。
那天參觀光電國家實驗室對他們來說,都是一次極為難忘的經歷。
匯聚了這個國家最頂尖的光電技術的基地裡,每一塊瓷磚似乎都比別處閃亮,他們走過的每一處展館,都凝結著無數人的智慧。
而驚鴻一瞥中出現的年輕的科研教授,則是讓他們升騰起了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和期待。
炮叔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間,就把當日看到的豪車是秦湛的,以及秦湛可能會出席入學典禮二事和盤托出。
顧辛夷聽得恍恍惚惚,只覺得又有點饞湯包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吃到一回。
胖哥姍姍來遲,還牽著二胖的手,像兩隻飛不起來的蝴蝶。
二胖見了顧辛夷有些不好意思,憨笑憨笑著搓手,「小學妹,那天不好意思啊。秦教授剛來,資料太沉,陸教授叫我們幾個去幫忙做苦力了,我沒就沒來得及等你下來。你掉的東西拿到了吧?」
「你去幫忙整理資料了?」顧辛夷疑問。
「恩啊。」二胖雙手合十做迷妹狀,「能幫秦教授整理資料,簡直是我四年兢兢業業學習修來的福氣,儘管什麼都看不懂,但還是覺得好滿足。」
那她也被叫去整理又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不希望陌生人碰他的資料嗎?
難道——
她清清口氣,試探著問:「那你也上過秦教授的車?」
「上車?」二胖搖頭,歎氣,「我倒也想上啊,可我才修了四年的福氣,那句話怎麼說得來著,十年才得同船渡呢!」
同船渡?
顧辛夷打了個寒顫。
她腦子裡迷迷糊糊的,半天沒個頭緒。
輪到光電學院領取軍訓服了,輔導員穿了一身黑,戴了墨鏡,叫各班班長組織班上排隊領取。
炮叔連忙湊上前喊了句:「金導好!」
胖哥也湊上去親熱叫了句:「三胖好!」
顧辛夷思維一片混雜,賈佳拿胳膊肘推了她一下,抬頭發現輔導員把目光投在她身上。顧辛夷硬著頭皮,懵懵懂懂地綜合了前兩位的叫法,「金三胖好!」
輔導員腳下打了個趔趄,在一片哄笑聲中走到顧辛夷面前。
「顧辛夷是吧?」
啊?語氣似乎不善哪,顧辛夷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低著頭應聲。
「長得不錯,牡丹峰藝術團還差一個人,你頂上吧。」
他摘下墨鏡,瞪了笑瞇瞇的胖哥一眼,往體育館內走去。
牡丹峰藝術團是朝鮮金三胖的御用歌舞團,顧辛夷知道這點,但——
這個金三胖居然也有一個歌舞團!!!
她見金導走遠,才敢小步小步地挪到胖哥邊上,「胖哥……」
「別怕,三胖這人就這樣。」胖哥拍拍她的肩,「他昨天晚上跟我打過招呼,今天入學典禮,要給教授獻花,禮儀隊那邊有人腳崴了不能穿高跟鞋,咳咳,我就幫你答應了。」
顧辛夷苦著臉:「能不去嗎?」
胖哥挑眉:「聽說過被處死的牡丹峰藝術團成員嗎?」
顧辛夷脊背一涼:「報告大胖,保證完成任務!」
【表白日記】:
她要和我一起建設社會主義。
嗯。
目前要努力響應的是二胎政策。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8:06
第9章 0000 1001
領完軍訓服,顧辛夷就給金三胖提溜著走了。
是的,就是提溜。
事情是這樣的,顧辛夷左思右想,實在覺得被金三胖慰問歌舞團不是那麼好當的,從體育館出來,她探頭探腦地四下瞅瞅,貓著腰往一邊跑路了。
她方向感實在是不怎麼好,但好在賈佳記路,把她帶到女衛生間,讓她在裡面躲一會。
比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顧辛夷大膽地出來。水池在外側靠牆的位置,她對著鏡子樂開了花,噠啦啦唱起了《義勇軍進行曲》,唱了幾句「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頓時覺得不太對勁,又換成了《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她唱得帶勁,還篡改了歌詞,「中國好兒女,打敗金三胖——」(註:原句為中華好兒女,齊心團結緊)
金三胖正從男洗手間出來,顧辛夷頓時啞了嗓子,金導冷笑一聲,「唱得好啊,繼續唱啊。」
顧辛夷又唱回去了:「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金導點評:「嗓子也不錯,還是留在牡丹峰藝術團發光發熱吧,別說我浪費人才。」便提著她的領子往外走。
三胖比大胖的體格壯多了,顧辛夷覺得他一定不是虛胖,真真strong,也不知道他們當初怎麼排的一二三。
到了這份上,顧辛夷也認了,還暗自安慰自己,總算不用自己找回去的路,不用怕迷路了。
賈佳也是幫助她逃跑的從犯,她正喝水,見顧辛夷一手揪著領口一手伸長向她再次求助的模樣,默默地再次喝了一大口壓壓驚。
顧辛夷還是期期艾艾地望著賈佳,賈佳不忍心,痛定思痛,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路上,顧辛夷又遇見了開學幫她搬行李的好心學長石磊,她立馬眨巴著眼睛賣萌賣可愛,祈求他這次也能幫幫她。
石磊腳下一頓,漠然地轉身。
顧辛夷欲哭無淚。
「蛋蛋——」金導開了尊口。
顧辛夷開著雷達尋找蛋蛋。
石磊腳下一滑,視死如歸地走過來,應了一聲:「金導好。」撇過臉不去看他又萌又可愛的小學妹。
金三胖邊回話邊把顧辛夷放下:「禮儀隊缺的人我給你帶過來了,你把人帶過去吧。盤正條順,哦,對了,聲音也不錯。」三胖給她提醒,「你的危險時刻到了,唱兩句,給蛋蛋唱兩句。」
顧辛夷望望石磊那張幽怨的臉,哼哼唧唧地唱起了《荷塘月色》:「魚兒呀魚兒呀你慢慢慢慢游喲,蛋蛋的,蛋蛋的,蛋蛋的憂傷。」(註:出自鳳凰傳奇歌曲)
金三胖沉默兩秒,又點評道:「錯了,是蛋蛋的,蛋蛋的,蛋蛋的月光。」
石磊:「……」
剛開學,輔導員堆積如山的事等著去做,顧辛夷安全地從金導手裡逃脫。
石磊把人往院學生會的辦公區帶,一張臉表情變化萬萬千。
他握拳,深吸一口氣,問:「你從我臉上看出什麼了嗎?」
顧辛夷離他半米遠,她點點頭。
石磊:「是什麼?」
顧辛夷腦子裡「蛋蛋」二字在來回打轉,她脫口而出:「是蛋蛋的憂傷。」
石磊感覺心中有一群草泥馬呼嘯而過,帶起的一陣風讓洪荒之力都熊熊燃燒了起來,蛋蛋,蛋蛋你妹啊!
「我臉上洋溢的是尊嚴被踐踏的憤怒,名字被玩弄的屈辱!」
顧辛夷怯怯然:「取名是項技術活。」
石磊一口氣憋在胸膛,全滅了。
他垮下臉來,討好地說:「能不能不叫我這個外號?」
「那你能不能放我走啊?」顧辛夷攤手。
雙方對視一眼,達成共識——
金三胖才是大boss,他們都不想被團滅。
顧辛夷被帶到了禮儀隊的辦公室門口,裡面嘰嘰喳喳的是女孩子的聲音。
石磊臉色一轉,清了清嗓子又扯了扯衣服,輕聲細氣地敲門,一位瓜子臉旗袍裝的學姐開了門瞧了一眼:「喲,是蛋蛋哪——來這幹嘛?」
石磊也不惱,叫著「敏敏」,紅著臉先誇了她一番。
敏敏學姐把玩著指甲並不想搭理他,石磊邀功似的把顧辛夷推出去,學姐這才眼睛一亮,在石磊臉上捏了一把:「蛋蛋真棒,蛋蛋辛苦了。」
顧辛夷瞅了一眼,蛋蛋此刻臉上洋溢著被美人玩弄的快感,欲仙欲死。
學姐拍拍他的臉,石磊不太捨得地跪安了。
顧辛夷被不太情願地被帶了進去。
進去後,顧辛夷才發現,裡面是七八個穿著同一花式旗袍的女孩,互相化著妝,頭髮用木簪盤起,花枝招展,明艷奪目。
敏敏給她遞了杯奶茶,顧辛夷的不情願立馬一掃而空,完完全全淪為了奶茶的狗腿子,「學姐」長,「學姐」短地叫著。
其他人也很是友善,拉著顧辛夷來了好幾張自拍,還互加了好友。
學姐們都很喜歡顧辛夷,因為自拍的照片裡,她總在最前面,臉是最大的。
閒聊間,又說起石磊銷魂的外號,大家都笑,敏敏輕描淡寫地解釋:「知道石的另一個讀音嗎?上《中國語文》課,教授說石磊是家有餘糧旦旦旦旦,千千萬萬旦,他之後便成了蛋蛋。」
顧辛夷:「……」
敏敏從袋子裡拿了剩下的旗袍出來,在顧辛夷身上比劃著,顧辛夷今天穿了件掐腰的花裙子,很顯身段,敏敏邊打量邊點頭,視線劃過顧辛夷的胸口時還「嘖嘖」讚歎。
思忖一會,敏敏學姐從三件旗袍裡挑了最大碼的那件,叫顧辛夷換上。
因為都是女孩子,為了方便,就在辦公室一角拉了個簾子,四周圍上,充當換衣間。
顧辛夷不多時就換了衣服出來,房間裡一下安靜了好一陣子。
繡青花的旗袍恰到好處地顯露出她的身材,立領盤扣襯出一管雪頸,眉目顧盼間,光彩盈盈。
她一張小臉泛起了紅霞,敏敏趁機揩油,「別害羞,都是女生,沒什麼的。」
顧辛夷張張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我……我不是害羞,是喘不過氣來……」
眾人:「……」
顧辛夷身上穿的已經是這批旗袍裡最為寬鬆的了,但也因為大家身材都比較瘦削,旗袍大小就在一個範圍內浮動,尺碼不大,現如今……大伙也都犯了難。
顧辛夷還在小口小口地啜著奶茶,吸著腮幫子把椰果從底下吸上來,敏敏看了看時間,一把把奶茶拿走了。
敏敏:「沒別的辦法了,只能讓你先餓著,再餓個四小時,估計差不多了。」
旁邊有人提醒:「這胸也能餓瘦啊……」
顧辛夷滿嘴的椰果,連忙點頭,巴巴地瞅著敏敏。
敏敏恨鐵不成鋼:「這衣服有彈力,四個小時,衣服差不多就被撐大了,但在這之前,要保證她的肚子不會突出來。」她一把捏扁了奶茶包裝,顧辛夷聽到喀嚓喀嚓的聲音。
「學妹,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麼樣?」
顧辛夷立馬深吸一口氣,縮了肚子,重重地點頭,又慢慢慢慢地蠕動著牙齒,確保吃下最後一口椰果之前不會被發現。
果然,她就說嘛,金三胖的慰問歌舞團不是好當的。
(┬?┬)
顧辛夷被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時候,終於喘得上粗氣了。
搭了車,去到報告廳,場務工作人員正在有條不紊地擺著台簽,金三胖百忙之中走過來巡視了一圈,點頭表示滿意。
顧辛夷藏在敏敏後頭,但金導還是瞅見了她,挑眉問:「還能唱嗎?」
顧辛夷一臉慼慼然,小聲唱:「小白菜啊,地裡黃,兩三歲啊,沒了娘……」
金導乾咳了兩聲,也知道這姑娘被他坑慘了,午飯也都沒吃,指著台上給領導教授擺的水果盤:「你去拿個吧。」
顧辛夷眼睛都綠了,正想鞠躬道謝,金三胖又加了句:「記得拿個最小的。那個橘子有點酸,不太好吃,你就拿那個吧。」
顧辛夷:「……」
金導拉著敏敏往一邊商量流程,敏敏是禮儀隊的隊長,也就是金三胖歌舞團的團長,大三了,對於各類賽事和活動的禮儀環節都很有經驗。
顧姑娘瞅著盤子裡飽滿新鮮的水果,挪不動腳,香甜的氣息直往她鼻子裡鑽。
嗚嗚嗚,好想吃,她想吃那個大大的火龍果,也想吃那串紫瑩瑩的葡萄。
儘管餓得厲害,顧辛夷還是有節操的——
她拿了個橘子,最小的。
手裡攥著橘子,她又把水果盤擺了擺,確認沒人看得出少了什麼。
場務人員正巧把這桌的台簽擺上了,顧辛夷對著台簽小聲道謝:「老師,謝謝啊,我不白吃您的,回頭要是有您的課,我一定好好上,絕對不睡覺。」
她抬起頭,想記下這位老師的名字,鮮明的兩個字躍入眼底——
秦湛。
這是她第三次看見這兩個字了。
在國家光電實驗室的公示欄上,他的名字下跟著一連串的頭銜;在凌亂的資料上,他的名字傲氣灑脫,筆走游龍;而現在,在水晶台簽的紅底卡紙上,大號的字體端方工整。
顧辛夷想了想,默默又把小個的酸橘子放回去了——
秦湛不上課,也不會上他們的課。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入學典禮馬上就要開始,敏敏拉著顧辛夷到一邊候場。
一群教授學者簇擁著從前廳入座。
顧辛夷感受到似有似無的視線在她週身打量,她側目尋找,卻看見了人群中的秦湛,他走在最後,和他們第一次遇見時候不同,他今天穿了更為正式的西裝,打了領帶,貼身的剪裁襯出寬肩窄腰長腿,在報告廳的射燈裡,隱隱有珠玉般的柔光。
她一愣,想起那顆小橘子,又想起早上那盤美美的湯包,覺得他的姿容真真當得起「秀色可餐」,肚子似乎都不餓了,顧辛夷站直了身子。
秦湛低頭駐足,顧辛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見他的手指在太陽穴上敲擊。
下一刻,他又插著口袋,邁開步子,入座。
學院副書記主持這場入學典禮,學生從後場進入,幾百張椅子,座無虛席,「光電信息科學與工程學院」幾個字一直在LED屏幕上滾動。
這雖然只是學院的入學典禮,但那扇名為大學的門似乎已經完完全全地向眾人敞開。
顧辛夷踩著八厘米高跟鞋,拍紅了手。
優秀學長發言之時,顧辛夷看見了個熟悉的人——石磊。
換下T恤穿上西裝後,頗有些英俊,發言也鏗鏘有力,但想起「蛋蛋」這個稱謂時,顧辛夷就覺得一切都幻滅了。
金三胖趁這個功夫急匆匆地繞過來召集他的牡丹峰歌舞團:「快快快,姑娘們,到後台把花拿上——」
他把女孩們重新排了順序,顧辛夷站在最中間。
「你待會啊就把花送給秦湛秦教授,知道嗎?就是那個長得最帥的,千萬別弄錯啊,你可是我們牡丹峰歌舞團的台柱子,一定要笑啊,笑得漂亮點,要讓秦教授看看,我們科大光電學院不僅有才,而且有顏!要是秦教授高興,回頭,我請你吃一個星期的午飯,三十五家食堂,隨你點!」
顧辛夷:「……成交!」
【表白日記】:
鞋跟八厘米,裙擺膝上十厘米,側開叉二十三厘米。
腰圍(停頓,劃掉) 胸圍(用力劃掉)
那是她穿旗袍時候的樣子——
美得讓我……
有了生理衝動。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8:35
第10章 0001 0000
後台擺了同城運來的捧花,樣式大同小異,以米色和冷藍色作為包裝基調,香檳玫瑰搭配向日葵,綴上鼠尾草,別樣清新活力。顧辛夷拿著捧花透過幕布探尋著坐在第一排中間位置的秦湛——
她的送花對象。
教授代表在發言台上侃侃而談,會場上的燈光全都黯淡下來,僅有的追光都打在代表身上,那是個中年人,帶著眼鏡,精明睿智。
但大抵是天才般的人物總是引人注目的吧,在這樣深沉的黑暗裡,秦湛卻依舊熠熠生輝,掩蓋了其餘人物的風采。
顧辛夷藉著他墨黑的雙眸裡平靜的光彩去看水果盤裡的那顆小橘子。
她穿著高跟鞋快站了足足一個小時了,秦湛卻根本沒有動水果的意思,不只是那顆紅艷艷的火龍果,那串紫瑩瑩的葡萄他也沒有嘗,更別提那顆被她放棄了的又酸又小的橘子了。
她已經被餓了一陣了,這會體內在消耗脂肪,她感受不到餓意,但顧辛夷現在還是萬分後悔,只想著若是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冷落小橘子。
就算是又酸又小,那也是能填填肚子的橘子!
代表發言完畢,全場響起一陣掌聲,顧辛夷被敏敏學姐提醒,揚起笑臉,抱著捧花,邁著優雅的步子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去。
教授學者們從座位上起立,對著她們和藹地笑。
顧辛夷念著金三胖允諾的一星期午飯,盡最大可能笑得好看。
她生得漂亮,冰肌雪膚,氣質清冷,如今描眉畫唇,髮辮鬆鬆地挽在右側耳際,眉梢紅痣像是綴著金邊,香檳玫瑰和向日葵嫻靜地躺在她懷裡,不笑已是扣人心弦,一笑則是驚心動魄。
但秦湛似乎一點也沒被這樣的美麗所惑,他只是淡淡地掃了眼前的美人一眼,便低下了眸子。不知道是不是燈光效果帶來的錯覺,顧辛夷見到他白皙的側臉上有一層淺淺的紅色。
他就這麼低著頭,濃長的睫毛停滯在半空中,不動了……
不動了……
顧辛夷一臉蒙逼,她想過秦教授被獻花的各種反應,唯一沒想到的是,他根本就沒有反應。
這就有點尷尬了啊。
秦湛不買賬,金三胖在一邊急得流汗,禮儀隊裡別的獻禮姑娘早就和教授相談甚歡,握手什麼的更是必要的場面活,可秦湛倒好,木木然站在那兒,像是站在另一個安靜的世界,掌聲和熱鬧都不是他的一般。
金三胖真想上去使勁搖搖這位年輕的秦教授他到底在想什麼,可他到底不敢。
這是秦教授,現在光電學院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二十一世紀泡利」。
金三胖沒法子,在旁邊給顧辛夷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要抽筋了。
顧辛夷也有些急了,這任務要是完不成,她損失的可不僅僅是一星期午飯,說不定她將會成為「被處死的牡丹峰藝術團成員」。
她想來想去,從混亂的腦袋瓜子裡扒拉出一個不太靠譜的法子——
「您今天真好看。」她試探地誇讚著秦湛。
顧辛夷和他的三次交談裡,有兩次他都問了同樣的問題「我好看嗎?」,她琢磨著他應該特別在意這一點。
死馬當成活馬醫——
秦湛這匹死馬,真的活了過來了。
他陡然抬起頭,眼底卻不再平靜,睫毛扇動間,墨黑中帶了些星光,像是有漩渦在翻湧。
他臉上慢慢匯聚起了紅潮,襯出一脈風流。
——這不是燈光帶來的光影效果,他是真的在臉紅!
發現這個事實的顧辛夷頓時大囧。
所以,剛剛秦教授是被她撩到臉紅了?不會吧,只是,只是誇了他一句而已啊。他,他不是總問這個問題嗎?
她的撩漢技巧真的有這麼生猛嗎?如此高段位的人才居然也被她一句話撩到了?
在顧辛夷糾結之時,秦湛笑了笑,敲敲太陽穴,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他主動接過了她手裡的捧花,一直保持著笑意。
暖洋洋的,很和煦,又像是很甜蜜,像是細碎的小花開在青草地。
秦湛這會一掃初時的低頭沉默,目光灼灼地鎖定在顧辛夷身上,顧辛夷覺得他應該是很喜歡那句誇他的話,喜歡到整個人都變得——
幼稚了起來。
顧辛夷打了個寒顫,為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喝了個倒彩。她趕緊學著旁邊敏敏學姐的動作,向秦湛鞠躬,然後低聲詢問:「教授,我能有這個榮幸和您握手嗎?」
其餘教授都是非常主動地給小輩這個面子,只有這位大爺,必須得小心伺候著。
顧辛夷突然為想把他留下來的光電國家實驗室的各位霸霸們鞠了一把老淚。
秦湛很配合地點點頭,將捧花放到左手手彎處,伸出右手來,但下一秒,他又蜷縮起了手指,不知在猶豫些什麼。
顧辛夷忐忑地衝他笑。
他睫毛微動,目光在她臉上劃過,又凝固在了她的手上。
白皙,纖長,柔美。
「要握三十秒鐘。」他鄭重地開口,「三十秒才可以。」
⊙﹏⊙∥顧辛夷難以置信,原諒她見識少,這還是頭一回知道握手也有時間規定來著。
但這三十秒,到底是多,還是少呢?應該是少的吧,她瞄了眼隔壁的敏敏學姐,激動地不肯放開老教授,就差撲上去要簽名要擁抱了。
「嗯嗯,謝謝教授。」顧辛夷再度伸手,這次秦湛扣住了她的。
濕濕的,暖暖的。
這是顧辛夷的第一感受,他手裡似乎有些汗,估計是穿正裝太熱了的緣故吧。
他的手很大,兩人交握的時候幾乎把她手都包裹進去了。
顧辛夷默默地在心裡掐著數,生怕多了一秒惹得這位大爺不爽了。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時間到!
她動動手指,秦湛卻沒有放開。
難道是她數得太快了?
「我還沒有開始數。」秦湛在她手背上敲了下,似乎有些不滿,「我開始數吧。」
「哦……好。」顧辛夷咬咬下唇,只覺得頭上一群烏鴉飛過。
秦教授的三十秒似乎格外漫長,她覺得自己保持這個姿勢站立簡直都要僵硬了。
她感受到秦湛的手有了鬆動的跡象,微微抽回手。
「還沒到時間。」秦湛一把扣住她,語氣裡有些委屈,「還有一秒鐘,要握完。」
顧辛夷又讓他握了一秒鐘……
他收回手時,顧辛夷覺察到手心的水珠似乎多了些,沒來得及仔細思考,她又有模有樣地給秦湛鞠躬,「謝謝秦教授。」
她又偷偷看了兩眼那顆又酸又小的橘子,又朝著金三胖挑眉。
金三胖掰出兩隻圓圓的手指,比了個「V」。
規定步驟都搞定了,顧辛夷正等著退場。
秦湛敲敲太陽穴,抿抿唇,從水果盤裡將那顆紅艷艷的火龍果拿了出來,遞到了她眼前。
「秦教授,這是——」顧辛夷瞪大了眼睛。
「你想吃,送給你。」秦湛將火龍果放進了她手裡。
巨大的驚喜快要把顧辛夷砸暈了,她很不爭氣地收下了教授的禮物,又把秦湛吃的那一套搬出來:「教授,您今天真是帥爆了!」
秦湛嘴角上揚,眼底都是笑意:「你也很漂亮。」
漂亮地讓我手足無措。
讓我心甘情願,又神魂顛倒。
敏敏給她提了個醒,顧辛夷又鞠了一躬,樂顛顛地跟著隊伍抱著火龍果回了後台。
雖然她的氣質和那顆火龍果一點也不搭調,但這一切在金三胖看來卻是十分地美好。
這代表著什麼,這代表著什麼!這可是秦教授對學生的肯定啊,這是秦教授對他們科大光電的認可啊!人秦教授多好,和學生握手還送水果,簡直平易近人啊!
金三胖覺得自己體內的成就感都要爆棚了,顧辛夷可是他牡丹峰藝術團的台柱子啊,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挑選出來的人才啊!他決定了,要好好發展發展這顆好苗子,絕不能放過!
三胖樂顛顛地搓著手進了後台時,顧辛夷正瞅著超大個的火龍果想著在現在能不能就把它給塞進嘴裡。
從又酸又小的橘子變成又甜又大的火龍果,這樣的幸福不是一點半點,她把心中對秦湛的疑惑全部拋之腦後了,握手時候的尷尬也都變成了對教授的崇敬——
時間精確到秒,那才是天才泡利的正確打開方式啊。
金導越看這姑娘越覺得自己是撿了個寶,對她愈發和顏悅色了起來,琢磨著自己作為輔導員,應該關懷一下同學,笑著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他比大胖二胖都要壯,一米九的大高個,偏生笑得和抽了筋的彌勒佛似的。
顧辛夷想了想,又試探著對著金三胖唱:「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明天是個好日子……」(註:出自宋祖英《好日子》)
三胖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的口吻說道:「以後多多努力,把秦教授伺候好了,有的是你樂的。」
顧辛夷瑟縮了一下,怯怯道:「金導,我賣唱不賣身……」
金三胖:「……」
報告廳裡,最後由院長做總結發言,顧辛夷探著頭聽。
院長是個年約五十的男人,穿著老式的中山裝,他拿了幾張演講稿,時而激昂時而平穩地對著幾百名學生說著未來的無限可能。
她視力極好,遠遠地能看見演講稿上全是手寫的漢字,又用紅色的筆做了修改,許多字句被細細斟酌過,薄薄的一份入學總結上凝聚了這位院長不知幾個晚上的心血。
台下的學生們聽得很認真,院長說得大意其實和俗套的說教並無二致,但這一次,他卻把真實的以後擺在了眾人眼前。
入學之前,顧辛夷同他們一樣,對光電這門學科一無所知,是普通的兩個漢字,是又遠又近的科學。
他們所有人,都對光電報以或多或少的揣測和忐忑。
害怕前路多迷茫,害怕遠景多虛幻,害怕轉身多後悔。
院長將他們的擔憂一一點破,又將可能和機遇一一例舉。
PPT上開始放映光電歷屆的優秀畢業學子,許多姓名都曾飛到過他們的耳裡,那時候陌生地遙不可及,而如今卻一點點染上了熟悉的色彩。
是不是有可能,那些傳奇的人物曾經也坐在報告廳裡迷惘?
那是不是也有可能,他們日後也能成為傳奇的人物?
院長沒有給予他們答案,將演講稿仔細疊好後,放進口袋,下了台。
場下響起了最熱烈的掌聲。
顧辛夷看過去,秦湛認真地拍著手,陸教授抬頭與他說話,他微微側耳,輕輕頜首。
在這些激動的面孔裡,他安靜地像是貝加爾湖,自成一派風景。
他已經是傳奇。
可望而不可及。
顧辛夷看到那束捧花依舊被他牢牢地環在左手臂上,向日葵和香檳玫瑰兩相依偎,她心裡多了一絲絲悵然,又轉瞬消失。
【表白日記】:
好緊張,她對我笑。
那麼好看,我察覺到體內的腎上腺激素含量在不斷上漲,幾乎要突破閥值。
她還誇我好看,我越來越緊張了,手裡有好多好多汗。
今天是重逢以來進展最順利的一天,她讓我握了她的手。
我貪心地要了30秒,她手心裡的溫度約為37.2攝氏度,我的心跳是每分鐘120次。
沒有任何函數可以展現此刻的美妙。
嗯,比起火龍果,我更想把我送給她吃。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39:05
第11章 0001 0001
軍訓第一天,上午教官們被裝甲車送到學校門口,下午學生們也沒經受什麼訓練,在操場上曬著太陽聽著軍區領導訓話,顧辛夷兜裡揣了江城正時鮮的蓮子,盤著腿坐在草皮上,砸吧砸吧吃了一下午,金三胖巡視的時候瞧了她好幾眼,最終也沒揭穿她。
顧辛夷被蓮子甜得清爽,想著若是每天都能這般倒也是很不錯的。
晚上時分,好巧不巧,賈佳親戚到訪,顧辛夷受了重托,從超市買了必備用品出來,才走了兩步,便被一群男生給攔下了。藉著路燈,顧辛夷看了半天,才認出來是班上的同學。
男生們你推我我推你,汗如雨下。江城的夏日流行吃火辣辣紅彤彤的小龍蝦,男生們紅著臉,就跟小龍蝦似的。
旁邊很快圍了些看好戲的,工科院校僧多肉少,講究的就是一個下手快准狠。他們看了看顧辛夷,心道定是一出年度大戲。
顧辛夷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唇,問:「有什麼事嗎?」
男生們再度推推搡搡,班長炮叔被推了出來,他平時嘴最貧,可這時候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顧辛夷耐心地等著他開口,換了只手提袋子,哪知此時炮叔的眼睛突然直了,定定地盯著顧辛夷購物袋裡的東西,臉色像是燒紅的炭。
一包衛生巾。
一包粉色包裝的混合裝衛生巾。
炮叔腳下來回搓著地板,問:「那個,這個好用嗎?」
顧辛夷想了想,綜合說了用戶體驗:「還行吧,性價比高。」
「那……吸水性怎麼樣啊?」炮叔又問。
顧辛夷抿抿唇,反問道:「嗯……量多嗎?」
炮叔有些蒙,回頭又找男生說了說,才回答:「挺多的。」他又問,「柔軟性好嗎?」
顧辛夷也被他問得一臉蒙逼,踟躕著點點頭,道:「你女朋友的親戚來了?」
炮叔「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後頓時搖頭,又擺擺手:「沒,沒有,我還沒有女朋友。」
「那是你們的女朋友親戚來了?」顧辛夷又看向把她圍住的其他男生,其餘人也把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
都不是?顧辛夷心裡一驚,只能問出最後一個可能:「那…是你們的親戚來了?」人群中傳來哄笑。
被她一副欲言又止又同情的眼神看著,炮叔簡直想找個地縫鑽下去,他瞪了顧辛夷兩眼,道:「你覺得我們會有這個功能嗎?我們可是純爺們,24K沒破身的純爺們!」
他一怒,滿嘴火車又開始轟隆隆地跑,顧辛夷黑線萬丈。
到了這份上,炮叔也不吱吱唔唔了,利落地將來意說明。
學校分發的軍訓用品中,鞋子是膠底鞋,不僅硬而且不透氣。在經受過學長的教誨和百度的指點後,他們發現,小麵包是做鞋墊的首選,但一群大男孩也拉不下臉去女性用品區晃悠,只能求助於女生,他們可是在這裡守株待兔等著熟人好久了,好不容易才等來一個顧辛夷。
炮叔從兜裡掏出幾張百元大鈔,豪氣地塞到了顧辛夷手裡,囑咐道:「別客氣,多買點,買了我們還得回去和123456班那些小兔崽子分呢!」又想起什麼,炮叔又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給她,「就按這上面寫得挑啊,別買小了。」
顧辛夷打開一看,上面寫著:
35-37碼適用日用裝245mm;
38-44碼適用夜用加長,275-338mm。
顧辛夷只覺得天雷陣陣,卻聽得炮叔又道:「我們不會白白讓你跑腿的,放心,送你和賈佳兩包日用!」
顧辛夷:o_O?
炮叔咬咬牙,一狠心:「四包,不能再多了!」
顧辛夷:「……」
重新回到貨架邊,顧辛夷見超市服務員正在往空曠的小麵包貨架上上貨,她腆著臉問了兩句,這才知道原委。
軍訓到來,最受歡迎的產品除了冰鎮飲品之外,非女生的貼心小天使,自帶兩個小翅膀的衛生巾不可了。軍訓用的是膠底鞋,舒適度不佳,兼具吸水性和柔軟性的小麵包搖身一變,成為了男性也鍾愛的居家伴侶。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工科院校小麵包銷量的最高潮,加長夜用賣得最好。
顧辛夷拿了個小籃子,瞅見夜用的便一股腦兒地往籃子裡丟,數著數覺得差不多了,她想了想,又拿了兩包日用。
結賬的時候,顧辛夷將日用夜用分開付款,又找店員要了個不透明的塑料袋,將夜用小麵包、小票和找開的零錢放進去。
男生們正愁拎著一大包的女性用品回宿舍是不是影響不好,卻見顧辛夷拎著不透明塑料袋走出來,樂呵呵地向她道謝。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不同路,顧辛夷擺擺手跟他們道別,賈佳還等著她江湖救急。
科大並沒有晚自習的強制規定,但學生們依舊自主地把時間利用起來,她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下晚自習的高峰期,路上行人稀少,籃球場的燈還亮著,靠近道路的球場,還有人在練習著三分球。
「……真的決定要留下來了?」她聽見有人問話,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讓她驚疑地抬頭。
露天籃球訓練場的長椅上坐著位老人,頭髮花白,穿了件唐裝,說話慢吞吞的,是陸教授。
她對這位老人並不陌生。
籃球從籃筐中落下的聲響有些大,又有人淡淡開口:「嗯。至少這四年會留在這裡。」
清冷乾淨的聲線,是秦湛。
梧桐樹葉沙沙作響,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剛剛好落到顧辛夷腳邊,她順著影子看過去,秦湛穿著藍色的球衣佇立著,沒一會,球又彈跳幾下,彈到了他的手邊。
精確地像是計算過。
顧辛夷不自覺便停住了腳步。
「你這樣啊,我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惋惜了。」陸教授推了推眼鏡,歎息了聲,「不過回來也好,回來為社會主義做貢獻,不要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
陸教授是老一輩的人了,經歷過這個國家的起起伏伏大風大浪,他的話語裡諸多感慨,偏偏語氣調侃,沒有半分怨懟。
秦湛立在原地,調整了手部姿勢,球又呈現完美的弧線,落入了籃筐,他側過頭,額頭上有汗珠滑落,眼神深邃,似是在回憶些什麼,淡淡地笑起來,開了句玩笑話:「我可不要和你一起建設社會主義。」
「那你還想和誰啊,哈哈哈!」陸教授開懷大笑,又拍拍額頭,道,「也是也是,我都老了,你肯定是要找個頂漂亮的姑娘,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他這會談笑風生地,還擠眉弄眼,完完全全沒了教授的派頭,老頑童似的。
原來陸教授私底下是這樣的啊。
顧辛夷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來。
路上已經是極靜,她這一聲笑聲讓球場上的兩人都不禁側目。
秦湛低下頭,順著筆直的影子把乾淨的目光凝在她身上,顧辛夷腳下像是灌了鉛,笑容也僵在臉上,不敢動彈。
籃球又再度彈回了他的手邊,這次他沒有將球抱起,而是沿著影子形成的指向,慢慢地走向場邊。
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又拉短,最後又向另一邊倒去。
他越來越近,顧辛夷抱著購物袋,低低地叫了句「兩位教授好」便落荒而逃。
奔跑間,她似乎聽見秦湛說了句:「嗯。」
語氣裡是滿滿的笑意。
不知道是回復她的問好,還是回復陸教授的疑問——
找個頂漂亮的姑娘。
她跑得遠遠的,回頭看時,秦湛又投進了一個三分球,瀟灑又準確。
回到宿舍,賈佳的危機早被童如楠給解決了,顧辛夷給她泡了杯紅糖水,轉身拆了包小麵包,拿出解放鞋試著貼進去。
「誒,你說我能不能靠這個請一個星期的假啊?」賈佳坐在床上,實在是覺得自己真是太機智了,「這可是生為女人的福利啊。」
衛紫執著於減肥,實在是鄙視她這種想法:「軍訓可是瘦成一道閃電最快捷的道路。你確定要放棄?」
童如楠也覺得請假不太靠譜。
試了試貼著兩塊小麵包的鞋子,果真是柔軟多了,顧辛夷隨口便戳破了賈佳的美好幻想:「請假一天得做五十個俯臥撐,請假三天得向院長匯報,請假七天軍訓成績就掛了。」
「你聽誰說的?」賈佳驚魂未定。
「今天領導訓話說得啊。」
「你不是在吃東西嗎?」
顧辛夷語重心長:「就是因為吃東西才有力氣聽下去,不然我就睡著了。」
賈佳半晌說不出話來,呆坐了一會,從床上爬下來,默默學著顧辛夷的樣子,在鞋子裡墊了四塊小麵包。
「用這麼多?會不會太熱。」顧辛夷傻眼。
賈佳搖搖頭:「我只希望,要是測漏下來,底下還有小麵包頂著。」
童如楠、衛紫:「……」
顧辛夷連忙把剩下的日用衛生巾全塞到了賈佳手裡,滿臉驚異:「…你真是女人中的女人。」
賈佳:「……」
顧辛夷洗了澡,爬上她鵝黃色的床,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閉上眼睛,秦湛投籃的畫面和陸教授的戲謔一直在腦海中迴盪,揮散不去。
「我可不要和你一起建設社會主義。」
那他想和誰?顧辛夷也想知道這個答案,秦湛這個名詞強大而神秘,簡單而堅定。
想來想去,她還是放棄了尋求答案。
點開手機,登錄QQ,顧辛夷又發了條空間動態——
「投三分的軌道能準確計算嗎?」
太上皇老顧頭一個點贊,見女兒沒睡便樂顛顛地開了小窗跟她聊天,花姑娘長花姑娘短的,連連發了好多條信息後,又義正言辭地告訴她,現在必須立刻馬上睡覺。
閨蜜豆豆是第二個,上大學以來大伙都成了夜貓子。
信息通知欄又是閃過提示,【芙蓉花讚了您的說說】【芙蓉花回復了您】【您有57條空間消息】這個清新脫俗的網名讓顧辛夷虎軀一震,連忙點開進去看。
「能,已知距離身高帶入公式計算即可。」【芙蓉花】給出了一段公式,還附帶了大約估計的球場摩擦因數。
顧辛夷虎軀再次一震,陡然間覺得【芙蓉花】應該自帶備註——【學霸】!
「那籃球回歸的軌跡能計算嗎?」顧辛夷又問。
【芙蓉花】秒答,再度給出了算法。
看了兩眼,顧辛夷癱倒在床上,她生無可戀地給【芙蓉花】換上了個金光閃閃的備註——
【金光閃閃的學神】!
【表白日記】:
今晚的相遇是我沒有設定的偶然事件,但一切都似乎很美妙。
只是老陸太多餘,我沒來得及和她說一句話。
但我還是好開心啊。
她站在我的影子裡,我想走進她的心裡。
對了,老陸真是老了,哪裡去找什麼漂亮姑娘呢?她就是唯一的最漂亮的那個姑娘啊。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0:09
第12章 0001 0010
烈日炎炎,顧辛夷正和全體光電女生一起受苦受難,接受著軍訓最嚴苛的訓練項目之一——站軍姿。
教官目光如炬,時不時冷聲提醒著「前傾,前傾」,儘管內心已經在瘋狂腹誹,但一碰上教官那雙眼,大伙都立馬肅然起敬,一個個跟小白楊似的。
九月的江城真真不愧於「火爐」的稱號,科大雖說林木眾多,但也經不住大太陽的威力,草皮裡掩埋的沙礫都被烤得燙手,地表的景象都因為熱氣上浮而產生了斷裂的虛幻。
打從軍訓第二天起,顧辛夷就再也沒了蹦躂的歡樂勁,口袋裡鼓鼓囊囊塞著的蓮子也都個個失了水分,沒了清爽的甘甜。
學校軍訓隊伍按照男女分配,光電學院的女生極少,東平西湊也沒有四十人,堪堪組成了一支連隊,在一水的男生連隊裡簡直就是保護動物一般的存在。
但顧辛夷她們的教官「黑大壯」就不這麼看了。
「黑大壯」人如其名,人高馬大,又黑□□的,訓話的時候一口白牙特別明顯。剛分好連隊的時候,女孩們還想著和教官說說話,聊聊天,調劑好關係,可黑大壯臉一沉,身上教導主任般的氣勢立馬就把女生們都給降住了。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他立馬給了五分鐘的整理時間,讓女生們把外套整整齊齊穿在身上,把頭髮全部盤好藏進帽子裡,水壺按顏色擺在場邊。
這樣一番下馬威唬得眾人是一愣一愣的。
顧辛夷也照做,她一直披著長髮,黑緞子似的,這會只能借了賈佳一根皮筋盤成丸子頭。
五分鐘過去,黑大壯逡視一圈,也說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便開始了日常訓練,報數、立正、稍息以及——
萬惡的站軍姿。
黑大壯親身示範了站軍姿的要領,「雙目平視,兩腳分開六十度,兩腳挺直,大拇指貼於食指第二關節,兩手自然下垂貼緊,身體為向前傾,用前腳掌抓地。」他說得精簡,自己做得也輕巧,可等到眾人實踐時候才知道——
呵呵。
顧辛夷站了十五分鐘,只覺得腿部虛軟,腳尖麻木,兜裡的蓮子吃不著,她只能放遠了眼神,一片一片數著梧桐樹的葉子。
全連連長吹響口哨,這是統一帶回休息的口令,黑大壯「解散」二字才說出口,大伙也不管地上多熱多髒,一股腦地便坐下了。
顧辛夷趁著這機會猛灌了幾口水,又可勁往嘴裡塞著蓮子,還不忘分享給邊上的室友。
賈佳吃了兩顆,便拉著她們探討著小麵包的神奇功效來了。
說來顧辛夷還覺得鞋子裡貼的兩片小麵包挺軟和的,她好奇寶寶似的問賈佳四片是一種怎樣銷魂的柔軟。
賈佳一臉憂傷,道:「一點也不銷魂,熱到爆。」
「那你還用四片?」童如楠問。
「為了防側漏!」
「那你漏了嗎?」
賈佳撥了撥不存在的長髮,下巴一昂,「都說是防測漏,當然是沒漏啊。」
顧辛夷、童如楠:「……」
衛紫倒是沒她們仨這麼視死如歸,站了二十多分鐘軍姿後反而比一早起來更有精神了,眼睛都帶了光,癡癡地看著一邊站立的黑大壯。
「誒,聽說兵哥哥身材都很好啊,不知道他有多少塊腹肌啊?」衛紫看了許久回過頭來問三人。
顧辛夷也有那麼一絲絲好奇,支著下巴也開始了研究。
也許是顧辛夷研究的目光太過認真仔細,教官似乎察覺到了,邁開腿走過來,道:「這位同學,有什麼問題嗎?」
顧辛夷沒料到黑大壯會走到她面前,先是一經,然後咕嚕一下爬起來,用她最新學會的標準的敬禮姿勢敬了個禮,一本正經地道:「報告教官,那個,站軍姿要領我還不是很懂,請問教官能說得生動形象點嗎?」她脖子纖長,小臉水靈靈的,一顆紅痣像染了層金邊,這樣認真起來,倒是很有幾分巾幗不讓鬚眉的味道,英姿颯爽。
賈佳幾人也生怕他看出端倪來,使勁點頭附和著顧辛夷的話:「對對對,教官,我們也不懂。」
黑大壯看了幾個小姑娘一眼,點頭道:「可以。」
他依舊沉著一張臉,黑□□的,隨著他說話,小白牙亮眼極了:「將體內的氣流分為三股,一股從丹田順兩腿而下,是兩腿挺直夾緊如柱,雙腿虎虎生威,緊緊抓住地,有一種將大地踏裂的感覺;一股從丹田向上,散至兩肩與頭頂,是肩平頭正頂住天,眼盯前方不斜視,風吹沙迷眼不眨;最後一股從丹田運往全身,收腹提臀,護住身體,使身體如鋼鐵一般堅固,否則腰部軟弱上下不直。」
丹田?踏裂大地?堅硬如鋼鐵?
這是在站軍姿?確定不是修煉什麼失傳多年的絕世武功?教官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顧辛夷聽得是一臉蒙逼,她環顧四周,只見大伙都是一副震驚和迷茫的表情也就樂呵了。
「是不是很生動?很形象?」她耳邊傳來教官頗有些自得的聲音。
「啊?哦,對對,是。」顧辛夷連忙點頭,還配合地給他豎了大拇指,「給你點三十二個贊!」
她正高興呢,教官又看了一眼其餘女生,眾人也都齊刷刷地點頭,黑大壯頭一次展露笑顏,一口小白牙亮晶晶:「既然都懂了,那就全體都有——起立,站軍姿三十分鐘!」
Σ( ° △°|||)
樂極生悲。
顧辛夷覺得自己頭頂上明晃晃地這幾個大字。
天大地大,軍訓時候命令最大。就算再不甘心,顧辛夷也只能梗著脖子站定。她試著修煉了一下黑大壯的功法,可怎麼也感受不到傳說中三股氣流的存在,便又開始了數樹葉。
一片兩片三四片……
教官見她眼神「堅定」,頗有些神韻,覺得她是聰慧過人,便踱到她邊上,又問:「這位同學,現在感覺怎麼樣?」
顧辛夷沉吟一聲,幽幽道:「初初修煉,偶感三股氣流交相匯聚,頓時大喜,靜心將其分離,無奈經脈滯澀,後導致真氣逆流,血脈沸騰,此時若不及時醫治,只恐丹田破碎,莫說是雙腿如柱,踏碎大地,就算是修煉,也是再無可能了。」她趁著問話的機會動動腳動動手還動動脖子,面上偏生裝出一副悲痛欲絕來。
教官黑臉一滯,沉聲道:「說人話。」
顧辛夷氣沉丹田,大聲回應:「報告教官,我要累死了!」
黑大壯:「……」
眾人:「……」
軍訓了好幾日,顧辛夷是深感自己沒有修煉「站軍姿」大法的根骨,樹上的葉子都被她來來回回數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她還找了個機會神遊天外,求了求算術平均數。
衛紫倒是神功初成,真真是達到了「站成一棵挺拔的勁松」,活脫脫是隊裡訓練的標桿人物,加之性格利落,這副排長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了她,童如楠和賈佳狗腿子地淪為了新出爐副排長的腿部掛件。
而嗓門震天想的黑大壯也憑藉著辣手摧花的狠勁,打倒金三胖上位,成為顧辛夷心中反派大BOSS的頭號人選。
倒是三胖如今徹底改邪歸正,成為了這軍訓無邊苦海的救世主。
對新生的入學教育集體安排在晚上,近八千名新生由各教官帶隊,前往體育館就坐,內容從心理教育到學業指導不等,簡而言之,就是聽報告。
聽報告的時間有時不太固定,三胖是院裡的輔導員,有個什麼通知就往操場上跑,每每這時候,眾人就能從訓練中解放出來好一會。
這樣的恩情簡直就好比雪中送炭哪!顧辛夷現在是越發覺得三胖是個好人了。更何況,三胖還真真請了她七天美味的午飯!
剛巧,黑大壯又念了踢正步的口號,三胖又抖著渾身的肉肉快速跑到操場上,黑大壯被連長召喚過去,大伙又得了歇息的時間,顧辛夷坐下來,揉了揉小腿。
不多時,黑大壯又回來了,下令就此解散,一小時後集合,今晚徒步前往體育館聽報告。
顧辛夷一骨碌起來了,腿也不酸,手也不疼了,渾身充滿了動力。
雖說是徒步前往體育館,但總好過站軍姿啊,好歹一晚上都是坐著,體育館裡還配了中央空調,別提多涼快了。
吃飯的功夫,顧辛夷把今晚聽報告的好消息組織了一下,發了條空間動態,才剛一發出,備註為【金光閃閃的學神】,真名為【芙蓉花】的同志便給她點了贊,還回了消息。
顧辛夷點進去看,高冷的學神破天荒給她發了個微笑的表情。
原來學神也是會用表情的啊。
這個微笑的表情向來含義有些尷尬,難道學神也是不懷好意的微笑?
顧辛夷趕緊吃了口牛肉壓壓驚——
嗯,一定是她的錯覺。
收回手機前,她想了想,還是給學神大人回復了個害羞微笑的表情來表示友好。
歸隊徒步,又經過長長長的絕望坡,從操場到中央體育館的路途確實是遙遠,好在跟著大部隊,沒有迷路的可能。顧辛夷琢磨著是該把第五次學習自行車提上日程了。
是否能成功?她倒是不敢保證。嗯,因為——
她已經失敗四次了。
中央體育館主場館平日裡開放較少,可容納四千多人,七千多名新生中,有近三千人席地而坐,顧辛夷相當滿足地摸了摸屁股底下的座椅,寶貝得不行。
開報告會的是個聲音沙啞的心理學教授,說話聲音略有些小,聲線略催眠,顧辛夷把兜裡的杏仁堅果從鼓鼓囊囊吃到了空空蕩蕩,才不至於睡著。
座位按學院規劃,教授在中央主席台上念叨,學生們在底下細細碎碎地交談。
也許是太過敏感,顧辛夷啃著最後幾粒杏仁果子的時候,又聽到了那兩個熟悉的字眼——
秦湛。
算是緣分嗎?顧辛夷心想著,放輕了啃食的聲音,支著耳朵仔仔細細地聽著後續。
體育館的燈打得很亮,恍若白晝。
她聽見男生們先是小範圍地討論,又演變成了無比地激動。
「……我聽學長說今年從美國回來的秦湛秦教授今天正式接受了學校聘請,簽了合同書了。簽約儀式很隆重啊。」
「據說之前只是回來做交流項目,現在至少合約內必須釘死在國內了。」
「還這麼年輕,正是出成績的時候啊。」
「不會吧?他怎麼想的?他在那邊混得那麼好,回來幹嘛?」
是啊,回來幹嘛呢?
顧辛夷望著頭頂上的燈管,是明亮的透明光束,卻在下一個眨眼間恍恍惚惚地渲染成了昏黃的色彩,秦湛的影子拉得老長,笑著說了句「嗯」。
他是怎麼想得呢?他的夢想幾乎馬上可以在大洋彼岸的古老建築中閃耀,可他卻依舊選擇了一條未知的道路,在國內情勢正微弱的情況下,回到了故土。
「秦湛是誰啊?」
「他是歸國教授,很年輕,之前……」
耳邊的討論聲一點點擴大開來,加入討論的人變得越來越多。顧辛夷捧著杏仁,先是慢慢吞吞地抿著,下一刻又恢復了精神,嘎崩嘎崩地啃著,看著主席台上的心理學教授從他的報告裡找著樂子。
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完全全黑了,黑大壯拿著花名冊清點人數,顧辛夷跟賈佳咬耳朵:「黑大壯他真是生不逢時,擱古代他一定是個神功大成的頂級殺手。」
賈佳沒get到點,顧辛夷提示:「他已經和黑夜融為了一體。」
賈佳看了看教官黑□□的只看得見雙眼的臉,悶笑出了聲。
可還沒笑了一會,教官跟幽靈似的飄到了兩人面前,看不出表情。
背後嘀嘀咕咕的兩人立馬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顧辛夷?」教練冷颼颼地開口。
顧女神怯怯點頭。
「金導找你。」
那一瞬間,顧辛夷只覺得金導這兩個字無比悅耳動聽,連帶著金三胖這個人都高大了起來。
【表白日記】:
今天沒看到她,不寫日記。
(翻一頁)今天沒看到她,不寫日記。
(翻一頁)還是不寫。
(翻一頁)不寫。
(翻一頁)
我在籃球場打了好幾天球,她都沒路過我。
我不開心。
她不喜歡軍訓,我也不喜歡。
距上次見面已有五天零八個小時二十一分鐘,我要帶著禮物出現在她眼前。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0:34
第13章 0001 0011
金三胖站在路燈底下可勁地朝她揮著手,那麼龐大的體積,還揮舞得那麼用力,顧辛夷一眼便瞅見了,樂顛顛地小跑著過去:「金導,您找我?」
哪知三胖壓根沒回答,胖大的手一擰,又把她給提溜著走了。
提溜著走了……
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金三胖的形象高大了,就不能換個方式嗎?每次都提溜著她,她是小弱雞嗎?
顧辛夷懸在半空中撲騰兩下小腿——好吧,她的確弱雞。
新兵蛋子們從體育館有秩序地走向主幹道,而金三胖卻提著她往小湖邊走去——細思恐極!
顧辛夷連忙護住了領口,打著商量笑臉對著人:「金導,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能,放下我嗎?我絕不亂跑,一切聽從指揮。我發誓!」她豎起四根手指頭,含含糊糊地說著。
金三胖在她皺巴巴的衣服上掃了幾眼,又看了看時間,總算是放開了她:「行,還有五分鐘,把衣服整理好,小跑過去。」他指指不遠處。
岸邊種了垂柳,輕攏著夜色,顧辛夷視力極好,也只看到朦朦朧朧的車影,但也看得不甚清晰:「那,那是誰啊?」
金導立刻緩了語氣,跟川劇變臉似的,從冷臉一秒鐘轉換成笑臉,「秦教授說上次你幫忙整理的資料有一份找不出來,你就過去幫幫忙,好好在教授跟前表現表現。秦教授今天可是跟學校簽約了,團隊正往這邊趕呢,指不定你以後就有機會跟著教授混了。記得多給我和大胖二胖美言幾句啊,趕明兒繼續請你吃飯,還是那句話,三十五家食堂,任你選!」
顧辛夷心中微微動盪,藉著整理衣服的機會低下頭,平復了呼吸,才揚起笑臉道:「成交!」
「快去吧,別讓教授久等。記得到宿舍給我打個電話。」金三胖推了她一把,又嘀嘀咕咕,「怎麼這教授就不找我幫他整理資料呢?她這是怎麼碰上的呢?」
科大林木深深,顧辛夷沿著湖邊小徑跑過去,岸邊主幹道上停著輛白色的小車,秦湛倚著車,微微支起右腿,左腳踩實,背部到頸部的曲線彎出一點弧度,他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子撩到手肘,單手插褲袋,右手手指彈開打火機,火苗簇簇,又聽聞「錚」地一聲,銀質的打火機又被合上。
來來回回,反反覆覆。
他該是不吸煙的,身上沒有煙草味,乾淨簡單,那他該不會是在看火苗吧?顧辛夷心想,腳下步履放慢,輕輕地上前。
秦湛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接近,倏然偏過頭,清淺地笑了笑。
他手裡的火苗還未被熄滅,暖融融的光打在他的臉上,睫毛長長的,密密的,像是欲飛未飛的蝴蝶。
「教授好。」顧辛夷趕緊問好。
秦湛點頭,在她身上看了看,將打火機合上,放進了口袋裡,似乎是喟歎地說了句:「好久不見。」
顧辛夷怔了怔,細細思索,才發覺上次見他已經是五日前的夜晚,他穿著球衣不斷重複著三分球,影子落到她腳邊。可這幾日裡,他的名字總是出現在她的周圍,揮之不去,就像他這個人就在她身邊似的。
顧辛夷恍恍惚惚地點頭,又聽得秦湛恢復了平淡冷清的音調,問話:「軍訓感覺怎麼樣?」
「唔……還好吧,嘿嘿。」她吱吱唔唔地敷衍,左右來回交換重心,腳有些酸痛。
秦湛抿抿唇,後背離開車,跨了兩步,站在她眼前,放低了聲音:「苦不苦?累不累?」
這是要聽實話還是要聽假話?
顧辛夷摸不準,一時覺得他的語氣有些難以把握,是在關心她?
她連忙掐了自己一把,又細細品味,才明白其中深意——這是教授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從而瞭解學院的學子動向啊。
顧辛夷頓時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背,肅著一張小臉,義正言辭道:「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我們不苦不累!」這話說得響亮,她自己都覺得有才華。
說實話,對於她這個胸無大志,得過且過的傢伙來說——苦,當然苦;累,當然累啊!可她能這樣回答嗎?她想想金三胖那張冷臉,她要是在教授面前不好好表現,三胖指不定會一口鹽汽水噴死她。
「說謊。」秦湛敲了敲太陽穴,聲音悶悶的,「你在說謊。」
他長得高,立在她面前,影子把她整個罩住。
顧辛夷語塞一陣,不知道是哪裡回答得讓他不滿意,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教授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不苦不累,您相信我,我一定會發揚革命精神,攻堅克難,軍訓不算什麼的。」
秦湛沒有回答,低氣壓一點點蔓延開來,下一秒,他轉身回到車旁,拉開副駕駛車門,「上車。」
顧辛夷咬咬下唇,猶豫著,還是唯唯諾諾地鑽進了車子裡。
他的氣勢太強,蓋過了他清俊的眉眼,凜凜冰霜,讓她不敢開口,只能坐得端端正正,一直看著自己的膝蓋。
秦湛歎了口氣,又下車將抱枕送到她懷裡:「別害怕,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是生自己的氣。」他還沒有立場來要求她接受她的關懷和照料,他對她來說,只是一個見過幾次面瞭解對方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他說得沒頭沒尾的,顧辛夷皺眉,她又開始趕不上秦教授的思維了。
她的表情很好地詮釋了「一臉蒙逼」的正確含義。
「你換了好七次腳,說明你腳疼;擺手的時候壓住肩膀,說明你背部有些拉傷。」秦湛解釋,「你不需要對我說謊,我知道你不喜歡軍訓。」
他這下語氣又親和又溫暖,讓顧辛夷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暗想他的觀察能力簡直是一流,連她哪哪不舒服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臉上藏不住事,瞪大的眼睛裡閃著小星星。
秦湛被愉悅到了,剛想伸出手,又覺得不對勁,慢慢地收了回去。
「那您知道我喜歡什麼啊?」顧辛夷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話一出口才知道不太對,又老實巴交地閉嘴。
哪想到秦湛居然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知道。」
他目光揶揄,嘴角都上揚——
「你喜歡吃飯睡覺打豆豆。」
(⊙0⊙)?
居然被他說中了!!!
不對,他怎麼知道豆豆是誰!
顧辛夷驚異地看向他,秦湛這會倒是收拾了表情,開始倒車。
應該是個玩笑吧,她心想,豆豆可是她閨蜜,遠在北京學新聞。
╮(╯3╰)╭她的愛好剛好切合這句潮爆了的網絡用語也真真是沒誰了。
她又悄悄地看了秦湛一眼,他打著方向盤,撩到手肘的袖口讓手臂線條暴露無疑,流暢而有力度,手指、手腕、突出來的踝骨,哪一處都是好看的。她想起三胖的話來,問:「教授,您的哪篇資料找不到了?現在去找嗎?」
「不用了,已經很晚了。」秦湛偏過頭,車子緩緩開動,解釋道,「其他人都下班了。」
那他還跑一趟?顧辛夷疑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因為提前通知了金導,又不想讓你白跑一趟。」他繼續說,「現在送你回去。」
顧辛夷小雞啄米似的應和。
真是個好人哪!賞了她一頓美美的湯包又賞了她一顆火龍果後,秦湛教授在顧辛夷眼裡就自動帶上了「樂於助人」TAG標籤。
而這次,居然怕她來了找不到人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
這可是精確到秒鐘的「二十一世紀泡利」!
顧辛夷淚目,心中在「樂於助人」標籤上加上了一層浮金。
金光閃閃的「樂於助人」!
秦湛的車裡還是沒有放音樂,科大的林木從裡時不時傳來蟬鳴,他又一次開得慢極了,昏黃的燈光一縷接一縷落在車窗上,落在他們臉上。
「前面還有很多學生,不能開快。」在下一個拐角處,秦湛開口,顧辛夷見到了和她一樣穿著軍訓服的人,轉著帽子朝前跑去。
「您真的決定留下來了嗎?」顧辛夷小聲問了句。
秦湛似乎意外於她的問題,愣了許久,才別開臉,輕聲道:「嗯。今天簽約。」
「那是為什麼啊?」
秦湛依舊目不斜視,一直盯著前方,顧辛夷才發覺自己是越界了,不該多問,抱著抱枕坐立不安。
又是良久,話音傳來。
「為了找個頂漂亮的姑娘。」秦湛淡淡說道,眸光明明滅滅,捉摸不透。
原來那天的「嗯」是回答陸教授的話啊,顧辛夷心中微動,有些酸有些甜。
路燈一個接一個地劃過,又到了宿舍區的路口,接近門禁時間,路口已經沒什麼人了。
秦湛把車停在路邊。
顧辛夷解開安全帶,道了謝,正準備下車,秦湛說了句「等等」。
她規規矩矩地等著,秦湛卻沒了動作,過了幾秒後,他打開後備箱。
顧辛夷被他領到後頭。
是一大捧紅色的玫瑰,還粘著露水,嬌艷欲滴,像是火苗在燃燒。
簇簇的花卉盛放,她聞見了微涼的夜風帶來的花香,有些迷醉的芬芳。
她默默後退了一步,臉上飛了紅雲,抬眸的瞬間,秦湛穿著白色襯衫,雕琢的側臉與鮮妍的玫瑰,像是畫裡走出的少年。
「送給你。」他輕輕咳了一聲,淡淡道。
真的是送給她的啊。
玫瑰……
教授這是……
顧辛夷糾結上了。她從小就長得好,老顧為了打跑一個個的毛孩子可是費了不少的力氣,可秦教授……
「上次你幫我整理了辦公室,沒來得及感謝你,看你喜歡火龍果,這些就送你了。」
他聲音傳到顧辛夷耳朵裡——
火龍果!
她猛地抬頭,才發現秦湛從玫瑰的邊上提了個水果籃出來,紅艷艷的火龍果擺的滿滿的。
顧辛夷羞窘萬分,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她拒絕道:「不用,教授,那不是您幫我找回耳釘的報答嘛,應該的,何況就整理了一小會。」
「我以後會經常麻煩你。」秦湛搖頭,「所以我這是在提前討好你。」他將水果籃塞到她手裡,不容拒絕。
這水果籃貨真價實,毫不偷工減料,一到手裡,顧辛夷就感受到了重量,她也不知道說什麼來表示感謝。
秦湛似乎很滿意,又看了看後備箱,道:「還有這花。」
「這花是今天簽約學校送的,我不太喜歡,你拿回去吧。」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眼神認真。
「啊?」顧辛夷不可思議,她是聽說了他今天簽約的事情,很盛大,但這樣把花給了別人……那些領導會不會哭暈在廁所?
秦湛點頭:「我拿回去會被人誤會。你拿走,算是幫我忙。」他又把花也塞到顧辛夷手裡。
然後——
摸不清狀況的顧辛夷手裡又多了一捧玫瑰。
看來真的是她想多了。
那天入學典禮,她送給秦湛的也是玫瑰,香檳玫瑰搭配向日葵,她想了想,小聲問:「您是不是不喜歡玫瑰啊?」
女孩穿著簡單的軍訓服,低下頭,露出一截嫩生生的脖頸,玫瑰更襯得她小臉明媚。
秦湛眼睛裡似乎有浮光掠過,他回答說:「要看是誰送的。」
【表白日記】
她收了我的玫瑰!!!
她收了我的玫瑰!!!
她收了我的玫瑰!!!
噢,天,我要回去解個方程冷靜一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1:00
第14章 0001 0100
白日的熱度已經消了下去,夜裡涼風習習。
他的聲音被吹進她的耳朵裡,「要看是誰送的。」
顧辛夷抱著玫瑰的手都有些軟了,陣陣的花香叫她心搖神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大抵就是她現在這樣的吧,這句語調平淡的話偏偏像是把小勾子,勾纏住她的小小綺思。
顧辛夷連忙咬咬唇,讓自己清醒過來。
卻聽得秦湛驀地轉了話題,不鹹不淡地問道:「是不是很不想軍訓?」
她剛想搖頭,表示下自己堅決的態度,又想起就在不久前說謊被他發覺的事,於是誠懇地點頭:「有點吧,就是太累了,軍姿練不會。」
說起軍訓吧,上大學之前無比期待,總覺得有無窮的意志和力量能夠克服困難;等真正到了那時候,又會哀怨連天,時時盼望著下一場大雨;軍訓結束後呢,又會開始無限回味了。
她這時候正是累,幾天沒睡過懶覺,每天早上還吃不到美味的湯包,對軍訓的怨念那是大了去了,特別是站軍姿神功,實在是摸不著門道。
秦湛見她沒有冠冕堂皇地回答,敲了敲太陽穴,道:「那正好。」
正好?正好什麼?
顧辛夷抬眼,正好望進秦湛的眼睛裡,清澈地能看見她自己的倒影。
秦湛目光凝滯了片刻,又慢慢移開,旋即轉過身去,拉開車門。
他轉身的剎那,顧辛夷似乎看見他的耳朵有些紅。
車窗是合上的,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半晌,車子往後倒了些許,秦湛又搖下車窗,對著她說:「晚安。」
顧辛夷笑瞇瞇地,眼睛彎成月亮,對著他道謝再見。
秦湛微微頜首,車子卻一直沒有開動的跡象,「不說句別的了嗎?」
還要說句別的?顧辛夷冥思苦想,終於找到癥結所在,諂媚地說道:「教授,您今天又帥了一點點。」
話音剛落,她似乎瞟見教授的耳朵鮮紅欲滴,正待她細看之時,秦湛踩了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般飛離,連車窗都沒來得及關上。
車影消失在昏黃的燈光交匯之處,道路上又是靜悄悄的。
又上了他的車。
顧辛夷心想,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二胖的話若隱若現地在耳邊響起:「我倒也想上啊,可我才修了四年的福氣,那句話怎麼說得來著,十年才得同船渡呢!」
那她算是修了多少年的福氣啊。
顧辛夷不敢胡思亂想下去,連忙抱起一大捧的玫瑰,拎起水果籃,往宿舍走去,敲門的功夫給金三胖打了個電話報備。
回了宿舍,衛紫還在勤勤懇懇地連著正步,賈佳給她開的門,一見這一捧奪目的玫瑰便嚷嚷開了,各式各樣的驚歎詞在她嘴裡說了個遍。
「女神女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快快快,哪來的?」童如楠放下了手機,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語氣裡全是對八卦的興奮。
顧辛夷把書桌一角清理出來,將花擺在了上面,實木的紋路配上鮮紅的花卉,立馬就有了些浪漫的小資情調。她也想了想,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
得知真相的三人有些興趣缺缺,一副「怎麼可以是這樣」的表情,又悶悶地回去該幹嘛幹嘛了。
童如楠是個滿腦子漫畫小說的萌妹子,抱著手機刷了刷B站,突然又抬起頭,開口:「你們說,會不會是秦教授自己買了,怕送花被拒絕,才找了這麼個借口?」
衛紫斬釘截鐵:「不可能。」
賈佳雙手合十,眼睛裡閃著遺憾:「雖然辛夷美如畫,但我大男神段位太高啊。」
童如楠無奈,又把視線投降了顧辛夷:「女神,你說說嘛。」
顧辛夷想了想,這樣解釋道:「知道為什麼金三胖要我回宿舍之後給他打個電話嗎?」
「怕你出事。」
「擔心你。」
「輔導員真好。」
顧辛夷做出西子捧心狀,悲慼戚搖頭:「他怕我把秦教授怎麼樣了。打個電話好確認秦教授的人身安全。」
賈佳、童如楠、衛紫:「……」
三人沉默一陣,又不約而同地說道:「三胖這樣做是對的。」
顧辛夷:「……」
交代完畢,顧辛夷總算是洗了個澡,童如楠又對著她拍拍拍個不休,顧辛夷也隨她去。
顧辛夷的五官精緻,組合在一起又有著淡淡的仙氣,童如楠是個顏控,每天都在跪舔。
她挑了張最喜歡的當了手機桌面,又好奇地發問:「女神,你耳朵後面的圖案是個紋身嗎?」這話讓賈佳和衛紫也都來了興致,顧辛夷前段時間一直披著黑緞子似的長髮,貝殼般的耳朵被遮擋住,這兩天因為軍訓,全給盤上去了,耳後一顆小小的黑色的圖案倒是露了出來。
不仔細看以為是顆黑痣,細看之下卻發現不是。
顧辛夷擦頭髮的手有些頓,簡單回答道:「嗯,是。」
「好像是電腦上面的靜音符號啊。」賈佳回憶著。
衛紫也點頭。
「哈哈哈,是不是很酷,人嘛,都有年少輕狂的叛逆時候嘛,我覺得很酷,就紋了一個。」顧辛夷做了個比肌肉的動作,忽而又詩興大發起來,「啊,這就是青春,留給我黑色的傷痕。」
三人:「……」
顧辛夷摸了摸耳後,那塊黑色的紋身有些燙手,又有些冰涼。
書桌上檯燈映照得玫瑰美不勝收,她呆呆地回想著秦湛的舉動,苦惱起來。
這些巧合讓她不安,可——
他們距離太遙遠了。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顧辛夷搖搖頭,將頭上的長髮梳理柔順,不再思索。
鳥雀在陽台上嘰嘰喳喳,陽光落入樹葉間縫隙。
三胖又打來電話,顧辛夷迷迷糊糊地按了接聽——「秦教授的資料你沒給找到?」三胖幾乎是用吼的。
顧辛夷條件反射地打了個激靈,想起腳下懸空的危機感,霎時清醒過來,端坐在床上。
「秦教授說昨晚太晚了,就不耽誤學生睡眠,但顧辛夷,你要有這個自覺,要為教授分憂解難,懂嗎?」三胖吼完又語重心長地教誨,「這樣吧,今天你再到秦教授辦公室跑一趟,九點中務必趕到,也務必要把資料找出來,當是彌補過錯。直接去就行,會有人在門口接你。」
顧辛夷濛濛地點頭,又想起三胖根本不在身邊,拍了拍額頭,小聲問:「那,金導,軍訓……」
「不用去了,先把教授的事情搞定。」三胖瀟灑開口,「包在我身上。」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保險起見,她又問了句:「那五十個俯臥撐?」
「你放心放心,去就是了。」金導語氣很好商量。
顧辛夷忙不迭應聲,說了好幾句漂亮話。
掛了電話,顧辛夷眼神有些空洞,向後重新躺倒在床上。
幸福來得有些太突然。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子,實在是不敢相信。
她今天居然不用軍訓了!還能九點再去報道——
真的是美爆爆~( # ? # )<(?︶?)>(☆_☆)
賈佳幾人狠狠地揉了幾下慘叫雞,以此來表示對顧辛夷的羨慕嫉妒恨。
顧辛夷抱著涼被,幽幽地感歎:「今天能繼續睡懶覺真的超級開心,上一次這麼開心,還是一星期前睡懶覺的時候。」
賈佳手一滑,慘叫雞又慘叫了一聲。
驚天地泣鬼神。
室友出門後,顧辛夷樂滋滋地設了個八點二十三的鬧鐘,心滿意足地睡下了。
對於她這種睡神來說,能多睡一分鐘就是一分鐘。
可閉上眼睛沒一會,她又細細把三胖的囑托品味了一遍。
秦教授的資料……
秦湛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迷茫,忽而又嗅到甜甜的芬芳。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設計,大捧的玫瑰捧花的香氣瀰漫在小小的宿舍裡,連被子上似乎都浸染了。
顧辛夷突然沒了賴床的心思,起床洗了臉,又敷了個面膜,挑了條水藍色的襯衫裙。
隔了一夜,桌上的玫瑰依舊鮮妍,露水早已揮發,她想了想,用小噴壺裝了點水噴灑了上去。
不管怎麼說,走一步是一步了。
去到光電國家實驗室樓前,二胖正在等著她,穿了肥嘟嘟的白大褂,帶著工作證,活脫脫一粒大雪球。
見顧辛夷到來,他立馬迎上去:「托顧學妹您的福,秦教授也給我打電話了,叫我下來等你,兩大巨巨的電話都在我手裡了,學妹,你真是渾身都冒著聖母的光輝,拯救我們這群底層研究生!」
他樂呵呵地從口袋裡拿出一粒大白兔奶糖,雙手捧著送給顧辛夷:「小小貢品,不成敬意,還望聖母光輝繼續普照大地,多來些教授給我打電話!」
顧辛夷「……」
二胖歡樂地拽著顧辛夷往裡走,邊走還邊興奮地和她說起開心事:「上次幫秦教授整理了資料,結果過了兩天陸教授就把我招到他手底下去了,聽說還是秦教授提了句,秦教授真的是好人哪!」他又迷妹眼誇了幾句,轉身問道:「對了,顧學妹啊,你還沒告訴我陸教授辦公室長什麼樣呢?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很高大上?」
顧辛夷腳步一頓,抿抿唇,思量了一會,道:「那天我沒去陸教授辦公室,東西是秦教授給我的。」
二胖愣了愣,瞇瞇小眼,沉思,突然拍手喝道:「噢,我知道了。一定是秦教授樂於助人,幫陸教授轉交的,秦教授人就是好,雖然看起來冷冷冰冰的,但他的內心一定燃燒著愛的熊熊火焰。」他篤定地說著,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顧辛夷有些迷糊,但也覺得二胖說得有理,秦湛確實挺樂於助人的。
她正想著,二胖一張白白胖胖的臉又湊過來,彌勒佛似的詢問:「誒,學妹,那秦教授辦公室長啥樣啊?應該也特別高大上吧。」
顧辛夷:「……」
送到大廳,二胖和她揮別,又樂顛顛地做研究去了。
幾天過去,大廳中央的佈告欄已經整理完畢,玻璃窗裡是藍底的照片,佈告欄周圍擺了各式綠色植物用做圍欄,顧辛夷走了過去。
綠植株株繁茂,留出了半米的距離。她站在圍欄外,還是一眼就望見了那個年輕的不可思議的男人。
西裝革履的證件照裡,他冷肅著一張臉,像是附了一層冰霜。
和她每一次遇見的他都不一樣。
也許就像二胖說得,「他的內心一定燃燒著愛的熊熊火焰」。
駐足了一會,她徑直往電梯走去,這次倒用不著領路,四樓,左拐,走廊盡頭,靠近陽台。
陸教授的辦公室依舊緊閉,秦湛的這一間卻在細微處變了模樣——
鑲嵌了門牌。
看了看時間,差三分鐘九點,顧辛夷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教授好。」
聽見「卡嚓」一聲響,她先是後退一步,確認是面前的這扇門開開之後,才敢推門進入。
門裡的冷氣飄出來,她抬眼看去,秦湛正拿著張工作證,低下頭摩挲著。
見她進門,嘴角上揚,露出個乾淨的笑臉來。
「你來了啊。」
【表白日記】:
她不喜歡軍訓,正巧,我也不喜歡。
我想天天看見她,也想她天天看見我。
三胖真是個工作認真負責的好同志。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1:28
第15章 0001 0101
門裡的冷氣飄出來,她抬眼看去,秦湛正拿著張工作證,低下頭摩挲著。
見她進門,嘴角上揚,露出個乾淨的笑臉來。
「你來了啊。」
秦湛這一笑像是春風融雪,乾淨清爽,他身上有種介乎男孩與男人之間的矛盾魅力,辦公室裡本是黑白的裝潢,卻莫名地明媚起來,溫暖和煦。
已經是夏末秋初,小湖裡的荷花卻還正當時,辦公室的窗戶敞開著,遠處的荷花的粉色和近處多肉植物的翠綠交相映襯,整潔的辦公桌上放了個精緻的玻璃花瓶,一捧略有枯萎的花正在汲取著水分。
香檳玫瑰搭配太陽花,她在入學典禮上送給秦湛的捧花。
已經是六天過去,鼠尾草已經懨懨的,沒了挺拔的翠色,香檳玫瑰花瓣末梢微微捲曲,稍稍枯黃,但總體看上去依舊是美麗的,還有晶瑩的露珠閃爍。
它被主人照料得極好。
顧辛夷把門帶上,乖乖巧巧地詢問他是要找什麼資料。
她想要是這次再找不到資料,金三胖回去估計得把她拎起來扔進小湖裡拋屍。
秦湛放下手裡的工作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會,才徐徐開口:「《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
上回她來給秦湛整理東西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所有的字或者字母,拆開來她都認識,連在一起就有點玄乎了,那天她整理了許多資料,都不怎麼有印象,但這一本她實在是記憶深刻。
那上面有他的簽名。
手寫體簽名。
「哦哦,好噠。」顧辛夷眼睛一亮,忙走到書櫃旁翻尋。
秦湛的書櫃已經陳列完畢,磚頭厚的原文書碼得整整齊齊,其餘便是各項寫著編號的藍色文件夾,以及她整理出來的紙質文檔。
文檔擺放還是她離開時候的順序,沒有變化,不多時她便把《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拿了下來。
「教授——」她樂滋滋地轉身,笑容卻一下僵在了臉上。
秦湛又在拍照,還得是連拍,手指按在那都沒動過。
這是防賊啊,還是防賊啊,還是防賊啊。
有了上次的被拍經歷,顧辛夷也算是理解了他這樣的行為,暗自扁扁嘴,把資料奉上。
「嗯。」秦湛倒是絲毫不顯尷尬,隨手將手機往口袋裡一放,拿著文檔回到椅子上端坐著翻閱。
他翻看的樣子很優雅,顧辛夷不敢看他,四處張望,又突然被書櫃吸引住了——這本資料擺放位置很顯眼,外部又有標籤,查閱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可為何他尋了許久?
「不用軍訓的感覺怎麼樣?」
她正苦思冥想之際,清冽的聲音響起。
秦湛側過臉問她:「你不是不喜歡軍訓嗎?」
「啊?哦,挺,挺好的。」她緊張地捲卷長長的黑髮,像是被抓包的壞小孩。她是不喜歡軍訓,可也不用這麼拆穿啊。
這個問題著實讓她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接下去。
秦湛歪著頭看著她微微笑,顧辛夷臉紅著不敢與他對視,視線下滑,卻發現了一件更尷尬的事。
「怎麼了?」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狀態。
顧辛夷咬咬唇,糾結一會,還是說了:「您的資料……拿反了……」
話音落下,秦湛罕見地有些慌亂,耳朵瞬間紅得快要滴血了,乾脆將文檔合上放在了桌上。
扉頁的加粗標題依舊倒懸,秦湛伸出手將文檔又轉了個個。
他明明已經羞得不行,面上還是保持著冷峻,可惜紅透的耳垂出賣了他,顧辛夷憋住笑,意外覺得這樣的秦教授有些特別的「反萌差」。
「這本資料我已經背下來了。」秦湛沉默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解釋,言下之意便是倒著看也不影響。
他之前的舉措讓顧辛夷印象太深刻,這會還沉浸在笑意當中,沒大沒小地開口反駁:「那你還要我把資料再找出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言罷,顧辛夷也知道說錯話了。
秦湛也不說話,腳下用了勁,竟是把椅子轉了過去,背對著她。
露出的後腦勺像是寫著幾個大字——
「寶寶不開心!」
顧辛夷一臉蒙逼,簡直是尷尬到爆表。
但迷茫當中又有些覺得好笑,「反萌差」越來越多了有沒有!居然還生氣?
有些人不是贏在了起跑線上,而是直接生在了終點。
秦湛在她眼裡就是這樣的一種存在,年少有為,寡言少語,說話做事彷彿都滴水不漏,又因為他的成就週身難免帶著光環,叫人尊敬卻不敢接近。
可今天的秦湛卻又在她面前揭開了新的面貌,有自己的小脾氣,也有小任性。
彷彿融入了人間的煙火,變得鮮活而平凡,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
她覺得這樣的秦湛更讓人喜歡,至少——
她更喜歡。
秦湛還是沒有轉身的意思,顧辛夷從包裡躡手躡腳地拿出手機,給他滿滿都是戲的後腦勺拍了張照。
「卡嗒——」
腳步踮地的聲音,秦湛轉了過來,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顧辛夷連忙低下頭,又做出了乖寶寶狀。
「幫我給花換點水吧。」他哼哼著,指指桌上玻璃瓶裡的捧花,「順便把窗台上的也澆點水。花灑在休息室門後。」說完,便開了筆記本,打開軟件。
他不打算繼續上一個話題,但這也實在跳地有些快,顧辛夷無法理解但還是嘗試著去做。
穿過休息室是單人洗漱台和衛生間,拿花灑的時候不免看見了其中的擺設,整潔簡單,和他一樣,休息室裡拉著遮光窗簾,這算是私密的地方了,走過的時候她都有些膽戰心驚的。
還是頭一次進男生的房間,雖然,不算是正式的房間。
花灑很小巧玲瓏,倒也適合澆多肉一類的小盆栽,她很喜歡這些可愛的植物,家裡養了許多,照顧起來也得心應手,想著是不是在宿舍也種幾盆試試。
她做事認真,完全沒有察覺出秦湛早已停下了手裡的活,支著下巴看著她。
澆完花,她看著捧花,問秦湛:「這花有些枯萎了,能重新整理嗎?」
秦湛也沒抬頭,一直敲著鍵盤,道:「隨你。」
她得了令,拆開包裝紙,把乾枯的鼠尾草和幾株完全謝了的玫瑰清理出來,用見到剪了腐敗的枝葉,重新做了插花,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竟也是格外的好看。
秦湛看著花瓶裡的玫瑰,輕輕嗅了嗅,滿意極了,點點頭,後又說道:「走吧。」
「走?去哪?」她瞪圓了眼睛。
「你昨天有些拉傷,帶你去看看醫生。」秦湛聲音放輕,他抬眼看著她,「你在這裡幫我整理資料,說出去還以為是工傷,以為是我讓你做了什麼苦力。」
他的聲線放低時候有種溫柔,像是泉水注入湖泊,清清泠泠。
「您要帶我去看醫生?」顧辛夷實在覺得智商不夠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沒什麼問題。」
「我已經預約了醫生了。」他反問,「不然我自己去看嗎?」
「什麼時候?」顧辛夷驚疑。
秦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你不知道現在能網上掛號預約嗎?」
在體會出眼神裡蘊涵的「媽的智障」真諦後,顧辛夷徹底閉嘴了。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種種複雜的情緒糾糾纏纏連在一起,但還是決定走一步是一步,看著來。
秦湛領著她出門,對面頭髮花白說話慢吞吞的陸教授剛好回來,先是樂呵呵地和秦湛打了招呼,待目光看向她時,變得有些奇怪。
顧辛夷硬著頭皮跟他問好。
陸教授慢慢吞吞地點頭,又慢慢吞吞地說:「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他老頑童似的向秦湛拋了個眼神,開了門進去。
他手上腳上的動作倒是不像說話那麼慢,還利索得很。
顧辛夷被他這麼一誇,滿臉通紅。
陸教授的聲音彷彿和那天夜裡的重合了——「也是也是,我都老了,你肯定是要找個頂漂亮的姑娘,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
「別發呆,跟上。」秦湛的聲音把她敲醒,她連忙搖搖頭,邁著步子跟上去。
秦湛走得不快,她很容易就跟在他後頭,和他保持著大半步的距離。
電梯裡很安靜,反光壁面映著他一雙眼眸似真似幻,顧辛夷嚅囁道:「秦教授,能不去嗎?您不需要帶我去看醫生的,我覺得挺好的,最多敷點藥就好了。」
「我要去醫院拿體檢報告,順便帶你走一趟。」他睨了一眼,淡淡道。
「叮咚——」大廳到了,顧辛夷偏過頭看他的眼神,乾淨清澈,又帶點認真的態度。
是她想多了,怎麼可以有這麼齷齪的念頭呢!那可是秦教授!
深吸一口氣,顧辛夷揚起個漂亮的笑臉,道:「謝謝你,教授,您真是個好人!」冷冰冰的外表下藏著火辣辣的心。
秦湛挑眉,敲了敲太陽穴,什麼也沒說。
秦湛帶她去的是附近一家大型醫院,這幾日人都不多,用不上排隊便進了科室。
坐診的是為中年女醫生,秦湛很是自覺地退了出來,留下兩人交談。
顧辛夷是家中獨女,從小嬌生慣養,雖然沒有養出一身公主病,但卻是足夠的身嬌體軟,平日裡又有些宅,沒太多運動,幾日軍訓下來還真是遭了不少罪,特別是手臂以及背部。
醫生看了看她的情況,還算好,只是簡單的運動過度導致的傷害肌肉酸痛,用溫熱水泡洗,塗擦些藥物便沒有大礙了。
開了門,秦湛迎上去,醫生對著他們和善地笑了笑。
「你女朋友沒什麼問題,回頭還可以買些維生素C和E,對這種情況有些幫助。」
顧辛夷頓時是哭笑不得,這鴛鴦譜實在是點得有些亂,正想開口回答,卻見秦湛笑著點頭:「謝謝您,醫生。」
罕見的親和又謙卑。
她轉過頭偷著打量秦湛,他今日穿了件藍色襯衫,細節處有明黃色的跳躍條紋,搭配藍色牛仔褲,與他平時相比生生年輕了好幾歲,說他是在校大學生也不為過。
況且——
顧辛夷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藍色襯衫裙。
也怪不得醫生會誤會了。
顧辛夷抿抿唇,拿了單子,刷卡領了藥。
秦湛這才去取體檢單,從骨科出來他身上似乎一直都洋溢著愉悅的氣息,顧辛夷思索一陣,還是摸不著頭腦。
回到學校剛好是飯點,軍訓隊伍還沒解散,顧辛夷忙解了安全帶,想衝進食堂來一碗最受歡迎的滷肉飯。
「等等。」秦湛把她叫住,從口袋裡拿出個證件牌,「給你。」
塑料封裝,掛著藍色的細帶,是他早上放在手裡的那塊證件牌。
顧辛夷接過,低頭看,上面是她的名字,還印著她的證件照,「這個是?」牌上掛得職位居然是助理?
「不是不喜歡軍訓嗎?」秦湛挑眉。
這是明目張膽地給她一條逃過軍訓的張良計?
還是暗戳戳借由職務之便讓她長期服役的過牆梯?
又或者是……
她看了看秦湛帶著笑意的眉眼,耳後的紋身有些發燙。
內心的小聲音告訴她,她應該欣然答應,可……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連忙把證件塞回了他手裡,道:「教授,沒有經過的軍訓的大學生活是不完整的。就是再苦再累,只當自己是個二百五,再難再險,就當自己是個二皮臉。」
她說得義正言辭,可說完後便一溜煙地跑開了,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好。
秦湛看著她的背影,又低下頭看了看證件上笑意盈盈的女孩,良久都沒有動作。
【表白日記】:
我不開心的時候,她居然不來哄哄我!
我更不開心了。
(打了許多省略號)
算了,看在我這麼喜歡她的份上,我還是開心一下吧。
我可是還要把她帶回去當老婆的,老公不可以亂發脾氣,這樣不好。
下次她要是生氣,我一定好好哄她,會哄得她很開心的。
不過我應該不會惹她生氣的,畢竟我這麼喜歡她。
醫生說她是我女朋友,說得不太對,她是我未來老婆,但我還是挺開心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1:49
第16章 0001 0110
如果說軍訓是大學這段副本的三級難度,那麼與從海上飄回來的秦教授交流則可以被稱為是九級BOSS關卡。顧辛夷深覺自己檔次不夠,等級太低,於是在逃過一天軍訓後,她還是堅決地抵制住了秦教授的迷魂大法,繼續奮鬥在軍訓的第一線,頑強地與軍姿神功拚搏著。
她猜秦湛大概是海上空中都飄多了的緣故,說話也是飄飄然,毫無根據所尋,比起精神傷害值一萬點的腦力勞動,她還是傾向於實打實的體力活——
畢竟她實在跟不上秦湛的節奏。
也不知道秦湛和三胖是怎麼說的,晚間,金導又樂顛顛地打來電話,說是很滿意小同志的工作,讓她再接再厲,繼續在光電學院發光發熱。
顧辛夷只能僵著笑臉打著呵呵應和。
掛斷電話,她在陽台上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證件被她塞回秦湛手裡時,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無奈和懊惱,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無奈和懊悔。
今天之前,她從未想像過這樣的情緒會在他眼底出現。
但,他為什麼會懊悔,又為什麼有無奈呢?
她看看手機裡保存下來的秦湛憤怒的後腦勺圖片有些蒙逼。
顧辛夷歎了口氣,小聲地感歎:「真的不是很懂你們教授啊。」
正是各大社團的招新季,宿舍裡堆了一本書厚的傳單和報名單,賈佳幾人正在商量。
她的碎碎念引來了室友的關注,童如楠隔著落地窗,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一臉崇敬地問道:「女神,你是在吸收日月精華,從而昇華己身嗎?是不是又要變美了?」
顧辛夷沉痛地搖搖頭,沉默片刻後,回答:「我是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她推開落地窗,走回房內。
童如楠湊到她跟前賣萌:「那現在是要換個地方思考嗎?」
顧辛夷笑著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在她高興之際打了個哈欠,道:「不,想不出來,我要睡了。」
童如楠被潑了一盆涼水,仍是不放棄,狗腿子地念叨:「嗯嗯,睡美容覺是女神的必修課。」
顧辛夷正爬樓梯,腳下差點一滑。
睡前她又刷了刷QQ,豆豆下午時分給她發來一連串的自拍和段子,還說食堂的飯菜不好吃。
顧辛夷想了想,將這段時間她吃過的美食照片發了過去。
遲遲等不到豆豆的回復,她點開了【多名好友更新動態】的提示,再一條一條信息地看下去。
大多是對軍訓的哀嚎和抱怨,她特別備註過的學神【芙蓉花】也更新了動態——
沒有談過戀愛的大學生活才是不完整的。
這話有點莫名的眼熟,顧辛夷敲著屏幕,轉念又這話說得蕩漾啊,她猜著大約是學神也有一顆凡人的心。顧辛夷點開看,還沒有任何評論。
她一向是點贊狂魔捧場王,更何況是金光閃閃的學神同志發的動態。
顧辛夷點了贊,又評論道:說得對!
幾秒後,芙蓉花回復她:/微笑。
夜貓子豆豆終於上線,她發了個流血的刀子的表情,顧辛夷立馬關了手機,下線逃命。
以至於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才知道,她被學神同志拎了小窗聊天,聊天的內容是——
【金光閃閃的學神撤回一條消息】
所以學神給她發了條什麼消息?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從圖庫裡挑出更多的美食照片給閨蜜豆豆發了過去。
江城的陽光熾烈,教官雖然面上凶神惡煞的,但細節之處還是有滿滿的愛意,比如這操場上唯一一片綠蔭就被黑大壯爭取到了手裡。
可最近的訓練壓力越來越大,強度越來越高,每天解散後,顧辛夷都覺得這雙腿這雙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沒有經過的軍訓的大學生活是不完整的。就是再苦再累,只當自己是個二百五,再難再險,就當自己是個二皮臉。」
顧辛夷踢了許久的正步,實在是累得夠嗆,她信誓旦旦對秦湛說的話還響亮在耳邊,現在真是實實在在打臉!
她小口小口地喝著水,喝一口歎一口氣,悔不當初。
她真是腦子沃特了才會拒絕秦湛的提議,來這自找罪受。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能經受住空調和冷氣的誘惑,顧辛夷倏然對自己是肅然起敬。
她這臉上表情千變萬化的,惹得對面依舊站軍姿的男生頻頻側目,伸長了脖子往前探。
長達半個月的暴曬讓這群從高中走出來的小鮮肉們皮膚都深了不止一個色號,顧辛夷這樣白生生水靈靈的妹子就越發顯眼了起來,更遑論她本就長得極好。這幾日裡,學校許多攝影發燒友聞風而動,都來找過她,請她拍拍軍訓寫真,顧辛夷沒有出名的打算,一一拒絕了。
但明面上的請求少了,私下裡偷拍的就愈發多了。
顧辛夷沒法子,也就隨他們去了。
「叫你們前傾的時候不前傾,對面有了漂亮姑娘就可勁前傾了!」軍姿神功的一大要訣便是要保持身體前傾,對面教官狠狠地訓著新兵蛋子,還瞪了眼無辜躺槍的黑大壯。
對面男生縮了縮脖子,嘟嘟囔囔表示不滿。
教官看了看顧辛夷,轉身吹了口哨,大聲下達指令:「全體都有,立正,向前兩步走——」
男生排與女生排的距離縮短了不少,教官很是得意地點點頭,道:「繼續站軍姿,保持前傾。」
這回男生們喜不自勝,顧辛夷被盯得頭皮發麻,正巧連長又吹了口哨,打了手勢。
是上級來檢閱。
黑大壯也沒了和對面教官辯駁的心思,同樣讓女生們站起了軍姿。
入學典禮上見過的院長穿著短袖,提著礦泉水在各排之間穿梭,邊上跟了幾個人。
顧辛夷藉著前傾的機會也探頭看去。
逆著光,人群由遠及近,不疾不徐,秦湛單手插著口袋,就這麼走進了她的視線。
這段時間三胖經常來操場,卻再沒找過她。
那天彷彿是不經意間出現在她新世界的一個插曲,又帶著不可思議的夢幻。
宿舍書桌上還散落著在醫院買的維生素C,香橙味的;一籃子紅艷艷的火龍果被她和室友瓜分完畢;大捧的玫瑰慢慢枯萎,她摘了一些下來做干花。
這些無不在告訴著她,她已經有段日子沒見過他了。
和手機存照裡那顆聰慧的後腦勺不同,也和那張冷峻的證件照不同,秦湛在陽光下閒庭信步地走來,光束裡散落的灰塵都像是蝴蝶在飛舞。
他邊走邊和院長交談,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眸,手指在太陽穴上有節奏地敲擊。
不知他說了什麼,院長領著一行人朝她們走來。
大抵是他身上的清冷氣質太過,顧辛夷又不自覺想到了與她失之交臂的國光冷氣。
「好好,都是好同志,巾幗不讓鬚眉!」院長樂呵呵地繞了一圈,邊點頭,邊拍著黑大壯的肩膀,「你教得好啊!」
黑大壯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道:「謝謝首長!請首長指示。」
「指示就不必了。」院長擺擺手,側過頭看了看秦湛道,「小秦哪,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秦湛垂下眼瞼思索一會,抬眸淡淡道:「沒有經過軍訓的大學是不完整的,大家好好珍惜。」
顧辛夷正努力保持著軍姿的前傾姿勢,聽到這番熟悉的話,差點腳下一軟,直直地跌了出去。
她暗自調整,想看看教官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失誤時,卻對上了一雙墨黑的眼。
秦湛平靜地移開視線,又對著院長道:「女生身體素質低一些,就讓她們早點休息吧。」他說得很簡單,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不帶半分感情色彩,卻莫名叫人信服。
院長「嗯」一聲,也覺得是這個理,不住地點頭,「要不,小同志,就讓這群孩子們解散吧。」
軍人一向服從命令,黑大壯得了指示,便下令解散了女生排。
一片歡天喜地中,女生們急忙和院長、秦湛道謝,顧辛夷也跟著道謝,眉眼間的喜悅都快溢出來了,只覺得秦湛頭上都冒著聖母的光環。
顧辛夷拿著水壺離開之際,對面的教官也顛顛地跑過來請院長指示,正在前傾的男生們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
院長笑呵呵地誇讚了一番,又問著秦湛的意見。
不多時,男生排傳來齊刷刷的哀嚎。
秦湛說——
「前傾太過了,再練練吧。」
早早解散後,顧辛夷決定做一件大事。
她要求雨!
秦湛救得了她們一時,救不了她們一世。
顧辛夷決定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為求雨大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
說來也怪,每年九月,地處長江中下游平原的江城便一改雨季的狂風驟雨,變得異常陽光燦爛起來,超過九成的時間是晴空萬里,好不容易陰沉下來,才下了稀稀疏疏兩滴雨,又是艷陽高照。
科大的軍訓時長為三十天整,這都過去快小一半了,愣是天天陽光普照。
顧辛夷從網上找了張雨神蕭敬騰的個人照,急急出門打印。
學校裡印刷店眾多,A4紙大小的黑白照很快出爐,顧辛夷想了想,又將手機裡秦湛的證件照也放大打印了出來。
賈佳就問了:「怎麼還把秦教授也打印出來了?他又不能呼風喚雨。」
顧辛夷將照片端端正正擺好,又獻上一堆水果,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私心想著,求不到雨,能求到秦教授日日來解救我們廣大女生於水火中,也是極好的啊。」
衛紫從一堆社團招新咨詢裡鑽出來,默默地也送上了瓶低脂牛奶:「算我一份。」
童如楠有模有樣地作揖,「嘖」了一聲,突然發問:「女神,這可沒給二位大神上香啊,他們能感應到嗎?」
顧辛夷一聽也是,當即上了QQ,求助廣大群眾。
——求雨中,哪能買到香燭,在線等,挺急的!
不到兩分鐘,就有人支招了,是炮叔——超市有賣香煙,代替一下,買最便宜的那種就好。
顧辛夷立馬回復了謝謝,手機剛巧又是一陣震動——學神又給她點讚了,還加上了他最愛的微笑表情。
她來不及回復,拿上錢包,急匆匆跑了出門。
超市服務員對她個女生來買香煙也見怪不怪——「求雨的吧,這段時間求的人可真多,加油,看好你們哦!」
她挑了盒最普通的香煙,掃到貨架時,又覺得饞了。
衛紫減肥正努力,顧辛夷本身是個大吃貨,但念及室友的感受,很少在宿舍吃東西,但今天晚飯吃的早,現在有些餓了,她克制不住肚子裡的饞蟲,忍不住挪到零食區,買了盒蛋糕。
顧辛夷付了款,用環保袋裝好香煙和蛋糕,朝服務員感激一笑,拉開推拉門,強烈的車燈讓她一陣晃眼。
可一睜眼,就被嚇了一大跳——
夜色深沉,秦湛從她打印的黑白照片裡跑了出來!
Σ( ° △°|||)
顧辛夷看了看手裡的香煙——
她這還沒上香呢!
【表白日記】:
她不出現在我的眼前?沒關係。
我出現在她眼前就好了。
她會開心嗎?
開心。
不開心。
開心。
不開心。
開心。
不開心
……
嗯,是開心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2:21
第17章 0001 0111
夜色正濃。
連日來的高溫天氣讓夜也變得悶熱起來,空氣似乎都凝滯不前。
秦湛單手插著口袋從馬路對面走來。
顧辛夷連忙看了看地面,路燈把他的影子拉長——是個活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安撫了下被嚇到的小心臟。
還好還好,不是從她打印的黑白照裡蹦出來的。
不知道為何,顧辛夷心裡總有些心虛的忐忑,見到人過來,下意識地避而不見,退回超市,準備從另一邊側開的門再繞出去。
「顧辛夷。」有人叫她。
聲音清冽乾淨,在這苦熱的夏夜裡像是雪山冰泉緩緩流淌。
是秦湛的聲音。
顧辛夷皺起眉,停住了腳步。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秦湛叫她的名字,十多年來,這個名字被無數人叫過,但從未有如此的韻味。像是掰開來揉碎來品味,簡單的三個字被他在唇齒間廝磨過,一下有了纏綿的低吟。
可她是不是在哪也聽過?
聽過有人叫著她的名字?
她一時想不起來,秦湛卻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顧辛夷打了個激靈,連忙向他問好:「秦教授好,晚上好啊。」
「嗯,還好。」他吐了幾個字出來,又不再言語,一雙眼睛盯在她臉上。
又在看她?顧辛夷腹誹。
她發現秦湛倒是很喜歡看她,不帶情慾,簡單平和,眼神裡還有些欣賞和喜悅,很讓人感到舒心的眼神。
「出來求雨?」秦湛從她身上掃過,看了看她手裡提著的環保購物袋,袋子半透,香煙的標識很清晰。
他是怎麼知道的?
顧辛夷一驚。
難不成是向他求雨被他感應到了?不是吧?
她忽然整個人都不好了,卷卷頭髮,很是尷尬地笑笑,道:「哈哈哈,是啊,您……您難道軍訓的時候也…求過雨?」她覺得也應該只有這個可能了,不過——
秦湛那時候蕭敬騰還沒稱神呢,跟誰求的啊?
秦湛微微皺眉,道:「我沒念過大學,直接念的研究生。」
顧辛夷一聽,潛在含義立馬就出來了——一群凡人,我怎麼可能需要軍訓?
她這才想起來二胖介紹過,他被稱為「二十一世紀泡利」,瞬間肅然起敬,金光閃閃的大神哪!原來傳說都是真的,他真的是直接念得研究生。
像是個超人,無所不能。
「我不是什麼都會,我不會挑水果。」他很坦然地說著,「你會嗎?」
顧辛夷這才知道她不小心念叨出來了心裡話,咬咬唇,給了肯定答案:「會。」
秦湛眉眼舒展開來,笑著把食品袋遞給了她:「要兩顆火龍果,一顆檸檬,一份草莓,還有櫻桃。」
她先把自己的購物袋寄存到了前台,然後回來幫他選著水果,秦湛插著口袋,長身玉立在一旁,就這麼看著她的動作。
超市的水果很新鮮,賣相也好,但受人所托顧辛夷自然會仔仔細細地挑選一番。
「今天還好嗎?」秦湛學著她的樣子拿著草莓端詳,開口道。
顧辛夷想到今天的提早解散便眉開眼笑:「秦教授,今天真是謝謝您啊,要不是您啊,我們起碼還得多訓練兩個小時。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謝謝您才好呢!」她後來聽說了,對面的男生排因為上級不滿,活生生加訓一周,簡直苦不堪言。
她笑得明媚,站在各色的水果前整個人彷彿都是甜蜜蜜的,眉梢的一粒紅痣隨著她的笑飛揚著。
秦湛別開臉,沉默著不說話了,她疑惑地看了看他,他才徐徐道:「要謝謝我?那就請我吃甜筒吧。」
「哈?」顧辛夷正為了男生加訓這件事而心存幸運,聽到他的話,眼睛都瞪圓了,「那個,pardon?」
他這會兒倒是好說話,點點頭,又複述了一遍:「請我吃甜筒。」
excuse me? are u 逗 me?
顧辛夷現在不只是覺得整個人不好了,她覺得這個世界都玄幻了,秦教授說要吃甜筒?
甜筒一向是夏日大萌物,酥酥的蛋卷,冰爽可口的奶油,軍訓這段時間更是賣得俏,她總是掐著點去,省了不少排隊的時間。
可這……
顧辛夷瞅了眼秦湛——明顯和這個氣質矜貴的教授不搭啊。
顧辛夷撓了撓頭,問道:「那個,您熱嗎?」
「嗯……」秦湛睫毛下垂,覆住了瞳仁,敲了敲太陽穴,道,「挺熱的,粗略估計為55度。」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55度。」
55度?他用的是華氏度還是攝氏度,亦或是開爾文?還是她根本沒聽說過的溫度單位?
顧辛夷打了個呵呵,笑得慇勤:「那還真是挺熱的啊。」她把他要的水果都裝好,悄悄摸了摸身上,沒有現金,她又摸了摸,還好,有手機,網上支付,於是爽快道,「那行,教授,咱們結完帳就走吧。」
秦湛從她手裡把東西接過,刷卡付款,又在她從前台取物品時先行一步,替她拿好了,「你帶路。」見顧辛夷指著他手裡的環保袋,補充道,「你請客,我拿東西,很公平。還有,我不挑。」
他這麼一說,顧辛夷倒是少了許多顧慮,縮回了手,帶著他往她平日裡鍾愛的那家冷飲店走去。
空氣有了流動的趨勢,起了點小風,梧桐樹葉被吹得窸窸窣窣地響。
顧辛夷攏了攏披散下來的長髮,感受到了一絲涼爽。
冷飲店已經接近打烊,老闆和兩個服務生在準備第二天的水果。
她是這兒的常客,每每她入店,老闆的生意小小地爆發一下,久而久之,就把這姑娘記下來了。
「又是你啊,這麼晚了也還吃甜筒?」老闆笑笑,轉身拿了蛋卷,「是要……」
「兩個純牛奶味。」秦湛跟在她後面進來。
顧辛夷一愣,對老闆道:「對對,兩個純牛奶味,不要抹茶也不要巧克力沫。」她用手機掃了碼付款,分分鐘搞定。
老闆看了兩人一眼,泛起了一抹笑,樂呵呵地說:「好勒,好勒,不過先等一會啊,給你多打點奶油。」
「這家店的奶油選料都很好,我把這一片都吃完了才選出來的。」老闆在等待冰激凌機的工作,顧辛夷對著牆上的飲品列表,心裡癢癢。
小店的燈飾頗為有趣,她頭頂上落了一片海星的影子。
秦湛看了看她的側臉,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把你的微信號給我吧。」
「怎麼了?」顧辛夷正看到一款沙冰,有些愣神。
「不是真的要你請客。」秦湛解釋道,「我沒帶現金,你把微信號給我,我轉帳還你錢。」
顧辛夷擺擺手,頗有些土豪的腔調:「沒事沒事,教授,我這可是為廣大光電女生一齊感謝你,要是回頭說你還還了我錢,我可得被你的迷妹們暴打一頓。教授,您放心,我有錢,真的,可以吃好多甜筒的,您放開胃口吃,吃多少都沒問題。」
秦湛深深地看著她,插在口袋裡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口袋裡的現金鈔票燙的驚人。
「好啦,小姑娘,你們的甜筒。」老闆將兩個甜筒遞上,顧辛夷接過,道了句謝謝。
秦湛低下眼眸,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她把其中一個看起來更大的遞到秦湛眼前,「喏,教授,你的。」
他抿抿唇,伸出手接過:「謝謝。」
天際劃過一道亮光,地面都被照的清晰。
「轟隆」——
「下雨了!」顧辛夷拿著甜筒蹭蹭蹭跑到門口,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她回頭看看秦湛手裡拿著的甜筒,又看看袋子裡未開封的香煙——
難道求雨成功了?
陡然間,顧辛夷只覺手上的甜筒有了不一般的魔力,更是覺得秦湛週身散發了藍幽幽的新一代雨神的光芒。
她喜不自勝,連連舔了好幾口甜筒,才想到另一件大事。
她要冒雨匍匐前進了嗎?
老伴拿著把格子傘從櫃檯後走出來:「我們這就多出來一把傘了,先借給你們,別誤了門禁。」
顧辛夷心裡一暖,道:「您就不怕我們拿了傘就不還了啊。」
「我在這做了兩年生意了,科大的學生我還是信得過的,再說,你這段時間可給我漲了不少收入,一把傘,算不了什麼。」老闆擺擺手。
雨愈下愈大,像是天上裂開了個口子,不斷地往下倒水,冷飲店門口不多時便匯聚了一條小溪流。
顧辛夷和秦湛把甜筒解決完了,謝過老闆的好意,撐著一把格子傘往外走去。她搶著去拿購物袋,卻被拒絕了。
秦湛說先把她送回宿舍,他的車就停在路口,很方便。
只有一把傘的情況下,顧辛夷也沒有矯情,好在她是個瘦長條,傘又大,兩人之間隔了一點距離還是將雨幕遮擋地剛剛好。
但這也是靠得極其近了。
秦湛單手撐著傘,另一隻手拎著購物袋,依舊走得不疾不徐。反光的地方大多是積水,他盡量讓她能夠走在水淺的地方,還不斷配合著她的速度。
到了。
「回去再洗個熱水澡,不要感冒了。」秦湛把她的東西還給她,「也不用求雨了,早點睡吧。」
顧辛夷站在房簷底下,抱著袋子衝他笑得開心:「嗯,您也是,謝謝您。秦教授,您今天真的很帥!」她又挑了他最喜歡聽的話誇他。
果不出其然,秦湛也淺淺地笑了笑,撐著傘,溫柔地不可思議。
他轉過身,落下一個又一個腳印,很快又被雨水淹沒。
顧辛夷收回視線,在袋子裡扒拉一會,把蛋糕翻了出來。
她拆開包裝,分了宿管阿姨一個,站在玻璃門後邊看著這及時雨,邊囫圇地吃著美味的小蛋糕。
衛紫有心減肥,她自然不會做歹人,等她解決完了再回去也不遲。
雨幕不斷,車燈的亮度卻穿越了黑暗。
白色的車子從林間道路穿梭進來,雨滴打在頂篷上,傳來悶悶的聲音。
遠遠看上去像是秦湛的車。
那台班上男生垂涎不已的賓利,車窗降下來了一瞬,又升了回去。
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宿舍大樓外,是秦湛。他撐著一把傘,又另外拿了一把傘。
顧辛夷一口櫻桃蛋糕都忘了嚼碎,直接嚥了下去。
「想看看你安全到宿舍了沒有,不過來了就正好把傘先給你。」秦湛走到了玻璃大門外,看著她吃蛋糕的小模樣笑了笑。
顧辛夷愣愣地接過格子傘,見他看著自己的蛋糕挑眉,就剩下一個了。
貪吃被抓包,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她暗自吞了口口水,把盒子送到他眼前:「您要來個嗎?沒別的了,不好意思啊。」
秦湛搖頭,溫聲道:「想吃的話可以不用總躲在外面。」
顧辛夷不解,又聽得他繼續說——
「以後我請你出去吃。」
他把蛋糕盒推回去,將傘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又走進了雨幕裡。
顧辛夷忙把剩下的蛋糕吃完,抱著雨傘跑上樓去。
回到宿舍,拉開落地窗,她朝下看去,白色車子這才掉了頭,慢慢離開。
「誒,辛夷,別說,你這求雨還真神了。」
「女神,看來這下次還得繼續啊。」
一群人嘰嘰喳喳圍了上來,顧辛夷暗暗掐了把自己的腰,卻依舊緩不過神來。
衛紫從一大份招新宣傳裡拿出張報名表,也湊了上來:「話說明天要是也下雨,估計也軍訓不成了,不如我們去電工基地聽聽招新宣傳吧。」
童如楠和賈佳也覺得這主意不錯,顧辛夷迷迷濛濛地點著頭。
落地窗外,雨幕半點未有消減之勢。
她看了看手機,微信裡突然蹦出來一條消息——秦湛申請加您為好友。
同意
忽略
按鍵在夜裡閃著白生生的光澤。
【表白日記】:
她請那個搬行李的小男生吃得甜筒不是這一家的,真好,她最喜歡的是這一家。
不過沒能要到她的微信號有點不開心,
如果我能再勇敢一點就好了,不要找那麼多的借口。
今天最大的驚喜是這場雨,
要是她再靠我更近一點就好了,最好讓我抱著。
讓我背著也行。
還有——
今天簡直開心得要飛起來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2:46
第18章 18
也許真是大伙孜孜不倦求雨的願力召喚出了神龍,這場雨從夜裡開始便不曾斷過,時大時小,水滴一顆一顆連成線,雨線又織成帷幕,鋪天蓋地地籠罩著整個江城。
黑大壯打來電話通知,今天的訓練取消,等雨停了再做打算,這讓整一層女生宿舍都尖叫了起來,歡天喜地地串門聊起天來,別提有多熱鬧了。
404宿舍的姑娘們也吵吵鬧鬧了一陣。
顧辛夷今天倒是沒有再繼續躺回被窩裡睡個回籠覺,早早地洗漱了準備出門。昨天多虧了冷飲店老闆借傘給她,她才能順利回來。她這會去的話,店裡恰好開門,也算了了一件事。
電工基地的招新宣講會定在下午,外頭下著暴雨,其餘三人也都沒想外出,衛紫在地上攤開瑜伽墊繼續減肥事業,童如楠窩在床頭看漫畫正樂,賈佳抱著手機刷著淘寶。
顧辛夷問了三人想吃些什麼早點,她一併帶回來。
今日的氣溫低了許多,梧桐樹葉也愈發翠綠,她先是繞路去了冷飲店,把傘還給了店老闆,又買了四杯熱飲。
雨傘被疊地極其好,老闆暗自點贊,又知道她這是照顧自己生意,也沒點破,只是越看這姑娘越覺得漂亮。
嚴苛的軍訓讓她幾日來的早餐都是草草解決,好不容易得了空,自然不會虧待自己胃,七拐八拐又去了教工食堂。
本來出門還算早,但因為還傘耽擱了時間,這會兒食堂人已經少了許多。顧辛夷也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思往湯包的窗口走去。
賣湯包的還是那位秦湛的迷妹阿姨,見顧辛夷前來眼睛瞇了瞇,笑著說:「小姑娘,是你啊,好久不見啊。喲,這是軍訓苦了吧,看看都瘦了。」
她是個慣會賣乖的,忙貼了熱臉上,拍著馬屁:「阿姨,不苦,瘦了精神嘛,您別說,幾天不見您又年輕了。」趁著說話的功夫,她貓著腰往窗口內望去,蒸鍋上就擺了一個小木籠,撲騰撲騰地冒著熱氣兒。
顧辛夷一張臉不自覺就跨了下來。
又只剩一籠了,她捏捏自己的腮幫子,她的美色在阿姨眼裡那是拍馬也比不上秦教授啊。
正想和這愛侃大山的阿姨說再見,阿姨就說了:「是來買湯包的吧,正好,還有一份,打包還是在這吃啊?」
顧辛夷一聽,眼睛都瞪直了,眉梢上的紅痣都快飛出來了,心裡雖然大喜,但還是克制住洪荒之力,問道:「不是留給秦教授嗎?」
阿姨把蒸籠拿下來,「秦教授?你是說秦老師啊?」她幽怨地歎了口氣,眼神放空,「秦老師說他就是來試試這大家都推薦的湯包是什麼滋味的,之後又買了幾次,可你說怪不怪,他每次買了都不吃,就坐那不知道等什麼,等了一陣子之後就把湯包送人了,後來就再也不來了。唉。我就每天留著一籠湯包,權當睹物思人了。」
隔著玻璃,顧辛夷都能感受到這位中年阿姨「喀嚓喀嚓」破裂的少女心。
懷著一顆充滿了正能量的小心臟,她誠懇道:「阿姨,我懂你,別傷心了。」
「唉,他就算不來吃,就坐在那也是一道風景線啊。」食堂阿姨歎了口氣,愛憐地看著她,「阿姨這輩子算是沒有機會了,小姑娘啊,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來肯定能和秦老師一起建設社會主義的,這樣人生就圓滿了。」
顧辛夷對阿姨的覺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又看了眼在阿姨手裡拿著的蒸籠,湯包個個皮薄肉多汁美,堅定地點頭:「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不負重托,只是,建設社會主義路途遙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腹中飢餓……」她面露憂色。
食堂阿姨認真聽著:「怎麼?」
「能打包帶走嗎?」她伸出食指點在玻璃上,訕訕地笑笑。
「三塊六毛。」阿姨抽了抽嘴角,在ic機上按了數字,「刷卡。」
顧辛夷滿心滿眼的幸福感在刷卡的一瞬間達到了頂峰,在拿到湯包後突破了桎梏,她寶貝似的捧著好久沒有嘗過的湯包,對著阿姨又感歎一句:「其實不用追趕上秦教授,我的人生也圓滿了。」
阿姨:「……」就這點出息!
在食堂轉了一圈,她又買了室友的早點——衛紫減肥要了個饅頭,賈佳和童如楠都要了熱乾麵。顧辛夷拎著大包小包,顛顛簸簸,好歹是回了宿舍。時間剛剛好,熱乎乎的奶茶溫度降了下來,不涼也不燙口。
衛紫對著一杯卡路里含量十分高的奶茶為難不已,最後還是進了顧辛夷肚子裡。
室友之間的相處之道要把握好,顧辛夷深受老顧同志的熏陶,也不在乎早餐這一點小錢,其餘三人也是拎得清的,暗暗記下了她的好。
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雖然相處才半月有餘,但顧辛夷這姑娘的好脾氣大家也是深有感觸,從她的穿著打扮來看就知道家境定是頂好,可她卻一點不嬌氣,皮實地很,還挺逗,是個開心果,小事迷迷糊糊,大事放在心間,總會自己給自己找樂子,樂觀得很,像朵太陽花似的。
午飯後雨勢依舊,幾人打了傘,朝著電工基地出發。
電工基地全稱電子電工實驗基地,在科大這所工科性大學,電工基地的名頭算得上是響噹噹的,許多大學生競賽團隊創業團隊也都從這裡誕生,學校也很看重這一塊,批了一棟樓的三層作為其活動場所。
因為分不清東南西北,顧辛夷只管跟著室友後頭走。
衛紫是個事業心很強的女孩,鐵了心要進去學習。顧辛夷倒是對創業競賽沒什麼特別大的野心,純粹是來長長見識,回頭還能跟家裡老顧吹噓吹噓,和岑芮女士顯擺顯擺,讓一家人感受一下文化和科學的深度。
招新宣講會定在下午兩點,階梯一教室。
離宣講會開始還有些時間,前台招待的學長遂領著她們去了實驗室參觀。
大部分新生也都在這裡等候,階梯教室就在實驗室的後方。
這是一間極為寬敞的房間,分區域擺放示波器、電烙鐵以及其他的器材、零件,學長笑著和她們說可以上手試一試,也可以在一邊觀摩。
顧辛夷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小雷達轉到窗邊時,倒真是掃到了熟人。
「敏敏學姐——」她和室友打了聲招呼,屁顛顛地湊到了敏敏跟前。
敏敏今日換了身熱褲t恤衫,沒了旗袍的風情卻多了青春的肆意,她眉毛一挑,唇角一彎,食指一勾,渾身金三胖歌舞團團長的氣勢又出來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顧辛夷,手往她肚子上一貼:「說,吃了喝了多少東西?」
顧辛夷頓時打了退堂鼓,小眼神往賈佳身上瞟,賈佳接收到後,再次在胸口給她畫了個十字——自求多福。
「沒,沒多少……」她哼哼唧唧。
「三杯奶茶吧。」敏敏把玩著手指。
顧辛夷直搖頭,強烈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沒有,就兩杯!兩杯!」她還比了個「two」的手勢。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是上套了,縮著脖子,埋著頭,乖巧地聽敏敏的訓。
敏敏學姐也是恨鐵不成鋼,這小學妹是個頂頂好的苗子,就是太貪吃,那天在後台捧著個火龍果口水滴答的模樣真是讓她印象深刻。「你現在生是我禮儀隊的人,死也是我禮儀隊的鬼,別那麼饞,要是超重,看我不餓你兩天!」見顧辛夷吸吸鼻子,她又軟了語氣,「不是叫你不吃,但必須得保證你能穿上衣服,過段時間是科技節,會經常出禮儀。」
大部分社團和學生組織的招新都正在進行,托金三胖的福,顧辛夷不用面試便直接被敏敏定了下來。敏敏今年大三,瓜子臉,御姐范,是禮儀隊說一不二的頭。
「對了,你來這幹什麼?」敏敏拍拍顧辛夷水嫩嫩的臉。
顧辛夷如實回答:「來長長見識,聽聽電工基地的宣講會。」
敏敏愣了一會,道:「噢,對,是招新,對吧,那感情好啊,只要你想,你放心,學姐包你進。」她拍拍胸脯,頗有些豪氣干雲。
「您還是這兒的頭?」顧辛夷星星眼。
「蛋蛋是這兒的一個小頭。」敏敏略有尷尬,「他要是不從,回頭我一口鹽汽水噴死他。」
敏敏眉梢有些小開心,連同嗓音都溫柔起來,顧辛夷覺得自己應該是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暗自竊喜一番,只點點頭,不說話。
敏敏在做電路板插線,讓顧辛夷也來試試,過把手癮。
這還是顧辛夷第一次接觸到電路元件,小小的,五顏六色,電阻上伸出長長的金屬長條,電路板以白色塑料封裝,內部是導電材料。她聽著敏敏學姐的指揮將金屬絲剪短,又把元件插入電路板上。
「今年你們倒是有福,時間趕巧,今年的招新宣講會和我們的專家座談會一起辦了,待會啊,我和你一起去聽。」敏敏從元件盒子裡找了個穩壓二極管遞給她,「聽說這次好像有個很厲害的專家也會來,誒,對了,就是你上次的獻花對象,特別年輕的那個……叫什麼來著,秦……」
「秦湛。」顧辛夷輕聲補充,「湛藍的湛。」
室外雨絲變細,隨風斜斜地打在玻璃上,道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慢慢被暈染,水墨畫的背景裡,她想起了昨夜同她撐著一把傘的男人。積水深深的水潭裡,有兩個人的倒影。
「這次我們基地的教授可是花了挺大勁,托了陸教授的關係才把人請到手,別說,真的特別帥。」敏敏也八卦起來。
顧辛夷心神不寧,電阻元件上長條金屬絲不慎劃破了她的食指,頓時冒了血珠出來。
傷口小,出血多,她趕緊用紙巾簡單地包裹起來,繼續連著電路。
「沒事,這對我們來說是常事了,以後你要慢慢習慣。」敏敏看了看她的手,「過兩天就好了。」
顧辛夷點點頭。
電路有些複雜,滿滿的元件羅列在白色的電路板上,總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還得要通電檢測波形,運氣差的話可能會因為短路燒掉板子。」敏敏仔細檢查了一便電路有無虛斷漏,將示波器連上,再用導線把實驗電源接好,「你來開開關吧,新手的手氣一般不賴。」
顧辛夷挺興奮的,搓了搓手,還哈了口氣。
門外傳來稀稀疏疏的交談聲,慢慢接近,一行人朝實驗室走來。
顧辛夷小心地按下了開關,電壓值正常,電流卻高了不少——
桌面上擺著的電路板突然傳來一陣「咯崩咯崩」的響聲,燒焦塑料的氣味開始瀰散。
短路了。
顧辛夷連忙將導線拔下,卻突然感受到有人注視著她。
墨黑的眸子像是覆上了冰霜,她心裡一顫,手指又碰上了燒燬的電路板。
好燙——
一群人走到了她和敏敏跟前,顧辛夷連忙把手背到後頭。
電路板損毀太過,整間實驗室都瀰散著一股濃濃的讓人不舒適的味道。
她聽見秦湛對她說——
「你的手不是用來做這些的,光電不適合你。」
寒若凜冬。
【表白日記】
老陸讓我幫個忙,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真是一個讓人興奮的小概率事件。
可——
算了,不說了。
她的手怎麼可以受傷呢,她的手從來不是用來做這些的啊。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3:17
第19章 19
「你的手不是用來做這些的,光電不適合你。」
寒若凜冬。
那一瞬間,週遭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窗邊,顧辛夷渾身上下都在發燙,她眼眶酸酸的,心裡酸酸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委屈,她一向是個樂顛顛的不知憂愁的人,或許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來指責,她都能好受一點。秦湛冷淡的聲音像是一把刺刀,在空氣中無聲息地劃破了她的保護膜,「次啦」一聲,尖銳刺耳。
她埋著頭,哦了一聲,點點頭,又是一副乖巧地聽著訓導的樣子。
她就那麼站在原地,什麼都沒有變化,又像是什麼都在變化。
秦湛有點慌,他敏銳地感受到了這一層轉變,他只是太擔心了……
他難耐地鬆了鬆領帶,想放輕聲音說話,邊上的同行人員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教授,時間快到了,我們進去吧。」陪同人員感受到凝結在這裡的低氣壓,轉移話題打圓場。
秦湛微微把伸出口袋的手又悄無聲息地放了回去,在口袋裡握成了拳。
他們離開後,實驗室安靜了一會,之後便是紛紛雜雜的議論聲。
顧辛夷轉過身去將桌上的儀器設備擺放整齊,又把燒壞的元器件丟入垃圾桶裡。
被金屬絲劃到又被燙傷的食指傷口處泛起連續不斷的疼痛感。
一直連接到心臟。
敏敏學姐在一旁欲言又止,顧辛夷衝她努努鼻子,抓著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學姐,對不起啊,這次真的把你的搞砸了,還燒了你的板子,看來我這個新手運氣是真的不怎麼好。」
敏敏仔細瞅著她的神情,舒了口氣,道:「嗨!沒事沒事,實驗失敗那是常有的事,再說了,我都檢查過一遍,出問題肯定也不是你的原因,這板子元件都是便宜貨,沒關係的。倒是你……」她看著顧辛夷手上的傷口。
「你沒事我這點傷也沒事啦,看著嚴重,其實不怎麼疼的。」顧辛夷把手上的指頭收回到後方。
敏敏也只能點頭,道:「那你剛剛被教授說,沒事吧?」
顧辛夷調高眉頭,大手一揮,特有經驗地感慨:「這事啊,就更算不上什麼了,遙想朕高中三年,教導主任猛如虎,語文老師緊箍咒,數學老師神邏輯,朕只要腦袋一縮,裝個乖小孩,聽到什麼左耳進右耳出,回頭什麼事都沒了!再說,這教授還沒怎麼訓我呢!」
敏敏聽了先是皺眉,再是再贊同不過地點頭,還戳了戳顧辛夷的腦門子:「這可真是經驗之談啊。」
顧辛夷握拳作揖:「過獎過獎!」
敏敏實在樂得不行,過後又小聲地湊到她耳邊竊竊私語:「別說啊,當時那個秦教授看起來好凶啊,我都被嚇到了,平時看起來冷冷的,沒想到爆發力這麼驚人。還好邊上人把他叫走了。」敏敏裝出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顧辛夷攤手,無奈總結道:「看來他冷冰冰的外表底下藏著的不是一顆火熱的心,而是一座火山。」
下午兩點宣講會準時開始,敏敏和顧辛夷宿舍幾人坐在一起。石磊坐在第二排,時不時往後面看。
賈佳她們倒是沒再提實驗室發生的那段不愉快的事,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聽講座。
燈光驟暗。
主持人簡單開場介紹,底下的新生都激動起來。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嶄新的世界,自己動手,自己操作,讓人期待又懼怕。
連連上去了兩個教授發言,輪到秦湛。
場上唯一的一束追光打在主席台上,打在他身上。
光是淡金色的,呈圓柱狀,直直地從天花板吊頂上射下來,把他整個人和黑暗分隔開。
分明得像是兩個世界。
顧辛夷的食指又傳來一陣刺痛感,她移開視線看向窗邊。
窗戶被厚重的遮光窗簾掩蓋,外面還在下雨,可裡面已經聽不到水聲了。
昨天夜裡的溫暖恍惚間成為了雨水滴落時候打出的泡泡,又忽的一下,消失在了水塘裡。
開著中央空調的階梯教室莫名讓她有了幾絲涼意。
秦湛敲了敲話筒,開始發言。
他的ppt製作簡單利落,直直地抓住了要點,毫不拖泥帶水,數據引用客觀明確。
敏敏聽得津津有味,不自覺後背就離開了椅子,挺著上半身,時不時還會在本子上記錄。
顧辛夷什麼也聽不懂。
秦湛的主題是《淺談超快激光技術》,陌生的名詞,陌生的概念,以及一個陌生的他。
和夜晚一點也不一樣的他。
和前幾次見面也一點也不一樣的他。
他在燈光裡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她在黑暗裡跌跌撞撞,摸不著方向。
顧辛夷覺得他說得其實挺對的,她不適合光電。
她一向胸無大志,高考志願都是迷迷糊糊填上去的,而專業選擇不過是因為它排名靠前。
她不是懷著那些沉甸甸的夢想到的這裡,也不是懷著出人頭地的目標到的這裡,她更多的是得過且過,敷衍了事。
顧辛夷重新把目光放回秦湛的身上去。
他突然就這麼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激昂起來。
顧辛夷想,她應該是講到高潮了吧。看,她連他說到哪裡都不清楚。
他這一次穿的西裝是藏藍色的,打了香檳色領帶,意氣風發又俊美非凡。
「超快激光是激光中的一種,是脈衝波在fs量級上的激光。飛秒(fs)是極短的時間單位,即1015s,僅僅是1千萬億分之一秒,如果將10fs作為幾何平均來衡量宇宙,其壽命僅不過1min而已。」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吸氣的聲音,更是一瞬不瞬地看著秦湛。
顧辛夷想起她在他的辦公室的所見所聞。
牆上的黑板寫滿了公式和數字,辦公桌上是一摞又一了摞的草稿,書櫃裡是整整齊齊的原文書。
她還路過了他的休息室,床頭有一些報刊。
他一直在物理這個領域開疆擴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她突然就明白了「夢想」這個詞的含義。
「夢想」之於她而言,是虛無縹緲,無從尋覓。
之於光芒熠熠的秦湛……
是可以觸摸得到的真實的未來。
因為——
他在熱愛。
他熱愛物理,熱愛探索,熱愛計算,他沉迷於自然的神奇,感歎於宇宙的平衡。
因為有著熱愛,所以他不想,也不喜歡看到她因為不嚴謹的步驟而使實驗失敗吧。
也正因為如此,才會一時生氣,說出心裡的話吧。
顧辛夷抿抿唇。
她坐在第七排,靠中間的位置,走到主席台會需要很多很多的步驟。
隔著黑暗與光明的分割線,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忽然就看清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
大概是上了大學,出了高中的牢籠,心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吧。
她常聽到班上男生在群裡討論說要脫單致富,走上人生贏家的道路,她還發了幾個壞笑的表情過去。
可如今看來,她也是魔怔了。
秦湛關心過她,幫過她,在這個陌生的森林大學,很自然地,她就對他有了淡淡的好感,隨著日子的流逝,慢慢上升。
可這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只是秦湛的舉手之勞。
顧辛夷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系統消息又出現在了消息欄。
【秦湛申請加您為好友】
同意
忽略
天花板的射燈讓他渾身閃爍著珠玉的光芒,簡單乾淨又傲氣,他一直單手插著口袋。
顧辛夷收回視線,白細的手指直直地按在了忽略上。
消息欄歸於平靜,微信朋友圈有了新的動態。
她不再聽秦湛的演講,退出微信,打開圖庫。
最近拍攝的照片裡秦湛的證件照清俊冷冽,還有一顆後腦勺。
顧辛夷長按選擇,將關於他的一切,全部刪除。
這都是不應該有的不切實際的想法。
塵歸塵,土歸土。
秦湛的演講完畢,全體都起立鼓掌,顧辛夷也跟著站起來鼓掌。
他謙卑又倨傲地點頭致敬,插著口袋,施施然地走下台去。
之後的時間就過得很快了。
顧辛夷放下手機,聽著接下去的講座,有目光從前排投到她身上,她四下看了看,倒是沒有發現。忽而蛋蛋學長又轉過頭來對她揮揮手。
難道是她坐在他心儀的敏敏邊上,讓蛋蛋有些嫉妒了?
應該是這個理。不然也不會有人盯著她看。
最後一位教授演講完畢,主持人總結陳詞,宣講會落下帷幕。
四周燈光亮起來,顧辛夷還有些不適應,她睜開眼睛,教授們又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朝著外面走去。
秦湛插著口袋走在隊伍後面。他這次罕見地垂著頭。
一直垂著,沒人和他攀談。
像是情緒不高的樣子。
他就這麼一直垂著垂著,直到要走出大門之時,才抬起頭。
他像是在看著她。
顧辛夷不確定,她握緊了手機,側過臉,裝作和敏敏賈佳攀談的樣子來。
也許是握得有些緊了,食指上的傷口又刺痛了一陣。
餘光裡,秦湛又垂下了頭,快步走出了大門。
敏敏把做了筆記的本子放回包裡,感歎了一聲:「我要是考研能考到這其中一個教授名下,我就不枉此生了。五大教授啊,都是牛逼閃閃的神人啊。有生之年系列也算見全了。」她想了想又道,「不過秦湛秦教授不收學生,算是只有四個機會了。」
顧辛夷整個人貼在她身上,諂媚道:「學姐,你要是發達了,請一定不要忘記科技樓裡你的小狗腿。」
賈佳也隨聲附和。
「行行行,跟著學姐,包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敏敏昂了昂下巴,眸光飛揚,敲了敲顧辛夷腦袋瓜問道,「怎麼樣?看了我們的講座,是不是對這裡很有興趣,要不要來電工基地,陪學姐好好玩耍?」
顧辛夷被她敲了腦袋又勾了下巴,連忙護住自己的胸,搖搖頭道:「還是算了吧。」
「怎麼了?」敏敏疑惑,「不是開始還挺感興趣嗎?我看你聽得挺認真的啊。放心,蛋蛋在這,一切都能解決。」
顧辛夷還是搖搖頭:「我就坐在你邊上,蛋蛋學長都能把我戳個洞出來,要我真賴上你了,他還不得殺人滅口!」她語氣調侃跳躍,周圍人絲毫沒有察覺出她的低落。
敏敏臉上飛了紅雲,睨了她一眼道:「你個小妮子!蛋蛋他敢,我就一口鹽汽水噴死他!」她見顧辛夷還是不願,拍拍她的手道,「不想也好,好好在我們禮儀隊發光發熱,我也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嗯嗯。」顧辛夷連忙點頭,「跟著學姐,走上人生巔峰!」
【表白日記】:
她拒絕了我。
不想寫日記。
她不看我。
不想寫日記。
可她怎麼可以拒絕我呢?
她怎麼可以不看我?
是不是我不夠好?
我是不是很笨,把一切都搞砸了。
都怪我。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3:43
第20章 20
讓眾人歡欣鼓舞的雨在當天夜裡消散地無影無蹤,地面也很快變得乾爽,只有高大的梧桐樹綠油油的葉子還能證明雨水來過的痕跡。
當太陽重新高懸天際,軍訓又在眾人的哀嚎聲中繼續,軍姿、正步,樣樣不落。
顧辛夷跟著黑大壯的指令前後左右轉過來轉過去,她每每轉動之前,都會悄悄看看左右手,確定好方位。這樣的笨辦法讓她沒出過差錯,黑大壯對此很是滿意,下令讓大伙原地休息五分鐘。
「知道為什麼要讓你們老是轉來轉去嗎?」教官發問。
一群小女生面面相覷,搖搖頭。
顧辛夷高高舉著手,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說。」黑大壯亮出一口小白牙。
「為了讓我們黑得更均勻!」顧辛夷一本正經,還舉了個例子,「這和烤乳豬要轉著烤是一個道理。」
女生們笑得前仰後翻,一個個合不攏嘴,顧辛夷朝著賈佳昂了昂下巴,賈佳擺出「佩服佩服」手勢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眾人也摸清了黑大壯的脾氣,他面上凶神惡煞的,氣勢和教導主任有得一拼,其實內心還是一個可愛的男孩紙,悶了一肚子沒有笑點的冷笑話。
照他的原話來說,讓他帶光電唯一的女生排,他內心是拒絕的,但誰叫所有教官裡他最黑,就算臉紅也看不出,這個差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了。
算起來,黑大壯也不比他們大多少,指揮學院大四的學生罷了。
大伙也就擦著邊調侃調侃他。
顧辛夷這通左右轉的歪理說出口後,就聽得教官悠悠地冒了句話:「那你為什麼不黑?」
他這個問題帶有明顯的哀怨,和他那張黑□□的臉即為相配。
顧辛夷長長地歎了口氣,看透人間世事的模樣道:「我也不想的啊。」
黑大壯沉默三秒,看了看手錶,道:「休息時間到,全體都有,立正,呈散開隊列,站軍姿三十分鐘!」他走到顧辛夷跟前,一字一頓地說道,「散開是為了更好的光合作用。」
顧辛夷:「……」
一天的訓練下來,顧辛夷又累又渴,黑大壯還佈置了一項新任務,今晚得檢查內務,說了一二三四五點要求。
其餘都還好,就是那最關鍵的一點,被子要疊成豆腐塊讓顧辛夷是左右為難。
她蓋得可是一床軟塌塌的涼被啊涼被啊。
顧辛夷悄悄瞅了眼黑大壯,黑大壯小白牙一亮:「有問題?」
她使勁搖頭,心裡是哇涼哇涼的。
簡單的晚飯過後,404宿舍的姑娘們便忙活開了,顧辛夷爬上床疊了好幾次被子都達不到理想的效果。
童如楠也正發愁,扒拉了幾下頭髮,癱在床上,生無可戀地發問:「女神,你說你最近怎麼不求雨了?上次效果那麼好,咱們幹嘛不繼續啊?這三天真是累死我了。」
顧辛夷手上微頓,道:「網球公開賽就在這段時間,天上只要有一點烏雲的苗頭,就得被小飛機驅散了不可。現在就是求蕭敬騰也沒用啊,唉。」
賈佳找到了疊被子的訣竅,三兩下弄好,道:「那咱們不是還可以求秦教授嗎?不是你說的『私心想著,求不到雨,能求到秦教授日日來解救我們廣大女生於水火中,也是極好的啊。』」她掐著嗓子文縐縐地學著顧辛夷當時的語氣。
顧姑娘正趴在床沿,背對著她們,長長的瀑布似的黑髮披在身後,隨著她疊被子的動作一晃一晃的,而此時,卻整個一僵,定在那兒,沒了動靜。
因為是背對,看不到她的表情。
賈佳突然想起那天在實驗室的不愉快,頓時沒敢言語。
良久,顧辛夷突然戲劇性地唉了一聲,打破了凝固的氣氛,道:「你覺得我們軍姿站得怎麼樣?」
衛紫在拖地,聞言搖頭:「不怎麼樣。」她還算是委婉的。
童如楠突然就懂了:「萬一教授來看到我們站不好,不得和對面男生排一樣加訓?不行不行,教授他還是別來了。」
賈佳也補充道:「在教授這種生物眼裡,沒有男女,只有科研。」
顧辛夷攤手:「這可是你們說得啊,我什麼都沒說。」
燈光打在她背後,面前是一片陰影。
她垂下眼眸,眉梢上的紅痣隨著眉峰的突起而微皺。
她現在不喜歡下雨了。
不喜歡了。
顧辛夷搖了搖頭,把思維放到一處地方,重新琢磨著怎麼把涼被疊成方塊來。
到了時間,金三胖領著黑大壯來了女生宿舍。
巡視了幾個宿舍,都有問題存在。等他們進來404後,顧辛夷整個提心吊膽地是不是往床上瞅一眼。
也許就是這樣的動作引起了黑大壯的注意,在宿舍轉了一圈過後,他沉思道:「顧辛夷,你的被子,不能靠著邊,放中間。」還給了立馬整改的指令。
顧辛夷心肝兒都在顫,爬到床上把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正中間。
那方塊整齊的鵝黃色涼被就這麼散了……散了……
她討了巧,讓被子靠邊倚著直角處,受了支持力,捏被角自然容易許多,可這會兒……
顧辛夷內心呵了個大呵。
「豆腐塊?」黑大壯挑眉,雙臂抱胸。
顧辛夷自知無路可退,憋紅了一張俏臉,才憋出一句話來:「報告,豆……豆腐渣。」
金三胖十分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
一米九的大胖墩笑起來全身上下的肉肉都在動,顧辛夷感受到了腳底地板傳來的震動,幽怨地咬唇瞅著金三胖。
金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強行收回笑容擺回架子,為他這牡丹峰藝術團的台柱子打著圓場:「那啥,豆腐渣和豆腐塊是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他,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啊。」
黑大壯想了想,突然亮出一口小白牙,點點頭,道:「說得也是,畢竟人艱不拆。」
顧辛夷:「……」
真是一個沒有笑點的冷笑話啊。
找回了場子的黑大壯沒再說什麼缺點,逕直和金三胖又走到另一個宿舍去了。
顧辛夷是渾身燥熱,滿臉都是紅彤彤的雲朵,她深吸了一口氣,帶上小錢包,出了宿舍往冷飲店的方向走去。
夜色裡,酷熱和乾燥同時籠罩著城市,連風都是熱乎的,葉子間沒有響動。
天上掛了一彎月亮,是唯一看起來清凌凌的事物了。
冷飲店人不多,不過幾人的樣子。
她推開玻璃門,冷氣就直接附上了她的全身,舒爽地不行。
櫃檯上有人在點單,高高的,穿著球衣,單手插著口袋。
顧辛夷排在他後面。
「一支純牛奶味的甜筒。」聲音簡單乾淨,又帶著低沉的性感。
是秦湛。
墨菲定律——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顧辛夷一陣錯愕,在抬頭確認了人之後,立馬低下頭,不聲不響。
她有點想奪門而出,但……
實在是沒必要吧,她又沒做什麼錯事,不需要心虛。
經過那天的事情後,顧辛夷也知道她和秦湛之間的差距是有多遠,像是紅海裂開的長長的鴻溝,隨著板塊的游移,而愈發延展。
時間只能讓紅海變得愈為寬廣,而不會被填補。
她很清楚這個道理。
老闆在電腦上打單,突然又抬起了頭,看了看秦湛又往後頭看了看,道:「只要一支?你們一起吃?」他笑得開懷。
秦湛身子明顯地不自在,他慢慢轉過頭,目光微怔。
顧辛夷逃不過去,抬起頭,乖巧地喊了聲:「秦教授好。」
這一聲問候讓店老闆也僵住了,有些尷尬,知道是自己看錯了。
秦湛更是愣住了,墨黑的眼眸裡像是有雲霧在翻湧,直直地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裡去。
半晌,他嗯了一聲,道:「兩支。兩支純牛奶味的。」
「上次你請了我,這次換我請你。」秦湛回過頭對她解釋。
顧辛夷只覺得右手食指又是一陣急促短暫的疼痛。
三天過去,食指上的燙傷消了腫,傷口也漸漸癒合,但疤痕還未褪去。
顧辛夷正了正神色,恭謹道:「教授,謝謝您,不過我身體有些不舒服,還是不用了,您吃就好。」
她明顯地拒絕秦湛又怎麼會看不出?
冷飲店裡海星狀的燈飾把冷藍色的幽光打在她臉上,沒了俏皮笑容的她有些虛幻,像是冰雪鑄成的美人,拒人於千里之外。
秦湛抿抿唇,什麼也沒說,對著店老闆道:「我也不要甜筒了,試一試豆花吧。」
老闆似是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嚥了嚥口水,改了單。
豆花……
豆腐渣……
豆腐塊……
你中有我我中有他,都是一家啊……
顧辛夷又呵了個大呵。
輪到她了,她本就是想點個甜甜美美的甜筒解解暑氣,可她都把身體不適的借口擺出來了,怎麼還能點甜筒呢?身體不適對於一個女生來說,最佳的解釋便是——親戚來了。
沒辦法,秦湛還沒走,她只能硬著頭皮道:「一份熱的紅豆奶茶。」
她和秦湛點的東西一同被送上,打了包帶走。
顧辛夷急匆匆地出了冷飲店,秦湛後腳也就跟上了。
夜色裡他還是清清冷冷的樣子,和天上的月亮一樣看起來涼涼的,又遠遠的。
顧辛夷感受到他的目光,轉過身和他說了句:「秦教授再見。」
「等等。」秦湛開口,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你的手……還好嗎?」
顧辛夷沒有抬頭去看他的神情,眼神飄在冷飲店的燈飾上,「嗯,現在都好了,謝謝教授關心。」
秦湛又停頓了很久,才吶吶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那教授我就先回去了?」顧辛夷說。
他點頭,道:「你好好注意身體,早點睡,別吃冷的。」
顧辛夷應聲離去。
路上的梧桐樹很是高達,茂密的樹葉落下影子。
秦湛往地上看去,昏黃色的燈光依舊,卻看不見他的影子。
按照計算,他的影子應該在這裡會被拉得很長,長到一直延伸到她離去的不遠方。
但樹葉是影響計算的環境因素。
他沒有料到。
就像他沒有料到幾天過去,姑娘會變得如此遙遠。
秦湛把手從口袋裡掏出來,裡面一個創口貼已經被汗濕。
顧辛夷在宿舍看著面前的一杯熱飲望天長歎。
手機突然震動,qq上敏敏學姐小窗跟她聊天,把新插好的電路板給她看。
她那天做的是音響綵燈控制電路,可以看到做出的效果是三色綵燈隨著音樂循環閃爍。
顧辛夷發了個恭喜和西瓜表情過去。
敏敏發了個哈哈的大笑,然後是一串語音消息。
消息裡敏敏的聲音傳出:「我的小美人,其實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咱們板子插錯了,而是那台穩壓電源有問題。那台儀器沒有調試好,會自動輸出電流,這才導致的電板燒燬。根本就不怪咱們!」
顧辛夷愣住了,食指的傷口隱隱作痛,她呆呆地反覆聽著這一段語音。
良久,她感到一股熱流在身體內衝撞——
不過是說說而已,她親戚真的來了!!!
【表白日記】:
我吃甜筒的時候會想起她。
想著想著她就真的出現了。
我好想和她多說會話,可她不想理我了。
(停頓許久)我是不是就要被拋棄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4:14
第21章 21
來了親戚之前的顧辛夷和來了親戚之後的顧辛夷有什麼不同?
顏控的童如楠是這樣認為的:「一個是艷光四射美不勝收的女神,一個是楚楚可憐仙氣飄飄的女神,都是我的女神!」
顧辛夷平時都樂顛顛的,活力十足,可親戚這種東西真的比較難纏,她只要一碰上就焉了下去。以前她還是不疼的,但之後在受了寒氣,落下了病根,這幾年老顧和岑芮女士也找了不少醫生,顧辛夷自己也捏著鼻子喝了不少藥,堪堪有些好轉。
黑大壯見她臉色白煞煞的,左看右看,實在不像打了粉,便讓她在一邊稍做休息。
操場邊生了大樹,椅子每天都被人擦得乾乾淨淨,正處在小湖邊,時不時還有涼風襲來。
「豆腐渣?」教官踱著步子過來,良久說出三個字來。
顧辛夷把帽子整個往下扒拉,蓋住臉,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水,露出一張小嘴喋喋不休:「我是豆花,豆腐渣裡的一朵花,動不得,挪不得,教官你不要辣手摧花。」
本來黑大壯是想著在軍訓最後的匯報演出裡讓顧辛夷當個標兵,震懾震懾其餘連隊的,可哪成想這好好的排頭兵就被生活打敗了。
黑大壯聽著她說了一通歪理,哼哼道:「說到底還是身體工程沒做好的豆腐渣。」他亮出一口小白牙,「算了,就不讓你練軍姿神功了,待這老實喝你的水吧。要是明天還不行,就在宿舍歇著,不用來報道了,你們金導說的請假懲罰那就是嚇唬嚇唬你們的。」
他言語裡全是篤定,站在樹蔭底下,小白牙都像是鑲了金子一般地閃閃發光。
顧辛夷終於把帽子抬起來,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虔誠道:「好,我聽您的。信黑哥,得永生!」
黑大壯的臉又急速沉了下去,睨了她一眼,邁開步子一聲令下,軍姿又開始了。
顧辛夷又默默把帽子拉下來,隔絕了賈佳那哀怨至極的目光。
身邊是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微微的風輕輕擦過她的鬢角,難得的悠閒時光裡,顧辛夷只覺得肚子都沒有那麼疼了。
忽而,她又聽到了小聲的喧鬧和議論聲,正想拉開帽子,卻聽到黑大壯雄渾的聲音大聲喊道:「請首長指示!」
首長啊……
顧辛夷突然眼皮子跳得厲害。
她悄悄地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她一張臉本就生的小,不過巴掌大,大大的軍訓綠帽子一壓低,帽簷把下巴都遮的嚴嚴實實的。
軍訓隊伍離她休息的地方有些距離,但隊伍裡靜悄悄的,聲音很清晰地便傳了過來。
滄桑中帶著磁性,有點小小的地方口音。
不是他,是院長。
顧辛夷倏然鬆了一口氣,陽光透過帽子照進來一縷縷綠色的光,她連連眨巴好幾下眼睛。
眼皮子不跳了。
上次他偶然出現在操場是一時興起的巧合吧。
說不定是在國外,沒見識過國內大學的軍訓。
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
她突然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辛夷,還愣著幹什麼呢?走了啊,院長都叫咱們走了。」賈佳幫她拎著水壺,童如楠和衛紫過來攙著她。
顧辛夷驚疑,從胡思亂想中清醒,混亂地把帽子拿下來:「又給我們提早解散了?」這才下午剛訓練了一會會呢?
童如楠一臉欣喜地湊上來:「女神女神,我看啊,我們還是繼續跟秦教授求雨吧,今天他一來,咱們又可以輕鬆了。我看啊,跟著教授有肉吃!」
秦教授?
顧辛夷腳步一頓,又立馬收拾了情緒,可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側過頭往後方望去。
操場中央站著一群人,秦湛依舊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陽光正烈,地面冒出的熱氣在地上二十厘米處形成淺淺的虛幻的斷層,讓逆著光的他也虛幻起來。
他穿著白襯衣,單手插著口袋,長身玉立,目光放遠。
像是——
放在她的身上。
這次又是為什麼來看新生軍訓呢?
食指又開始隱隱作痛,連帶著肚子的疼痛一起,酸酸澀澀的,讓她再也看不清逆著光的秦湛。
賈佳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其實吧,我覺得昨晚我說得話不對,教授眼裡還是分男女的,你看吧,全連就我們提前解放了。你說他這麼幫我們,圖的是個什麼呢?」
顧辛夷清了清口氣,幽幽道:「大概圖的是咱們黑大壯的美色?」
衛紫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還在匯報工作的黑大壯,抿抿唇,正色道:「有可能。」
童如楠手裡抱著的軍訓服「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眼神驚恐,嘴唇顫抖,道:「不是吧,這麼重口!」
顧辛夷、賈佳:「……」
就這麼插科打諢,很快便到了宿舍樓下,正是上課時間,樓道裡空曠,宿管阿姨叫住了她們:「顧辛夷,等一下。」
病美人被推出來。
宿管阿姨上下端詳好幾回,就在顧辛夷頭皮都在發麻之時,阿姨突然就笑成了一朵花,顧辛夷只覺得更加□得慌:「阿姨……您找我有……有什麼事嗎?」
雖說她給宿管阿姨分過小蛋糕,有一絲絲的革命情誼,可這陣仗,有那麼一些詭異啊。
「有事兒,有事兒。」阿姨招招手叫她過來,從抽屜裡拿出一袋子東西來,「這是有人托我轉交給你的,女孩子,要好好照顧自己,這個時候可一定得更加注意,喏,拿回去,好好沖了熱水。」
衛紫上前幫忙拿好。
是一包紅糖,一罐蜂蜜,一盒子巧克力,還有各種品牌的衛生巾。
顧辛夷犯了難:「阿姨,這是誰拿來的?」
宿管阿姨神秘兮兮地笑著:「這我可不能說,我答應了會保密的,不過啊,是一個大帥哥,可高可帥了。」她的眼睛裡冒了星星,這樣的表情——
略有熟悉。
食堂賣湯包的阿姨每回說起秦湛也總是這樣的迷妹臉。
怎麼又想起他來了?
顧辛夷連忙咬咬唇。
她從衛紫手裡把東西重新放回桌子上,抱歉地笑笑:「阿姨,這我不能收。」
沒等阿姨反應過來,她拉著宿舍的姑娘們上了樓梯。
外頭日頭正盛,宿舍倒是溫度適宜,陽台上落下細細碎碎的光斑,依稀還能聽見操場傳來的拉練的聲音。
顧辛夷站在陽台上往外看了一眼,茂密的梧桐樹葉擋住了視線。
看不到了。
她歎了口氣,推開落地窗,樹葉卻被風吹得一陣沙沙響動,她看了一眼,卻發現底下林隙間有人影穿行。
穿著白色襯衣,不疾不徐。
可正待她細看之時,人已經消失在了拐角處。
顧辛夷肚子抽抽著疼,趴在雕花欄杆上重新看向操場的方向。
也許是錯覺吧。
喜歡穿白色襯衫的男生在大學裡還是很多的。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之後又是一串腳步聲。
衛紫開了門:「誰啊,咦?怎麼沒人?」
顧辛夷也朝外看去,地上只有一袋包裝甚是打眼——
是宿管阿姨剛剛轉交的那袋。
衛紫拎起來關了門,詢問顧辛夷意見:「真是鍥而不捨啊,阿姨也真夠配合的。睡美人,你這……」
顧辛夷也犯了難,正思索之際,手機震動,點開qq,有人私戳了她聊天。
金光閃閃的學神:收下吧。
他怎麼會知道?
顧辛夷想了想,大抵是昨晚發的那條「有個關係特別親密的親戚來看我了,/大哭」的說說讓學神懂了意思?
可——
他怎麼知道她是誰,又住在哪?
顧辛夷又感覺自己的腦容量不夠用了,qq上又出現一串信息。
金光閃閃的學神:以後多為我點贊。
啊?點贊?
她趕緊翻開前幾日學神發的說說「沒有談過戀愛的大學是不完整的」。
下面只有她一人點贊,一人評論。
她無奈朝著衛紫點點頭,恍惚間覺得,這學神的世界也跟秦教授一樣,無法理解。
打住,又在亂想了!
顧辛夷拍拍自己的額頭,給大神回了滿屏幕的謝謝過去。
宿舍轉角處,秦湛的車停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旁。
老陸見他打開車門,有些灰白的眉毛一挑,抿著嘴偷著樂問他:「收了?」
秦湛睨了老頑童似的老陸一眼,沒說話。
「還跟我裝?」老陸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臊得慌,慢慢吞吞地嘟囔,「就你這樣,活該人家小姑娘不待見你。」
秦湛依舊沒有回話,只是把襯衫扣子又解開了一顆,眉峰皺起。
「誒誒,我可是聽電工基地的老陳說了啊,那天啊,被你訓得小姑娘沒做錯,是儀器的問題,沒調好,直流穩壓自動輸出,這才導致的板子燒了。」老陸擠眉弄眼的,「哎呦呦,可憐人家小姑娘了喂,明明什麼錯也沒有,還被教訓一頓。要是我,我也可傷心了。那麼個頂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呢。」
秦湛握緊了方向盤,悶悶地道了句:「我知道。」
那天,還是他親自去檢查的儀器,做了同樣的電路模擬,板子在一陣「滋滋」聲中燒燬。
現在他都還能感受到空氣裡那股燒焦塑料的味道,還能看得到女孩眼底一閃而逝的低沉。
他語氣裡滿滿是自責,老陸也被驚了驚,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只能乾巴巴地說:「你知道就好。」
秦湛嗯了一聲,踩了油門,開車。
老陸在科大待了許多年了,一眼就認出這不是回實驗室的路:「誒,這,這是去哪啊?」
秦湛淡淡道:「外面。」停頓一會,他補充說道,「她身體不好,我去買點東西,給她做烏雞湯。你幫我挑。」
老陸:「……」
不情願的老陸哼哼唧唧:「就算買了你會做嗎你?」
「我在學。」秦湛沒有回頭,語氣堅定,車開地有些快,梧桐樹連片地劃過視線,「你的項目,我找到解決方法了。」
老陸大喜,差點老淚縱橫:「成交!」
秦湛去的是附近最大的超市,商品種類齊全,他直接和老陸去了生鮮市場。
老陸教他挑生鮮蔬菜和肉類,秦湛聽得很認真,很仔細。
挑好雞肉,秦湛又去買了大棗,還有一袋子火龍果。
老陸見他眉梢眼底都泛出了柔情,免不得有了八卦心思:「說真的,你是怎麼就暗戳戳地看上人家姑娘了?還老是冠冕堂皇地給她們軍訓減負,你以為咱們院長看不出來你這點小心思啊。誒,說說唄,說說,以後,我也好幫你不是?」
秦湛怔住,單手插著口袋,忽而微微一笑,轉過來對著老陸道:「她這樣動人,何以不可以對她一見動心。」
這般的認真。
他身後是琳琅滿目的水果,顏色五彩繽紛,像是綿延的鋪展開來的織錦,流光溢彩,卻成為了他的背景。
老陸點點頭,沒再探究。
【表白日記】:
今天學著做雞湯,忙。
不寫日記。
^_^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4:40
第22章 22
炎炎暑熱,軍訓仍在繼續。
顧辛夷難得名正言順地逃離了烈日的魔爪——金三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良心發現居然就這麼讓她在宿舍休息了,還時不時打個電話來,噓寒問暖,慰問她這個底層老百姓。
當然,最後她還是從敏敏嘴裡知道了金三胖的本意——
病好了就趕緊給他出去溜溜!
學院裡每年會有迎新晚會,禮儀隊會作為壓軸,表演一場t台秀,t台秀的好與壞,也正決定了這場迎新晚會的精彩與否。屆時學院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出席,金三胖幾日裡為了這事是忙活得連軸轉,事無鉅細皆要過問。
顧辛夷作為他牡丹峰的台柱子,那是必須出場的。
別的不說,靠臉刷刷存在感也行啊!
金三胖好不容易高大起來的形象就這麼又幻滅了,幻滅了……
「難道就沒有別的人了?」顧辛夷慼慼然。
敏敏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好資源就好好好利用,不然不得浪費了?你還想不想跟著你學姐我吃香的喝辣的了?」
顧辛夷想了想,還是輕易為了五斗米折腰了。
臨近飯點,手機震動,顧辛夷掩上門,到樓下拿了保溫桶上來。
是個繪紫玉蘭的保溫桶,模樣秀麗,配色簡潔,她對色彩很敏感,對食物的香氣更敏感。
將保溫桶放在桌上,旋轉幾下打開蓋子,清甜濃郁的味道混合著白色的熱氣瀰散開來。
還沒開吃,便攝住了她的味蕾。
顧辛夷總算是知道她家五大三粗的顧土豪是怎麼拿下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飄飄的岑芮女士的了。
從來沒想到老顧還有這麼溫馨體貼照顧人的一面!
顧辛夷抱著用保溫桶裝起來的烏雞湯滿足地不行。
她前腳剛得了學神芙蓉花大人的紅糖蜂蜜,後腳老顧隔著幾百千米的距離托人給她就送來了烏雞湯。湯水濃稠,肉質鮮嫩,燉得恰到好處,骨肉將將分離,上面又加了大棗,甜糯滋潤。一口下去,全身都洋溢著暖暖和和的氣流,疼痛感消了大半。
吃完後,她簡單地把繪著紫玉蘭花的保溫桶清洗了下,送到樓下阿姨那兒,再給老顧發去qq信息,過會兒會有人將保溫桶拿走,是個和藹的中年女人,圓圓胖胖的,讓人瞧了心生親切——老顧選得這家飯店服務態度真的相當不錯。
她在qq上給老顧連連發了一整屏幕的「麼麼噠」過去,掉落無數個撅嘴的小表情。
老顧【霸王花】同志一向回消息很快,這回倒花了些功夫,過了幾分鐘才回了一個臉紅害羞的表情。
這畫風有點詭異啊。
老顧這會一般會傲嬌著回復「花姑娘你媽吃醋了,不過我喜歡」,但害羞是怎麼一回事?
顧辛夷腦補了老顧那張大方臉上臉紅的畫面,頓時打了個寒顫。
算了,還是不要想這個問題了。
秦湛看著滿屏幕掉落的親嘴表情,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車座上,一個繪紫玉蘭的保溫桶在陽光的照射裡,透出釉質的潤澤質感來。
連著休息了四天,顧辛夷又活蹦亂跳了起來,一張小臉上紅潤的色澤又爬了上去,眉梢的一粒小小紅痣都飛揚著肆意。
軍訓也近了尾聲,閱兵匯報儀式即將開場,這也意味著教官們要和他們分別。
黑大壯那張酷臉上也染上了些許離愁別緒,一口亮珵珵的白牙也不常露出來了。
打靶歸來後,黑大壯花了一夜功夫,在營地後山撿了滿滿一盒子的子彈殼,平均分給了排裡的每一個女生。全連只有他趁著夜色去撿了,也只有她們得了這份紀念品。
他分的時候用了軍綠色的小布包,沉甸甸的,粗礪的布料有些硌手。
顧辛夷把封口打開,陽光便透過了梧桐樹葉射到子彈殼上,暗沉的金屬一下變得耀眼奪目了起來。她從布包裡拿了顆子彈殼出來,上面有些紅土的印記,還有淡淡的機油味道。
黑大壯發到了最後一排。
顧辛夷從彈孔裡看到他的身影,二十多天裡的記憶一齊湧了上來。
幾個女生已經是淚眼花花了。
初來時候,他是整個連隊最嚴苛的教官,不苟言笑;離去時候,他是整個連隊最細心的教官,最喜歡講沒有笑點的冷笑話。
衛紫給大伙起了個頭,唱起了《強軍戰歌》,黑大壯視線掃過她們,一口大白牙亮珵珵的。
他臉黑,可大家就是看出來了,他在臉紅。
倦鳥歸巢,連長吹了口哨,宣佈解散。
西斜的日頭裡,一眾教官集結,他們站得很直,帽子帶的不高不低。
草草吃了晚飯,顧辛夷到超市買了瓶502膠水回來,將一袋子的子彈殼清洗乾淨,再擦乾,一點點沾和在一起。
「算我也一份。」衛紫走到她桌旁,將同樣清晰擦乾的子彈殼擺到邊上,「要做個飛機模型的話你這些材料還不夠。」
黑大壯曾經的夢想是做個戰鬥機飛行員,第三輪體檢失敗後,進入了指揮學校,他今年大四,畢業後會被分配到陸軍隊伍裡。
顧辛夷轉過頭來衝她笑笑,重重地點了下頭。
「等等,還有我,我這還有,等我洗乾淨啊。」賈佳連忙拿起盆子,把子彈殼倒進去,童如楠也一併行動。
滿宿舍都是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音。
顧辛夷突然就覺得室友這個詞鮮活地不像樣,心與心之間貼得近極了。
閱兵儀式和迎新晚會在同一天舉行,一個佔了上午時間,一個在晚上,倒是互不干擾。閱兵儀式說來繁雜冗長,可真正走起來,也不過那麼一眨眼——軍訓結束。
顧辛夷剛墊了兩口午飯便被金三胖提溜著送到敏敏跟前了,她這幾天夜裡一邊綵排一邊還得做子彈飛機模型,勞心勞力地,喝雞湯補出來的臉頰肉一下又瘦了下去。
敏敏倒是十分滿意,見她小肚子扁扁,還善心大發地賞了她一杯奶茶。
她小嘴砸吧砸吧著,眼睛瞇成了一彎月牙。
敏敏戳了戳她額頭,讓她閉上眼睛,給她化妝。
這次t台秀的主題是「匆匆那年」,分為四個章節,初篇是民國少女的青澀懵懂,次篇是課堂嬉鬧的同學情誼,再則是求職時候的端莊嚴謹,最後結尾則是畢業紅毯上的光華四射。
敏敏策劃了兩屆t台秀,這是最後一屆,為了這次的展示,她花了不知多少的心血。
白駒過隙,不過匆匆那年。
從大一到大四,不過彈指一揮間。
更衣室裡很是嘈雜,衣物堆疊如小山。
敏敏化妝化得很認真,手法很輕柔,顧辛夷嚥了一口奶茶,悄悄地把杯子放到了一邊,大半杯甜香的奶茶在透明茶杯裡晃盪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顧辛夷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還沒有漲起來。
夜色在準備中很快來臨。
迎新晚會在體育館一側籃球場舉行,臨時搭建的舞檯燈光音響效果卻意外地很不錯。
金三胖忙前忙後,石磊也忙得暈頭轉向,但就是如此也不忘給敏敏稍帶了一份晚餐。
化好妝,敏敏領著禮儀隊的姑娘們坐在觀眾席上候場,更衣室留給別的表演人員。
趁著等候的時間,敏敏拆開了餐盒。
顧辛夷饞蟲又上來了。
「你就別想了。」敏敏夾了個雞翅放在嘴邊,「待會表演結束,姐姐請你吃宵夜去,隨便點,我請客!」想了想,敏敏又加了句,「也別點太多,月底了,窮。」
顧辛夷瞅著那塊炸的酥脆的黃燦燦的雞翅嚥了嚥口水,咕咚咕咚腮幫子鼓著一直動。
「你在吃空氣?」敏敏睨了她一眼。
顧辛夷眨巴眨巴大眼睛,泫泫欲泣:「不讓吃還不讓我幻想了嗎?」
她描了眉,長而勾魂的眼線,濃密的睫毛像是精巧的小扇子,漆黑的瞳仁裡一點星光,敏敏愣在原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個小兔崽子。」
她另外拿了雙筷子,把另外一塊雞翅送給顧辛夷:「看你可憐,就一塊啊。」
顧辛夷眼睛都瞪直了,小松鼠似的嚼著。
「看來還得是個會給你餵食的小兔崽子。」敏敏又自言自語了一番,低頭一看,顧辛夷臉上全是美滋滋的笑容,「別到時候被個大尾巴狼騙走了,唉。」
「敏敏,過來過來。」金三胖小跑了過來,叫著人走,敏敏將餐盒放下,囑咐了句:「不准偷吃!」便匆匆跟上去。
顧辛夷把餐盒蓋上,算是眼不見不饞。
一行人從側門進場,在紅布鑲著的木椅上就坐。
木椅前是筆直的長桌,鋪展了暗紅色的絨布,上面擺了新鮮的水果和印製好的節目單。
院長樂呵呵地拍了拍金導的肩膀,金三胖又高又壯,這時候彎下腰來,有種特別的喜感。
顧辛夷啃著一隻小雞翅實在是捨不得,來來回回數了數椅子數量——
多了一隻。
中間偏左的位置空了一把椅子,沒人落座,也沒人要往這邊挪步。
她往邊上看了看,空椅子旁邊,敏敏正對著陸教授介紹,他穿著一身青色的唐裝,花白的頭髮打理地很整齊。
陸教授慢吞吞地轉過頭,朝她看過來。
顧辛夷連忙把頭低下來,恍惚間又想起那天出實驗室的路上,陸教授慢慢吞吞的言語——
「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啊。」
時間似乎一下就過了很久很久了。
她不止一直沒有見過陸教授,也一直……
沒有見過秦湛。
她手上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沒有留疤,維生素c已經吃了小半瓶,那捧玫瑰做成的干花已經沒了香氣。
場上的聲音稍靜,她聽見實木椅子在地板上推拉的響動。
秦湛單手插著口袋不急不緩地入座,他來遲了些,對著院長微微點頭致意,院長笑笑沒有責怪。
他穿著雅致的小西裝,黑白色系襯得他比平時更顯清俊風姿。
會不會是跟女孩子一樣出門得打扮老半天?
顧辛夷暗自腹誹,抬眼便瞅見了他墨黑的視線,以及——
嘴角的笑意。
顧辛夷連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插著一個小雞翅,啃得只剩殘骨。
她突然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她森森的惡意。
一不做二不休,顧辛夷找了個遮蔽物,三兩下解決完食物,擦乾淨嘴,端正地坐回座位上,坦坦蕩蕩,一點也沒有饞嘴的心虛。
秦湛的眼神從她身上移開,在四周掃視了一番,又移回到她身上。
他右手敲了敲太陽穴,抿抿唇,情緒一下低沉了幾分。
顧辛夷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在瑩白的臉上打下陰影。
是因為什麼,他不開心了呢?
她想不出來。
她再抬眼的時候,秦湛已經正對著舞台了,她只能看到一個遙遠的後腦勺。
顧辛夷輕輕說了句:「好久不見。」
聲音很小,只有空氣聽得見。
【表白日記】:
他們怎麼可以總盯著我的媳婦兒看。
我好生氣。
我要讓老陸掛了他們的課。
別緊張秦湛,別緊張。
今天你一定會表白成功的。
一定會。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5:16
第23章 23
晚上七點三十,體育館主場的燈光全部熄滅,舞台有了流光溢彩的矚目。
學生會工作人員給大家分發了螢光棒,藍色的,放眼望去,像是一片懸浮的海洋。
黑大壯和一眾教官坐在前排,照例穿著筆挺的正式的軍常服,只是脫下了帽子,若不是那口大白牙和螢光棒的舞動,顧辛夷還真瞅不見黑大壯。
敏敏又扒拉了幾下稍冷的晚飯,拉著禮儀隊的姑娘們進了後台候場。
走過第一排時,顧辛夷悄悄瞥了一眼中間座位,秦湛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冷白的光映得他的臉輪廓分明,眉峰緊蹙,橫亙出一條深刻的痕跡。
他面前擺了一支螢光棒,是第一排唯一的一支,安靜地躺在暗紅色絨布上。
主持人開始念著開場詞,氣氛在開場舞中被調動起來,顧辛夷換了身民國少女的打扮,黑髮織成兩條辮子,紮了普藍的細帶,掀開一點幕布往外看節目。
螢光棒在不斷地舞動,秦湛面前的那一支卻依舊安寧。
他的面容在燈影浮動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氣質卻攝人心神。
「這群小姑娘小伙子真是不錯。」老陸趴在桌子上很是認真地看,語氣誇耀道,「我當年在隊裡也算是文藝青年,手拉風琴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漂亮女孩子。秦湛,你說我要是和他們比比,誰比較厲害?」
秦湛撐著下巴,沒有比對的心思,淡淡地說了句:「你。」
老陸眉開眼笑,花白的眉毛都翹起來了,又慢悠悠地問:「那我和你比呢?」
秦湛依舊保存著姿勢不動,以同樣的語氣回答:「我。」
「嘿!你這小子,真自戀!」老陸高興了還沒有一會,立馬吹鬍子瞪眼,他看看了秦湛的姿勢,後背挺直,雙肩垂落,只是雙腿在不停抖動,不禁疑惑,道,「你這是怎麼了?」遠看一副淡然自若,細看前額全是汗珠。
秦湛依舊保持目不斜視,淡淡道:「我在緊張。」
老陸一臉蒙逼:「啊?」
「她在看我。」秦湛臉上扯開一點點竊喜的笑容,轉瞬又抿緊唇,可身上的喜悅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了,「她看了我三分五十八秒了。現在是四分鐘。」
秦湛在心情好的時候是有問必答,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個鋸嘴葫蘆。老陸眼睛閃了閃,側過頭去,恰好看見顧辛夷那張瑩白的俏臉,下一瞬,厚實的黑簾子卻把拉了起來。
老陸裝作若無其事地四下瞟著。
「四分十七秒。」秦湛牢牢地盯住他。
老陸悻悻然,突然轉移話題道:「那啥,我,我有你媳婦兒照片。」他連忙點開手機,他雖是個小老頭,可卻一直走在風潮的最前沿,手機也用的溜極了,「我就想著發給你來著。」
圖庫裡保存著幾十張圖,是顧辛夷穿著軍訓服訓練時候的樣子,「怎麼樣,好看吧?」
秦湛一張張點開,照片拍得很唯美,清純動人,「好看。」他說得很誠懇,語氣緩和下來,像是冰雪一瞬間消融。
這些是軍訓時候攝影發燒友或者是路人的偷拍,被集結在了一起,老陸也是從新招的研究生二胖手裡看到的,要了過來,這會卻剛好成了保命符。
「這兩張發給我。」秦湛長按選擇,把手機還給老陸。
老陸心裡的大石頭落地,瞇著笑臉看了看選中的圖片。
這是拍得最好看的兩張,構圖和光影都是上上之選。
「我也覺得這兩張最好看,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老陸用微信發過去,邀功似的尋求贊同感。
秦湛保存到自己手機裡,搖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他看著照片輕輕笑了笑,「她是在看我。」照片裡的女孩放下了長髮,拿著軍帽,攝影師抓拍了轉頭的瞬間,黑髮飛揚,眉梢紅痣嫵媚,眼波欲訴欲泣。
他記得她每一次看他的時間、地點,記得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比任何的實驗數據都要重要。
老陸撇撇嘴,指著另一張:「那這張呢?這張怎麼可能在看你?」
顧辛夷坐在操場旁的長椅上,頭頂是濃密的樹蔭,她微微闔著眼睛,臉色有些蒼白。
「我在看她。」秦湛的語氣溫柔到不可思議。
老陸被這一口狗糧糊了一臉,將圖片放大來看,背景裡是許許多多的軍訓人員,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站在最角落,是一個渺小極了的點,像是針尖。
他回頭看了看秦湛,哼哼唧唧道:「小心樂極生悲,你表白失敗。」
秦湛「嗯」了一聲,不滿地蹙起眉頭,回復道:「那是個小概率事件。」
言罷,他不再多語,看著節目單。
顧辛夷的節目在倒數第二項,他看了看依舊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螢光棒,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
他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宿舍區燈火通明。
下一個節目便是他們了,顧辛夷被敏敏拉著重新補了補妝。
她是t台秀的開場模特,敏敏比她更加緊張,前前後後把注意事項又念叨了一遍。
乾冰製造的霧氣噴湧,燈光先是驟然熄滅,又驟然開啟,微帶著靛青的色調,伴隨著幽幽的古箏泠泠聲,顧辛夷從後台走出。
她撐著油紙傘,穿著藍灰色布裙,踩著還未散去的輕薄的霧氣,清清爽爽的民國少女,像是一出山水畫,筆法雋永古典。
現場有一瞬間的失聲,再是手機閃光燈的燈光不斷得閃爍。
秦湛聽著身後傳來的議論聲捏緊了手裡的螢光棒。
「他們在誇你媳婦好看。」老陸火燒澆油。
秦湛頓了頓,平靜道:「我接受他們的讚美。」
老陸窒了窒,也拿著手機拍個不休。
顧辛夷手指尖冰冰涼,她視力很好,能看到滿場的人都在看著她,這讓她有些緊張,敏敏站在蛋蛋邊上,不斷地做著加油的手勢。
她有些畏懼閃光燈,下意識地收回視線,卻又被第一排的閃光燈閃到了眼。
等到重新適應光亮,秦湛揮舞著螢光棒的動作像是電影慢鏡頭似的,出現在了眼前。
他目光澄澈,正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報以欣賞的眼神,手裡的螢光棒發出的藍色幽光讓她突然輕鬆了下來。
心裡有萬種思緒翻湧。
直到第一場表演結束,又懵懵懂懂地走完了第二場,她都沒有品出心頭的感受。
閒置的螢光棒終於被他拿在了手裡,在她開始表演的時候。
她不走第三場職場風雲,換上了第四場畢業典禮的長裙。
敏敏給她換了一管鮮紅欲滴的口紅,編織成辮子的長髮散開來形成自然的大波浪捲。
裙子也是鮮紅的,有著長長的裙擺,墜到地上還有很長一段。待她妝點完畢從更衣室內走出,艷色逼人。
敏敏甚至找不到言語來形容,又來回念叨著:「也不知道哪個小崽子有福氣。」
音樂又起,模特陸陸續續走出,顧辛夷最後出場。
如果說第一幕她是清雅的小品,那麼如今便是大幅潑墨的國畫,膚白如雪,身姿曼妙,眉尖一點紅痣讓她嫵媚與出塵並存,拖著長長的裙擺,儀態萬千。
秦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著平靜,不自覺擱置了手裡的螢光棒。
顧辛夷一頓,裙擺因為慣性纏住了鞋跟。
她在跌倒之際順勢向一側旋轉,做了個漂亮的舞蹈動作挽回了場子。
大大的裙擺飛揚起來,她笑著朝台下看去,像是個女王。
秦湛愣了許久,把螢光棒又拿起來,反覆搖著。
顧辛夷笑容愈發耀眼。
老陸「嘖嘖」讚歎,捅捅秦湛的手臂道:「採訪一下,請用一句話形容你現在的感受。」
秦湛想了想認真道:「我願做她的裙下之臣。」
老陸頓時大呼小叫:「秦湛,你臉紅了,你居然臉紅了!」
秦湛撇開他的手,淡淡道:「我在幻想,當然會臉紅。」
「……」這回倒是換成老陸憋紅了一張老臉,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你……不要臉!」
顧辛夷有驚無險地從台上下來,童如楠立馬就抱住了她,又狗腿子地幫她抱著裙擺,「女神女神,你剛剛好美好帥,啊啊啊,還會做手工,我彎了,怎麼辦?」
顧辛夷打了個寒顫,道:「我不負責。」
童如楠沉默片刻:「那我還是直著吧。」
台上是最後的大合唱,教官們在底下也都大聲地跟著唱,從《團結就是力量》一路唱到《打靶歸來》又唱了《軍中綠花》。
聲響很大,體育館內聲音一直迴盪。
歌聲消散,人群也漸漸散去。
衛紫領著頭,把禮物送到了黑大壯手裡。
子彈殼做成的飛機模型很逼真,機身機翼都按照比例還原,黑大壯愣了愣,張張嘴,沙啞著聲音說了句:「謝謝。」
他看了看四個女生,很多話憋在心裡說不出來,最後道:「說個冷笑話吧。」
他喜歡戰鬥機,喜歡沒有笑點的冷笑話。
幾人噎住,顧辛夷琢磨了一會道:「教官,你綠帽子掉了。」
她指指地上,黑大壯的軍帽從椅子上滑落下來,翻了個個。
黑大壯一把撈起帽子,「還真的是個冷笑話啊。」剛才的感動突然就那麼煙消雲散了,一點離愁別緒都沒有了。
顧辛夷笑嘻嘻:「您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黑大壯又看了看手裡的模型,說了句再見,和戰友們一同離開了體育館。
顧辛夷揮了許久的手,轉過身看了看空曠下來的室內。
秦湛拉開椅子,扣上西裝上的紐扣,站起身來。
陸教授和他一併走著。
顧辛夷幾人還在門口站著,見他們上來,連忙向他們問好。
陸教授頭髮花白,看起來很是和藹,他樂呵呵地道:「小姑娘真是越來越漂亮啊。」顧辛夷還沒來得及謙虛,陸教授又道:「咱們合個影吧。怎麼樣?」他拿出手機,大手一揮,金三胖就顛顛地跑了過來。
顧辛夷偷瞄秦湛。
他臉上很平靜,手依舊插著口袋,另一隻手拿著藍色的螢光棒。
他沒有意見,她也不敢有意見。
顧辛夷又想起走t台時候陸教授拿著手機拍照時候的興奮樣,不免有些想笑。
見大伙都同意,老陸也不客氣地指揮起來,讓大家擺了個造型,前前後後照了許多張。
秦湛離她離得很近,就在她後面,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
「今天很漂亮。」他輕聲說,言罷便疾步離去。
頎長的身影融進了夜色裡,螢光棒幽藍的光靜謐如流水。
今日裡有許多人她得了許多人的讚美,但秦湛的這一句話卻讓她的心弦「錚」地一聲斷裂開來。
她一路上都有些暈暈乎乎的,他清冽的聲音不斷迴響。
直到提了水桶在熱水處打熱水時,宿管阿姨叫了她一聲:「顧辛夷,有你的信。」
她才陡然清醒。
【表白日記】:
她今天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我快燒到六十八度了。
有點控制不住思想的深度。
還有,我表白了,在線等回復。
急。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5:43
第24章 24
已是晚上十點。
顧辛夷把紅裙脫下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排隊在熱水處等著打熱水。她今日畫了濃妝,得好好卸妝潔面。
宿管阿姨朝她使勁揮了揮手,指指門口的信箱:「顧辛夷,有你的信。」
顧辛夷一手拎著水桶,另一隻手食指伸出來,反指著自己:「我?」
阿姨樂呵呵地點頭:「對啊,就是你,404宿舍顧辛夷。」
顧辛夷一臉蒙逼——這年頭,會有人給她寫信?她腦子裡蹦出幾個可疑人物來。
絕世好閨蜜豆豆,愛自拍愛碎碎念,每天qq上光她一個人就能累計99的信息。
五大三粗顧老爹,除了他自己的簽名以外,每一個字都醜的不忍直視,不會幹這種煽情又自爆痛點的蠢事。
至於文藝女青年岑芮岑女士,倒是有那麼幾分可能,不過最近岑女士迷上了開心消消樂,沒什麼時間來翻她的牌子。
那會是誰呢?
她拎著個小紅桶迷迷糊糊地走到信箱邊上,第一封便是她的。
素白的信封上繪著紫玉蘭花,沒有郵編,沒有寄信人及地址,「顧辛夷收」四個字是唯一的信息。
這四個字風骨堅韌,很是有一番韻味。
這是誰的字跡?
她拎著小紅桶走到光亮明晰處,藉著光對著這封奇奇怪怪的信件仔細端詳。黑色字體構架圓潤,端正中不失鋒芒,連筆勾畫間有一絲絲傲氣。
顧辛夷看來看去,驀地覺得這字跡有些熟悉,特別是於平靜下流露出來的桀驁。
如出一轍。
《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與她似乎很有緣的一本書,兩度經過她的手。
她在這本資料上看到過秦湛的簽名。
字如其人。
很簡單乾淨又鋒芒尖銳的一個人。
顧辛夷連忙正了正神色。
不過是四個字而已,她又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人,她拍拍自己的小腦袋瓜,悶悶地歎了口氣,轉頭和阿姨說了聲謝謝,繼續排隊打水去了。
正是下晚自習的高峰期,打水的人挺多,趁著等待的功夫,她又拿起信看了看。
還沒拆開,顧辛夷就藉著光瞄了瞄裡面的內容。
信封不薄,但依稀可以看出裡面只有一張紙。
像是寫了一串符號。
有個等於號?
顧辛夷就尷尬了,是要讓她做個數學計算題還是怎麼的?
細思恐極。
後面的人拍拍她,輪到她了。
顧辛夷把水卡插上,熱水源源不斷地注入桶內,白色的霧氣翻湧。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她掏出來看。
qq上閃爍著金三胖的消息【圖片】【圖片】【圖片】。
是今天晚會結束前陸教授要求的合照。
顧辛夷點開來看。雖然是夜裡,大門處有些暗,但照片畫質依舊十分不錯。陸教授擺的姿勢相當仙風道骨,一身青色唐裝顯得他慈眉善目。賈佳童如楠衛紫到更是樂呵,在陸老背後坐著各種搞怪臉。
她和秦湛站在最邊上。
秦湛站在她身後。
也許是角度問題,乍一看像是她身體後傾靠在秦湛身上,而秦湛前傾著,眉眼似乎因為夜色朦朧而溫柔起來。
「今天很漂亮。」
秦湛的誇讚好不容易被她拋到了腦後,現在又開始了自動播放模式。
「同學——」後面人又拍拍他的肩,顧辛夷猛地打了個激靈,手上一不注意,那封還未來得及拆開的信打了個旋兒飄進了她的小紅桶裡。
後面女生沒料到她這麼大反應,略有些抱歉地道:「對,對不起阿,我是看你熱水快滿了,想和你說一聲。」這是加熱到一百攝氏度的開水,女生是好意提醒。
顧辛夷也知道她的意思,連忙抽了卡,將水桶提下來,笑著擺擺手道:「沒事,謝謝你啊。」
女生指了指水裡的信:「那它……」
水溫很高,信封上紫玉蘭花飄啊飄的,沉到了底部,上面幾個黑色的字跡都瞬間糊了。顧辛夷看透世事地歎了一聲,道:「多謝兄台今日一聲提醒,小弟我總算悟通了一大道理。」
女生推了推眼鏡,受寵若驚。
顧辛夷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我是與它有緣無份哪。所以這信注定有這一劫,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你就不必在意啦!」
她安慰人的方式七拐八繞的,臉上還配合地做出悠悠的感慨,女生被逗笑了。
熱水溫度將將從一百攝氏度降下來,手邊沒有合適的工具,顧辛夷也只能隨它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小腰一使力,準備提上水桶就走,哪成想力氣不夠,沒搬動。
女生笑了笑,幫忙提了水桶,兩人一起拎著。
宿舍在四樓,水桶晃蕩地厲害,信封就這麼飄上來又飄下去。
等回了宿舍,把開水倒入了水盆裡,好歹把底部的信給取了出來。
不過這麼一番折騰下來,信也差不多了。
「這還能看嗎?」賈佳戳了戳完全糊成一團的信件。
「總得試試吧。」顧辛夷無奈捧著臉,「屋漏偏逢連夜雨,天熱趕上大姨媽,連收個信,也死無葬身之地。」她翻了翻信件,「你說我最近是不是有點背啊?」
賈佳沉默了一會,道:「不是有點,是很多。」她補充了句,「實驗還燒了電路板。」
「我決定了。」顧辛夷突然大喝一聲,「從明天開始,我要多吃點。」
「為什麼?」
「因為食來運轉。」她誠懇回答。
宿舍裡突然就寂靜了。
顧辛夷把一攤濕紙搬到了洗漱台上好好研究,細心地揭開信封,露出裡面那張信紙來。
研究了好一會之後,她放棄了。
上面就一個她還認識的符號——「=」。
到底是誰給她寫的信,就一行字,沒前沒後的。
顧辛夷心裡一陣草泥馬呼嘯而過。
衛紫收了地上的瑜伽墊,到浴室拿了帕子擦汗,見她皺著一張臉的囧樣出主意道:「要不,你發個朋友圈說說微博什麼的,拍個照描述一下叫人來認領?給你寫信到學校肯定是你認識的。」
顧辛夷一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辦法,立馬就行動了,才發出去不多時,有人拎了小窗和她聊天。
是原名【芙蓉花】現備註為【金光閃閃的學神】?
難道是學神給她出的數學題?
窗口裡學神發來消息:「……」
六個點。
六個黑點。
顧辛夷連忙解釋了前因後果,發了許多大哭的表情過去。
石沉大海。
學神的頭像整個黑掉了。
顧辛夷打了個哈欠,只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隔著屏幕,她還能感受到學神森森的惡意。
秦湛現在並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看到顧辛夷發的動態後,他的心也和那封信一樣皺成了渣渣。
在線一直等待得出來的結果讓他感受到了來自整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他準備了好幾天,寫了好幾個版本的情書,最後在老陸的建議下最終定稿——
r=a(1-sinθ)
著名數學家笛卡爾的傳世情書,心形線,最浪漫的數學表達式,極坐標系內完滿的弧形。
簡單的公式裡寓意隱晦。在百科詞條裡,它的含義就是「表達愛情」。他很滿意。
秦湛覺得顧辛夷一定能看懂,但他沒想到顧辛夷壓根就沒看到。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他佈置了完美的開頭,卻沒料到是這麼一個失敗的結局。
老陸發來微信,語音消息裡聲音慢悠悠的:「這是一個小概率事件。」尾音上揚,全是幸災樂禍。
秦湛抿抿唇,本不想理會,最後還是發了條字符消息:「我清空了電腦。」
老陸馬上回了句:「不是吧,為什麼?我的資料呢?你說好今晚就給我的資料呢?」聽聲音簡直是要抓狂,語速都調到了平時的一倍不止。
秦湛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跳動:「因為我失戀了。」
老陸:「……」
秦湛關閉了微信,不再理會老陸的語音轟炸。
電腦屏幕裡是他用最簡單的excel自動繪製出來的心形線,秦湛歎了口氣,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一下一下地點著火苗又熄掉,反反覆覆。筆筒裡的螢光棒的光芒也漸漸黯淡下去。
顧辛夷的身影就在這火苗的躍動中若影若現。
他喜歡計算,喜歡數字把一切必然指向性擺在他面前的安定。
可總有小概率事件會打亂計劃。
他算不出來他有多喜歡她,他也算不出來,她對他有多少的好感。
沒有確定的解題範圍,就沒有準確的道路。
愛情是一道方程。
她是他的唯一實數解。
但目前,他還沒有寫出這道方程。
秦湛有些煩惱。
他這幾日裡明顯感覺到了女孩的疏離,她開始對他抗拒,想與他劃清界限。
好幾次,他明明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就能摸到她的臉頰。
月光讓她看起來很美,卻又也很遠。
在實驗中遇到不可控制因素時,他會選擇把改變策略。
這次,也一樣。
在幾度抉擇過後,他決定讓她看到自己的心意。
r=a(1-sinθ)是笛卡爾寫給他的學生剋裡斯汀娜公主的第十三封信。
和他們現在很像。
他是教授,她是學生。她還是他的公主。
笛卡爾和克裡斯汀娜很相愛,他希望他們也是。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又翻開了心形線的詳細介紹。
這次,他關注了一直沒有細細看的部分——
「小公主的數學在笛卡爾的悉心指導下突飛猛進,每天形影不離的相處使他們彼此產生了愛慕之心……笛卡爾在給克莉絲汀寄出第十三封信後就氣絕身亡了。這第十三封信內容只有短短的一個公式……」
氣絕身亡……
秦湛突然直起身子,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
原來笛卡爾在寫完這封情書後就狗帶了,怪不得情書掉水裡的慘痛事件也能發生在他身上。
秦湛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解釋,他看了看筆筒裡的螢光棒,手機震動,老陸又鍥而不捨地發了信息過來。
是他們的合照。
他和女孩站得親密,黑色西裝和紅色曳地長裙相得益彰。
老陸又繼續發了幾張過來,最後一張是裡他和女孩被老陸移到了盛大的煙花背景裡。
只有他們倆。
老陸的語音消息又來了:「看在我辛苦p圖的份上,你的電腦有沒有恢復數據?」
秦湛勾起唇角,發了個「嗯」過去。
老陸又連連發了許多張各種背景下的p圖,秦湛一一保存。
他又看了看顧辛夷發的說說裡那封碎成渣渣的信件,旋即打開了光電學院201x級大一第一學期課表,細細琢磨著。
書房裡,螢光棒幽藍的冷光靜謐安詳,像是流瀉的湖水。
【表白日記】:
不太想寫日記。畢竟心好累。
不過還是要總結一下經驗教訓,失敗是成功之母。
從這次情書事件中我學會了以後要用防水防火防惡劣自然天氣的材質寫信。
下次注意。
嗯,對了。
我不會總是碰到小概率事件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6:12
第25章 25
九月的最後一天,教官們穿著來時候的軍裝,在操場向領導做了最後一次報告,離開了這所滿是高大梧桐樹的森林大學。大一新生自發地起了個大早,在大巴開過的路口送著這些比他們其實大不了多少的教官。
顧辛夷也起了個大早,省下了些吃早餐的時間從地上撿了片乾淨的梧桐樹葉撕撕扯扯,黑大壯的剪影很是生動形象,穿軍裝,戴軍帽。
黑大壯在接過樹葉後先是小小感動,又突然幽幽問道:「所以,我是真的帶了個綠帽子是嗎?」他把樹葉擺到自己的臉頰邊,樹葉綠油油的,隨著早晨的清風飄啊飄。
顧辛夷:「……」
真是一個沒有笑點的冷笑話啊,好冷好冷,她這該回答是呢?還是不是呢?
顧辛夷思前想後,認真地問道:「你家附近有姓王的嗎?」
黑大壯收起了小樹葉,和子彈殼飛機模型放在一起,煞是平靜地道:「我姓王。」
世界突然就寂靜了。
一直以來大家都叫著教官的外號「黑大壯」,如今……
顧辛夷心中呼嘯而過一萬隻草泥馬,大巴正鳴了鳴笛,同行戰友叫了聲黑大壯。
顧辛夷訕訕地笑著撓撓頭,再揮揮手道:「那祝您生活愉快,家庭美滿。」
黑大壯露出一口亮珵珵的大白牙,點點頭,和這群小女生們揮手道別,轉身上了車。
來時的場景和如今沒什麼不同,只是一個是來,一個是去。
這是新生受到的第一場教育課,為期長達三十天,有人埋怨,有人不滿,最後慢慢變成了日後回憶裡最鮮明的顏色。過了很久很久,只會留下最歡樂的趣事。
回了宿舍,顧辛夷有點犯困,揉著惺忪的睡眼到窗台上看看昨晚晾在外邊的信紙。
干倒是干了,就是皺巴巴的,更看不清了。她把上面的字符重新臨摹一遍,試圖辨認出原始的模樣。她能確定是一行字符加兩個中文漢字,但具體是什麼……
顧辛夷歎了口氣,她真的盡力了,真的。
「女神女神,昨晚有人認領了這封信嗎?」童如楠扒著落地窗支架,正刷著牙,一臉欣喜,「是不是真的是情書啊?」
顧辛夷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不忍心打擊她,但還是只能如實相告:「是個連籃球投擲拋物線都能算出來的強大存在,你覺得,他會寫情書嗎?」
童如楠偏著頭邊想邊刷牙,白色的泡泡糊了滿嘴,她細思恐極,想起那個若影若現的等於符號,道:「難不成是特意讓你做的數學題?不是吧,這麼無聊。」
「大概就是這樣。」顧辛夷攤手。
「所以你弄壞了之後他回復了什麼?」
「他說——」顧辛夷泫泫欲泣,又換了個姿勢,環著手臂,眼神霎時變得犀利極了,緊緊地盯著童如楠,語氣深沉道,「點點點點點點。」
陽台外的梧桐樹林裡飛過鳥兒嘎嘎叫,童如楠從這回音中腦補出了無限含意,含著一嘴的牙膏泡,含含糊糊地默哀:「你已被學神拉入黑名單,請好自為之。」
顧辛夷把信紙收回來,踱回房間,將昨夜穿的紅色長裙和其餘兩件衣物疊好,放進袋子裡:「學神有沒有把我拉近黑名單我不知道,不過不趕緊把衣服還回去,金三胖就得把我拉入黑名單了。」
這是借來的演出服,敏敏和禮儀隊其餘人今天一整天都有課,金三胖就把她當成了壯丁,讓她收齊了所有和石磊一齊還回去。
賈佳替她掬了一把淚,道:「晚會前,你是他捧在手心裡的牡丹峰台柱子;晚會後,你是哪裡有需要哪裡補上的革命好戰士啊,這差別,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顧辛夷同志,你怎麼看哪?」
顧辛夷換了雙輕便的鞋子,提著個大袋子,單手對著敬了個禮,一本正經地道:「報告首長,為人民服務!」
言罷,她又換了個笑嘻嘻的表情出了門。
離金三胖規定的八點半還差一些時間,學生會辦公室門還緊閉著,顧辛夷等了一會,石磊才晃著鑰匙哼著小曲出現。
「喲,學妹,來這麼早?沒久等吧。」石磊連忙恢復了形象,開了門,還沒等他扯兩句,房間內的景象便讓他卡住了殼。
十幾袋裝得滿滿的大塑料袋堆滿了書桌和休息沙發,因為開門的震動,其中一個放在頂端的袋子晃了晃,掉落在了地上。
石磊嚥了口水,下巴抽動:「學妹,你現在有什麼感受?」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眼睛道:「蛋蛋的憂傷。」
「……」石磊隔著黑框眼鏡瞪了她一眼,「不提這個外號我們還是好朋友,真的。」
三胖既然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們倆,雖說有些艱難,但還是務必得完成,蛋蛋讓她拎了幾個較為輕的袋子,自己扛了剩下的,在站台處等著校車。
臨近十一國慶,校車司機也陸陸續續開始了長假休息,現在也只有幾輛還依舊工作在崗位上。
趁著等車的功夫,蛋蛋給她說了一下今天的路線,得先坐校車到達校外,再轉兩趟公交車,最後步行一段路程,才能抵達目的地,他仰天長歎:「要是這時候咱們自己有車就好了,那可是方便多了。」
「滴滴——」路邊一輛白色的小車喇叭聲響起。
很漂亮的一輛車,男生很容易就被吸引住了目光,蛋蛋眼睛直發光,嘴中喃喃念叨:「賓利啊,學校裡什麼時候有人開這個了?頭回見哪。」
熟悉的名詞讓顧辛夷也側過頭去看,白色的車身在晨曦裡反射著暖暖的光澤,離他們並不遠,她能看得清牌照。
車子打了個旋,停在他們身邊。
遮光窗戶被降下來,秦湛那雙澄澈的墨黑眼眸像是電影慢鏡頭一般出現在她眼前,再是高挺的鼻樑和緊抿的嘴唇。
和昨夜不同,他又換回了乾乾淨淨的白襯衫,單手撐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太陽穴。
蛋蛋立馬向他問聲好,顧辛夷也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隨著問好。
「金三胖叫你去還衣服?」秦湛沒有理會蛋蛋,直直地看著顧辛夷問道。
秦教授也知道金導的小號?
顧辛夷想起金導渾身心肝肉在顫抖時候的模樣有些想笑,她正了正神色,乖巧地回答:「嗯。金導叫我和石磊學長一起。」
石磊立馬面帶微笑,挺起了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石磊只感覺秦湛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似是有些不屑一顧?
正想確認時,卻聽秦湛開口,淡淡道:「目的地?」
石磊恭恭敬敬地報了地址。
秦湛抿抿唇,拉開車門,逕直走到兩人身邊。
顧辛夷有些疑惑,手裡的重量卻突然一輕——
「我幫你。」
秦湛拿住袋口,繞了繞,便把袋子從她手裡拿了下來,大步走向後備箱,放了進去。
他的影子被陽光拉得斜斜的,清清淺淺的,落在她的附近,顧辛夷心裡跳了跳,往旁邊挪了一步。
石磊見他一番動作,頓時大喜:「秦教授,這——」還真是有車了!
秦湛沒有說話,點點頭,石磊迅速地跑到車後,將其餘的袋子也跟著放了進去,剛剛好,還能關上後備箱。
「發票。」秦湛道。
石磊反應過來,連忙從兜裡拿出發票來,遞到秦湛手裡。
秦湛點點頭。
「顧學妹,還愣在那邊幹什麼,還不過來!」石磊大叫著,「快點!」
顧辛夷咬咬唇,小步小步地走過來,在車後座門旁怯怯地抬頭道:「謝謝秦教授。」
「不是這裡。」秦湛搖頭,走到副駕駛座,「你坐這裡。」
顧辛夷還有遲疑,石磊推了她一把,「別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似的。」
顧辛夷:「……」
秦湛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盤桓,她硬著頭皮坐進了駕駛座。
「繫好安全帶。」在關上車門前他衝她微微一笑,像是晨光。
第三次。
顧辛夷這般想到。
石磊樂呵呵地見兩人都上了車,準備拉開後座坐進去。
能和賓利來個親密接觸,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他拉了拉車門,沒有動靜,又拉了拉,依舊開不開,沒辦法,他厚著臉皮走到秦湛那邊敲了敲車窗:「秦教授,那個……」
「你就不用了。」秦湛微微揚起下巴,神情略有倨傲。
納尼?石磊有些蒙逼,問道:「為什麼?」
秦湛又掃了他一眼,道:「因為你長得沒我好看。」
石磊如遭雷劈,車窗關上前,他看見一張發票在秦教授手裡揮舞了一下,像是在——
耀武揚威。
難道坐個車也要靠顏值?
顧辛夷細思恐極,暗暗想著還好她遺傳了岑芮女士和老顧同志的優點,不然她會不會被趕下車?
她揪了揪安全帶,看著車子從蛋蛋身邊擦過,她感受到了真正的「蛋蛋的憂傷」,忽而又想起目的地的複雜來,道:「秦教授,沒了他,我們怎麼找地方啊?」
秦湛凝眉,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按了按方向盤上的按鈕。
聲音從音響中傳出:「歡迎使用xxx智能導航系統,請說出您的目的地。」
顧辛夷就聽著秦湛清冽的聲音回復。
真是媽的智障!她此時此刻才重新認清了自己。
說多錯多,她決定不再說話,秦湛也一直目視前方,車廂內光影斑駁掃過,有些緊張的逼仄。
車子穿行過高架橋又駛過不長的隧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沒人打破沉寂,導航的語音智能平淡地指揮著。
直達手機鈴聲響起。
顧辛夷連忙摸了摸自己的——
不對,她手機是震動狀態,不會有聲音的啊。
難道是?
「右邊口袋,幫我拿一下。」秦湛對她點頭。
「哦。」顧辛夷伸出兩隻手指頭,小心翼翼地從他口袋裡夾著手機出來,卻還是不小心觸碰到了他。
來電顯示是老陸。
她看了看他,他明顯地耳朵紅通通的,可語氣又極其平穩道:「撐著。」
他快要開到主幹道上,車流量變多,顧辛夷沒法子,只能按了接聽,將手機放到他耳邊。
隔得有些近,她能聽到陸教授慢慢吞吞的聲音。
「秦湛,你不是說今天要帶人做實驗嗎?怎麼不見人了。你的……」
陸教授的話被他打斷,「她在我身邊。」
ta?在他身邊?顧辛夷瞪大了眼睛。
電話那頭陡然就恢復了樂呵:「那你忙,你忙,這實驗還做不做了?」
「做。」秦湛將方向盤打了個轉,「等我回來,一點開始。」
電話掛斷,顧辛夷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屏幕黑掉前,她看見了他的桌面。
女孩跪坐在地上,穿著荷葉邊掐腰黑白格子裙,身前是散落的白色紙張,眉尖一顆紅痣在光影裡像是鑲了金邊。
是她。
顧辛夷連忙把手機放到前置架子裡,滿臉通紅,全身感覺都快燒起來了一般。
秦湛看著她道:「一點我要做實驗,你幫我去記錄一下數據。」
【表白日記】:
她摸了我的大腿根。
我好害羞。
不過其實她可以多摸一會,我不會介意的。
雖然海綿體有些充血。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6:36
第26章 26
秦湛看著她道:「一點我要做實驗,你幫我去記錄一下數據。」
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
顧辛夷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悶悶地問:「那您的助理呢?」怎麼也輪不到她啊,助理、研究生、博士生,全都是人才啊。
「他還在美國那邊處理一些事情。」紅綠燈路口,他停了下來,解釋道,「我帶你去還衣服,你幫我記錄數據,很公平。」
「deal」秦湛又問,傾身俯下來。
「deal.」她心跳得很快,撲通撲通的,像是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一般。
六十秒的等待過去,秦湛重新開著車,日頭漸盛,置物架上擺放的手機反射著斷斷續續的光。他們用著同一個品牌的手機,同樣型號,不同顏色。桌面的景象略有不同,但中心人物一般模樣——是她自己。
正當她想得出神之時,修長白皙的手將手機拾起,重新放回了口袋裡。
顧辛夷一下就不吱聲了,抬起頭來,秦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唇角勾起笑意。
乾乾淨淨簡簡單單,像是雪山融水,淙淙蜿蜒。
「到了。」他說。
顧辛夷愣愣地點頭,往外頭敲了一眼,是這個地方。她快速解開安全帶,走到後備箱去提東西。
秦湛後頭跟上,打開後備箱時,兩三個袋子圓圓潤潤地滾落下來,顧辛夷連忙去撿。
「這些我來。」他比她更快,腿也更長,一步到位,「發票在我左邊口袋,拿出來,去店子裡叫老闆。」他邊說邊把剩下的袋子也一併提溜起來,襯衫短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臂白皙卻有力,他有規律地將袋子堆疊起來,一部分提著一部分抱著,後備箱被清掃一空。
顧辛夷見他用下巴抵著,急忙道:「教授,還是我來吧。」搬磚做苦力,實在與他的氣質不符。
「不,我會心疼你。」秦湛卻後退一步,下巴在塑料袋上晃晃,皺了皺眉,補充道,「們女生的。」
簡直嚇死她了。
顧辛夷一顆心忽上忽下的,她暗自呼出一口氣,平復下來。
「快點。」他轉了過來,用左邊身子對著她,還動了動腿,「在裡面。」很幼稚的舉動。
顧辛夷想了想,還是只能伸出手來。她手指纖長,可發票偏裡面,像拿手機時候一般,又觸碰到了他。
她紅著臉,連手指都是紅透的,小步跑進了店內,和老闆交涉。
秦湛像只被順過毛的大型犬一般閉上眼睛吸了口氣,帶著愜意又得逞的笑容,跟了上去。
歸還過稱很是順利,顧辛夷拿回押金,又重新坐回了副駕駛,秦湛又把手機放回了前置置物架內,有信息閃過,鎖屏桌面時不時浮現。
是一朵手繪紫玉蘭花。
紫玉蘭,又名辛夷,可入藥。
她家院子裡種了好幾棵花樹,出生那年老顧親手栽下的,同她一樣大了。
想起這些,顧辛夷連忙低下頭看手指,不敢多說一言一語。
返程的路上有些堵車,車子走走停停。
他沒有放音樂,窗外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她有些犯困,恍惚間又聽到他問,「你前一段時間,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嗯。」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突然驚醒過來。
秦湛半垂著眼瞼,睫毛濃長,清朗的面容一半在光裡,一半在陰影裡。
顧辛夷有些膽顫,靠著椅背挺直了身子,裝著乖巧。
卻聽得秦湛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吶吶道:「對不起。」
顧辛夷打了個哈哈,裝作沒有聽清:「秦教授,不好意思,我剛剛有些犯困,您問我什麼?能再說一遍嗎?」她想繞開話題。
他卻偏偏沒有順著台階往下走,還認真地點點頭,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道:「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了。」
他是不是在道歉?顧辛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語氣裡甚至帶著一點點的委屈和撒嬌。
顧辛夷直覺魂都被震了出去,她扯著自己的食指,不知所措地應了聲:「哦。」她又悶悶地補充了句,「我其實沒有生氣。」
她沒有生氣,從來沒有。
她只是覺得有些想法太不實際,他離她太過遙遠罷了。
他是距離地球平均384402公里遠的月亮,她是地面上有水有土壤才能生長下去的普通植物。
他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他因為夢想的存在而熠熠生輝。
她沒有理由去生氣。
秦湛抿抿唇。前方的車流散去,車又恢復了極快的速度,十點半,他們又回到了學校。
「謝謝秦教授。」氣氛有些悶,顧辛夷輕聲說了句。
秦湛頜首,打開車上的一個盒子,將藍色帶子繫著的證件抽了出來,遞到她眼前:「拿著。」
是那張被她退回去的光電國家實驗室出入證件。
「不生我氣了,就好好幫我記錄實驗數據,先回去吃個飯休息一下。」他淡淡地說,「十二點五十到我辦公室來。」
言罷,他打了方向盤,急速地離去,顧辛夷甚至沒有來得及拒絕。
手裡的證件有些沉重,她歎了口氣,不再想這些事,轉頭去了辦公室,將押金還給了石磊。
石磊見是她來,有些莫名憤恨,旋即又羨慕地問道:「坐秦教授的車是不是賊爽!速度是不是超好!」
顧辛夷琢磨了一下,道:「其實,就江城的交通狀況而言,速度有時候還沒有你的小電驢快。」
「……」石磊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歎息道,「你不懂,十年才修得上秦教授的豪車啊。」
這句話,二胖也說過。
十年修得同船渡。
顧辛夷臉蛋又蹭蹭蹭紅了,眉梢一粒紅痣艷光四射,弄得石磊大呼:「顧學妹,你好好說話,不要動不動臉紅,我的身和心都是我敏敏的。」
顧辛夷瞪了他一眼,道:「敏敏學姐說她最近在練習怎麼用實驗室的酒精燈煮蛋蛋。」
石磊:「……」
吃過午飯,賈佳和衛紫在討論著螢光夜跑的事,這是學校愛跑步社團在十一國慶過後會舉辦的大型活動,屆時會向三千名參與者發放螢光手環等事物,規定跑步路線,獎勵並不是很重,但因為其趣味性,每年的參與度都很高,現如今又到了網絡報名時間。
衛紫熱衷於運動,賈佳新鮮人,對什麼都有興趣,童如楠聽說屆時會有動漫cos熱身表演,便也興沖沖地報了名。
剩下顧辛夷。
她對這個倒不是很感冒,但大伙都去了,她也想參與進去,便也登錄網站得了自己的螢光夜跑id。
記下了id,她爬上床小小地休息了一會,把鬧鐘設定在十二點半。
這一覺很淺,她醒來的時候鬧鐘都還未曾響起。
走到國光門口時候二胖又下來等她了,半個月不見,他白白胖胖的臉倏然消了一些,眼睛下面有了黑眼圈,笑容依舊大大地,他迎了上來,叫顧辛夷把手裡的證件帶到脖子上,他還扯了扯自己的證件。
九月底的陽光依舊燦爛,秋老虎牢牢地控制著江城,國光門口的金屬球閃著光芒,有些許地刺眼。
她突然就有些不想也不敢進去了,這幢建築熟悉又陌生。
直到二胖又叫了她一聲,她才帶上證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
「秦教授讓你直接跟著我去實驗室,他已經在那邊做準備了。」二胖嘟嘟囔囔著,「顧學妹,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我跟在陸教授手底下做實驗,每天起早貪黑的,人都瘦了一圈了,這個項目是陸教授拿到的,好幾個月了,也沒整出個頭緒來,前幾天秦教授給了我們一個新的方向,今天啊就是來初步測量驗證的。唉,人秦教授剛來的時候,大傢伙也都只知道他厲害,沒想到他真心這麼牛逼!二十一世紀小泡利,真不是白叫的啊。」
他長吁短歎著,眼睛裡冒出星星來,顧辛夷應和著他,只覺得脖子上掛著的證件有千斤重。
「學妹,說真的,這次你可真是有福,不知道多少人想搶著在秦教授手底下做事呢,可秦教授就是不帶大伙玩,也就咱們陸教授還有院長能和他說上兩句話。」
顧辛夷一愣,輕聲問道:「這次實驗沒有人跟他提申請來記數據嗎?」
二胖挑眉:「有啊,怎麼沒有,多了去了。可秦教授說他已經找好人了。記錄數據這個活既不累又不難,還能全程觀摩實驗,誰不想來啊?」
聽聞他的話,顧辛夷心中微微有些震動,陷入了沉思。
「你是不是在想秦教授怎麼會找你?」二胖揚起下巴,得意地問。
顧辛夷瞪大眼睛,點點頭。
「依我看哪,是這樣的。」二胖大拇指和食指張開,抵在圓圓潤潤的雙下巴下,做出個萬事洞悉的動作來,「你前一段時間不是幫教授整理資料來著嗎?別看秦教授面上冷冷的,心腸可好了,估計是想用這個來感謝你。我就是因為秦教授的一句話,就轉到了陸教授手下。如此大恩大德,只能以身相許了!」
他笑得憨憨的,顧辛夷頓時打了個激靈,退開一步道:「人家長得漂亮的才叫知恩圖報,你這簡直是恩將仇報啊。」
二胖:「……」
轉了個轉角,進了電梯,走出來之後,顧辛夷只覺得溫度一下降了許多。
二胖從櫃子裡拿出兩件白大褂和鞋套來,叫顧辛夷換上。
離上次來參觀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月,同樣是二胖陪同,目的卻截然不同。白大褂有些不合身,對她來說過長過大,但似乎有些淡淡的青草香氣,讓人舒適安寧。
二胖見她換好,上下打量一下,皺著眉頭有些不滿意,忽而又笑起來,從自己口袋裡分出一支筆來,遞給顧辛夷道:「裝逼必備。」
「……」顧辛夷扯扯嘴角,「謝謝學長。」
二胖笑著擺手,和彌勒佛似的,「不客氣不客氣。」
走過長長的通道之時,她被幽藍的光刺了一下眼睛。
是那間存放大型服務器的房間,她在這裡,再次遇見過秦湛。
「學妹,是這邊,快過來。」二胖放低了聲音叫她,「一會老老實實,不亂說話不亂動。」
他敲了敲門,另一位研究生開了門。
「師兄好。」二胖叫了句,顧辛夷也跟著叫。
在這樣的工科試驗基地裡,她明媚地像是春天的花,眉梢一粒紅痣都被燈光染上了金色。
實驗室裡的年輕學生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看著她。
顧辛夷遵循著二胖的指令,不亂說話不亂動。
「到這裡來。」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抬起頭,秦湛穿著白色大褂,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光學儀器前,目光卻直直地聚在她身上,眉峰皺起,似是有淡淡的不悅。
【表白日記】:
她又摸了我左邊大腿根,這次接觸面積是剛才的三倍有餘。
我只顧著感受,沒來得及精確計算。
愛情果然會讓人喪失理智,包括我。
老陸手底下除了二胖沒一個是好的,不過——
她身上穿的那件白大褂,是我昨天穿過的。
沒洗。
(。vev。)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7:03
第27章 0010 0111
「到這裡來。」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抬起頭,秦湛穿著白色大褂,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光學儀器前,目光卻直直地聚在她身上,眉峰皺起,似是有淡淡的不悅。
隨著他的言語,研究人員紛紛收回了視線,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各自做著自己的準備。
顧辛夷走到他身後,他右手食指有節奏地敲著太陽穴,視線在她身上游移,從上到下,最後凝固在了她的前胸。
她下意識地垂頭含胸,臉上飛上兩片紅雲,僵在原地,不敢動作。
秦湛伸出了手。
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指甲圓潤,離她很近。
他的目光太過灼人,顧辛夷能感受到週遭又有人偷偷地觀察著這邊。
「卡嗒」,他取下了她胸前口袋掛著的黑筆,二胖讓她拿來裝逼的那支。
秦湛將它遞到陸教授邊上,道:「你學生的。」
老陸聞言,慢慢吞吞地挪著步子過來,慢慢吞吞地叫了二胖,最後轉了一圈,又慢慢吞吞地對著她道:「小姑娘這衣服不錯啊,人長得漂亮,穿紅的好看,穿白的也好看。」
他把目光投降秦湛,秦湛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啊?
這白大褂整整大了幾個碼,光袖子她都捲了不止一次,這也算是不錯?難不成,這是教授們的「迷之審美」?
顧辛夷打了個哈哈,謝過了陸教授的誇讚,秦湛將一張表格遞給她,夾在記錄本上,又從他的口袋裡將他的筆一同遞上:「我喜歡這支筆。」
「哦。」顧辛夷點點頭,有些不明所以,忽而又想到天才總是有些屬於自己的怪癖後便又釋然了,她看著這張項目細緻的表格,問,「秦教授,我需要做什麼?」
「一會你按照我說的記錄數字就可以。」秦湛開口。
她點點頭,此時正巧到了一點整,陸教授清了清口氣,開始了對實驗的陳述。
他們要做的是「基於等離子渦旋稜鏡的軌道角動量模式測量」,陸教授將這幾個月來的工作情況和突破闡述,此前,他們已經嘗試過幾種不同的方法,部分以失敗告終,而其餘則需要更大的資金投入,才能進行後續研究。秦湛為他們提供了新的方法——利用pvl來測量oam分佈的方案。
陸教授說道此處臉上滿是再贊同不過的笑容,連眉毛都在抖動,他讓秦湛給大家解釋其中的具體操作。
秦湛站在原地,單手插著口袋,模樣平靜,毫無波瀾地道:「利用pvl這個結構,不同的oam模式將被映射成不同的貝塞爾函數,通過將總的強度分佈反向分解成這幾個貝塞爾函數,我們可以同時檢測出oam模式的振幅分佈和相位分佈。如果假設成立,那麼便可以通過一次測量檢測出混合oam模式的分佈,而且方案尺寸小,易於集成,相較而言,更有優勢。」
字字珠璣。
明明是平淡的語調,卻莫名有了鏗鏘的抑揚頓挫。
顧辛夷看著手裡的表格,抿抿唇。
餘光裡秦湛長身玉立,像是有光華在他身上流轉,耀眼奪目。
他就站在她眼前,卻遙遠地像是在天邊,連聲音都冷淡疏離。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他們都在細細回味著,連一向嘻嘻哈哈的二胖都嚴肅認真了起來。
顧辛夷突然很想逃離這個陌生的房間,這裡滿是精密的光學儀器,每一個部件都十分昂貴,實驗室設計簡單,但光線都有細心的佈置。
他們每天與這些東西打交道,觀察現象,記錄數據,而她連最簡單的電路板插線都完成不了。
她突然覺得已經痊癒的右手食指又有些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心間。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秦湛突然靠了過來,輕聲說道:「他們和你一樣,其實也都聽不懂。」
Σ(°△°)什麼鬼!
顧辛夷連忙又看了看一臉嚴謹的二胖,頓時疑惑:「可他們……」
「不懂可以學,不會可以問。有時候事情沒你想的那麼苦難。」秦湛微微一笑,指著自己道,「我可以教你。」他並不是她世界之外的另一個存在,他可以成為她路上的領航人。
他這一笑,簡單乾淨,又帶著清貴的氣質,明明穿著和眾人一般的白大褂,卻瀟灑非常。
顧辛夷連忙垂下頭,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來,沒有再言語。
她的頭髮因為實驗室規定被盤起,右耳附近的一顆小小紋身若隱若現,秦湛的眼神突然溫柔起來。
「秦湛,開始吧。」陸教授喊了一聲,將二人驚醒。
秦湛收回了手,正正神色,朝老陸走去。
顧辛夷也拿著實驗記錄紙,跟在後頭。
實驗進行地異常順利,秦湛先將實驗做了一遍,再讓一旁的研究生來動手操作,他和陸教授則在一旁指導。
顧辛夷細心地記錄著每一個從秦湛嘴裡吐出來的數字,再一絲不苟地填進表格裡。
那些棘手的問題在他眼裡都不再是問題——
他似乎強大地無所不能。
顧辛夷握緊了手裡的黑筆,已經填到最後一組數據了,秦湛突然叫了她一聲,「你來一遍。」
「我?」她有些不敢置信,她曾經在他面前燒燬了一塊電路板,他還敢讓她來做這樣級別的實驗?
秦湛點點頭,從她手裡將記錄紙抽出來遞給陸教授:「我和你一起做。」
陸教授笑瞇瞇地也點點頭,道:「對對對,小姑娘也來。」
顧辛夷試探著看向秦湛,他的目光祥和安寧,像是貝加爾湖的水,讓她莫名有了勇氣,她走上前,努力回想著他們剛才的操作,一步一步地進行著實驗。
偶爾有回想不起來的地方,尚未等她開口,秦湛便會主動上手幫忙。
沒有分毫差錯,每一步都精確到位。連空氣波動和光線傳輸都很給力,誤差十分之小。
當秦湛念出最後的結果時,顧辛夷忍不住衝他笑。
秦湛勾勾唇角,眼睛裡都是笑意。
陸教授為他們記下了最後一組數,並在最後的簽字欄裡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拍下了照片。
下午四點半,實驗全部完成,一行人整理完畢後,走出了實驗室。
在走廊盡頭脫下白大褂和鞋套時,顧辛夷又聞到了不合身的衣服上面淺淺的青草香氣,跟她的心情一樣好。
「到我辦公室來。」秦湛對她說,他靠得有些近,似乎也有一股青草氣息傳來。
顧辛夷哦了一聲,盡量把自己藏到陰暗處,叫人看不出來她的臉紅。
辦公區三樓,出電梯左拐,陽台盡頭。
秦湛的辦公室和她上一次來並沒有區別,只是——
他的桌上擺著一盆插花,已經完完全全枯萎,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她在一個月前送了他一捧香檳玫瑰搭配向日葵的捧花,爾後又幫他重新整理。
它在她記憶裡還是鮮妍的模樣,可怎麼也抵不住時間的流逝。
大概是工作太忙而沒有時間將這盆枯萎的插花丟掉吧,她這樣想。
「幫我把數據輸到電腦裡。」秦湛拿了兩個玻璃杯裝了水,遞給她,「桌面上有個文檔。」
顧辛夷小小地啜了一口道:「嗯,好的。」
他轉身進了休息室。
顧辛夷點了點鼠標,電腦從睡眠中啟動,桌面很乾淨,沒有多餘的應用,只是背景依舊讓她心中一驚。
那是她穿軍訓服回頭時候被人偷拍下的照片,賈佳之前給她看過。
她那時候——
想回頭看看他。
「找到了嗎?」秦湛從休息室內走出,拿著輕薄的筆記本電腦,見她凝眸,不禁問道。
顧辛夷穩了穩心神,忙點開文檔,道:「噢,找到了找到了。」表格和她填寫的是一般形式,她只需要將數字輸入進去。
秦湛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著,手指在筆記本上翻飛,專注認真,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形成一片濃密的影子。
顧辛夷輸完了數據,抬頭瞥了他一眼,他卻立馬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低頭也不是,繼續對視也不是,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時,秦湛卻支著下巴開口道:「知道他們為什麼叫我小泡利嗎?」
顧辛夷微怔,乖乖巧巧地點頭:「您高中畢業就念了研究生,和泡利一樣。」這是流傳最廣的一種猜測,也基本上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她用上了敬詞——您。
著名的物理學家泡利,在那個天才輩出,群雄並起的物理學史上最輝煌的時代,泡利是最閃耀的幾顆巨星之一。
中學畢業後,泡利直接申請了索末菲的研究生,用大量的知識積累跨越了四年的光陰,而他的研究生論文因為才華橫溢而一舉讓他獲得博士學位。
泡利足夠年輕,卻也足夠奪目。
他如今也是那顆物理學界冉冉上升的新星,光華萬丈,榮耀加身,他正向著更高遠的夢想邁進。
在今天的實驗之後,她更是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不是。」秦湛很是坦然地搖搖頭,平靜道,「是因為我出現在哪裡,哪裡的實驗室儀器就會有故障。這一點,和泡利一樣。」
這是物理學家泡利的生平逸事,也被戲稱為「泡利效應」,曾由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弗蘭克在某次實驗失敗後曾調侃過——定是泡利又經過了這裡!
他說完之後衝她做了噓聲的手勢,認認真真地囑咐道:「我只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
顧辛夷先是驟然一愣,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做了個拉拉鏈封嘴的動作,點頭。
秦湛也笑了起來,眉梢眼角的冰霜忽而幻化成了春風,這樣的他乾淨簡單,再沒了遙遠的距離感。
「所以——」他拉長了一下尾音,墨黑的眼眸裡波瀾起伏,顧辛夷不禁側目聽下去。
「所以你上次實驗出問題,大概也是因為我經過的緣故。」他這樣說著,還對她眨了眨眼睛。
一本正經。
那天下著雨,她在電工基地燒壞了一個電路板,他像是裹著冷風襲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苛。
而如今他又像是雪山融雪,平和溫柔地催開沿途的碎花。
他向後微微靠在沙發軟墊上,鄭重又俏皮。
顧辛夷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暖意,涓涓地流到週身。
他就坐在對面,離她很近,她可以看到他清俊的面容,看到他墨黑的眼睛,看到他認真的神態。
只要她想——
她還可以觸摸得到他。
那些或濃或淡的惆悵就這麼一下在他的笑容裡消失不見。
他或許還是很遙遠,還是距離地球384402公里的月亮,可他的光芒能照到她身上來,是夏日裡最清涼的溫度。
就像他說得一樣,不懂可以學,不會可以問,事情沒她想的那麼困難。
顧辛夷想了想,問了句:「那今天你做實驗怎麼實驗器材沒有壞?」
「大概是你比較漂亮的緣故吧。」他回答道,依舊是認真的表情。
窗外微風吹進來,吹皺了窗簾。
【表白日記】:
她穿著我的衣服,拿著我的筆寫字的樣子真好看。
比平時更好看了。
跟她一起做實驗的時候好幸福,都不想讓助理回國了。
總有一天,我要把她也也變成我的。
從頭到腳,從外到(輕微停頓)內。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7:26
第28章 0010 1000
「大概是你比較漂亮的緣故吧。」他回答道,依舊是認真的表情。
風吹皺的不只是窗簾,還有她的心田。
顧辛夷悄悄地看他,他的目光依舊澄澈,粼粼波光,煞是乾淨,透露著欣賞。她有些不知所措,吶吶地咬了咬唇道:「你,你也挺好看的。」
秦湛點點頭,十分認可她的言論,將腿上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几上,走到書桌前,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前傾,問道:「那你還會生我的氣嗎?」他又重複了上午問過的問題。
顧辛夷衝他笑道:「不會了。」
像是心裡那個糾纏的死結被解開,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秦湛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半晌之後挑眉道:「那我們去吃飯吧。」他指指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時間,「五點半了。」
我們?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過,以後我請你出去吃。」他邊說,邊將桌上的東西整理起來,按照一定的順序放進了書櫃裡。
辦公室裡滿是書本與實木書架碰撞的乾脆聲,恍惚間又演變成了雨夜裡纏綿的水聲,她在一樓饞嘴吃著小蛋糕,他站在屋簷下,對她說——「想吃的話可以不用總躲在外面。以後我請你出去吃。」
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他似乎還記得。她也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顧辛夷連忙擺手,急急拒絕道:「不用了,教授,不用了,我帶了飯卡,就在食堂吃就行了,不麻煩您了。」她起身準備離開。
秦湛沒有回頭,依舊在擺放書籍,後腦勺倔強又驕傲:「不麻煩。」他停頓了一下,道,「我平常都一個人吃飯。」
他的語氣低沉下來,背影在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顯出了落寞,一瞬間讓她生出了淡淡的心疼。
她停下了腳步,愣了愣,歎了口氣,也幫著他收拾起桌上的資料來。
她的動作嫻熟,秦湛側過身子,單手插著口袋,似是很滿意她的醒悟,昂起下巴,道:「會請你吃好吃的,特別好吃。」
顧辛夷點頭,指了指桌上枯萎的插花:「教授,這個要丟掉嗎?已經壞掉了。」香檳玫瑰的枝幹都顯出了黑灰的顏色,水已經完全乾涸。
「可以。」他敲了敲太陽穴,「但你要重新給我挑一盆。」
顧辛夷隨口應了一聲,將插花端起來,卻不經意掃掉了擱置在底部的一摞紙。
她只能再將插花擺回桌子上,彎腰先把紙張拾起。
這些大概是秦湛平時寫得草稿,每張紙上都寫了幾行符號,出現最多的便是——「r=a(1-sinθ)」。
她好奇地琢磨了一陣,也實在沒弄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莫名覺得眼熟。
她皺了皺眉,起身時候卻發現秦湛正站在她身後。
「對不起,教授。」她連忙把草稿紙放回原位,「我不小心把它弄掉了,對不起。」
「沒事。」秦湛開口,聲音裡卻帶了些顫抖,眼神飄忽不定,臨近日頭西下,她似乎能看見他的耳朵泛著紅。
顧辛夷收回視線,重新端起插花,走向垃圾桶。
秦湛卻突然間發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他放在口袋裡的手暗暗捏著布料,後背慢慢浸出汗來。
顧辛夷認認真真地思索片刻,點點頭,又搖搖頭,惶恐不已:「難不成也是機密資料?」她淒淒然,舉起三根手指,「教授,我發誓,我真的沒看懂。」
秦湛的心就像在做蹦床似的,隨著她的點頭搖頭一會拋高,一會下墜,最後在她的否認裡不尷不尬地懸在了半空中。
房間裡只有風吹過的聲音,空氣裡有悶熱的暑氣蒸騰。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桌上的草稿紙拿走,放進了書桌的抽屜裡,還用鑰匙上了鎖。
不知怎的,顧辛夷突然就明白了他眼神裡的深意——
媽的智障!依舊是那般的鄙視。
她打了個寒顫,老實巴交地站在一邊等著他吩咐。
秦湛哼了哼聲道:「去按電梯。」
顧辛夷忙不迭出了門。
電梯上的數字顯示從一跳變到三的同時,陸教授卻剛好走了過來。
他先是一驚,在秦湛關門走來的同時又是大喜,表情變換速度與他的語速成反比。
「叮——」門開了。
「陸教授,您請——」顧辛夷賣乖道。
老陸點點頭,一隻腳跨了進去,想了想,又退了回來,慢慢悠悠地說了句:「我想起我還有東西沒拿,你們先走吧。」他朝秦湛走去,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對著秦湛做了個挑眉的動作。
她只聽見秦湛毫無徵兆地道:「謝謝。」
謝謝?謝什麼?
從教授們的「謎之審美」,到教授們的「謎之對話」,顧辛夷發現,她真的不是很懂這些教授們。
難不成他們可以用腦電波完成整個對話交流?
也許這就是她一直趕不上秦湛節奏的真正原因?
秦湛進了電梯。傲嬌著一句話也沒說,知道車子開到餐館的停車位,他才又哼哼唧唧地開了尊口:「你回去查一下,那是什麼意思。」
顧辛夷也不知道她是哪裡惹到了他,但也清楚這時候定是要順著老虎的毛來,於是點點頭,嚴肅道:「保證完成任務。」
「這不是任務。」他關上車門,見她一臉堅定,歎了口氣,道,「下次我還是直白一點吧。」
顧辛夷:「……」好像又沒有跟上他的節奏。
他帶她來的是一家湘菜館,裝修雅致,服務員見秦湛進來,立馬笑臉相迎,帶著他們進了包廂。看得出來,他是這裡的常客了。
秦湛點了單,上菜速度很快,三菜一湯一冷盤,米飯噴香。
顧辛夷是星城人,來到江城之後飲食上還是有些許的不適應,但這家湘菜館的菜出乎意料的正宗地道,爽辣可口。顧辛夷偷偷瞥過菜單後,不再猶豫,放開胃口大吃起來。
「好吃嗎?」秦湛問,夾了一塊q彈的魚肉,連同上面的紅辣椒一起。
這是湘菜系的一道名菜——剁椒魚頭,風味獨特,肉質鮮嫩,尤其是其上碼得滿滿的辣椒,讓顧辛夷這個星城人是垂涎欲滴,可對於其他省份的人來說,還需要些對辣味的承受能力。
她包了滿嘴的米飯,只能嗚嗚咽咽地點頭。
他將魚肉嚥下,又繼續著,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
顧辛夷不免問道:「秦教授,您是不是不吃辣啊?」看樣子是被辣到了,她給他倒了杯水放在一邊。
哪想秦湛接過水杯,愣了一會,捧著杯子喝了起來,最後才一本正經地搖搖頭,道:「我不是辣的,我是熱的。」
顧辛夷看了看室內空調溫度顯示——24攝氏度。
她想了想,委婉道:「其實湘菜很不錯,但總體還是偏辣。」
「我知道。」秦湛看著她,「我一定會習慣的。」
顧辛夷又是一臉蒙逼。
離去時候已經是近七點,氣溫一下降了下來,道路上燈光閃爍,車輛如流水一般駛過。
秦湛開著車從南門進入學校,校內與校外像是兩個世界,一個熱鬧繁華,一個寂靜林深。
從圖書館出來的學生匆匆打著傘前行——
下雨了。
雨勢漸漸大起來,秦湛打開了雨刷,淡淡道:「這次,不用借傘。」
藉著路燈的光和天際閃過的閃電,她看到車前的雨傘被疊得整整齊齊。
顧辛夷握著手機有些緊張,吶吶地點點頭。
到了。
車停在宿舍門口,阿姨在桌上嗑瓜子。
秦湛正在解安全帶,顧辛夷有些急,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秦教授,能加個微信好友嗎?」
秦湛拉著車門的手又收了回來,微微側過身子,一隻手撐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太陽穴,半晌,他笑起來,眼睛都亮了,溫聲道:「好。我加你吧,你只要同意就好。」
顧辛夷握著手機的手輕輕顫抖。
他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她的消息通知欄裡就顯示出申請來。
【秦湛申請加您為好友
同意
忽略】
按鍵在夜裡閃著白生生的光澤。
時隔半月。
距離上次的微信申請半個月。
顧辛夷抿抿唇,纖長的手指按在了【同意】上。
她恭謹地衝他點頭,道:「謝謝您今天的幫忙,秦教授,那我先回去了。再見。」言罷,她拉開車門,直直地衝進了雨幕裡,再跑進了宿舍樓裡。
身影很快消失不見,車上的傘沒有打開的機會。
秦湛算了算她的速度,看著四樓的陽台,又看著手機。
微信對話框裡顯示【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他把手機抵在額前,不禁笑出了聲音來,斟酌再三,將寫好的一行字符刪除又重新輸入,最後發了一句「別感冒了」,將對話框置頂沒過多久,就出現了回復。
「教授,您真是個好人^_^」
下面出現兩個紅包,寫著「教授快點開」
這樣的賣萌讓他不明所以,卻又忍不住一個個拆開來了。
一個兩百,一個三十三。
總共二百三十三,今天的晚飯錢。
他也點開紅包,輸入233準備發回去。
微信此時卻溫馨提示——上限不能超過兩百。
秦湛腳下油門一踩,車速帶起一陣風,衝開了雨幕。
於是顧辛夷等了幾分鐘,等來的秦湛的回復是——
「……」
點點點點點點。
六個黑點。
和學神芙蓉花的回復一模一樣,大概天才總喜歡這樣的回復方式吧,她想。
洗了熱水澡,顧辛夷收拾了隨身的小包,那張國光通行證件在書桌上很是顯眼。
窗外的雨依舊沒有消停的跡象,她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拿著證件看了一會窗外,左思右想,朝室友取經道:「問個問題啊,如果有人,拿你的照片做了電腦桌面或者手機桌面,你覺得這個人是怎麼想得?」
童如楠聞言,從b站動漫裡退出來,很是不解地問:「女神,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什麼,就問問。」顧辛夷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賈佳摘下耳機,說了句:「這很正常啊,我就拿你的照片做桌面來著。」
衛紫也應聲:「我也是。」
迎新晚會結束後,顧辛夷的名字開始全方位擴散開來,與之一起擴散的,還有一份壓縮zip文件。裡面是她的證件照,開學照片,軍訓偷拍照,以及晚會上的攝像,賈佳很是欣喜地下載了一份,還將文件傳給了宿舍裡每一個人,包括顧辛夷自己。
童如楠顛顛地湊到她身邊,把手機屏幕亮給她看:「噠噠~女神,你看,我覺得你這張最好看,是不是?」
顧辛夷:「……」
問室友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顧辛夷又上了QQ求助好閨蜜豆豆。
豆豆先是問了句:「男的女的?」
「男的。」
「鼻子挺不挺?」
「挺吧。」應該是吧。
「有女朋友嗎?」
「沒有吧。」好像沒看見過他身邊有女生出沒。
豆豆突然就沉默了。
顧辛夷發了個「?」過去。
不久,豆豆發了個極其猥瑣的壞笑過來——
「少女,他應該是對著你擼來著。」
Σ(°△°)
【表白日記】:
她還了我233。
心情不好,不寫日記。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7:51
第29章 0010 1001
在揮別軍訓神功副本後,顧辛夷又悲壯地走上了另一條更艱難的道路——學騎自行車。
科技大學是名副其實的大學,佔地面積之廣號稱全國高校面積第二,九經九緯,南北寬闊,東西縱橫,老顧滿意就滿意在這點上。
但在開學初期大胖領著全班逛了一次學校後,顧辛夷實在是沒了用腳丈量未來的勇氣了。
這真是太考驗她的方向感和體力了。
於是在看過課表和觀摩過上課前夕校車前排起的十五米長隊後,顧辛夷毅然決然地借了衛紫的人和衛紫的車,準備攻堅克難,拿下自行車這個s級副本。
正是十一國慶,七天長假,學生們大半選擇了歸家或是結伴旅遊,校園裡人一下便少了許多,她倆挑了塊離宿舍不遠的蔭庇平地,一人教一人練著。
這是顧辛夷第四次學騎自行車,很明顯,前三次,均以失敗告終。
衛紫在軍訓以及每天的鍛煉下成功減掉了五斤,但這離她瘦成一道閃電的最終目標還差了不少,又因著幾天後的螢光夜跑,每天都在繼續運動著。她很是擅長體育項目,溜冰更是玩得出花樣來,自行車對她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她在後頭扶著車座,指揮道:「慢慢來,身體要靈活,不要太麻木,別緊張別緊張,放鬆一點。」
十月的天,顧辛夷卻是全副武裝,穿了長衣長褲,更是拿了衛紫的護膝護腕以及頭盔戴在身上,端著戰鬥的堅定表情,卻始終是搞不定腳下這輛兩個輪子的小車子,每每踏上第一圈就會往一邊倒去。
「要不你先踩著玩玩?把動作多來幾遍,估計就習慣了。」在顧辛夷又一次起步失利後,衛紫建議道,這已經是長假第五天了,顧姑娘就一次也沒成功過。
顧辛夷拍了拍自行車坐墊,表情痛苦掙扎,她幽幽地道了句:「有一個動作,我已經做了一萬多次了,還是沒能習慣。」
衛紫想了一會,想不出來,遂疑惑問道:「是什麼?」
「起床。」
衛紫:「……」她就知道,睡美人從來只關心睡覺起床。
「所以多來幾遍,我估計也還是習慣不了自行車。」顧辛夷攤手,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衛紫。
衛紫被她睫毛翩飛的小模樣瞅得差點心軟,只得別開臉,恨恨地道:「你這是歪理,不算,繼續練。」
大抵是岑芮女士生她的時候光顧著臉蛋漂亮卻忘了小腦的重要性,她這練了三四天也沒一點成效,索性腳下一用力,憤恨一蹬圈,車子竟溜出去老遠,顧辛夷緊張得立馬就跳了車。
衛紫大喜,第一次啊!車□轆居然完完整整地轉了好幾圈都沒倒。她突然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感慨。
她連忙大步跑上去問:「睡美人,你現在什麼感受?」
顧辛夷才從車上跳下來,膝蓋蹭著護膝有些疼,她驚魂未定地拍拍臉,想了許久,才唏噓長歎道:「現在騎自行車留下的淚,都是當初報科大腦子進的水。」
衛紫:「……」
這一次的成功讓衛紫看到希望的曙光,她想了想,把顧辛夷拉到了條不太陡的長坡上溜車。道路兩側是碧綠的迎春花籐蔓,梧桐樹高大的枝椏遮住日光,盡頭連著一片小型水果鋪蛋糕店打印店等小店。
平日裡這算得上是顧辛夷最喜歡的一條路了,那家她鍾愛的冷飲店就開在附近,一路吃過去會有幸福感爆棚的快感,可如今——
坡度超過10度的斜坡更像是洪水猛獸般向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咱能繼續剛才的平地關卡嗎?」顧辛夷雙手鎖緊了龍頭,不敢邁動一步。
衛紫搖頭:「練完了賞你一支甜筒。」
顧辛夷很是有節操,伸出三隻白白嫩嫩的手指頭,威武不能屈:「三支。」
衛紫咬牙:「不行,兩支!」
顧辛夷大喜,連忙答應:「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這麼定了。」她推著粉白粉白的自行車,緩緩地溜著坡。
秦湛拿了支甜筒從冷飲店裡出來,後頭老陸屁顛屁顛地跟著,穿得花裡胡哨地裝著年輕,還戴了副墨鏡,手裡也捧著一支甜筒,一下一下地舔著,邊舔還邊砸吧砸吧嘴。
「別說,你看上的這個小姑娘這挑吃的的本事真是一流。」老陸豎了個大拇指,咬碎了一塊蛋卷,嚼著嚼著就說開了,「這姑娘挺能吃的哈,你就不怕被她吃窮了?」
秦湛拎著個袋子,聞言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可以入贅。」
「……」老陸忙不迭咳嗽兩聲,退後一步,仔仔細細地把秦湛上下打量一番,見他依舊穿著白襯衫一副光風霽月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的氣節呢?你作為小泡利的尊嚴就不要了嗎?」
「你說的這些——」他頓了頓,認真問道,「能幫我換來媳婦嗎?」
老陸語塞,恨恨地將剩下的甜筒一股腦兒地塞進嘴裡,哼哼道:「小心節操碎一地,出師不利。」
秦湛捏緊了手裡的紙質袋子,微微瞇著眼睛,道:「根據我對自身的瞭解,以及計算的數學期望,那是一個不可能事件。」
「你就吹吧你。」老陸翻了個白眼,可惜帶著墨鏡,也沒讓秦湛看見,他慢慢吞吞地數落,「我都一把年紀了,還得陪你表白,陪你報名螢光夜跑,我真是把老臉都豁出去了!」
「你可以選擇不參加。」秦湛回答,忽而又想起什麼,臉上浮現出笑容來,站在原地,細細地將甜筒吃掉。
老陸這就不答應了,扭扭捏捏道:「那,那不成,我可是以後要拿一個大大的媒人紅包的。」
「多少?」
老陸眉開眼笑,樂呵呵地道:「你看著給就是了,咱不走現金那麼俗氣的路子,你給我微信紅包就行了,一個兩百,你可以多給幾個,多給幾個,哈哈。」
微信紅包。
秦湛將手裡的紙巾揉成一團,粗粗計算了距離垃圾桶的距離。紙巾筆直地飛入了垃圾桶裡。
他把手插進口袋裡,疾步離去。
老陸也只是開開玩笑,他最近和許多人加了好友,最愛和一群同事玩搶紅包遊戲,這會也不知道哪裡惹得秦湛這尊大佛不高興了。
他將墨鏡拉下來看了看秦湛的背影,一身花蝴蝶飛舞似的跑上去。
路口傳來女孩嬉笑的聲音,秦湛凝眸,往斜坡上看去。
顧辛夷正小心翼翼地在道路上撐著自行車走著,兩條長腿裹了牛仔褲,一下一下地挪動,衛紫跟在她後頭扶著車座。
他停住了腳步,手裡拿著的紙袋不經意間握得越來越緊。
老陸跟了上來,見他駐足,也順著他的視線朝上方看去,「聽說她不會騎自行車。秦湛,你可以每天送她啊。還學什麼車啊?」
秦湛愣了許久,悶悶說道:「名不正,言不順。」
他看了看樹蔭下的女孩,又看了看手裡的紙袋。
或許這一次的直白,會讓他——
受益匪淺。
衛紫的魔鬼訓練和甜筒誘惑實在讓顧辛夷抵擋不了,她沿著坡滑下去,又推著車上來,如此反反覆覆近一個小時,終於是找到了些感覺。衛紫東北姑娘,心大,見她似乎開了竅,便大手一鬆,任由她自身自滅去了。
「別怕,腳離地,咱們再來一次,就帶你去吃甜筒。」衛紫蹲在樹蔭底下衝她喊,「兩個!」
顧辛夷看了看沒了人攙扶的後座,心裡淒淒然,深吸一口氣,踏上了腳蹬。
第一圈,成功地沒有倒下來,平衡掌握地不錯,她放鬆下來,目視前方。
梧桐樹葉在風裡沙沙作響,逆著光,一道熟悉的穿著白襯衫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單手插著口袋,氣質斐然。
是秦湛。
他像是在看她一般,目光悠長極了,嘴角還有一絲微笑。
他站在道路盡頭,墨黑的眼眸比日光更亮——
耳邊的樹葉沙沙聲恍惚間又演變成了雨滴簌簌滴落在車窗上的聲音,他在車廂裡單手支著太陽穴,衝她笑,眉眼在夜裡有著珠玉般的溫和。
他說,「好。我加你吧,你只要同意就好。」
顧辛夷一下便慌了神,單車龍頭不受控制地左搖右晃起來,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最終在減速帶前,她咬咬牙,跳了車。
粉白的自行車也隨之倒在了她的身邊。
顧辛夷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疼,抬起頭時秦湛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顧辛夷現在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或者是帶個面具把自己的臉給遮住。
「別動。」他輕聲說,語氣裡是她第一次聽聞到的慌亂。
她想點頭,又覺得不妥,只能乖乖巧巧地眨巴眨巴眼睛。
衛紫急急忙忙地跑來,帶了哭腔:「美人,你沒事吧,我,我……」她說不出話來。
秦湛檢查了一下顧辛夷的衣物,又問了問情況:「哪裡疼?」
能說是□□嗎?
顧辛夷咬著唇,想了想,怯怯道:「腳踝。」
秦湛輕輕地撩開了她的褲腳,白生生的小腿處紅腫了一塊,有些觸目驚心,他連忙將手裡的紙袋遞給老陸,「我帶你去醫院。」又看了看衛紫,「你也跟上。」
顧辛夷一驚,秦湛已把她打橫抱在了懷裡。
他的心跳很快,胸膛很有安全感,她愣愣地抬頭,只能看見他緊抿的唇角弧度和一直在顫動的睫毛。
秦湛將她放在副駕駛座。
車開得很快,好在路上沒什麼人。
衛紫的說話聲音一直沒停,顧辛夷聽不清楚。
秦湛胸膛的溫度燙的她頭昏腦脹,她依稀在想是不是摔下來的時候把腦袋也摔壞了。
這一切都像是幻覺。
顧辛夷只覺得是崴了腳,可耐不住秦湛偏得給她來個透視。
她在病床上躺了好一會,迷迷糊糊醒來後,衛紫正一臉悲慼道:「美人,醫生說,你時間不多了,有什麼遺言,你告訴我們。」
顧辛夷臉色瞬間刷白,連唇色都褪了下去,蒙圈了好一會後,她小聲說道:「能不能給我換個醫生試試?我總感覺我能活……」
老陸正推門進來,聞言頓時笑了出來,將墨鏡待在頭上,好不時髦,道:「沒事沒事,就是扭到了筋,沒傷到骨頭,醫生誇你防護措施做得好。」
顧辛夷看了看床頭拆卸下來的護膝護腕和頭盔,捲著頭髮憨憨笑:「這不是得以防萬一嘛,哈哈。」
「扣扣——」
秦湛敲了敲敞開的門,一手拿了藥品一手拿了紙袋,他將藥物放在她床頭道:「傷得不重,好好休息幾天就好。只是——」
他頓了頓,道:「不能跑步了。」
他生的高大,如今卻垂著頭。
似乎是在氣餒?
衛紫點點頭,道:「對啊,美人,你就不能去參加螢光夜跑了,真可惜。」
顧辛夷恍若未覺地點點頭。
紙袋裡似乎……裝了件衣服。
暗角里,像是泛著夜光,隱約透出漢字的模樣來。
【表白日記】:
我也報名了螢光夜跑,這一次要直白一點。
(翻一頁)
想在衣服上做螢光字符,聽說打印店就能做。
(翻一頁)
想她,睡不著。
(翻一頁)
明天可以去取衣服了,好開心。
(翻一頁)
開心又不開心——這也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不過。
我抱了她^_^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8:14
第30章 0011 0000
病房外蟬鳴悠長。
醫生敲了敲門,叫病人家屬過去說些注意事項,衛紫忙跟了過去。陸教授眼珠子轉了轉,把墨鏡又戴在了鼻樑上,也樂呵呵地一同去了:「我去看看,這一個小姑娘去我不放心,秦湛啊,好好照顧人家啊。」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蟬鳴聲愈發悠長了起來。
秦湛把紙袋也擺在了床頭,坐在床沿邊。顧辛夷下意識地就把雙腿一縮,往邊上挪去,卻不料又扯到了筋骨,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別亂動。」他不滿地皺起眉頭,視線移到她的小腿上來。
為了檢查方便,整條左側小腿都暴露在空氣中,空調吹來的冷風已讓她微微有些涼意,卻莫名在他的眸光裡有了難言的熱度。
秦湛伸出手將她捲到膝蓋的褲腿輕輕緩緩地放下來,僅僅露出她紅腫的腳踝,醫生用了冰袋敷在上頭。
「不是很嚴重,別擔心。」他溫聲說著,將冰袋的位置又擺正了些,「等他們回來了,我就送你們回去。」
他的手指會不經意地劃過她的皮膚,細細的麻麻的觸感伴隨著疼痛和冰冷一齊刺激著她的神經。
這樣的距離有些曖昧。
顧辛夷小心翼翼地又往邊上挪過去一些,才嘻嘻笑道:「我不擔心,衛紫可比我擔心多了,不過也是我自己小腦不怎麼發達,平衡感不好。」
「沒事。」秦湛又跟著坐過來,扣住她的膝蓋叫她無法動彈,「我的基因,大概可以彌補你的缺陷。」
他手上的力道不大也不小,剛剛好,顧辛夷腦子一陣短路——
教授這是,在炫耀他的基因優勢?
她立馬上套地接話道:「秦教授,您真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
「嗯。」他似乎很滿意她的誇獎,昂起下巴,笑道,「所以我的孩子應該也會很聰明,不過應該會比我差一點。」
從自身談到下一代,顧辛夷又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只能訕訕問:「為什麼?」
秦湛看著她,突然傾身向前,徐徐道:「因為他的母親可能有些智商不夠。」
他這樣的動作使得他們之間的距離無限度縮小,她能看到他墨黑的眼眸裡她的身影。
澄澈地像是一汪湖水。
她又有些慌神,再次悄悄往邊上挪動。
一隻手卻擋在了她的身旁。
秦湛用巧勁將她搬回原處,「你再動,就掉下去了。」他拿了床頭的紙袋站起身來,「他們回來了。」
原來他是要拿東西……
顧辛夷一張臉漲的通紅,剛想著反駁,房間的門卻被拉開。
衛紫和陸教授一前一後地進來。
顧辛夷找到了救星似的叫了衛紫過來,餘光裡,秦湛又恢復了單手插著口袋的冷清模樣,側身和陸教授說著話。
「醫生說的話我都錄音了,這幾天,你就要落入我的魔爪了。」衛紫搖了搖手機,「咱們以後還是別學自行車了,這代價真是太慘痛了。」
顧辛夷再是贊同不過地點頭,抓著她的手道:「你能有這樣的覺悟,我就不算是白摔了這麼一遭。」
衛紫:「……」
瞅了眼未有動靜的兩位教授,顧辛夷又悄悄和她咬耳朵:「那我的甜筒……」
衛紫賞了她一個爆栗,憤憤然道:「你都這樣了還想著甜筒,沒錢,不請你吃了。」
「其實我有錢來著……」顧辛夷掏了掏口袋,憨憨地眨巴著眼睛,「能幫我買一支嗎?我就吃一支,我再請你吃。」
衛紫正想著怎麼教育教育這個貪吃鬼,秦湛卻又走近了床邊,道:「好了嗎?我們走吧。」
他是商量的語氣,顧辛夷連忙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不用了,我們還是自己回去吧。您送我們來醫院已經很感謝了,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衛紫瞪了她一眼。
秦湛抿抿唇,一言不發。
陸教授適時地湊上來,慢慢吞吞地說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順路,不麻煩。」
「對對,好人做到底,教授,真是謝謝您了!」衛紫急急道謝,使勁給顧辛夷使著眼色,「那個,辛夷她不太方便……」
「我來。」秦湛點點頭,雙臂從她的頸部和腿彎處穿過,和來時一樣的姿勢,打橫抱著她走出病房。
衛紫跟在前頭好不愜意地幫她拎著鞋子護膝護腕等以及一些藥,笑嘻嘻地領著路。
顧辛夷只能躺在他懷裡,輕聲說了句:「謝謝。」
秦湛愣了一會,低下頭,直視她的眼睛,道:「應該的。」
蟬鳴混著風吹樹葉聲依稀傳來,他胸膛的心跳成為了她目前聽得最清楚的聲響。
一下一下,似乎她的心跳頻率都在變化,無限地接近著他的。
返程途中衛紫和陸教授在後頭坐著,兩人聊得好不開懷,直到宿舍路口,車子停住了。
秦湛拉開車門,走了出去:「等一下。」
他朝著小路走去。林蔭裡灑下細細碎碎的光斑,落在他的發頂和寬闊的背上。
他走得這條路顧辛夷很熟悉,她鍾愛的冷飲店就在路上。
想到這裡,就自然而然地想到甜筒,顧辛夷又轉過來可憐巴巴地看著衛紫。
「不成。」衛紫扭頭,指著前方的長坡,「你看我的自行車還在那兒躺屍呢!」
顧辛夷看了看減速帶前粉白粉白的自行車翻了個個兒倒在一邊,頓時壓下了饞蟲。
秦湛走了回來。
他雙手都沒有閒著,拿著東西,大步匆匆地走來,敲了敲顧辛夷的車窗。
顧辛夷打開車窗。
他將一支純牛奶味道的遞過來,道:「你的甜筒。」又將另一支抹茶口味遞給衛紫,順勢把袋子交到了衛紫手裡,「這裡是冰塊,拿回去,每隔半個小時替她冰敷一次,明天再換成熱水。」
衛紫掂了掂裝滿了冰塊的袋子,跟他道謝。
秦湛又拉開車門,重新啟動,繞進了宿舍區內。
甜筒的味道很好,顧辛夷小口小口地舔著,像是只迷你的哈巴狗,憨憨地護著食。
她時不時偷偷瞥他一眼,短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臂白皙有力,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
他抱她的時候,讓她有莫名的安全感。
「只能吃一支。」他陡然間開口。
顧辛夷不解,只聽得他又繼續說下去,「你身體不好,只能吃一支甜筒,不能再多了。」
顧辛夷縮了縮脖子,乖乖點頭。
「就是就是,只能吃一支。」衛紫也說道。
「顧同學很喜歡吃嘛!」陸教授又插話道,慢吞吞的語氣裡似乎有著調侃。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有些害羞地「嗯」了一聲。
「愛吃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太差。」秦湛停了車,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回了一句,轉到另一側將顧辛夷抱下來。
陸教授將墨鏡往下扒拉,露出一雙好奇寶寶似的眼睛,道:「為什麼?」
「因為食來運轉。」
顧辛夷被衛紫攙扶著單腳站立,忽而聽見秦湛的回答,心弦震動。
她看了看立在車門邊的秦湛,他臉上滿是認真的表情,陸教授老頑童似的擠眉弄眼衝他笑。
她道了謝轉過頭,一蹦一跳地往宿舍走去。
「這句話,我怎麼在哪聽過?」衛紫邊扶著她邊喃喃道,「誒,美人,食來運轉你是不是說過?」
顧辛夷回頭,秦湛目光正對著她,她連忙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道:「我從來不貪吃。所以,這一定不是我說的。」
衛紫扯開嘴角,哼哼道:「我真是被你的厚臉皮震驚鳥。」
「怎麼會!」顧辛夷把一張俏臉湊過來,道,「你摸摸,可薄了!」
衛紫:「……」
秦湛目送她倆上樓。
「你在想什麼?」老陸問。
「我在想什麼時候能把那塊牌子拆了。」
他又站了一會,走回車內。
老陸順著他剛才的視線看去,「男生止步」的紅色大招牌十分鮮明奪目。
車廂裡,秦湛熟練地倒車,他來過這裡幾次,路況熟得很。
老陸又把墨鏡向上推,戴在了腦門上,想了想,說道:「還食來運轉?小姑娘都崴腳了,哪來的什麼好運氣?」
「有。」秦湛睨了他一眼,平靜道,「我。」
「……」老陸一臉蒙圈,頭上架著的墨鏡又掉在了鼻樑上,他恨恨地扶著墨鏡道,「哼,還不是表白失敗。」
秦湛猛地把腳底油門一踩,一溜煙飛了出去。
回了辦公室,秦湛將袋子裡的t恤衫拿出來,看了好一會,歎了口氣,又放回了袋子裡。
休息室沒有開燈,遮光窗簾也拉著,螢光透過紙袋依舊光芒熠熠,幾個字符爭先恐後地跳出來一般。
秦湛閉了閉眼,又想起抱著女孩的觸感來。
404宿舍。
賈佳用了個布包裝了冰塊給顧辛夷敷著腳踝。
敷了許久,紅腫消下去一些,顧辛夷拿著醫院裡買的藥看了看,問著衛紫:「今天花的錢我轉賬給你吧。」
衛紫將護膝護腕和頭盔放好,一拍手道:「噢,忘了告訴你了,這錢,是秦教授出的。」她有些無奈,又帶著崇拜,「秦教授刷卡可帥了,我都沒緩過神,他就付了錢了。」
顧辛夷咬咬唇,又繼續看著藥品說明書,半晌又問道:「你記得數字嗎?」
衛紫說了個數。
顧辛夷拿出手機來,點開微信。秦湛在她的對話框第一欄。
他的頭像沒有設置,一直是最初始的狀態。
顧辛夷用了轉賬,將錢轉給了他,想了想,又加上了兩支甜筒的錢,並發了好幾個感謝過去。
關上手機,她趴在桌上,掛鉤上掛著的國光通行證垂下來,她心裡百感交集,最後匯成了一聲歎息。
童如楠正在刷動態,突然間就大聲喊了出來:「三天後的螢光夜跑,咱們學院的秦教授和陸教授都要參加,真是難得一見哪!」她把動態分享給其餘人看。
是螢光夜跑的公眾號發佈的信息,放出了兩位教授的照片,並表示期待更多的教授老師以及學生共同參與此次活動,他們也會更加努力,將活動繼續深入下去。
顧辛夷突然間就想到了今天秦湛提著的紙袋來。
暗角處,紙袋裡的衣服發著螢光。
原來,他也要參加這項活動。
她看了看自己還是紅紅的腳踝,換了個冰袋,繼續敷著。
「你說教授跑步是什麼樣子的啊?」賈佳問。
「不知道。」童如楠答,又迷妹似的捧臉,「陸教授我是不知道,不過秦教授跑起來一定很帥。好想要到合影!」
顧辛夷一陣恍惚。
議論聲不停,卻又聽得衛紫驚異地說道:「天啊,秦教授不參加這次活動了!」
她把消息念了出來。
這是螢光夜跑公眾化最新發佈信息,稱秦湛因為公務,並不能參與活動,深表惋惜。
宿舍裡的姑娘們又是一陣哀嚎。
顧辛夷不解,既然他連衣服都準備好了,為何又突然放棄。
他好像一直——
都很閒的樣子啊。
【表白日記】:
其實我並不是很擔心下一代的顏值和智商。
只是有點擔心——
他會不會也很能吃。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8:38
第31章 0011 0001
關於瘸腿的這件事兒,顧辛夷一直沒敢往家裡說。一是怕老顧同志小題大做,恨不能直接給她送上輪椅了;二是怕岑芮女士哭哭唧唧,恨不能水漫橘子洲頭了。
好在十一結束後,她這腳踝雖說沒能完全恢復,但至少能夠受力,慢慢悠悠地走兩步還是沒什麼問題的,賈佳就這麼攙著她走到教學樓去。
教學樓前是一片玉蘭花樹林,十月裡花期已逝,大片大片的綠葉灑下陰翳。從這裡遠望恰恰能看見光電國家實驗室的大圓球,金光燦燦地閃爍著。
「這棵樹就和你一樣。」賈佳指了指附近一棵紫玉蘭樹。
顧辛夷不解,笑嘻嘻地問道:「你是在說我們都叫辛夷嗎?」紫玉蘭別名辛夷。
「不,腳崴了。」賈佳淡定地指了指玉蘭樹的腳脖子,果不其然,腫了一大圈。
顧辛夷:「……」
第一堂課是高等數學,老師是位圓圓臉圓圓眼的小老頭,姓伍,正教授,穿著藍綠細格子襯衫,走路時候,大肚子晃晃悠悠的,很是和藹,許是為了和同學們拉近關係,伍教授自我介紹完便在黑板上寫出了這麼一行字符——
「r=a(1-sinθ)」。
他寫得是花體,飄逸悅目。
「有沒有同學知道它的含義?」伍教授問,底下有不少學生舉手。
顧辛夷盯著那行字符看了許久,黑板似乎在慢慢變白,粉筆字慢慢變黑,像是回憶突然清晰過來一般。
她在秦湛的辦公室裡也見過這行字符,寫在一沓白紙上,被他重複了許多次。
他的字沒有伍教授這麼飄逸,更多的是隱隱藏在圓潤裡的孤傲。
她還記得她看見紙張上的字符後秦湛的表情,彷彿有些不知所措。
墨黑的眼眸裡光影閃爍不定。
顧辛夷忽然間憶起來,秦湛似乎讓她去查一下這行字體的含義?
可她……
可能大概應該絕對還沒有查。
細思恐極。
顧辛夷扣了扣書頁,一臉赴死的掙扎。
「好,就你了,那位腿不方便的同學。」伍教授卻突然點名。
顧辛夷迷迷糊糊地被賈佳捅了捅,這才站了起來,哪成想,邊上不遠處,也站起來一人,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班上的班長炮叔。
準確來說,是打了繃帶同樣腿腳似乎比她更不方便的炮叔。
這就有點尷尬了,顧辛夷站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只能瞅著伍教授。
伍教授也是一愣,圓圓眼睛瞪得愈發大了,好半天才疑惑地問道:「不對啊,今天是我水逆還是你們水逆?」
顧辛夷想了想,誠懇地回答:「大概是這個教室的風水不好。」
班上先是沉默,再是哄堂大笑。
連伍教授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大肚子抖啊抖的,格子襯衫都似乎繃不住了。
「那位男生,你就請坐吧,女生也坐啊,不過啊,女生還得回答問題。」伍教授擺擺手,拍了拍黑板繼續說著。
炮叔這就不幹了,嚷嚷道:「老師,這回答問題怎麼還看性別啊?這不一樣是瘸腿的嗎?」
伍教授皺皺眉,搖頭道:「這不是看性別,這是看顏值。」
「……」炮叔徹底也噎住了,憤憤然又嘀咕道:「你不能拿我和我們校花比,這不公平!」
顧辛夷一臉蒙逼,本著少惹是非,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乖巧地看戲。
「好了好了,這個問題確確實實和顏值有關。」伍教授和氣地笑了笑,「那就那位瘸腿的,額,不對,校花同學,你能告訴我,這個公式是什麼意思嗎?」
顧辛夷誠實地搖頭:「不知道。」
果然,秦湛叫她去查查是有道理的,這不,問題又回到她頭上來了嗎?
伍教授本是一臉自然地等著她的答案,怎麼也想不到這姑娘連猶豫都沒猶豫就直接說不知道了,他又在公式下面畫了行波浪形,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伍教授也是沒轍了,只能捧著大肚子歎了口氣,道:「看來是時候讓我來教大家一招了。」他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大字——「浪漫的數學表白」,並畫了一個標準的愛心。
「這是著名的數學家笛卡爾向他的戀人示愛的情書,『r=a(1-sinθ)』,也就是一個愛心的形狀」教授絮絮叨叨地開始了科普。
顧辛夷聽得有些恍惚,心臟跳動得快極了,連帶著血液不斷上湧,整張臉都紅透了。
秦湛書寫的字跡充斥著她的整個大腦。
「r=a(1-sinθ)」是我愛你。
是我滿心滿眼只有你。
那些不經意之間的細節,那些剛剛好的偶遇,那些在他的手機和電腦裡保存的她的圖片,突然一下一齊湧現出來,讓她開始——
胡思亂想。
「辛夷,辛夷。」賈佳又捅捅她,「老師看著你呢。」
「噢噢。」顧辛夷掐了掐自己,清醒過來,又繼續聽著伍教授說著。
「所以呢,以後咱們男生就可以學著用數學來表白了,這個公式呢還有變式,是這樣的。」伍教授又寫了一行花體字來。
水平方向:r=a(1-cosθ)或r=a(1cosθ)(a>0)
垂直方向:r=a(1-sinθ)或r=a(1sinθ)(a>0)
「校花同學,就沒有人向你寫過這樣的情書嗎?」他又笑著問,圓圓眼睛眨啊眨的,「還是,你認不出來?」
顧辛夷羞囧不已,連連擺手搖頭:「我周圍只有我媽喜歡給我寫信。」
全班:「……」
「唉。」伍教授又歎息一聲,「想當初,我可就是這麼追到的我夫人呢,現在這招居然不流行了。」
他轉了身,擦掉了心形線,寫上了第一課的標題——《函數》。
顧辛夷一直看著公式被完全擦拭乾淨,粉筆灰紛紛揚揚地散落下來,隨著窗戶處吹來的風時而起時而落,最後灑在了講台上。
就和她的心情一般模樣。
也許,秦湛寫下的公式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又也許,是他真的有……
要寫給的人。
她突然一下就怔住了。
伍教授耐心地板書著,黑板上又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數字和字符。
他的課件做得很簡單,大部分時候用的是板書,看那一黑板的粉筆字便知道他的功力深厚。
學生們記筆記十分用功,顧辛夷深吸了口氣,把混亂的念頭拋開,專心地聽起課來。
這是他們在大學裡正式上的第一堂課,像是高中時代函數的拓展,又似乎打開了更廣闊的思維空間,高等數學裡極限與連續的概念讓他們迷茫的同時,又感到新奇。
一晃,一節課就在粉筆刷刷聲中過去,伍教授佈置了作業,便揮了揮手,腆著個肚子踱出門去。
上午只有這麼一堂課,顧辛夷正在收拾書包,炮叔本著一班之長的責任和義務,瘸著一條腿斷著一隻手過來慰問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顧辛夷:「雖然你傷的沒我重,但受全體光電男生重托,我特意來關心關心你。」
顧辛夷在接受慰問後表示:「花了兩百塊買了雙截棍,第一下就把自己打得住了兩千塊的院,這一點,我實在是不如班長您。」
炮叔:「……」好好說話我們還能做朋友。
賈佳攙著她往回走,操場路口各大社團正在招新,密密麻麻擺了許多帳篷和招牌,好不熱鬧。
一路上賈佳收到了許多的傳單,一張張看得津津有味。
顧辛夷因著不方便,倒也沒人發給她,只是送到賈佳手裡的就更多了。
賈佳一方面想著盡職盡責陪著顧辛夷,一方面又抵擋不住社團招新新事件的誘惑。顧辛夷也沒讓她為難,推了她一把讓她過去。
「那你怎麼辦啊?」
「童如楠在宿舍,我打個電話叫她過來。」顧辛夷搖了搖手機,衝她揮揮手,靠在路邊的路燈上分擔腿部的重量。
賈佳喜不自勝,連連確認了幾次她是不是真的能行後,一溜煙就跑進了社團招新的大帳篷裡。
她虛虛地站著,便又有人按捺不住給她遞了傳單,顧辛夷都一一接過。
距離宿舍還有一段距離,但她也不想麻煩室友,便挪著腿,慢慢吞吞地扶著路上的梧桐樹幹往回走去。
路過十字路口,「滴滴——」汽車的喇叭聲讓她有些慌亂,不敢再往前,站在原地等著車輛經過。
視野裡一輛白色的小車劃過,停在了她旁邊。
秦湛把車窗降下來,皺著眉頭看著她。
顧辛夷一驚,連忙向他問好。
他的視線在她的腳踝和扶著樹幹的手上游移,然後又解開安全帶下車。
顧辛夷見他走來,上午的日頭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平視過去,她只到他的胸膛。
青草味道的胸膛。
顧辛夷心弦震動,那天他抱她的心跳聲還隱隱不散,她下意識地咬咬唇拒絕道:「教授,那個,我馬上就能回宿舍了,不用您送。」
秦湛停在了她跟前,由高到低俯視她,淡淡道:「我不是要送你回去。」
那是?
顧辛夷垂頭喪氣道:「教授,我這樣也沒法幫您收拾辦公室……」
「你欠我一盆花。」秦湛環著手臂,挑眉,「你把我的花丟進了垃圾桶,還沒給我挑盆新的。」
他說得委屈極了。
「那要不過兩天我給您送過去?」顧辛夷打著商量。
「不行。」秦湛一口回絕,「桌上沒有花,我的心情不好,不想做分析。」
顧辛夷:「……」您這樣任性,院長知道嗎?
秦湛拉開副駕駛座車門,在她身上打量一圈,最後拎著她的衣領,將她放了進去。
這一招,金三胖也用過,顧辛夷只想問他倆是不是同一個師門練過,又暗自慶幸衣服質量還不錯,她抱著一摞傳單拍拍胸脯。
秦湛心情似乎很好,臉上還掛著笑意,暖洋洋的日光透過車窗灑進來,他的睫毛上似乎都是碎碎的光圈。
「要買一盆漂亮的,能活下來的。」他說著要求,「你覺得什麼好?」
顧辛夷只覺他有些閒的蛋疼,但又摸不準,說不定只是這段時間逍遙,便建議道:「要不……仙人掌?」
「次——」秦湛踩了剎車,平靜地問她:「你覺得仙人掌漂亮嗎?」
「要不會開花的仙人掌?」顧辛夷吶吶道。
秦湛又平靜地掃了她一眼,她不用想都知道其中的含義——媽的智障!
她立馬閉嘴不說話了。
他似乎是要校外看看,車子走了很遠。
顧辛夷方向感不好,只能記得住標誌性建築物,因此也佩服他的記性。
同樣是才來這所大學,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他都能滿大街跑的時候,她騎個自行車還能把自己摔了。
顧辛夷動了動腳踝,還有些疼。
「看樣子好多了。」秦湛瞥了她一眼。
顧辛夷嗯了一聲,又向他說了好幾句謝謝。
「應該的。」秦湛哼哼道,隔了一會又加了句,「我這也是為建設社會主義做貢獻。」
顧辛夷應和,讚揚了他的雷鋒精神,又小聲地問:「教授,您這兩天是不是沒上微信?」
她將去醫院的治療費用轉賬給了他,可是二十四小時沒有領取,微信提示又按照原路徑返還給了她。
秦湛臉一黑,又踩了剎車,環著雙臂坐在駕駛位上不動,好半天才冷冷道:「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顧辛夷:o_o?
【表白日記】:
還了我233,又想還我250?
門都沒有!
我要和她有一直牽扯不開的關係。
哪怕是債務關係。
哼!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9:03
第32章 0011 0010
車子停在停車位裡。
秦湛環著雙臂,語氣冷然:「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顧辛夷煞是不解,她何時騙過他?
不說有沒有這個膽子了,首先就得明白一件事——她這樣的智商在普通人裡混混還行,跟小泡利比,那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她怎麼騙得了他呢?
秦湛又哼了一聲,雙眼瞅著她,下巴抬起一些角度來,道:「不要再給我發好人卡了。」
他把微信上的記錄給顧辛夷看,翻到了前幾日她還給他233元的界面。
消息記錄裡,她連連發了兩個紅包,以及一句「教授,您真是個好人^_^」;而秦湛領取紅包後發了一串省略號。
顧辛夷這下就有點尷尬了,她捏了捏手裡的傳單,打著哈哈。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她有些無法理解秦湛的想法,她把事情看得很簡單,認為是她該出的便就得出,不能佔了人家的便宜。老顧是個生意人,雖說富養女兒,但他依舊會告訴她,不要輕易欠下別人的情,該還清的就該還清。
她不喜歡虧欠。
但秦湛卻著實幫過她許多次,她會找機會還回去。
秦湛還是有些不太高興。明明已經到了地方,卻一直不下車。
顧辛夷不好開口。
手機鈴聲又響起,這讓秦湛皺起了眉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停下的車子,從口袋裡不情不願地拿出了手機,自己點開放在了耳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把手機放在右耳,身體還微微傾斜,讓她能聽見一些電話裡的聲音。
和他通話的還是陸教授。
顧辛夷琢磨著興許兩人是忘年好基友。他似乎一直都獨來獨往,人際圈子很簡單,身邊也一直只有陸教授這個老頑童,一冷一熱,一個孤傲一個逗比。
陸教授說到的是科技節的事情。
這是科大每年秋季至冬季的冗長活動,各大學院會接下學校的倡議,承辦一系列的科技類競賽。科大工科優勢明顯,科技節是校園裡辦的最隆重的活動,前幾日敏敏還和她說起讓她在科技節出禮儀,希望她腳上的傷快點好。
九月已經過去,算算日子,距離敏敏說的時間也沒有多久了。
陸教授語速特別慢,秦湛也很有耐心,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著,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院裡想讓咱們倆做做評委,鎮場子,也讓你在大家跟前露個面。你看怎麼樣?」陸教授問。
秦湛嗯了一聲,側過來看了看顧辛夷,長長的睫毛扇動幾下,道:「我要做頒獎嘉賓。」
顧辛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就為了做頒獎嘉賓所以要去當評委?
她有些弄不清秦湛的套路了。
陸教授呵呵笑著答應了,聽筒裡傳來一陣長長的「哦~」,語調飄上飄下,拖了十好幾秒。
顧辛夷看到他的耳朵有點紅。
秦湛掛斷了電話,關上手機前,顧辛夷又看到了她自己的照片,依舊沒有被換掉。
秦湛又恢復了環著雙臂冷冷地坐在駕駛座上的樣子,不言不語。
顧辛夷實在是有些憋悶地慌,道:「教授,您還在生氣啊?」
「哼。」他鼻子出氣。
「那能不生氣了嗎?」顧辛夷無奈。
秦湛上下打量著她,好商量地點點頭:「可以。」
居然同意了?顧辛夷大喜,又聽得他補充道:「你誇我一下我就原諒你。」他又把下巴抬高了一點,很是傲嬌。
「……」顧辛夷扯扯嘴角,十分震驚於秦湛的腦回路,也震驚於他比她還要厚的臉皮,她又把當初哄他的招數使出來,「教授,您今天特別帥。」
她已經很多天沒用過這招了,可明顯,秦湛的反應很給力。
他挑高眉毛,眼睛裡波光粼粼。
一會之後,他下了車,順便把顧辛夷也拎了下來。
這一回,他沒再拎她的衣領,而是環著她的腰,半抱著帶進了花店裡。
顧辛夷替自個兒的衣領慶幸的同時,又震撼於他驚人的臂力。
花店的裝飾十分清新雅致,天花板吊頂上垂落下來紫色的碎花和碧綠的籐蔓,燈飾隱藏在角落裡,是幽幽的暖黃色調,籐椅造型別緻,每一隻都各不相同,又有同源之處。正中央擺放著一個水箱,睡蓮下面是活蹦亂跳的小魚小龜。兩側都擺有包裝好的新鮮花束,靠近窗台的地方則是或大或小的盆栽。
顧辛夷很喜歡這裡的配色,般般皆可入畫,環視之間,她看到了熟悉的東西——
一捧碩大的紅色玫瑰花。
每家店的包裝風格都有不同,或是在配色上,或是在包裝紙上,顧辛夷對顏色很敏感,或者說,對一切美的事物都很敏感,現在,這束玫瑰也讓她敏感起來。
和軍訓時候秦湛不想要卻轉送給她的玫瑰,一般模樣。
鼻尖似乎都是玫瑰的香氣。
「先生,您又來訂花啊?」花店店主是個穿著棉布裙子的女人,清秀溫和,她記得秦湛,年輕英俊,寡言少語,這個氣質卓然的男人卻在看見玫瑰花的時候害羞得臉紅,他選了九十九朵,每一朵都是親手挑選的,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又守在一邊看著她包裝,很安靜很安靜,只是偶爾會對著花卉輕輕地笑一笑。
店主很羨慕那個他鍾愛著的人。
因為從他選花的時候,眉梢眼角都是滿室沾了露水的鮮花都比不了的溫柔。
想知道一個人有多愛你,就看他在外人面前想起你的樣子。
所以時隔一月,她依舊對他印象深刻。
又來訂花。
顧辛夷注意到這個詞眼,下意識地去看秦湛。
秦湛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平靜地說:「我想選一盆盆栽,放在書桌上。」
店主看了看他身邊站著的顧辛夷,笑著領他們走到窗台邊。
喜陰喜陽的植物分別擺放,該是剛剛澆了水,天竺葵的葉子上還有豆大的水珠。
「先生,您看您喜歡什麼樣的?我可以為您做個推薦。」店主介紹著。
秦湛沉默一會,指了指邊上拿著傳單扇風的顧辛夷,道:「問她。」
顧辛夷連忙乖巧地慢慢挪過來,沖店主微笑。
店主被她這一笑震得有些失神,半晌才誇讚道:「人比花嬌,我養了這麼多年的花,算是第一次遇見了。」
顧辛夷羞囧,連忙誇她也好看。
店主擺擺手,問她有什麼要求。
「嗯……」顧辛夷照著秦湛的說法複述,「要漂亮的,好養活的,不要仙人掌。」
店主推薦了長壽花。
花期長,花形秀氣,顏色也好看。
顧辛夷仔細看著。
日光從透明的窗戶上射進來,沖淡了植物繁茂處的陰暗,她瑩白的臉融進了光裡,眉梢一粒紅痣流露出明艷嫵媚來,秦湛心裡像是被羽毛劃過似的,癢癢極了,克制著不伸手撫摸。
「秦教授,您看怎麼樣?」她覺得不錯,遂轉過去看秦湛。
秦湛單手插著口袋,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可以。」他抿抿唇,似乎又漫不經心地說了句,「那一盆也要。」
他說的是一盆玫瑰,改良的品種,很小,刺也軟軟的,打了個花苞,露出一點紅色。
店主有些為難:「先生,這盆玫瑰比較難打理……不太符合您的要求。」
顧辛夷以為他會拒絕,哪想秦湛挑挑眉,斬釘截鐵地道:「我願意伺候。」
買家樂意,店主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顧辛夷又選了兩個合適的花盆。
「您拿好。」店主又拿出張卡來,「您一個月前在這裡訂了紅玫瑰,沒有拿會員卡,這回總算是有機會給您了。」
秦湛說了句謝謝,把卡揣進了兜裡。
他讓顧辛夷先在店裡坐一會,自己出了門,先把花放進後備箱裡。
顧辛夷在籐椅上有些困惑,她看了看秦湛的背影,總算是忍不住,向店老闆詢問:「他一個月前,在店裡訂的紅玫瑰是那樣的嗎?」
顧辛夷指了指她進門時候看見的捧花。
店主見秦湛還沒有回來,走到她身邊笑:「是啊,大概就是9月初的樣子吧,他挑了一個多小時呢。」
九月初,時間恰好。
顧辛夷忽然混亂起來,「那他有說是送給誰的嗎?」話音剛落,她又覺得不該詢問,「對不起啊,您不用回答,我只是好奇而已。」
店主拿了花灑澆花,剛想開口,秦湛卻又回來了,輕手輕腳地將顧辛夷抱起來,對店主點頭致謝,走出門去。
顧辛夷頭搭在他胸膛,抬頭的時候,正看見店主使勁朝她揮了揮手,做著口型和手勢——
「你。」
顧辛夷怔住了,直到秦湛把她放到副駕駛座上,她都沒有清醒過來,低著頭沒有焦距地看著手裡的傳單。
「魔術社?京劇社?街舞社?」秦湛抽掉了她手裡的傳單,一張一張翻看著,有些嫌棄。
她在路上休息時候路演的工作人員遞到她手裡的,她沒好意思丟掉,便一直拿著。
「這個社團不錯。」秦湛突然有了個滿意的讚賞。
「啊?」顧辛夷眨眨眼。
秦湛把單子遞到她眼前。
數學社。
顧辛夷滿腦子的綺思就被數學這兩個字給震飛了。
「智商不夠,後天來湊。」他淡淡道,「你要為下一代樹立良好的榜樣形象,從現在做起。」
顧辛夷大囧,高數課上伍教授的調侃叫她羞愧不已,這時候又被他鄙視。
她嘀嘀咕咕:「我的下一代,十年後都不一定有。現在著什麼急啊?」
「不行。」秦湛不高興了,「這件事,得在兩年到五年內完成。」
顧辛夷語塞,蒙圈地問他:「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很老了。」他說完就洩氣了,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打了方向盤混入了車流中。
顧辛夷傻眼。
二十五歲的天才泡利居然覺得自己老了?
那她一事無成是不是該去死一死了?
回到學校,路過教學樓前的玉蘭樹林,秦湛不知想起了什麼,開了車窗,指著外頭的玉蘭樹對她說:「其實你和它挺像的。」
顧辛夷想起賈佳的言論來,點頭道:「因為我們都是崴了腳脖子。」
「……」秦湛哼哼半天,瞪著她道,「你們都很好養活。」
顧辛夷縮縮脖子,又沒有get到他的點。
秦湛又恢復了冷冷的態度,在下車時候將她拿來的宣傳單一張一張又塞回了她手裡。
只是遞到最後兩張的時候,緩了緩神色。
「這兩個,還可以。」他說著,扶著她下了車。
她扶著扶手上了樓,雖然右腿還沒有好全,但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也不太費勁。
直到她回了宿舍,樓下的車才又緩緩離開。
她又看了看秦湛最後遞給她的兩張宣傳單。
一張數學社。
一張——
手語社。
她耳後的紋身突然就燙的厲害極了,燒進了心裡一般,讓她有些窒息。
「誒,女神,你前段時間做的干花能不能教我一下怎麼做的?」童如楠笑嘻嘻地問她。
干花……
顧辛夷慌張地找著裝干花的盒子,一不留神就打翻在地。
軍訓時候秦湛送了她一籃子火龍果和一捧玫瑰,紅色的。
他說是學校簽約時候送給他的。
他不想要。
可……
事實不是這樣的啊……
【表白日記】:
我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不年輕了。
不能再耗下去了。
還有,我想養的是她,不是花。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9:26
第33章 0011 0011
顧辛夷在化妝間換著衣服。
很是正式的西裝,上身是白襯衫加看見外套,下身是包臀黑裙,配上一雙十厘米高跟鞋,將她的身形拉高的同時,也無比考驗著她才痊癒的腳踝。
敏敏坐在外頭化妝,見她出來,相當滿意地拍了好幾張照片保存,又賞了她一盒帶著雞翅的香噴噴的晚飯。
顧辛夷對高跟鞋的怨念在雞翅登場的這一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這是蛋蛋從一家遠一些的食堂帶來的,顧辛夷肖想許久了,只是路途遙遠,她也只能在攻略裡和別人的轉發評論裡眼饞。她想著學會自行車就能吃遍科大三十五家食堂,可這個夢想才剛剛起步就見鬼了。
敏敏倒不怎麼愛吃,可她有一個天天開著小電驢鞍前馬後的男朋友蛋蛋。
蛋蛋最近才拿到男友上崗資格證,正是激動的時候,每天短信電話一日三餐地伺候著。
「知道為什麼我有男朋友而你沒有嗎?」敏敏描了描眉,斜著眼睛問她。
顧辛夷咬著雞翅嘟囔:「因為蛋蛋喜歡喝鹽汽水,你總是用鹽汽水噴他。」
「……」敏敏畫著眉毛的手一抖,連忙用棉簽擦了,「那只是我的口頭禪好嗎?」她清了清口氣,「要從根源上找原因,比如說我。」她翻開手機,點了qq動態,「我轉發的內容是《短裙的十種搭配》、《短袖體恤怎樣穿顯高顯瘦》《露美腿的季節要瘦下來》,而你——」
顧辛夷感受到了御姐的蔑視,嘴裡的雞翅都啃不動了,只聽得她繼續說著。
「你的轉發內容是《吃小龍蝦的正確步驟》、《西瓜的簡易吃法》、《江城冰激凌攻略》、《科大食堂點評》……」敏敏繼續念了一大串,「所以,你得出結論了嗎?」
顧辛夷肅著一張瑩白的俏臉,一本正經地點頭。
「說來聽聽。」敏敏道。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顧辛夷做西子捧心狀,「都怪我媽把我生的太好,天生麗質,怎麼吃也不胖。」
「……」敏敏怒了,恨恨道,「我真想一口鹽汽水噴死你!」
顧辛夷將飯盒端遠了一些,繼續啃著雞翅。
今天晚上的活動時間可能會有些長,她得先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這是科技節裡光電學院承辦的大型競賽之一,電子智能大賽,也是科技節開場的重頭戲,為此,各大競技團隊已經做了近一年的籌劃和努力,學院裡也拿出了豐厚的獎金,如果團隊的作品足夠優秀,更有可能打動評委老師,贏得他們的進一步指導。
瞭解完活動流程和規劃後的顧辛夷表示:作為學渣,她還是站在一邊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這個星期的課程下來,顧辛夷對高中老師的忽悠深感上當,什麼叫「上了大學你就解放了」,那都是扯淡!
伍教授是個可愛的老師,但是高等數學不是一門可愛的課程;更讓顧辛夷倒抽一口涼氣的是c語言老師放出來的話——「所謂書山有路你不走,學海無涯你闖進來,今天,讓我來教你們重新做人。」
顧辛夷當時就虎軀一震,差點沒把腳踝給再次崴了。
隨後,c語言老師更是放出一個大招來,將十道編程題目下發,需得靠自己預習,一個月後上交,計入最後總成績。
顧辛夷研究了三個晚上依舊兩眼一抹黑,帶著滿腔的悲苦和兩個黑眼圈發了條qq動態:「生無可戀.jpg,c語言手動再見。」
多日未有消息的學神【芙蓉花】這回卻第一個給她點了贊,並問了她的情況。
顧辛夷如實交代。
學神沉默一會,拎了小窗單獨聊天:「題目發來,我幫你做。」
顧辛夷不敢相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才手抖著將題目發過去,問道:「學神我要怎麼感謝你?」
學神深藏功與名,輕輕扔出一行字:「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顧辛夷算了算老顧卡上給她打得生活費,想著還是夠請學神吃頓大餐的,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想到此處,顧辛夷看了看日期,今晚,便是學神和她說好的給她程序代碼的時間。
她心情倍爽,樂顛顛地又吃了一大口米飯,眼睛都瞇成了月牙。
下午六點半,蛋蛋將禮儀隊的姑娘們帶到了今晚電子智能大賽的報告廳候場。前幾日裡她們私底下排練了一場,敏敏也教的足夠細緻,顧辛夷雖說是新手,但上路也挺快。
金三胖也在指揮人佈置著鮮花果籃,見她們來,笑得呵呵地,擺擺手,叫她們各自忙活開。
大廳佈置得很隆重,還未曾開場,觀眾席已經坐滿大半,週遭各大參賽小組在調試ppt和放映視頻,經歷冗長的初賽和複賽,僅有七支隊伍走到了最後,他們反覆確認著步驟,以保證沒有細節上的缺失。
顧辛夷的任務是接引評委,她在後台補個了妝,她用了正紅色,明媚冶艷,是敏敏挑的。
距離評委來到還有些時候,顧辛夷在門邊還是站得直直的。
有男生圍在一起看她,最後一個同樣穿著西裝的被推了出來,走向她。
他是今晚的參賽團隊的成員,負責答辯和展示。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他找了個俗氣的搭訕方式。
顧辛夷坦然道:「叫我這邊的禮儀小姐吧。」
「……」男生有些垂頭喪氣地離開。
顧辛夷很是滿意,回神之際,卻有人從大門處走來。
這是為評委準備的通道,她連忙保持微笑,雙手恭謹地交叉擺在腹前。
腳步聲不疾不徐,從鋪著紅毯的通道處傳來。
顧辛夷先看到的是他被拉長的影子,再是他澄澈的眸光。
是秦湛。
他單手插著口袋看著她,眉峰聚起,橫亙出一道折痕。
顧辛夷掐了掐自己的食指,讓自己冷靜下來,可大腦裡依舊混混沌沌。
沒有頭緒的慌亂,沒有由來的欣喜,一剎那都湧現出來。
天氣轉涼的同時,她的課程也一天天地多了起來,從每日一節,到每日兩節,有時候甚至會出現滿課。
這樣的忙碌讓她沒了時間去胡思亂想,也沒了機會去抽繭剝絲。
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去想那些也許是偶然又也許是必然的「巧合」。
從玫瑰花到手機上的桌面圖片,她看到的事實像是刻意被過濾,只留下了他想讓她看到的那部分。
秦湛就像一個謎。
他從遙遠的大洋那邊來,讓她悸動的同時,又讓她沒由來地想逃避。
耳後的紋身開始發燙,顧辛夷連忙做了個請的動作,「教授這邊請。」
秦湛在她跟前駐足,視線上下游移,最後喟歎似的說道:「youaresobeautiful.」
他說得小聲,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曖昧又纏綿。
顧辛夷臉紅,好不容易才憋出來一句:「thankyou.」
他微笑,又道了句:「lor.」
他看著她的唇,顧辛夷這回說不出話來,把脖子低下來。
他笑出聲音,遂而離開。
顧辛夷輕輕摸了摸塗著口紅的唇,來了個長長的深呼吸。
陸教授隨後而來,他今天把花白的頭髮往後梳得整整齊齊,一身黑西裝,頗有些江湖隱逸老大的風味。
路過顧辛夷時,他也同樣頓住了腳步,對她瞭然地笑了笑,又踱步至座位邊。
之後陸陸續續人員到齊,晚上七點,電子智能大賽正式開始。
顧辛夷在一側站立,微微靠著牆,舒緩腿部的壓力。
初時和她搭訕的男生正在一邊候場做準備,見到她時,又臉紅著衝她笑。顧辛夷回了個禮貌的笑容。
賽事進行地很慢,每個參賽小組有十分鐘的ppt視頻展示時間,之後便會有評委提問,再來是觀眾提問,最後打分。
秦湛坐在第一排,靠著椅背,拿著手機。時不時會抬頭和陸教授交談,卻從未對賽事發表任何評論。
他就像是來走個過場,打個醬油。
顧辛夷這一個星期都不敢想他,她以為自己能做到,可如今卻忍不住對他一看再看。
週遭許多人都在看秦湛。
她一下便為自己找了個好借口。
他看手機看得認真,顧辛夷不免就想起他的手機桌面來,突然間,秦湛抬起頭向後看了看,目光與她的相交。
顧辛夷低下頭去,正巧敏敏叫了她。
是第五支團隊的工作出了些問題,需要場務人員的協助。顧辛夷聽著他們的安排,和她搭訕的西裝男生也在團隊裡。
「還在想什麼?」秦湛看了大半天手機,老陸忍不住發問。
「在想她。」秦湛很坦然,將手機桌面給老陸看,照片裡的女孩和今天不一樣,清純動人,秦湛昂著下巴很是得意地道,「我剛剛調戲了她,她害羞了。」
老陸回想起自己進來時候紅光滿面的顧辛夷,頓時明白了過來,可又看不慣秦湛的得瑟樣,調侃道:「那有什麼用?人小姑娘又在躲著你了。」
秦湛不以為意,相反地還露出笑容來:「這是件好事。」
從花店回來後,她就一直躲著他。早上她總饞的湯包不吃了,晚上愛逛超市偷食的小習慣改了,就連那家她讚不絕口的冷飲店都不光顧了。
他對她的影響,超出了他的預計。
卻又讓他欣喜。
這說明,她在猶豫。
她想躲,他也讓她躲。聰明的獵人永遠能有辦法。
「還好事?」老陸嗤之以鼻,「你看看,你看看,比你行動快得多了去了。」他指著一邊穿著西裝的青澀男生,「你看看人家這行動力,都和姑娘說上話了。這才多久。」
秦湛微怔,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
是他進來時候和女孩搭訕的男生。
「沒事。」秦湛挑眉,「過了今晚,他就沒有機會了。」
他扣了西裝的扣子,端坐起來。
台上視頻開始播放,正是第五支隊伍上台展示時間。
【表白日記】:
有點餓。
想吃點口紅。
她的口紅。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49:47
第34章 0011 0100
第五支隊伍的參賽作品是智能自行車鎖,利用智能手機和gps定位系統來為自行車防盜。
顧辛夷應隊伍的要求,拿著車鎖在觀眾席中展示。
科大佔地廣闊,自行車是最便利的交通工具,校園裡隨處可見擺放整齊的自行車。因此,單車被盜也是常有的事。
這款車鎖無疑很是實用,頓時吸引住了許多人的目光。
答辯人在台上播放視頻,詳細說明了車鎖的使用方法,人群中不斷發出讚歎聲來。
向觀眾展示完畢後,需得再向評委老師展示。
顧辛夷朝著評委席看了眼,秦湛不知何時已正襟危坐了起來,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那顆高傲的後腦勺仰著,手指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擊,不少人偷偷地拍著他的側臉。
她悄然繞到後台重新看了看妝容。
唇上的冶艷還未曾褪去分毫,很漂亮的顏色。
秦湛誇讚的顏色。
顧辛夷不敢咬唇,生怕吃壞了口紅,她從後台退出來,恰好是答辯人的陳述完畢,評委提問時間。
她走到第一排,將手裡的自行車鎖展示給他們看。
秦湛坐在最邊上,走道邊上便是窗戶,顧辛夷到最後才來到他身旁。
「翻過來。」他淡淡開口,指揮著她的動作,模樣專注。
「側面。」
「換右邊。」
顧辛夷一一照做。
秦湛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打下一片淺淡的陰影,現場燈光照的他的臉白皙乾淨,像是個認真仔細的少年人。
他看得細緻極了,其餘評委都未有如此耐心,顧辛夷想,這大概也是他為何年紀輕輕就已經功成名就的原因之一吧。
有足夠的天賦,又有足夠的付出,他會走得很遠很遠。
顧辛夷抿抿唇,窗外有明月高懸,她從窗戶的反光裡看到自己的唇色已經寡淡了。
秦湛在看她的手,很漂亮,手指柔軟纖長,指甲剔透圓潤,車鎖對於她來說有些大,雙手抱著,愈發顯出手的精緻來。
他回憶起同她握手的觸感,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
上一次的握手,時間有些短了。
「各位評委還有什麼問題嗎?」主持人問。
已經有幾位評委發表了自己的觀點,他們對作品提出了些許的質疑,但總體來說卻是滿意。答辯人霎時間志得意滿,尚在台上就忍不住朝團隊成員揮了揮拳。
秦湛打開身前的話筒開關,用指節敲了敲,道:「有。」
眾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他身邊。
老陸看了眼明媚的顧辛夷,又看了眼台上被他牽扯進來的炮灰,於心不忍:「待會,你輕點虐。」
秦湛掃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已經是第五支小組了,在此之前秦湛從未對任何一個作品發表過言論,沒有批評也沒有支持,態度淡淡的。
他的名頭在學校裡響亮起來,有許多方面的原因,從外形到年齡,從生平履歷到科研成果,他是一個神秘的未解之謎。
小組答辯人正了正西裝,恭敬地朝秦湛問好。
顧辛夷乖巧地退到了旁側,認真地聽著。
「你說車鎖開關全都只能依靠與之配對的手機經由相應的app完成?」秦湛問,聲音從話筒裡流淌出來,許多人第一次聽到他說話,微微有些愣。
答辯人也愣愣地不知所措,只能乾巴巴地點頭。
他們團隊在智能自行車鎖設計之初就省去了實體鎖孔,以防被撬開,他有些不太清楚秦湛究竟想問些什麼。
秦湛給出了質疑:「那手機如果丟了,是不是車子也拿不走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現場卻突然寂靜了。
第五組團隊整個就呆住了,答辯人頭上冷汗直冒,磕磕巴巴地道:「理,理論上是這樣……」
這是他們從未考慮過的問題,智能車鎖只能綁定一台手機,不能解綁,如今卻成了最大的漏洞。
有觀眾已經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秦湛又問了:「如果你們的作品流入生產,那麼成本可以控制在什麼範圍內?」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很在點,沒有多餘的解釋,也沒有過多的感情,只是在心平氣和地詢問。
答辯人卻徹底慌了神,道:「這個我們並沒有計算,在後續的開發過程中可能……」
「那展示的成品呢?」秦湛側過頭來,指了指顧辛夷手上的簡陋車鎖,「共計多少?」
顧辛夷只好再次將車鎖展示出來。
「八,八百。」答辯人咬牙道,「由於最前期準備不充足,還浪費了一部分素材。」
秦湛點點頭,繼續道,道:「德國一家公司在前年也做過這樣一項產品,lock8,報價180.7美元。設計理念和核心思想與你們如出一轍。」
人群中有人爆了句粗口:「靠,老子兩百買的車,上個八百的鎖,我是腦子抽了吧我!」
他說得粗俗,可相當實在,不少人贊同。
附合聲愈來愈大。
兵不血刃。
顧辛夷心裡陡然就冒出這個詞來,霎時間對秦湛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看了看秦湛,想起他身上的小泡利光環來。
泡利生前以刻薄毒舌聞名,據說連愛因斯坦都招架不住他的毒舌攻勢。
秦湛完美地繼承了這一點。
顧辛夷突然就懷疑起了他為何被稱為小泡利的真正原因來。
秦湛不再發言,關了話筒的開關,向後靠著椅背坐著,朝著她勾唇笑。
他笑容有些大,眼睛裡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顧辛夷還想細看,秦湛卻又偏了頭過去。
第五支隊伍的答辯人還想再補救一番,可是已經於事無補。
主持人報出分數,他們是比賽進行到現在的最低分。
後續上台的兩支隊伍心裡都有些膽顫,生怕秦湛再問出什麼問題來,可一針見血的秦教授卻似乎沒了繼續的興致,又恢復了初始時刻的模樣,懶懶地翻看著手機,連抬眼看答辯的心思都沒了。
這讓人是既舒心又揪心。
舒心的是參賽隊伍,再沒了壓力;揪心的是吃瓜群眾,再沒了好戲。
顧辛夷將車鎖還給團隊,想著可是值八百塊,不由得小心翼翼了一些。
團隊的氣氛低沉,有著難言的惋惜。
「顧辛夷,快過來。」金三胖從觀眾席上溜出來,將她帶到了後台。
顧辛夷覺得他應該是想一把拎起她,可今天穿的衣服不大方便,她暗暗慶幸。
好歹沒被當成小雞仔。
軍訓結束後,金三胖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又開始忙活起科技節和新生正常生活來,大圓臉瘦下去了一些,還養白了不少,他又做了個造型,頗有些型男的氣勢了。
「又到了發揮你作用的時候了。」金三胖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語氣凝重。
顧辛夷有些蒙,聞言頓時抬頭挺胸收腹,做出英勇壯烈的表情:「請您指示。」
金三胖背著手,很是滿意地嗯了一聲,把一邊的碟子交給她,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待會主持人說頒獎的時候,你就記得端著盤子上去,站一邊就好。」
盤子裡是水晶獎盃和證書,以及獎金的憑據。
顧辛夷朝外頭看了看,已經到了第七組展示環節,工作人員也已經收集好之前的所有打分項目,正在緊張地統計當中。
觀眾都還未曾散去,一直等待著最後的頒獎典禮。
頒獎……
顧辛夷皺眉,記憶突然就明朗了。
秦湛停了車在原地接了陸教授的電話,是在說科技節的事情,他答應地很快,只說了「我要做頒獎嘉賓」。
她疑惑著問金導:「秦……秦教授是頒獎嘉賓嗎?」
「是啊。」金三胖點頭,「咱們院院草。這個級別。」他樹了個大拇指。
原來就是電子智能大賽的頒獎嘉賓啊。
「院草?」顧辛夷不敢相信,「那院花是誰?」
金三胖環著胸有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嗎?」
「……」顧辛夷連忙擺手,「不不不,我還是高攀不上的,先天,這裡不夠。」她指了指腦門,有些自嘲。
金三胖更是鄙夷了:「所以院草是頒獎嘉賓,你就是一端盤子的。」
顧辛夷扭捏地祈求:「能換個人端盤子嗎?」
金三胖拒絕道:「不成,這次來看比賽教授學生裡面五成是其他學院的,我們得讓他們知道,我們大光電也是有漂亮女生的。」他推著她往外走,「不用叫你賣身,你只要站在邊上賣笑就好。」
顧辛夷:「……」
大廳的燈光比後台亮許多,顧辛夷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分數已經統計完畢,主持人拿到最後結果上台宣佈,一二三等獎共三名,團隊成員都欣喜地站到了台上。
主持人請頒獎嘉賓為他們頒獎。
秦湛單手把扣子扣上,他走動的時候總是不疾不徐,頗有韻味,清俊的眉眼籠在輕紗似的光裡,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衫竟被他穿出了春花秋月般婉轉的風流態度來。
他朝她看了一眼,眼波澄澈。
顧辛夷盡量保持著標準的微笑,跟在他後頭——
端盤子。
他很高,她穿了十厘米高跟鞋也與他差了一截,所以她總是被罩在他的影子裡。
秦湛同每一個獲獎代表握手,點頭表示鼓勵,他沒有說太多言語,但每一個學生都激動地無以復加,很顯然,他們很崇拜秦湛。
碟子裡很快空落落的。
「我們也握個手吧。」秦湛對她說。
他說得倨傲,像是很賞臉似的,顧辛夷也不好意思拒絕。
「握兩分鐘。」他又說,表情認真。
「哦。好。」顧辛夷又想起第一次和他握手,秦湛也同樣說了時間,那次是一分鐘,很漫長很漫長的一分鐘。
見她答應,秦湛滿意地笑笑。
他的手還是很大,將她的完全包裹住,手指上有些握筆握出來的繭子。
主持人宣佈比賽結束,請全體參賽人員和工作人員上台合影,台上的人多了起來。
顧辛夷往邊上移動,秦湛卻扣住了她的手:「還有七十九秒。」
他一直沒有放開,握著手和她一起往邊上移動。
像是牽著她的手一般。
顧辛夷覺得自己的脈搏飛快。
攝影人員在替他們找最佳角度,嘴裡念叨著:「過來一點,這邊,再看過來。」
顧辛夷像是完全聽不見,血管裡流淌的火焰在燃燒。
秦湛放開了她的手。
時間到了。
她抬頭看他,他耳朵有些紅。攝影師叫了「一二三茄子」拍下了照片。
評委們還在觀眾席,團隊都卯足了勁兒問問題,這樣的機會不多。
第五支隊伍的答辯人湊到了她身邊,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好歹你也幫過我們團隊。總不能老叫你『那邊的禮儀小姐』吧。」他說的是幫忙展示的事情。
顧辛夷佩服他鍥而不捨的精神,也佩服他被秦湛毒舌點評後的強大恢復能力,她想了想道:「就叫我雷鋒吧。不用謝。」
男生:「……」
旁邊有人不客氣地笑了,男生更尷尬了。
圍在評委席前的學生終於有個鼓起勇氣問了秦湛。
「秦教授——」學生剛喊出口,就在秦湛平淡的目光裡洩了氣。
「你說。」秦湛沒有拒絕。
學生吱吱唔唔,問題都給忘卻了,最後只說出來一句:「能說說您成功的秘訣嗎?」這是相當老套的問題了,有些形式主義。
秦湛坐在椅子上,敲了敲太陽穴,冷然道:「可以。」
他頓了頓,「秘訣就是,我從不搭訕。」
他意有所指。
【表白日記】:
握手變成牽手。
這是一大進步。
頒獎嘉賓是個很好的差事,下次可以說擁抱。
但壞處就是她總對我笑,我更餓了。
她的口紅好像是蜂蜜味道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0:14
第35章 0011 0101
「秘訣就是,我從不搭訕。」
秦湛吐字清晰,加之他說話時候,大伙都安靜了下來,大廳裡他的聲音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他像是無心之語,卻剛剛好能夠讓人對號入座。
才在顧辛夷那兒吃了個癟的男生頓時在周圍人的目光裡漲的滿臉通紅,羞憤欲死。
陸教授適時地打了圓場,慢慢吞吞地道:「今天大家都表現得不錯啊,不過時候也不早了,大家就散了吧。」
秦湛也沒說什麼,任由他們離去了。
場內人群愈發稀疏,顧辛夷同敏敏一起下了樓。
一晚上沒喝水,顧辛夷渴的不行,腳也累得不行,連忙擰開一瓶水咕咚咕咚地灌著。
已經是很晚了,末班校車已經開走,大多數人騎著自行車離開。
顧辛夷算了算回去的路程,又看了看腳下的十厘米高跟鞋,犯了難。
敏敏走到地下停車場出口處,揮了揮手,叫來騎著小電驢的蛋蛋,道:「學妹,先讓蛋蛋載你回去,待會他再來接我。」她拍了拍石磊的臉蛋,「就這麼決定了啊,親。」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蛋蛋卻扯了扯敏敏的袖子,苦巴巴皺著臉,欲言又止道:「親,小電驢只有百分之十的電了,只夠跑回去的……」
「昨天晚上怎麼不充電?」
蛋蛋老實回答:「昨天晚上咱們不是約會去了嘛。」
「……」敏敏柳眉倒豎,瞪著他,「我一口鹽汽水噴死你!」
蛋蛋不說話,敏敏伸出手來:「鑰匙。」蛋蛋老老實實把車鑰匙遞上去,敏敏招呼著顧辛夷上車,「百分之十的電,夠咱們倆開回去了。」
顧辛夷嚥了口口水,有些疑惑:「那,那蛋蛋呢?」
蛋蛋一臉悲慼地湊上來,使勁點頭:「是啊是啊,那我呢?」
「他走回去。」敏敏毫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
「……」蛋蛋下巴都在抽動,伸出食指指著敏敏,「你,你無情,你無義,你無理取鬧!」
這算是瓊瑤劇的經典台詞了,下一句「我哪裡無情,哪裡無義,那裡無理取鬧」,後頭還有一大堆,整場演完得有好幾分鐘。
顧辛夷遂趴在欄杆上看好戲,趁著這機會還動了動腳,緩了緩十厘米高跟鞋帶來的壓力。
哪想到敏敏只是冷哼一聲,環著胸揚了揚下巴,道:「對,我就是無情,就是無義,就是無理取鬧。現在,我要無情地開走你的車。」
什麼叫秒殺!
顧辛夷看得是目瞪口呆,心裡為蛋蛋心疼了三秒鐘。
地下停車場有車輛駛出,打了前燈,幾人連忙繞到路邊,讓開地方。
顧辛夷伸手擋了擋燈光,移開時候,車子的窗戶降了下來。
是秦湛。
參賽團隊求知如渴,陸教授又很好說話,這時候才離開不奇怪。
顧辛夷有些緊張,湊近了敏敏。
「要帶你們一程嗎?」後頭的車窗也降了下來,陸教授探出個腦袋來,樂呵呵地笑著,「我們這邊還空著。」
「要的要的。」蛋蛋忙點頭,推著顧辛夷過去,「能把她帶回去嗎?」
顧辛夷有些糾結,抬眼看了看秦湛的反應。
他徑直下了車,拉開車門,示意讓她過去。
顧辛夷走得有些慢,蛋蛋又推了她一把:「學妹,我的二人世界,就委屈你貢獻一陣了啊。」他看了看敏敏,嘿嘿地笑。
顧辛夷白了他一眼:「我不是學妹,我是雷鋒。」她今晚,真是把雷鋒精神給貫徹到底了。
秦湛單手插著口袋立在門邊,顧辛夷說了聲謝謝,彎腰坐了進去。
她熟稔地繫著安全帶,卻不想秦湛卻一直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你的口紅,被吃掉了。」他一字一頓地說著,還皺了眉頭。
顧辛夷透過反射鏡看,果不其然,口紅已經淡了色彩,她捏了捏手裡的礦泉水瓶道:「喝了點水。」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道:「什麼味道的?」
顧辛夷:「就是水的味道啊。」
秦湛無奈解釋:「我問的是口紅。」
顧辛夷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口紅啊,這……」她想了想,「好像是玫瑰花味道的吧。」原諒她喝水的時候真心沒有注意到口紅,只是依稀記得塗抹時候,抿唇感受到了一些。
秦湛聞言皺眉,半晌傾身伏下來。
顧辛夷被嚇得直往後靠。
他鼻子翕動,嗅了好一會,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道:「還有蜂蜜的味道。」他笑得澄澈乾淨,得意洋洋地替她關了車門。
顧辛夷沒料到他的反應,只覺得腦仁突突,暗自舔了舔唇角。
好像……
還真是甜甜的啊。
她這邊剛上車,敏敏就把小電驢鑰匙扔給了蛋蛋,也進來了。
「教授,麻煩你們了啊。」敏敏說道,「我和顧學妹住在一塊,到時候在路口把我們放下來就行了。」
她們其實不住在一棟,敏敏比她住的更遠一些,敏敏不過是不放心她大晚上一個人上了教授的車。
想到此,顧辛夷心裡劃過一到暖流。
秦湛「嗯」了一聲,踩了油門。
顧辛夷就看著蛋蛋捧著車鑰匙,被經過了……
她回頭看了看敏敏,敏敏還頗有心情地和陸教授說著一些專業問題,她突然就明白了所謂一物降一物是什麼意思。
蛋蛋在原地傷心了好一會,擰了車鑰匙,開著小電驢嘟嘟嘟地追上來,沖車內氣鼓鼓地喊了聲:「顧學妹,你說得對,這速度還沒有我的小電驢快!」然後加大油門竟超了秦湛的車。
顧辛夷正是又看好戲來著,哪成想被無辜牽扯進了這趟渾水。
她怯怯地看了看秦湛,秦湛也正歪著頭看她。
下一刻,白色的車如離弦的箭一般,倏地將蛋蛋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怎麼樣?」秦湛挑眉問。
顧辛夷一臉蒙逼。
突然覺得高冷的秦教授好幼稚了有沒有!有沒有!
害怕秦湛興師問罪,顧辛夷連忙解釋:「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得是堵車時候會開得比較慢。」
「哼。」他又加快了速度,在拐彎處來了個漂亮的技巧性動作,「我當年,可是職業選手。」
顧辛夷被他這速度嚇得驚魂未定,恍恍惚惚地點頭。
「你怎麼不誇我?」秦湛不滿意。
「我在想這路口會不會有監控錄像和限速標誌。」顧辛夷誠實回答,「最近扣分抓得挺緊的。」
秦湛:「……」
秦湛慢了下來,規規矩矩地開到了路口停車,顧辛夷和敏敏同他道謝。
回到宿舍,正是十點半,顧辛夷打開了打開了電腦,坐等學神給她發來c語言作業答案。
學神的頭像正黑著,她重新把學神的動態翻了一遍,他的qq等級很高,動態卻少的可憐,就她一個人點過贊。
顧辛夷琢磨著大概是學神和學神的朋友都比較高冷的緣故。
等了一會,學神不在線,她趁著機會洗了個澡。
她很少用電腦,用手機的時間佔大多數,但c語言文件只能在電腦上打開。
學神【芙蓉花】的頭像亮了起來,一條新動態也隨之發了出來——
「蜂蜜味道,很甜。」
顧辛夷連忙點贊套近乎,評論道:「學神多吃蜂蜜,對身體有好處!」
學神很快回復:「我也是這麼想的。」
開始對話了,顧辛夷也就放開了膽子,腆著臉問他要作業答案。
學神爽快極了,發了c語言文件過來。
她一共有十道作業,學神卻發了十一個文件,她全都保存到電腦上。
「這最後一個是什麼?」她問。
「打開你就知道了。」
因著好奇,她按捺不住點開去看。
屏幕上出現程序加載中的字樣,過了一會,屏幕卻突然卡住了,最後陷入了一片黑。
連指示燈都關閉了。
顧辛夷一驚,頓時感到大事不妙來,她長按開機鍵重新啟動,卻於事無補,連忙用手機查了查情況。
萬能的度娘給出結果:中病毒。
長歎一口氣,顧辛夷憤憤然打了豆豆的電話:「你暑假拿我的電腦做了什麼?」
豆豆想了想道:「看黃片算嗎?」
顧辛夷:「……」
豆豆那邊興高采烈地分享:「少女,要種子嗎?要資源嗎?高清無碼,囊括海內外,包君滿意。」
顧辛夷敗下陣來。
看來只能拿去修理了。
顧辛夷傷心欲絕,學神發來的作業她存在了電腦裡,沒有即時備份。
想著c語言的可怖,顧辛夷只能厚著臉皮再去求學神:「學神,能把作業再發一遍嗎?我的電腦中病毒了。文件都還沒有看。」她發了滿屏幕的哭臉。
對話框那頭沉默良久。
直到五分鐘後才重新有了消息:「……」
點點點點點點。
又是六個黑點。
那朵紅艷艷的芙蓉花頭像再次黑了下去。
杳無音信。
顧辛夷虎軀一震,再次感受到了來自學神的森森的惡意。
秦湛給自己倒了杯蜂蜜水,甜甜的。
但不久,他就喝不下去了。
這個世界似乎對他有森森的惡意。
電腦裡他寫的c語言程序還在運行。
這對他來說很簡單,十道題目不過敲敲鍵盤就出來了。
最複雜的是最後的附加程序,他寫了一千多行代碼,環環相扣,半點差錯不能出。
他寫了一整天。
程序的初始步驟要求輸入姓名。
只有一個名字能使它運行開來。
顧辛夷。
她是程序的唯一解,爾後是自動運行階段,會出現滿屏幕的愛心和對白。
他把剩下的蜂蜜水全都喝完,重新登錄qq,把十道程序發給了窗口裡唯一的聯繫人。
【表白日記】:
不想寫日記。
但還是要總結教訓。
以及,這樣的失誤是個小概率事件。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0:38
第36章 0011 0110
電腦因為難以啟齒的原因中了病毒,顧辛夷覺得實在是沒有比她更點背的人了。
她試了許多度娘給的方法來拯救電腦,最終都無濟於事,只能在第二天抱著它去了修理店。
科大藏龍臥虎,店老闆趿拉著拖鞋,頂著一頭鳥窩似的亂髮,就出來了。
顧辛夷把電腦遞上去,老闆打了個哈欠,隨意得兩眼就上手操作了:「怎麼中的病毒啊?」
「……」顧辛夷沒好意思說,便吱吱唔唔地回答:「不,不太清楚。」
老闆點了點頭,看了看她,嘿嘿笑,也不說話。
他很是熟練,似乎處理多次了,很快就解決了問題。
想著可能還有病毒殘餘,顧辛夷便要求重新裝個系統,老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打了個哈欠繼續操作。
他搗鼓了沒一會,電腦便好了個徹底,顧辛夷捧著它直冒星星眼,豎著大拇指誇讚道:「您這一身本事,真是絕了!」
「沒什麼。」老闆眨了眨根本就睜不開的眼睛,道,「這種病毒,多看點黃片自己就練出來了。」
他語氣揶揄,對顧辛夷說:「年輕人,我看你也是同道中人啊。嘿嘿。」
顧辛夷不解,老闆小聲地問她:「咱們分享一下資源,怎麼樣?」他兩個熊貓黑眼圈特別明顯,「我這高清無碼,囊括海內外,包君滿意。昨晚剛看了一部!」
顧辛夷心裡一陣草泥馬呼嘯而過。
突然好想把豆豆打一頓怎麼破!
她從修理店落荒而逃,路上又遇見了石磊。
石磊也頂了兩個和修理店老闆一般的黑眼圈,眼神飄忽。
「學妹,我可是被坑慘了。」蛋蛋大呼,模樣比竇娥還慘。
顧辛夷往壞處想:「你昨晚,是不是也對著黃片擼來著?」
蛋蛋一泡眼淚含在眼眶裡,頓時就被嚇得縮了回去:「胡說什麼!」他語氣嚴肅,「我這麼純潔的人,要擼也是對著敏敏的照片擼!」
顧辛夷:「……」
顧辛夷抱著電腦就問:「那你到底是怎麼了?」
蛋蛋慘兮兮地哀嚎:「昨晚我一時衝動,加了會車速,半路車子就沒電了。我,我推了半小時,才把車子推回來!」
他唱作俱全,顧辛夷腦補了一下畫面,漫漫長街,他一人推著車,邊走邊落淚,遂忍不住大笑起來。
蛋蛋氣呼呼地瞪她,她連忙摀住了嘴,說道:「蛋蛋學長,我是真同情你,但,但就是太搞笑了,哈哈哈哈!」
她還是忍不住笑,蛋蛋也無所謂了,道:「我在路上給敏敏打了個電話,你知道敏敏說什麼嗎?」
「說什麼?」顧辛夷忙問。
蛋蛋氣不打一處來:「她說,幸好開車的不是她!就為了這個,我一晚上沒睡著。」
顧辛夷:「……哈哈哈哈……」她總算是有了安慰,終於找著一個比她更慘的人了!
「你就不打算譴責一下敏敏嗎?」蛋蛋提議道。
顧辛夷感同身受地點點頭,道:「她無情,她無義,她無理取鬧。」
蛋蛋:「……」
顧辛夷笑得肚子抽抽。回到宿舍,賈佳正在寫新聞稿件。
賈佳是個歡實又文靜的姑娘,寫的一手好文章,在院學生會趙新時候沒費多大力氣便進了新聞宣傳部。軍訓時候的寫了好幾篇稿子均被轉載多次,如今從實習轉正,每天忙活著趕稿件。
見顧辛夷回來,賈佳連忙端茶送水做足了姿態。
顧辛夷把電腦放下,受寵若驚:「這是怎麼了?」
賈佳搓搓手,憨憨笑著問道:「你……和秦教授關係怎麼樣?」
秦湛。
顧辛夷心裡「咯登」一下,眼神遊移:「就那樣,和你,和你們差不多。」
每個人的生命裡總會遇見一些過客,佛說是上輩子的緣分。
她不甚在意,可秦湛不同。
他離她忽遠忽近,卻分明地表現出來好意。
賈佳搬了椅子坐過來,急忙道:「什麼叫和我們差不多,差多了好嗎?」
「我和他真的沒有什麼!」顧辛夷紅了一張臉,小聲地否認。
「怎麼可以沒有什麼!」賈佳沉痛道,「必須得有些什麼啊!」
「說,秦教授是不是讓你搭過順風車?」她又問了。
顧辛夷咬咬唇,點頭。
「他是不是還帶你去了醫院?」
顧辛夷又點頭。
「你是不是還幫去過他辦公室?」賈佳片刻不停。
顧辛夷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了,小聲地嗯了句。
「那你還說沒什麼。」賈佳送了一大口氣,抱住顧辛夷道,語氣激動,「現在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你可一定得幫我這個忙!」
「啊?」顧辛夷沒反應過來。
賈佳就和她解釋開了。
院裡新聞宣傳部要做一期風采人物展,成員商討來商討去,認為秦湛正是風采人物裡最具風采的一個,便將人物定了下來,還放在人物展的第一位。
他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吸引眼球。
秦湛的名聲響亮,可一不帶學生,二不愛說話,眾人對他知之甚少,這一期展示如果做成,定會引來更多的關注。
「你不知道啊,昨天晚上科技節的一場比賽過後,秦教授那叫一個火的一塌糊塗,朋友圈和空間全被他的消息給刷爆了。」賈佳嘖嘖讚歎,「他秒殺自行車鎖小隊的那一招簡直是殺人於無形,一針見血,我光是聽人說就夠激動的,誒,你昨晚就在現場,怎麼樣,是不是從學到超級多?」
顧辛夷聽她這麼一說,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臟又舒舒服服地放了回去,她想了想,回答道:「類似於第一次華山論劍。」
賈佳崇拜地不行:「是不是刀光劍影,真氣四溢?最後秦教授華山證道,武功天下第一。」
顧辛夷幽幽道:「不,是華山太高,我等凡人,爬不上去。所以根本什麼也沒看著。」
賈佳:「……」
這次風采人物展,賈佳自告奮勇,承擔了最重要的採訪環節。
那麼問題就來了,怎麼才能約到秦教授採訪呢?
賈佳抱著一丟丟的希望,纏著顧辛夷和秦湛說。
「回頭請你吃甜筒,每天一支!」賈佳雙手合十,替她拿了手機,恭恭敬敬地遞上去,「還請你吃個小蛋糕。」
顧辛夷是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可招架不住敵人的勢力實在強大,硬著頭皮接過手機,點開微信,向他說明意圖。
賈佳緊張兮兮地盯著屏幕,口裡唸唸有詞:「一定要答應啊,一定要答應啊。」
「你室友?」秦湛那邊回復。
顧辛夷:「是是是,是我室友。」
秦湛那頭又沒了消息,賈佳心從高空墜落,碎成了渣渣。
隔了好半天後,秦湛同意了:「可以,週日下午,我辦公室,你帶她來。」
你帶她來……
顧辛夷咬咬唇,書桌掛鉤上的國光通行證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
賈佳在一旁樂得大呼小叫,搬了凳子回去準備採訪內容去了。
顧辛夷端著手機翻看了許久同秦湛的聊天記錄,心裡波浪翻湧。
三天後。
秦湛和她們約定好的時間。
明明是下午,賈佳卻起了個大早,反反覆覆確認了好幾遍採訪稿,又挑了身得體的衣服,她心情好,連午飯都多吃了兩口。
顧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哪門子的風,也在衣櫃裡挑挑撿撿,換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最後選了條白色束腰連衣裙,帶了對漂亮的耳環。
她在鏡子裡左右端詳,想了想,還是從化妝盒裡拿了只口紅,塗在了唇上。
比科技節那天的顏色淺淡,是櫻花粉色,帶著潤澤的光。
她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還是有蜂蜜一般甜甜的味道。
她本就容色綺麗,這麼一認真打扮真真是攝人魂魄。
童如楠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傷心地問著:「女神,你是不是要去見男朋友?你說實話,我承受得住。」
男朋友……
顧辛夷臉上飛上了兩朵紅雲,更襯地眉梢紅痣鑲了金邊一般的璀璨,她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我沒有男朋友。」
她越說越磕巴,童如楠是萬分不信的。
賈佳無奈出來解釋緣由:「咱們是去見秦教授,當然馬虎不得啊。」
顧辛夷也點頭。
童如楠聞言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捧著臉又做起了迷妹狀:「能幫我要張簽名嗎?」她從書桌上拿了張照片過來,「簽在這上面。」
照片上是秦湛的特寫。
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裝,坐在靠近走道的一邊,低垂著頭看著手裡的手機。
他清俊的眉眼籠在窗外射進來的月光裡,乾淨地像是一副畫。
科技節時候有許多人偷拍他,這只是其中一張而已。
顧辛夷的視線從他的眉骨劃下,定格在了他的手機上。
畫質並不是特別清晰,但她還是能認出他手機上的圖案。
還是她。
一直是她。
顧辛夷心裡七上八下的,她想把視線從他手機上移開,又忍不住一看再看,腦子裡混混沌沌。
他是不是沒有更換手機桌面的習慣?
還是沒有忙到挑選新桌面的時間?
亦或者……
顧辛夷不敢再細細想下去。
她看了看身上的白色連衣裙,想了想,又拿出一套牛仔褲白體恤換上,把耳環取了下來,唇上的口紅也給卸掉了。
「誒,美人,你怎麼換了一身打扮啊?」衛紫將作業收拾好,問道。
她這麼一說,賈佳和童如楠也顧不得再花癡秦湛的照片,轉過來看顧辛夷。
顧辛夷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嘴邊找了個借口:「那條裙子有些不合身。」
童如楠卻不幹,打破沙鍋問到底:「哪裡不合身了,挺合身的啊?多漂亮啊。」
顧辛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吐出一個字來:「胸。」
「……」嘰嘰喳喳的童如楠瞬間就安靜了,她看看自己的飛機場,再看看顧辛夷的喜馬拉雅山,無語凝咽。
下午兩點,顧辛夷領著賈佳刷卡進入光電國家實驗室。
正等電梯,二胖也小跑著過來了,見到顧辛夷有些驚喜:「學妹!好久不見哪!」
顧辛夷拉著賈佳同他打招呼。二胖比上次時候更瘦了一點,臉上都看得出輪廓來了,只是黑眼圈也愈發深了,跟擼了一晚上片子的修理店老闆有得一拼。
顧辛夷就問了:「這段時間辛苦了吧?」
「嗯嗯。」二胖頭如搗蒜,含著兩泡眼淚,淚眼汪汪,「你是不知道啊,最近秦教授心情壞到爆炸,和陸教授一起做申請了好幾個項目,我們每天泡在實驗室,起早貪黑,都快累成狗了!秦教授還不滿意,設了各種參數值,非要我們達到目標。」
「教授心情不好?」賈佳連忙記筆記,「為什麼啊?」作為一個合格的記者,就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敏感的嗅覺。
電梯到了一樓大廳,二胖同他們一起進去,邊走邊說:「我也不知道啊,不過好像陸教授調侃說是電腦壞了。可能是丟了什麼資料吧,總之秦教授最近就是個活火山,看起來不聲不響,其實一點就炸。」他感歎了兩句,又問道:「你們這是去幹嘛?」
電腦壞了。
顧辛夷又想起了自己因為難以啟齒的原因壞掉的電腦,悲憤不已,她回答道:「去炸傳說中的秦火山。」
「……」二胖肅然起敬,道,「壯士,一路走好!」想了想,又補充道,「看在師兄妹一場,我會幫你收屍的!」
顧辛夷:「……」
【表白日記】:
有時候,討好室友也是革命路上不可缺少的一步。
曲線救國,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以上,是老陸說的。
如果不行,我就——
弄死他。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1:06
第37章 0011 0111
二胖走到陸教授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進去之前又給了顧辛夷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賈佳因此有些膽怯,抱著顧辛夷的胳膊:「我們會不會一不小心惹怒了教授,被他滅口?」
「應該不會。」顧辛夷說道,「他辦公室裡沒有武器。」
賈佳:「……」
顧辛夷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上去。
她敲門,實木門發出暗沉低啞的震動。
門很快從內部打開,秦湛單手拿著電話,放開門把手朝她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她和賈佳坐到沙發上。
他轉身踱步至窗台邊。
顧辛夷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只覺得他說英文的聲音也格外好聽,像是從腹腔中發出來的,帶著悠遠的韻味。他該是在同美國的同行交流,不疾不徐地說了許多專業詞彙,這時候的他彷彿一個巍然不動的君主,沒有什麼能讓他心生疑難。他電話那頭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秦湛轉過身來,眉峰微微皺起,他似乎看了她一眼,然後又扭身看著窗外。
「……r……ok……(兩個月以後)」
這一句話顧辛夷聽得清晰。
如今近十月底,兩個月以後,將會是學期末。
秦湛掛斷了電話,給她們倒了兩杯水,再將白大褂脫下,掛在了衣帽架上。
他是那種特別能把白色傳出感覺的人,時而像是月亮,清幽雅致,時而像是雪頂,凜若寒冬,但他的澄澈的眼睛總能顯出乾淨的純度。
賈佳對著他脫下白大褂時候的行雲流水犯起了花癡,顧辛夷卻注意到,他裡面也穿了件白色t恤,以及藍色牛仔褲。
和她的一樣。
她有些後悔換下了連衣裙了。
秦湛坐在了她們對面,鎖骨從t恤領口顯現出來,鎖骨下方有飄逸的黑色痕跡,像是一串紋身,黑白映照,愈發襯得鎖骨性感。
顧辛夷有些口乾舌燥,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給她們拿的是白瓷水杯,上面繪著卡通插畫,她的這只上面是個小男孩。
水入唇齒,她感受到甜甜的味道,依稀還有花香,她往杯裡仔細看了眼,裡面有盛開著的玫瑰花上下起伏。
蜂蜜玫瑰花茶。
她塗過蜂蜜玫瑰味道的口紅。
「好喝嗎?」秦湛也拿了只水杯,顧辛夷視力好,一眼就看到了他杯子上的小女孩,她別開眼瞅了眼賈佳的杯子,上面只有一顆小樹苗。
賈佳回答說好喝。
秦湛就點點頭,又喝了一口,視線在她們身上環繞,開門見山:「我已經好了,你們要問什麼就開始吧。」
也許是心理暗示的緣故,顧辛夷總覺得他喝水時候的視線總在她的唇上打轉。
賈佳初時還受了二胖的驚嚇,怕這座火山不時就爆發出來,可秦湛卻完全不是二胖說得那樣。她又看了看邊上的顧辛夷,心裡底氣足了不少,拿出紙和筆,又怯怯地問了句:「可以錄音嗎?」
秦湛同意了,賈佳又拿出手機點開錄音設備,才開了一小會,系統卻提示內存不足。
賈佳慌張,不敢說出來,趕緊拉了拉顧辛夷的衣服向她求助。
顧辛夷見狀只能拿了自己的手機出來錄音,又給了賈佳一個安心的眼神。
賈佳硬著頭皮上,卻見秦湛非但沒有不滿,還笑了笑。
顧辛夷的手機擺在茶几上,秦湛也把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放在茶几上。
他們的手機同樣品牌,卻是不同顏色,一個金色,一個玫瑰金,看上去像是情侶版。
賈佳先是說了一些客氣話問候了下秦湛,拉近一下距離,之後便開始了正題。
她問了許多關於秦湛事業上的情況,秦湛言簡意賅地概括,皆是點到即止,絕不多說,也不過多炫耀,有種深藏功與名的風度。
顧辛夷替賈佳高興,覺得秦湛今天特別好說話。
「據消息稱,您在做一項關於太赫茲光電子技術的項目,能具體說說這是什麼嗎?」賈佳也跟打了雞血似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就來了,還多問了些內容。
秦湛喝了口水,語氣淡淡道:「問google。」
顧辛夷、賈佳:「……」
秦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交疊著雙腿,向後仰倒靠在沙發上,眼睛看著手機,又看著水杯。
顧辛夷決定收回她剛剛的想法,其實秦湛還是一樣,一點也不好說話。
一句話就能噎死人。
還是不償命的那種。
賈佳換了個思路,問他生活上的其他,這其實才真正是學生們感興趣的部分,賈佳一直沒敢問,她不清楚秦湛願不願意透露生活細節,但也不能不提,只是濃縮了幾個問題。
「您平常喜歡什麼運動?」
「籃球。」秦湛似乎來了興致,又坐直了,看了眼顧辛夷,道,「我還喜歡賽車,不過這邊都是限速標誌。」
顧辛夷想起晚上秦湛提過一嘴的「職業賽車」。
「賽車?」賈佳驚奇,「您喜歡賽車?」
「嗯。」秦湛說,「我曾經打過黑拳,也玩過賽車,很瘋狂,那時候總覺得生活有點沒意思。」
他說得很輕巧,顧辛夷仍是可以從那些隻言片語裡勾勒出一個輪廓來,偏執無謂,肆意桀驁。
她握著水杯去看他,他也在看她,又溫和地笑著。
和她想像的畫面一點也不一樣。
他還是很乾淨很簡單,細碎的黑髮落下來一些,有種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魅力。
賈佳被他說得話嚇住了,沒想到只是一句追問就問出這麼多的故事來。秦湛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這段可以不寫出來嗎?」
賈佳濛濛地點頭,顧辛夷也點頭。
他說得太過刺激,似真似假。
賈佳緩緩神,又問了:「那您喜歡什麼顏色?」
「白色。」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還喜歡紫色,那種淺紫色。」
「哪樣的淺紫色?」
「辛夷花開時候的淺紫色。」秦湛說。
紫玉蘭,別名辛夷,只是一般人都習慣稱它為紫玉蘭。
顧辛夷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全身都泛起了一層粉紅色,好在穿著長衣長褲,只能在臉上顯出來一些,趁著低頭喝水的功夫,掩飾起來。
賈佳上大學以前並不知道玉蘭的別稱,她是新疆長大的姑娘,樹木見得不多,但因為有個叫辛夷的女神室友,關於她的傳聞在學校裡多極了,賈佳也知道了不少,遂問道:「那您很喜歡紫玉蘭?能說說原因嗎?」
「大概——」他拖長了尾音,說,「是因為它又漂亮,又好養活吧。」
又漂亮,又好養活。
這是秦湛挑選盆栽時候的要求,放在玉蘭樹上也同樣。
顧辛夷心裡歎了口氣,這就是所謂的直男審美啊。
賈佳偷偷摸摸掐了顧辛夷一下,顧辛夷不明所以。
「其實大家都很想知道,您為什麼從mit回到科大來。」賈佳朝顧辛夷拋了個眼神,又一本正經地問。
顧辛夷哼了哼,她知道這個答案啊,她老早就知道了。
秦湛對陸教授說過,她聽見了。
原因高大上極了,她還覺得有些無地自容,秦湛的答案是「為了建設社會主義」啊。
秦湛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喝了口水,想了想說:「我年紀有些大了,祖父希望我能在三十歲之前成家立業。」
成家立業?
這和說好的「建設社會主義」不一樣好嗎?從治國平天下一下跳到修身齊家上面,顧辛夷很想問問他的覺悟是不是飛走了?
她疑惑地瞅了眼秦湛,秦湛卻煞是認真地點點頭。
賈佳覺得這個理由很靠譜,將它記了下來,但還是奉承了一句:「教授您可是年輕有為,哪裡年紀大了?」
「我已經過了法定結婚年齡三年了,而你——」他停了一下,說,「你們,還沒有到。」
顧辛夷突然覺得秦湛不僅僅很在意自己的顏值,更是在意自己的年齡。
已經不止一次提過這件事了。
「您不知道,您可是我們的偶像。」賈佳說,「我們都很想瞭解瞭解您。」
「瞭解我?」秦湛反問,「那我在你們心中是什麼樣子?」他說得不經意。
賈佳回答:「高富帥。」
他沒做聲,目光直直地看著顧辛夷。
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看進她的心裡。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小聲道:「不真實。」
可不是不真實嗎?不真實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不真實地一次次和她相遇;不真實地請她吃飯,送她水果和花……
她對他的瞭解少得近乎可憐,從旁人的議論裡勾勒出一個不真實的幻影來。
秦湛支著太陽穴,敲了敲,啟唇開口:
「我其實很真實。我早上七點起床,會在操場上跑幾圈,晚上十一點休息,休息前會喝牛奶。我開心的時候會看看英劇美劇韓劇,不開心的時候會虐一虐研究生。我喜歡玩開心消消樂,不喜歡玩英雄聯盟。我不會挑水果挑食材,但我正在學著做菜。我喜歡吃肉,不喜歡蔬菜,喜歡喝有味道的牛奶,不喜歡純牛奶。我不去夜店,可以喝點小酒,會彈吉他,會鋼琴,沒有潔癖。」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對了,我怕黑,還不喜歡冬天,也不喜歡下雪,更不喜歡看鬼片。」
顧辛夷恍惚間一滯,她也不喜歡冬天,也不喜歡下雪。
所以她報志願時候完完全全忽略了北方的所有高校。
賈佳問:「為什麼不喜歡看鬼片?」
秦湛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我怕。」
賈佳又問:「為什麼不喜歡冬天?冬天不是很漂亮嗎?」
秦湛吸了吸鼻子,毫不客氣地評論:「因為很冷。」
賈佳、顧辛夷:「……」
突然覺得他好任性了。
「您有女朋友了嗎?」他姿態沒有擺起來,賈佳就把最想問的那個問題給問出來了。
「沒有。」
「那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秦湛忽然就不回答了。
他的視線似乎在顧辛夷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斟酌,顧辛夷又裝出喝水的樣子。
蜂蜜玫瑰花茶被她喝了個底朝天,微醺的花香氣味裡,她聽見秦湛開口說——
「我喜歡我喜歡的女孩子。」
還是很任性的回答。
但他有足夠任性的資本。
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賈佳的採訪終於結束。
顧辛夷將手機的錄音鍵按下,保存下來,準備回頭再發給賈佳。
把手機放回包裡的時候,又看見了童如楠塞到她包裡的那張照片,童如楠一再囑咐,要要到秦湛的簽名。
顧辛夷看了看起身坐到辦公桌前的秦湛,還是走上前去:「秦教授,能麻煩您給簽個名嗎?」桌上擺了那天買回來的長壽花,開得紅艷艷的。
秦湛正在開電腦,聞言看去。
照片裡是他的側臉。
電腦也開了機,屏幕亮起來,還是她穿軍裝的模樣。
兩廂思緒。
秦湛抿抿唇,有些不滿意:「這張不帥。」他鼓著嘴,「你去休息室床頭的抽屜裡拿一張照片來。」
「啊?」顧辛夷有些懵懵懂懂,還是照做了。
休息室的門正大開著,她順著指揮走過去,床頭擺了盆盆栽,是那天買的玫瑰。
左右兩側都有抽屜,她選了最靠門的左側抽屜。
拉開時候,裡面有件衣服,運動服上衣,有淡淡的螢光閃爍。
秦湛大步走了進來。
【表白日記】:
我其實喜歡胸大腰細的女孩子。
因為她胸大又腰細。
但我怕她說我下流。
但其實,她如果是平胸也沒關係。
我可以為她改變我的審美。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1:45
第38章 0011 1000
秦湛床頭的玫瑰已經完全綻放,冶艷卻不媚俗,花瓣小得只有指甲蓋大,惹人憐愛。這樣嬌嫩的花一向不好打理,他卻把它呵護得很好。
視線向下,抽屜裡的運動服發著螢光,顧辛夷往下翻了翻,並未曾看見照片,她意識到自己該是打開了個錯誤的抽屜。
是右邊那個。
顧辛夷正準備關上抽屜,起身繞過去。
身後有聲音響起,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急促。
顧辛夷連忙負著手,站到一邊,小學生似的低著頭,她主動認錯:「對不起教授,我弄錯了抽屜。」
秦湛罕見地語氣慌亂:「你看到了?」
「看,看到了。」顧辛夷應答。
他的心像是被絲線密密地纏著,空氣都凝滯了,秦湛盡量忽略耳根的熱度,看了看她的表情。
她臉上百分之五十的迷茫,百分之三十的不解,百分之二十的侷促。
唯獨沒有一分一厘的羞澀或是喜悅。
秦湛一彎腰就把抽屜裡的運動服拿了出來,攤開在手裡。休息室里拉了窗簾,光線晦暗,衣服正面的螢光有些微弱。
秦湛突然有了想把當初給他做螢光字體的店子砸了的衝動。
居然糊了!
居然糊了!
居然糊了!
大抵是由於顏料的揮發性,印刷的字體已經凝成了一團,再也辨不出細節來。
顧辛夷還在看著自己的腳尖,就聽著秦湛冷冷地笑了笑,有些滲人。
他用力地把衣服甩在了地上,走到另一側開了抽屜拿了照片。
動作幅度大的出奇,「啪——噠——砰——」幾道聲音連連響起。
顧辛夷瑟縮了一下,跟著他出了房間,回了辦公室。
桌上還擺著偷拍了他的照片,秦湛心情突然就好了一些了。
「好看嗎?」他把照片擺出來,同童如楠拿來的那張擺在一起。
都好看的。
不管是不經意間的側臉還是他的寫真。
秦湛拿了支筆,在照片一角簽上了他的名字,筆鋒圓潤,掩藏著隱隱銳意,他自己也滿意地瞧了兩眼,遞給她。
顧辛夷收下,心裡怦怦跳,想到童如楠的千叮嚀萬囑咐又冷靜下來,道:「能把這張也簽上嗎?」
秦湛露出個勾勾唇,露出個笑容,眼睛眨了眨,說:「可以。」
他簽字的時候白色t恤的領口落下來一些,顧辛夷就看見那行黑色的字跡在他筆直的鎖骨下方招搖。
是花體的外文,連綴極多,她辨認不出來。
他在夏天時候一度喜歡白色襯衫,就算是短袖,扣子絕對也只解開最上面的一兩顆,更多情況下會扣得嚴嚴實實的,像這樣看清他完整鎖骨的時候,幾乎沒有。
賈佳整理了所有稿件筆記,等待秦湛簽名的功夫,朝著他看了又看。
「還有什麼問題嗎?」他淡淡地問了句。
「您有特別喜歡的一句話嗎?格言什麼的?」賈佳抱歉,「我們想把它作為主題。」
秦湛握著筆的手微滯,筆尖還停留在照片上,泅開一片黑影,他扯了扯領口,沉聲道:「有。」
賈佳欣喜地期待著,顧辛夷也暗暗留心。
那大概會是他紋身的含義吧。
喜歡到紋在身上,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
秦湛把筆蓋一擰,抬眼看了看顧辛夷,歪著頭道:「不告訴你。」
顧辛夷:「……」
被他吊了半晌的胃口,顧辛夷也沒多大失望,秦湛慣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賈佳就有些尷尬了,又不敢多說話,只把眼神遞給顧辛夷。
顧辛夷把照片都收起來,又客套了幾句,帶著賈佳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出門時候又碰上了二胖,二胖捧了一摞文件從陸教授辦公室取經回來,見她們毫髮無傷,格外稀奇:「怎麼樣?秦火山有沒有爆炸?」
「沒有沒有,秦教授人好的不得了,根本沒有你說得那麼可怕。」賈佳呲他,「除了有些問題比較他回答地比較奇怪之外,都挺好的。」
二胖黑眼圈和黑眼珠一塊瞪著她倆,「我去!怎麼可能啊!」
他一個人嘀嘀咕咕:「我們這兩天明明被虐得是死去活來的,怎麼你們就跟沒事人似的?難不成教授還有性別歧視?」
顧辛夷想到秦湛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虐虐研究生」不禁偷笑,又想起來什麼,問道:「二胖師兄,你們最近在做的項目是不是很難啊?」
「嗯。可難了。」二胖重重地點頭,「這一塊在國內還是空白,國際上也很少有人做,做出來了成績肯定會很好。」
二胖看她很是感興趣的樣子,悄悄和她說:「看在咱們是同門,你和秦教授關係又這麼好的份上,我還給你個消息。」他跟打小報告似的,「其實美國那邊也對這個項目感興趣,不過初始資料都捏在秦教授手裡,秦教授不帶他們玩兒。嘿嘿,秦教授現在帶著我們飛呢!沒工夫搭理他們。」
他傻笑著樣子讓顧辛夷一陣鄙視,嚴肅認真道:「二胖師兄,以你一百七十斤的體重,根據牛頓定律,估計很難克服重力飛起來。」
二胖:「……」
出了電梯,二胖就像只自由的大熊貓奔向了實驗區,他雖然一直在念叨著累,但精神上格外充實。
顧辛夷抬頭望著三樓的陽台,秦湛的窗戶反射著十月末旬的天光。
梧桐葉落,天氣幽幽轉涼。
顧辛夷在電腦前把手機裡的音頻導出來,再傳給賈佳。
大概是吹了冷風,她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趕緊又裹了件外套。
賈佳正搗鼓那一堆資料,她只負責採訪,別的信息都靠其他人整理,信息太多了,每一條還得多次核實。
顧辛夷見她忙得緊,便給她打包晚飯帶了回來吃,衛紫去了後山夜間騎行。
回來的時候宿舍裡正放著秦湛的採訪音頻,童如楠一邊瞻仰著手機裡的照片,一邊感慨:「媽呀,這聲音,簡直蘇炸了!」
顧辛夷把晚飯遞給賈佳,又把童如楠要的簽名照片一同拿過來。音頻正巧放到了秦湛說興趣愛好的一段。
「那您很喜歡紫玉蘭?能說說原因嗎?」
「大概——是因為它又漂亮,又好養活吧。」
童如楠一向是個腦洞開得極大的可愛的女孩子,見顧辛夷走過來突然就說了:「誒,女神,你也叫玉蘭啊,也漂亮也好養活啊。教授是不是說你來著?」
顧辛夷賞了她個爆栗,敲在她腦門上:「我又不是花!」
「誰說你不是花了?」童如楠笑嘻嘻,「你是咱們院花,還是校花,咱們404最漂亮的一朵高嶺之花。娶回家,頂呱呱。」
秦湛給了兩張簽名照,童如楠也沒有都要,還是只拿了自己的那一張,另一張還給了顧辛夷:「咱們一同瞻仰,一起膜拜哈。」
顧辛夷睨了她一眼,接過照片,回書桌前整理一番。
腿傷那回買的藥同社團的宣傳單放在一起。秦湛給她付過錢,她到現在也沒找得到機會還給他,這個人情估計是得繼續拖下去了。她拿著宣傳單看了看,準備把沒用的都丟到垃圾桶裡去。
手語社的宣傳單也在其中,報名截止時間還未到,仍是有效的。像這樣的興趣社團,幾乎只要你想來便可以隨時報名。
顧辛夷開學到現在除了禮儀隊哪個社團都沒有報;賈佳報名了新聞部,每天忙得不亦樂乎;童如楠憑藉著高中出過的cos,一舉進入心儀的動漫社;衛紫則加入了自行車長征社,頗有些在大學裡靠騎行走遍大江南北的意思。
只有她還是漫無目的地漂浮,像是浮萍。身邊有許多人都定了個小目標,比如炮叔拖著一條殘廢的腿每天跑外面上托福課,他大學一畢業就會出國;敏敏今年要在實驗室做出成績來,為她的保研加光添彩;比如蛋蛋想更進一步,做上全校的學生會主席。大胖在實驗室埋頭不出已經一個月,二胖跟著陸教授吃肉,三胖在兩年的輔導員合同期滿後能直接選擇導師繼續念研究生。
還有秦湛。
他的目標就更遙遠了。
顧辛夷想啊想地,就停不下來了,她摸了下耳朵後面的靜音紋身,覺得自己有點沒用。
宿舍裡還在放著秦湛的音頻文件,斷斷續續,賈佳邊聽邊寫下來。
顧辛夷聽見了自己說話的那一段,她聲音這時候聽起來飄飄渺渺的,輕得像羽毛一樣。
她說秦湛不真實。
童如楠本來去啃蘋果了,這下子立馬又把椅子搬了回去聽。
「我其實很真實。我早上七點起床,會在操場上跑幾圈,晚上十一點休息,休息前會喝牛奶。我開心的時候會看看英劇美劇韓劇,不開心的時候會虐一虐研究生。我喜歡玩開心消消樂,不喜歡玩英雄聯盟。我不會挑水果挑食材,但我正在學著做菜。我喜歡吃肉,不喜歡蔬菜,喜歡喝有味道的牛奶,不喜歡純牛奶。我不去夜店,可以喝點小酒,會彈吉他,會鋼琴,沒有潔癖。對了,我怕黑,還不喜歡冬天,也不喜歡下雪,更不喜歡看鬼片。」
賈佳幾乎是一句一句地在放,放一陣後就按下暫停鍵,將句子記下來。
顧辛夷也記下來了。
靠混混沌沌的腦子記下來了。
童如楠磕巴著蘋果,吐詞不清:「這簡直就是比著絕世好男人的模板來的啊。」
賈佳也贊同:「我覺得這次新聞稿一發出去,絕對會引起堪比核爆炸的轟動。」
兩人觀點一致,就熱絡地討論開了。
顧辛夷聽著,又不想聽了,點開手機帶了耳機放著歌,開了很大聲,蓋過電腦的音頻聲音。
她照著手語社宣傳單上給的報名方式,填了一份表,發到了對方的郵箱裡。
總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也總要走出自己的第一步。
秦湛在傍晚時候找齊了材料學教授和化學院教授,一起去了那家給他做運動服螢光字體的打印店。
小店裡一下擠了三個穿了黑色衣服的男人,店主嚇得不能自已。
「搶,搶劫,還是幹嘛,我,小心我報警啊。」店主是個瘦削的青年,個子矮矮,拿了手機撥號。
秦湛彎腰,食指彈在他胳膊肘的麻筋上,再按了一下,剛剛撥了110的手機就落在了秦湛手裡:「不想幹嘛,就想教教你好好做人。」
這一手讓店主瞪直了眼睛:「我,我一直是個好人,真的,連小強都沒打死過一隻!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有。」秦湛把手機擺到他面前,按了關機鍵,「你破壞了一樁姻緣。」
店主:「……」臥槽!
接下來的一小時裡,材料學教授和化學院教授輪番上陣,重新替他補了補知識,秦湛之後還好心地給他留了個電話號碼:「以後你做螢光字體,還是找這一家工廠做,他們承諾半年不褪色。」
店主:「……」臥槽!
出了店門,材料學和化學院教授一起八卦地問他:「是壞了誰的姻緣啊?」
秦湛眼睛都不眨一下說:「光電學院陸教授的。」
兩位年紀也不小了的教授眼睛突然閃亮地堪比傍晚裡的車燈。
陸教授的實力全校聞名,與之一同流傳的,是他長達幾十年的獨身生活。
教授們對視一眼——
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賈佳的新聞稿件在晚上十點終於定稿,她把文件發在qq群裡,讓室友先幫她找找有沒有什麼錯別字或者語病。
顧辛夷喝著杯熱開水加載開。她嗓子有些疼,噴嚏也不止,有些輕微的感冒症狀。
上面寫了秦湛的出生年月。這還是顧辛夷第一次知道。12月12日,趕上了淘寶的雙十二。
她對他的身高也有了個明確的瞭解,一米八八,比她高了二十厘米。如果他是淨身高的話。
底下羅列了一系列成就,每一項拿出來都高的嚇死人。
衛紫這時候剛剛從後山騎行回來,這是自行車社團的日常訓練,她出了一身汗,邊擦汗邊說起事情:「最近大家都不要去後山了,後山那條路最近不太平。」她語氣很嚴肅,「有群飛車黨最近在後山溜躂,已經有幾個人晚上散步的時候被搶了,據說其中三個男生路過打抱不平,反而全都住了院。」
後山的路上隔了五百米才有監控,而且晚上不清晰,警方也難以取證,後山也不是學校的勢力範圍,只能讓學生盡量少去,爭取不去。
宿舍女生心有餘悸地點頭,顧辛夷問:「那你最近訓練還要去後山嗎?」
「不去了。」衛紫說,「我們改成在操場上繞圈子了。無聊死了。」
顧辛夷安慰她:「過一段時間就好,再說了,平地上練習也挺好嘛,我就喜歡平地。」
賈佳不客氣地笑顧辛夷:「你現在的目標就是征服平地!之後才是星辰大海。」
顧辛夷作勢要去打她,吵吵嚷嚷了一陣。
上次她騎自行車從坡上摔下來之後依舊沒有放棄,換了賈佳做她的教練,再次學起。
賈佳比衛紫教得小心一些,一直讓顧辛夷在平地溜躂,這好幾天晚上顧辛夷都加了餐,在操場和賈佳一起吃掉,賈佳胖了一斤,顧辛夷反而瘦了兩斤。
童如楠還在認認真真地看著秦湛的文檔,問:「你們說,秦教授說他打過黑拳還玩賽車,是不是真的啊?」
「不知道。」顧辛夷說。
「假的。」賈佳覺得。
衛紫吃驚:「我去,還有這麼牛逼閃閃的人物啊?那碰上飛車黨絕對能把他們干翻啊!」
賈佳給她潑了盆涼水:「我覺得秦教授就是說著逗我們玩玩,你聽他採訪的回答,真是夠任性的。他平時那麼高貴冷艷,怎麼可能玩這樣的東西。」
童如楠用眼神問顧辛夷。
顧辛夷沉默了,想了想才回答說:「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她有點感冒,所以帶了鼻音,因此聲音像是空谷幽蘭綻放一般,這讓習慣了她逗比模樣的童如楠瞪大了眼睛:「女神,你居然也會裝深沉!」
顧辛夷:「……」
「誒誒,對了,我給你們看秦教授的微博啊。我們新聞部長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賈佳在qq群裡分享了一個鏈接,「有八成的可能是秦教授,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們別亂傳啊。僅供內部膜拜。」
微博界面請求跳轉,顧辛夷點開進去。
關注人為0,粉絲數目為三萬加,頭像是一座冰淇淋一樣的雪山。
簽名是——
「你還會聽見的。」
【表白日記】:
雖然她今天崇拜地找我要了簽名照,但今天真的不想寫日記了。
我要思考一下人生。
或者弄死一下老陸。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2:06
第39章 0011 1001
你還會聽見的……
這句話幾乎深深地刻進了她長達一年的時光裡,然後埋進了心底。
許多人或惋惜或敷衍地對她說過,她也對自己說過。
有時候有些事說多了就會成真,好的壞的,都有可能。
顧辛夷盯著所謂的秦湛微博頭像看著,聳立的雪山下方是繚繞的霧氣,有一縷橙色的光線破開層疊的雲障,山巒形狀獨特,像是個碩大的冰激淋甜筒。
還是她最喜歡的純牛奶口味。
顧辛夷鬼使神差地關注了他。
她的微博除了用來看些搞笑視頻和實時熱搜就是個擺設,可突然又關注了一個人之後,她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的微博有些不一樣了。
賈佳叫了聲她,熱水是定時供應,到了時間就會停水。
顧辛夷看得專注,這麼一聲喊讓她一個激靈,把手機掉到了地上。
她忙撿起來,屏幕卻已經碎開了一條長長的痕跡,週遭還有細碎的條紋。
「沒事吧?」賈佳很自責。
顧辛夷不怪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面滑動了一下:「觸屏沒事,只是鋼化膜出了問題。放心啦,明天我就去換一個。」
賈佳點點頭,卻還是說:「到時候貼鋼化膜的錢我支付寶轉給你。」
顧辛夷拿了換洗的睡衣,把頭髮紮起來盤在腦袋頂,揪了個丸子頭,她也點點頭,那顆黑黑的丸子就隨著動作晃啊晃:「可以,不過主要責任在我,咱們一九開吧,你一,我九。」她若是拒絕,賈佳會一直有疙瘩。
賈佳被她呆呆的樣子萌得一臉血,托著腮幫子看了好一會,才繼續和新聞部的人討論。
她這邊已經完畢,只差交付給美工和排版做最後的收尾。
等顧辛夷洗了澡出來,賈佳就把最後版本給她看。
賈佳最終還是沒把那段「打黑拳玩賽車」的言論寫進去,這一點上,她遵循了秦湛的意願,其餘內容增添刪改不多,只是在最後出現了沒有的一行字。
「特別感謝顧辛夷同學為本次採訪提供便利。」
「這是什麼鬼?」顧辛夷將字體放大看清楚,有些頭疼。
賈佳很得意:「這是我們商量後一致決定的,沒有你,我們這次採訪肯定成不了。」
新聞已經發出去了,顧辛夷再反對也沒有意義。
次日是週一,一清早就是高等數學,往常顧辛夷一定會睡得早早,讓自己不至於在課堂上打瞌睡,可不知怎的,她現在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打開了秦湛的音頻文件,插上耳機,一遍一遍地聽著。
秦湛的聲音清冽乾淨,在深夜裡,天地之間都湮滅了聲息,她的世界裡只聽得到他的語句。
忽而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半夜裡下了一場秋雨,落了一地寒霜。
顧辛夷覺得有些冷,過了一會兒又覺得熱。
她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先是一片刺目的白,再是深邃可怖的黑,最後黑白交織間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像是冰川融雪,清清泠泠。
她睜開眼睛,是賈佳再喊她:「辛夷,你發燒了,我幫你請個假,高數課就不去上了。」
顧辛夷燒得有些蒙,她想開口,喉管卻乾澀地厲害,最後從鼻腔裡發出「嗯」的聲音。
賈佳幫她泡了沖劑,又加了點消炎藥,讓她喝了,便急急忙忙出門上課了。
顧辛夷是風寒感冒,有些來勢洶洶,再加上親戚剛巧一同造訪,更加難受。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宿舍裡空蕩蕩的,大伙都在上課,落地窗關得嚴嚴實實的,窗外是秋風吹落梧桐葉的呼嘯聲。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設計,顧辛夷從床上下來想拿了溫度計再測測體溫。
她從早上開始就沒吃東西,手腳發軟,不小心就撞到了頭,本來暈暈乎乎的腦袋就更暈了。
她頓時眼眶有些發漲,從抽屜裡拿了水銀溫度計又爬上床去。
手機就擺在床邊,量體溫的時候她解鎖看了看,一夜過去,音頻還在繼續播放。
她按了退出鍵。
消息欄裡有許多提醒。
qq裡老顧和她發了許多最近應酬吃過的美食,還跟她說等她回來了,一家三口就可以每天一家吃過去,叫她在學校裡要好好注意身體,最近要降溫了,要裹得嚴實一點。
他還發了幾張照片,是他和岑芮女士給她買的衣服,快遞已經在路上了。
照片裡拍進去了他和岑芮女士的臉,應該是商場裡工作人員幫忙拍的,都是笑瞇瞇的。
老顧五大三粗,岑芮女士高雅富貴。
顧辛夷把99的聊天記錄看了好多好多遍,然後回復說:「不用擔心,我一切都好,今天高等數學課老師佈置了好多作業,我得好好加油!還有,爸爸又變帥了!」
老顧同志回復神速:「是嗎是嗎?我也覺得我最近特別帥來著。你媽老說我胖了,還是咱們家花姑娘有眼光。」
顧辛夷回復著有些想哭,掰扯了個理由下了線。
她又去看微信的新信息。
岑芮女士總在微信上給她分享開心消消樂的通關消息,最新一條是今天早上288關過關。
她也發了衣服的照片過來,說,這都是媽媽選的,你爸選的那些可都醜死了。
兩夫妻總愛斗點嘴,往常家裡小打小鬧之後,老顧同志一陣伏小做低,甜蜜話一籮筐。
但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大學明明和星城每隔多遠,地鐵高鐵加起來不過三個小時。她開心的時候不是很想家,被高數c語言煩得頭疼的時候也不想家,但現在宿舍裡空空蕩蕩就她一個人,她就很想很想家了。
她好想回去。
生病的時候老顧總會花姑娘長花姑娘短地念個不停,岑女士也會從天上掉下來洗手作羹湯。
她在和岑女士的微信對話框界面上停留許久,好多委屈想說,最後只變成了一行開心的笑臉。
報喜不報憂。
她已經長大了。
微信裡還有些聊天消息,顧辛夷掃過去,秦湛的消息在最後,他發了一條語音消息,時間是9點43分。
她按了播放。
「好點了嗎?」
宿舍裡依舊是空蕩蕩的,涼意從落地窗的縫隙和門板的縫隙裡滲透進來。
秦湛的聲音依舊清澈乾淨,她一遍一遍地放著,然後眼淚就掉了下來。
落在她碎了的手機屏幕上,泅開了一朵一朵的水花。
她吸了吸鼻子,打了字又刪除,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回復。
體溫計在她咯吱窩裡夾了十幾分鐘,遠遠超過了。
顧辛夷看了看溫度,37度6,低燒。
她把溫度計收好下床,洗了把臉,梳了頭髮,去外面買點東西吃。
宿管阿姨那又寄放了給她的東西。
是老顧訂的湯。
這一回,是鯽魚豆腐湯。
湯色濃白,青蔥細碎。
顧辛夷的這場病戰線拉得有些長。
先是發寒發熱了一晚上,之後就開始嗓子疼咳嗽。
因為翹了一節高數課,她週三上課的時候貓著腰坐在角落裡,生怕被伍教授見著。
伍教授又穿了件格子襯衫,天氣轉涼,他就在外面加了件馬甲,圓圓的肚子被包裹起來,剛巧是抽查到課人數,出勤率會計入學生的平時成績。因此大家都很重視。只見伍教授拿著花名冊就開始點名了。
這是幾個班一起上的課堂,許多名字顧辛夷都沒聽過。
不多時就念到了顧辛夷班上。
「……樊陽初……」
沒人應答。
顧辛夷對這個名字不熟,賈佳也扯著她衣服問:「咱們班有這麼一號人物嗎?」
顧辛夷正想搖頭時候,她們後頭傳來一聲響亮的回答:「到!」
是拖著一條石膏腿,身殘志堅的炮叔!還就坐在她們後頭。
顧辛夷和賈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尷尬。
伍教授埋著頭繼續點名。
炮叔拿筆使勁戳戳她倆的後背,她倆都裝死不回頭。
炮叔哼的一聲就踢她倆的凳子,顧辛夷還是準備裝傻充愣到底時,就聽到一聲悶悶地驚呼。
回過頭,炮叔腦門上流了冷汗——
他用打了石膏的傷腿踢了她倆的凳子!
賈佳憋著笑安慰他,顧辛夷也安慰他道:「別擔心,這說明你的腳沒廢,神經靈敏著呢!」
「……」炮叔別過臉趴在桌子上,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伍教授終於把百來號人物都念完,其中賈佳也喊了到。伍教授環視一眼,「看樣子出勤率不錯,大家都很喜歡我嘛,那就上課吧。」
顧辛夷愣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似乎伍教授沒有點她的名。
「這節課你也給我請假了?」她問賈佳。
賈佳攤手:「沒啊,就請了那一天。」
顧辛夷皺著眉頭,老老實實地拿筆記筆記。
等到下課,顧辛夷就躥到講台上去了,她老老實實地跟伍教授承認上節課沒來的錯誤,又說她這節課沒被點名。
伍教授圓圓臉圓圓眼瞅了她好幾眼,笑得莫名,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把花名冊亮出來,顧辛夷的名字下,兩道紅勾討人歡喜。
這兩次課,伍教授都給她算了出勤。
伍教授看她臉色還有些白,勸道:「身體最重要,不要把自己累到了。」
顧辛夷道了謝,愣愣地回了座位上。
賈佳正刷著手機,見她來就熱切地和她分享八卦:「誒誒,你知道嗎?據說咱們院的陸教授有情況了,老樹開花找對象了!真沒想到,陸教授居然這麼多年了都還是只單身狗,真是心疼好幾秒。」
顧辛夷也吃了一驚,「怎麼可能,這消息可靠嗎?」
「可靠,怎麼不可靠了?」炮叔哼哼唧唧,「這可是秦教授親口說的。秦教授說的話還能有假?」
顧辛夷扯扯嘴角:「原來秦教授也這麼八卦啊……」
突然就覺得他走下了神壇。
還是以這麼尷尬的方式。
上課鈴響,顧辛夷繼續聽著伍教授的課做筆記,她寫了幾頁紙,寫到最後寫著寫著,就變成了秦湛兩個字。
滿頁滿頁的都是這兩個字。
她悄悄拉開書包的拉鏈,將裡面的照片拿出來看看,秦湛的簽名印在上面。
她照著筆畫重新練習。
幾日之後,十月的尾巴便悄然溜走,十一月的前奏響起。
梧桐樹葉紛紛落下,金燦燦地像是鋪了條厚厚的織錦。
顧辛夷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吃過晚飯,她準備著去重新貼個鋼化膜。
已經是傍晚,天際漫上來一層淺灰色的薄霧,籃球場的燈光亮起。
她邊走邊往每一塊場子裡看去,年輕的男孩們穿著短袖短褲出了一身汗。
秦湛也喜歡打籃球。
他自己說的。
不過她沒有看到秦湛的身影出現在籃球場裡。
走過籃球場,她進了家給手機貼膜的小店,店內有兩個人。
她喊了聲老闆,兩人同時回頭來看她。
秦湛的眼底像是有星光灑落,比漫天潑墨似的火燒雲更為璀璨。
他似乎是很驚喜,直起身子迎上來看她。
上下打量後,他溫聲問她:「好點了嗎?」
顧辛夷不由想起那條未曾回復的語音消息來。
秦湛也是這樣的語氣問她:「好點了嗎?」
顧辛夷呆呆地點頭,臉有些紅,她想了半天才想出打招呼的話來:「秦,秦教授,好巧啊,你也來貼膜嗎?」
秦湛:「……」
【表白日記】:
老陸很生氣地打碎了我的手機屏幕。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挑的情侶款手機。
本來我想貼膜以後就弄死他的。
現在想想還是算了。
她看起來更漂亮了。
應該是我燉的湯特別滋潤的緣故。
看來,我以後會把她照顧得很好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2:32
第40章 0100 0000
小店設在一條不長的道路邊,路的盡頭便是顧辛夷鍾愛的冷飲店。過了十月之後,天黑得很快,路上是奔赴自習或者趕往宿舍的學生。路上鋪散開的秋葉在自行車輪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聲音在顧辛夷聽來是煩悶,在秦湛聽來,卻像是在慶賀。
顧辛夷覺得自己一定是感冒還沒好全,才會說出「你也來貼膜」的蠢話來。
她站在原地組織著言辭,想找個機會重新打個招呼。
秦湛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三言兩語陳述了前因後果:「老陸最近情緒有些暴躁,弄碎了我的屏幕。」
「噢。」顧辛夷有些想像不出來說話慢慢吞吞的陸教授發起脾氣來的模樣,也想像不出來,陸教授會因何發怒,旋即她又想起高數課上賈佳同她說的八卦。
「我就是開了個玩笑。」秦湛倒有些委屈。
顧辛夷一聽也是,她也不太相信像他這樣的人會八卦地聊天,更加之他性格孤僻,頗有些不合群,她點頭道:「我也覺得是。」
秦湛就笑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然後又很害羞地咬咬唇,別過臉去。
「同學,你先把手機關機吧,這樣方便一些。」貼膜小哥招呼了一聲。
顧辛夷以為是叫她,抬頭一看,秦湛正對她點頭,轉而走到櫃檯處。
叫的人是他。
他穿了件白色毛衣,袖口被挽起,簡單的九分牛仔褲,板鞋,黑髮細碎地落了一些下來遮住了濃密的眉毛,這般看起來,說是個身材高大的高中生也不為過。
也不怪貼膜小哥會叫錯。
他穿正裝的時候有種成熟男人的風姿,儼儼如松柏;而穿起簡單的休閒服時,渾身又透著股男孩的俏皮,淙淙如細流。
顧辛夷覺得心跳有點快。
秦湛關了機,忽而又側過臉對她說起「風采人物」新聞稿件的事情來:「那篇文章我也看了。」
顧辛夷連忙正色,問道:「您覺得怎麼樣?」
「挺不錯的。」他側過臉,點評說,「有一句話寫得特別好。」
「哪句話?」顧辛夷與有榮焉,賈佳的努力她看在眼裡,好友的成績得到認同,她迫不及待想回去告訴賈佳。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很是認真地一字一頓地念出來:「特別感謝顧辛夷同學為本次採訪提供便利。」
這是賈佳最後加上去的小字,還藏在不易發覺的角落裡,和正文完全沒關係。
「……」顧辛夷一陣語塞,不免問道,「好在哪裡?」
秦湛停頓了一會,吐出兩個字來:「寫實。」
顧辛夷:「……」
趁著聊天的功夫,貼膜小哥已經把秦湛的手機貼好,平平整整。秦湛開了機,手指在上面滑動了一番,遞給小哥一張鈔票:「一起。」他指了指櫃檯上顧辛夷那碎了的屏幕。
小哥應了一聲,拉開抽屜找錢,顧辛夷推辭不肯。
「男女朋友,這點事情就私下親親嘴解決啊。不要在光棍節之際還來傷害我們這種單身貼膜狗啊。」小哥找了秦湛幾張紙幣,秦湛沒有數,直接放進了口袋裡。
「我們不是……」顧辛夷紅著臉解釋。
貼膜小哥翻了個白眼:「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啊。你就說他手機屏幕上的人不是你?」秦湛開關手機都沒藏著掖著,不止小哥,顧辛夷都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這句話讓顧辛夷臉紅得更厲害了,她扒拉了一下散落下來的長髮,把臉藏住了一些,餘光又悄悄地瞥眼看秦湛。
「是她。」秦湛道,「她很漂亮。」
他沒有反駁,只是很簡單地在陳述事實。
顧辛夷連忙轉移話題:「小哥快拯救我的手機吧。」
貼膜小哥嘴裡悠悠地唱起了歌:「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想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的人,來給我傷痕~」(註:出自《單身情歌》)
顧辛夷聽著聽著又去看秦湛。
秦湛也在看她。
兩廂對視之下,顧辛夷狀似隨意地移開了視線,秦湛的目光卻一直未曾收回。
這次貼膜時間像是很短又像是很長,小店裡只有貼膜小哥的《單身情歌》在人工循環著高潮,好不容易貼完,顧辛夷打斷他磕磕巴巴的歌聲道:「貼得一級棒!」
貼膜小哥聽著誇獎也不唱歌了,抬起下巴道:「那可不,我家可是祖傳的!」
「貼膜也能祖傳?」顧辛夷暗歎自己真是沒見過世面。
「我家三代往上,都是貼膏藥的!」小哥神氣極了,立馬推銷道,「同學,要不要來一貼?常坐電腦前,腰酸背痛就來一貼,我保證,我這祖傳技術一點也沒落下!那句廣告怎麼唱來著?」
「痛痛痛,貼貼貼,早貼早輕鬆。」顧辛夷搭腔。(註:萬通筋骨貼廣告詞)
小哥連連點頭:「對,那句話,最早就是我家膏藥的廣告詞!」
「……」顧辛夷沉默一會,語重心長道,「小哥,我家也是賣膏藥的,賣的就是萬通筋骨貼。」
小哥:「……」臥槽!遇到同行了!
收穫了新的手機屏幕和貼膜小哥的目瞪口呆.jpg表情後,顧辛夷和秦湛出了小店。
秦湛腿長,卻走得慢,顧辛夷跟著不費力,在他後頭亦步亦趨的。
「我家其實不是賣膏藥的。」顧辛夷結結巴巴地和秦湛解釋。
「我知道。」秦湛回答,他心情似乎很好。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顧辛夷又不知道說什麼了,捏著口袋裡的手機和錢有些忐忑:「那貼膜的錢?」
秦湛駐足停了下來,顧辛夷乖巧地跟著停下,不明所以。
「請我喝杯奶茶吧。」
面前是那家冷飲店。
江城的夏天格外漫長,幾近佔了半年的時光,而冬季又來得很快,所以夾在夏季與冬季之間的秋就尤其短促。
冷飲店外掛上了紅豆奶茶和紅棗奶茶的海報,燈飾從藍色的海星形狀換成了暖融融的燭光模樣。
老闆還是那個老闆,這一回見到他們臉上掛了驚喜和驚訝,最終還是什麼也沒多說,只問道:「要喝點什麼?」
顧辛夷問了秦湛,秦湛說都好,她自己有些想嘗嘗紅豆奶茶,便說道:「那就兩杯紅豆吧。」
老闆正打單,秦湛卻突然開口:「換成兩杯紅棗。」
老闆游移不定,去看顧辛夷。
秦湛淡淡解釋說:「你還咳嗽,不要喝紅豆了。」
紅豆小顆,咳嗽時候不留神會被吸進喉管。
顧辛夷心裡一暖,對著他和老闆都笑了笑,點頭。
最後是她付得奶茶錢,熱飲,燙燙的,秦湛沒喝,她也沒喝,就放在手裡暖著。
「我送你回去吧。」秦湛插著口袋,對她說。
顧辛夷恍恍惚惚地答應了。
天上的月光黯淡,星子綿密,他們也踩過一路錦緞似的梧桐樹葉,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現在這聲音在顧辛夷聽來,倒也像是在拍手慶賀了。
一路懷揣著一顆小女生的心,顧辛夷紅著臉沒有說話。
宿舍區遇到了許多擁吻別離的情侶們,她有些尷尬,秦湛倒是氣定神閒。
直到快到宿舍樓門口,顧辛夷不解地開口:「你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老伍說的。」秦湛打斷她的話,「他是老陸的妹夫。」
只是簡單的話語,便把關係交代清楚。
顧辛夷想起伍教授的浪漫情書,手指捲了卷落下來的髮絲,道:「伍教授記得我啊?」
「記得。」秦湛肯定,「他對你印象深刻。」
他掃了她一眼,眼睛都是笑意,「老伍說,怎麼會有連這樣的表白都看不懂的女孩子。」
他加重了表白兩個字,顧辛夷大囧。
宿舍大門敞開著,她連連說了好幾個再見,抱著奶茶跑了進去。
上樓梯的時候,還聽見了秦湛笑起來的聲音。
第一次見他這麼開心。
秋夜裡的風把熱奶茶吹了一路,回到宿舍,溫度剛好。
顧辛夷很小心很小心地把吸管插上去,小口小口地啜著,甜絲絲的紅棗香氣和奶茶濃香從嘴裡一路熨帖到了心裡。
她邊喝邊回想著剛才發生的種種,忍不住笑出了聲。
「辛夷,想什麼好事呢?」賈佳處理著微信後台的評論,從第一期「風采人物」發出去以後,這個小欄目就火的一塌糊塗,藉著秦湛那期的影響力,新聞部連番推出新篇章,賈佳也更加忙碌了起來。
顧辛夷收斂住臉上的笑意,道:「沒,沒什麼,就是看到了個搞笑的視頻。」她裝出翻手機的樣子,煞有其事地把屏幕亮了亮。
手機裡還真有她未讀的信息。
是一則短信,手語協會發來的,說感謝她對手語協會的支持,也歡迎她加入手語社這個大家庭,並附上了qq群號。
顧辛夷心裡有些小高興,連忙登錄qq進了手語協會的群。手語協會今年又招了不少人,有些是想來學習手語的,有些則是會手語,想來貢獻貢獻,從老師到大學生再到高中生,年齡層次多樣。
群裡討論挺熱鬧,顧辛夷打了個招呼,不多時就有熟悉的id冒了出來。
是蛋蛋。
顧辛夷瞅了瞅他在群裡冒泡的等級,是在甘拜下風。
蛋蛋似乎和每個社團的關係都打得很熟,不久前,她還在魔術社的路演攤子上瞅見過他。
當時他表演了個手杖變玫瑰花的節目,穿著燕尾服,帶著小禮貌,有模有樣地把玫瑰花送給了剛下課路過的敏敏。
圍觀的人群熱烈鼓掌。
敏敏見了玫瑰花,笑得很漂亮,之後就當著眾人的面兒,按了玫瑰花的機關,又變回了一根手杖,來來回回變了幾次,徹底戳穿了蛋蛋玩的把戲。
圍觀人群鼓掌更加熱烈了。
正應了那句話,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顧辛夷有些羨慕他們的感情。
同一個合心意的人度過在大學裡的時光,每一個季度都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敏敏的秋天每一天都風和日麗。
qq群裡群主開始說到正事,蛋蛋也不再耍嘴皮子,安靜下來。
手語社團本學年的正式招新就此結束,想要組織一次活動讓成員之間熟悉起來。這是各大社團歷屆的做法,一直沿用下來。社長給出了好幾個選項選擇,最後「後山燒烤」這一項高票通過,又訂了時間,就在這週末。
顧辛夷也覺得燒烤新鮮,自告奮勇說到時候可以幫忙洗菜。
她一開頭,新人們便也都說開了,一時之間氣氛融洽,生疏感頓時消了下去。
這般聊著聊著,已是晚上十點,衛紫從操場練車回來。
她前幾日在操場練車還練得鬱悶,嫌棄平地沒什麼挑戰力,最近又找著了新樂子,在沙坑騎車蹦過來蹦過去的。
顧辛夷就把週末要去後山燒烤的事情同她說了。
不久前,衛紫同她說起後山飛車黨的事情,顧辛夷有些擔心。
衛紫聽聞,想了想說:「燒烤應該是白天,人多,趕在天黑前回來就不會有事。」
顧辛夷也覺得是,便放下心來,又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奶茶。
喝了這麼久,奶茶也都涼了,她卻覺得還是暖暖的。
她又帶了耳機,聽起了秦湛的音頻文件,小世界裡再次被他的聲音填的滿滿的。
聽了好幾遍後,她又打開微信界面,聽著秦湛的那句「好點了嗎」,覺得自己似乎是喝醉了一般。
顧辛夷心跳得飛快。
她把手機關上又開機,最後鼓起勇氣上了qq。
好閨蜜豆豆最近拍了一組古風寫真,妖艷非常。
她發來給顧辛夷鑒賞。
顧辛夷誇她好看,卻有些心不在焉。
豆豆:說,誰欺負你了,我這就飛過來干翻他!
顧辛夷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半天才問了句:「總想起一個男生,是什麼原因?」
豆豆發了個邪魅狂拽的微笑來,道:「少女,原因很簡單。」
顧辛夷不解:「?」
豆豆發了個語音消息來——
「你想上了他!」
【表白日記】:
今天貼膜小哥說得對——
現在不是,早晚會是。
我決定以後多多關照他的貼膜生意。
還有,那篇微信文章是真的寫得好。
把我和她的名字寫在了一起<(?︶?)>
開心地簡直要飛起來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3:07
第41章 0100 0001
窗外鳥雀喳喳。
顧辛夷輕手輕腳地拉開窗簾,屋子裡呼出的熱氣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凝結出一層輕薄的霧。才是早上六點三十,室友還在熟睡當中,她定了這一時分的鬧鐘。
她素來貪睡,賴床的本事唯有童如楠的慘叫雞能治得了,但如今她卻感覺渾身精氣神滿滿。
顧辛夷在窗戶上畫了一個笑臉,換上一身運動服,轉身出門。
操場上晨練的人不多,國旗儀仗隊在不遠處做準備,白茫茫的霧氣裡閃現著耀眼的紅色,每天的早上七點,將會把國旗升起。
顧辛夷緩緩地跑動起來,邊跑邊注意著國旗儀仗隊的動靜。
秦湛說,他早上七點起床,會在操場上跑幾圈。
她不知道能不能遇上他。
進行曲在操場上響起,穿著軍綠色正裝的隊員踢著正步從遠處走來,鮮紅的旗幟在獵獵秋風中飛揚。
待他們走過轉角時,秦湛也從邊側跑入操場。
遠遠的,她看到他穿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身量頎長。
顧辛夷心情是又激動又羞澀,想著直接上去打個招呼,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悄悄看他。
秦湛沒有直接進入操場,他身邊有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也是一身晨練打扮,兩人一同站在升旗台前,抬著頭看著紅色的旗幟勻速升起。
直到國旗升到了頂點,秦湛才繞著塑膠跑道開始跑起來。
他腿長任性,很快就甩開了陸教授,也很快……
就到了她的身前。
再躲是躲不過去了,顧辛夷按下內心的起伏,揚起笑臉,給他打了招呼:「秦,秦教授,早上好。」嗓子有些啞,顧辛夷想她怎麼不早點開嗓,這會聲音一點也不好聽。
她突然很是理解「女以悅己者為容」這句話了。
她挑了件漂亮的運動服,又給自己紮了清爽卻小心機的髮型,甚至還抹了號稱「斬男色」的口紅。
就只是為了在這個點上,和他打一聲招呼。
秦湛在她面前駐足,目光似乎放得有些空,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跨了一大步,從她身邊路過了……
路過了……
顧辛夷愣在原地,在半空中揮動的手無處安放。
他沒看到她?應該不是。
顧辛夷又陷入了僵局。
身前有急促的喘息聲傳來,秦湛額頭上冒了細細的汗珠,打濕了額前的黑髮,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來:「你也早上好。」
顧辛夷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開始時候的問候,臉頰上熱乎乎地,輕輕點頭,又不禁心想,他這一圈卻跑得像風一樣快。
「秦湛,你等等我,別跑,你都超了我兩圈了!」後頭有氣喘吁吁的聲音,帶著點氣急敗壞,老陸哼哧哼哧地追了上來,「你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見到你——」
陸教授在她面前來了個急剎車,話音就斷了,花白的眉毛都動了起來,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
秦湛看看她,又看看老陸,退下半步和老陸低聲交談,顧辛夷聽不清,只感覺兩人的視線莫名詭異。
「是真的嗎?」
「不然你以為呢?」
「我以為是我太想她了。」
「滾——」
這一聲「滾」中氣十足,顧辛夷不免又看了看愈發氣急敗壞的陸教授。
陸教授瞪了秦湛好幾眼,又瞪了她,然後從他們身邊跑過,嘴裡還一直嘟囔:「雙十一就知道虐狗,就知道虐狗……都不是好人!」
顧辛夷不知道這虐狗從何而來,只知道自己一言未發,就成了「不是好人」一列。
秦湛走上來淡淡地開口:「最近實驗進展不順,他心情不是很好。」
顧辛夷想起二胖說的大項目,覺得應該也是如此。她想問問秦湛心情是不是也不好,但又見他笑容滿面,有些不解。
「一起?」秦湛問她。
顧辛夷這時候還是很矜持地說:「我跑得比較慢。」
她只是借口,哪想秦湛認真地把視線往下移,點點頭道:「腿有點短。」
「……」顧辛夷就尷尬了,她一向被誇膚白貌美腿長,卻在秦湛這裡栽了跟頭,她小聲反駁,「我明明胸以下全是腿好嗎?」
秦湛似乎沒有聽見,視線從她的腿上上移,忽然之間別開臉,咳嗽了一聲,問道:「有老陸慢嗎?」
顧辛夷看著跑了一小會還離他們不遠的陸教授,頓時信心滿滿:「沒有。」
她跟著他跑起來,秦湛邊跑邊教著她一些基本的呼吸方法,讓她調整步伐。
不一會兒,竟是又把老陸超了過去。
老陸哼聲出氣,然後毅然決然掉了頭,換了個方向跑。
這是環形操場,一圈下來四百米,在幾次與老陸相遇後,顧辛夷不好意思地開口同秦湛告別。
她早上還有課,得回宿舍換衣服,拿書。
「在這等一會。」秦湛抿抿唇,看了看時間,向超市跑去。
他回來的時候拿了一盒袋裝的熱牛奶和一份小籠包,將牛奶和包子送到她手裡:「第二次給你買早餐。」
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很滿意,顧辛夷能聽得出欣喜。
她有些蒙,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蒙。
秦湛在她唇上看了看,歪著頭又笑了笑,道:「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第一節課是c語言,別遲到。」
顧辛夷的心神還全在手裡的早餐裡,一時之間竟是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話,呆呆地點了頭,朝宿舍走去。
直到走了好幾步,顧辛夷又轉過身,朝操場看去。
太陽已經升起,霧氣漸漸散去,暖黃的色彩在他墨黑的髮絲間跳躍。
他就一直站在原地,看她轉身,又揮揮手,目送她離開。
顧辛夷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有點疼——
一切都是真的。
時間一晃就去了好幾天。
老顧同志和岑芮女士寄來的衣服既漂亮又暖和,關鍵是特別顯腿長。
顧辛夷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正在玩開心消消樂,過了第46關,她用的是微信登錄,秦湛是她的好友,自然在列表裡,不過只能供她瞻仰。
因為秦湛打到了籐蔓頂端。
顧辛夷算了算兩人之間的差距,忽然就歎了口氣。
但轉念又想到兩人在玩一個遊戲,又振奮起來。
「女神,你最近怎麼都起這麼早?」童如楠正在收拾書桌,這會把擱置多日不用的慘叫雞翻了出來,在手裡捏了幾下慘叫兮兮的,「這慘叫雞都沒有用武之地了。你不是說睡好了才能美美噠嗎?」
顧辛夷想起這幾日裡每天都能在操場上和秦湛見上一面,心裡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正了正神色,深沉地歎氣道:「以前是我錯了。」
她一本正經解釋:「早起呼吸東來紫氣,更有益於身心健康。」
童如楠長長地「哦」了一聲道:「難怪你最近都紅光滿面的,像是談戀愛了一樣。」她也拿出手機定了個鬧鐘,嚴肅道,「我也要從此開始吸收日月精華!」
顧辛夷:「……」
次日便是週末,手語社約定好的聚會時間。顧辛夷退出遊戲,將必備的物品裝進了背包裡。
集合時間定在早上七點。
這麼算起來,她是不能去晨練了。
她打開微信,在同秦湛的對話框裡逗留許久,最後還是沒有把消息發出去。
賈佳正在逛淘寶,臨近雙十一,她的購物車滿滿噹噹的,卻苦於口袋空空,嘴裡不斷唱著:「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想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人,來給我傷痕~」
顧辛夷哀嚎一聲,也跟著唱了起來。
次日清晨。
顧辛夷買了早餐,背著包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等了許久,實在是不見秦湛人影。
她焉答答地踢著石子,一路往後山走去。
後山門口一群人聚集,舉了個手語社的小牌子。
蛋蛋可勁朝她揮著手,「這裡這裡,顧學妹,這裡。」
顧辛夷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她生的好看,此時因為心情不佳,說話也很少,眾人只覺得是個冰霜美人,也沒多想。
社長還未到來,蛋蛋解釋說是去採買燒烤用的食材了,大伙也好商量地在原地等候。
顧辛夷心裡跟貓爪子撓著似的,不斷地往操場的方向看,可惜梧桐樹實在高大,又加之建築的遮擋,她看不到什麼。
「誒,來了來了。」有同行的人說道。
不遠處駛來一輛越野車,有人探頭出來衝他們揮手。
社長從車上下來,興沖沖地和大家說著話,「都來齊了嗎?」他問著一個副社長。
副社長數了數,對了對名冊,道:「沒有,還差一個,秦湛還沒有來。」
顧辛夷一驚,又聽得社長說,「來了來了,就在車上呢,還得謝謝他幫我們去拖東西。」
車門被拉開,秦湛從車上走下來,他今天穿了黑色的夾克,裡面是純白色的t恤,帶了頂黑色的鴨舌帽,單手插在口袋裡,不疾不徐地走來。
顧辛夷咬咬唇。
腳步聲像是劃破了空氣,在她的耳邊擂鼓似的響動。
「你們好,我是秦湛。」他目光環視了一番,最後定在她的身上。
許是他的氣勢太盛,人群中久久沒人應答。
社長打了圓場,「好了好了,大家也都算認識了,那咱們就出發吧。」
今天是個秋高氣爽的晴天,出外秋遊的人應該不少,社長想早早過去。
大伙都應聲,開了自行車一路向前。
顧辛夷雖說平地技巧過關,但後山路況有些複雜,只是提前約了蛋蛋的電動車。
蛋蛋騎了小電驢,在她週身轉悠來轉悠去,最後道:「學妹,你還是坐秦教授的車子走吧,我怕我到半路上又沒電了。」他上次同秦湛賽車,弄得一身狼狽,還怕惹怒了秦湛,一直沒敢和秦湛說話,「你和教授熟,要是我沒電了,你就跟他說說好話,叫他也帶我一程啊。」
顧辛夷就轉身去看秦湛,想著他要是勾勾手,她就過去。
秦湛就真的勾了勾手。
「誒誒,秦教授都叫你過去了,你就去唄。」蛋蛋歡喜地喊著,接著一溜煙就跑開了。
手語社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顧辛夷也就乖乖地走過去。
「教授……」她小聲喊。
秦湛嗯了一聲,手指在太陽穴上敲擊,視線停在她腿上。
顧辛夷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後退了一步,瑟縮著,因著外出郊遊,她穿了條高腰黑色牛仔褲和牛仔外套,內搭的毛衣有些貼身,勾勒出身形。
她不自在地說了句:「其實我的腿挺長的。」
秦湛又嗯了一聲,尾音拖得很長,聽起來很勾人。
至少勾著顧辛夷這個人。
「果然,胸以下全是腿。」
他很是中肯地評價。
【表白日記】:
好像做夢了。
讓我繼續做一會先。
(翻一頁)
昨天好像不是做夢,她又來晨跑了。
我今天和她一起跑了二十七分鐘。
她跑得好慢,不過我願意等她。
(翻一頁)
幸福來得太突然。
(翻一頁)
她也玩開心消消樂了。
我要把精力瓶都送給她,不給老陸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3:37
第42章 0100 0010
「果然,胸以下全是腿。」
這句話堪比調戲,在顧辛夷的腦子裡炸開,升騰起的蘑菇雲讓她魂都飛到了天外。
也許是她太害羞,竟然有種秦湛在對她開黃腔的錯覺,他似乎加重了『胸』這個詞。
她抬頭看了看秦湛,秦湛的目光還放在她身上,食指輕輕地敲著太陽穴,忽而皺眉,忽而又滿意地挑眉,在察覺到她的眼神後別開了臉,轉身拉開車門。
顧辛夷看到他的耳根有些紅。
她一直盯著那塊紅暈,直到秦湛輕輕咳嗽了一聲,叫她上車。
等到繫好安全帶,再抬眼時,秦湛耳根處的紅暈蔓延到了脖頸處,耳垂像是能夠滴血一般。
秦湛拿了瓶礦泉水給她,自己也拿了一瓶,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就喝了三分之二。
他喝水的時候很急,顧辛夷關切地問道:「你很渴嗎?」她把手裡的那瓶礦泉水遞上去。
秦湛陡然愣住了,接過她的礦泉水,手指一旋,將瓶蓋打開,再旋緊還給她,道:「不渴。」
他把水還給她的時候,顧辛夷不慎碰到了他的手指,有很溫暖的溫度。
她煞是歡欣,為這樣的小觸碰而竊喜不已。
秦湛似乎沒有察覺到,只是淡然地將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喝得精光,只剩下了個空空的瓶子,踩了油門,跟上前頭的大部隊。
顧辛夷捧著他遞過來又擰開了蓋子的水,時不時小口地啜著。
很普通的礦泉水,此時卻讓她覺得唇齒留香。
越野車性能很好,走著不甚平坦的山路也沒有太多顛簸,車廂裡開了空調,秦湛依舊沒有聽歌的習慣,這樣剛好,顧辛夷能更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聲。
還能從反光鏡裡看到他墨黑的眼眸。
喜歡上一個人,就會下意識地去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顧辛夷免不了俗,可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只覺得秦湛似乎也在看她,亦或者是——
鎖骨附近。
「你的衣領。」他抿抿唇,平靜陳述,「有點下來了。」
顧辛夷連忙低下頭,薄毛衣的領口果真滑下來一些,她連忙扯了扯,心中卻有些慌亂,想著秦湛會不會覺得她不夠莊重?
她覺得男生們一般會喜歡清純一點的女孩子。
顧辛夷把空調出口的風擋往下調了一些,又把牛仔外套扣子扣上了,總算舒了心。
秦湛把視線移開了。
車開得不快,但好歹比自行車開得快多了,漸漸超過了前方的手語社成員,社長見他們上來還開心地揮了揮手。
顧辛夷找著話題想和他多說些話:「秦教授。」
「嗯。」他發出一點鼻音,聽不出喜怒。
「你怎麼也加了手語社?公佈的名單裡沒有你啊?」她問。
秦湛撇撇嘴,掃了她一眼,回答:「像這樣的興趣社團,交二十元會費隨時可以進來。」
「……」顧辛夷心裡的幻想一下就破滅了。
他倆首先到了預定的地點,後山有專門燒烤的地方,他們擺了些標誌性的牌子占座。
秦湛開了後備箱,把食材拿出來,還是冰凍的,攤在桌子上解凍。
顧辛夷則拿了茄子蔬菜放在盤子裡準備去水池裡簡單清洗。
她同秦湛說了一聲,逕直往水池附近走去,可開了水龍頭,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卻把她的手給握住了。
「水涼,你感冒才好。」他只是握了一下就放開了,把她挪到一邊。
顧辛夷心臟都漏了一拍,因著搬運了冰凍的食材,這一次秦湛的手指尖涼涼的。
「那我們一起吧,速度會快一些。」她還是想做點事,走到一邊,準備開另一個水龍頭。
秦湛把一個空盤子遞到她手裡,依舊堅定搖頭道:「你到邊上看著我,我速度會更快一些。」他把鴨舌帽轉了一圈,反帶著,人帥氣,怎麼戴都好看。
這附近沒有放盤子的地方,顧辛夷接過,站在他邊上,他洗好菜順手就放進了盤子裡。
果不出他所說,他洗菜的速度很快,又不是細緻,修長的手指在透明的水柱下翻動。
「您最近在學著做菜?」她想到秦湛在採訪中的回答,狀似無意地提起。
「嗯。」秦湛把一把生菜洗了洗,偏頭看著她,睫毛被飛濺起來的水珠打濕了一點。
「可您不是在忙著實驗嗎?」顧辛夷追問,二胖說過,這段時間的實驗很辛苦。
「你會做飯嗎?」秦湛沒有回答,倒是反問了一句。
顧辛夷咬咬唇,搖頭:「不,不會。」她就會泡個泡麵。
「我要找個不會做飯的女朋友,所以我必須得學會做飯。」秦湛眨眨眼,睫毛上面的水珠細細碎碎地,理所當然地說著。
顧辛夷有些理不清他的邏輯,將盤子裡的生菜碼好,道:「那您女朋友負責做什麼啊?」
「陪我睡覺。」秦湛一字一頓。
顧辛夷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直白的回答,一時之間就憋紅了一張俏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湛忽然就笑起來,聲音在喉嚨間滾動:「騙你的,我女朋友,當然是負責貌美如花啊。」
顧辛夷噢了一聲,不知怎麼心情也隨著他的笑聲明朗起來。
後頭騎了自行車的小夥伴也陸陸續續趕了上來,顧辛夷端著一盤子摞地整整齊齊的洗好的蔬菜過去。
男生們正在生火,幾名女生坐在一旁有說有笑,穿了裙子,化了淡淡的妝。
顧辛夷突然就後悔起今天的穿著打扮來。
她應該也要穿一條剪裁漂亮的裙子,抹上他誇讚過的口紅,要打扮得精緻,出現在他眼前。
她希望,他每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都是最漂亮的。
她在原地停了一會,秦湛擦乾淨手不疾不徐地走上來,女生們紛紛轉移了視線望著他。
「在山上穿高跟鞋,不是難為自己,就是難為別人。」他不鹹不淡地輕聲對她說。
顧辛夷偏頭看他。
秦湛又說了句:「何況,你胸以下全是腿,足夠好看了。」
顧辛夷瞬間弄不清他這是在誇她還是調侃她了,她稍稍點頭。
蛋蛋走上來把她手裡的蔬菜接過去準備串起來,用作燒烤。
顧辛夷正跟上去,秦湛又叫住了她:「等一下。」
「怎麼了?」
秦湛把頭上的鴨舌帽取下來罩在她腦袋上,解釋道:「燒烤油煙多,戴著帽子吧。」
他的帽子偏大,顧辛夷也學著他的樣子反扣著,笑得格外明媚,說了聲「謝謝」,便跟著蛋蛋準備食材去了。
秦湛單手插著口袋,在四周環視一番。
男生們原本蠢蠢欲動的心一下便沉寂下去。
名花有主這四個字不約而同地在他們腦海中閃過。
上午十點,燒烤用的炭火終於燃了起來,分了好幾個爐子,一群人分散開來忙活。
顧辛夷同蛋蛋佔了個爐子,秦湛也和他們一起。
蛋蛋愛吃魚,特意弄了幾條巴掌大的小鯽魚過來,正琢磨著怎麼烤熟。
顧辛夷也試了試,實在沒找到路子,還燒焦了一小塊。
濃煙翻騰起來,她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秦湛卻毫不客氣地笑起來,顧辛夷瞪他,他笑得更加歡快了。
「還是我來吧。」他從她手裡接過刷子,從口袋裡拿出紙巾給她。
顧辛夷不服氣,嘟囔著:「這只是個意外。」
「還意外?」蛋蛋哼了哼,「要這是廚房,非得給你炸了不可。」
秦湛此時很是贊同蛋蛋的話,重重地點頭道:「還好我在學做菜。」
顧辛夷只能乖乖退居二線,在一邊穿著串子。
秦湛初時還不是很熟練,後來漸漸上路,顧辛夷想著他愛吃肉,便又跑到別處拿了許多肉串過來。
蛋蛋的小鯽魚終於烤好,寶貝似的捧在手裡,聞了聞味道,口水都流了下來:「秦教授,你這是經常烤魚的節奏啊。」
秦湛正撒調料,聞言頓了頓,看了顧辛夷一眼道:「烤魚第一次,燉魚湯倒燉了好幾天。」
蛋蛋腆著臉問:「什麼魚湯?」
「鯽魚豆腐湯。」
顧辛夷想起幾日前老顧送來的湯,不免說道:「一定很好喝。」
秦湛又看了她一眼,笑著嗯了一聲。
山林間煙火繚繞,偶爾會落下幾片枯黃的樹葉。
社長見大家都烤了滿滿的食物,便尋了個大石桌,將東西擺上去,圍坐在邊上聊天。
蛋蛋是個心思活絡的人,從兜裡拿了副撲克牌便上去表演魔術,氣氛一下熱鬧了起來,接下來又有人說起了笑話。
社長上去感謝了一番大家對手語社的熱愛,並教了個簡單的手語,他沒有說起手語的意思,只說讓大家猜猜。
參加手語社的大多是不會手語或是只會簡單的幾句手語的人,他這麼一說,大伙也都來了興致。
社長先指了指自己,再豎起左手大拇指,右手手掌貼著大拇指下滑,最後又指了指對面。
有人學著他的動作做起來,思考著含義。
這個手語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顧辛夷摸了摸耳朵後面的紋身。
「顧辛夷。」秦湛開口叫了她。
「嗯?」她轉過臉,秦湛就坐在她旁邊,靠著棵樹,右腿支起來。
他也學著手語社長的動作,重複著。
他做的更流暢,有種渾然天成的韻味,目光澄澈而有神。
顧辛夷心中半是明媚半是憂傷,衝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秦湛若是個會手語的人,她一定會因為這樣的動作高興不已;可他只是個交了二十塊錢會員費的物理學教授,半點不懂其中的意思。
人群裡有人猜測是「我愛你」的意思,附合聲也漸漸大起來,社長點頭,揭曉了最終謎底。
顧辛夷勉強地笑起來,對秦湛解釋:「教授,這樣的動作是不能隨便對女生做的。會讓人誤會。」
「那你誤會了嗎?」秦湛直視她。
「沒有。」顧辛夷立即回答,又加了句,「當然沒有。」
秦湛突然就沉默了,睫毛低垂下來,半晌才說了句:「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活動秦湛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立在爐邊安安靜靜地烤著東西。
顧辛夷有些不明所以,也不好打擾他,只是悄悄地用餘光看他。
暮色漸起的時候,一群人開始返程。
大抵是上次半路沒電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蛋蛋騎著小電驢又在她面前轉了一圈,繼續碎碎念地叨叨著:「顧學妹啊,你手機一定要開機啊,萬一我在路上沒電了,你一定要說服教授,叫他來載我一程!」
顧辛夷在原地等著秦湛把車從停車場倒出來,百無聊賴地和蛋蛋掰扯:「我要是說服不了教授呢?」
蛋蛋一瞪眼,下了決心道:「那你就色誘!」
顧辛夷:「……」
恰巧這時候秦湛把車開出來,顧辛夷還來不及說話,蛋蛋就加足了馬力,大吼一聲:「學妹,我的小命就交給你了啊!」
秦湛下了車,走到她身邊,道:「他剛剛說了什麼?」
色誘這個詞讓顧辛夷一陣不自在,她含含糊糊地敷衍過去,突然想起秦湛的帽子還在她頭上,取下來還給他。
他愣了一會,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歪著頭看她笑起來,眼眸裡星光點點,像是所有的壞心情都不見了一般,他在帽簷上摩挲了一下,戴回了自己頭上,有幾縷碎發頑皮地探出頭。
他一下就幼稚了起來。
顧辛夷頓時有了勇氣,問道:「教授,您缺一個不會做飯的女朋友嗎?」
秦湛怔住了。
不遠處傳來摩托車嘟嘟的響聲,成群的車輛飛馳而來,林間昏鴉驚起。
【表白日記】:
她居然沒有誤會!
她居然沒有誤會!
她居然沒有誤會!
是我表現得太不明顯了嗎!
不想寫日記了,我想靜靜。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4:10
第43章 0100 0011
林間小道裡騎著車來的人群似乎看到了他們,發出一陣「哦吼」的聲音,油門開得很大,招搖地左右搖晃出s形,灰黑色的尾氣很快在公路上同捲起的塵沙一起飛揚。
衛紫曾說過後山夜間有飛車黨出沒,而最近已經不見蹤影,顧辛夷此時才明白,他們不是銷聲匿跡了,而是把作案事件調成了傍晚時分。
這時候遊客散落,零零星星。後山值班人員也正在忙著解決腹中飢餓,深秋時節,天又黑得尤其快,搶劫之後憑藉著對山地的熟悉和交通工具的方便,一溜煙就消失不見。
許是科大學生並未曾再遭遇,便沒有外傳。
顧辛夷運氣也是極好,好巧不巧,就遇上了。
她忙喊著秦湛開車走人,一邊又撥打著報警電話,還趁勢算了算背包裡的現金。
她和秦湛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一群人,必要時刻,「花錢買命」才是硬道理。
而這些飛車黨本身也就是為了錢財。
才不過兩三分鐘,顧辛夷就做好了打算。
秦湛還立在原地,像是絲毫不在意這些,見顧辛夷喊他,他就很輕很輕地問了一句:「再說一遍。」
林間聲響很大,鳥雀驚起四散,他聲音裡的不知所措全部被掩埋。
顧辛夷正打著報警電話,警方問了她詳細地址,給她轉接到了地方警局,這時候她是難得的冷靜,腦子裡思路清晰。
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總是有萬般的潛力。
她把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用簡短的語言組織起來,匯報過去。
掛斷電話的時候,她拽著秦湛上車,賭氣似地回答說:「我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天天和陸教授在一起,我都開始懷疑你的性向了。」
科大有「一對情侶三對基」的笑談,是說校園裡女生稀少造成的窘境,這自然是假的,不過自黑罷了。
她一個一六八的小姑娘自然拽不動一八八的秦湛,秦湛不過是跟著她走罷了。
「我當然沒有女朋友!」秦湛哼了一聲,又氣鼓鼓地站在原地不肯動,還挺起了胸膛,「我是直的,很直!」
他不動了,顧辛夷也沒轍,眼見著飛車黨就在幾百米開外,好聲好氣地勸他:「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得到了他的否定答案,顧辛夷心裡藏著的小鹿暗暗撞擊著胸膛。
「你剛剛的問題不是這樣的。」秦湛跺了跺腳,不滿意。
顧辛夷攤手:「我剛剛只是說了半截而已。」
她並沒有渴望秦湛能給她一個怎樣驚喜的答覆,她只是想知道,像這樣耀眼的一個男人是否已有伴侶。
好在,他真的如她所願。
秦湛還是被噎到了,他反扣著的帽子戴正,帽簷掩住面上神色,大步走到車門前開了門。
他甩門的聲音格外大,地面都有一絲震動。顧辛夷覺得自己的玩笑似乎開得有些大了,在原地踟躇著。
車子被啟動,秦湛忽而又歎了一口氣,下車來把她塞進座位裡:「要走了。」他說。
顧辛夷扯了扯安全帶,看著前方十幾米處一字擺開的人和摩托車,她深吸一口氣,應了一聲。
窗外有人敲了敲車窗,顧辛夷雙手握成了拳頭,手心裡汗是涼的,指尖也是冰涼的。
秦湛側過臉來,夜色從林間蔓延開,車廂裡昏沉黯淡,他藏在帽簷底下的一雙眼睛澄澈乾淨:「別害怕。」
他就說了這麼三個字,顧辛夷就放心下來。
不知道哪裡來的暖意湧向了四肢。
「用手機給他們拍個照。」秦湛說,手放在方向盤上,顧辛夷感受到車子在緩緩後退。
顧辛夷照做,連著拍了幾張,遠景近景。
對面的人似乎發現了他們的小動作,大聲地喊著話。
「好了嗎?」
「嗯,好了。」顧辛夷點頭看他。這樣的情形下秦湛竟然還能笑出來,饒有耐心地翻著她手機裡的照片。
邊上又有人敲著車窗,秦湛叫她收起手機,從後頭拿了個抱枕給她。
他的臉被帽簷的陰影蓋住大半,唇角抿起。
秦湛踩了油門,一腳到底,速度很快,顧辛夷只看到速度盤上的顯示已經移到了最右側。
人群就在幾米外了,秦湛卻依舊沒有減速的意思。
那些叫囂的人紛紛朝路邊跑去,摩托車都沒來得及啟動。
秦湛撞飛了一輛空車,之後便如離線的箭一般駛出去很遠。
路上有因為壓力而造成的深坑,或是修路時候遺留的破損,雖然車子減震良好,還是不免顛簸。
顧辛夷這才知道秦湛把抱枕扔給她的意思。
繞過了幾道彎,車速才降下來。
氤氳的霧氣盤桓在地表,秦湛開了車燈,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空間。
顧辛夷往後視鏡裡看了看,又稍稍打開一些車窗,外界再沒了摩托車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她長長地呼出去一口氣,把臉貼在抱枕上。
秦湛按了按鍵,車窗升上去:「有沒有暈車?」他又擰開了一瓶水遞給她。
「沒有。」顧辛夷擺擺手,沒有接,「只是覺得好不可思議。」
像是一場大冒險,和喜歡的人一起經歷過,是這輩子也忘不掉的回憶。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
秦湛聽她繼續說下去。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讓開?」她問。摩托車被撞飛,在地上劃了好長一段距離,最後滾落在田間,她那時候被嚇得厲害,扭頭反覆確認沒有人員傷亡。
「他們不是亡命之徒。」他輕描淡寫地點評,「所以他們一定會惜命。」
顧辛夷若有所思地點頭。
「你見過真正的亡命之徒嗎?」她沉默了一會,小聲問,一雙眼睛眨啊眨的,讓秦湛在恍惚間看見了星海。
他想了想,回答說:「見過。」
「在哪裡?」顧辛夷既好奇又膽怯。
秦湛將方向盤旋轉到底,凝視她道:「在電視上。」
顧辛夷:「……」
顧辛夷被他噎住,他反倒心情愉悅地笑了起來。
「你不是說你玩賽車打黑拳嗎?」顧辛夷有些羞囧,下意識地問。
秦湛突然就頓住了笑聲,側過臉來,目光變得深邃。
空氣凝滯半晌後,秦湛一本正經地開口道:「騙你的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氣定神閒。
同那天的表情一般無二。
顧辛夷分不清他說得是真是假了。
秦湛的過去像是蒙上了厚重的紗,影影綽綽地從隻言片語裡落下影子來。
同他鎖骨下方的紋身一樣,常年被遮擋。
車廂裡手機鈴聲又響起來,她聽得出來這是秦湛的。
山路幾近平坦,燈光也透亮,他開了自動駕駛模式,按了接聽。
聽筒裡傳出一串美式英語,秦湛同樣回以英文。
顧辛夷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半,大洋對岸沉浸在凌晨的啟明星照射裡。
秦湛提到的詞語很少,但都是專有名詞。
顧辛夷聽來像是天書,她想就算是寫成中文放大擺在她眼前,她也是看不懂的。
逃離飛車黨的喜悅一下就被沖淡了,她抿抿唇,拿了秦湛擰開的那瓶礦泉水潤潤有些乾澀的嗓子。
對面似乎很欣喜,不斷地說著「thanks」,秦湛寒暄幾句,對面又問了「when?(什麼時候)」
秦湛扣著方向盤敲擊兩下,「.(我需要時間)」
電話被掛斷,顧辛夷有意無意地又瞥見了他的屏幕,他們在一個小店貼了一樣的鋼化膜,桌面上還是她的照片。
「在想什麼?」秦湛收起手機。
顧辛夷抱歉地笑笑,道:「是你在美國的同事?這時候還在實驗室嗎?」這說來是秦湛的私事,可她想離他近一點,多他瞭解一點。
出了後山,駛入學校幹道,秦湛重新掌握了方向盤,慢慢地開著:「嗯,他們一向日夜顛倒,就像……」他找著形容詞。
「夜貓子。」顧辛夷接腔,這個次她很熟悉,豆豆就是日夜顛倒的典型,晝伏夜出,精神勁到晚上會爆發。
秦湛琢磨了一下這個詞語,點頭:「說得對。」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道,「不過我和他們不一樣。」
他語氣裡有自得。
「嗯,對。你早上七點起床,會繞著操場晨練,晚上十一點睡覺,睡前會喝甜牛奶……」顧辛夷像倒豆子一般說出來,她如今在調整自己的作息,無限地接近於他。
她說著說著就止住了,因為秦湛停了車,支著下巴看她,他眼睛在帽簷底下依舊閃爍著無法忽視的光芒,叫她猛地就把頭埋在了抱枕裡。
「你記得好清楚。」秦湛還是沒有收回視線。
顧辛夷小聲地嗯了一聲,手心滲出的汗液沾在水瓶上。
車窗外傳來男孩女孩嬉戲打鬧的聲音,她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宿舍門口了。
她像是逃避一般,將抱枕還給他,向他道謝辭行。
「我送你吧。」這時候的秦湛很好說話,語氣都溫柔起來。他先是下車,又幫她開了門。
從車門到宿舍門的距離很短,秦湛停在「男生止步」的牌子前目送她上樓。
她雙手捧著從他車子裡拿下來的水,不敢回頭。
她有些恍惚,連宿管阿姨同她熱情地打招呼她都沒有聽見。
踏上樓梯的第一級台階,她轉過身,秦湛還站在原地,她衝他揮揮手,他也揮揮手,這才轉身走向車門。
他走得時候取下了鴨舌帽,顧辛夷就想起了他把帽子戴在她腦袋上的溫暖。
「秦湛——」顧辛夷喊他。
秦湛停駐腳步,轉身過來看她,有些緩慢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顧辛夷噠噠噠就跑出宿舍門,又噠噠噠跑到他面前,給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你今天很帥很帥!」她笑起來,眉梢的紅痣在昏黃的燈光下染上了一層金邊。
這時候身高差就出來了,她仰著頭,剛好能看清他面上浮現的表情。
像是在發呆。
顧辛夷又叫了他一聲「秦湛」,把剛才的話自動複述了一遍。
秦湛這回不再發呆了。
他伸出手,藉著身高差在她發頂揉了揉,笑聲朗朗:「謝謝。勇敢的漂亮姑娘。」
顧辛夷的頭髮被他弄得亂亂的,他弄不回去了,只能把手裡的帽子再扣到她腦袋上。
「那,那我回去了啊。」顧辛夷扶了扶帽簷。
秦湛也替她在弄了弄頭髮,嗯了一聲,說,「那我也回去了。」
顧辛夷捧著秦湛的水,又戴著秦湛的帽子,嬌嬌怯怯地回了宿舍。
宿舍裡衛紫也正在試帽子,童如楠和賈佳替她做著參考。
「誒,美人啊。你這頂帽子大小不對啊。」衛紫同她說。
顧辛夷雙手護住帽子,含含糊糊地掰扯了個理由:「我還沒調後面的帶子。」
賈佳覺得也是,看了看衛紫,道:「這戴帽子吧,我覺得黑大壯說得對。」
衛紫問說了什麼。
「戴高了是傻逼,戴低了是裝逼。」賈佳用著黑大壯般冷冰冰的語氣說著,引得眾人一直笑。
顧辛夷也笑起來,她想起秦湛今天似乎把帽子扣得很低。
可是一點也不裝逼。
【表白日記】:
我今天英雄救美了。
我不求別的,只求她——
以身相許╮(╯3╰)╭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4:35
第44章 0100 0100
從後山回來之後,顧辛夷就不再叫秦湛為「秦教授」了,她似有似無地在規避著這樣的稱呼。好像只是把三個字換成了兩個字,他們之間的距離就縮短了似的。
她覺得秦湛的名字取得格外好。
和他這個人一模一樣。
顧辛夷正對著手機屏幕傻笑,她將秦湛給的簽名照拍了一份下來保存在手機裡,再設置成了桌面。
這是她迄今為止最喜歡的一個桌面,沒有之一。
忽然間手機震動,一串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
電話那頭是科大附近分管派出所的警官,聽聲音很親切,還帶著點方言,他先是介紹了自己,又說明了來意。
在後山遇見飛車黨的時候她打了報警電話,之後卻是秦湛帶她逃離。
警官告訴她,他們已經將作案人員全部緝拿歸案,但依舊需要指證。
顧辛夷是最近一起案件的報案者。
「那……和我一起的……」顧辛夷問。
警官很快回復,方言裡夾雜著滿意:「你說的是秦先生嗎?他現在已經在這裡了。」聽筒裡警官叫了兩句「秦先生」,很快,有低沉的聲音傳來,「是我。」
他早年就出國在外,普通話卻說得極其標準。問詢室裡很安靜,他的聲音就格外清晰。
顧辛夷聽了他的聲音就想見他的人。
暗戀讓小女生變得貪婪起來,任何一點與之相關的事情都會讓她忍不住想探究。
她很快問了警官派出所的具體地址,離科大不遠。現在正是下午,她沒課,忙說著會馬上到。
警官很高興地說了謝謝,又對著秦湛說了句「她說就來」,電話那頭秦湛似乎也笑了,之後便是一陣忙音。
顧辛夷掛了電話,便在衣櫥裡挑挑撿撿,選來選去都覺得不合適,便叫了賈佳來參考。
賈佳正在寫c語言編程作業,因著班上大半同學都未完成,c語言老師只能延期大半個月。托了芙蓉花大神的福,顧辛夷早已提交報告。
岑芮和老顧前段時間給她寄了一大箱子衣服過來,岑芮是個畫家,在搭配上很有一手,顧辛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色彩的敏感度超乎常人。
賈佳替她選了選問道:「你這不就是去趟派出所,用得著跟這麼隆重嗎?」
顧辛夷拿了件薑黃色毛衣搭配裙子,在試衣鏡前看了看,道:「這可是向警察叔叔展現咱們科大學生精神面貌的好機會,作為四講五美的共青團員,我必須顧及形象。」
賈佳摸了摸腦袋上貼著的劉海貼,又看了看腳上套著的拖鞋,悲憤欲絕:「你讓我這正牌黨員怎麼活!」賈佳高中便已經入黨,是院裡為數不多的學生黨員,這名頭還讓顧辛夷好一陣星星眼。
顧辛夷又換下一身,賈佳見她還沒完,便說了:「女人衣櫃裡永遠少了那麼一件衣服。」
這說法顧辛夷煞是贊同,一本正經道:「就像皇帝選妃,選著選著,就覺著,是時候該納妾了。」
賈佳:「……」
最後顧辛夷還是穿回了那身薑黃色毛衣,又抹了西柚色口紅,才背著小包出門。
出門前賈佳還一陣嘀嘀咕咕:「搞得跟見男朋友似的。」
顧辛夷輕笑,也不做應答。
她提前用了地圖導航出了路線,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期,交通順暢,不過三十分鐘便趕到了派出所。
秦湛的賓利停在外頭。
她想秦湛和他的車很像,開賓利的時候是高冷斯文的書生模樣,開越野時候又變成了個敢闖敢拚的小酷哥。
可樣樣她都喜歡。
派出所是三層小樓,顧辛夷問了人便徑直走向二樓問詢室。
她敲了門,裡頭警官樂呵呵地說了句「進來」。
她在座椅上坐定,卻不見秦湛,警官的聲音倒是耳熟,帶著方言很好辨認。
「你是顧辛夷?」警官核對她的信息。
房間內側的門鎖被打開,秦湛從裡面走出來,他穿了件黑色大衣,顯得身量愈發修長,劍眉星目,像是凜然的寒冬裡肅立的白楊。
顧辛夷忍不住膜拜了一下他的大長腿。
「是,她是顧辛夷。」秦湛說。他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對她歪頭笑了笑,乾淨和煦。
這哪是什麼嚴冬裡的小白楊,明明就是一陣小春風。
秦湛替她回答了警官的問詢,顧辛夷抱歉地沖警官笑笑:「您好。」
三十多歲的警官看了他們倆幾眼,也沒再多說什麼,開始了常規的記錄。
直到這時候,顧辛夷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四天前,後山巡山人員在幾顆成年榕樹邊發現了十餘人被綁在其上,報案後一番調查才知曉幾人身份,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是附近地方的居民,辭工回來正是找不著事情,一夥人便起了走捷徑的心思。頭幾次沒人警告,後來膽子就大了,仗著對地形的熟悉招搖過市,許多受害者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沒有報案。
直到他們被綁在了樹上。
餓了整整一晚上,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送到派出所時候十幾雙眼睛綠油油地盯著警官的饅頭稀飯,口水滴答。
警官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從食堂又打了早餐來,分給這些小年輕。
手語社聚會結束,社長見秦湛和顧辛夷遲遲未曾歸來便也報了案,警官最先聯繫的是社長,社長再告訴了秦湛。
「那這是誰做的?」顧辛夷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警官也是無奈搖頭,「我們也想知道啊。」飛車黨可以利用監控死角作案,旁人當然也可以。
顧辛夷又看了看秦湛,秦湛也對她搖搖頭,安安靜靜地聽著她做筆錄。
「不過這不是重點。」警官把幾名嫌犯的資料遞給顧辛夷,「找你來是希望你能確認這幾人的身份,如果有什麼損失,也好及時追回。」
這些人只叫著身上疼,但沒有什麼傷痕,誰綁了他們已經不重要了,等待他們的將是因為搶劫而引起的牢獄之災。
「沒,沒有什麼損失。」顧辛夷擺擺手,接過了藍色文件夾。
上面的人她分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對敲了車窗的那個眼熟:「隔得有些遠,不過這個是。」她手指敲了敲其中一頁的照片。
警官也沒有太大失望。
秦湛忽而開口:「把照片給他。」他從坐在這裡就一直很安靜,毫無徵兆地來了這麼一句。
照片?顧辛夷皺眉思索,警官也來了精神:「是有什麼線索嗎?」
秦湛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揮了揮,顧辛夷反應過來,那天在車上,飛車黨堵在路中央,秦湛叫她拍了照片。
顧辛夷把照片發送給警官。
連連好幾張,遠景近景,像素很好,因此辨認難度不大。
警官拿著照片同資料做了簡單的比對,眼角的魚尾紋都笑了出來:「小姑娘真是厲害啊,這拍照技術也好,風景優美。」他高興之餘還不忘點評一番。
顧辛夷害羞地擺擺手,警官還是不斷地念叨著,安靜的審訊室裡全是帶著方言的碎碎念。
顧辛夷若有所思。
秦湛叫她拍下照片的時候,她沒想這照片會成為傳說中的「呈堂證供」。
就好像——
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到來一樣。
她側過臉,秦湛正耐心地聽著警官念叨,睫毛上下翻飛,面容白皙。
感受到她的視線,秦湛也轉過頭來,清淺地笑了笑。
顧辛夷又覺得這一切只是個巧合了。
筆錄很快被複印了一份,顧辛夷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上一份是秦湛的,同她的描述大致相似,只是更為簡要扼腕。
「嗯,看來就是顧辛夷。我們沒有認錯人。」警官又翻了翻她的簽字,調侃道。
顧辛夷羞囧,她不過是在秦湛出來時候晃了神,哪想又被提起。
「不會。」身邊秦湛再次替她回了話,「我不會認錯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視前方,挺括的背直直地立著,顧辛夷能感受到他的認真和他身上傳來的熱度——在這深秋季節裡暖意融融。
警官合上文件夾,笑道:「你當然不會認錯了。哪有男朋友認不出女朋友的?」
顧辛夷有種小心思被戳破了的甜蜜和無奈,她抬眼看看秦湛,秦湛依舊是笑著,並未曾做出應答。
警官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豎起大拇指送給了秦湛,又誇讚地對著顧辛夷說:「小姑娘,找個好人你就嫁了吧,你們還是唯一一起從這群開飛車的小伙子手裡安然無恙離開的,這樣的男人不多見了啊。」
他頗有些「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意思,顧辛夷不知道這警官什麼時候也兼職幹起了紅娘的活。
時間差不多了,警官給他們留了回執單,臨行前還叫他們關注了當地派出所的微信公眾號,顧辛夷有些哭笑不得。
「謝謝你們的配合。」警官同秦湛握手,到了顧辛夷這裡就變成了揮手再見。
秦湛一直心情都很好,和尋常的高姿態不同,以至於開車的時候都帶著笑。
顧辛夷囁嚅了半晌還是決定解釋:「警官那都是亂說的,你別在意。」
「唔。」秦湛想了想道,「其實我覺得他說得挺對的。」
顧辛夷期待著開口問:「哪,哪句?」
「這樣的男人不多見了。」秦湛昂著下巴,自得地強調,「像我這樣的男人。」
顧辛夷:「……」
這大半月的晨練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親近不少,再加上心態的變化,顧辛夷已經能自在地調侃兩句了,她煞是調侃地道:「像你這樣,是哪樣的男人?」
她想秦湛會用幾個詞把自己誇到天上去。
他就是這麼一個驕傲的天才。
秦湛沉默了一會,在紅綠燈前停住車,道:「是你手機桌面上放著的男人。」他目光悠長,示意著她的口袋。
那兒擺著她的手機。
桌面是最近才設置的,是秦湛。
顧辛夷一陣慌亂。
他的目光澄澈如水,又泛著點點星光,像是能窺視進她的內心。
像是一切都無所遁形。
「是,是這樣的。」顧辛夷磕磕巴巴地解釋,「我們要期末考了,他們說拿學神做桌面能得到大神光環照耀。」她為這個理由點了個贊。
秦湛:「……」
她見秦湛的笑容僵住,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覺得不好,我,我回去就換掉。」
秦湛:「……」
紅綠燈轉換,秦湛從車輛中央穿插著飛馳出去,顧辛夷只聽見風聲和他哼哼的聲音。
幾次轉彎間已經回到了學校,秋季葉落滿地,主幹道在這時候開始了維修,路邊的梧桐樹被連根挖出,放倒在了路邊。這些樹會先移栽到別處,等到道路維修工程結束又會返回原址。這些樹是科大最大的財富,也是科大人最驕傲的傳承。
車廂裡秦湛悶悶不說話,顧辛夷百無聊賴地數著樹。為了標記,每一棵放倒的樹上都帶了小旗子。
「你知道這叫什麼嗎?」秦湛突然間問。
顧辛夷不明所以。
秦湛又冷哼一聲,道:「這叫——棵棵掛(科科掛)。」
顧辛夷:「……」
秦湛很是得意地笑出聲來,跟她開始一般數著樹:「一棵,兩棵,三棵(一科,兩科,三科)……」
顧辛夷:「……」
秦湛又恢復了好心情,幾近飯點,他在路口停車把她放下。顧辛夷還沉浸在「科科掛」的悲慼中,想著是時候得燒個香拜個佛拯救一下期末到來的運氣。
「等等。」秦湛解開安全帶看她,「坐著別動。」
顧辛夷扭頭,秦湛又把她扭正:「都叫你不要動了。」他嚴肅認真地指揮。
顧辛夷有些無奈,巴巴地扣著車門鎖,一會開一會關。
頭頂上有些暖洋洋的溫度傳來,他又在她腦袋上摸了摸,頭髮又亂了一些。
顧辛夷蹭蹭蹭臉紅了,她吶吶地有些語無倫次:「沒,沒戴帽子。」
她說得是那天晚上,秦湛弄亂了她的頭髮之後把帽子給了她。
「沒關係。」秦湛笑了笑,手指在她發間梳了梳,之後又把車上的反光鏡偏移了位置。
反光鏡裡她的頭髮還是柔順的樣子。
她臉紅心跳地不知道說什麼,只聽得秦湛幽幽地道:「這是大神賜予你的神光灌頂。」
他又哼了一聲,略有傲嬌道:「所以你的桌面就不要換了,會保佑你科科過的。」
顧辛夷:「……」
顧辛夷憋得俏臉通紅,扣開車門,筆直地朝著食堂奔去。
「嘿,顧師妹!」二胖在窗口排隊衝她打招呼。
【表白日記】:
老陸說,這叫摸頭殺,很撩妹。
我想每次都撩撩她。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5:02
第45章 0100 0101
深秋。
食堂換了一批時鮮的菜餚,窗口熱氣交織,米飯的香味瀰散在四周。
江城盛產蓮藕,此時正是蓮藕排骨湯滋味甘美的最佳時節,用不少多少技巧和調料,就能叫人食指大動。
顧辛夷素來是個吃貨,這樣的美食自然讓她抵擋不住。
二胖同大胖哥倆好地排在湯品的隊伍裡,穿了同款的熊貓大衛衣,同樣是高高壯壯的體型,十分顯眼。
二胖掐著嗓子興高采烈地叫她,顧辛夷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兩隻大熊貓叫她後,才端了盤子過去。
「二胖師兄好。」她叫了人,「大胖師兄也好。」這還是自閉關後班主任趙原頭一次露面,但他平時在qq上總會發言,發發紅包擺擺隊形什麼的,同班上學生相處很好。
「師妹也好。」二胖很喜歡這個稱呼,為了表示關切還問了句,「師妹你為什麼臉這麼紅?」
「很紅嗎?」顧辛夷問。
二胖兩隻熊貓耳朵隨著腦袋一起動:「很紅,像猴子屁股似的。」
顧辛夷:「……」
大胖捅了捅他:「有你這麼比喻的嗎?明明是像花兒一樣紅!」
「哦哦。」二胖拍拍腦袋,鍥而不捨地問著這個問題,「那師妹,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顧辛夷:「……」
顧辛夷聽不太懂他的話,一本正經地回復道:「因為剛剛被神光灌頂,真氣反噬,氣血上湧。」
二胖聞言琢磨一陣,歎氣說:「果然是我熬夜太久,都不知道世界的情況了。」
顧辛夷笑笑,也不指望他能聽懂,只覺得髮絲都泛著甜蜜。
隊伍很長,食堂阿姨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他們,他們一人一份蓮藕排骨湯,兩疊菜,一份米飯,聚在一張桌子上,吃得好不熱鬧。
兩隻大胖墩吃飯都用吞的,像是活生生被餓了幾天一般,邊吃還邊砸吧嘴。
顧辛夷見狀,又去打了兩大份米飯,和幾個肉菜。二胖簡直眼淚都要流出來,他嗚嗚咽咽地含著一包米飯:「還是師妹好,秦教授和陸教授這段時間都不把我們當人看,天天算數據做實驗,我都餓瘦了。」
大胖也忙著吃,沒來得及說話,只是點點頭。
顧辛夷正替他們擺著菜盤,聞言手下一頓,狀似隨意地問道:「是上次你說的那個項目?很累嗎?」她並未曾從秦湛臉上看出倦容來,每日裡晨練比往常都起了早了一些,能和她在操場上跑半個多小時。
是她每天最期待的半個多小時。
除了這些,他甚至有時間出來貼個膜,去參加手語社的集體活動,或者是逛逛奶茶店。
他像是很悠閒的樣子,除了……
顧辛夷想起他經常會接到的越洋電話。
二胖是個關不上的話匣子,喝了兩口湯便嘰嘰喳喳地說開了:「是啊,就是那個。最近加班,好歹是初步完成了。」
「初步完成?」顧辛夷不太理解,舀了勺湯放唇邊吹涼。
「嗯。」大胖填飽了肚子,暫時放下碗筷跟她解釋,「這個項目工程比較大,我們這邊的現有技術不夠,秦教授已經和美國那邊的實驗室談好,後續會在美國進行,不過署名會是中美合作。」大胖與有榮焉般說著,「要是項目成功,咱們二胖也算是能掛個小小的名,算是出息了啊!」
顧辛夷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她放下勺子,有些急切地問:「那秦湛……秦教授,他也要去美國嗎?他不是和學校簽了協議,要在國光做研究嗎?」她辟里啪啦問了一堆問題。
二胖聳聳肩,嘴邊掛著幾粒米飯,舔乾淨道:「那肯定要去啊。秦教授才是實驗的核心,他不去,項目很可能就狗帶了。」
大胖接過話匣子:「至於和學校的協議,秦教授這可是為國爭光,學校也想搭著他飛一飛,巴不得他趕緊去美國把論文發出來呢。」
顧辛夷被湯嗆了一口,連連咳嗽幾聲,眼淚都流出來一些,許久才問:「那他什麼時候走?」
「現在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收尾工作了,應該會在十二月底完成吧,沒多久了。」二胖趕緊給她遞上紙巾,又扒拉了一口米飯道,「終於是逃離這地獄般的生活了!我得加油吃,要努力胖回來!」
他雄心勃勃地感慨著,又同大胖說起話來。
顧辛夷低下頭擦了擦嘴角。蓮藕排骨湯才喝了幾口,上面浮著細細青蔥,湯色澄澈,還冒著白色的霧氣。
十二月底。
十月時候,秦湛在電話裡說過「r」,算起來,剛剛好。
她腦子裡突然閃過許許多多個片段,千般模樣的他有萬般真實的可愛。
已經進入十二月,她的暗戀才剛剛開始,就已經走向了湮滅。
他終究還是那個秦教授,像月亮一般距離她3384401公里,不會因為她不叫「秦教授」而改變。
顧辛夷又想起了他的幾次演講,他站在主席台中央,演播廳昏暗,唯一的一束光都打在了他身上。
他的夢想,無論在哪裡,都熠熠生輝。
而十二月,他就要走向新的高峰。
耳邊大胖二胖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他們誇讚秦湛的天才頭腦,誇讚他的名不虛傳,還誇讚他的為人處事。
「你說這個項目完成要多久啊?」
「少說三四年,多了就不知道了。」
「唉,也不知道以後再見到秦教授是什麼時候了。」大胖幽幽歎息。
是啊,會是什麼時候呢?
顧辛夷止不住地想。
會是他偶爾的回國探親,她看著機場的航班信息猜測他的航班嗎?
會是他功成名就的時候,她在微博熱搜裡再一次翻閱他的生平嗎?
會是他結婚典禮的時候,她在這些師兄同學的話語裡緬懷過往嗎?
又或許會是光陰流逝,她再也不記得他的時候,在某一個路口偶然遇見嗎?
顧辛夷想不出來。
她想那時候,秦湛應該不記得她了。
顧辛夷心裡涼涼的,身上也涼涼的,顧不得蓮藕湯還是滾燙,端起碗便喝了下去,燙的她舌頭發麻,喉嚨苦澀。
西柚色的口紅已經花掉,她以後就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除了食堂一陣冷風吹起了地上的落葉。
顧辛夷裹緊了身上的外套。秦湛的車上很暖和,食堂也很暖和,這會出來了開始感受到了低溫。
手機突然震動來了提示,說是立冬來了,請注意增添衣物。
顧辛夷又把衣服裹緊了一點,心想,她的冬天是真的來了。
身邊得知國光實驗室大項目的人愈來愈多,十條動態裡有八條說得就是這件事。
新聞部的「風采人物」搭著這把火又迅速竄紅,秦湛的採訪內容再次被多次轉發,賈佳處理後台評論忙的是不亦樂乎。
顧辛夷沒有轉發,也從不提及。
將近學期末,大家都忙著考試,顧辛夷也有了借口再也不去晨練,她把自己麻痺在題海裡,戲稱著要「一個月,c語言從入門到精通」。
馬上到平安夜,404的姑娘們買了一堆紅艷艷的蘋果。
賈佳買了個圓圓胖胖的放在精緻的盒子裡,她要送給炮叔樊陽初。童如楠給動漫協會的小夥伴準備著,衛紫倒是爽快,直接發了三個給了室友就完事。
顧辛夷也包裝了一大堆,一個一個地分著,給室友的,給大胖二胖三胖的,給班上同學的,給敏敏和蛋蛋的。
還多了一個。
她想送給秦湛。
她買了個蛇果,特別大特別紅還特別貴,就一個,拿了個絲絨質地的禮盒裝起來。
顧辛夷盯著它半天了。
衛紫在同童如楠科普著蘋果和蛇果的區別:「蛇果,是紅地厘蛇果的簡稱,而紅地厘蛇果是香港的翻譯,英文就是reddeliciousapple,紅色美味蘋果。」
「所以蛇果就是多了形容詞的蘋果?」童如楠目瞪口呆。
衛紫攤手:「理論上是這樣。」
買的時候顧辛夷一點不覺得這顆號稱是進口的蛇果貴,現在突然一下很心疼了。
她把這個禮盒堆到了袋子的最底下,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平安夜那天顧辛夷收到了許許多多個蘋果,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給她送,大多是男生,她想一一還禮,可大多數都是匿名贈送。
十二月二十四,已經是十二月底了。
顧辛夷把所有的蘋果都送了出去,除了那顆蛇果。
班上同學約了在操場玩桌游,是炮叔發起的,他作為班長很是盡職盡責,如今腿已經完全好了,更是活潑。
賈佳的蘋果還沒有送出去,她磨著顧辛夷陪她去操場。
她在暗戀炮叔,從那天炮叔用斷了的腿踢了她們的凳子之後。
顧辛夷不是很懂賈佳的迷之審美。
但她很羨慕,至少賈佳還可以以同學的理由把蘋果送給暗戀的人。
她就沒有了。
她已經大半月不去晨練了,童如楠戲稱她最近沒有吸收東來紫氣,顏值稍微下降了0.01,這話要是擱前段時間,顧辛夷一定會很是焦急,但現在她就隨意了。
衣服隨便穿,妝容不用畫,一切都回歸正常。
不去晨練也就意味著見不到秦湛了。顧辛夷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晚上操場燈光明亮,雖然已經入冬,但草皮上很暖和,眾人就席地而坐,賈佳時不時看著炮叔發呆。
作為旁觀者,顧辛夷看得很清楚,炮叔也會偷看賈佳。
一個多小時的桌游下來,人群已經四散,賈佳準備等人走光了再把蘋果送出去。顧辛夷拍了拍賈佳的肩,說了聲「加油」,便笑著走到了另一側,尋了個座椅等候。
遠遠地看著炮叔和賈佳,暗暗祈禱這一對能成。
「複習得怎麼樣?」有人坐到了她邊上,長腿交疊,側著臉問她,「最近看你很忙。」
顧辛夷的心一下從心裡跳了起來。
秦湛正對著她微微笑。
「還,還好吧。」顧辛夷回答。
秦湛又摸了摸她的發頂,道:「看來我的神光灌頂還是很有效的。」
顧辛夷小心翼翼地在他摩挲她的發頂時候蹭了蹭他的掌心,突然就笑起來道:「是啊,很有用的。」
秦湛又幫她把頭髮弄順,沉默了一會,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蘋果來,遞到她眼前。
「給我嗎?」顧辛夷問。
「嗯,平安夜快樂。」秦湛推到她手裡,囑咐道,「一定要吃完。」
顧辛夷哦了一聲,呆呆愣愣地點頭,又後悔沒有帶上那顆被她擱置的蛇果。
秦湛送的蘋果大大圓圓的,包裝在一個水晶盒子裡,在燈光映射下晶瑩剔透。
「謝謝。」顧辛夷低下頭看了好久,一直沒抬頭。
「對了。我最近要去美國一趟。」秦湛把手插在口袋裡,不經意地說了句。
顧辛夷還是點頭,忽而又道:「秦教授,我室友喊我了。」她指了指操場,站起來。
她又把稱謂從「秦湛」變回了「秦教授」。顧辛夷覺得好難受。
秦湛似乎還想說什麼,又止住了,道:「那你先過去吧。」他也站起來,又囑咐說道,「記得,一定要吃完。」
顧辛夷忙不迭跑開了。
回頭看時候,秦湛走了一段路,站在路燈底下,他穿了藍色呢子大衣,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延伸到了她的心裡。
她又想起第一次見他打籃球時候陸教授問他是不是要留下來了。
秦湛回答說以後就在這裡了,不走了,他要建設社會主義。
不過就是短短的幾個月,他又要走了。
人生總是充滿了變數。
賈佳好不容易將蘋果送了出去,炮叔愣頭愣腦地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跑了,顧辛夷在後頭追追趕趕,一路跑回了宿舍。
顧辛夷把秦湛送來的蘋果同她買的那顆放在一起,擺在書桌的正中央。
熄了燈,賈佳起頭,開啟了宿舍夜談新話題——
「你們暗戀過人嗎?」
賈佳喜歡炮叔這件事,只有顧辛夷知道,過了今晚,相信炮叔也知道了。賈佳問問題的時候,話語裡都是羞澀和甜蜜。
衛紫立馬搭腔說沒有,這也很符合她的個性,雷厲風行,許多男生都比不過她灑脫獨立。
「有……」童如楠怯怯地回答,大伙都有些吃驚,她看起來軟軟萌萌的,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再說到顧辛夷。
顧辛夷沉默了一陣,童如楠立馬就反駁了:「像我女神這麼高貴冷艷的人物,一向是被暗戀的,哪有暗戀別人的道理!」
其餘兩人覺得說得對。
顧辛夷誇張地歎了口氣,道:「其實吧,我這個人,就是敢愛敢恨,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喜歡就大大方方暗戀。」
宿舍裡安靜了一會,忽然間幾個女生就爆發出笑聲來:「顧辛夷,你真逗!」
顧辛夷也跟著笑,黑暗裡,她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打濕了枕頭。
嘗過暗戀,才知道其中滋味。
她其實是個膽小鬼,沒有賈佳的勇氣,甚至都不敢開口問問秦湛關於他離開的信息。
秦湛叫她把蘋果吃掉,可她不想。
或許這是他留給她最後值得紀念的東西了。
平安夜後三天,秦湛離開江城。
顧辛夷翹了伍教授上午的高等數學考前答疑,去了天河機場,她在led屏幕下看著航班信息。
她就是想來看看而已。
她在包裡裝了那顆沒送出去的蛇果,站在那兒看了足足兩個小時。
機場人來人往,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裹挾著旅途的風塵僕僕。
航班表上上午最後一架飛往美國的飛機已經起飛,顧辛夷打車回了科大。
路口有人在做宣傳公益的活動,顧辛夷又見到了發著傳單忙活著的手語社社長。
「誒,顧辛夷,是你啊。」社長髮傳單發到她,有些驚喜地開口。
顧辛夷點頭,同他寒暄了幾句。
說著說著又說到後山飛車黨的事情來,社長心有餘悸,見她是個女孩,又安慰了兩句:「這件事情就忘了吧,人沒事就好,秦湛也算是夠爺們。」
顧辛夷看著他,終於問出了許久前的疑惑:「手語社,真的是交二十塊錢會員費就能進來啊?」
社長一聽,怒瞪她:「你聽誰說的?這怎麼可能啊?我們可是高標準,嚴要求的好嗎?」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說了句,「除了在你這裡放寬了要求以外。」
顧辛夷小聲地說了句:「秦湛說的。他說他就是這麼進來的。」
社長皺了皺眉,把手裡的宣傳單一拍,道:「他那就是逗你玩兒,秦湛他可是貨真價實地會手語,那可不是一年兩年的功夫了,都趕得上那電視上的手語翻譯。不過他就是高冷逗比范,咱們群裡聊手語的時候,他從不冒泡。」
顧辛夷腦子一片空白。
她想起秦湛同她做過的手勢,還有她對他說完「會被誤會」後秦湛生氣的表情。
顧辛夷覺得眼睛有點乾澀,啞著聲音問了句:「咱們群裡也有秦湛嗎?」
社長一聽這個就來了勁兒,道:「有啊,有的啊。他的網名真真是獨樹一幟,不愧是大神。」
「叫什麼?」
「叫——」社長轉了個音,「芙蓉花!怎麼樣,夠特別吧。」
顧辛夷心裡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她又問道:「再說一遍?」
「叫芙蓉花啊,頭像還是一朵花呢。不過你別說出去啊,我怕他生氣。」社長道,他把傳單分了幾張給顧辛夷,道,「這是咱們下學期會開始的一個活動,要不你也報個名唄,就當支持工作嘛!」
顧辛夷哪還有什麼心思,木木地像個牽線木偶一般在報名表上飛速簽了字,留了聯繫方式。
社長眉開眼笑地和她說了句再見,又到邊上忙活了。
顧辛夷靠在路燈上,點開手機,在手語社的qq群裡一個一個地翻成員名單。
【芙蓉花】在中間,系統提示芙蓉花已經是她的好友了,在她的好友列表裡,備註是【金光閃閃的學神】。
社長看她還不走,乘著閒工夫又和她聊起來:「這個活動呢,叫『聽見你的聲音』,也不要會手語,只要夠耐心就行了,你要是有興趣咱們下個學期詳談。」
顧辛夷不說話,還是盯著【芙蓉花】的資料信息看,社長瞥了一眼,捅捅她道:「大神在飛機上呢,你和他聊天他也不會回復你。」
是啊。
他在飛機上,要去往大洋彼岸,不知道再回來是什麼光景了。
顧辛夷吸了吸鼻子,打開小挎包,將裡面絲絨盒子裝好的蛇果遞到社長手裡:「請你吃。」還沒等社長回復,她就離開了。
社長撿了個大便宜,砸吧砸吧嘴,又開始發傳單了。
期末考試在一月十號結束,天氣預報說一月十二號會有雪。
顧辛夷就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到來之前離開了江城。
離開的時候她給老顧同志打了電話,老顧樂得呵呵笑,聲音都快震破她的耳朵了。
她在高鐵站等候,暖氣開得不夠大,她凍得手腳冰涼。
她從背包裡拿出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時候,被齒紋割到,掌心瞬間疼痛,小傷口留了嫣紅的血。
她忽而就又想到秦湛了,秦湛會把水先擰開在合上,遞給她。
顧辛夷自嘲地笑了笑,擦乾淨血跡,用創口貼貼在傷口處。
托秦湛的福,她考試月很認真,真正實現了c語言,一個月從入門到精通。
檢票上車,她坐在高鐵上的小電視機前。
電視裡播放的是旅遊節目,說的是江南小鎮,她聽得很清楚。
主持人念了鄭愁予的一首小詩為序——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顧辛夷看向窗外,已然飄起了細細的斜斜的雨絲,天際澄澈中又帶著灰暗的霧氣,是大雪來臨的前兆。
【表白日記】:
考試月真的不是個好東西,她好忙,都不理我了。
臨時要去美國一趟,想趕在她生日時候回來給她一個驚喜。
最近忙,就不寫日記了。
反正看不到她,也就沒什麼可寫的。
《工科生表白指南》上卷·完
by11點要睡覺覺,晉江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5:26
第46章 0100 0110
臨近年關,返程旅客臉上掛著疲憊卻欣慰的笑容。
由於冰凍,高鐵速度稍有下調,預計抵達星城需要一小時四十分鐘。同顧辛夷來時一樣,和諧號穿過隧道,越過湖泊,一路上雨幕漸重,窗戶上結了一層霜。
她去江城前,心裡是滿滿的期待,腦海裡也勾勒過無數次大學的輪廓;離開江城時,只剩下了淡淡的黯然。
成長總是半是蜜糖半是憂傷。
十八年未曾嘗過的滋味,秦湛短短幾月就給了她。
手機裡老顧的頭像閃爍不停,他說他和岑芮女士就在西出站口等著她,還發了好幾張自拍過來,他們站在出站口,身後是瓢潑大雨,老顧五大三粗地比了個「v」,岑芮女士一臉嫌棄不肯入鏡,手卻始終搭在老顧的胳膊肘上。
從時間上來看,他們已經在車站等了幾個小時了。
老顧說是怕堵車,早早便從家裡出發。
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把手機裡秦湛的圖片再次刪除,連同qq,微信一起。
她不想讓這些已經沒有希望的過去打擾她和家人相處的心情。
做完這些,她就恍恍惚惚地睡著了,夢裡一陣黑一陣白,秦湛同她揮手說「再見」,然後她就驚醒了,廣播裡說著「列車前方到站,星城南站,要下車的旅客請做好準備」。
拿好行李準備下車前,她最後一次刷了朋友圈,童如楠分享了一段視頻,科大的操場被一層淺淺的白雪覆蓋,空中雪花被風吹著打著旋兒往下飄。
下雪了。
今年江城的第一場雪。
江城被簌簌白雪裝點成冰雪世界的時候,星城還依舊下著冷雨,下的格外大,打在衣服上很容易就著涼了。
身嬌體弱的岑芮女士就這麼中招了。
她和老顧在車站口等了一上午,冷風一直灌,後來又幫著父女倆打傘,自己沒來得及看顧。
岑芮女士一生病,老顧就焦急得不行了,鞍前馬後,端茶遞水,仙女皺皺眉,老顧就心疼,仙女咳嗽兩聲,老顧就恨不能以身相替。
顧辛夷就看著她高貴冷艷的太后娘娘把太上皇招呼過來招呼過去的,面上不顯,心裡直笑。
從小時候開始,父母感情就很好,老顧那時候還沒有發家,人人都說岑芮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可愛情和婚姻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依舊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他們抵擋住了流言蜚語和世事紛雜。
岑芮喝了熱水招呼著顧辛夷坐到她身邊來,繼續絮絮叨叨地問著她一些瑣碎的事情,比如說「科大是不是真的有很多樹」、「去沒去過江城大學玩」、「有多少男生和我的寶貝女兒告白」……
前兩個問題,顧辛夷回答的時候老顧都未做點評,樂呵呵說著都好都好,只是這後來一個,立馬就讓老顧氣勢洶洶了。
還沒等顧辛夷開口,老顧就說了:「花姑娘啊,爸爸告訴你,那些個小男生都靠不住的,一個個白白淨淨跟小雞仔似的,弱不禁風,他們也就會嘴上說說,以後要找啊,不找長得帥的,就找爸爸這樣的。」老顧五大三粗,實實在在不是什麼花美男類型。
岑芮女士啐了他一口:「去,誰說不准找帥的了?那以後咱們外孫要長得不好看了怎麼辦?」
「這怕啥,有咱們花姑娘啊,基因優良!」老顧一本正經,還不忘自黑兩句,「你看看咱們女兒,全都靠了你的修補。」
岑芮淡定地揮揮手就讓他進廚房燒菜去了,暗歎一聲,摸了摸顧辛夷的長髮,「你爸話粗理不粗,按理說蘭蘭你已經上了大學,爸爸媽媽不應該再多插手,但有時候一瞬間的心動不會長久,要找,就要找個最適合自己的人。」
顧辛夷抱著個雪白的抱枕,懵懵懂懂地點頭。
她想,她對秦湛並不是一瞬間的心動,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視線都會被他吸引住。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秦湛的。
可秦湛並不是最適合她的人。
他在領域的尖端發光發熱,也許要不了幾年,他會真正成為像泡利一樣的人物,閃爍物理學的天空,再或許很多年以後,當她也老了,兒孫們會在書上學到他提出的理論。
那時候她可以笑著說一說,這個人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帥很帥的,是女生見了,會怦然心動的類型。
岑芮見她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拿了雜誌來同顧辛夷一起看,邊看兩人邊商量著衣飾搭配。
客廳裡開了空調,鋪了毛絨絨的地毯,顧辛夷就晃蕩著腳丫子,穿著珍珠色的家居服笑著嘰嘰喳喳,岑芮時不時看她。十八歲年輕女孩的臉上泛著柔光,眉梢的一粒紅痣襯得她真真是像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岑芮心裡頗有感慨,她的女兒長大了,開始幻想愛情了。
不知道她遇上的會是怎麼樣一個人。
回來後一連十天都下著雨,老顧開著車帶她去做了全身體檢,重點做了聽力檢查。
這是一家私人醫院,保密性好,顧辛夷是這裡的vip客戶,原因無它,就是因為她治療的時間太長了而已。
體檢報告出來很快,往年顧辛夷會躲進休息室裡,等待老顧同志反饋情報,這一次她也站在了醫生面前。
各項指標均為良好,甚至還略有提高。
說到聽力時候,顧辛夷瞪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醫生。
老顧攬住她的肩膀說:「花姑娘別怕,有爸爸在呢。」顧辛夷點點頭。
醫生說她的聽力沒有衰減跡象,恭喜她。
顧辛夷笑著摸了摸右耳後面的紋身,每一次一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都很開心。
「不過,還有一項指標不夠。」醫生頓了頓繼續道。
老顧肅著一張臉:「花姑娘別聽他胡說。」
醫生笑了笑,道:「別緊張,開個玩笑,只是體重而已,小姑娘偏瘦了。要多補補。」
顧辛夷拍拍胸膛,道:「這叫天生麗質,你不懂!」她眉眼飛揚,冬日裡寒意都被她的笑容衝散了。
老顧哈哈吼了兩聲:「對對對,要補補,這孩子,在學校都被餓瘦了,還說什麼三十五家食堂呢,忒不靠譜了!」
顧辛夷:「……」
出了醫院,老顧送她去了一家甜品屋,自個兒轉悠著去市場買菜了。她回來了以後,老顧下廚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家裡阿姨只能閒閒地打打下手。
雨幕斜斜,甜品屋裝飾溫馨,四周都是暖融融的燈光,空氣裡都是甜甜的味道。
上了樓,好閨蜜豆豆正在和一盤草莓蛋糕作鬥爭。
豆豆前兩日才從京城歸家,回家之後被她太上皇勒令調了晝伏夜出的時差,好不容易才和顧辛夷見上一面。
豆豆也是個美人,清秀溫婉,不說話的時候會讓人想起魯迅先生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涼風的嬌羞」,她祖籍江南,會說一口吳儂軟語,偏偏喜歡開黃腔,是個貨真價實的理論派老司機。
顧辛夷要了乳酪,豆豆邊吃就邊辟里啪啦地和她吐槽太上皇的冷酷無情無理取鬧,還兩邊忙著還有功夫看看路上走過的帥哥。
豆豆喜歡美色,無論男色女色,她就是欣賞欣賞,無傷大雅。
顧辛夷覺得豆豆會和她做好朋友,有相當一部分的原因在於她的顏值。
「這個不錯,就是瘦了點,體位上招式不多。」豆豆指著樓下的人流。
顧辛夷咳嗽一聲,看了看四周,好在這時候鄰桌都是空著的。
「又來一個。唔~」豆豆抿了口奶油,「身高不夠,那裡也應該不太夠。」
顧辛夷淡定地嗯了一聲,咬著叉子點頭。
「誒誒,蘭蘭,快看那邊,臥槽!極品!」豆豆站了起來,臉都貼到了玻璃上,「就馬路那邊,看到了沒有。」
顧辛夷順著她的指向看去,雨幕朦朦朧朧的,紅綠燈的光線都散射開來,街上是撐著各色雨傘的行人。她搖搖頭,道:「沒看到。」
豆豆歎氣,「不見了。看背影真是男神。」她化悲憤為食慾,又上了一份抹茶蛋糕,想了想,又要了兩杯紅棗奶茶。
「我昨天喝了,特別好喝。」豆豆豉著腮幫子同她說,「紅豆奶茶其實也不錯,就是特別容易嗆著,我在學校感冒時候,還被椰果嗆到了,你說我衰不衰?」
顧辛夷摸著杯壁,不知怎麼就有些眼淚酸澀,良久沒有說話。
秦湛也同她說過感冒了不要喝紅豆奶茶。
她神色莫名,豆豆也就笑了笑,帶過去。
兩個月前顧辛夷問過她關於男生的問題,她記在心上,卻不去提及。
女生在這方面總是格外敏感。
顧辛夷淺淺地啜了一口奶茶,和學校裡的味道不同,這裡的更加醇厚一些。
豆豆轉了話題,問她想要一份怎樣的生日禮物。顧辛夷的生日在除夕夜,一年的最後一天,今年,她會滿十九歲。
顧辛夷想了想,回答說:「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豆豆突然一下就被撩到了。
除夕那天老顧同志做了滿滿一桌子菜,一家三口圍在一起,還開了香檳慶祝。
顧辛夷最開心的莫過於從老顧那裡拿了兩份紅包,一份壓歲錢,一份生日禮物。
岑芮女士就不比老顧土豪作風了,她更為柔和一些,直接送了兩張卡。
顧辛夷正是高興,多喝了點酒,臉頰上紅彤彤的。
星城除夕夜有盛大的煙火燃放,橘子洲頭美不勝收。
老顧帶著一大一小兩個美人也趕著去看煙花。
連著下了好幾天雨,臨近除夕停了,天空像是被洗過,就算是晚上也沒有霧氣遮擋,開闊澄清。
豆豆也在星城過年,兩家人一起在江邊聊天,也頗有一番樂趣。
豆豆趁機逃離了太上皇的魔爪,拉著顧辛夷跑遠了,太上皇在後頭吼了兩聲又被老顧叫回去。
兩人就尋了處開口的地方,趴在石橋上。
還未到八點二十,江邊水拍礁石,因著節日的喜悅,隱隱吹來的涼風都不再嚴寒。
豆豆難得羞羞嗒一回,溫溫婉婉地把禮物遞給顧辛夷,還叫她回去了再拆開。
顧辛夷忐忐忑忑地收下了,覺得她有必要往奇怪的方向想一想。
還未想明白,火光就劃破了漆黑的夜。
隨後是聲音傳來,橘子洲頭的煙花綻放在天際。
「哎哎,蘭蘭,臥槽,快看,我好像又看到那個背影男神了!」豆豆使勁搖晃她,在豆豆眼裡,只有男色女色才是美色,「臥槽,臥槽,轉過來了!臉也好好看!」
顧辛夷耐不住她的魔音穿耳,只能轉過頭去。
因著煙花綻放,行人都停下了腳步,秦湛單手插著口袋,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只有他一個人,就這麼走過來。
身後燈影幢幢。
耳邊煙花炸開的聲音接連不斷,顧辛夷卻覺得心跳聲音更甚。
他像是走得很快,又像是很慢,每一步都敲在她的心上。
「蘭蘭,他朝……」豆豆目瞪口呆地拉拉她的衣袖。
秦湛已經走到了她們身邊,立在石柱旁。
「生日快樂。」秦湛對她說。
他從人潮中走到她身邊,背景從燈影行人變成了橘子洲頭漫天盛開的煙花。
顧辛夷看著他緩慢地點頭。
秦湛伸出手,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盒子來,是一支口紅,驚艷典雅,顧辛夷沒敢接。
秦湛抿抿唇,笑著解釋道:「看你很久沒有塗口紅了,送給你。」
她是很久都沒有塗口紅了。因為她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
她不知所措,視線游移著。豆豆卻已經不知道何時從她身邊走開了。
秦湛還是端著手,口紅外的金屬因著煙花的顏色變化而泛出明暗不一的光。
他的眼睛很澄澈,像是下了好幾天雨的天空,嘴角還帶著笑意。
顧辛夷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說。
可是都說不出口。
她怯怯地開口,卻已經有了哽咽:「你怎麼從美國回來了?」
秦湛歪頭看著她:「因為你生日啊。」
還是一貫的秦氏風格,一本正經,理所當然。
顧辛夷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她推開秦湛,道:「我去下洗手間。」
老顧在這附近開了酒店,顧辛夷是常客。
她繞進洗手間,鏡子裡她眼睛有些紅腫。
顧辛夷顧不得水涼,接了幾捧敷在眼睛上,又踟躇片刻,才出來。
出來的時候秦湛卻在走廊裡等候,他看著手裡的口紅,專注認真,在聽見她響動的剎那,轉身著看她,他頓了頓,解釋說:「怕你一個人走遠了。」
顧辛夷才止住的眼淚又有了水漫江堤的趨勢。
走廊裡燈光交織,秦湛眼底星光點點,映出了她的身影。
因為這一眼,顧辛夷多日來的思念全都湧了出來。
為什麼不試試呢?不試試他就永遠不知道有一個人曾經暗戀過他啊?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合適?
他從美國飛到星城來,送她一份生日禮物。
顧辛夷走向他,他靠在牆邊,眼神溫柔。
顧辛夷伸出手,撐在他身側,深吸了好幾口氣:「秦湛,我想換一份生日禮物。」
「是什麼?」他很耐心。
「是你。」
透過窗戶,橘子洲頭漫天的煙花已經熄滅下去,秦湛心頭的煙火如今卻「啪」地一聲綻放開來。
【表白日記】:
我要解個方程冷靜一下。
嗯。
冷靜一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5:53
第47章 0100 0111
走廊裡重影幽幽。
秦湛站在她面前,身高差讓她堪堪碰到他的下巴,半低著頭,墨黑的瞳孔裡倒映著她緋紅的臉。
他沒有說話,深邃的目光悠長,長而濃密的睫毛似乎都靜止不動了。
顧辛夷覺得,大抵是今夜老顧開的香檳太醉人,以至於她頭腦發昏就把心裡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而如今,秦湛並沒有做出任何應答。
狹長的走廊逼仄地叫她透不過氣來,她想離開這裡。
剛一抬腿,卻有一陣風從頰邊擦過,秦湛也伸出手,將她堵在了對面。
顧辛夷一陣羞惱,轉了身想往回跑,跑進衛生間躲躲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秦湛卻眼疾手快地把口紅放進了兜裡,再次堵住了她的去路。
秦湛的左手堵住她左邊出路,右手堵住她右邊出路,偏偏前邊是他寬闊的胸膛。
顧辛夷貼著牆,越貼越緊。
總覺得她似乎是被反壁咚了。
秦湛忽而就湊近了,熱氣噴在她臉上,她不敢去想像她此時的臉會有多紅。
他還在靠近,顧辛夷側過臉,熱氣卻打在了她更為敏感的耳垂和耳窩上,她又只能偏回來。
餘光裡,秦湛的眼裡除了她的臉龐之外,還有更為璀璨的火苗。
顧辛夷閉上了眼睛,睫毛一直顫抖。
走廊出口突然傳來「咚」地一聲,清掃阿姨不慎把垃圾桶弄倒了。
見兩人都轉頭看著她,清掃阿姨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也顧不得收拾了,忙說:「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秦湛又繼續撐著牆凝視顧辛夷。
不過幾秒,清掃阿姨繞了回來,臉都沒敢對著他們,只是指指牆角的攝像頭:「我們酒店現在空閒還挺多的,可以隨時入住,你們要嫌貴的話,對面不遠還有一家……」她點到即止,又走了。
阿姨用的是星城方言,不知道秦湛有沒有聽懂,顧辛夷已經是想鑽到地洞裡去了。
阿姨居然誤會他們……他們……他們在做那種事情!
顧辛夷用手捂著自己的臉,覺得是沒臉見人了。
「這裡我還是住得起的。」秦湛開口說道。
「啊?」顧辛夷從指縫裡露出一雙大眼來。
「所以還要繼續嗎?」秦湛饒有興致地問詢。
顧辛夷又摀住了眼睛道:「繼……繼續什麼?」
「你不是想要我做你的生日禮物嗎?」他收回一隻手,極為緩慢地解開了貼身的襯衫的第一顆紐扣。
顧辛夷心裡癢癢極了,手指順遂心意就漏開了一點點縫隙。
秦湛靠近她,聲音像是海妖,勾魂奪魄:「我準備好了。」
顧辛夷忙不迭抵住他的胸膛,想把他朝外推開,可秦湛和她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別,她無論怎麼推,秦湛都是穩如泰山:「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麼樣的?」秦湛突然就握住了她的手,從胸膛中心往左移,掌心底下傳來有力的起伏。
顧辛夷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和他的一樣狂跳不止,她遵循本心,把梗在喉嚨的五個字說出來:「秦湛,我喜歡你。」
「好巧啊,我也喜歡你。」他笑著說。
他眼底流光溢彩,顧辛夷從未見過他如此輕快的笑容。
下一秒,人就被他圈起來,轉了好幾個圈,週身一直是他的笑聲環繞。
顧辛夷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也跟著他笑起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是顧辛夷的,老顧同志找她來了。
她小力地推了推秦湛,囁嚅著:「我要回去了。」
秦湛把她放下來,又抵著她撐著牆,輕輕嗯了一聲,將口紅拿了出來:「喜歡嗎?」
口紅的包裝依舊足夠驚艷典雅,顧辛夷伸出手去接,秦湛卻在把盒子放進她手裡時,反握住了她。
她的掌心有些微濕潤,秦湛的也是,顧辛夷也不收回手,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
秦湛被她含羞帶怯的眼神看得心中蕩漾,忍不住喟歎一聲,吻在了她的眉梢,印在了她的那顆小紅痣上:「我和它都是你的生日禮物。」
顧辛夷乖順地仰著頭,說了聲謝謝。
老顧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秦湛送她出了酒店。
清掃阿姨正在門外階梯上忙活,見狀嘀咕了一聲:「真快啊。」
秦湛臉一下黑了。
顧辛夷接著老顧的電話,倒是什麼也沒有發覺。
秦湛跟著她一起走到今晚遇見的地方,萬般不捨地說了再見。
顧辛夷也是連連說了好幾遍,才肯離開。
走了一小段路,她突然又轉過身去。
秦湛一直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走,他也跟著走。
現在她停下來了,他就也插著口袋看著她。
這時分,人潮湧動,時不時會有人擋在他們之間,顧辛夷還是能透過穿行的人群,看見他臉上的笑容。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就跑過去環住了他的腰。
她像只漂亮的雪白的小兔,撲進了他懷裡,秦湛聽到她說:「過年好,男朋友。」
他愣在那兒,直到感受到胸口的熱氣,才反抱住了她。
「過年好,女朋友。」
江風冷冽,江城還是大雪冰封,星城的春天似乎已經提前到來。
繞了幾個彎,老顧同志一眼就見到了她,雙手一起揮著,走上來迎她。
顧辛夷有些心虛,比往常更多了幾絲慇勤,湊上去就誇老顧怎麼一下子就變帥了。
老顧就愛聽女兒的甜蜜話,摸著自己被江風吹了的老臉,喜了半天,又把顧辛夷左瞧瞧看看,道:「花姑娘也一下子就變漂亮了,臉紅嘟嘟的,多好看。」
在老顧眼裡臉色紅潤才是富貴相,可這話卻讓顧辛夷更加地不自在,她悄悄地往後頭望去,秦湛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人流中。
轉回來,老顧還是喜滋滋樂顛顛的喜慶模樣,半點沒察覺出端倪。
顧辛夷舒了口氣,暗暗希望江風把她臉上的紅雲吹下去。
老顧是好糊弄,岑芮女士那可是精明著呢!
岑芮女士在路邊翻著相機裡的攝影照片,正是剛才盛放的煙花,豆豆家太后娘娘也一同聊著。邊上豆豆被太上皇拎著教訓,見她過來,給了她一個「我都懂」的眼神,還做了個口型。
顧辛夷讀唇語很有一手,馬上就分辨出她的意思來——「鼻子好挺」。
顧辛夷好不容易退下去一些的紅雲又險些飄上來。
岑芮女士瞟了她一眼,就念叨了:「你這孩子,去上洗手間也不和媽媽說一聲,還是豆豆跑回來說的,電話也老是不接,你爸都急死了。」
顧辛夷嘿嘿笑:「這不是回來了嘛?」
岑芮便不再說話,只是叫她站到路燈底下去,好拍幾張照片。
顧辛夷配合地不行,又暗自給豆豆做了個殺人滅口的手勢。
豆豆靠在她家太上皇身邊,偷笑著點頭。
岑芮女士給顧辛夷拍完後,又給了其他人拍了照,張張都叫了顧辛夷入鏡,後來又喊了路人幫忙拍了全家福,晚上十點時候,才回了家。
到了家裡,顧辛夷晚飯酒勁兒上來了,洗漱後,便早早進了房間,岑芮女士還和老顧在看著春節聯歡晚會。
才關上門,她便抵著門板笑了起來,又怕隔音不好,撲到了床上,抓了個枕頭,到處翻滾。
她覺得一切都像夢,還是特別美麗的夢。
顧辛夷摸了摸那顆被秦湛親過的紅痣,她回想著秦湛當初的神態,手指向下移動,輕輕觸碰著嘴唇——
他看了這兒好一會,是不是想……
顧辛夷又忍不住翻滾起來,不慎就踢倒了床頭擺著的包。
方形的禮盒從包裡滾落到了地毯上,顧辛夷趕緊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小黑管泛著柔和的光,她擰開蓋子,將口紅旋了一小截上來,是冶艷的正紅色,帶著絲絨質地,顧辛夷咬咬唇,坐在梳妝台前,將口紅塗了上去。
抿開的時候她嘗到了其中的味道,像是蜂蜜玫瑰,甜到了心底。
手機上豆豆頭像蹦躂起來,她問顧辛夷有沒有拆開她送的禮物。
顧辛夷想著這是稍不留神就會叛變革命的需要好好安撫的好戰友,忙說正在拆。
豆豆就等著她拆。
顧辛夷把口紅合上,放到了枕頭底下,又拿了豆豆送的大盒子,坐在床上拆起來。
盒子的包裝幾乎是一層又一層,直到最後,變成了一顆掛墜,黃瓜模樣,只有大拇指大小,顧辛夷按了按,才發現是支u盤。
她拍了照給豆豆發過去,又問裡面都裝了什麼。
豆豆發了好幾個邪魅狂拽的笑容過來——「少女,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種子,高清無碼,囊括海內外,包君滿意!」
顧辛夷:「……」
顧辛夷正拿著這顆黃瓜u盤羞臊不已,豆豆又回了一條語音消息:「糾正上句話,不是包君滿意,是你學成之後,包今天的背影男神滿意,哈哈哈!」
豆豆的12秒消息裡,10秒都是笑聲。
顧辛夷:「……」
顧辛夷憤恨地把u盤甩到了床邊,忽而又想起什麼,連忙也藏到了枕頭底下,咬著被角,嗷唔一聲,自言自語道:「顧辛夷,你天天跟豆豆混,都學壞了!」
她唇上塗著口紅,這般咬著,被角上沾染了不少上去,顧辛夷又是一通好忙活,邊擦拭邊告誡自己:「你要做個純潔的好孩子。」
碎碎念著,電話突然響了,是江城的號碼,她有備註顯示,是秦湛。
這號碼還是秦湛送她湯包時候一起讓她記下的,從未打過。
顧辛夷立馬想著接聽,又有些害羞,直到二十幾秒後才放到了耳邊。
兩廂都是沉默,只有呼吸聲傳來,最後是顧辛夷帶著羞意問道:「你還不睡啊?」都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睡不著。」秦湛說,「但我很想睡著。」
顧辛夷問他為什麼。
秦湛似乎在倒水,伴隨著水聲,他的聲音也傳過來:「因為睡著了就可以在夢裡看到我的女朋友了。她現在不在我身邊,我很想她。」
顧辛夷一下臉色緋紅。
秦湛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你可以轉告給我的女朋友嗎?」
他句句話不離這個稱謂。
顧辛夷這個新上任的女朋友很是羞澀,但她還是回話說:「可以。還有什麼要轉告嗎?」
秦湛低低笑起來,道:「那你還記得告訴她,叫她在我夢裡出現的時候,要塗上我送給她的口紅。」
顧辛夷輕輕碰了碰還殘餘著冶艷紅色的唇,又說了句:「好。」
秦湛又問她為什麼也還不睡。
顧辛夷說她也有些睡不著。
顧辛夷以為秦湛會哄著她睡覺,哪知道他很開心地回復說:「那你還是先別睡了吧。」
「為,為什麼呀?」顧辛夷不自覺拖長了「呀」字的音,像是在撒嬌。
秦湛很是受用地聽著,道:「因為我想多聽聽我女朋友的聲音。」他說著,又加了句,「特別特別好聽,尤其是撒嬌的時候。」
顧辛夷覺得秦湛很是會說,又怕他再說出什麼羞羞嗒的話來,連忙轉移話題問他:「那你今晚住在哪?」
「住在我住得起的酒店裡。」秦湛用了個奇怪的形容詞。
顧辛夷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過來。
窗戶外頭有電子炮竹的聲音響起,寂靜的別墅區熱熱鬧鬧的,不久,老顧在樓底下吼了一嗓子,也放起了電子炮竹。
兩人停住了交談,等著嘈雜聲過去。
快到十二點了。
新的一年就要來臨。
顧辛夷起身拉開一點窗簾,外頭掛了紅紅的燈籠,樣式各異,沿著建築分佈,零零星星地點亮了整個半山。
電話那頭秦湛已經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只有清淺的呼吸。
不久後,炮竹聲停止,秦湛在倒數,幾秒後對她說:「新年快樂。」
顧辛夷看向擺鐘,正巧指向十二點。
她也說了句新年快樂,沉默了一會,又問:「你一個人過年嗎?」
「不是有你嗎?」
顧辛夷看向窗外,有人放起了孔明燈,許許多多一起飛上天空,像是一條火光匯聚的長龍。
她想,她似乎收到了十九年來最好的生日禮物,和最好的新年禮物。
「好巧啊,我也喜歡你。」
顧辛夷對著孔明燈驀地就想起了這句話,她閉上眼睛,對著孔明燈悄悄在心裡許願。
【表白日記】:
她真的出現在了我的夢裡。
塗著口紅。
……(明顯的劃痕)
還是不要寫出來好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6:21
第48章 0100 1000
醒來的時候,手機還停留在通話界面,時長顯示為9小時28分,數字還在繼續變化。
顧辛夷尚有些迷迷糊糊,不自覺嚶嚀了一聲。
「醒來了?」聽筒裡秦湛問她。
顧辛夷一向是有著嚴重的賴床症,此時卻猛然坐起來,「嗯,醒了。」她說著,嗓子因為乾澀帶了點啞,不同於平日裡的輕靈,反而帶著嫵媚。
電話那頭有好長一瞬間的凝滯,直到顧辛夷再開口沒了沙啞時,秦湛才說了句:「早上好。」
「你昨晚都沒睡嗎?」顧辛夷問他,「電話一直沒掛。」
這個問題再次讓秦湛沉默了,他咳嗽了兩聲道:「睡了,就是捨不得掛。」他又反問,「你怎麼不掛?」
顧辛夷就臉紅了,忙轉移話題問他在做什麼。
「在做飯。」他回答。
顧辛夷想起燒烤時候秦湛的手藝,勾勒出畫面來,「你一隻手也能做飯?」
「耳機。」
顧辛夷:「……」
門外老顧同志敲了敲門,大嗓門壓低了一聲聲喊著「花姑娘」。老顧昨夜裡同她說過,今天得早起一些,去給老一輩拜個早年。擱往年,顧辛夷定是最等不及的那一個,招搖著一張花一般的小臉,嘰嘰喳喳地說著吉祥話,再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就能討上幾個肥肥厚厚的大紅包。可……
顧辛夷朝門外應了一聲,老顧同志就興高采烈地走來,臨走前還念了一遍早上的美食菜單,顧辛夷腹中小蟲饞地厲害,但還是捨不得跟秦湛說再見。
「花姑娘?」秦湛語調上揚,頗有些志趣。
顧辛夷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我爸他就是亂叫的。」
秦湛低低地笑著,道:「岳父他,很有起名的天分。」
顧辛夷哼哼:「誰准你叫他岳父了?」
「那不成這邊的習俗是……」秦湛頓了頓,繼續道,「叫爸爸?」
顧辛夷:「……」
顧辛夷耳朵紅得發燙,她急匆匆地回了句不許胡說,便按下了掛斷。
通話時長最終為9小時35分鐘,從昨夜到今晨。
從一年的最後一天,到另一年的第一天。
隔著聽筒,他一直陪著她。
顧辛夷笑出聲音來,又怕被老顧聽見,手緊緊地捂著,她想了想,把手機裡通訊錄裡秦湛的備註修改。
從「秦教授」改成了「秦叫獸」。
老顧同志做了一大桌子菜,阿姨在除夕夜前就已經返鄉過年,家裡只剩下他們三口,老顧就成了掌勺的大廚,每日在廚房的一畝三分地忙活得好不樂意。
老顧年輕的時候在部隊裡當過伙頭兵,後來轉業回家就幹起了小本生意。老顧頭腦靈活,能屈能伸,又不失勤懇,什麼賺錢就摻和一腳,漸漸地就積攢下來了一筆家業。
岑芮女士的出身就比老顧泥腿子高大上許多了,有些書香門第的意思,她打小就學國畫,後來又學了西洋畫,還出國留學拿了個文憑回來。她長得清高,家世清高,學得也是藝術這門清高的活計,可人心思通透,很有過日子的智慧。老顧求娶她的時候,還只是個有點小聰明的愣頭青,從部隊回來,要什麼沒有什麼,就是打街上走過時候,一眼就看中了。
說得好聽點叫一見鍾情,說得不好聽就叫一廂情願。
岑家上下除了岑芮自己沒一個同意的,但還是拗不過岑芮,含著淚就把閨女嫁了。
可後來的日子就越過越紅火,岑芮一輩子被老顧捧在了手心裡,之後又有了顧辛夷,兩個美人都是他的心肝肉。
顧辛夷問過岑芮當初怎麼會嫁給老顧這樣的糙漢子,不是她埋汰自己老爹,純粹就是實話實說。
岑芮當時正在畫一幅叫《漫江碧透》的油畫,筆刷上著了靛青,她穿著湖藍色的真絲裙,很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畫畫能當飯吃嗎?」
當時顧辛夷跟著她後頭學畫畫,才七歲,卻也是懂事的,岑芮在她心裡一直是女神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倏地一下,就整個兒碎成了地上的渣渣。
不過後來多方求證才知道岑芮女士那就是逗她玩兒,一在於岑芮女士已經小有名氣了,畫畫完全可以養活自己,二是在於她得知了老顧娶得美人歸的真相。
岑芮年輕時候美麗優雅,是個樣樣不缺的女人,追求者不計其數,有錢有勢的也不在少數,但誰都沒有老顧——
不要臉。
老顧見了美人之後茶不思飯不想,跟在後頭追了足足一年,岑芮不勝其煩,約了他當面拒絕。
老顧沉默一會兒,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是眼淚啪嗒了,一個大糙漢,在人跟前也不避諱,跟水龍頭似的開了就停不下來。
他就一直哭一直哭,然後聖母心突然發作的岑芮女士就慫了,就說兩人可以試試。
後來到了談及婚嫁的時候,岑家不同意,老顧又哭得眼淚嘀嗒,岑芮女士又慫了,和他私奔了。
岑家也沒法子,就改了口。
老顧靠兩泡眼淚泡到美人的故事一直在顧岑兩家流傳,老顧還為此沾沾自喜——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會哭的男人娶媳婦!」
顧辛夷突然就知道了自己這厚臉皮是哪遺傳來的了。
吃了早飯,岑芮左右看了看顧辛夷,小姑娘穿了一身紅色呢子大衣,又搭了小裙子,帽子鎖了一圈白毛,襯得她一張米分白的小臉格外有精氣神。
「再塗個口紅,顏色亮一點。」岑芮女士指點了一番。
顧辛夷趕緊應了一聲,轉身跑回了房裡。她昨晚上的唇彩一直沒卸下來,直到今晨才擦掉。
她從枕頭底下拿出口紅,想了想,最後還是放回了原地,拿了珊瑚紅色的口紅抹了上去。
岑芮女士覺得珊瑚紅不夠艷,但又想著是小姑娘,也別有趣味,便滿意地點頭了。
先去的是爺爺奶奶家,領了紅包吃了午飯又輾轉去了外公外婆家。
岑家不比顧家人丁新旺,岑芮女士的大哥二哥均在國外,過年了,兩個老人也怪冷清的,又不肯同小女兒一起過年,老顧就盡量照顧一下這邊,初一夜裡就睡在岑家了。
岑家在一個大院裡,都是些老幹部,互相串門也算熱鬧。顧辛夷被鄰居小孩拉著出來買煙花。
鄰居小孩是個熊孩子,上幼兒園,岑家老兩口很喜歡這個熊孩子,顧辛夷吃了晚飯,就被推出去陪他了。
熊孩子買的是那些小型的煙花,買了一堆,顧辛夷拎著,不過轉過身付錢的一小會兒,熊孩子就不見了。
看了一圈才發現,他是在同另一個小女生說話。
熊孩子一手拿著蛋撻,一手拿著一個紅包,問小女生:「你猜猜這個是什麼顏色,猜對了,蛋撻就獎勵給你。」
小女生一直努力地想著顏色。
顧辛夷好奇地湊過去,蛋撻還冒著熱氣,她有些饞地說了句:「我可以猜嗎?是不是紅色?」
小女生臉紅地再也不猜了,推開熊孩子跑走,熊孩子臉就黑了,瞬間白了她一眼道:「姐姐,你看看就好,別亂說話,沒看見我在泡妞嗎?」
顧辛夷:「……」
她想了想,實在覺得不能被一個小孩鄙視了,遂蹲下來,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其實年輕的時候,還是盡量不要早戀的好。」
熊孩子問為什麼。
顧辛夷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過早知道自己缺乏魅力又醜又矮,會影響考試的。」
熊孩子恍然大悟:「所以姐姐你不早戀是因為你缺乏魅力,又醜又矮,怕影響考試!」
顧辛夷:「……」
顧辛夷正想拯救一下熊孩子的審美,忽而有人揪了揪熊孩子的絨線帽,道:「你姐姐不早戀,是因為她在等最好的那個人出現。」
秦湛看著顧辛夷笑了笑,又走到她邊上,彎著腰,語重心長地教育熊孩子:「還有,你姐姐很漂亮。」
顧辛夷吃驚地站了起來,聽了他的話,臉蛋紅彤彤的。
熊孩子護住自己的絨線帽子,蹭蹭蹭後退幾步,顧辛夷不知道怎麼和他介紹,哪成想,熊孩子比較了下他和秦湛的身高差,毅然決然地跑上來抱住了秦湛的大腿,洪亮地喊了聲:「姐夫!」
秦湛挑眉,語氣愉悅地嗯了一聲,從兜裡拿出個紅包給了熊孩子。
熊孩子禮尚往來,在兩個大人之間看了看,把蛋撻給了饞嘴的顧辛夷。
小人精把鈔票取出來,厚厚一疊,興奮地跑開了,回頭還說了句:「姐夫好好泡妞,我去給你們望風!」
他溜得飛快,顧辛夷看了一眼,熊孩子又重新買了一打蛋撻,尋找著新的目標。他是這兒的孩子王,大伙對他都熟悉,走不丟。
冬季的天黑地很快,大年初一,這條狹長的小巷裡擺滿了賣花燈和賣煙火的攤子,道路兩邊是高高懸掛的紅燈籠,每個上面都印著倒過來的「福」字。
秦湛幫她拎著手裡裝煙花的袋子,這是熊孩子要買的,可眼下看來,全都是他們的了。
「你怎麼給了他那麼大一個紅包?他萬一丟了怎麼辦?」顧辛夷領著他尋了塊石凳坐下來,還能遠遠看見熊孩子。
秦湛把圍巾取下來墊在她身下,道:「封口費。」
顧辛夷羞囧,又聽得他說:「現在我還是一個不能叫岳父的地下革命分子,名不正言不順。」
他的圍巾墊在石凳上,很是溫暖,顧辛夷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回他,就問:「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想知道,就知道了。」秦湛拆開一盒煙花的引線,沉默一會道,「我在你手機裡裝了個定位。」
顧辛夷大驚:「什麼時候?」
「你把c語言作業保存在手機裡的時候。」秦湛非常得意地笑了笑。
顧辛夷這才想起來,當初她電腦因為豆豆看黃片中了病毒,拿去修理,把學神給的c語言作業暫時保存了一份在手機裡,防止再次丟失。想起這一茬,又想起學神其實就是秦湛來著,顧辛夷又慫了,不敢開口。
「放煙花吧,好不好?」秦湛把煙花擺在了不遠處,同她說,「我們把這些放完了,你再回去。」
顧辛夷說好,就看到秦湛從兜裡拿出來個打火機,金屬質地,她曾經見過,一時又覺得新奇,他明明不抽煙,卻隨身帶著打火機。
引線被點燃了,秦湛跑回她身邊,紫金色的煙花接連綻放開,顧辛夷用手摀住耳朵,遮擋聲音,秦湛繞到她身後,幫她捂著耳朵:「快把手縮回袖子裡去。」
顧辛夷衝他笑著,聽話地收回手,被涼風吹過的手指尖一下暖洋洋的。
放煙花的人很多,天空被火光照的明亮,顧辛夷悄悄地往後靠了一些,貼著他的胸膛。
冬季她裹得很厚實,卻依舊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聲。
強而有力,頻率極快。
秦湛也感受到了她的親近,驀地把下巴抵在了她的頭髮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這一盒煙花放完,秦湛又去點了下一盒,他打算慢慢放,越慢越好。
長街上來來往往許多人,他們和所有普通的戀愛裡的情侶一樣。
之後的煙花聲音就沒那麼大了,秦湛放開了她,拉著她坐回了長椅上,兩人吃著半涼的蛋撻,心裡也熱乎乎的。
熊孩子還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時不時跑過來瞅兩眼,給他們望風。
封口費的力量能讓熊孩子毫不猶豫地賣掉鄰居姐姐。
「別看他了。」秦湛讓她轉過來看自己,「他的審美觀和你對不上。」
顧辛夷嘟囔著:「就是,就是,我明明膚白貌美大長腿。」這話她說得順口,經常不要臉地在老顧岑芮面前這麼說。
秦湛聞言也沒當成玩笑,很認真地看著她的臉龐,忽而問道:「為什麼沒有塗我送你的口紅?」
顧辛夷埋下頭,悶聲道:「我不知道今天會遇見你。」
秦湛心突然就軟成了一灘水,「那下次見我的時候會塗上嗎?」
顧辛夷乖乖地說會。
秦湛忍不住在她額頭上又親了一口,印在她眉梢的紅痣上。
顧辛夷靠在他肩膀上,問他:「為什麼要叫芙蓉花這個網名?」
秦湛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笑著又拆了一盒煙花:「因為木末芙蓉花,你的網名是木末。」
他又點了煙花,這是放在手裡舉著的,火樹銀花,卻不及他半點。
不知不覺間,一袋子煙花就放完了。
已經有些晚了,熊孩子跑過來說該回去了,他有門禁,是家裡人為了防止他玩瘋了設置的,顧辛夷也得跟著他回去。
秦湛點開手機讓熊孩子玩一會他的開心消消樂,熊孩子心動地說:「就五分鐘!」
「就五分鐘,我就把你姐姐還給你。」秦湛說。
顧辛夷被他拉到一旁,低頭看腳尖不說話。
秦湛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來,送到她手裡。
「給我的嗎?」顧辛夷問。
「給我又乖又漂亮的女朋友的。」秦湛替她攏了攏帽子,「謝謝她陪我過年。」
顧辛夷也不矯情,就收下了,有些愧疚地說:「可是我沒有替你準備紅包。」
「我已經收到了啊。」秦湛刮刮她挺翹精緻的鼻子。
「在哪裡?」顧辛夷瞪大眼睛。
秦湛擁抱她:「在我懷裡。」他補充道,「一個大紅包。」
顧辛夷想起來因著過年喜慶,她穿的是件紅色大衣,小拳頭打在他胸膛。
秦湛大手扣住她兩隻手的手腕,她靜靜地靠在他懷裡,由他抱著。
熊孩子五分鐘準時過來了,把手機還給秦湛,道:「我要帶姐姐走了,不過下次還可以給你望風。」
顧辛夷取笑他是個小財迷。
熊孩子也不理她,又衝過去抱著秦湛的大腿道:「姐夫你快教教我怎麼泡妞吧!」
顧辛夷、秦湛:「……」
到底還是和秦湛分開了,顧辛夷一路上都忍不住笑。
熊孩子笑她花癡,顧辛夷說他早戀。
熊孩子頓住了腳步,突然說:「你說得對,我還是不早戀了。」
顧辛夷驚訝於他的思想覺悟。
熊孩子又嘀咕開了:「我也要等最好的那個人出現。」
顧辛夷摸摸他的絨線帽,沒有說話。
她已經等到了啊。
【表白日記】:
我抱了她很久。
她靠得很近,身上很香很軟。
而且,真的是——
大包。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6:53
第49章 0100 1001
關於和秦湛交往這件事,顧辛夷沒和任何人說,除了豆豆。
於是豆豆就理所應當地成為了顧辛夷約會的擋箭牌。
她倆是高中就開始的好閨蜜,老顧和岑芮特別放心豆豆,因為豆豆她媽是高中曾經的政教處主任,現任的副校長,家風嚴厲。
秦湛對星城不熟,顧辛夷這個小地主自然就拉著他在城裡逛,從河東到河西,坐了地鐵,又轉了公交。人少的時候,她就和秦湛手拉手坐在一起;人多的時候,她被秦湛護在懷裡,跌跌撞撞地開往下一個景點。
她每天都打扮得很漂亮,塗著正紅色的冶艷口紅,秦湛也每天都會誇誇她,很克制地把吻一直印在她的紅痣上。
秦湛似乎很瞭解她,從家庭成員到她的交友範圍,但她不知道秦湛的過去。
秦湛卻很坦誠地交代了。他是北京人,十二歲出國,背井離鄉十三載,如今有房有車有存款,就是還差一個老婆。
顧辛夷很不自然地臉紅了,秦湛卻還繼續說著:「我希望可以和我老婆一起建設社會主義,最好能貫徹一下國家最新出台的政策。」
顧辛夷濛濛地問:「是不允許離婚購房嗎?」
秦湛白了她一眼道:「是二胎政策。」
所以,和叫獸交往之後,她還是跟不上叫獸的腦回路,依舊有些「媽的智障」直視感。
秦湛送她的新年紅包很厚道,是一張卡,比岑芮女士的兩張卡,老顧同志的兩份現金加起來還要多。
顧辛夷一方面覺得她傍了個大款,一方面又覺得這是秦湛辛辛苦苦的血汗錢,左右糾結之下,她帶著秦湛去買了一條新的圍巾,還帶著他去吃了星城有名的臭豆腐。
秦湛裹著新圍巾,一臉嫌棄又期待地吃下臭豆腐的樣子,讓她忽然一下就有了真實感。
那天天上掛了一輪上弦月,從薄霧瀰散的夜空裡時不時探出頭來。
她問了她很久之前就想問的問題,他要在美國待多久。
他的事業,他的未來,他的夢想,如果一定要在那片土地上開花結果的話,她如今,願意等他。
秦湛很是折磨地把一塊臭豆腐嚼了兩下嚥下去了,拿了張餐巾紙捂著嘴巴,聲音悶悶地從紙後頭傳來:「我不回美國了,就呆在這裡。」
顧辛夷急切地問:「那你的項目呢?」
「你不知道有遠程視頻這種東西嗎?」秦湛哼哼,顧辛夷卻看到他方形紙巾沒有遮住的耳根紅紅的,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傲嬌。
顧辛夷這次倒沒有被噎住,她想上前抱抱他。
秦湛卻伸出手抵住她,不讓她接近,皺著眉頭,指著她手裡捧著的臭豆腐。
很明顯,再是高大上的男神吃著臭豆腐也有了地氣,更何況,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味道。
可是顧辛夷很喜歡。
她撥開秦湛抵著她的手,滿意地找店老闆再要了一份。秦湛很糾結,卻沒有制止她,最後哼了一聲,跺腳去買礦泉水了,臨了還落下一句話:「你臭臭的,我今天不親你了。」
可最後秦湛還是忍不住親了她。
顧辛夷說他出爾反爾,他厚臉皮地回答說情難自禁。
秦湛沿著江送她回去,月亮跟著他們一起在雲間穿行。
顧辛夷想,他再也不是那顆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了,不再隔著388401公里的距離,而是拉著她的手,傲嬌的有點欠揍,卻很會說情話的秦叫獸。
豆豆在做了好幾天擋箭牌後提出要見一見這位把顧辛夷迷得暈頭轉向的背影男神。
顧辛夷在徵求了秦湛同意後,約在了甜品店裡。
秦湛其實很好商量,他就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和你閨蜜同時掉水裡,你會救誰?」
顧辛夷當時就一臉蒙逼了,她看了看秦湛的嚴肅認真臉,顫顫地回答說:「你。」
秦湛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去見見她吧。」
顧辛夷很是心虛,其實她根本不會游泳。
要是兩人同時掉水裡了,她一個都救不了,反而還會搭上自己。
甜品店在新年的第一天就照常營業了,還推出了新套餐,豆豆裝了幾天淑女,給家里長輩拜了年,荷包滿滿,遂把套餐吃了個遍。
顧辛夷和秦湛來得時候,豆豆一反常態,坐的端端正正地等著他們,面前空空如也。
這是間小包廂,裡面暖氣開得很足,秦湛接過她的大衣,掛在了架子上。
「坐這邊。」豆豆拉了她,坐在身旁,獨留了秦湛坐在對面。
顧辛夷看著秦湛,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很大度地笑了笑,主動做了自我介紹。
外頭服務員過來問需不需要點單,豆豆卻冷著臉道:「等會。」
這樣的豆豆是顧辛夷從未見過的,她想著憑秦湛的美色在豆豆這裡應該所向披靡才是。
豆豆敲了敲桌子,開門見山說,想問秦湛幾個問題。
「年齡?」
「26。」顧辛夷忍不住搶答,「他是十二月十二號生日的。」
她才一開口,就遭了豆豆一陣白眼,和「shutup」的口型,顧辛夷怯怯地縮了縮脖子。
秦湛挑眉,接話道:「26,男,戶籍北京,目前做光電一類物理學研究,沒有前女友,以後定居在哪裡,看辛夷的。」他歪頭看著顧辛夷,眨了眨右眼,有些俏皮,顧辛夷捧著臉看他,捨不得移開視線。
像是在做筆錄,他說得簡單又詳盡,幾乎將豆豆的問題堵死。
豆豆見顧辛夷花癡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偷偷在她腰間掐了一下,道:「比我們蘭蘭大7歲啊,是不是有點老啊?」
顧辛夷知道秦湛之前就很在乎年齡問題,忙說:「怎麼會!我就喜歡比我大7歲的。」她表了真心,又覺得不好意思,憨憨地低下了頭。
秦湛手長,隔著不大的方桌,揉了揉顧辛夷的頭髮。
他瞥了一眼豆豆,眼神挑釁。
豆豆又白了一眼顧辛夷,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麼叫「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句話的真諦。
她想了想,才幽幽地吐出兩個字來:「處男?」
這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不只是顧辛夷不再搭腔了,就連秦湛也尷尬地不說話。
顧辛夷有些好奇地偷瞄他,秦湛耳根子紅著點點頭,清清嗓子道:「我有點精神潔癖。」
他答完話,又看著顧辛夷,最後害羞地看向門板。
豆豆唯恐天下不亂地長長地「哦」了一聲,顧辛夷捅捅她的胳膊肘,叫她別再為難秦湛了。
「下去點個單吧,要一份十二生肖套餐。」豆豆努努嘴,推著顧辛夷下樓。
十二生肖套餐是店裡的招牌,現做現賣,耗時長,中途為了樂趣,還叫顧客自己動手。
顧辛夷無奈,抱歉地看看秦湛,下樓去了。
待她同服務員一起端著蛋糕奶茶回來的時候,兩人的交談已經結束了,顧辛夷又想著坐回原地,可豆豆卻把她送到了秦湛身邊,頗有些和顏悅色的意思。
豆豆又恢復了本性,切了一份蛋糕下來拿著叉子就開吃了,秦湛也幫著她切了一份。
吃著吃著豆豆又問上次在這附近看到的人是不是秦湛,秦湛問是哪一次,顧辛夷說了個大致的日期。
「嗯,是吧。」秦湛把奶油都分給顧辛夷,這是她最愛吃的,「不過我來這裡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們。」
顧辛夷手下頓了頓,金屬叉子和瓷質杯碟碰撞著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定定地望著秦湛,秦湛繼續耐心地分著奶油,側臉乾淨清俊。
秦湛轉過頭來,和煦地對她笑。
豆豆乾掉了一小份蛋糕,又切了一塊,道:「蘭蘭你再盯著他看,蛋糕就要被我吃完了。」
顧辛夷趕緊回神,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又忍不住偷看,秦湛卻還是大大方方地看她,半點沒有害羞。
這一次小聚進行地很是和諧,豆豆之後樂了,還同秦湛哥倆好地說:「兄弟,要種子嗎?要資源嗎?高清無碼,囊括海內外,包君滿意。」末了,還加了句,「要不你找蘭蘭要,她也有種子。正好呢,你沒經驗,她也沒有,互相學習,好好促進!」
秦湛略微皺眉,用眼神問顧辛夷。
顧辛夷只覺得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在秦湛眼底的清純少女形象,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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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是顧辛夷結的,她拿了秦湛的大紅包,事事都搶著付錢,秦湛都由著她。付賬的功夫,豆豆在櫥窗裡看著其餘蛋糕飽飽眼福,顧辛夷同秦湛咬耳朵:「你是不是也給她封口費了?」
她就下去買個蛋糕的功夫,豆豆就把他從敵對國家變成了友好邦鄰,轉變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
秦湛搖搖頭道:「沒有。」
「那你怎麼……」
「因為我很愛你啊。」他身高高,同她說話會彎下腰,聲音像是雪山融水,溫柔地不可思議。
顧辛夷不設防,一下又被撩到了,再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
豆豆正看中了一款蛋糕,想拉顧辛夷一起看看,見她滿臉桃花,眸光瀲灩,不免幽幽歎息道:「當好朋友有了對象,我就覺得有一種辛辛苦苦養的豬,讓人吃了的感覺。」
顧辛夷、秦湛:「……」
顧辛夷悲憤,問:「友誼是什麼?」
「你智障多年,我卻不離不棄。」豆豆一本正經。
顧辛夷不可置信,作勢要去打她,秦湛跟在後頭,又點了櫥窗裡的蛋糕,買了兩份,拎在手裡。
顧辛夷追到了豆豆,撓著她胳肢窩問她到底和秦湛說了什麼。
豆豆抵擋不住,交代一番:「我說你高一的時候我抄了你的試卷,最後,我考了倒數第二,你考了倒數第一。」
這是顧辛夷實打實的黑歷史,她頓時聲音都放低了,問:「那,那秦湛怎麼說?」
豆豆學著秦湛的姿態,沉著聲,敲了敲太陽穴道:「挺好的,長得漂亮,還笨,簡直是完美的妻子人選。」
顧辛夷:「……」
顧辛夷久久說不出話來,一臉羞憤欲死。正巧秦湛趕了上來,牽住了她的手,顧辛夷就什麼都不追究了,乖乖同他走。
豆豆得了一份巧克力蛋糕,跟在他們後頭五米遠,自覺不當電燈泡。
她遠遠地看著顧辛夷的背影,顧辛夷的頭發放落下來,烏黑如雲,長度及腰,比高一初見那年長了許多,她時不時抬頭說話,又時不時紅著臉低下頭,秦湛一直握著她的手,穿過廣場,走過紅綠燈。
豆豆有些悵然,又有些欣慰。
顧辛夷是高一下半學期轉到她們學校來的,豆豆媽是當時是政教主任,老顧同豆豆爸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豆豆奉了命令,只能多多照看她這個新同桌。
學期開始,她其實挺不喜歡顧辛夷的,她梳著及耳短髮,明明生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卻總是笑得甜甜的勾引人,班上男生女生都喜歡她。豆豆卻覺得她假,因為她和顧辛夷說話的時候,顧辛夷總是愛理不理,喊了幾聲才裝作聽見的樣子。
但迫於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壓力,豆豆還是盡職盡責地照顧她,做她的朋友。
豆豆在的這所學校,是星城名校,學業壓力大,升學率也高,但豆豆是因著太后的福蔭才進的實驗班。第一次考試時候,顧辛夷坐在豆豆前邊。
數學是第一科,顧辛夷把試卷都寫滿了,連壓軸題都是工工整整烏壓壓的一片,豆豆頓時虎軀一震,又想著顧辛夷平時上課的認真勁,就斷定這是一隻活生生的學霸,毅然決然地和她打著商量,說著能不能後面科目都給她抄一抄,顧辛夷皺著眉頭糾結了一番,沒說話,豆豆就嘟囔著「給不給,一句話,別那麼墨跡。」顧辛夷最後還是答應了。
雖然答應了,豆豆對她的印象分又降低了,覺得她不但假,還小氣。
不過心裡瞧不上,行動還是很給力的,她靠著良好的視力和多年的經驗,將顧辛夷的剩餘八科試卷完完整整copy了一份。
考完九門科目,豆豆鬆了一口氣,覺得這次是該她翻身作主人了。哪成想分數公佈後,她排在了年級倒數第二,刷新了她一直穩定在倒數前十開外的記錄,而顧辛夷更慘,排在了倒數第一。
試卷發下來,顧辛夷的數學考了21分,而她考了67分。
「你不是寫滿了嗎?」豆豆一臉蒙逼。
顧辛夷特別不好意思,手指對對碰,道:「我,我一道也不會寫,所以就把題目抄了幾遍騰上去了。」
豆豆:「……」她想找根麵條吊死。
「那你還把試卷給我抄?」豆豆很生氣。
顧辛夷很委屈:「我想拒絕來著。但你讓我別墨跡。」
豆豆:「……」她想找塊豆腐撞死。
直到不久之後的一件事,豆豆才對她的同桌顧辛夷徹底改觀。
那時候星城組織高校評比,要求全校學生穿好一整套校服,接受領導審查,那是五一長假之後,豆豆玩著玩著就給忘了,最後還是穿著一條紅艷艷的裙子,招搖著回了學校。
進了教室,豆豆傻眼,才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班主任在教室,見了她楞了一下,就開罵,把她罵的是狗血淋頭。
十五分鐘後就是週一集會,班主任叫她自行解決。
豆豆臉色發白,卻還是忍著不哭。
她也想不出辦法,磨磨蹭蹭地還是下了樓。
可到了操場,卻看到了顧辛夷,顧辛夷穿著條白裙子衝她揮手笑,頭髮被清風吹起來,她憋了一早上的眼淚,此時卻哭了出來,從來沒有覺得一個女孩能好看到這種地步,像是一朵花,不知道名字卻美得燦爛的花。
在十五分鐘前,顧辛夷還穿著完完整整的校服坐在座位上,十五分鐘之後,她同她一起,成了全校,唯二沒有穿校服的人。
後來豆豆媽也就是教導主任來了,帶著校長在底下轉悠。
豆豆媽很生氣,校長卻眉開眼笑,學校那會正好缺個能代表形象的學生,剛巧她倆一個紅裙子一個白裙子,還都是美人,立馬拍板,讓她倆一同作為代表去接待領導。
豆豆後來心有餘悸地問顧辛夷:「你幹嘛那麼傻,你不穿校服可以給我穿啊?」她心裡感動地不行,還是嘴硬。
哪成想顧辛夷蠢呼呼地點頭:「說的對哦,我怎麼沒想到。」
豆豆哭笑不得:「那你把校服給了我,自己穿什麼啊?」
顧辛夷又恍然大悟:「說的對哦,那我還是不能給你的。」
那是豆豆高中三年大姐大生涯裡最丟人的經歷,但卻又是最珍貴的回憶。
成長總是伴隨著笑與淚。
後來豆豆才知道,她叫了幾次顧辛夷都不理,不是因為高傲,而是因為她右邊耳朵聽不見;顧辛夷成績差也不是因為她不聰明,是因為她從小就是學畫畫,家裡人不是很重視她的文化成績。
可豆豆從沒見過顧辛夷畫畫,連美術課都故意帶著耳機不聽。
豆豆問她為什麼。顧辛夷回答說,她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樂觀,那麼愛笑。
豆豆那時候就想啊,她要做顧辛夷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對她好。
她想,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有這樣的一個缺陷。她想對顧辛夷好一點,再好一點。
顧辛夷被她支下去買蛋糕的時候,她對著秦湛說了這個不長的故事。
秦湛靠著椅背,沉思了一會回答說:「我比你更早認識她。」他也說了一個不長的故事。
那天星城天氣晴朗,秦湛語氣很平淡,偶爾會透過包廂的透明窗戶往下看著顧辛夷。
豆豆突然釋懷。
世界上終於有另一個人也把顧辛夷溫柔以待。
【表白日記】:
其實我不算是沒有經驗。
畢竟總會做點有意義的夢。
不過好好學習還是有必要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7:18
第50章 0101 0000
大年初七時候,顧辛夷的荷包已經滿的不行了。顧家叔叔伯伯眾多,也都各有出息,對著這個唯一的小侄女疼愛極了,加之這小侄女還會笑著說一堆的好聽話,在一眾五大三粗的堂哥堂弟襯托下,愈發顯得可愛。岑家兩個舅舅雖說都在國外,但也沒把她給忘記,岑家二老就更甚了,眼前就這麼一個能見著的孫女,恨不能把心窩子都掏出來補貼了。
在送走又一波來拜年的叔叔阿姨後,顧辛夷回了房間把紅包都掏出來擺在地毯上,一個一個地來回記著數字。老顧生意做得挺大,除了是個大土豪之外,為人還頗為仗義,在圈子裡風評很不錯。顧辛夷也因此獲益良多,重點就體現在紅包上頭。
數了一遭又一遭,眼見著小金庫的數字上漲,顧辛夷心裡包養秦湛的底氣就愈發足了起來。
她想給秦湛補送一份生日禮物。
他生在十二月十二日,是陽曆生。去歲時候,她才從二胖嘴裡知道了他要遠走美國的消息,正是一陣落寞傷神,又怕極了在人前露出一絲一毫的端倪,只能沉浸在題海裡,屏蔽關於他的一切信息,包括生日。雙十二到來那天,室友從早到晚刷著淘寶,想把雙十一沒買回來的東西一一補全了。
她也開著手機看了一夜——
界面停在他的微信帳號上。他沒有設置頭像,沒有一條朋友圈。她就那麼定定地看著,一夜未曾入眠。
那時候她想,人生到處是變數,很多時候,是避不過去的。
可轉而不過一月餘,又有著新的變數發生。
顧辛夷又把紅包數了一遍,吃吃地笑起來。
電話在這時候響起,是高中班上的班長,問她到了哪裡,要不要來接她。
顧辛夷這才想起來,今天是高中同學聚會的日子。
年前時候班上投票選了年後初六小聚一次,她和豆豆也同意了。可近日來她帶著秦湛滿星城地晃悠,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意思。
班長見她沒有回話,以為是拜年時候沒聽見,遂又重複了一遍,還念叨著:「睡美人,這可不能不來啊,你要不來豆豆也保準不來,我這回去怎麼跟班上同學交代啊?」
顧辛夷看了看時間,正是下午兩點,她想了想回答說:「你和豆豆也是這麼說的吧。」
班長嘿嘿了兩聲,道:「你就看在高中你睡覺我從不給你記過的份上,配合配合老班長的工作,成不成?」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顧辛夷也實在不好拒絕,便說她收拾一會,馬上就過去。
班長得了她的肯定答覆,怕她反水,通知了地點和開餐時間,立馬就掛了電話。
她應下了這邊的活動,就只能暫時委屈秦湛了。
已經是大年初七了,秦湛也沒有回江城或是京城的意思,每日裡的安排很少。她猜中一些什麼,但也不提及。
戀人之間要有足夠的坦陳,也要給對方足夠的空間。
秦湛接起電話的時候還說了幾句英文,她噤聲,安靜地等著他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
他似乎走到了窗外,有風聲和汽車鳴笛聲傳來,顧辛夷忙問:「你忙完了?」
「沒有。」他回答說。
「那你……」
「我說我的女朋友想我了。」他大言不慚地說著,頗有些得意,顧辛夷聽見他的聲音裡夾雜著木板震動的聲音,她想他應該正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欄杆。
「我沒有。」顧辛夷紅著臉小聲反駁。
「你不想我嗎?」秦湛問,他哼哼兩聲,「可是我想你了,昨晚還夢見你了。想知道我夢見什麼了嗎?」
顧辛夷還是個才談戀愛的小姑娘,哪比得上他的段位,她急急說著:「你這樣和同事說,他們會把我當成壞女孩的。」
「可我就要這樣說。」秦湛不肯,他又敲了兩下欄杆,更快速更有響度,「他們不會把你當成壞女孩,相信我,一群單身的人永遠沒有這樣的資格。」
他還吹了兩聲口哨,得意地說了句:「youaremygirl.」
顧辛夷上一秒還想著他在視屏開會時候的清冷模樣,下一刻,就覺得他幼稚起來。
他像是一個好不容易拿到了心愛禮物的小孩,在向周圍的人炫耀,迫不及待,得意又高亢。
顧辛夷突然好心疼那些還在實驗室裡的單身狗。
她決定趁著秦湛心情好的時候把事情交代了,說自己要去同學聚會,下午不能陪他了。
秦湛嗯了一聲,頗有些不開心,旋即又問:「可以帶家屬嗎?」他還有點害羞。
顧辛夷明白他的意思,在被老顧打斷腿和秦湛生氣這兩件事情上衡量了輕重,堅定地拒絕道:「我不能帶你去。」高中家長之間互有來往,雖說不像豆豆家那麼親近,但星城也總歸就那麼大,保不齊哪天就遇見了。
秦湛那邊立馬就沉默了,手指敲欄杆的聲音也沒了,顧辛夷安慰他:「老顧武力值太高,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因為打斷了人家一條腿才提前轉業的。」她拿出老顧的英偉戰績想來嚇嚇秦湛,叫他回心轉意。
哪成想,秦湛男子氣概地吼了一聲:「我不怕被打斷腿,我恢復能力強。」
顧辛夷被噎住了,怯怯道:「可老顧要打斷的是我的腿。」
秦湛:「……」
秦湛那邊的聲音又消了下去,良久,顧辛夷才聽得他說:「我想過了,我就不去了,我就是怕你被別人搶走,不過現在……」他歎了口氣,「我相信你。」
伴隨著風聲和喇叭聲,他頗有些無怨無悔癡情漢的口氣讓顧辛夷一下就軟了心腸,忙說:「那,那你來接我吧,我們一起回去。」
秦湛又敲了敲欄杆,快速地說了句好。
顧辛夷突然有種掉坑裡的感覺。
顧辛夷是等著豆豆一道去的,班長在杜甫江閣附近定了位置,拉開窗簾可以見到湘江最繁盛的夜景。
闊別小半年,眾人都有了不大不小的變化,但很快又熟絡起來。
互相聊著大學裡的新鮮事,比比誰的軍訓更慘,比比誰的課業更重,比比誰的感情——最順利。
班長倒是不在意,端著瓶啤酒便承認了自己已有家室,望各位好基友別在惦念著他了,他得給家裡夫人保存著完完整整的清白。
他一開口,眾人也就放開了,男生們最是躍躍欲試。
後頭又有女生接腔,最令顧辛夷驚訝的便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從前她是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家教極好,父母管束也極為嚴,高考時候她雖然有些發揮失常,但還是考取了一所不錯的大學。
學委晃著一杯顏色鮮艷的雞尾酒便是呵呵一笑,她化了很濃的眼妝,笑的時候眼線嫵媚勾人,空調房裡,她脫了外套,穿著無袖的蕾絲裙子,她抿了一口酒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現在是第三個,不過——」她環視了四周,假睫毛卷捲翹翹的,「我期待著第四個哦。」
顧辛夷一時皺眉。
學委站起身來,晃著酒杯走向了她,問:「顧辛夷,你呢,你有幾個了?」
湊近看,顧辛夷見到了她手指上塗著指甲油,鮮紅欲滴,和高中時代的模樣相去甚遠。
學委等著顧辛夷的回答,其他人也在等著,正巧服務員問了是否上菜,班長打著圓場跳過了這一問題。
學委又搖晃著酒杯笑了笑離開了。
夜色初上,湘江燈火驟然亮起。
推杯換盞間,一場聚會的熱鬧抹去了半年時光帶來的生疏。
酒足飯飽後,豆豆依舊延續大姐大的本性,同著一群人划拳喝酒,他們的懲罰方式也很獨特,豆豆拿了好幾管蜂蜜口紅出來,叫輸了的人要麼塗口紅,要麼吃口紅。顧辛夷在邊上看得樂得不行,男生們臉上表情同赴死沒有區別。
她看了一會,又被人拉著唱歌,都是女生,唱著《小情歌》,顧辛夷驀地就想到了秦湛。
她借口著去洗手間,悄悄繞到了陽台透氣。
陽台上,學委在吞雲吐霧,一支香煙夾在手指之間,同鮮紅的指甲油一起,構成了湘江燈光掩映下勾魂奪魄的風景。
顧辛夷猛地就想起了她在宿舍衛生間裡吃安眠藥的場景。
顧辛夷上前掐滅了她的香煙,丟進了垃圾桶裡,學委看著她就恍恍惚惚地笑,笑著笑著,就坐到了地上。
顧辛夷蹲下來看她,想看看是什麼,把一個文文靜靜,穿著校服的清秀姑娘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顧辛夷,我聽不見了。」學委對她說,說著說著就哭了,「我的左耳聽不見了。」
顧辛夷心裡震動,拿出紙巾遞給她,安安靜靜地,什麼話也不說,就這麼聽著。
學委咳嗽了好幾聲,哽咽著敘述她的故事。
她高考發揮失常,父母勒令她回去復讀,她不願意,就和家裡大吵了一架。她本就睡眠不足,加上壓力過大,把紅燈看成了綠燈,不管不顧地往前走。她被車子撞了,送往醫院,她保住了所有,卻獨獨失去了左耳的聽力。
車主賠償了她許多,卻賠償不了她的聽力。
學委把頭靠在顧辛夷肩膀上,淚水滲進顧辛夷的毛衣。
她說,她想試試不一樣的人生,想過得快樂一點點,她交了好幾個男朋友,都說很愛她,卻在她說出自身缺陷的時候,都選擇了分手。
「他們不是說很愛我的嗎?我除了耳朵,一切都很好啊。又不會遺傳,這只是意外。」她哭的很厲害,顧辛夷伸手抱了抱她,學委只穿了一件蕾絲裙子出來,身上冷得像是一塊冰。
包廂裡又有女生唱起了《小情歌》,唱到「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
顧辛夷又拿了紙巾,給學委擦眼淚,她拍了拍學委,給她做了一串手勢。
「這是什麼意思?」學委問。
顧辛夷笑著回答:「這是手語的『我愛你』。」
學委有些發怔,看了顧辛夷好久,也笑起來,她妝容都花了,眼睛卻很明亮。
「在做一遍吧,我還沒學會。」學委說。
顧辛夷又做了一遍,學委學得很認真,後來回包廂的時候,她告訴顧辛夷,她要讓她的男朋友也去學手語,學會這句手語的「我愛你」。
因著班上女生有些住的遠,所以聚會早早開始,又早早結束,快到八點時分,便散了場。
學委拉著顧辛夷一直走到樓下,她在衛生間擦了眼妝,揭掉了雙眼皮貼,一雙眼睛清秀有神。
班長在組織人,住的近地便自行解決,住的遠的便讓男生送送。
顧辛夷和豆豆住得不遠不近,班長遵從了男生的意願,問了她和豆豆有沒有人來接。
秦湛就坐在酒店大廳裡,穿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沖顧辛夷歪頭笑。
班上男生便有些不滿起來,忙問那是誰。
顧辛夷臉紅著不知道說什麼,豆豆吼了一聲:「那是她哥哥。」
男生們頓時不再言語了,顧辛夷也就放心大膽地奔向了秦湛。
秦湛摸了摸她的頭髮,牽著她先行離開。
班長在後頭嘀嘀咕咕:「這也是哥哥啊?看著不像啊?」
有人附和著他的話,豆豆繞開話題:「不是說送人回去嗎?還走不走了?」
班長立刻點頭:「走走走!那個誰——」
顧辛夷被秦湛一路拉著走到了江邊,秦湛的手也漸漸暖和起來,顧辛夷想起酒店大廳裡似乎頗有些涼,問他:「等很久了嗎?」
秦湛嗯了一聲,饒有興致地反問道:「我是你哥哥?」
顧辛夷有些怪豆豆把聲音放得那樣大,弄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圓場。秦湛還等著她的回答,顧辛夷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便大著膽子回復:「當然啊,你不是我的情哥哥嗎?」
秦湛本想逗逗她,如今卻被反將一軍,心裡像是喝了蜜。
顧辛夷抬頭看他,他羞答答地紅了耳根,然後抱住了她。
江風凜冽,他一直走在靠風口的位置,替她攔住寒意。
顧辛夷心跳很快,忽而又想到什麼,輕聲問:「秦湛,如果我的耳朵……」
天際倏然一陣火光,行人止步,聲音漸次傳來。
又是週六,橘子洲頭煙花勝景。
秦湛低下頭,顧辛夷還把臉靠在他懷裡,他捧起她的臉:「你剛剛想問什麼?」
顧辛夷搖頭,說沒有什麼。
夜色和火光裡,她的一張臉瑩潤白皙,眉間紅痣像是鑲了一層金邊,眼裡完完整整地倒映著他的身影。
秦湛咳嗽了一聲,頗有些不自在,又按捺不住地問道:「我有點餓了,可以吃點你的口紅嗎?」
顧辛夷愣了,又想起豆豆划拳喝酒的懲罰來,忙低下頭,默默從包裡把口紅翻出來道:「你小口點吃,今天用的這支比較貴。」
秦湛:「……」
【表白日記】:
想爆粗口。
不想寫日記。
二壘怎麼就那麼難!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7:46
第51章 0101 0001
顧辛夷遇到了戀愛以來的第一個難題——如何哄好單方面冷戰的男朋友。
事情說來簡單,又有些複雜。
起因在於——她拒絕了秦湛的求歡。
同學聚會那一夜回來後,秦湛整個人就焉答答的,約他出來逛街——不約,約他出來看演唱會——不認識,約他出來看星星看月亮——不看,顧辛夷只是以為他忙,遂又勸了一勸,叫他先行一步回江城,一來他做研究不耽誤,二來也免得被老顧發現。
可是就這麼一勸,顧辛夷就撞到了槍口上,秦湛那時候剛吃了飯,正帶著她在商場轉悠消食,顧辛夷巴拉拉跟他從大道理說到小道理,重點說到戀情曝光後,老顧會如何血腥殘暴地打斷她的小狗腿。
秦湛很是認真耐心地在聽著,在她發言結束後,還安慰了她:「首先,你可以保住你的腿,其次,我要來說說我們的問題。」
顧辛夷當場就呆住了,磕磕絆絆地問:「什麼,什麼問題?」
到目前為止,兩人交往不過小十幾天,顧辛夷自認為把一個乖巧聽話甜美懂事的女朋友形象扮演地極其好,除了有時候缺心眼,秦湛也是溫柔體貼的男友一枚,除了有時候很幼稚。顧辛夷忐忑地把事情都過了一遍,實在沒想出來有什麼問題。
秦湛抿抿唇,左手插著口袋,道:「問題一,你為什麼要把我的qq拉黑?」
顧辛夷往後退了一步,心裡怕怕。
秦湛追上來,他腿長,走得不疾不徐:「問題二,你為什麼要把我的微信刪除?」
顧辛夷又後退一步,卻靠到了柱子。
秦湛手撐住柱子,湊近她:「問題三,你為什麼要把桌面圖片從我換成別人?」
顧辛夷後背一涼,把脖子縮進了大大的軟軟的圍巾裡。
秦湛瞇了瞇眼睛,堵住她的去路,道:「問題四,你有沒有吃我送你的蘋果?」
顧辛夷可憐兮兮地搖頭。
商城裡人來人往,大多是一家人一起,看見他倆的小動作,也不甚在意,還以為是一對甜甜蜜蜜的小情侶在說情話。
秦湛哼了一聲,替她整理了圍巾,語氣平淡地告訴她:「你現在有五分鐘的自由陳述時間。」
她戴了一條粗毛線鉤花的菱格圍巾,是岑芮女士年前托人從澳洲帶回來的,軟軟呼呼,最是舒服的,可被他這麼一上手整理,顧辛夷只覺得脖子上橫亙著的不是圍巾,而是一把大刀,她向來跟不上秦湛的思緒,只能老老實實地交代。
她那時候全身心都沉浸在暗戀無疾而終的悲傷當中,自然不想睹物思人,便把該刪的都刪了,在一起之後,又不敢主動提這一茬,秦湛又總用電話聯繫,便也得過且過了。至於蘋果,她還想著那是秦湛留給她最後的紀念呢。
顧辛夷越交代越覺得自己無辜,也越說越理直氣壯,最後脖子一梗,雄赳赳地道:「這都是你的錯!」
她想著秦湛該會想明白,先服軟低個頭,哪知道秦湛只是先點點頭,又敲了敲太陽穴道:「那麼問題五,你為什麼拒絕我的求歡?」
求歡這個詞把顧辛夷炸的是暈暈乎乎的,她特別害羞,豆豆的資源教育讓她非常難為情,最後對對手指,委婉地說道:「我還沒有到法定的發情期。」
秦湛:「……」
秦湛把她的圍巾再是一攏,身上怨氣沖天,他很是生氣,倒也不忘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義正言辭地宣佈道:「顧辛夷,我在法定的發情期內,所以我現在要回酒店自己冷靜一下。」
顧辛夷:「……」
他抬腿就走了,他走得特別傲嬌,先是大步跨了兩步,又狀似無意地回過頭來看她,見她跟上來還放慢了頻率,顧辛夷得了便宜賣乖,屁顛顛地跟上去同他說好話。
為了表示她關心秦湛的身體,她特別勸阻:「你要回酒店擼嗎?豆豆說,擼多了傷身……你要不就少看點片?」
秦湛聞言臉色鐵青,他正經地回答道:「放心,我不擼,我只做春夢,夢到的人都是你。」
顧辛夷嘴巴張的大大地,臉上表情都凝固了,在「你你你你」了半天後,相當爭氣地——
跑走了。
跑走之後她就後悔了,只覺得自己慫包,有賊心沒賊膽。
她回了家,把秦湛的問題思索良久,實在想不出她何時曾經拒絕過秦湛的求歡,遂馬不停蹄地求助豆豆。
豆豆是個黃腔百事通,十分看不上顧辛夷今日的落荒而逃的作為,先把她好一通教育,最後才問:「他有沒有和你說過他餓了之類的話?」
顧辛夷忙說有。
豆豆問她回答了什麼。
顧辛夷一五一十地複述。
這一回,秒回信息的豆豆隔了三分鐘才把消息發送過來,語音裡聽去都是斷斷續續的字眼鑲在「哈哈哈哈」的大笑裡:「臥槽!蘭蘭,他這哪是想吃口紅啊,他就是想和你接個吻!哈哈哈!」
豆豆又回了個表情包——論秦湛的心理陰影面積。
顧辛夷:「……」
之後的時間裡,豆豆給她科普了各大火車套路,顧辛夷覺得她真的被豆豆帶壞了。
秦湛收拾行李的那天清晨,顧辛夷決定賢妻良母一把,厚著臉皮就去了秦湛住的酒店,幫他收拾東西。
他開門時候有些意外,還有些靦腆,臨了去衛生間洗漱還強調了一把:「我是去沖澡,不是擼!」
顧辛夷憨憨笑,推著他走開,去到他的臥室。
他一直就住在這家酒店裡,落地窗外是車水馬龍,黑白的裝潢很簡單,卻又有些冷然,房子空蕩蕩的,只住了他一個人,絲毫沒有煙火氣息。
不知是酒店服務還是秦湛自己做的清潔,床單被套都是一絲不苟。
顧辛夷從櫃子裡拿出來一個鐵灰色的行李箱,不大,她把衣物疊好,一件件放進去,卻在最旁邊的暗格裡見到了一個相框。
是一家人的合照。
頭髮花白的老人坐在最中間,穿著喜慶的紅色唐裝,一左一右分別是一男一女,中年模樣,最後頭站著的是比這時候年輕稚嫩許多的秦湛,他笑的很開心,十五六歲的面孔上洋溢著團聚的喜悅。
顧辛夷翻到相框的背面,留白處有一行淺淡的字跡,稍微有些褪色。
「新年快樂。」
顧辛夷又看著照片裡的秦湛許久,他那時候氣質還很柔和,俯下身貼著身前的老人,眼睛明亮又清澈。
她想起秦湛曾經說過的話——
十二歲出國,背井離鄉十三載。
透過這張照片,她像是穿越了時光,觸到了秦湛的少年時代。
一個孤獨的渴盼家人的少年時代。
或許他曾經從未想過離開這片生養他的土地;或許他也從未想過與家人別離;又或許,他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閃耀物理界的天空。
時光打磨了他的模樣,依舊乾淨,卻不再溫暖,人潮裡獨來獨往。
顧辛夷想像著他的過去,悵然若失。
衛生間傳來開門的聲音,顧辛夷歎了口氣,把相片又重新放回了暗格裡。
秦湛進來的時候頭髮還有些沒有干,他用毛巾擦著,再扯開毛巾的時候,已經變得亂糟糟的了。
顧辛夷已經收拾地差不多了,問他還有什麼缺失。
秦湛四下看了看搖頭,又把行李箱裡的圍巾抽出來。這是顧辛夷送他的,秦湛還圍著它吃了臭豆腐,回來就嫌棄上面的味道,洗了一次又一次。
「不放這裡嗎?」顧辛夷問。
「不放,我要圍著。」他搖頭,一頭的亂髮也隨著搖動,可愛又固執。
顧辛夷心裡軟地不可思議,上前就抱住了他。
秦湛也乖乖地由她抱著,用圍巾去蹭她的臉蛋。
「我要送你一份生日禮物。」顧辛夷放開他,從包裡翻出來了一歌禮盒,翻開來是一條領帶。
秦湛眼睛亮亮的,閃爍地像是星子,他小心地扯下圍巾,叫她幫他帶上。
顧辛夷哭笑不得:「你又沒穿襯衫。」他穿的是一件圓領毛衣。
「可我就要戴。」秦湛歡喜地湊上來,彎下腰,任她擺弄。
顧辛夷送的是一條黑色的細領帶,她手很巧,不一會兒就幫他打了個好看的結,還順手幫他順了順亂糟糟的頭髮。
秦湛拉著她到穿衣鏡前左看右看,穿著毛衣,脖子上掛著領帶,有些滑稽,可秦湛倒是十分滿意。
「是要綁住我嗎?」他問。
顧辛夷點頭。
「那我已經被你綁住了啊。」秦湛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放開,想了想,道:「不過我還是想換一份生日禮物。」
這話同她說的如出一轍,顧辛夷羞答答地說:「是要換我嗎?」
「不。」秦湛搖頭,貼著她的耳朵道,「我想換一個吻。」
顧辛夷也不回答,大著膽子拉著他脖子上的領帶往下扣,在他彎腰低頭的時候,親吻了他。
這一吻很快,顧辛夷把頭埋得低低的。
秦湛舔了舔嘴唇,回味地問她:「可以再來一次嗎?時間長一點的,我還沒有嘗到你口紅的味道。」
顧辛夷滿臉通紅,怯怯地回話:「可以。」
秦湛吻得很用心,像是在用唇舌觸碰一件稀世珍寶,顧辛夷有些透不過氣來,餘光瞥見鏡子裡她還拉著秦湛的領帶,秦湛彎著腰,配合她的身高。
「是蜂蜜玫瑰味道的。」他砸吧嘴,「和我想的一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想的?」
「從科技節的時候開始。」
顧辛夷又「你你你」了半天,臉上紅彤彤一片。
秦湛就笑,脖子上領帶一晃一晃的,嘴角還有一些殘餘的口紅印記。
高鐵時間定在中午時分,秦湛就要出發,他不讓顧辛夷去送,因為天氣預報說有雨,擔心她感冒。
退房前,顧辛夷再三問他行李有沒有什麼遺漏。
秦湛想了想,點頭說:「漏了我的女朋友。」
天空黯淡下來,風吹得道路兩旁掛著的紅燈籠左搖右晃,是大雨來臨的前兆。
顧辛夷心裡卻是一片晴好。
秦湛走後兩天,顧辛夷也到了返校時間。
走之前,老顧又帶她去做了聽力檢測。
醫生還是那個樂呵呵的醫生,見了她誇讚道:「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老顧拍了拍胸脯,得意道:「那是,不看我每天都給我家花姑娘做多少好吃的,都是大補!」
顧辛夷忙跟著一起誇老顧,讓老顧成就感倍增。
聽力檢測依舊沒有任何問題,醫生叫她放寬心。
顧辛夷想了想,問道說:「車禍造成的耳聾能治癒嗎?」她想替學委問一問。
醫生皺起眉,沉思片刻,回答道:「這就要看他/她的傷勢了,很難說地清楚。」醫生見她踟躇,歎了口氣道:「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好運氣,能在接受治療之後,淤血自動化開,更多的時候,器官的損傷會帶來不可逆轉的悲劇。」
顧辛夷默然。
老顧見她心事重重,壓低了聲音勸她:「花姑娘別怕,有什麼想問的,就問。」
顧辛夷靠在老顧身上:「醫生,淤血會不會有恢復的可能,我的意思是,我又……」
醫生瞭解她的意思,他沒有給出完全否定的答覆,只是誠懇道:「我不知道。或許有,或許也沒有。但失聰的可能性很低。」他很抱歉。
這是他的第一個患者,十五歲入院治療,一年後痊癒。
顧辛夷想起夜裡學委冰涼的手臂和冰涼的眼淚,緩緩地點頭,向醫生告別。
家裡岑芮正替她收拾東西。
她不像秦湛,就一個小行李箱,岑芮女士和老顧恨不能讓她把一個家都帶著過去,什麼特產零食都備了一份。
以至於帶的太多了,顧辛夷根本就提不動,老顧又把東西都扒拉出來,想著快遞寄過去。
岑芮把過年時候的照片洗了一份出來,挑了張好看的全家福用漂亮的木藝相框框起來,放進了她的行李箱裡。
顧辛夷拿著照片。照片裡的她也同十五六歲時候的秦湛一樣笑的開心。
她學著秦湛的筆觸,也在上頭寫上了新年快樂。
星城這兩天又是大雨傾盆,顧辛夷不讓岑芮去送她,岑芮偏偏要去,她進了檢票口許久,兩人還在護欄邊上待著,顧辛夷揮手讓他倆回去,揮了幾次,老顧才拉著岑芮離開。
距離高鐵停靠還有半個小時,顧辛夷坐在列車信息表底下看。
身邊有一對小情侶難分難捨,女方要北上求學,南方留在星城。
顧辛夷突然很慶幸她和秦湛相遇在大學裡。
剛巧手機鈴聲想起,秦湛打來電話,他期期艾艾地問:「我可以來接我的女朋友嗎?」
顧辛夷突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如果我不在江城唸書,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了?」
顧辛夷說可以。
秦湛又問了:「那我可以在接到她之後親她一下嗎?」
顧辛夷又說可以。
秦湛就在電話那頭吃吃地笑。
顧辛夷突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如果我不在江城唸書,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了?」
電話那頭沉默一下,秦湛緩緩開口。
【表白日記】:
今天我們接吻了,時間是大年初十,上午十點十二分。
她親了我六秒中,我親了她六分鐘。
她比夢裡更香甜。
讓我一下就,起了反應。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8:15
第52章 0101 0010
顧辛夷突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如果我不在江城唸書,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了?」
電話那頭沉默一下,秦湛緩緩開口:「不,我們還會遇見。」
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一毫反駁的空間。
顧辛夷不信,只當他是開玩笑,便道:「在你的夢裡遇見嗎?然後我摔倒在你的面前?」
她有時候會想起第一碰面時候的場景,愈想愈覺得丟臉,如果時間倒流,她一定會打扮得漂漂亮亮,處心積慮地出現在那裡,讓秦湛第一眼就看到她,然後她就可以接近他。
秦湛唔了一聲,很誠實地說道:「在我的夢裡,你從來不穿衣服。」
坦坦蕩蕩地說這樣曖昧的話,也只能是秦湛了。
顧辛夷忙遮住了聽筒,環視左右,好在周圍的人都忙著檢查列車車次,核對是否晚點,沒人在意她的小動作。
秦湛身邊有慢慢悠悠的聲音傳來,是陸教授,顧辛夷才放下的心「咯登」一下又提起來:「陸,陸教授在……」
「嗯,他在。」秦湛回答,顧辛夷立馬就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語無倫次,像只不知所措的小貓,秦湛怕她真的急哭,又怕她以後再不敢見老陸,安撫她:「他剛剛才進來,在我說完之後,不過他又走了。」
顧辛夷又羞又惱:「以後不准你說這樣的話了。」她轉念一想,又吞吞吐吐地補充說:「也,也不准做那樣子的夢。」
秦湛不答應:「我做不到。」
「春夢是人潛意識對於性渴望的反應,是壓抑的性谷欠望衝動的自發暴露。」他喟歎一聲,漫長而感慨,聲音虛無縹緲,「我只是太渴望你了而已。」
顧辛夷愣了好一會,才問:「難道不是黃片看多了的緣故嗎?」
秦湛:「……」
秦湛哼了哼,反駁道:「我都是為了你。」
他越說越露骨,好在最後打住了,顧辛夷關掉手機跑去了洗手間,藉著冰涼的水消去臉上的紅雲。
鏡子裡的她眸光瀲灩,像是被早春的風吹開了的桃花。
列車到站,她提著行李上了車,車廂裡大多數是返校的年輕人。
同她回來星城時候一樣,天空像是裂開了一個口子一般,向下潑灑著雨滴,車上的暖氣很足,她絲毫感受不到冷意,甚至於覺得窗外灰濛濛的景象都變得疏朗開闊。
大概戀愛真的能讓人的心境變得不同吧。
列車穿過隧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影影綽綽地有橘色的燈火連成一條線,劃過她的眼前。
她想起秦湛來。
在除夕夜之前,秦湛一直生活在她的世界以外,除夕夜之後,他強勢地入駐了她的生命。他是個很固執又很幼稚的男人,大抵是因為幼年離家太早,心裡童真的地方尚未被滿足,二十六歲的人了,會像小孩子一般生氣。他總會說一些有顏色的話,可行動上卻很克制,謹慎地不越雷池一步,給予她足夠的尊重和保護。
隧道很長,在裡頭信號全無,出來時候,連上了4g,新消息不斷湧現。
秦湛發來信息告訴她,江城正是融雪,很涼,但沒有雨,她最好能戴上圍巾,再扣上帽子。
接下來的信息還是他的,他說讓她睡一覺,記得定下鬧鐘,不要睡過了,他在後頭加了一個很嚴肅的表情,有種逗趣。
qq上老顧也發了類似的信息,也叫她不能睡過頭,但他的話就俏皮許多,花姑娘長花姑娘短的。
顧辛夷反覆比對著這兩個男人的話,笑了出來。
她想,照這樣發展下去,她該有兩個爸爸了。
反覆穿行過幾個隧道之後,顧辛夷也有些犯困,便將椅背向後傾斜幾度,設了鬧鐘,睡了過去。
夢裡反覆出現了一陣黑,又倏然變成了刺目的白,有人問她說喜歡什麼樣子的男孩子。
她回答說喜歡秦湛這樣的男孩子。
然後那人就笑,面目逐漸清晰,眉骨清俊,眼神乾淨。
秦湛低下頭,親了她的唇。
鬧鐘還未曾響起,她就已經醒來,距離江城也不遠了。
她拿出圍巾遮住了大半張紅彤彤的臉。
都怪秦湛給她科普,她也做了奇奇怪怪的夢了。
從車門走出來時候,溫度驟降,她看了看遠處的軌道,石子邊上有白雪的痕跡,很分散,天光刺眼,太陽隱藏在雲層裡。
她推著行李走上了電梯,在出站口再次檢票時候,她羽絨服的帽子就被秦湛伸出手蓋在了頭頂。
他們之間還隔著圍欄,檢票人員看著他們笑,「別著急,你女朋友就出來了。」
顧辛夷把票遞給檢票員,檢票員又對她說:「你男朋友在這裡等了快一小時了。」
顧辛夷看了秦湛一眼,對檢票員道了聲謝謝。
圍欄打開,秦湛迫不及待地就拉著她的手,拖著她的行李往外頭走,拉了小一會,秦湛又放開了她,環著她的腰。
他在外頭站了許久,手指尖都是涼的,不比顧辛夷剛從車上下來的暖和,更何況她還帶著毛茸茸的手套。
顧辛夷讓他停下來,脫了左手上的粉藍色手套,套進了他的手上。好在手套是寬鬆的,他的手大,卻也合適。
她又把另一隻脫下來,放進包裡,牽過他沒有拉行李卻拉著她的手,握住,同她的一起,放進了口袋裡。
「是不是很可愛?」顧辛夷笑著問他,調侃意味十足。
他穿著黑色的外套,裡頭是白襯衫,陽剛帥氣的打扮,卻偏偏戴了個粉藍手套,上頭還有鉤花圓球晃啊晃。
秦湛哼了一聲,擱在她羽絨服口袋裡的手掐了她的小蠻腰一把。
顧辛夷的腰很軟又很怕癢,這會兒整個人都下意識地蜷縮起來,秦湛才悠哉悠哉地說:「這樣才可愛。」
他這次開來的是越野車,路面尚有積雪,由於低溫,融化的雪水又在路面凝了一層薄冰。
秦湛把手套還給她,再把行李箱送進了後備箱裡。
這一次再坐秦湛的車,感受同以往都不一樣。
秦湛在路口停下,交警穿著螢光綠色的制服向路面灑著鹽,其餘人疏導交通。
秦湛從邊上拿了個保溫杯揭開蓋子遞給她,「要喝嗎?」甜絲絲的香氣冒出來,是紅棗奶茶的味道。
顧辛夷喜滋滋地接過,小口小口地喝著,又問他:「你也要喝嗎?」
秦湛聞言就點頭,側過身子親她,末了舔了舔她嘴角,道:「挺好喝的。」
顧辛夷推開他,指指車窗前,前面的車子已經開動了,秦湛踩了油門,顧辛夷已經偏過頭,後腦勺對著他,小松鼠似的護著食。
駛進科大的主幹道,她透過窗戶看到了在道路邊勾肩搭背走著的大胖二胖三胖,三人興高采烈地不知道說著什麼,手指點來點去的。
顧辛夷道:「二胖師兄以前對我說,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還說我能坐上你的車,不知道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她越說越歡快,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個有福氣的人。
「二胖師兄?」秦湛微微偏頭看她。
顧辛夷:「恩啊。」
「要叫小師侄了。」秦湛笑了起來,眉目在婆娑樹影的映襯下變得俊朗非凡。
顧辛夷掰扯著手指就算起來。
二胖是陸教授最新收的研究生,是小徒弟,秦湛是陸教授的好朋友,這般算來——
「所以我要從打雜小妹變成師叔母了嗎?」顧辛夷很歡樂。
秦湛摸摸她的腦袋:「你一直都是啊。」
顧辛夷睨他一眼,「又在瞎說。」明明現在才上崗好不好。
秦湛笑而不語。
車子駛進宿舍區,門口停了許多車,秦湛只能找了空位落腳。顧辛夷在門口把奶茶喝完了,邊戴著圍巾邊等秦湛從後備箱裡把行李箱拿出來。
「女神!」是熟悉的聲音,她轉過去,童如楠就像個炮彈一般衝過來抱住了她,變抱還邊蹭,「女神,你想不想我,你想不想我,我好想你。」
顧辛夷昧著良心說了句想。童如楠就更歡快了,嘰嘰喳喳地沒個完。
後頭她的父母跟上來,和顧辛夷打了招呼。童如楠是江城人,父母送水果甜點的時候,總會捎帶著給宿舍其他幾個姑娘都帶一些,顧辛夷也受了不少照顧。
童如楠左右看了看,問她:「女神,你行李呢?難不成你已經回了宿舍一趟了?」
顧辛夷就怔住了,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其他。
童如楠正想追問,秦湛拉了行李過來,幫忙整理了一下顧辛夷還未曾弄整齊的圍巾:「走嗎?」
顧辛夷尷尬地憨憨笑。
童如楠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張著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顧辛夷想正式同她說一聲,童如楠卻飛快地跑進了宿舍樓,邊跑還邊說:「賈佳,衛紫,你們快出來,金三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童如楠的父母也只能揮別顧辛夷,拎著大包小包就跟在童如楠後邊奔跑。
「這是什麼劇情?」秦湛不解。
「大概是奔跑吧,女兒去哪兒。」顧辛夷一本正經。
秦湛又想了想,挑眉問:「金三胖最擔心的事情是什麼?」
顧辛夷小腳在地面上畫著圈圈:「他怕我玷污了你的清白。」
秦湛皺起眉頭道:「他的擔心是沒有意義的。」
顧辛夷也點頭,泫泫欲泣做了個護胸的動作:「我也覺得是,他更應該擔心的是我的清白。」
秦湛:「……」
返校這一天,因為搬運行李,男生暫時可以進入女生宿舍。
秦湛在寫著「男生止步」四個大字的牌子邊哼了一聲,單手提著箱子就上了樓。
404宿舍裡有種莫名詭異——在秦湛率先推開門,提著行李進來之後。
衛紫在吃蘋果,喀嚓喀嚓,賈佳在吃火龍果,咯吱咯吱,童如楠在吃梨子,哇啦哇啦。
童如楠的父母一個忙活著鋪床,一個忙活著整理衣櫃,秦湛看了看,和顧辛夷也做了分工,他鋪床,顧辛夷整理。
童媽媽見他做事利索,還拉著顧辛夷誇讚:「你男朋友真不錯,會照顧人,和你也般配。」
顧辛夷還沒回話呢,秦湛就居高臨下地說了句謝謝。
童媽媽心喜不已,又誇了好幾句。
童爸爸從床上爬下來,大多都整理完畢,他就問著大伙去吃飯,他請客。童媽媽也說是,還問著秦湛:「小伙子你大幾啊,忙不忙,不忙的話也一起吧。」
門是敞開著的,班長炮叔就象徵性敲了敲門,一腳跨進來。
他是來核對班上女生返校情況的,為了落實到位,還特意來了宿舍。
一抬眼,卻看見秦湛從床上下來,取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又揉了揉眼睛,大吼一聲:「秦教授!」
秦湛接過顧辛夷手裡的水,喝了一口,輕輕點頭,又把水送回了顧辛夷手裡,摸了摸她的頭道:「那我先下去等你,有事打電話。」
顧辛夷算是這裡頭唯一鎮定的人了,她點頭,送他離開。
童爸童媽一臉懵逼,最後木木然被童如楠推出去了。
炮叔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暈暈乎乎地也下了樓。
只剩下宿舍的姑娘四個,顧辛夷關了門,舉起雙手,準備坦誠解釋:「我和秦湛……」
童如楠吃梨子:「情難自禁。」
衛紫啃蘋果:「天雷勾動地火。」
賈佳咬火龍果:「勾搭成女干。」
她們三人對視一眼,誠懇點頭:「我們都懂得。」齊齊咬了口手裡的瓜,「我們是忠實的吃瓜群眾。」
顧辛夷:「……」
【表白日記】:
我想替她整理衣櫃,想看看那些香香的小衣服。
但她不讓。
不過來日方長。
反正我會脫就行。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8:37
第53章 0101 0011
三位室友就這麼一口一口地在她面前吃瓜,時不時瞅她幾眼,還互相之間點點頭,就是不曾開口說話。
顧辛夷被看得害羞,連忙把箱子裡最後剩下的貼身小衣物放進了收納盒裡。
秦湛在的時候她不太敢收拾,更何況童父童母也在。
暗格裡還放著岑芮女士整理的全家福,她把桌子擦了擦,騰出一塊地方來,將木製相框擺了上去。
賈佳吃完了一顆火龍果,丟水果皮正巧見到了照片:「這是叔叔阿姨嗎?」她問,童如楠和衛紫也過來看。
顧辛夷點頭,指了指岑芮女士的臉,又指指自己:「是不是很像?」她同岑芮女士有七分相似,岑芮又保養得好,老顧除了生孩子那會讓她疼過之外,從未讓她吃一丁點的苦頭。顧辛夷每每和岑芮上街,旁人都會誤以為她倆是姐妹。
「論基因的強大。」衛紫感慨萬千,賈佳和童如楠也點頭,童如楠更是拓展思維說道:「那以後女神要是生個寶寶,你說是女神的基因佔上風還是教授的比較厲害?」
賈佳猶豫一會道:「應該還是教授吧。」
衛紫也贊同,有理有據:「教授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小泡利,他的基因已經不屬於凡人範疇了。」
你一言我一語,三人就圍著照片嘰嘰喳喳,顧辛夷在一旁聽著聽著,腦子裡秦湛關於夢的解釋又浮現上來,她搶過相框,擺回原地,急急道:「我們,我們還沒有進行到那一步呢!你們別瞎猜!」
她這話一出,宿舍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到底還是衛紫大姐大定力十足,咳嗽了一聲,問:「那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顧辛夷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對面是三雙雪亮的眼睛,賈佳又在吃瓜,她連忙拿起手機和挎包,連手套都來不及戴,就仗著腿長奪門而出。
樓下秦湛在和宿管阿姨說著話,阿姨捧著臉,眼睛裡的星星都快實質化了。
顧辛夷被他招呼著過去,對著阿姨問聲新年好。
她同阿姨關係不錯,買個水果零食總會留給阿姨一點,饞地厲害在樓下偷吃的時候,阿姨也是她的好戰友。但顯然,秦湛的魅力比她大得多,不費吹灰之力。
秦湛扣著她的手不放開,阿姨眼睛裡的光射出來,釘在上頭。顧辛夷靦腆地衝她介紹:「阿姨,他,他是我……」
「男朋友。我知道的。」阿姨說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秦教授給你送了一個學期的湯,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顧辛夷微愣。
秦湛替她把帽子又帶上,同阿姨道別之後帶著她回了車上。
已是中午,天上雲層被風吹開,太陽似乎離得很遙遠,但光芒依舊刺眼,校園裡綠植上稀稀疏疏的積雪融化開來,雪水滲入地下,融雪時候寒意更甚。
車窗上因為溫度差結了一層水霧,顧辛夷低下頭,扯著秦湛給她繫上的安全帶,默不作聲。
「想問湯的事情嗎?」秦湛把車倒出去,開了好一段路之後問她。
顧辛夷點頭又搖頭,最後才眨巴著眼睛,求知若渴地看著他。
「紅棗烏雞湯,鯽魚豆腐湯,蓮藕排骨湯……」他連著報了一串菜名,騰出一隻手來捏了捏她的臉蛋,「我的手藝還可以嗎?」她那段時間長了一些肉,臉上軟乎乎的,細白瑩潤,他老早就想幹這樣的事情了。
顧辛夷恍惚地說還很不錯,又問:「可那不是老顧送的嗎?」她翻開手機,翻了足足幾十頁,才翻到同老顧關於湯的聊天記錄,拿出來給秦湛看。
秦湛趁勢親了親她的手指,道:「伯父不是喜歡叫你『花姑娘』嗎?」他沒有正面應答。
顧辛夷被他親的手指酥酥麻麻的,強自鎮定地核實。
除了這一段聊天記錄,其餘的老顧都是「花姑娘」長,「花姑娘」短。
顧辛夷心下明瞭,至於秦湛是怎麼拿到老顧的qq帳號和密碼的,她也大概有了個數。
「你除了修物理,還修了計算機?」顧辛夷和宿管阿姨一般,也是一副迷妹臉。
秦湛同她簡單地說過他的求學經歷。
十二歲出國後就讀於私立中學,爾後加入了學校的創新團隊,對於物理學的興趣也逐漸濃厚,自學了大學內容,在一次全美大賽中,一位享有盛名的物理學教授擔綱評委,他將自己寫的論文交由這位教授,並想教授提出,希望能念他的研究生。也許是運氣夠好,又也許是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讓教授賞識,他的論文並沒有被擱置下來,並且得到了教授的推薦,同當年的畢業生一起參與答辯,最後拜入這位教授門下,得償所願。
秦湛說得很簡單,但她可以想像出他當年的風采,也能想像出,他自學時候的努力。
要獲得名譽,首先得要有實力。
而這實力,靠的不僅僅是天賦,更有汗水。
mit學風嚴謹,課業是出了名的難,但還是有學生會兼修兩門課程。
顧辛夷想聽聽他的答案。
秦湛卻搖搖頭,又捏了捏她的臉,這一次,他沒有把手收回去,反倒是撫在了她的唇上。
顧辛夷聽得他啞聲說:「不是計算機,是自動控制系。」
顧辛夷縮在椅子上,一動不敢動。
最後秦湛只是停了車,輕輕地吻了吻她,便放開,下車替她開門。
顧辛夷遲疑一陣,伸手給她,走下了車。
秦湛臉色如常,隔了許久才問她:「我的自動控制系修得好嗎?」
顧辛夷坦然地給了他一個差評:「不好。」
秦湛有些靦腆地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止住了。
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年初時候有些車輛上都掛了紅條,車上有和他們一般的情侶走出來,也有一家人一起。
有人朝著他們走過來,叫了秦湛一聲。
秦湛抿抿唇,平淡地喊了句:「小姨。」
顧辛夷的手被他牽著,氣氛有些凝滯,顧辛夷敏感地注意到了對面人的眼神,她沒有回話,只是點頭示意。
來人是位三十多歲的美婦人,頗有些高華氣質,同岑芮女士的冷傲不同。
她停在了他們前邊,秦湛不再開口,美婦人按捺不住,終究是歎了口氣問:「過年很忙嗎?怎麼都不回家?」
秦湛冷冰冰地回復:「嗯,很忙。現在也挺忙的。」他動了動手指,意思是她有些擋路了。
美婦人被噎住了,匆匆上前給了顧辛夷一個紅包,就急急離開了。
顧辛夷一臉懵逼,用眼神詢問秦湛。
「看看有多少。」秦湛說。
顧辛夷翻開來,數目著實不少。
秦湛掛了掛她的鼻子,道:「那今天你請客。」
顧辛夷:「……」
她一臉氣憤的小表情,秦湛心裡由陰轉晴。
停車場的小插曲似乎並未對秦湛造成什麼影響,他一眼就挑中了個打著情侶旗幟的餐廳,點了套餐。
顧辛夷也不再提及此事,將之拋到腦後。
他倆一個北方人一個南方人,飲食上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大抵是秦湛早年出國,除了西餐之外,他都可以接受。說到吃飯這件事情上,顧辛夷舊事重提:「你還缺一個不會做飯的女朋友嗎?」
這話她在後山燒烤那次問過秦湛,現在想起來只覺得是陰差陽錯。
秦湛替她剝了蝦,笑著說:「不缺。」他手上功夫不停,補充道,「我已經有了。」
顧辛夷吃著蝦,覺得怎麼會這麼好吃,比老顧自吹的獨門絕技都好吃。
被哄的開心的顧辛夷在結賬時侯相當利落乾脆,從紅包裡數出幾張後擺在了櫃檯上。
秦湛在收穫了服務員難言的眼神後,摟著顧辛夷離開。
「很開心嗎?」秦湛問。走回停車場的路上,顧辛夷甚至唱起了小曲。
顧辛夷點頭,道:「我覺得付錢的時候有種包養你的快感。」
秦湛沉思一陣道:「那下次你再請客吧。」
顧辛夷小手一揮:「好噠,請叫我『金主大人』,不用謝。」
秦湛:「……」
顧辛夷一路都哼著小曲,從《好日子》到《新年好》每一首耳熟能詳的老歌都唱了一遍,像個播放機似的。
秦湛車上從不放歌,但此時他一點也不覺得嘈雜。
她的聲音像是百靈鳥,好聽地讓他想把她整個人都帶回家裡。
這時候宿舍區的車子就更多了,擁堵得厲害,秦湛只能在路口就停下來。
顧辛夷總忘記戴帽子,冷颼颼的風總把她耳朵吹得紅紅的。
秦湛就任勞任怨,先摸頭殺一把,在替她把帽子戴上去。
顧辛夷衝他憨憨地笑,秦湛現在已經很熟練了,再也不會把她的頭髮弄亂,她扣著帽子兩邊,問他:「金主大人以後喝湯能點單嗎?」
秦湛說能。
顧辛夷蹦蹦跳跳地親了他一下:「叫獸你真好。」
路邊都是行人,秦湛沒有回吻她,顧辛夷得寸進尺,又在他下巴上打了個擦邊球:「叫獸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秦湛沒有答話,想了想,在車窗戶上寫了一串公式。
車窗上的水霧凝結了厚厚一層,窗戶朦朦朧朧,更襯得他的字跡清晰。
他用手指寫得字也很好看。
顧辛夷看了半天也弄不清楚,便問這是什麼。
「是心形線,二維直角坐標下的公式。」他叫她記住了。
顧辛夷心裡暖暖的,害羞地說她一定會記住的,又問:「那能再給我寫一個極坐標的心形線嗎?」伍教授在第一堂高數課上就教過他們所謂「浪漫的數學」,她記得秦湛也寫過,寫在草稿紙上。
秦湛把她拉到車子後頭,趁人沒有發現,飛快地親了親她的唇瓣:「我給你寫過,你把它掉進了水裡,我生氣了好久。」
顧辛夷濛濛的,不知說什麼,秦湛衝她揮手:「回去了給我說一聲。」
顧辛夷戴著帽子,裹得跟小熊似的走回去了。
回到宿舍,她查了查極坐標心形線和直角坐標心形線的轉換。
搜索框下還蹦出來許許多多的愛心圖案,有些還渲染了顏色,一個個像是從屏幕裡飄出來,飄在空氣裡。
衛紫正掃地,顧辛夷問她:「我有把什麼重要的東西掉進水裡過嗎?」
她想,若是秦湛給她寫過情書,她一定會珍藏地好好的。
衛紫思索一下,搖頭說沒有。
賈佳聞言急急忙忙說:「有的有的,辛夷,你把學神的題目掉進了水裡,你還記得嗎?就是迎新晚會那天。」
這段記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此刻聽聞賈佳說起,一瞬間就清晰起來。
她噢了兩聲,就不說話了,坐在椅子上傻傻愣愣地笑。
賈佳感歎一聲:「戀愛中的女人,真是,唉!」
衛紫也附和。
熄燈睡覺,又到了宿舍夜談時候,一個月未見,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從家長裡短到追的一部新劇,說的不亦樂乎。顧辛夷聽著聽著,戰火就燒到了她的身上。
她原以為室友已經放她一馬,沒成想,還在這裡等著她。
「女神,你就說說嘛,你是怎麼和秦教授在一起的,是你追的他,還是他追的你啊?」童如楠八卦地問。
顧辛夷咳嗽了兩聲問:「你們覺得呢?」
衛紫說:「你追的他。」她補充,「教授段位太高,美人我給你點贊!」
童如楠也覺得是:「院草配院花,簡直人生圓滿。」
只有賈佳不這麼看:「我看秦教授早有預謀。」只有她同顧辛夷是一個班,想的得自然比其餘兩人多,「當初我們做風采人物,好幾個學長學姐都聯繫了人,最後只有我成功了,教授還那麼配合,肯定是看在辛夷的面子上啊。」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的判斷對:「還有啊,他還給我們送了火龍果。」
衛紫一拍手,黑夜裡聲音格外大:「對對對,我記得是和一捧玫瑰花一起送的,還有,那次教授還送了美人去醫院,還給我們買了甜筒。」她一驚一乍的,「啊,教授那時候用的是公主抱!」
她們又一夥嘰嘰喳喳地說開了,顧辛夷聽著整張臉都紅透了。
最後童如楠問:「所以是秦教授追的你?」
顧辛夷覺得是,又覺得不是,只能交代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好像從很久之前開始,秦湛就對她很好了。
早到甚至——
給她寫了一封有著心形線的情書。
雖然,她把它掉進了水裡。
顧辛夷忽而下床,開了燈,尋出秦湛送她的那顆蘋果來。
她當初是把它當成最後的紀念來看的,放了許久,好在沒有腐爛,只是脫水乾癟下去,在水晶禮盒裡有些不搭調。
她想了想,用一把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切開。
其餘姑娘們見她動作,也連忙下床湊上來看。
【表白日記】
我想畢業。
最好早一點。
如果不行,就讓我掛掉這一科吧。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9:09
第54章 0101 0100
蘋果不是很好切,一是已經脫水乾癟,沒了脆韌的特性,二是刀鋒感受到了果弧裡的堅硬。
顧辛夷把蘋果兩邊都化開口,最後分開,果弧已經消失不見,鑲在其中的是一管透明的水晶玻璃,取下來之後才看清楚相貌。
是一支淺紫色的鏤空管,內部盛了一朵指甲蓋大的玫瑰花。
水晶玻璃管兩端封口,內壁切割出菱形碎片,打磨拋光,利用光學原理,經過多次折射反射,光束被稜鏡吸收,再釋放出璀璨的七彩斑斕,襯得一朵花更是靈秀精緻,明明早已沒了生氣,卻添了幾分活力。
顧辛夷摩挲著水晶管底部,略有浮凸,細細一看,刻上了一個清晰的「湛」字。
賈佳等幾個姑娘們忍不住發出驚歎聲來,這顆蘋果她們是知道的,顧辛夷考試月的時候總拿出來看,看著又不吃,還時不時歎氣,誰曾想裡面藏了這麼大玄機。
顧辛夷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秦湛坐在她身邊,問她複習地怎麼樣,摸了她的頭,給了她一顆蘋果,連聲囑咐一定要吃掉。
「秦教授好浪漫啊。」
「手真巧。」
「是一朵真的玫瑰花吧。」
室友問她,她也只好點頭。時間已經接近零點,顧辛夷關了燈,推搡著她們上床睡覺。
她把切開的蘋果重新拼起來放進禮盒裡,又拿著水晶管在被窩裡藉著手機手電筒的燈光,反反覆覆看個不停,最後連玫瑰花的花瓣都數得清楚了。
秦湛養了一株改良品種的玫瑰花,她同他一起在花店買的,一同買下的還有一株長壽花。
在店裡,她第一次察覺到,秦湛對她有意。
秦湛喜歡養好養活又漂亮的花,賞心悅目,又不花費時間。他一眼挑中玫瑰,店主還勸過說這花嬌貴的很。
可他說他樂意。
她去到他辦公室時候看見過那株玫瑰,養在床頭,照料地很好。
算起來,十二月時候正是完全綻放。
所謂陰差陽錯也不過如此吧,顧辛夷趴在枕頭上,還是捨不得放下手裡的水晶管。
但好在她沒有一時傷心就把蘋果丟掉,最後還是見到了秦湛真正想送給她的禮物。
這一夜她睡的時間不多,童如楠使勁捏著慘叫雞把她喚醒,已經是七點三十,大一下學期的第一堂課馬上開始。
顧辛夷昏昏沉沉地醒來,她揉揉眼睛,卻發現手裡還握著管子。
她想再看一會兒,慘叫雞的聲音催促著她下床。
賈佳已經洗漱完畢,還幫她收拾著背包在門口等她。門口擺了穿衣鏡,賈佳一直轉來轉去反覆看自己。
顧辛夷匆匆整理,又匆匆從賈佳手裡拿過書包出門。
路過操場時,秦湛給她送上了早餐,她有些意外,秦湛說了她一句「小懶蟲」。
秦湛買的早餐很豐盛,顧辛夷分了一半給賈佳,路上碰見很多熟人,一個月不見,大家熱情極了,炮叔也從她們身邊騎著自行車溜過。
賈佳臉一下就紅了,她在路上邊走邊吃著早餐,覺得這樣的行為實在不雅觀。
臨到教室,距離上課還有一小會,顧辛夷把書包給了賈佳,然後站在外頭,尋了個角落解決溫飽。
賈佳看了看她的臉,拎著書包嗯了一聲,進了門。
顧辛夷的書包被她環在手肘上,教室門只開了一半,書包不免就碰上了木板,發出聲響。
顧辛夷聽見聲音問她有沒有磕到自己。
賈佳搖頭說:「是你的書包。」
顧辛夷大手一揮:「沒事,它耐操,你沒事就好。」她樂呵呵地又回了角落裡吃早餐。
顧辛夷的書包其實很漂亮,米白色的,上面開著玉蘭花,磕碰之後上頭有黑色的印記,賈佳在座位上擦了好久也沒有擦掉。
炮叔坐在她後面,踢了她的凳子就問:「誒,這不是顧辛夷的書包嗎?怎麼了?」
賈佳說沒什麼,把餐巾紙握在了手裡,不再擦拭。
這學期第一門開的課叫概率論與數理統計,老師是位嚴肅的女性,講了一系列的引言,列了一籮筐的參考書,顧辛夷有些蒙。她聽得雲裡霧裡的,但還是拿著筆記下了參考書的目錄,很快,老師就翻了一頁ppt,可她還沒有抄完。
她問賈佳:「剛剛的筆記你寫了嗎?」
賈佳搖頭,她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一個都沒寫。
後頭炮叔又踢了顧辛夷的凳子,他的腿上學期末就好全了,但這壞習慣就是一直沒有改正過來,顧辛夷瞪他:「幹什麼!」
「你484傻,這年頭了,誰還記筆記,肯定用手機拍照啊!」炮叔把剛才的ppt照片給她看。
顧辛夷笑著道了謝,抄全了之後還給他,賈佳卻止住了她的動作:「等一下,我還沒抄完。」
教室裡擠了許多人,賈佳聲音有些大,立馬就有人轉頭看這邊,連老師也停住了講解。
炮叔從賈佳手裡搶回了手機,等大伙都收回了視線,他又踢賈佳的凳子:「我,我qq上把照片發給你。」
賈佳又眉開眼笑地應答。
小課間,群裡就傳了上學期的加權成績單,沒有名字只有分數,顧辛夷尋到了自己的,也許是秦湛的神光灌頂真的有效,又或者是她一個月裡徹底開竅,總之成績不錯,排在前頭。
炮叔在後頭興沖沖炫耀,不斷踢著她倆的凳子,他成績很高,賈佳一直恭喜他,又欲言又止地問了顧辛夷的排名,得知之後有些低落。
顧辛夷也是看出來了,賈佳和炮叔還沒成,似乎一個在主動,一個在逃避。
她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拍了拍賈佳的背。
下了課,換了教室繼續上高等數學。
高數是門基礎的課程,課時最多最長,學分也佔了不小的比重。
伍教授還是圓圓臉蛋圓圓眼睛,不過也許是過年吃得太好,肚子又肥了一圈。
顧辛夷是從後門溜進去的,進去的時候有種做賊的心虛。她總覺得伍教授在看她。
賈佳選的位置又是在炮叔前頭,炮叔這次倒沒有踢她倆的凳子,只是悠悠地小聲地念叨:「聽說這個伍教授是咱們學院陸教授的妹夫……」
顧辛夷沒接話,炮叔終於按捺不住踢凳子了:「秦教授是不是和伍教授也很熟啊?」
顧辛夷知道他是想八卦,想給他一個白眼,上頭伍教授又點了她的名,只見伍教授又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字——「浪漫的數學」。
得,又要科普一次。
伍教授是數學院的大寶貝,做學問嚴謹,授課幽默,他的浪漫數學一直是開學必備的保留項目,一屆一屆傳承下來,還總在講完之後炫耀一番:「我在給夫人的情書裡寫過。」
伍教授大概是拿她檢驗成果,讓她寫出心形線的極坐標表達式,顧辛夷寫好之後不自覺又寫了心形線的直角坐標表達式。
伍教授很滿意,點評說:「舉一反三,不錯。」他沒讓顧辛夷回到座位上,又問:「這是誰教你的?」
炮叔立馬就在底下起哄了,旋即更多的人響應,顧辛夷抬眼看著伍教授那雙圓圓眼睛,覺得伍教授心裡大概也住著一個愛八卦的靈魂。
她也是急智,就答道:「您教我的啊,您不是教了極坐標直角坐標變化式嗎?」
伍教授放過了她,讓她下台,轉身又另起了一行,重新寫了字符。
字符串很長,伍教授解釋說是3d渲染模型,是一顆立體的愛心。
大伙熱情就上來了,記筆記特別用功,顧辛夷也記了。
有人調侃伍教授:「這公式您給您夫人的情書裡用過沒有啊?」
伍教授捧著大肚子,憨憨笑說:「沒有,那時候我還沒學會呢,但我不藏私,你們要靠這個努力加油啊。」
教室裡坐的都是青春正好的學生,聽了他的話,心裡又都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之後的課程就恢復了正常,顧辛夷記了好幾頁筆記,手有些酸。伍教授的課還是上的很好,但她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離下課還有幾分鐘,她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起書包來,握著手機,準備給秦湛在課後打個電話。
下課鈴響後,秦湛卻率先一步發了短信來。
他說他在國光門口等她。
炮叔嘖嘖幾聲,擠眉弄眼:「顧辛夷,中午我請客,你看來是去不了了吧。」他成績考的不錯,自然要慶祝一番。
顧辛夷點頭,賈佳說:「那我就做個代表吧,行不行?」她有些雀躍。
炮叔點頭之後,賈佳就更開心了。
顧辛夷就繞路走向光電國家實驗室,金屬圓球在暮冬時節依舊頑強地反射著陽光,大門口不斷有研究生博士生三五成群走出來,顧辛夷想了想,帶了個口罩,又扣上羽絨服的帽子。江城這時候還挺冷,許多人都是這幅打扮。
秦湛就站在一邊單手插著口袋,有人喊他他就輕輕點點頭算是回應。
顧辛夷躲在柱子後頭踟躇,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才躥到他面前。
「有沒有被我嚇到?」顧辛夷伸出手晃了晃。
秦湛搖頭,指了指她原先藏身的柱子:「我看到你了。」
顧辛夷嘿嘿笑,她半張臉都藏在口罩後頭,露出一雙眼睛,笑得瞇起來,像是月牙。
秦湛知道她還是有些害羞,也不揭穿,就這麼拉著她往裡頭走。
路過門禁刷卡時候,顧辛夷遲疑地對對手指:「我今天沒有帶通行證。」她說得很小聲。
保安盡職盡責,顧辛夷覺得她沒有配合好工作。
秦湛刷了卡,拉著她對保安說了一聲:「家屬。」
出去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進去的人就他們兩個,他的聲音很清楚,保安愣了一下,似乎是不可置信,轉到電腦前核實身份牌,吞吞吐吐地說了個「哦」。
顧辛夷現在特別慶幸她提前戴了口罩了。
秦湛拉著她一直往裡走,顧辛夷不敢亂瞅,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跟著他上了電梯,跟著他出了電梯,跟著他繞進迴廊,跟著他遇見了二胖。
二胖沒有辜負他上學期定下的豪言壯語,真的又恢復了原來的體重,肥肥嘟嘟的,穿著一件大紅的棉衣,老顧要是見著他,定要誇他幾句的。
二胖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孩子,正面迎上來對著秦湛就喊「教授好」,顧辛夷只祈求這時候口罩也有效。
但她的願望沒有達成,二胖聲音都是顫抖的,哆嗦著喊她:「顧師妹?」
顧師妹就硬著頭皮說:「嗨~師兄你認得出來我啊?」
二胖魂都飛到了天外,道:「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顧辛夷:「……」
秦湛開了門,拉著顧辛夷進去,想了想對著二胖說:「我這裡沒有準備你的飯。」
二胖又打了個哆嗦,忙不迭點頭離開了。
顧辛夷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像是一顆籠罩在陰影下的圓潤的紅球。
屋子裡開了空調,顧辛夷脫下口罩,又脫了外套,秦湛幫她拿著書包,放到沙發上,看了看道:「上面髒了。」
他指著米色書包上顯眼的黑色痕跡,顧辛夷知道是賈佳不小心磕到的,便說:「沒事的,不影響。」
秦湛點點頭,把兩個保溫桶打開,將米飯菜擺在茶几上。
「你做的?」她問,色香味俱全,三菜一湯。
秦湛點頭,「想吃嗎?」
顧辛夷說想。
秦湛指著自己道:「那你親我一下。」
顧辛夷很沒有骨氣地親了他一下。
秦湛把筷子遞給她,米飯的熱氣交織,讓他的臉有些朦朧,但眼睛卻明亮地像是天上的星星。
他做的飯菜很好,客觀評論已經趕得上老顧了,但也許是心裡甜蜜的原因,顧辛夷覺得秦湛做的更好吃。
吃完飯,秦湛收拾茶几,讓顧辛夷給他養的花澆水。
他書桌上擺著的長壽花繁茂可人,這類花只要有充足的肥力就能季季綻放美麗。而房間裡的玫瑰就金貴多了,此時一個花苞都看不見,但葉子翠綠,也是賞心悅目。
顧辛夷放下小花灑,從口袋裡拿出水晶玻璃管來。
玻璃管裡的玫瑰小而鮮妍奪目。
秦湛收拾完也過來了,見狀道:「我還以為你把蘋果丟掉了。」
顧辛夷道:「怎麼會?」她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
她聲音綿軟,撒嬌的時候讓他很容易就動搖了。秦湛拎起一邊的花灑:「那下個平安夜我再送你一個,你要當天就知道。」在此之前,他必須得好好照顧這株玫瑰,讓它開出漂亮的花來。
他說得很簡單,顧辛夷卻從話語裡看到了未來。
下一個平安夜,距離現在將近三百天。
他以篤定的口吻告訴她,他們之間還可以有很長很長。
他已經把她規劃進了他的人生裡。
顧辛夷嗯了一聲,拉著他從房間裡出來,拿了紙和筆就默寫出了伍教授上課時候傳授的3d愛心渲染模型的代碼。
她遞給秦湛,秦湛問:「給我的嗎?」
顧辛夷點頭,秦湛想起了什麼,就說:「老伍教你的嗎?」
被他識破,顧辛夷眨巴著眼睛承認。
秦湛說:「其實我是想把這個公式寫給你的。」
「那為什麼不寫啊?」
「因為你看不懂。」
顧辛夷:「……」
【表白日記】:
說實話,我還是覺得她有點笨。
所以我只能更努力一點,讓自己變得更聰明了。
我覺得以後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很感謝我的付出。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1:59:32
第55章 0101 0101
秦湛向來能一句話把她噎住,顧辛夷嘟起嘴從他那兒把寫好的3d代碼搶了回來,捏在手裡,說什麼也不肯再還給他。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把她帶到書桌座椅上,讓她坐下,他站著打開了電腦,桌面背景依舊沒有換下,還是她穿著軍訓服的特寫。
他一手操作鼠標,一手撐在旁側,像是把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裡。
顧辛夷按捺不住地問他:「這是要幹什麼?」
秦湛點開了桌面上的軟件,matlab,數學建模以及工程必備軟件,顧辛夷也下載了一個,但很少用到。
他沒回答,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移動,最後按下了運行調試,小窗口裡蹦出來一枚鮮紅的立體愛心。
他把心形線的3d渲染代碼實體化,伍教授課堂上說的「浪漫的數學」生動形象起來。
他的胸膛貼近椅背,顧辛夷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畫面裡的愛心與之呼應,秦湛把鼠標讓給她,顧辛夷上下滑動滑輪,說:「好像和伍教授寫的不太一樣。」
「加了打光代碼,會更立體一些。」他回答,手覆在她的手上,鼠標點擊最小化窗口,在桌面上重新加載了一個軟件。
圖標是多角星星,雙層疊加,有對稱和延伸的美感,叫atica,是一款科學計算軟件,圖形系統也很生動。
編輯窗口他又加進了一串代碼,完成後展示出來的是360度會旋轉的立體愛心。
顧辛夷忍不住誇他:「好厲害!」
這樣的誇讚他聽到過太多次,在大型的科研探討會上,在數據的實驗測試分析上,他因為成就突出而受到追捧,時間愈久,他已經不為所動,而此時,這兩個小程序給他帶來的肯定卻讓他志得意滿。
他用學來的知識取悅她,似乎一切都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
顧辛夷翻來覆去地看,頗有些愛不釋手。
秦湛問她:「能把你送我的代碼還給我了嗎?」他指著她手邊的a4紙,上頭有她默寫的3d代碼。
顧辛夷想了想,把a4紙折疊翻轉,不多時,變成了一枚紙質的愛心:「我只會這個。」
她說完很害羞地低下了頭。
比起秦湛的程序,她這樣的有些簡陋。
秦湛看了她好久,才接過,他也誇她:「好厲害。」
顧辛夷靦腆地臉紅了。
冬日的陽光照射進來,她的臉被一盆開得燦爛的長壽花映襯得格外明媚。
秦湛想,她總是這麼輕易地就讓他心動不已。
門外有人敲門,顧辛夷忙從椅子上下來,裝作在書櫃邊整理的模樣。
秦湛開了門,老陸跨了進來,「下午的研討會資料。」他把東西放在茶几上,又點破顧辛夷的偽裝,「我又不是外人,就不用躲著我了。」
顧辛夷轉過身,老陸對著她笑,和伍教授的如出一轍,只是八卦的火焰更加雄渾一些,再慢慢悠悠的語氣都掩蓋不了他的興奮。
「東西送到了就可以走了。」秦湛翻了翻資料,語氣有些不太好。
老陸也知道這是打擾了秦湛夢寐以求的二人世界,說了聲馬上就走,又伸手招來顧辛夷:「過年秦湛小氣鬼又不帶你來拜年,我這紅包雖然遲了點,也不要介意啊。」
對於陸教授給她送紅包,顧辛夷是沒有一點點防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手背在後頭,攥得緊緊的。
秦湛好心提點:「請客費。」
顧辛夷想起包養秦湛的豪言壯語,立馬就接下了,還把過年時候和爺爺奶奶說過的好聽話撿了幾句,說給老陸。
老陸連連擺手說:「不謝不謝。」他拍了拍顧辛夷的肩膀,「秦湛做的飯沒我的份,我得回去看看老伍做什麼好吃的了沒有。」他也學著伍教授捧肚子的模樣,虛空環了環。
顧辛夷看他學的有模有樣,笑出聲,老陸也笑著出去了,還給他們帶上門。
「伍教授做飯?不是他的夫人嗎?」顧辛夷歡笑之餘問了句。伍教授上課時候總說夫人做的飯菜特別好吃。
秦湛翻動資料的動作停下來。
房間裡很安靜,窗外有東風劃破空氣的尖銳鳴叫。
秦湛一直就停在那一頁,白紙上鉛字清晰,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抬了抬,最後沉聲道:「伍教授的夫人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他第一次給他的同事用了教授這個稱呼。
「很久是多久呢?」顧辛夷輕聲說。
「他們結婚不久後。」秦湛回答,把資料擺會茶几上,拿了兩隻白瓷杯起身倒水。
數學院的伍教授同他的夫人少年相戀,琴瑟和鳴,他每年每年都會講所謂的「浪漫的數學」,說他在給夫人的情書裡寫過。男生們會興致勃勃,女生們會小有感動。
當學生們誇伍教授時,伍教授甚至會略有羞澀地撓撓頭。說起他夫人時候,他圓圓的眼睛裡還有少年時代的愛慕。
秦湛倒了蜂蜜玫瑰茶,白瓷杯子裡有液體澄明,顧辛夷喝了一口,覺得喉嚨卻是越來越乾澀。
「知道這件事的人多嗎?」她哽咽著問。
秦湛點頭,給她擦了擦眼淚:「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顧辛夷恍惚間想起來伍教授已經六十多歲了,學校在徵求他的意見後給他安排了退休返聘。
他教書育人也已經有四十年了。
在長達四十年的漫長歲月裡,他一直一個人,孤單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週遭的人都替他保守著這個善意的謊言。
像是他的妻子從未離去,依舊生活在他的身邊,會替他洗衣,會替他做飯,會替他生兒育女。
他看起來樂觀又和藹,心寬體胖,是家庭美滿的模樣。
他教導學生勇敢追愛,是老教授裡的獨一份。
顧辛夷把頭埋進秦湛懷裡,道:「我也會替他保守秘密的。」
秦湛應聲,撫摸著她的長髮,道:「其實老伍特別喜歡你,還說要把你拐來做研究生,之後認你當乾孫女。」
顧辛夷抬眼,睫毛裡藏了許許多多的水珠,晶瑩剔透,問他為什麼。
「因為你翹過他上學期的考前答疑。他夫人年輕時候也總翹課去看他。」秦湛又替她擦了擦眼淚。
顧辛夷嘴硬:「我又不是去看你,我只是去機場看看。」
秦湛哼了哼,不說話。
顧辛夷又眨巴眼睛,問他:「那伍教授真的能收我當研究生嗎?」數學院的大寶貝手裡可是只帶博士生的啊。
「我和他是平輩相交。」秦湛揚著下巴,不太滿意。
顧辛夷洩氣不已,秦湛又哼了哼聲,磨磨唧唧道:「其實,你可以念我的研究生。我,我也可以收學生的。」
「那難考嗎?」她說,秦湛的名頭現在可是比誰都響亮,他手下空虛,高不可攀。
秦湛點點頭,一本正經:「需要一張國家級證書。」
大學時代各類比賽眾多,像顧辛夷大一時候觀摩過的科技節就是為國家級比賽選送人才,一等獎代表學校參賽,之後全國大賽後又送往國際比賽。
天可憐見,她顧辛夷連比賽的邊都夠不上,更別說什麼證書了。
但上學期的加權成績還是給了她一點點希望,她搖著秦湛的胳膊問:「什麼國家級證書都行嗎?」
「不行。」秦湛斬釘截鐵地拒絕,挑眉道,「結婚證才可以。」
顧辛夷:「……」
「你這是以權謀私。」顧辛夷指責他。
秦湛攤手:「我這是勉為其難。」
顧辛夷湊上去撓他,撓了一陣,方才離開。
她沒課,但秦湛有會議,她不想打擾他。
出去時候保安給她放了行,還正兒八經地對交接班同事說:「那是秦教授家屬,下次別給人堵著了。」
顧辛夷:「……」
教學樓前邊的玉蘭花林開始打了小小的花苞,她轉身回頭看。
國光大廈是簡約凌厲的造型,金屬圓球反射的光使得週遭花木生長地旺盛。這一次,她覺得建築都變得優美,裡面存放著的不只是冷冰冰的科學儀器,還有一個她在乎的人。
宿舍裡只有賈佳在,呆呆地看著窗戶臉上沒什麼表情。
顧辛夷忙問她今天炮叔他罵你聚餐怎麼樣。
「他們吃到一半,樊陽初就去上托福課了。」賈佳歎氣,趴在桌子上,腦子磕在桌面上,道,「辛夷,你說我要不要也報一個托福課啊。」
顧辛夷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現在報名,你和他的進度完全不一樣。」
賈佳抿唇。
顧辛夷看見她就想到了自己。
暗戀時候,總是患得患失,想多和對方親近,又想不露痕跡,有時候,都變得不像自己。
賈佳就不像以前的賈佳了。
她要把頭髮留長,因為炮叔曾經說喜歡長髮的女孩;她要放棄新聞部的工作,因為炮叔說參加社團還不如多自習。
她變得敏感而多疑,甚至看不清方向。
顧辛夷盡量柔聲問她:「你想好以後要走哪條路了嗎?你也要出國嗎?」
炮叔第一學期就定下了出國讀研的打算,因此才早早準備托福課程,而賈佳不一樣。
賈佳搖頭,道:「我還沒有想過。」她反問:「那你呢?你要和秦教授一起去美國嗎?」
上學期秦湛的事情鬧得很大,備受矚目。
顧辛夷道:「不去。他也會留在國內。」
賈佳輕輕點頭,翻過去,背對著她。
宿舍裡又靜悄悄的了。
顧辛夷打開電腦,找了個安裝包,安裝了atica。
她也不知道以後要走哪條路,但至少,這條路一定要離秦湛近一點。
遇見一個暗戀的人,剛好他也喜歡你,那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冬日寒氣漸漸消退,校園裡梧桐樹生發新芽。
顧辛夷從圖書館借來兩本書,一本atica編程,一本matlab入門。
秦湛在做辦公室做數據和圖像處理。
他倆一個上課,一個工作,居然也搭配地剛剛好。
秦湛工作時候很認真,他讓顧辛夷在他辦公室裡自習,遇到不懂的地方,秦湛抬眼就解決了,講解詳略得當。
顧辛夷覺得自己實打實地抱上了一根會飛的金大腿。
手語社社長給她發了面試通知,上學期末她無意中報名了「聽見你的聲音」義工活動,現在正式開始啟動了。
這活動說來複雜,其實簡單,只需要週末時候前往聾啞兒童家中多同這些孤僻的孩子交流,讓他們多多接觸人群。
面試時間定在晚上八點,現在還早。
從圖書館出來就碰上了石磊,大冷天他還是開著小電驢,得瑟地不行。
她想著一月不見,就友善地給他面子,叫他一聲:「石磊學長。」
石磊立馬就按了剎車,差點從車上摔下來,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您,還是還是叫我蛋蛋吧。」
顧辛夷甜甜喊:「蛋蛋學長。」
石磊又是嚇到了,忙叫她把學長二字去了:「擔當不起,擔當不起。」
得,他也是知道了。顧辛夷很是尷尬。
她和秦湛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得師生戀,但誰叫秦湛輩分頗高,總和陸教授伍教授稱兄道弟,連帶著她也瞬間被拔高了。
二胖這幾天再也不來陸教授辦公室了,就怕碰上她;金三胖就活絡多了,對她是眉開眼笑的,就說她有前途。
她也沒刻意隱瞞,也沒可以炫耀,石磊人脈廣,知道了也不稀奇。
她一個人,石磊也順道把她捎帶回宿舍區。
石磊一會八卦她,一會又說自己和敏敏。他過年的時候成功地拐了敏敏回家過年,頗有定下來的趨勢。
顧辛夷順著問他:「敏敏學姐答應了?」
石磊點頭,「我這麼好的男人,能不答應嗎?」他高興起來就開足了馬力,刺溜了一陣停下來了。
所謂樂極生悲不過如此,蛋蛋的小電驢又在半路上沒電了。
長路漫漫,蛋蛋覺得他的蛋蛋都疼碎了。
他渴求地看著顧辛夷:「能打個電話叫你家秦教授來接你順路把我掛在門上領回去嗎?」
顧辛夷:「……」
【表白日記】:
她打電話叫我去接她和一個男人。
呵呵。
不去。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0:00
第56章 0101 0110
蛋蛋最終還是如願以償,被秦湛領了回去。
不過模樣略顯拉風——一根長繩,一頭掛在越野車上,一頭牽著小電驢,蛋蛋單手扶著龍頭,十分得瑟地朝路邊的熟人揮手。
而在幾分鐘前,秦湛還不願意來。
那時候蛋蛋抱著極大的希望,顧辛夷就在蛋蛋火辣辣的視線裡特別不好意思地給秦湛打了電話,才剛剛說明情況,秦湛就哼了一聲,說了倆字:「不要。」便掛斷。
蛋蛋站在邊上偷聽,聞言只覺得已經蛋碎,他連忙呼叫敏敏,讓敏敏安慰他受傷的小心靈。
敏敏乾脆利落,也回了倆字:「我忙。」
蛋蛋泫泫欲泣,顧辛夷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帶了敏敏回家見了家長了。
不過到底是為了載她,蛋蛋的車才沒電的,顧辛夷便把手裡的書放進包裡,推著車子往前走。
蛋蛋跟在後頭一個勁兒地唱歌,唱「小白菜,地裡黃,兩三歲,沒了娘」,又說敏敏是「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走了才不過幾分鐘,秦湛的車就開過來了,扔給蛋蛋一根繩子,叫他自己綁上來。
蛋蛋想著沒車做,被車拉也是極好的,一下子就樂開了花,又連忙給敏敏報備:「我馬上就回來了,親愛的,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到電工基地去。」
他好了傷疤就忘了疼,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菜名,有些菜品火爆,得排很久的隊才能排到。
敏敏那邊回答說不用了,她已經給他買好飯了,叫他快點回來。
蛋蛋的笑容就綻開了,連連說了好幾句你真好。
敏敏已升到大三下學期,課業繁重的同時還得兼顧考研複習,說忙是真的,她恨不能把一分鐘掰成兩分鐘來用。她刀子嘴豆腐心,前腳才冷冰冰地回了蛋蛋,後腳就急匆匆地幫他買好了晚飯。
她和蛋蛋性格互補,生活上互相體貼。
一段長久的感情需要的就是契合。
而他們顯然很合適。
蛋蛋綁好了繩子,給顧辛夷打了個ok的手勢,秦湛撇撇嘴,不情願地開了車。
車開得有些快,風聲呼嘯而過,蛋蛋非但不覺得冷,還為超過了幾輛自行車而歡樂。
顧辛夷從後視鏡裡看到他這樣,不免笑了出來,轉而問秦湛:「你不是不來的嗎?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秦湛扭頭很傲嬌:「我任性。」他回話,順利噎住了顧辛夷後,又補充說道,「他是你們這一屆的學生會主席。」
顧辛夷不解:「所以你也要討好他?」那蛋蛋真是深藏不露的oss啊。
秦湛:「……」
下課時間到來,路上的行人慢慢變多,交警開著巡邏車過來在路口實行交通管制。秦湛的車被交警攔下,他打開窗,給了蛋蛋一個手勢,叫他也停下來。
做完這一切後,他打開保溫杯遞給她,放輕了聲音對她解釋:「我不需要討好他,但你要。」
顧辛夷喝著蜂蜜水,仔細地聽他說話。
秦湛很認真,窗外有汽笛聲和單車鈴聲,但他的話語依舊清晰地傳來:「你現在是大一,跟著敏敏在禮儀隊,以後,無論你是離開學生會,還是繼續打拼,都需要人脈,而石磊,就是你最好的人脈。我幫他,這份情一定是會記在你身上,日後如果有可能,他一定會還給你這份情。」
「石磊能夠在大二就做到學生會主席,除了能力不錯之外,人際交往上一定很突出,他不吝惜與人恩惠,但也同樣重義氣,他看起來很不靠譜,但實則內心條理明晰。」
他的點評簡略,後視鏡裡,蛋蛋也沒閒著,路過的人十個裡面有五個是他的熟人,看起來關係都很好。
顧辛夷咬著杯沿,看著秦湛的眼睛。
他眼睛裡墨黑一片,讓顧辛夷看不清情緒。
「於公,我不能破壞規矩,也不能越過底線,所以除了給你講作業之外,我幫不了你;但於私,你是我的女朋友,對你有好處的事情,我都會努力地替你達成。你的大學才剛剛開始,選擇還很多,我也不會去干涉你的決定,但至少,我希望,你能過得快快樂樂,開開心心,不會因為一些人際上的缺失而失去本該屬於你的機會。」秦湛伸手替她把碎發撩到耳後,「我說的這些可能很現實,不過我還是必須說,你會怪我嗎?」
他手指擦過她的臉頰,因為常年寫字和實驗,指腹有些粗糙,但顧辛夷卻覺得很柔軟,十指連心,他心裡的柔軟也從冰冷的偽裝裡流露出來,只讓她一個人看見。
顧辛夷重重地點頭,乖巧地回答說:「我知道了。」
秦湛聞言就笑了,眼睛裡流光溢彩,又變得清澈澄明。
道路管制時間過去,交警放行,秦湛緩緩地踩下了油門,開著車子朝前駛去。
石磊又拉風地跟在後頭,大聲的「喲呵——」彰顯著他的興奮。
都說大學就是一個小型社會,前頭連著高中象牙塔,後頭接著社會大熔爐。
學生們在裡頭學的不僅僅是學問,還有為人處世。
顧辛夷覺得自己從秦湛的話裡學到了什麼,又好像雲裡霧裡,沒有弄得很明白。
操場邊上敏敏站在那兒等著,蛋蛋飛速地解開繩索,還給秦湛,道了謝後,像是只歸巢的鳥兒一般撲向敏敏,敏敏一臉嫌棄,伸手頂著蛋蛋的胸膛,不讓他抱。
但最後蛋蛋還是抱到了。敏敏不知道說了什麼,蛋蛋又轉過來很大聲地說著謝謝,揮了揮手,兩人一同離去。
顧辛夷收回視線,看向在倒車轉向的秦湛,他眉骨高且疏朗,眉毛很濃,睫毛很長,像是黛筆描繪過的一般。
她開口問:「那我的室友她採訪你……」在賈佳之前,新聞部屢有失敗。
「嗯。因為你。」秦湛平靜地回答。
「那科技節……」她再問。
「也是因為你。」他笑了笑,略有嫌棄,「他們的水平不怎麼樣,特別是那個做自行車車鎖的。」
這麼久遠的事情,他依舊記掛心頭,顧辛夷覺得他像是一隻大醋罈子。
秦湛見她有興趣,就繼續說:「石磊還請我去看你們的迎新晚會,你那時候就像是我心裡的女王。」說到這裡,他想親親她,可又在開車,只能捏了捏她的臉頰。
「還有電工基地的招新宣傳,不過沒想到會碰見你,還運氣不好的遇到了一台直流電平不穩定的儀器。」
他娓娓道來,這場漫長的攻心戰裡,他已經提前鋪好了路,只等她向他走來。
顧辛夷恍然間明白,她所以為的巧合都不是偶然,她又問了一遍:「都是因為我嗎?」
「都是因為你。」秦湛再重複。
他下車開門,拉著她進了一家食堂,她沒來過,只是在金三胖上學期給的工作福利裡吃的飯菜裡嘗過,味道不錯。
這裡離今晚她參加的「聽見你的聲音」活動面試地點最近。
顧辛夷衝他笑了笑,搶著買單付錢:「我請客。」
秦湛攤手:「嗯,要把老陸給你的紅包掏空。」
顧辛夷撇撇嘴:「我請客的時候要叫我金主大人。」
秦湛從善如流叫她。
吃完飯,已經是六點半,天色暗沉,路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像是一字長龍,延伸向路的盡頭,最後匯聚成一個點。
她沒有參加面試的經驗,禮儀隊需要面試,但她是走了金三胖的後門,被塞進來的,如今只能臨時抱佛腳,拉著秦湛求抱大腿。
哪成想,秦湛也壓根沒有面試的經驗。
秦湛是這麼跟她解釋的:「面試是爭取機會的一個途徑,但除了你,我基本沒什麼想要爭取的。」
顧辛夷立馬就星星眼了,拜倒在他的秋褲下,心跳得飛快。
最後顧辛夷想了辦法,叫秦湛當她的模擬面試官,讓他來面試她。
「像面試底下的研究生?」他還是帶過一屆學生的。
「對對對。」顧辛夷點頭。
「好吧。」秦湛沉思一會,道:「那你不用面試,我給你直接通過了。」他指指臉頰:「你快親我一下。」
顧辛夷:「……」
秦湛這條大腿是徹底指望不上了,她求助了度娘,度娘告訴她,一份好的自我介紹很重要,於是顧辛夷就在秦湛的車上孜孜不倦地寫著自我介紹的稿子,前後修改十幾遍才算滿意。
修改好了她還念給秦湛聽,秦湛聽完覺得應該加點東西。
「那加點什麼呢?」顧辛夷等著他的匡正。
「要點明你的身份。」秦湛很認真,「你要告訴他們,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顧辛夷:「……」
到最後顧辛夷也沒把這句話加上去,時間也差不多了,她拿出鏡子補了點口紅,整理了儀容,扔下秦湛就往面試地點走去。秦湛因為很不滿意她的自我介紹,一個人在車裡生悶氣。
他還憤恨地丟下一句:「我畫個圈圈詛咒你今天面試取消!」
顧辛夷是哭笑不得,他這副模樣和下午語重心長教育她時候相差太多,有種莫名的反差萌。
她轉過身,朝秦湛做了個飛吻的動作,秦湛立馬就不賭氣了,趴在車窗上也和她飛吻,還吱吱唔唔地祝她面試順利。
顧辛夷帶著大神的祝福,進了面試點,上樓梯的時候還一直為自己打氣加油,心裡默默背誦著自我介紹,背的滾瓜爛熟。
她到了門口,始終沒見到一個人,找了半天才在樓梯口的告示欄裡看到說面試取消的信息。
顧辛夷覺得,一定是秦湛還沒有消氣,帶著濃郁的怨氣畫著圈圈的緣故。
居然被他說中了!
顧辛夷耷拉著腦袋返回,回去之後,秦湛還是原來的樣子,趴在車窗上傻樂,見她回來遠遠地飛吻一個。
顧辛夷沒有回吻。
秦湛看她心情不好,忙問她怎麼了。顧辛夷如實交代。
秦湛覺得很生氣,立馬拿了她的手機,回撥了發面試短信的號碼,問起其中緣由。
電話那頭愣了一會,立馬回話:「那請問顧辛夷同學,你還有興趣參加這項活動嗎?」
秦湛看了看顧辛夷,顧辛夷點頭,他也就嗯了一聲。
對方就來了精神:「那是這樣的,顧辛夷同學,你不用面試了,我們這邊直接給你通過了。」
這話和秦湛說的一樣,顧辛夷忙拉著秦湛,和他咬耳朵,讓他問問原因。
對方不好意思:「其實,那個,哈哈,因為報名人數遠不足預定的招收人數,我們這要是把人刷下去了,這活也就幹不下去了。」
秦湛、顧辛夷:「……」
電話那頭嘿嘿兩聲,又說:「不過咱們還是走個形式,來個電話面試吧,你就說段自我介紹就行。」
這時候還是秦湛接著電話,顧辛夷想拿過來回話。
秦湛擺擺手,很流暢地把她剛才寫的自我介紹背誦了出來,「顧辛夷,十九歲,現在是光電學院的大一學生……」顧辛夷大喜,捧著迷妹臉望著他。
也許是她眼底的崇拜刺激到了秦湛,秦湛忘了拿著電話的是自己,相當順溜地在最後結尾加上了一句:「顧辛夷有男朋友了。」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最後忍不住爆了粗口:「臥槽!你居然有男朋友……」
秦湛、顧辛夷:「……」
秦湛這下拿著電話的手都僵住了,臉色黑得像是燒了十年菜的鍋底。
顧辛夷憋住笑,接過手機解釋許久,才把事情解釋清楚。
她聲音柔和好聽,對方很滿意,又幽幽歎息:「你居然有了男朋友……」
秦湛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掛斷電話,顧辛夷狂笑不止,肚子都笑疼了,「他居然以為你是彎的,哈哈哈,你是彎的!」
秦湛瞇了瞇眼睛,想了想,好整以暇地坐著,任由她笑。
直到她停住了笑意,秦湛拉過她的手,道:「是直的嗎?」
顧辛夷手下愈來愈燙,隔著秋褲都能感受到熱度,她徹底傻了,想了好久,才結結巴巴地說:「前,前面有點彎吧。」
【表白日記】:
有種語言無法描述的快感。
好想蹭一蹭^(--)^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0:37
第57章 0101 0111
正是三月初,江城的春天還未到來,長路上寒風裹挾著深沉的黑夜穿過每一棵梧桐樹的間隙,車子停在路燈下,霧氣在車窗上一層層匯聚,昏黃的燈光射在上頭,讓車窗變成了一面模糊的鏡子。
鏡子裡人影幢幢,依稀可見秦湛拉著她的手覆蓋在他最脆弱的地方。
顧辛夷正想著四處看看,分散注意力,卻不慎瞥見了這樣一幕曖昧場景,她身體變得更僵了,眼睛無處安放。
秦湛很想蹭一蹭,他是個行動派,想到就要做到。顧辛夷的手僵著不動,他自己動。
她的手心很軟和,眼睛害羞地閉起來,睫毛孱弱地顫動,眉梢的一顆紅痣像是火種,讓他燒的越來越厲害。
他先是很輕很輕地蹭,弧度很小,再然後又覺得她是默許的,膽子就大起來。
夢裡也發生過這樣的場景,變成現實後,讓他招架不住,卻一犯再犯。
他忍不住喟歎出聲。
顧辛夷已經石化了。
在聽到秦湛的一聲「嬌喘」之後。
她沒想到,秦湛居然——
這麼流氓。
秦湛一直蹭著她的手心,她想收回手,可豆豆說男生經不起嚇,特別是在情緒高漲的時候,有可能會造成一輩子的心理陰影。顧辛夷覺得,她還是很可能會和秦湛過一輩子的,這份責任她擔不起。
於是她想先提醒秦湛一下:「秦湛。」
秦湛正在興頭上,聽見顧辛夷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喊他,想著這大概是妖精來勾他魂魄來了,懶懶洋洋地邊喘氣邊說了聲:「嗯。」
他又想,她都喊他了,說明一定不介意了,遂而動作幅度愈發大了,乾脆拉著她的手上下動。
車子裡沒有開燈,路上也很冷清,即便是這樣,偶爾有殘餘的落葉飄下來也會把顧辛夷嚇得沒膽。
她務必要制止秦湛這樣的行為。
在琢磨一番後,她道:「這樣會很有感覺嗎?」
秦湛覺得她問得太直白了,弄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還是決定以誠相待,羞答答地說:「挺有感覺的。你的手好軟。」
顧辛夷問:「你穿了一條西裝褲,還穿了一條加絨秋褲,以及一條內褲,你確定你覺得軟的不是你的秋褲?」這段話說的很順暢,比她背誦面試自我介紹順暢多了,「其實讓你有感覺的,是皮膚與布料之間的摩擦,而不是我的手。」
秦湛:「……」
秦湛都要被氣壞了,他不死心:「那,那我還覺得熱地要發瘋了呢!布料能嗎?能嗎!」
顧辛夷想了想,淡定回答說:「因為摩擦生熱。」
秦湛:「……」真是坑死他個學物理的。
被她這麼一頓鬧騰,秦湛有如被一盆冷水澆下,什麼興致都沒了,恨恨地鬆開她的手,又扭了身子到一邊,環著胸,重重地「哼」了一聲。
顧辛夷把逃出生天的手放進了暖和的羽絨服口袋裡,也挪了身子,遠離秦湛。
他倆一個生氣,一個害臊,各自佔據一方,看著窗外,誰也不肯跟對方說話。
最後還是顧辛夷先低頭的。
她怕秦湛又徵用她的手,把手套在口袋裡去戳秦湛的後背。
「我現在很不開心,不想和你說話。」秦湛說。
顧辛夷道:「那你現在在和誰說話?」
秦湛:「……」
秦湛扭扭捏捏地轉過來了,嘟囔著問她:「你要跟我道歉嗎?道歉的話也沒用。」
顧辛夷沒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但她有求於人,想讓秦湛送她回宿舍,態度就放得很低,乖乖的說:「對不起。」
「那我原諒你了。」
「啊?」顧辛夷嘴角抽動,不是說道歉沒有用的嗎?她又戳戳秦湛,「那能送我回去了嗎?」
秦湛點點頭,啟動了車子往回開去。
這一路上都有夜間漫步的情侶,或是拉著手,或是攬著腰,或者是同戴一條圍巾。
顧辛夷說:「我們應該和他們一樣,不應該做那樣的事情。」
那樣的事情,秦湛心知肚明。
他回答說:「這一切的步驟,只是在為那樣的事情培養感情。而我們的感情已經足夠水到渠成。」
夜色裡燈火煌煌,他的耳根稍微有點紅。
顧辛夷一會又覺得秦湛說的對,一會又覺得他說的不對,嘴硬地說:「你這都是歪理。」
車子已經停了,她解開安全帶,開了車門跑走。
上樓梯的時候,有幾名學生在樓梯入口拉橫幅,寫得是「不管男女幾比幾,不愛搞基只愛你。」下邊是一行小字,「祝女生節快樂。」
顧辛夷想起來明天就是三月七號,三八婦女節的前一天被戲稱為女生節。
不知不覺她就和秦湛從一月底走到了三月初。
穿行過江城漫天的冰雪,聽見了春天姍姍來遲的腳步。
宿舍裡幾個姑娘們都在,見她回來,就問她想要什麼禮物。
科大女生少,像光電這樣的專業女生就更少了。以往的學長傳授給小學弟經驗,要他們在女生節時候給班上女生送送禮物,說不定以後就成了自己的媳婦了。
顧辛夷和賈佳一個班,班上就她們倆女生,她見賈佳興奮地臉紅,便道:「我都好,看你喜歡。」
賈佳愣了一下,對她說了句謝謝,其中含義兩人都知曉。
這禮物,是炮叔負責買的。
顧辛夷上了qq,提前預祝豆豆女生節快樂。
豆豆才不關心這個呢,她興高采烈地同顧辛夷分享新知識:「誒誒,今天我們上了一堂歷史課,老師和我們說了一個詞,叫抓壯丁。」
顧辛夷回復:「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封建地主階級的殘暴做法,要強力抨擊。」
豆豆:「你說的都對,但我忽然想起來,抓壯丁也是一個非常有深意的詞。嘿嘿!」
豆豆發了個動圖給她,圖裡是一隻手時而握成拳,時而鬆開。
顧辛夷覺得很魔性,也學著做了這個動作,手指張張合合。
這動作莫名熟悉。
抓壯丁……
壯丁……
丁……
顧辛夷叫出聲:「秦湛,你個混蛋!」
宿舍裡的討論聲音一瞬間安靜。
衛紫還是維持著大姐大的風範,愣了幾秒後問她:「所以說,秦教授,他對你做了什麼混蛋的事情?」
「……」顧辛夷把抓了壯丁的手揣進口袋裡,單手收拾著換洗衣物道,「我去洗澡。」
第二天三七女生節,全校都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慶祝活動,各大院系、學生組織更是鉚足了勁,在道路兩邊以及宿舍都掛上了橫幅。
大計院玩了一把浪漫:「一生獻給編程,今天獻給女生。」
滿是和尚的船海學院吐露真心:「是你們,抑制了我們搞基的衝動。」
法學院的趕了時髦,這時候正是《何以笙簫默》播出,他們寫了:「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趙默笙,總之我做定了你的何以琛。」
顧辛夷趕著上課,一路走一路看,看得十分樂呵。
來了教室,炮叔就作為代表,送了她和賈佳禮物,一人一個大布娃娃,是毛茸茸的小狗造型。
賈佳喜不自勝,甜甜地笑起來,道謝:「謝謝你,樊陽初。」
炮叔撓撓頭道:「不謝不謝,話說你還是叫我炮叔吧,你喊樊陽初,我都不知道是在叫誰。」
週遭人都笑起來,賈佳大紅著臉,也不應答,在他跟前坐下來了。
顧辛夷覺得秦湛作為男朋友應該有所表示,便上了微信,問他說女生節會送她什麼禮物。
秦湛秒回信息:「沒有禮物。」
顧辛夷發了個大哭的表情。
秦湛再回復:「三八婦女節我會給你送禮物。」
顧辛夷發了一屏幕的大哭表情。
秦湛安慰她:「好歹是有禮物的。」
顧辛夷:「你走!」
上頭講課的是概率論與數理統計老師,肅著一張臉,穿著黑色裙子,很有高中時候教導主任也就是豆豆她媽媽的風範,正說到明天三八婦女節,「學校說,沒有課的女老師可以放假,我明天有一天的課,所以我被放假的概率是0。節日和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老師有點憂傷。
顧辛夷也有點憂傷。
她本來也和三八婦女節沒什麼關係的。
秦湛告訴她,從女生到婦女只要一剎那。
抓個壯丁那麼一剎那。
三八婦女節的陣仗就比女生節小多了,學校統一掛了一塊橫幅,「婦女節快樂!」還掩埋在三七節沒有收拾的橫幅裡了。
賈佳在宿舍裡擺弄那只炮叔送的布娃娃,還給它起了個名叫「楚楚」。
於是顧辛夷就抱著另一隻狗狗問她,「那楚楚是男是女?」
賈佳白了她一眼:「當然是個小男生。」
顧辛夷:「你怎麼知道?」
賈佳抱著楚楚過來,翻到它的腹部,指著一撮毛道:「這是它的丁丁。」
顧辛夷:「……」
「那我這只是男生還是女生?」顧辛夷又問。
賈佳篤定:「是女生。」
「為什麼?」
「因為它沒有丁丁。」
顧辛夷把手裡的布娃娃翻過來,還真和賈佳的不一樣,腹部是一塊平整。她這下倒是真長見識了,原來玩具狗也有性別。
賈佳抱著楚楚回到座位上,一邊逗著根本不會說話的楚楚,一邊看著托福班的信息。
是炮叔所在的英語培訓學校。
顧辛夷哀歎一聲,手機裡有了新短信,「聽見你的聲音」義工活動的負責人叫她整理出週六週日的空閒時間,做成表格發過去,還給了qq號。
過了一會,對方又發了信息過來。
「雖然你有男朋友,但請記住,大愛比小愛更廣闊,不要在意這些兒女情長,少一點點約會,多一點點關愛。」
顧辛夷:「……」
下午,秦湛工作完了約她去吃飯。
顧辛夷抱著毛絨小狗出了門。
「為什麼要抱著它?」秦湛很嫌棄。
「因為它是唯一一份女生節禮物,我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還是個女生。」顧辛夷說,她邊說還邊用手去摸小狗,手下軟綿綿的,很是舒服。
秦湛沉默,又問道:「那它是男生還是女生?」
顧辛夷來了精神,和他科普,「你看,它沒有丁丁。」
秦湛很滿意,湊到她身邊,悄悄說:「你有我一個丁丁就夠了。」
顧辛夷:「……」
她決定了,要把兒女情長拋到腦後,多把一些時間奉獻給無私的義工事業。
少一點約會,多一點關愛。
秦湛帶她去的是一家中餐館,位於大廈頂樓,華燈初上,川流不息的車輛把地表渲染成了璀璨的星河。
老顧也經常搞這樣的浪漫,總會巧立名目,說各種各樣的緣由帶著岑芮女士過二人世界,他們過二人世界的時候,顧辛夷就得在後頭要麼送蛋糕,要麼彈鋼琴。
因為岑芮女士會一時高興,給她多一點零花錢。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男生約著來這樣的地方吃飯,心裡很高興,連帶著對三八婦女節的怨念都減輕了不少。
她覺得就算秦湛最後還是要她請客,她也是願意的。
但她說到底還是有些心疼,問:「要在這裡吃飯嗎?」
秦湛應聲:「為了紀念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三八婦女節。」
顧辛夷:「能不提嗎?」
「放心,我請客。」秦湛拍拍她的小腦袋瓜。
這段時間顧辛夷一路搶著請客,豪氣十足,但老陸的紅包和他小姨給的花的都差不多了。
顧辛夷聞言憨憨笑。
「不過在此之前能把你的女生節禮物放下來嗎?」秦湛指著毛絨小狗,「你的婦女節禮物到了。」
顧辛夷爽快地放下了。
大廳的燈光驟滅。
月亮躺在雲端,流瀉下清凌凌的瓊華。
秦湛遞給她一個圓圓的開關,上頭有好幾個按鈕,顧辛夷按了第一個。
眼前突然亮起來,光立方被安置在水晶支架上,一片幽藍色的光芒閃爍。
她上課的時候光電認知老師給他們演示過光立方,將數個小巧的led燈按照設計好的電路,串並聯連接,再焊接上固定的鋼架結構,利用單片機或電腦編程,便可以讓光立方閃現出不同的圖案來。
老師做的那個算是大的了,邊長四十厘米,他說的時候還特意強調:「我可是做了整整一個月!」
而秦湛這個——
大概邊長在一米左右,圖案也更加清晰明朗,是一顆愛心。
越大的光立方就越難做,焊接技術和電路知識都是攔路虎。
「再按一下第二個。」秦湛說。
顧辛夷從善如流地按了第二個鍵,圖案開始變化,led燈逐次有規律閃爍。
顧辛夷把一個個的圖案都念出來:「i,love,u。」
秦湛很不要臉地回了句:「.」
顧辛夷很想給他一個白眼,但又十分感動。
和老顧的鮮花音樂浪漫不同,他用很工科生的方式,給了她一份不一樣的紀念。
她按了第三個鍵,圖案變換成「」(抱抱我),顧辛夷給了他一個擁抱。
按下第四個鍵,顯示的是「」(親親我),顧辛夷笑著親了他一下。
「再按一下第五個。」秦湛催促她,等不及乾脆自己按了。
光立方幾個英文字母變換來變換去,組成的語句叫做「」(摸摸我)。
顧辛夷愣住了。
秦湛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沒穿秋褲,可以蹭一蹭嗎?」
顧辛夷突然覺得所有的感動都成了浮雲,很想扇他一巴掌。
【表白日記】:
我以前都不穿秋褲的。
但她總叫我穿秋褲,我就很傻很天真地聽了她的話。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
以後不想聽她的話了,我要任性一點。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1:06
第58章 0101 1000
秦湛的願望到底還是破滅了,顧辛夷紅著臉,說什麼也不讓他「蹭一蹭」,還和他普及了不穿秋褲的幾大危害,其中一項叫做「前列腺敏感地帶發生腺體收縮」。
秦湛雖然是學物理的,但這句生物學術語在千回百轉中,叫他婉轉地感受到了顧辛夷對他能力的鄙視。
於是秦湛很委屈,也很受傷;顧辛夷很害羞,也很不好意思。
兩個人各懷心事,就這麼隔著一大桌子菜對坐著,吃了一碗又一碗飯,互相之間靜默無言。
結賬時侯,顧辛夷率先示好,約他去看電影。
秦湛正叫了人幫忙把光立方帶下樓,放進車後備箱裡去,聞言直接拒絕:「看恐怖片是花錢嚇自己,看愛情片是花錢騙自己,你選哪個?」
顧辛夷一個也不想選了。
餐廳在頂層,下電梯的時候,秦湛還是冷著一張臉,一直看向透明玻璃窗外。
顧辛夷捏了捏手裡的毛絨小狗,把它腹部的長毛來回揪了揪,長毛就立了起來,跟賈佳手裡那只雄性狗狗一模一樣。
秦湛嗤笑一聲。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顧辛夷也學著他冷著一張臉。但她在身高上先天就輸掉了,有些氣勢不足。
秦湛不搭理她,顧辛夷把小狗端到他面前,讓他倆大眼瞪小眼。
秦湛是小眼,因為布娃娃的眼睛真的特別大。
顧辛夷見狀很愉快地開口:「以後就叫它丁丁了。」
秦湛的臉頓時黑成了鍋底。
正想發言反駁,電梯在地下停車場停住,開門的時候,一陣風吹了進來。
秦湛覺得,沒穿秋褲的腿,還真是冷颼颼的。
正是倒春寒,江城還飄起了冰雨,車裡的暖氣被秦湛開到了最大。
「你很冷嗎?」顧辛夷又眨巴著眼睛問他。
秦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沒穿秋褲。」
顧辛夷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為剛才的拒絕而生氣,又有些擔心他是真的冷,便把手裡的毛絨小狗放在了他的膝蓋上。
「要幹什麼?」
顧辛夷又把圍巾摘了下來,厚厚大大的長絨圍巾,她最喜歡的款式,這次約會她還是第一次戴,如今也搭在秦湛的腿上:「我怕你受寒。」
她聲音悶悶的,秦湛動了動側過去看她。
這一動,膝蓋上的毛絨小狗就滑了下去,掉在一邊。
顧辛夷連忙撿了起來,放回原處,還拍了拍秦湛的腿:「你別亂動!丁丁都掉了。」
她彎著腰,俯身在他身前,將圍巾細細地攤開做臨時的毛毯,聲音悶悶的:「老顧腿上的毛病就是年輕時候不穿秋褲落下的,你別老學他。」
秦湛心裡突然就軟成了一灘水。
他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在半空中停滯了好久,最後撫在了她的背上,她散落的長髮滑過他的指尖。
顧辛夷覺得背後有些癢,便直起身來,卻剛剛好被秦湛抱了個滿懷。
車子停在了可以停留的地方,邊上其他車輛依舊飛馳著駛過。
窗外冰雨斜斜,打在玻璃上發出清晰的撞擊聲,一聲接一聲,接連不斷,匯聚成的雨幕像是天然的屏障,將車內與車外分隔開來,燈影都變得模糊。
秦湛很溫柔地親她,一下一下,一點一點,先是輕輕舔舐,後來演化為唇舌糾纏。
他們之間的姿勢也在變化,秦湛先是側身壓過來,之後將她抱起,放在膝蓋上。
小狗丁丁又從他腿上掉下去了,顧辛夷壓著自己的圍巾,但她已經顧不得這是她最喜歡的那條了。
車內沒有開燈,橙黃色的路燈散射的光線讓顧辛夷可以看得清秦湛的神情。
專注而虔誠。
像是在親吻一件來之不易的稀世珍寶。
秦湛放開她的時候,她的雙腿還分開跨坐在他的大腿兩側。他的反應很強烈,一直頂著她,但手上動作都很規矩,一直環在她腰際。
顧辛夷拉著他的衣擺,低聲問:「你,要不要蹭一蹭?」
沒穿秋褲的時候,果真是要比穿了秋褲感覺更清晰。
秦湛搖頭,把她從身下抱下去,放到了副駕駛上。
顧辛夷臉紅,但她是個求知慾旺盛的好學生,便羞答答地問:「為什麼不蹭啊?」他,不是很喜歡這樣嗎?
秦湛也羞答答地回答:「我怕我會忍不住。」
顧辛夷不解,一雙清澈的眼睛含著媚氣。
秦湛覺得在這麼看下去,他的火又要被她眉梢的紅痣挑起來了,便告訴他:「要是忍不住了,會,會很像尿褲子的。」他說完就從支架上拿了雨傘,開門下車。
顧辛夷想了好久,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笑得不能自已。
秦湛重新回來的時候,顧辛夷已經在兩邊的車窗上寫了代碼,完完整整地寫出來了愛心的atic動畫公式。
她最近都有在自學matlab和atic,不懂的地方可以問秦湛或者是在下課間隙問問伍教授。
秦湛身上的熱度在冰雨裡散去,他帶了一份蛋糕回來給她。
顧辛夷問他代碼寫得對不對,他喜不喜歡。
秦湛認認真真地全部看了一遍,替顧辛夷修改了一個數值,去掉了小數點,擴大了十倍。
「這是為什麼?」顧辛夷捧著蛋糕。
秦湛把地上的小狗丁丁撿起來,放在膝蓋上,又把顧辛夷的圍巾捲起來還給她:「因為我愛你,是你的十倍。」
顧辛夷心裡甜蜜極了,又在他唇上親吻一口。
秦湛重新開車駛往學校,顧辛夷打開蛋糕的包裝,是一個白巧克力蛋糕,造型很可愛。
在吃與欣賞之間,顧辛夷決定,先拍個照再吃。
叉子只有一個,她先吃了一口,再餵給秦湛。
「我不喜歡甜的。」秦湛嘴硬,但還是把蛋糕吃下去了。
在星城過年時候,顧辛夷就發現了,他不喜歡吃甜食,也不喜歡臭豆腐,唯有一點和她的飲食習慣相同,那就是愛吃辣,但即便如此,顧辛夷總是喜歡在吃蛋糕的時候和他分享。
顧辛夷捧著臉,笑得甜甜地:「可是我很甜誒。」
秦湛笑了一聲,親掉她嘴角的奶油:「嗯,你從來都是例外。」
顧辛夷嗷嗷兩聲,湊到他邊上蹭來蹭去。
回到學校的時間花的有些久了,車窗上的代碼在雨裡霧化,最後消失不見。
下車前,秦湛又把小狗丁丁還給顧辛夷,但首先先把丁丁腹部的絨毛撫平。
小男孩丁丁又變成了小女孩丁丁。
顧辛夷又被他拉著繫上圍巾,藍白撞色圍巾襯得她臉頰粉嫩清透。
她把丁丁的臉和自己的擺在一起,一同搖著問秦湛:「你介意它叫丁丁嗎?」她只是想氣一氣秦湛,因為秦湛說,她只能由他一個丁丁。
秦湛很平靜地回答說不介意。
「這裡不叫丁丁,它叫小秦湛。」他拉著顧辛夷的手又蹭了蹭。
顧辛夷大力甩開他的手,抱著小狗丁丁跑走了。
臨了又跑了回來,「你,你記得穿秋褲。」
秦湛哭笑不得地答應了,也囑咐道:「你回去記得先洗個熱水澡。」
顧辛夷噠噠噠跑回宿舍,聽話地先洗了澡。
洗完澡之後,她開始一條條地回復動態和消息。
秦湛的微信和qq都被她重新死纏爛打著要了回來,按照秦湛的要求,一一修改備註名。
在老公和男朋友之間,顧辛夷選擇了「叫獸」。
她本以為秦湛會不同意,但結果出乎所料,秦湛很滿意。
因為秦湛他也很潮,潮到看過《來自星星的你》,他覺得他比都教授帥一點。
「憑什麼說你比他帥?」顧辛夷當時怯怯地問他。
秦湛輕描淡寫:「因為我會一直留在地球上。」
顧辛夷:「……」真是一個大寫的服氣。
動態刷著刷著,豆豆就上線了,祝她三八婦女節快樂,還發了她一個三塊八毛的紅包,顧辛夷很沒有骨氣地說了聲謝謝。
「誒誒,昨天不是說歷史嗎?今天我想著看看清朝歷史,就又刷了一遍《甄嬛傳》,我還真發現了一個從來沒有發現的新知識。」豆豆又神秘兮兮地同她來分享了。
顧辛夷想起抓壯丁這個不甚文雅的詞彙,立馬制止:「我不想知道。」
豆豆偏不聽她的,改成發文字。
「怎麼形容丁丁小?——臣妾坐不到啊!」
豆豆又加了一張表情,是皇后聲淚俱下的痛苦表情。
豆豆感歎:「中華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顧辛夷:「……」
她一面唾棄豆豆老司機,一面又想起在車裡時候被秦湛抱著坐在腿上——
她,她好像坐的到啊……
還挺咯得慌啊……
她覺得很羞恥,火速把小狗丁丁抱在了懷裡,清洗掉不乾淨的念頭。
她退出了和豆豆的對話框,登錄了微信。
秦湛新發了一條朋友圈。
這是秦湛的第一條朋友圈,顧辛夷想做第一個點讚的人,沒想到,陸教授和伍教授已經先行一步。
她加了這兩位老教授做好友,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再也不敢亂髮東西。
秦湛的動態是一摞秋褲,灰黑藍三色各兩條,配文是「都聽你的。」
這酸腐氣息讓顧辛夷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她看了下面的評論。
老陸:秀!
老伍:秀!
顧辛夷想了想,也決定保持隊形,評論道:秀!
秦湛沒有回復上面兩條,卻秒回了她一個害羞臉紅的顏文字:^(--)^
顧辛夷瞬間就被萌到了。
在她正被萌到心癢癢的時候,qq上有位許久不聯繫的友人同她聊天。
是學委。
同學聚會那天的情形又從腦海裡蹦了出來。
學委抽著香煙,煙霧在黑夜裡逸散,她身體很冷,穿著的蕾絲裙擋不住寒風的刺骨。
顧辛夷心裡有一些膽怯,又有一些同情。
想了一會,她摸了摸耳朵後面的紋身,還是點開了對話框,回復說在。
學委又問她方便嗎,能不能把電話號碼給她。
顧辛夷按下心裡的不平靜,發了號碼過去。
手機很快響鈴,顧辛夷點了接聽,電話裡學委沒說話,顧辛夷仔仔細細地聽,聽了十幾秒,對面傳來抽抽噎噎的哭聲,然後越來越大,有些撕心裂肺。
顧辛夷靜靜地聽著她哭泣。
顧辛夷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了。
學委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將心裡話一股腦兒地全說出來了。
她說她回校之後向男友坦陳了左耳失聰的事實,男友沒有嫌棄她,反而對她很好很好,她不化妝了,也不亂混了,每天陪著他,但最後他們還是分手了。
就在今天。
「他家裡人知道了,他們說兒子可以不在意,但他們會在意,他們在意一個殘疾的媳婦會被周圍人看不起,他們在意一個殘疾的媳婦會連累我的孩子也被看不起。」學委越說越激動,一句話分了好幾次才敘述完整。
「難道我願意嗎?難道我想這樣嗎?我難道不無辜嗎?」
「那他呢?你男朋友怎麼說?」顧辛夷走到陽台上,小聲問。
外頭還在下雨,還刮了風,風把不大的雨絲吹得斜斜的,有幾縷飄了進陽台裡來。
顧辛夷突然覺得很冷,但又邁不開腳步。
學委抽抽噎噎:「他沒說話,跟著他爸媽走了。」
顧辛夷沉默了。
殘疾。
這是一個沉重的詞彙,有輕微有嚴重。
健康的人同情殘疾人,但要毫無顧忌的接受,恐怕很難很難。
學委問她:「我能過來找你嗎?」
顧辛夷說能。
在她剛剛轉入高中,跟不上課業的時候,學委曾經幫過她,在數學上,在物理上。
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
老顧從小就這麼教導她。
掛了電話,她把地址發送過去。
微信裡秦湛給她發了個消息——
你要和丁丁一起睡嗎?
【表白日記】:
其實我不喜歡看恐怖片的真正原因是——
我怕。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1:27
第59章 0101 1001
秦湛問她要和丁丁一起睡覺嗎?說實話,顧辛夷第一反應——
想歪了。
當然,她最後還是及時剎車,沒再繼續深想下去。
她回復說:「丁丁喜歡一個人睡覺。」
秦湛接話道:「丁丁喜歡的,小秦湛不喜歡,他希望兩個人一起睡覺。」
顧辛夷:「……」
顧辛夷想起下車時候秦湛的動作,非常羞囧地發了語音消息:「秦湛,你耍流氓!」
秦湛也給她發了語音消息,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嗯~」
千回百轉地勾人。
顧辛夷還未從聲音裡回神,後頭童如楠就敲了落地窗的玻璃,趴在上頭,臉都擠得有些變形,但就是這樣,童如楠也保持著一顆八卦的心,她見顧辛夷轉過來,忙問:「所以秦教授繼上次混蛋的事情之後,又對你做了什麼流氓的事情?」
童如楠煞是嚴肅地攔住顧辛夷:「不許去洗澡,你已經洗過澡了。」
「……」顧辛夷鎮定地對她從一邊繞過,「我要睡美容覺了。」
倒春寒時節溫度很低,窗外雨絲霏霏,室內又是暖意融融。
不得不說,秦湛的這麼一插科打諢,讓顧辛夷心裡的不安降下去不少。
她把毛絨小狗丁丁安置在床頭,轉眼就見到賈佳帶著她的小狗楚楚上床,抱在懷裡,寶貝極了。
賈佳還特意把楚楚的姿勢調整了一下,顧辛夷問她這是為什麼。
賈佳回答說:「我怕被子把楚楚的小雞雞壓壞了。」
顧辛夷:「……」
顧辛夷其實很想告訴賈佳,這兩隻毛絨小狗可以自由轉換性別,只要把腹部的毛揪起來或者是撫平就可以。但她看賈佳一臉歡樂,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賈佳滿意地抱著楚楚睡了,顧辛夷瞅兩眼床角的丁丁,又分了一點點被子給丁丁。
睡前她不知怎的,又想起學委的電話來,心裡越發七上八下。
會不會有那麼一天,秦湛也……
顧辛夷坐起身,把床角的丁丁抱進懷裡。
毛絨小狗一下就讓她暖和起來,她蜷縮起身子,進入夢鄉。
第二天上午沒課,顧辛夷起的有些晚,起來的時候,賈佳就坐在床頭,臉色悲慼。
顧辛夷被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了。
賈佳回答說:「楚楚的小雞雞被我睡沒了。」
顧辛夷:「……」
顧辛夷憋住笑,爬到她床上,幫她把楚楚翻過來,揪起楚楚腹部的長毛,長毛又翹起來,跟原來一般模樣了。
顧辛夷一本正經地同她解釋:「我覺得楚楚和丁丁都是雌雄同體的生物,可以在特定的情況下轉換性別。」
賈佳:「……」
顧辛夷下了床,先給學委打了個電話,電話打了三次才接通,學委大概是宿醉的勁頭上來了,迷迷濛濛地還是蒙圈的狀態,接了電話,這時候她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但卻不再哽咽,有些許的沙啞。
「我這週末過來,你會有空嗎?」學委問她。
顧辛夷看了看安排,現在是週二,週六她有「聽見你的聲音」義工活動,便回答說:「週日有。」
學委笑了笑,說了聲謝謝,又補充道:「能暫時不和別人說嗎?」
顧辛夷答應,問道:「那你的父母呢?」
學委沉默,低聲道:「這和他們沒什麼關係。」
電話裡是漫長的滴滴聲,學委已經掛了電話。
顧辛夷心裡莫名感慨。
很快到了週六,她起得很早,同一起參加義工活動的同學集合在操場,互相認識後一同前往了指定的地點。
賈佳也起得很早,因為要上托福課,她這是試課,還不用正式報名,但她還是起得早早,這樣可以和炮叔有了更多的說話機會。
秦湛在操場上跑步,順路又給她帶了早餐,說著會過去接她。
顧辛夷很上路地和同行小夥伴介紹了秦湛的身份,點名她已經是位非單身人士了。
去的地方很偏僻,在江城城區的邊緣,街道狹窄,路上坑坑窪窪,他們邊走邊問,走了許久才找到與義工項目對接的家庭。
這一段都是破舊的民房,牆體有些開裂,露出的磚瓦縫隙間長滿了青黑的苔蘚,層層交疊,一直延伸向久未清掃的水溝。
顧辛夷一行共四人,兩男兩女,迎接他們的是兩對合租的家庭,就住在這座民房裡,年輕,卻拘謹。
來之前,社長就和他們說明了「聽見你的聲音」義工活動的性質,需要他們幫助的是一群學齡前小孩,都患有先天性失聰,亦或者是從很小時候開始便因為事故喪失了聽覺。因為這些缺陷,他們接觸的人群除了父母之外,很少有其他人,而顧辛夷一行人的任務則是要和這些小孩多多溝通和交流,多和他們說說話。這些孩子並不會手語,因此也不要求義工會手語。
這項活動聽起來容易,可真正切身處地時,卻發現,根本不是如此。
兩組家庭合租在一間小小的房子裡,二樓,沒有裝修,只是簡單地塗了牆,牆體還是粗糙的狀態。總共兩間房,一家一間,既是臥室又是客廳又是餐廳,燒水做飯洗衣就在走道裡。
逼仄而昏暗。
這是眾人的第一感受。
房間裡還燃燒著煤球,燒著開水,稍年長一些的女主人從上頭取了水,給他們四人每人倒了一杯。
沒有足夠的凳子,他們只能站著或者是蹲著,女主人叫他們坐在床邊,大家都沒有答應。
男主人都已經出去做事去了,兩位女主人一位叫宋姐,一位是趙姐,都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
雖然很年輕,面上卻都有些麻木,眼睛也沒了神采。
直到另一間房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有了哭聲,兩人才說了聲話,過了不久,抱著孩子出來見人。
是兩個小女孩,白白嫩嫩的,有這個年紀該有的可愛,同行的女生誇了句:「長得真漂亮。」
宋姐和趙姐拍著孩子背的手一僵,輕輕道謝。
兩名女孩穿戴好衣服,逐漸清醒過來,她們戴著助聽器,是外置的,怕弄掉,纏著線,繫在脖頸上或是用發卡別著固定。
顧辛夷突然很感動。
這樣貧困的環境裡,趙姐和宋姐都認認真真地保護著小女孩愛美的天性,纏線上穿著串珠,發卡也都美觀精緻,她們短短的頭髮被紮成不同的花樣,穿著漂亮整齊的衣服。
母親用自己能力範圍內最大的可能,讓孩子至少在外觀上看起來和別的小孩並沒有什麼不同。
顧辛夷伸出手對她們做了個手語的你好,這是最簡單的手語,兩個小女孩都明白了,也對著她做你好,其中一個女孩還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後伸出手,讓顧辛夷抱她。
這般的親近讓兩個母親都有些驚訝,同行的義工也是,顧辛夷嘿嘿笑著抱住了小女孩,然後不再做手語,而是耐心而又緩慢地對著女孩說話,讓女孩看到她的嘴型。
她的右耳曾經失聰,這讓她瞭解了關於這類人群的一些知識。
其餘三人也學著她的做法,逗著另一個小女孩。
顧辛夷找來一些紙,放在女孩唇邊,女孩竟是很順利地發了個「潑」的輕聲,沒有聲音,但是有震動,紙條被女孩口腔的氣流吹起來。
這是鍛煉先天性失聰孩童的一種手段,在長期的沒有聲音的世界裡,他們的聲音會隨著耳聾而慢慢消失,這也是為何新出生的嬰兒能夠發出哭聲,而三天後的聽力測試卻症斷出病情的原因。
受到影響的只是聽覺神經,而不是聲帶。
但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便學不會發聲,聲帶會逐步退化,這也是為何這兩個家庭參與了義工活動的初衷。她們希望能讓孩子多接觸人群,讓她們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沒有聲音的。
而為了不使聲帶退化,也可以進行人為的鍛煉,比如說發出爆破音。
吹紙條就是常用的手段。
類似的還有許多。
這會使得空氣被壓縮,鍛煉到聲帶和舌頭肌肉。
小女孩顯然把這當成了一種遊戲,一直不斷地吹著,吹完了之後還轉過身,笑著看顧辛夷。
她的笑容很燦爛明媚,像是一朵不知名的花,帶著純真的氣息。
顧辛夷慢慢地對她說很棒,還豎起了大拇指。
小女孩拍手笑,沒有聲音,又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的媽媽是開始倒水的宋姐,宋姐對著顧辛夷點頭,顧辛夷問了問女孩的情況。
宋姐伸手替女孩夾緊了頭上的發卡,道:「我給她買了一些蠟燭,有時間我就讓她練習著吹蠟燭,吹久了,她就很順利了。」她指了指牆邊一角,擺了一張長木板,上頭是滿排的白色蠟燭,蠟水層層凝結,有的蠟燭很長,是新買的,有的很短,只有一截黑乎乎的幾乎看不見的棉芯。
宋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有用,但她們老師叫我們回來這麼做,我也就照著做了。」她年輕的面容上沒了麻木,帶著一些希望與鮮活。
顧辛夷摸了摸女孩的發卡,眼底有些酸澀。
在女孩成長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她的母親就這麼看著她吹滅蠟燭,又幫她點燃。
吹滅,點燃;再吹滅,再點燃……
一支蠟燭燒到了盡頭,就買第二支,第三支……
這位母親也許知道,她點燃的不僅僅是一支蠟燭,更是女兒開口說話的希望。
她想著終有一天,她的女兒能叫她一聲「媽媽」。
一個未曾聽過世界聲音的女孩,要發出「潑」這個音節,需要長達數月的練習。
說話間,宋姐又從角落裡把長木板端過來擺在椅子上,將打火機遞給了顧辛夷。
顧辛夷點燃後,女孩就去吹滅,宋姐會給她一個親吻。
如此反覆。
中午時分,顧辛夷一行人在附近找了家餐館飽腹,她趁著這時間,去街角的小賣部裡買了一包蠟燭,帶回了宋姐家,還分給了趙姐一半。
她還買了幾對漂亮可愛的發卡,也都送過去。
小女孩們喜出望外,用手比劃了一個「謝謝」的手語。
顧辛夷親了親她們的臉頰。
宋姐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女孩的作業本,請顧辛夷幫忙教導女兒寫作業。
顧辛夷這才瞭解到,這附近住了許多她們這樣的家庭,因為江城的一所有名的聾啞學校就開在附近,學校招收失聰孩童,用專業的方式教導他們,有不少孩子在帶上助聽器之後,能恢復到和普通孩子一般水平,沒有助聽器,也能保證聲帶得到鍛煉,保有恢復的機會。
這些家庭慕名而來,懷揣著莫大的希望,就算生活再艱苦,也能為了孩子堅持下去。
「那您覺得有效果嗎?」顧辛夷問。
「我不知道。」宋姐擺手,「我沒什麼文化,也負擔不起更多的治療,但是我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至少,我希望圓圓還能叫我一聲媽媽。」圓圓是小女孩的名字。
她平翹舌分不清楚,說話帶著口音,表達著一個簡單又不簡單的心願。
顧辛夷拍拍她的肩膀:「圓圓可以的。」
圓圓這時候剛巧轉過頭來,對著她們笑。
宋姐也笑起來,輕輕點頭。
暮色降臨時分,顧辛夷一行人離開。
遠處是高樓大廈林立的江城城區,而他們身邊是破敗的老房子。
宋姐推開窗戶,小女孩圓圓趴在窗口衝他們笑著揮手再見。
像是一朵有著無限生機的花。
顧辛夷突然就很想家,也很想秦湛了。
「顧辛夷,你男朋友誒!」同行的女生驚訝地推她。
顧辛夷抬頭,秦湛在路口站著,大步走過來。
他的背後是落日餘暉掩映著高樓剪影。
顧辛夷笑著跑過去。
【表白日記】:
不知道她有沒有抱著丁丁睡覺。
反正我的丁丁很想和她睡覺。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1:56
第60章 0110 0000
秦湛見她跑過來,停下步伐,做出迎接她的姿勢。
顧辛夷很順利地撲進了他的懷裡,鼻子還用力地嗅著他胸膛的氣息。
「很想我嗎?」秦湛問,揉了揉她的腦袋。
顧辛夷重重地點頭,抱著他的腰不放開,認真說:「嗯,很想你。我剛剛還想和你打電話來著呢。」
秦湛眉眼染上暖意,道:「那你現在可以把你想說的話當著我的面說了。」
顧辛夷正想回話,身後一行同伴也走了上來,衝他們倆打了招呼,便說不打擾他倆了,他們仨就先走了,又叫顧辛夷回了學校在qq群裡說一聲,好讓人放心。
秦湛代替顧辛夷答應。
幾人在路口分別,同行的女生卻不知想到什麼,轉過來熱切地道:「顧辛夷,回頭你能不能教教我手語啊,我看你好像會手語誒!」她這樣說著,邊上兩個男生也一起點頭,目光閃閃地看著顧辛夷。
顧辛夷微微怔住,之後輕輕點頭。
兩個女孩的遭遇帶給他們的衝撞很強烈,每人心中都有難言的酸楚和油然而生的責任感。
在今天之前,他們甚至不知道在江城城郊還生活著這樣一群人,這群人也為生活奔波,卻艱辛百倍,懷揣著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夢想,背井離鄉而來,遭盡冷眼與嘲笑。
秦湛拉著她的手一路往前走,這一段道路狹窄,無法通車。
暮色漸深,秦湛一直盯著腳底,路上有前幾天下雨時候沒有散去的積水和頑固的淤泥,他走在前頭,讓顧辛夷踩著他的路線走。
顧辛夷一邊走一邊看著他的背影和拉著她的手出神。
行至主幹道,顧辛夷按捺不住地喊了他一聲:「秦湛。」
她喊得很輕,像是羽毛墜落。
秦湛轉過身,低頭看著她。
不遠處是蜿蜒流淌過江城的長江,流水晝夜不停,水上輪渡也晝夜不息,臨江路上裝飾綵燈已經點亮,像是星子落在樹梢,排列整齊的高樓燈火通明,整棟樓化身成為煌煌火炬,明媚宏偉。
像是從一個世界走到了另一個世界。
顧辛夷看了看鞋底沾染上的黃色泥土,想起小女孩圓圓的那張笑臉來。
她又抬頭看秦湛,因為身高差,秦湛得低下頭,這樣的角度使得他臉上的神情都藏進了陰影裡。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手語?」顧辛夷望著他的下頜弧線。
他的下頜弧線流暢美觀,像是深深雕琢出來,尾部微微收緊,這讓他的側臉尤其好看,看好之中又加了冷然的味道。
交往數月,秦湛對她很好,可說實在,越是親密,他身上的謎題就越多,他向她講述過在美國的留學經歷,可在此之間的細節,她一無所知,再然後是他的家庭,以及——
他也會手語的原因。
手語社的社長告訴過她,秦湛是會手語的,而且手語做得極好。
她想問,可是又不敢問。
就像她想告訴秦湛她右耳曾經失聰,又不敢說一樣。
因為她很喜歡很喜歡秦湛。
她的眼睛裡藏著欲說還休的不安,眸光忽明忽滅。
秦湛抿抿唇,又歪頭看著她,道:「你會手語啊,那可以對我做個手語的『我愛你』嗎?」他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說,而是換了個思路。
顧辛夷愣住,但依舊照做了。
她做的是手語社社長曾經做過的版本,先指了指自己,再豎起左手大拇指,右手手掌貼著大拇指下滑,最後又指了指秦湛。
秦湛順勢握住她的指尖,道:「我也會。」
他後退一步,先指了指著,又在胸口比了個愛心,最後指著顧辛夷,還在豎起兩根手指,做了個「v」的動作。
「這是我愛你,too(也)的意思。」秦湛又走過來拉著她,「做的好不好?」
顧辛夷點頭,環住他的脖頸,踮起腳親吻他,「謝謝你,秦湛。」
她這聲謝謝說的莫名,秦湛抵住她的額頭,一本正經道:「要叫我秦叫獸。」
顧辛夷從善如流。
返程路上,顧辛夷跟他說了明天高中班上學委要來的事,學委是失戀,顧辛夷不想用秦湛來刺激她。
秦湛很大度地表示,可以讓學委徵用顧辛夷一天。
「她高中的時候有沒有跟老師打過你的小報告?」秦湛問。
顧辛夷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學委對我可好了,以前她還給我講題給我抄作業來著。」
秦湛挑眉:「看來你考倒數第一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顧辛夷憤恨地瞪著他,「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她想,她回去一定得把豆豆好好說一頓,豆豆不僅老是污染她純潔的靈魂,還把她的老底都透露給秦湛了。
秦湛點點頭,又陷入了沉思。
顧辛夷問:「你看起來比我還憂傷的樣子,為什麼?」
秦湛單手支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太陽穴,道:「我在計算我們兒子以後的智商。」言罷,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顧辛夷:「……」
顧辛夷冷著臉,憋了好久才回了句:「丁丁就是我的兒子,也是我女兒,它沒有智商。」
她這幾天總抱著丁丁睡,抱著抱著,都抱出感情來了。
秦湛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
車停在宿舍樓下,秦湛要了一個分別吻。
親吻之後,顧辛夷害羞地跑回宿舍,跑了不遠,秦湛降下車窗叫住她。
顧辛夷回過頭看他。
秦湛對著她緩慢地做了一套手語。
顧辛夷輕而易舉地就看懂了——
所以你要和我睡覺生娃嗎?
顧辛夷沉默,豎起中指送給秦湛。
404宿舍。
衛紫又忙活著自行車長征的事情,會裡準備這個暑假進行一次騎行,起點是江城,沿著長江溯洄而上,再返回,路上地理變化多樣,平原高原山地丘陵,氣候也隨之有著巨大的變化。衛紫很期待,每日裡都尋求著小夥伴一同查詢資料。
童如楠也忙,忙著出漫畫的cos,不久後又是一次大型漫展活動,她和團隊決定參賽。
顧辛夷在門口拍了拍臉,使得溫度降下去一些才拿出鑰匙開門。
賈佳似乎情緒不高,抱著毛絨小狗楚楚垂頭喪氣的。
顧辛夷用紙巾擦掉鞋上的泥土,邊擦便問她怎麼了。
賈佳嚴肅而又認真地反問了她一個問題:「我的胸真的很小嗎?」
顧辛夷:「……」
賈佳絮絮叨叨地說開了:「今天樊陽初說我沒什麼可看的。」
顧辛夷:「……」都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嗎!她和秦湛都沒有!
賈佳委屈地盯著顧辛夷的胸,又盯著自己的看了半天,越看越心塞。
顧辛夷在想歪了之後咳嗽兩聲,安慰她道,「其實這樣挺好的,優秀的女生,連胸都是a。」
賈佳:「……」
賈佳琢磨半天覺得顧辛夷說得也是有那麼一點點道理,轉身就開始背誦筆記了,她背的是今天托福課的筆記,整理了足足有幾頁紙,她勁頭很足,眼睛裡神采奕奕。
大抵她真的很喜歡樊陽初吧。
顧辛夷想,就像她為了秦湛自學matlab和atic一樣。
她希望賈佳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晨間七點,顧辛夷接到了學委的電話,電話裡傳來嘈雜的聲響,略帶江城口音。
學委已經抵達江城高鐵站,她在隔壁省城唸書,交通便利縮短了許多時間。
顧辛夷在學校門口接到了學委。
同上次見面相比,她又瘦了許多,眼底沾染上青黑的痕跡。她剪了大波浪的長髮,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因為天涼,加了件工裝外套。
判若兩人。
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時代,學委梳著齊劉海學生頭,沉浸在題海裡,簡單又純粹。
但又有本質上的不同了。
顧辛夷看著她,她的眼底很疲倦,或許是因為心情的沉重,又或許是因為旅途的風塵僕僕,她笑得很勉強。
學委就背了一個雙肩包,顧辛夷和她擁抱的時候,她的手指甲很乾淨,沒了冶艷奪目的紅色指甲油。
顧辛夷帶著她去食堂吃早飯,學委吃得很少,因為室內的空調的緣故,她脫下了工裝外套,愈發顯得消瘦。
「多吃一點吧。」顧辛夷勸她。
學委搖頭,「我路上吃過了。」
這樣明顯的推托之詞,顧辛夷聽出來了,但又不好拆穿,只能回憶著她高中時候的口味,又替她買了一盅湯。
學委神情有些渙散,不慎撒了些湯水,轉身從背包裡拿了紙巾擦拭。
顧辛夷看到她的包裡放著一支熟悉又陌生的塑料瓶——
安眠藥。
她很快收回視線,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帶我到你們學校看看吧,我還是第一次來呢。」學委和她說,語氣裡很唏噓。
顧辛夷答應,帶著她逛著。
一場倒春寒之後,校園裡的梧桐樹徹底生發枝椏,嫩綠嫩綠的葉子遮掩住湛藍的天空,顧辛夷挑了出初開學時候大胖和他們做的校園介紹,複述給學委聽。
「如果我高考沒有出事,說不定會和你同校吧。」學委淡淡地提了一句。
顧辛夷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眼前這個女孩曾經是年級裡數一數二的好苗子,在成績勝過一切的年代,她低調卻輝煌,她的名字出現在光榮榜的最前端,連帶著照片一起,讓路過的學生銘記下來。
不出意外,她應該走上國內的最高學府。
顧辛夷又想起那時候女生之間的宿舍夜談,說起夢想時,只有學委一個人淡淡放話:非清華北大不讀。
高傲卻淡然,她有這個資本。
然而不過只是一夕之間,人生變化無數。
夢想是一個很容易就夭折的雛鳥,等不到張開羽翼的飛翔。
學委沒有復讀,報了遠離星城的學校,很少與同學再聯繫。
正是晃神之際,顧辛夷收到了手語社社長的電話。
因為第一次排班沒有落實好,今天義工活動還缺了一個人,他問顧辛夷能不能幫這個忙。
顧辛夷想起圓圓的笑臉,又看看學委無精打采的模樣,將事情應承下來。
學委沒有太多的意見,對她來說,需要的不過是一個逃避的空間,哪裡都一樣。
路上坐車時間有些長,學委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顧辛夷歎了口氣,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兜兜轉轉,又繞回了昨日來過的民房,上了樓,宋姐很欣喜地替她們送了水。
圓圓正是哭鬧地厲害,三個義工也手足無措,顧辛夷上去和圓圓打了招呼,圓圓還記得她,慢慢地就止住了哭腔,抱住顧辛夷的脖子,乖乖地蹭了蹭。
「早上好。」顧辛夷對圓圓做了口型,圓圓也對著她做了一樣的口型。
學委怔了怔,望向圓圓耳朵上掛著的助聽器。
今天圓圓的打扮依舊很漂亮,還戴上了顧辛夷買的發卡,擦乾眼淚後,白嫩可愛。
顧辛夷把打火機遞給了學委,讓學委帶著圓圓做吹蠟燭的鍛煉。
學委欣然同意。
顧辛夷同宋姐說話,關係熟絡起來後,宋姐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她說地很慢,房間裡的人都側耳聽著。
學委正用溫柔的聲音喊著圓圓,忽而發問:「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圓圓是……」
宋姐無意識地摸了摸手:「她出生三天之後,醫生做完聽力測試,然後就和我們說了。」宋姐話語平靜地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我不相信啊,就拿著那個鈴鐺在圓圓耳朵邊上晃啊晃,她的眼睛就一直看著我,就是不知道往旁邊看。」
正規醫院裡會為新生兒做一系列的檢測,聽力測試就是其中一項,正常的孩子會對聲音做出一些反應,表徵他們能夠聽見。
出生三天,一個分水嶺,一個小小的鈴鐺,就決定了這個孩子今後的命運。
也決定了這個家庭將要面臨的巨大考驗。
學委語氣有些激動:「那你知道養一個這個的孩子要付出很多嗎?你為什麼不把她……」
顧辛夷急忙打斷她。
宋姐倒沒有在意,只是輕輕地笑了笑:「捨不得啊,就是特別捨不得,她爸爸也捨不得。」她年輕的臉上泛起了笑紋,瘦黃中帶著母愛的慈祥,「現在這麼多年了,我們也習慣了。」
她連連說了三個捨不得,學委熄了聲音,摸著圓圓的短髮,又摸了自己的。
顧辛夷還未曾見過宋姐的丈夫,宋姐說她男人沒有文化,於是只能靠著一身力氣幹活,上工早,回家晚,就能夠多掙一點錢,攢到足夠的錢了,就能給圓圓換一副好一點的助聽器。
「這副助聽器不能讓圓圓聽見嗎?」顧辛夷問。
宋姐搖頭:「不能的,這副助聽器只能讓她聽到這個世界鼓點的聲音,還得很大很大才行。」
「那我剛才叫她,她不會聽見對嗎?」學委也問。
宋姐抱歉地笑笑,做了解釋。
圓圓的助聽器是他們夫妻倆拿了所有的積蓄又借了錢買的,但還是效果不大。
他們一家來到江城,除了是方便圓圓上學,更重要的是,江城有一項助聽計劃,只要報名,每年會有一筆專項撥款,替這些沒有聽力的孩子做一副適合孩子本身的助聽器。但名額每年有限,圓圓還得等。
「那要等多久?」有個義工問。
宋姐抱著圓圓坐下來:「不知道,可能要很久吧,也只能等啊,不過小趙他們家明年年初就能等到了。」
一邊的趙姐聽到這話,摸了摸自家孩子的頭,笑了笑。
宋姐也笑了笑。
兩份笑容裡的含義截然不同。
一個是欣慰,一個是艷羨。
【表白日記】:
聽說她每天抱著丁丁睡。
我想她想的丁丁都疼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2:25
第61章 0110 0001
民房裡陷入了沉寂。
牆角一爐煤球燃燒,藍紫色的火焰跳躍著,開水慢慢發出轟鳴,蒸騰的熱氣打在牆體塗抹著的一層薄薄白灰上,很快泅開一大片深灰色。
日頭已經很濃了,但房內依舊沒有太多的光線,昏沉又陰暗。週遭的樓房沒有經過規劃,低矮樓層的采光一直不好。宋姐和趙姐兩家人一同合租,也捨不得在白日裡開燈,至打開了房間裡的窗戶。
宋姐同昨日一樣穿著一身衣服,她們很節約,無論是電還是水,也捨不得吃些好的,女兒的衣食住行總是擺在第一位。
女孩們上的並不是公益的特殊學校,學費按月份上繳,每月都是一筆龐大的開銷,教材也很貴,一本簡單幾十頁的漢語拼音就賣出八十元的價格。
學委聽說後很驚訝。
一旁一直沉默的趙姐才開口道:「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學委愣神,她從趙姐的口吻裡感受到了冰冷的哀怨。
這世界上多的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宋趙兩家在夾縫中求著生存,卻努力地讓女兒燦爛地開成一朵明媚的花。
已經是中午,倆家要分別準備午飯,義工們暫時告辭,學委卻擺擺手,要求留下來:「我幫你們看孩子吧,我們來得晚,過來之前已經吃過了。」她看向顧辛夷。
顧辛夷笑著點頭。
圓圓還巴在顧辛夷身上,她似乎很喜歡顧辛夷,在她懷裡的時候特別乖,。
圓圓有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的,像是一直小鹿。
顧辛夷也喜歡她。
宋姐和趙姐也就答應了下來。
她們在樓道裡炒菜做飯,各自擺一個煤爐,上頭一口鍋燒菜,共用一個電飯煲。
她們吃的是自己種的應季小菜,還有晚上超市裡清空處理的食材,少油少鹽,一頓飯僅僅是為了飽腹。
端上飯菜後,她們給自家的女兒各煎了一個雞蛋,又分別給顧辛夷和學委也做了一份。
顧辛夷接下了,但她一口也沒有吃,在幫忙給圓圓餵飯的同時,全部餵給了圓圓。
圓圓吃了兩個雞蛋,一碗米飯,飽飽地打了個嗝。
學委也是如此,喂完飯後,她身邊的小女孩也打嗝了。
眾人笑起來。
室內忽然間少了幾絲憂慮,多了幾絲溫馨。
顧辛夷洗了碗後開了手機看了看。
秦湛在微信上吩咐她,晚上六點他過來接她,叫她有事就打電話。
顧辛夷回了一個討好和親親的表情。
秦湛在她手機裡安了定位,能很方便地知道她在哪裡。
學委見她笑容滿面,問道:「男朋友?」
在確定她的語氣裡沒有介意之後,顧辛夷點點頭,「他晚上接我們回去。」
學委眼神又在顧辛夷身上轉了轉,忽而篤定道:「他一定很愛你吧。」
顧辛夷挑眉。
「那天同學聚會,後來班長結賬時侯,我聽見服務生說他在大廳等了你很久了。」學委解釋道。
顧辛夷想起那天秦湛冰冷的手,驀地點頭。
像秦湛那樣的人物走到哪裡都會受到關注,像是一顆月亮,又高又遠又冷。
只溫暖了顧辛夷一個人。
「豆豆說那是你哥哥,也只有那幫男生會真的相信是你哥哥。」學委嗤笑,「那是情哥哥吧。」
顧辛夷不好意思:「我還不敢和爸媽說。」
學委也點點頭:「你爸開家長會的時候對每一個男生都好凶。不過放心,我會保密的。」
高中時候經常有家長會,什麼動員大會,支持大會,家長也會同孩子一樣被班主任教育一頓,岑芮女士去過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實在是hold不住這樣的場面,聽著聽著就和顧辛夷一起睡著了,兩人一起站在教室裡,眼巴巴地等著老顧把她倆領回去。老顧屁顛顛來了,跟班主任說了不少保證的話,把一大一小兩個寶貝帶回家了,帶回去之後那些保證就作廢了,都是什麼鬼!
後來家長會就成了老顧一個人的天下,他每每出席,必會穿的壕氣萬丈,手上的金光簡直閃瞎眾人的鈦合金狗眼,包括顧辛夷的。第一次還有大著膽子的和老顧來提親,老顧十隻手指頭亮出來,冷冷道:「你有我有錢嗎?」
愣頭青搖頭。
老顧就說:「那就不要再提了吧。」
愣頭青:「……」
這招百試百靈,顧辛夷就靠著老顧揮散桃花了。
顧辛夷莫名想到秦湛到時候會不會被這樣為難,又有些擔心,又有些想笑。
下午時分,義工們又返回來,教導著小女孩們做作業。
作業難度不大,但女孩們聽不懂,識字也不多,交流起來難度很大。
顧辛夷又翻了翻之前的作業,已經被老師批改,成績都是五朵小紅花。
兩個文化水平也不高的母親,教導著兩個聾啞的女孩子,要花不知道多少時間,才能做出一份完美的答案來。
做作業的時候開了燈,柔和又微弱,義工們都盡量站到一邊,不要擋住孩子們的光線。
圓圓寫字很慢,但重在整齊,筆畫平直舒展。她睫毛垂下來,葡萄眼睛半闔,同其餘的同年齡小孩沒有太大的區別。
——除了耳朵上帶著的助聽器。
也許是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圓圓寫作業的時候很認真,專心致志,只有遇到困難的時候才抬頭,她會下意識地去看宋姐,宋姐也會為難一陣,再想想怎麼講解。
顧辛夷會在一邊提醒引導。
今天義工比昨天離開地要早一些,因為過一陣回到下班高峰期,昨日同顧辛夷一起的人就被堵在路上了,到了晚上八點才回到學校,今日他們吸取了經驗。
出了民房後,秦湛還沒有來,天正好又下起了雨,顧辛夷拉著學委進了一家麥當勞躲雨。
奔跑途中兩人都被淋了雨,互相看對方都像是落湯雞。
看著看著,就笑起來。
學委這時候笑得很真誠,像是身上的包袱都消失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又從包裡拿出紙巾,分了一些給顧辛夷擦拭。
擦著擦著,學委開口道:「其實我覺得我已經很幸運了。」她目光似乎穿越了水泥牆壁,穿越了雨幕,又回到了小女孩圓圓的身上,「我至少還可以聽得見。」
顧辛夷嗯了一聲,道:「是啊,至少還可以聽得見。」
學委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之後,有一陣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顧辛夷很無辜地舉起了手承認:「我餓了。」
學委噴笑,「那就點些吃的吧。」
她們倆早上本就吃得早,中午在宋姐家也沒怎麼吃,顧辛夷能堅強地忍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顧辛夷得了許可,很歡快地蹦到服務台,服務員問她吃什麼,顧辛夷在宣傳的單子上看了一圈,道:「那就b套餐吧。」
「都是嗎?」服務員問,學委點點頭。
服務員打了單,朝後頭喊了一聲:「2b在這裡吃。」
顧辛夷、學委:「……」
兩人得了2b套餐,端著盤子就在靠著窗戶的位置上吃起來。
中途學委給父母打了電話,叫他們不要擔心,顧辛夷聽到了學委母親的哭聲。
「我還想在這邊待幾天,你也不用陪我了,我就過來看看圓圓她們。」學委掛了電話同顧辛夷說。
顧辛夷見她語氣懇切,也應了下來,又把手語社社長的聯繫方式給了她。
社長聽說有人能夠連著做幾天的義工,高興地不得了,「她們學校每天下午放學早,有人陪著是最好不過的了。」
學委又問清了一些注意事項,一條條記了下來。
像是又有了新的動力,她的臉上有了神采,青春的活力迸發出來。
顧辛夷吃得飽飽的,見到學委的笑容,心裡也熨帖。
她們坐在落地窗邊,忽而有人敲窗戶,一下長一下短,很有節奏。
雨下的大,窗戶上有霧氣,秦湛的臉龐朦朦朧朧的。
他打著雨傘,豆大的雨滴打在傘面上,又流淌下來。
「好像是摩爾斯密碼。」學委說,叫顧辛夷認真聽。
秦湛又敲了一遍,果真很有節奏。
顧辛夷高興地在窗戶上畫了半邊愛心,秦湛也補上另外半邊。
「我給你們拍個照吧。」學委支著下巴看他們,和和氣氣地說。
顧辛夷把手機遞過去,秦湛沒有反應過來,立在原地看顧辛夷,顧辛夷就照著他的姿態,虛空親了他一下。
學委拍的很好看,因著下雨,背景裡是濕答答的雨幕和各色的花傘,麥當勞裡暖暖的光讓畫面顯得溫馨。秦湛彎著腰,顧辛夷抬起頭,隔著窗戶,她的嘴唇像是親在秦湛的臉上,玻璃上還有一顆大大的愛心。
顧辛夷道了謝。
學委忙說:「不客氣,該是我麻煩了你才是。」
秦湛也還沒有吃飯,顧辛夷想給他也買個b套餐,但秦湛已經對快餐很厭倦了,並沒有答應。
顧辛夷又看看學委,學委也吃好了,便整理了一下,準備回學校。
秦湛不知道從哪又拿出一把傘來,遞給學委,又環著顧辛夷上車。
路上顧辛夷在網上給學委訂了一家酒店,就在學校附近,很方便。
學委這時候也很累了,秦湛送她到了酒店,然後帶著顧辛夷回去。
兩人獨處的時候秦湛又變得不太規矩了,總喜歡親親顧辛夷。
顧辛夷問起他今天敲窗戶時候的聲響:「是摩爾斯密碼嗎?」
秦湛點頭,「是我好想你。」
顧辛夷被他弄得臉紅,秦湛又在窗戶上敲擊,邊敲邊和她解釋,「停三秒,是表示長,停一秒,表示短。」
「你猜我剛剛說了什麼?」秦湛趁著紅綠燈的間隙,靠過來問她。
顧辛夷腆著臉回答:「我也喜歡你。」她猜秦湛說的是「我喜歡你」。
秦湛很欣喜地抱著她親了一口:「答對了,獎勵你一下。」
顧辛夷:「……」
顧辛夷又給他看學委拍下的他們倆的合照,秦湛讓她發給他,設做了屏保,又讓顧辛夷也設成了屏保,翻來覆去地看,很是滿意。
開車回學校,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顧辛夷問秦湛要不要點個外賣。
「你吃飽了嗎?」秦湛不答反問。
顧辛夷想著2b套餐,點了點頭。
秦湛看了她兩眼,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誠懇評價道:「是肥了一點。」
顧辛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要肥的還是瘦的!」顧辛夷呲他。
秦湛淡淡道:「要大的。」他眼神停在她的胸口,含義明顯。
顧辛夷:「……」
秦湛最後是去了老陸家裡蹭飯吃,據說老陸老伍都做得一手好菜,顧辛夷突然覺得教授的手藝貌似都很好。
「也不是都。」秦湛哼了哼,「你們概率論老師就做得一點也不好。」
顧辛夷的概率論老師是個嚴肅的女老師,還感歎過三八婦女節不放假的那位,顧辛夷覺得概率論老師完美的面具似乎被秦湛輕而易舉地打碎了。
「你怎麼知道的?」顧辛夷問。
「我們住在一個小區裡。她老公每天都忙著買菜。」
顧辛夷抓住了重點,左思右想道:「以後我能不去你家嗎?」
秦湛:「……」
接下來一個星期,學委都沒有回去,顧辛夷拿了幾套自己的衣服給學委穿,她們倆都是纖長的類型,衣服其餘都還好,就是學委的胸實在襯不起來。
顧辛夷對這點也實在是無能為力。
學委的心情好了許多,她不再沉浸於失去一隻耳朵聽力的悲傷,在同圓圓一家的交往中,漸漸找到了新的目標。
手語社社長給了她很多啟發,她想回到自己學校後也辦一些類似「聽見你的聲音」的義工活動。
週六那天,顧辛夷去火車站送她。
她穿了來時候的工裝外套,體恤牛仔褲,頭髮長了一些,黑眼圈也消失不見了。
她當著顧辛夷的面,把一盒安眠藥丟進了垃圾桶裡。
「別擔心我了。」學委和她擁抱,「今年暑假會帶他回家嗎?」學委指著座椅上坐著等待的秦湛。
顧辛夷道:「看情況吧。」
準備檢票進入候車室時候,又有人來了。
是手語社社長,他也來送學委。
學委臉上很驚喜,帶著小女生的羞澀。
顧辛夷揮揮手,拉著秦湛走了。
天氣轉暖,迎春花一叢叢地盛開。
【表白日記】:
我摸了兩下她的肚子。
就是穿的衣服有點多。
不穿最好了。
最麻煩的就是她不願意去我家了。
那我們同居的事情怎麼辦?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2:47
第62章 0110 0010
迎春花在三月下旬裡搖曳生姿,街邊路旁,處處可見它嫩黃色的身影。
顧辛夷在離開高鐵站不遠後收到了學委發來的qq消息——「走了。」
學委附上了一張自拍,在車廂內拍的,她的座位靠近窗戶,列車正是啟動加速中,路過一片高牆,上頭如簾幕般的迎春花垂下來,成了照片裡鮮妍美好的背景。
學委臉上還有一些紅暈,不知道是被春風吹上去的還是因為手語社社長的緣故。
顧辛夷看了許久,保存到手機裡,給她發了一個「一帆風順」。
這一趟列車載著學委駛向歸途,也希望會駛向一個新的開始。
她把手機裡的照片也給秦湛看了看,秦湛中肯評價:「還是你最漂亮。」
顧辛夷得了他的誇讚,也回應道:「你也最帥。」
秦湛哼了一聲問:「今天怎麼不用去做義工?」
顧辛夷解釋說,因為今天圓圓要回老家,這一個多星期都不需要做義工了。
她遲疑了一下,將學委身上發生的事情說給秦湛聽。
秦湛沉默下去。
車子駛進校園裡,梧桐樹林遮掩住了嘈雜的聲響,鳥雀的鳴叫嘰嘰喳喳。
顧辛夷的心隨之提到了嗓子眼,她低頭看著自己披散的長髮,用手指捲起來,又放下去。
也許是梧桐樹長得太過茂盛,又也許是秦湛心不在焉,車子撞上了一跟叉出來的樹枝,樹葉沙沙作響,鳥雀被驚起,四下飛去。
顧辛夷也被嚇到了。
車子在路邊停下來,秦湛握住她不安的手,緩緩開口問她:「你在害怕嗎?」
顧辛夷依舊低著頭,秦湛的手看起來修長白皙,其實很大,能把她的手整個包裹起來,他體溫高,冬天時候他的手就是一個天然的火爐。
顧辛夷低低說:「如果是你,你會決定分手嗎?」
秦湛親在她的側臉上:「我不會成為我女朋友的前男友。無論她是健康或者殘缺。」
「為什麼?」顧辛夷抬眼,眼裡光芒瀲灩。
他捏了捏顧辛夷的臉頰,長久地想了想,歪頭笑著說:「因為你最漂亮。」他又追問:「要誇我最帥嗎?」
顧辛夷微怔,她才剛說過誇他的話,但這時候也笑著點點頭,道:「很帥。」
秦湛將她抱在大腿上,纏綿又溫柔的吻細細密密地附上來。
過了許久,被驚走的鳥雀都飛回來了,秦湛抵著她的腦袋,輕聲說:「一個人一生可以愛上很多的人,等你獲得真正屬於你的幸福之後,你就會明白以前的傷痛其實是一種財富,它讓你學會更好地去把握和珍惜你愛的人。」
他像是在念一首詩,顧辛夷聽著他清冽的聲音混合著他心臟的跳動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叫獸你都可以去當哲學家了。」
「哲學家是《泰坦尼克號》的導演和編劇。」秦湛笑出聲來,「這是電影裡的名句。」
顧辛夷瞪圓了眼睛:「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可是看了五次的!」
秦湛回答說:「因為我把英文翻譯成了中文。」
顧辛夷:「……」
顧辛夷特別不好意思地從他腿上滑下來,小聲道:「其實我也知道裡面的名句。」
「是什麼?」
顧辛夷認認真真地說:「你跳我就跟著跳。」
秦湛:「……」
秦湛下午還安排了工作,顧辛夷從宿舍裡拿了作業,到他的辦公室去自習。
來的時候還碰上了二胖,二胖過年時候養的膘又消了下去,但好在他真的很胖,所以瘦下去一圈也還是很胖。
二胖客客氣氣地和她打招呼說:「師叔嬸好。」
顧辛夷踮起腳,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師侄也好,師侄要好好學習哦。」
二胖就屁顛顛地滾去學習了。
上次秦湛做的光立方就擺在他的休息室裡,佔了一大塊地方,邊上養著的玫瑰花又打上了一朵小花苞。
這朵小花苞是顧辛夷的功勞,她找了很多養花的攻略,還重新找了花店店主買來了花肥,嚴格地按照要求打理這株玫瑰。
秦湛倒是清閒了不少,顧辛夷拉著他一起看攻略,秦湛都不願意。
「我忙。」秦湛這麼回答她。
顧辛夷沒好氣:「你忙著幹嘛?」
「忙著養你。」秦湛對答如流。
自此,顧辛夷對這株玫瑰花就更上心了。
秦湛雖然總不正經,但架不住人家是個真真正正的大學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學的最好的是物理,而最近正在研習生物學。
托了他的福,顧辛夷這學期的進步很大,至少在伍教授佈置的高數作業上就做得很順暢。
作業做完之後,顧辛夷拿了他的電腦六刷《泰坦尼克號》。
刷到一半,秦湛從實驗室出來了,跟著她一起看。
顧辛夷分了一隻耳機給他,道:「你不是說看愛情片是花錢騙自己嗎?怎麼還看?」
秦湛坦然戴上耳機,道:「因為它是一部愛情動作片。」
電影裡正好放到一場車內纏綿悱惻的激情戲,車窗上印下掌紋,年輕的rose和jake在夜色裡相擁。
秦湛電腦裡的版本是國外版,未曾刪減,顧辛夷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片段。
顧辛夷覺得膝上的電腦發燙,正想拿開時,秦湛先行一步把電腦放到了茶几上。
他的動作很快,顧辛夷來不及起身,便被他壓在了沙發上。
耳機在掙扎中已經掉落在地,電影還在繼續放映,一幕幕推進著,秦湛也一點點靠近著。
他的眼睛裡像是有一團火,燃燒著,跳躍著,讓顧辛夷也跟著燒起來。
心臟劇烈跳動著。
秦湛拔掉了耳機,配樂在房間裡響起。
悠揚的琴聲裡伴隨著喘息和呢喃,戀人間的竊竊私語透過揚聲孔飄出來。
顧辛夷忍不住側過臉,室內遮光窗簾半遮半掩,透進來的光線灑在書桌上,一盆長壽花開得繁盛可愛。
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又似乎一切都變了。
連空氣裡漂浮的灰塵都染上了色彩。
「uchyou?」秦湛雙手撐在她兩側,溫聲問她。
他的聲音這時候聽來帶上了一點微微的暗啞,領口下滑露出一點鎖骨,下方的黑色紋身若隱若現。
性感地一塌糊塗。
顧辛夷迷迷濛濛地點頭。
像是過了許久。
電影的進度條只剩下了些許。
秦湛很耐心地幫她把襯衫裙的扣子一粒一粒扣好。
顧辛夷還有些恍惚,吶吶地問他:「你touch完了嗎?」
秦湛聞言失笑,在她脖子上又親了親,道:「還能繼續嗎?」
顧辛夷的腿被他壓著,他饒有意味地動了動,顧辛夷被嚇到了,乖巧地搖頭說:「不,不能了。」
「那就不繼續了。」秦湛放開了她,讓她坐起來,幫她整理頭髮,忽而間又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那下次我還可以做這樣的事情嗎?」
顧辛夷不說話了。
像是一場旖旎的夢,讓她如墜雲端。
這是秦湛第一次對她做出實質性的動作。
此刻她還能回想起秦湛的手滑向她的背部時候,令人顫慄的溫度。
電影放到了最後。
顧辛夷推開他背起書包就準備回去。
秦湛關了電腦送她。
路上又遇見了二胖,他正準備出去吃飯,像是一隻飛出籠子的小鳥。
二胖從她身邊飛過,又圓圓潤潤地飛回來,打量她半天,突然嘿嘿笑,語氣戲謔道:「師叔嬸,你換口紅顏色了啊!」
顧辛夷:「……」
顧辛夷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咳嗽了兩聲道:「聽說直男都分辨不出口紅顏色的,師侄,你覺得呢?」
二胖:「……」
顧辛夷晚飯吃得很豐盛,秦湛得了便宜之後很會討好人,還給她買了蛋糕。
顧辛夷挑了四個,一個她和秦湛分著吃,另外三個給室友。
衛紫已經在去年年底減肥成功,對於甜食的誘惑,她現在是來者不拒。
因著今天看了《泰坦尼克號》,顧辛夷被成功洗腦,回了宿舍就放起了《我心永恆》這首歌。
童如楠和衛紫吃蛋糕的功夫也被洗腦,單曲循環。
只等賈佳回來,就可以組一隻四人小合唱了。
顧辛夷抱著丁丁在陽台上演起了「你跳我就跳」的經典片段。
她抱著丁丁覺得戲份還是不足,又徵用了賈佳的小狗楚楚。
童如楠還給楚楚配音。
衛紫在邊上放歌。
鑒於賈佳堅定地認為楚楚是個小男孩,顧辛夷就只能委屈丁丁變身小女孩了。
賈佳回來時候,三人正演的歡快。
童如楠剛問了「我跳了,你要跳嗎?」
顧辛夷就回答:「好的好的,ujump,ijump。」
顧辛夷說完了就招呼賈佳:「一起來嗎一起來嗎?你演楚楚,和丁丁配一對。」
賈佳大步走過去,把楚楚搶了回來,道:「不要。」她說完便坐回了書桌前。
三人莫名覺得有情況。
「這是誰的蛋糕?」賈佳問。
顧辛夷抱著丁丁也回了座位上,聞言舉起了手:「我,我送的。」
賈佳掃了她一眼。
顧辛夷有點慫,囁嚅道:「好吧,我挑的,秦湛付的錢。」
賈佳猛地就站起來,椅子在瓷磚上滑動,發出刺耳的聲響。
顧辛夷抱著丁丁,眼睛睜得大大的,特別可憐無辜。
賈佳眼睛就紅了,把手裡的蛋糕甩到了顧辛夷桌上,顧辛夷的小書包就放在一邊,一下就被砸了個正著。
童如楠和衛紫都蒙了,顧辛夷也蒙了。
手機裡的《我心永恆》停下來了,宿舍裡氣氛凝滯。
顧辛夷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掉出眼淚來,她勉強地學著秦湛的樣子冷著臉,道:「你故意的。」
「對,我就是故意的!」賈佳比她更大聲,臉色也比她更冷。
「顧辛夷,你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嗎?為什麼還要勾著樊陽初不放?你每天看著我追在樊陽初身後跑是不是很得意?還勸我,給我支招,還說女生節禮物我喜歡什麼也就要什麼,不就是看準了樊陽初肯定會顧著你嗎?難怪能不聲不響地就勾搭上了教授,你這手段,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啊!」賈佳越說越激動,聲音都嘶啞了。
顧辛夷被她繞暈了,木木地看著她。
賈佳見她不說話,伸手去揪她的衣領。
賈佳用的力氣很大,顧辛夷襯衫裙的扣子就被她一把扯開了,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膚,上頭有秦湛留下來的吻痕。
燈光下顧辛夷皮膚晶瑩,襯得一抹紅痕醒目。童如楠和衛紫都傻傻地站在了原地。
賈佳冷笑,眼睛裡閃爍著刺眼的光,像是要把顧辛夷戳穿:「秦湛就是因為這個跟你在一起的嗎?」
顧辛夷護住領口,拉上了外套的拉鏈,抬手就打了賈佳一巴掌。
這一巴掌很用力,賈佳的臉上浮現起五個手指印,她還是冷笑,道:「男人果真就是膚淺。」
顧辛夷把毛絨小狗丁丁塞進她懷裡:「誰稀罕!」
賈佳手一揮,把丁丁丟出陽台去。
顧辛夷奪門而出。
在宿舍樓下,她看到了丁丁,丁丁掉進了水坑裡。
顧辛夷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表白日記】:
(一個碩大的字,力透紙背,上頭有一點紅色的血跡)
大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3:21
第63章 0110 0011
顧辛夷蹲在水坑邊撿丁丁。丁丁是因為她才遭此大難,她有必要拯救她的隊友。
她找了根枯敗的樹枝,充當棍子,一邊哭著一邊費力去夠丁丁肥嘟嘟的身子。
好不容易才把它給撿回來了。
丁丁是一隻雪白雪白的毛絨小狗,毛特別軟和,顧辛夷抱著它睡覺特別舒服,她翻身壓住丁丁了,丁丁也不會反抗。
現在撈出來的丁丁份量很重,棉花吸足了水,長絨毛亂糟糟的蓋在上頭,還沾染了灰黑色,那雙碩大的眼睛也被亂毛蓋住了。
顧辛夷用棍子把丁丁戳地翻過身來,它腹部的長毛一些立起來,一些平鋪。
她想,她現在把丁丁搞的不男不女了。
想到這裡,顧辛夷又難過地流眼淚。
流著流著,上頭就落下了水滴,啪嗒啪嗒地就落了她一身。
小時候看《春光燦爛豬八戒》,小龍女要是傷心了天就會下雨,顧辛夷覺得,她似乎也成功地呼風喚雨了。
她抬起頭,想裝一把深沉,四十五度角仰望深藍色的夜幕。
頭上沒有深藍色的夜幕和漫天大雨,只有五樓晾在陽台上的衣服一直不斷地滴著水。
好吧,她也不能呼風喚雨,只是被淋了一身洗衣服的水罷了。
顧辛夷更難過了。
她用棍子拖著髒兮兮的丁丁,換了個沒有滴水的地方,繼續哭。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學生們要麼從球場回來,要麼從自習室回來,要麼就從外頭浪回來,現在一對對情侶都在宿舍門口難捨難分著。
顧辛夷附近也有一對。
小情侶在擁吻著,吻到一半特別無奈地看著顧辛夷和顧辛夷邊上髒兮兮的丁丁。
顧辛夷仗著眼睛大,和他們對視了好一會,眼淚順著臉上的輪廓滾動,匯聚到了下巴處,一點一點地落下來。
丁丁也在地上瞪著大眼睛。
小情侶準備換個地方繼續擁吻。
顧辛夷吸了吸鼻子,道:「對不起,你們繼續。」她說完一句話就打了個嗝,特別悲傷地帶著丁丁走了。
小情侶看著她落魄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無情無義地天理難容。
從宿舍樓下走出來,碰到的都是笑嘻嘻的人,顧辛夷盡量走在陰影裡,埋著頭。
她沒什麼太多的地方可以去,自習室不多時就要關門了,圖書館太遠了,操場上人來人往,她哭著特別丟人。
但顧辛夷還是很想哭。
顧辛夷就這麼漫無邊際地走著,走了十幾分鐘,她又被自己蠢哭了。
她出來的時候沒帶錢沒帶卡沒帶手機,她知道校園wifi密碼也沒有用。
晚飯她吃得不多,買的蛋糕又是和秦湛一起吃的。秦湛說他不愛吃甜食,但他總是搶她的吃的,一個蛋糕顧辛夷就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進了秦湛肚子裡。
她特別饞,但還是把其他三個蛋糕都留給了室友,賈佳最近減肥,胃口小,她還想著從賈佳那兒蹭兩勺子吃。
但賈佳罵了她,還把蛋糕給扔了。
顧辛夷又餓又心疼自己。
也許是吃貨本能,她抬頭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常光顧的冷飲店前。
三月末,又是熱飲下架,冷飲上市的時候。
店老闆最近都關門很晚,因為晚上要搞一搞新裝修,還要研究一下新的甜品。
秦湛經常從這裡帶奶茶給她喝,還說夏天時候會給她一天一個甜筒吃。
顧辛夷在店門口踟躇,踟躇了半天,店老闆主動喊她進去了。
店老闆叫她來試吃。
顧辛夷覺得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了餡餅。
冷飲店裡做的是綠豆冰糕,顧辛夷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個起來,又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她吃著吃著就忘記哭了,但因為之前哭得太慘烈,現在不停地打嗝。
冰糕不大,顧辛夷小口啄著也不多時就吃完了。
店老闆端了一盤子給她,這對她是一種巨大的誘惑,但老闆開門做生意,她多吃一個就會讓老闆多損失一分錢。
顧辛夷想了想,打著嗝抽抽噎噎地問老闆:「我能賒賬嗎?」
她現在囊中空空腹中也空空,但她信用度高啊,又是老用戶了,顧辛夷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著看著老闆。
老闆很爽快地答應了,還叫她說說這綠豆冰糕有什麼要改進的地方沒有。
憑借多年的吃貨經驗,顧辛夷中肯地說了一大堆,老闆聽了大受啟發,又免費送了她一杯奶茶。
等秦湛來的時候,顧辛夷又在打嗝了,現在是打著飽嗝。
可她臉上還掛著淚痕,縮在靠牆角的桌子邊吸著奶茶,身邊丁丁也軟趴趴地蜷在地上,淒慘地無以復加。
秦湛心一下就疼了,逕直走到她邊上,拿出紙巾給她擦臉上的水漬。
他用力很小,好似顧辛夷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
顧辛夷正喝著奶茶想著待會冷飲店關門了哪裡還能收留她,轉頭就看見了秦湛。
她特別驚喜,猛地又打了個嗝。
秦湛以為她又要流眼淚,把她抱進了懷裡,拍著她的後背輕聲說:「不哭不哭。」
他這哄小娃娃的語氣跟他本人很不搭調,但聲音又溫柔極了,顧辛夷本來不想哭的,他這麼一說,又嗚嗚咽咽地哭了。
秦湛抱她抱得更緊了。
她像只小奶狗,豆大的淚珠子落下來,秦湛根本來不及擦乾淨。
「你不要看著我。」顧辛夷邊哭邊說,「我哭的時候不好看。」
秦湛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只能連連應聲:「好好好,不看不看。」
顧辛夷又不滿意了:「你這時候不是該誇我什麼時候都好看嗎?」
秦湛替她擦了擦鼻涕,道:「這時候還真的不好看。」
顧辛夷:「……」
顧辛夷瞪了他好幾眼,再也哭不下去了,她低下頭看了看丁丁,特別不好意思地開口:「你能幫我把錢還給老闆嗎?我欠了他十五塊錢。」
秦湛去幫她還錢了,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些冰塊,替她敷一敷哭腫的眼睛。
顧辛夷想著他才是付錢的金主,就把沒喝完的奶茶讓給了他。
「你喝吧。」秦湛又推回去。
顧辛夷沒有接,她害羞地到他耳邊悄悄說道:「我好像喝不下去了,膀胱要炸裂了。」店老闆是個大叔,她沒敢說。
秦湛:「……」
最後奶茶還是秦湛喝完的,秦湛還替她向老闆問話說能不能借用一下衛生間。
店老闆同意後,顧辛夷羞答答地去解決大事了,還拜託秦湛給她暫時照顧一下丁丁。
秦湛看著濕答答髒兮兮的丁丁,低低地嗯了一聲。
等顧辛夷出來,秦湛用了個袋子把丁丁裝進去了,把外套脫下來給她穿上,帶著她離開。
店老闆很熱心地朝他們揮揮手,樂呵呵地開始了對店舖的清理。
晚風正涼,天上掛的月亮像是一把彎彎的鐮刀,跟著他們一起走著。
路上只剩下了三三兩兩的行人,路燈還亮著,把他們的影子拉長又拉短,顧辛夷就這麼低著頭一直看著。
走到了宿舍和主幹道的岔路口,秦湛問她要不要和他回家。
顧辛夷點點頭,拉著他的手一直不肯放開。
「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秦湛歎了口氣,一手拉著顧辛夷,一手拎著小狗丁丁。
顧辛夷哼哼唧唧了老半天,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秦湛本以為她會訴苦,哪成想她就好奇這個,只能告訴她:「我在冷飲店辦了會員卡,老闆看你深夜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晃,還哭哭啼啼的,就照著會員卡上的號碼給我打了電話。」
老闆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才剛剛洗了澡,聽說了情況,一邊換衣服一邊又給她打電話。
顧辛夷電話一直沒有接通。
他想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他出門出的急,連車鑰匙都忘了拿,一路跑著過來尋她。
見她還能安安靜靜地在冷飲店喝奶茶,他好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為了支持她一個大夏天的甜筒供應,辦了一張會員卡,填了他的手機號碼。
顧辛夷沒心沒肺地嘿嘿笑了一聲道:「老闆人真好。」
秦湛恨鐵不成鋼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揉亂了也不撫平,只是把衣服上的帽兜掀上來,蓋住她的小腦袋。
顧辛夷一張俏臉皺起來,狠狠地踩了踩秦湛的影子。
秦湛也就任由她鬧騰,這樣走了半個小時,也就到了秦湛的家了。
夜色已經很深了,雲層被連日來的春風吹散,月亮和星星都冒出頭來,校園裡靜悄悄的,梧桐樹的葉子互相之間沙沙地說著悄悄話。
秦湛住在學校配給的小區裡,大多數有職稱的教授也都住在這裡。
小區綠化好,安保也好,住的也都是文化人,素質很高,不少人想在這裡買一套房子,但苦於沒有名額。
秦湛住在高層,電梯入戶,寬敞明亮,可以俯瞰周圍勝景,他這房子是學校白送的,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開了門,顧辛夷穿上了秦湛的拖鞋,寬寬大大的,但又很暖和。
秦湛替她倒了熱的蜂蜜水,又把丁丁放進了盆裡泡著,加了不少洗衣液。
顧辛夷抱著一杯蜂蜜水,跟在他後頭看著丁丁,眼神心疼地不行。
「我給你找件衣服,你先洗個澡。」秦湛吩咐她,又帶著她認了認浴室裡的洗漱用品和開關按鍵。
顧辛夷點點頭,又給丁丁加了點洗衣液。
換下衣服洗澡的時候,顧辛夷又看見了她胸口的痕跡,以及被賈佳扯開的領口。
這是岑芮女士新給她寄過來的襯衫裙,和秦湛的一件襯衫剛好搭配成情侶裝,她很喜歡,現在扣子都被扯掉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顧辛夷心情又有些低落了。
她一直覺得她和賈佳相處地很好,她們倆一個班,一起上課一起下課,賈佳還教過她騎自行車,雖然她依舊不敢上路。
她起不來床,賈佳會叫她;她沒有寫作業,賈佳會提醒她;她餓了,賈佳還會給她帶飯。
顧辛夷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也不想要這個樣子。
顧辛夷想了很久,直到秦湛敲門,她才抹了抹眼淚,開門出去。
「真是個小哭包。」秦湛用手指擦掉她睫毛上的水珠,又拿了吹風機給她吹頭髮。
「現在要和我說了嗎?」秦湛替她弄乾頭髮,把她抱到膝蓋上,耐心地問她。
顧辛夷環住他的脖子,埋進他的胸膛,安靜了好一會,才悶悶地將事情的始末道來。
她盡量客觀地說著,但揭開傷疤又不免再度傷心,語氣變得很低,說到後頭還帶了哽咽。
她看不清秦湛的臉色,只覺得環著她腰的手愈發用力了。
窗外是黑□□的一片,客廳裡也很安靜,只有水箱裡的水流安然地流淌,小魚兒吐著泡泡。
顧辛夷貼著他的胸膛,卻覺得十分有安全感。
秦湛一直沒有說話,就這麼聽著。
「你覺得你錯在哪裡?」他忽而開口。
顧辛夷沉默了,她想了想,很洩氣地說:「我不該打人。」她覺得她再生氣也不能打賈佳一巴掌。
她扯了扯秦湛的衣角,問:「你會不會罵我?」她問得小心翼翼。
秦湛被她氣到了:「不會。」
「就算所有人都罵你,我也不會,因為我要幫你罵回去。」
【表白日記】:
突然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責任。
她真的好笨,又好讓我心疼。
她哭起來又醜又難看,但我還是很愛她。
她的每一滴眼淚都像是流進了我的心裡。
她就像是水做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4:08
第64章 0110 0100
「就算所有人都罵你,我也不會,因為我要幫你罵回去。」
秦湛抱著她認真地說著,他的聲音清澈,在安靜的室內很清晰,像是雪山融水,凌凌中帶了柔和。
顧辛夷呆呆地看著他墨黑的眼睛,看了許久,在他懷裡蹭了蹭,想遮擋臉上的緋紅。
「謝謝你,秦湛。」她輕聲說。
秦湛捧起她的臉蛋,問:「那你說說你還錯在哪裡了?」
「不該亂跑,不該不告訴你,不該讓你擔心。」她連連說了三個不該,腮幫子鼓起來,像是一隻河豚。
秦湛很惡劣地戳了戳她的臉頰,道:「我擔心是肯定的,但這不是你的錯。我是你男朋友,你傷心了,受委屈了,就應該第一時間來找我,雖然我不一定能幫你解決問題,但至少我可以陪著你。」
顧辛夷嗷嗚一聲,歎了口氣道:「我就是覺得離宿舍出走這件事實在是太丟臉了。」她現在想起那對站在宿舍門口看她哭的小情侶都覺得臉上臊得慌,岑芮女士一直教導她要做一個淑女,雖然她這些年長偏了一點,但本質上還是很有素質的,在路上不顧形象地大哭,這還是頭一遭。
秦湛問她要不要回宿舍的時候,她其實很猶豫,但又想著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硬著頭皮就跟著他走了。
「離宿舍出走其實挺好的。」秦湛親了親她眉梢的紅痣,「至少你終於來了我家。」
顧辛夷一張臉跨了下去,她吶吶問:「陸教授……」
「隔壁。」秦湛道。
「伍教授……」
「樓下。」秦湛又回答道,「你們概率論老師住在旁邊那個單元,沒事就喜歡在花園裡兜圈子。」
顧辛夷:「……」
顧辛夷徹底焉了。
秦湛把她從腿上抱了下去,放到了一邊沙發上:「你的房間在左邊,已經給你整理好了,現在很晚了,快去睡一覺吧。」他指了指水族箱邊上的房門,裡頭亮著微光。
「那你呢?」顧辛夷定定地看著他。
秦湛笑了笑,道:「我去洗澡。」他說著領著她往房間走去。
房內依舊是黑白裝潢,落地燈擺在床邊。
「放心,不是我的臥室。你還是第一個入住的。」秦湛見她一臉忐忑,不禁說道。
顧辛夷這才巴巴地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她爬上床,被子裡有暖暖的陽光的味道。
浴室的門被關上,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她的心突然就溫暖地不可思議。
秦湛找到她的時候頭髮還是濕濕的,胸膛裡有沐浴過後的清香,她想他一定是出門很急,都沒有開車,一路跑過來,出了汗。
窗外月亮還掛在梢頭,星星一下一下地閃爍,就像秦湛的眼睛。
那些和秦湛的有關的點點滴滴就這麼從記憶力甦醒過來,慢慢沾染上了鮮活的色彩。
從九月相逢到開春三月,只有短短半年,但又像是走了一個世紀。
浴室裡的水聲停歇,吹風機的聲音細細碎碎地傳來。
顧辛夷不想關上門,她聽著聲音就覺得很安心。
如此過了好一陣子,直到秦湛也回了房間,夜色歸於沉寂。
顧辛夷還是很想他,雖然只有一牆之隔。
她悄悄掀開被子,小心地踮起腳跑到秦湛的臥室外頭。
臥室裡還亮著燈,秦湛就坐在床頭,拿著她今天被扯破的襯衫裙子。
顧辛夷臉羞得緋紅,不小心就動了動,寬大的不合尺碼的拖鞋發出聲響來。
秦湛招了招手叫她過去。
走進了看才發現他另一隻手上還拿著一摞襯衫,同她的裙子在比對。
「看你的扣子掉了,想給你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秦湛同她解釋。裙子做工精緻,扣子也別有心機,很難找到適配的。
秦湛把每一件襯衫都翻出來看看,長長的睫毛被燈光染上了一層銀色,臉上還有清晰的影子。
「你的襯衫很貴的。」顧辛夷按住他的手,不讓他找了。
「你不是喜歡嗎?」秦湛刮了刮她精巧的鼻子,理所當然地說著。
顧辛夷眼淚湧了上來,在眼眶裡打轉,可她還是搖頭,道:「我喜歡是因為和你的襯衫很像,像是情侶裝,但現在我不喜歡了。」她看到它會想起不甚美好的爭吵,會想起誤解與難堪。
她抱住秦湛的胳膊,搖了搖,道:「我們可以去買一套情侶裝嗎?」
她的眼底星光熠熠,秦湛應聲說好。
顧辛夷就幫著秦湛把他翻出來的襯衫一一疊好,重新放進衣櫃裡。
「那裙子呢?裙子怎麼辦?」秦湛問她。
顧辛夷搖搖頭:「我還沒有想好。」她把裙子抱在了懷裡,語氣悵然。
她沒有想好的不只是裙子,還有賈佳。
賈佳很喜歡樊陽初,喜歡到每節課會坐在他前面,喜歡到為他留起了長頭髮,喜歡到報名去上她不喜歡的托福課程,喜歡到像是世界都只有一個樊陽初,再也沒有旁人。
女孩子的第一次暗戀總是有著無限的勇氣,但這些勇氣從來不敢用在告白上。
像是在過一條河,明明對岸就在眼前,卻總被腳下的水草纏住了腳步。
顧辛夷抱著裙子往自己房間走去,客廳裡熄了燈,水箱裡亮著幽藍色的光,秦湛跟上來送她。
重新回到床上,秦湛沒有直接離開,還替她掖了掖被子。
顧辛夷拉住了他的手,問他:「秦湛,我的脾氣是不是很差?」
她問得很小聲,若不是夜裡寂靜,秦湛根本聽不見。
像是一片樹葉掉在了草地上。
秦湛轉過身來,坐在她床邊:「如果你脾氣一直很差,那就只能說明一直有人慣著你。」
顧辛夷咬咬唇:「你會慣著我嗎?」
「當然。」秦湛笑著點頭說,「以前這個人是你的父親,或者是你的母親,但以後,我會一直慣著你。」
他說完,俯下身子親吻她,又跟她說了晚安。
顧辛夷卻依舊沒有放開他的手,小力地握著,眼睛忽閃忽閃的。
「你再不放開,我就要和你睡在一起了。」秦湛無奈。
顧辛夷巴巴地問:「可以嗎可以嗎?」
秦湛內心糾結萬分,在理智被燃燒殆盡之後,他掀開了被子,也上了床。
顧辛夷靦腆地笑著,眉梢的紅痣飛揚起來,在月色裡依舊明媚。
秦湛用被子摀住顧辛夷的眼睛,惡狠狠地教訓她:「睡覺!」
顧辛夷還不滿意,又把被子扯下來,憨憨地湊到他邊上。
「我要睡覺了。」秦湛翻過身,不理她。
「可是我睡不著了。」顧辛夷戳戳他寬闊的後背,越戳越來勁,還在上頭寫字,寫得就是「睡不著睡不著」。
秦湛身上火氣竄天,額頭都微微冒汗,在翻身壓倒顧辛夷和放她一馬之間,他第一次選擇了後者:「那你想幹什麼?」
「叫獸,你給我講個笑話吧,我想聽笑話。」她道。
秦湛還從沒給人講過笑話,他的世界裡有嚴謹的數字和科學,而所有的歡樂都來自於智商不在線的顧辛夷。
他想了老半天,一邊克制著谷欠望,一邊琢磨:「八十年代時,a&w漢堡店為了和麥當勞的1/4磅牛肉漢堡競爭,以較低的價格推出了1/3磅牛肉漢堡,這個戰略最終宣告失敗,因為許多顧客以為1/4比1/3大。」
秦湛覺得這個故事老好笑了。
顧辛夷卻沒笑出來,她怯怯道:「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秦湛:「……」
想著秦湛說了笑話,心情應該不錯,顧辛夷又說了:「叫獸,其實我今天不告訴你,是因為我記不住你的電話號碼,你能再告訴我一遍你的電話嗎?」
秦湛:「……」
秦湛覺得他一晚上的安慰都白忙活了,總提醒著她要把開心不開心的事情都說給他聽,可她壓根連他號碼都不知道。
但最後秦湛還是很好心,一遍一遍複述著他的號碼。
剛開始顧辛夷還能跟著他念,到後來就沒了聲音。
秦湛翻過身,顧辛夷已經睡著了。
微暗的月光從窗戶裡射進來,照射在她的臉頰上,美好地不可方物。
他知道顧辛夷今晚傷心難過,一個人入睡又有些害怕,才留下來陪她,可這時候她乖巧地入眠的樣子實在讓他心動不已。
秦湛又糾結了好一會,小心翼翼地把她抱進了懷裡。
顧辛夷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窗戶地下是茂密的梧桐樹林,層層疊疊地交織著,像是一匹綠色的織錦。
她起床洗漱,卻發現昨晚泡在水池裡的丁丁已經不見了,她咬著秦湛的牙刷,兜兜轉轉地在轉悠,轉到陽台上就看見了丁丁的身影,連帶著的還有她的貼身衣物,以及扯破了的裙子。
顧辛夷被驚嚇到了,一不小心,就把嘴巴裡的牙膏泡沫都吞了下去。
她連忙跑回洗漱間,認認真真地刷牙,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秦湛晨練回來,帶了她最愛的湯包做早餐。
他招呼了顧辛夷到餐桌上,把筷子遞給她。
顧辛夷就看著他的手指,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面上表情豐富多彩。
他大概就是用這樣好看的一雙手幫她洗了衣服的?
顧辛夷打了個激靈。
秦湛見狀咳嗽了兩聲,問她是不是沒有睡好。顧辛夷忙搖頭,說睡的好,又問他睡的好不好。
秦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大口吞下了一隻湯包。
他這一覺睡的真的不是很好。
顧辛夷大概是抱著丁丁睡覺習慣了的緣故,總喜歡壓著他,壓著壓著他就有感覺了。
有了感覺之後,他又不能解決,痛並快樂著的滋味讓他一下在天堂,一下在地獄。
好不容易熬到六點半起床,起身的時候,顧辛夷還渾然不覺地嚶嚀一聲,還動了動,露出一截晶瑩雪白的柔軟腰肢來,在黑色床單的掩映下格外驚心動魄。
秦湛的心肝實實在在被驚了驚,他不動聲色地看了好一會,又伸手摸了摸,才把她的衣擺扯下來,又嚴嚴實實地替她蓋好被子,自己轉身出了門。
顧辛夷見他吃得認真,便也放開了胃口吃起來。
好在今天是週日,她不用去上課。
秦湛叫她先在家裡呆一會,他出去幫她買一身衣服,還把手機留給她玩。
「你可以試試站在開心消消樂的籐蔓頂端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秦湛頗有些得意。
顧辛夷哼了一聲。
秦湛出門後不久,她把開心消消樂的精力用光了,順便還用完了他的精力瓶。
她無聊地看了看電視,又想著在他房間裡轉悠開來。
書房的門半開著,她推門進去。
牆上掛著三幅畫。
【表白日記】:
同居其實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吃不到。
(︶︿︶)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4:38
第65章 0110 0101
秦湛的書房很大,四面牆兩面白兩面黑,整整齊齊地擺著立式書櫃,大部頭的原文資料一本接一本,書頁的清香滲透進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浩瀚的世界被寫進鉛字裡,廣袤的宇宙彷彿觸手可及。
三月的陽光照射進來,灰塵在空氣裡飛舞。
黑色牆體上的畫作清晰奪目。
三幅畫一字排開,底色塗白,上頭有稀稀疏疏的線條。
隔得遠,顧辛夷看不真切,卻依稀覺得熟悉,熟悉中又帶了陌生。
把畫作擺在書桌的正對面,應該是很喜歡的緣故吧。
但秦湛卻從來不是一個會欣賞藝術的人。
他嚴謹自傲,精心的規劃在他眼裡勝過塗鴉的寫意。
她在門口踟躇了好一會,門鈴聲倏然響起。
她想是秦湛回來了。
書房隱藏的秘密遠沒有真人的吸引力大,顧辛夷噠噠噠就趿著大拖鞋,衝到門口去迎接,開門後還擺了個大大的笑臉,甜甜地喊著:「叫獸好~」
門口的這位教授姓陸,老陸心臟病都被她嚇出來了,結結巴巴地說著:「教授,教授我不怎麼好……」陸教授扶著門框擦了擦清醒了好久,這才換了鞋,小跑著就在沙發上坐著了,臉上表情瞬息萬變。
顧辛夷咬著唇,想著能不能出門躲躲。
她這正想著想著,陸教授就發話了,一如既往地慢慢悠悠,語氣裡的戲謔卻實在是騙不了人:「小顧啊,快過來坐啊。」他說著還拍了拍沙發墊,笑瞇瞇的。
顧辛夷一點點挪動過去了。
氣氛一下就冷了下去。
因為陸教授突然就不說話了。
顧辛夷也不敢說,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說錯了點什麼。
陸教授的眼神還在她身上不停地轉悠,這時候他的眼神格外和善,和開學給紅包時候一模一樣。
顧辛夷突然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緊張。
雖然她覺得她就算穿著秦湛的衣服也還是不醜的。
她想起身去給陸教授倒杯茶,又覺得這是女主人才會幹的事情,只好繼續坐著看著她腳上寬大的拖鞋。
這樣詭異的寂靜裡,陸教授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噢了一聲,「原來你開門的時候不是叫我的啊。」
她開門的時候叫的是「叫獸」,當然不是叫陸教授。
但這會陸教授問起來,顧辛夷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嘿嘿笑,裝傻充愣。
陸教授又自顧自地念叨開了,說他也是很潮的,會玩微信,會玩微博,還會搖一搖抽獎,掃一掃添加好友,他也是看過韓劇《來自星星的你》的。陸教授說到這裡的時候就放大聲了:「都叫獸是不是,你叫秦湛叫獸,兩口子還挺有情趣的嘛!」
顧辛夷:「……」
陸教授可不覺得他中肯的評價有什麼問題,愈發說得帶勁,他說話不知道是天生還是習慣問題,總是說的極其慢,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清晰,又拖了點尾音,語氣聽起來就格外搞笑,好在他在學生面前都是一本正經地發言,很少有開玩笑的時候。
顧辛夷卻聽得是如坐針氈。
陸教授絮絮叨叨地說著不在現場的秦湛,一會又說到秦湛也愛看韓劇,還會對著劇情記小筆記;一會兒又說到秦湛會做飯,現在比他和老伍都做的好吃了。
「這小子還挺有天賦的,不過就是小氣,不經常做。」陸教授跟她說,「你以後要好好督促他,監督他工作。」
顧辛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陸教授也把她當自家人,又覺得她很乖,但不免還是要誇誇秦湛,給顧辛夷長點心的:「咱們秦湛吧,是個一等一的好男人,有房有車有存款,相貌也不差,要浪漫懂浪漫,要情趣知情趣,從來都潔身自好的!」陸教授嚴肅地拍拍茶几,「我向你保證,秦湛還是個處男!」
陸教授說到這裡,又偏頭看了看顧辛夷,沉思一會,加了個時間狀語語:「到昨天,或者前天,或者前前天。」
顧辛夷:「……」
她現在是解釋不清了。
說來實在話長,而且她還是覺得離宿舍出走說出來也很丟人。
但陸教授這樣說,顧辛夷心裡還是悄悄湧現出了一絲竊喜。
「不過他有一點做得格外不好。」陸教授很生氣。
顧辛夷很好奇:「哪點不好?」
陸教授突然就悲慼戚了,吸了好久的鼻子才說:「他已經很久沒有送過我開心消消樂的精力瓶了。」
顧辛夷:「……」
陸教授還翹起了嘴,滿頭白髮耷拉下來,格外淒楚。顧辛夷不忍心,拿了秦湛的手機,輸入密碼重新登陸了開心消消樂,給陸教授送去了精力瓶。
這一舉措讓陸教授很歡喜,他歡喜了之後就開始賣隊友。
「秦湛都給你表過五次白呢!」陸教授舉了個大巴掌出來,強調說,「是五次!」
顧辛夷心裡猛地一震,抬起頭來看著陸教授。
陸教授憨憨笑,「秦湛可喜歡可喜歡你了。」他把秦湛做的事情一一道來,從掉進水裡的情書,到再無音訊的螢光夜跑,到電腦裡的程序,再到手語,再到裝進了蘋果裡的水晶玻璃管。
「秦湛為了把玫瑰做保鮮處理,找了化學院的老李,弄了好幾次預處理實驗才做成功。他和老李不熟,就要我去說,我這把老臉都豁出去了!」
顧辛夷睫毛上下扇動了好幾下,才止住了眼眶裡打轉的淚珠子。
房間裡的黑白裝潢恍然間變得明媚,陽光流瀉著浮金,空氣裡的灰塵都像是一隻隻翩翩飛舞的細小的蝴蝶。
陸教授還在繼續往下說,說得又慢又激動,矛盾極了:「他還叫我幫忙磨玻璃管,我這還是當研究生的時候磨過玻璃鏡片呢,都幾十年沒幹過了!他也是墨跡,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非要搞的這麼複雜,還說你喜歡這樣。」
她喜歡這樣嗎?
顧辛夷不知道,但她想如果當時就發覺,她一定會很開心,會立馬答應和秦湛在一起。
好在她沒有錯過。
顧辛夷突然很想聽聽秦湛的聲音,轉而一看,秦湛的手機還在她手裡握著。
鎖屏界面浮現出來,是他們倆的合照。
門在這時候被打開,顧辛夷欣喜地抬頭喊他:「叫獸!」
這一聲叫喊出口,顧辛夷又不好意思了起來,陸教授頗有深意地笑了笑。
秦湛也笑了笑,他是衝著顧辛夷笑的,還招手叫她過去。
顧辛夷沒敢動,秦湛才發現老陸也在。
他頓時沒了好氣:「你來幹嘛?」
老陸看了半天熱鬧,也不惱秦湛語氣不好,道:「我是來送請帖的。」他從外套裡頭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燙金的紅色喜帖來,「衛航四月初結婚,他讓我轉交給你一份。」
喜帖做得完完全全附和老顧的審美,紅紅火火的喜慶,上頭是兩個穿著傳統喜服,互相依偎的q版人物。
秦湛愣了一下,緩步走過來,拿著喜帖看不出神情。
顧辛夷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秦湛把手裡的衣服袋子給她,囑咐她回房去。
衛航。
顧辛夷也認識一個衛航。
在梅裡雪山,有個青年來旅遊的青年叫衛航。
秦湛像是有意支開她,顧辛夷也沒有多說,提著袋子回了房間更換衣物。
衣服的尺碼吻合地剛剛好,款式也簡潔大方,顧辛夷在穿衣鏡前轉了個圈,又回到了客廳。
客廳裡秦湛和老陸的交談已經結束了,喜帖也被收了起來。
秦湛看著她出來,眼神亮了亮,老陸也跟著看過來,道:「尺寸很合適。」
秦湛聽了誇獎,毫不客氣地點頭。
「那你是怎麼知道她的尺寸的?」老陸求知若渴,「難道,你們那個了?」
秦湛、顧辛夷:「……」
老陸在他倆眼刀子似的目光裡閉上了嘴。他還想蹭一頓中午飯來吃,但被秦湛無情無義地拒絕了,只能巴巴地離開了。
老陸決定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先去一趟食堂,再去實驗室看看他帶的一幫學生們。
「大家都去談戀愛了,留我一人獨自建設社會主義。」老陸關門前又悠悠地感慨。
顧辛夷崇拜地望著他:「陸教授,您辛苦了。」
老陸:「……」
秦湛準備著把中午飯的食材清洗一遍,忽而開口道:「其實我們也在建設社會主義。」
「我們怎麼建設社會主義了?」顧辛夷戴上圍裙擇青菜。
秦湛淡淡道:「我們在努力建設社會主義接班人。」
顧辛夷:「……」
顧辛夷被羞得一臉通紅,用濕答答的手撣了秦湛一臉的水珠,再憤然離去。
廚房裡秦湛笑得很開心,聲音在房間裡都能聽得清楚。
兩人就這麼小打小鬧著,秦湛偶爾開開黃腔,顧辛夷也堅韌不拔地反擊他。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過了晚飯。
秦湛做的飯菜很好吃,顧辛夷覺得很滿足。
但吃完之後顧辛夷就開始悲傷了,因為她又要回到宿舍去了。
明天是週一,她的手機作業課本都在宿舍,不能不回去。
她身上的吻痕已經消了下去,秦湛也很規矩地沒有再對她動手動腳。
但有些東西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消除得了的。
秦湛給了她兩個選項,「你可以搬出來和我住,也可以繼續在宿舍住下去。」
顧辛夷坐在沙發上,抱著個軟軟的抱枕,把頭都埋進去,悶了好久,才問:「有第三條選項嗎?」
秦湛說沒有。
「那你能幫我選嗎?」顧辛夷悶悶地問。
秦湛平靜地分析:「出於私心,我希望你會搬出來,和我一起住,但站在你的立場上,第二條才是正確的選擇。」他雙手交叉握著,眼神乾淨純粹。
顧辛夷放棄了抱枕,坐到他身邊,環著他的腰:「可是賈佳她……」
秦湛也抱住她,問:「如果賈佳和你道歉,你會原諒她嗎?」
「我不知道。」顧辛夷氣餒。
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在秦湛家裡逃避了整整一天之後,她還是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她一方面又記著賈佳的好,一點一滴都很真實;一方面又記得賈佳的嘲諷,像刀子一樣扎進她的心窩裡。
「那你覺得我要原諒她嗎?」顧辛夷又詢問秦湛。
秦湛這一次沒有回答,他道:「我不能幫你選。你要自己選擇。」
「賈佳只是你生命裡偶然出現的一個人,未來的日子還很長,你也還會碰見更多更多的人,有人會讓你傷心,有人會讓你難過,也有人會真心愛你保護你,你不可能把所有你不喜歡的人排除在你的世界裡,所以你要學會在他們之中生存。」秦湛耐心地和她說。
顧辛夷似懂非懂地點頭:「那我先回去吧。」
秦湛親親她的發頂:「都好。」
秦湛把衣服給她裝好,連同毛絨小狗丁丁一起給她。
顧辛夷看了丁丁好一會,拉著秦湛的手下樓。
正是大家都在散步的時候,天邊一輪落日。
來秦湛居住的小區是晚上,顧辛夷也看不清內部的構造,這時間才真正瞭解清楚。
走向車庫會繞過一個花園,顧辛夷碰見了她的概率論老師。
這時候的概率論老師沒了上課時候的嚴肅,但顧辛夷還是心驚膽戰,想從一邊繞行。
概率論老師一下就看見了她,眼睛都瞪大了。
顧辛夷躲在秦湛背後,秦湛淡淡地朝著概率論老師笑了笑。
忽然之間風平浪靜,老師揮手送他們離開。
顧辛夷回過頭瞅了一眼老師。
「怎麼了?」秦湛敲了敲她的腦袋。
顧辛夷淒淒然:「原來老師也是你的迷妹。」
秦湛:「……」
【表白日記】:
今天買衣服不是很順利。
內衣很難選。
很想買那套只有幾根繩子的,因為很好脫的樣子。
但我還是沒有買,我怕她咬我。
其實我們還沒有開始建設社會主義接班人。
但這一項目,也必須要提上議程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5:01
第66章 0110 0110
秦湛和顧辛夷最後還是走路回了宿舍區的。
他們走得很慢,從暮色瑰麗走到了星子漫天。
一彎月亮長得胖了一點,在雲層裡穿行著跟著他們走。
在路口站了一會,顧辛夷又想去和奶茶店老闆親自說聲謝謝。她昨晚哭得太慘烈,承蒙老闆不嫌棄,收留了她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
當然,她希望老闆最好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
黑歷史越少人記得越好。
正趕上晚間上自習的時候,奶茶店排了長長的隊伍,顧辛夷和秦湛也排在後頭等著。
新品綠豆冰糕擺上了嘗鮮價,賣的似乎還很不錯。
等到他倆的時候,店老闆驚訝地笑了笑,又問顧辛夷要點什麼。
顧辛夷點了一杯奶茶和幾塊冰糕,巴巴地看著秦湛等他付錢。
秦湛豪氣十足地賞了她一張百元大鈔。
店老闆也很豪氣,加送了她幾塊冰糕,說是感謝她吃了整整一盤糕點提出來的誠摯建議:「你那天吃糕點吃得太香了,簡直就是一塊移動的廣告牌,我這才剛上架,生意就好得不得了,都虧了你的試吃。」生意好了,店老闆眼睛都瞇了起來,「不過小姑娘還是開心點好,別再哭了,再哭我都不知道拿什麼來填飽你的肚子了。」
顧辛夷:「……」
秦湛倒覺得老闆說得有理,笑著道:「她啊,就是愛吃,別人賭氣都是不吃飯,她一賭氣就得吃兩碗飯。」
顧辛夷:「……」
顧辛夷很想撲上去把秦湛給狠狠地撓一頓,但又覺得武力值實在相差太大,最後不了了之。
店老闆說著話,手下動作卻也還是很利索,替她把奶茶裝好,遞給她。
顧辛夷想了想,又點了三杯。
「要冰的熱的?」老闆問。
「熱的吧。」顧辛夷不太自在。
秦湛摸了摸她的腦袋,什麼話也沒有說。
從奶茶店出來已經很晚了,路上亮著的燈光延綿著伸向遠方。
宿舍區燈火通明,從樓下經過時,依稀會傳來嬉戲打鬧的聲音。
秦湛幫她拎著大包小包,到了樓下才遞給她,顧辛夷咬著奶茶的吸管,拉著他的手還是捨不得放開。
站在樓下往上看,404宿舍裡該是有人的,衣服在晾衣繩上飄著,往下滴著水,然後落進水坑裡。
丁丁也就是掉進了這個水坑裡,濕得徹底。
「如果不想回去,我就帶你回家。不用勉強自己。」秦湛說。
他把顧辛夷抱進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
「那裡又不是我家。」顧辛夷在他胸口磨蹭。
她蹭了好一會,蹭地秦湛身上癢癢的,心裡也癢癢的,最後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老陸在微信上和我告狀了,他說他到咱們家去的時候你都沒給他倒水。」
顧辛夷:「……」
顧辛夷悲憤欲絕,她覺得經過送開心消消樂精力瓶這件事情後,老陸已經和她站在統一戰線上了,但事實看來,跟她想像的實在是太遙遠了。
還是她太年輕。
顧辛夷決定也和秦湛告狀,她把老陸埋怨秦湛不給他送精力瓶這件事說給秦湛聽。
秦湛聞言沉思一會道:「其實你完全不用給他送精力瓶,他手底下的學生每個都玩這個遊戲,個個都會給他送精力瓶。」
顧辛夷:「……」臥槽!
「那二胖也玩嗎?」
「嗯,玩。他開了三個小號一起玩。」
顧辛夷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都變得玄幻了。
她實在是無法想像,一群高冷的叫獸和一群正經的研究生每天琢磨著玩開心消消樂的美好畫面。
秦湛覺得她呆愣愣的模樣可愛,又在她臉上捏了捏親了親,道:「要不咱們還是回家吧,我現在幫你把東西搬出來。」
顧辛夷瞪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她把手裡沒喝完的奶茶遞給秦湛,拿著衣服和丁丁,跟他揮了揮手,走進了宿舍裡。
秦湛喝了一口奶茶,對著她溫和地笑了笑。
樓道口三七女生節的標語正在被環衛人員拆卸下來,地上散落了許多灰塵。
顧辛夷小心地從殘渣上跨過。
身邊一對女生牽著手也笑著跨過去。
404宿舍果真有人,門縫裡透出影影綽綽的光。
顧辛夷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輕輕地敲門。
開門的是賈佳。
其他人都不在。
氣氛變得很冷,連空氣都帶著涼意,道口吹來一陣一陣的風。
顧辛夷抿抿唇,也不看她,淡淡問:「我可以進去嗎?」
賈佳往後退了一步。
宿舍被清掃過了,她的書桌上蛋糕被清理掉,書本擺的整整齊齊,被弄髒的書包卻不見了蹤影。
賈佳在她身邊站著,嘴巴張張合合,到底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顧辛夷把袋子裡的衣服拿出來,放進衣櫃裡,又把丁丁拿出來擺在書桌的一邊。
賈佳終於是開口說話了,她伸出手,攤開來,上頭有幾粒精巧的扣子,是顧辛夷裙子上掉落的。
「我給你撿起來了,你看看,有沒有少?」
有四顆,顧辛夷也剛好就缺了四顆。
日光燈管照著扣子上的花紋清晰,折射出柔和的華彩。
賈佳的手懸在半空中,就這麼一直保持著。
顧辛夷看了好一會,才把扣子接過,說了句謝謝。
賈佳猛地抬眼看著她,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又說道:「你的書包我幫你洗了,掛在陽台上,明天應該就能用了。」她的語氣裡滿滿都是討好,眼睛裡是試探和小心翼翼。
顧辛夷難過又心酸。
她從桌上翻了手機出來,她走的時候沒有帶上,這時候卻還是滿格電量,未接來電一個接一個,賈佳打得最多。
賈佳見她看著手機不說話,又輕聲解釋:「我打你電話之後才知道你手機沒有帶,我看它沒電了,就給你沖了電。」
顧辛夷嗯了一聲。
賈佳一直說著對不起。
顧辛夷沒有再應聲。
她小時候就一直被老顧寵著,玩伴是比她大一些的哥哥姐姐,都對她很好,長大一些了,又有豆豆總帶著她見世面,豆豆是學校的大姐大,有豆豆罩著,沒人敢惹她,後來上了大學又有秦湛。
她雖然經受過右耳失聰的嚴苛打擊,但總得來說,在人際交往上一直順風順水。
賈佳是她大學的第一個朋友,卻也是第一個不喜歡她的朋友。
顧辛夷心很亂,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了,賈佳不知所措,連忙拿了一袋子紙巾過來,嘴上的對不起一直沒有停過。
直到這時候,顧辛夷才從她的話語裡拼湊出了當天的一切。
賈佳在托福班的試課已經結束了,如果要繼續上課,就得先繳納費用。上托福課這件事賈佳還沒對家裡說,家裡也並沒有讓她出國的意思,她家裡僅是普通,出國留學的花費不小。
學校催得緊,她只能和爸爸交代,電話那邊說要考慮一下。她心裡忐忑,卻正好聽見了樊陽初同幾個友人的交談。
賈佳的暗戀到後期已經成為明戀了,大家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都是在一個培訓學校上托福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更何況賈佳總是找借口接近樊陽初。
有人就敞開了問樊陽初,到底喜不喜歡賈佳。
賈佳豎著耳朵在門口聽著,心裡像是有萬千隻螞蟻在爬。
樊陽初沉默了一會。
他沉默的時候,賈佳呼吸都停住了。
最後樊陽初給出的答案是否定,他說他不喜歡賈佳,但他沒談過戀愛,賈佳又沒有正兒八經地和他表白,他沒辦法當面拒絕。他解釋說,「我要是拒絕了,如果賈佳說她根本就不喜歡我,那我不是自戀嗎?況且,拒絕一個女孩子,挺傷人的吧。」
賈佳不知道如果被他拒絕了之後會不會覺得傷人,但現在她被傷到了。
旁邊人又問:「那你不喜歡賈佳幹嘛還給她送禮物,看人家高興的,空間裡朋友圈全是曬狗的照片,跟曬娃似的。」
其餘人紛紛笑起來,覺得這個比喻實在生動。
樊陽初連忙解釋:「我這不是冤枉嗎?那是女生節禮物,我們班兩個女生都有,一視同仁!」
「什麼一視同仁啊,我看明明給顧女神的那個就更漂亮一些嘛!賈佳那個腹部的毛都不平整。」
樊陽初就不再說話了,和朋友們打鬧起來。
賈佳轉身離開了培訓學習。她沒有坐公交車,一路走回了科大,路上也沒有吃東西。
天黑時候,家裡人給她打了電話,告訴她,如果她實在想出國,那這筆錢,他們無論如何也要省下來,他們希望這個唯一的女兒能有出息。
賈佳說她不想出國了,也不上托福班了,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回到宿舍之後,宿舍一直在放《我心永恆》,她看《泰坦尼克號》這部電影的時候是在高中,鏡頭裡的萊昂納多像是王子,但最後也沒有好結局。
顧辛夷拿著她的小狗在扮演jack,因為楚楚是個小男孩。
賈佳突然覺得很可笑,她一心喜歡的小狗只是選擇之下的殘次品。
當她看見蛋糕的時候,這股怨氣達到了頂點。
之後的事情像是失去了控制,等顧辛夷跑出門去,她才意識到什麼叫追悔莫及。
「對不起。」賈佳又對顧辛夷說。
《聖經》裡說,妒是原罪。
是心底的黑暗慢慢升騰,被伊甸園裡的蛇引誘著拖向深淵。
顧辛夷擦乾淨眼淚,吸了吸鼻子,道:「你以後不要那樣子說我了。」
賈佳點頭,從桌上拿了一個蛋糕盒子來,叫顧辛夷打開。
「我們一起吃吧,我還沒吃飯呢。」賈佳說。
這蛋糕和顧辛夷買回來的一模一樣,顧辛夷也有點饞,問她:「為什麼不吃?」
賈佳回答:「我在等你回來。」
顧辛夷哦了一聲,又把她買的奶茶遞給賈佳:「你喝吧,熱的。」
從冷飲店帶回來的奶茶還沒有涼,溫度剛好,賈佳的生理期快要到了。
賈佳笑著接過了。
吃蛋糕的功夫,童如楠和衛紫也前腳後腳回來,童如楠有點誇張地撲到了顧辛夷身上。
「剛剛在樓下看見秦教授了,他來找你嗎?」衛紫放下書包,問。
距離她和秦湛分別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
賈佳拍拍她:「快下去看看吧。」
顧辛夷道:「那你不要把我的那一半蛋糕給吃掉了。」
賈佳答應地很痛快。
顧辛夷飛奔下樓,秦湛就站在附近不遠,時不時抬頭往上看著。
他站得筆直,半邊身子掩藏在陰影裡,卻依舊擋不住渾身氣質卓然。
他往上看的時候格外認真,又很耐心。
顧辛夷跑向他,踮腳環住他的脖子不放開。
秦湛順從地低下頭。
「你怎麼還沒走啊?」顧辛夷問他。
秦湛抵著她的額頭,「怕你再跑出來,一個人哭。也怕我找不到你了。」
他呼出來的熱氣噴在她的臉頰上,顧辛夷呵呵笑:「那你現在找到了。」
秦湛點頭:「對,我找到了一個大寶貝。大寶貝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顧辛夷搖頭:「我和賈佳和好了。」她歎了一口氣,又道,「但我以後不會和她做好朋友了。叫獸,你覺得我做得對不對?」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眼眸裡含了千言萬語。
「都對。」秦湛親吻她的眼瞼,「我會無條件支持你。」
顧辛夷回吻他。
她覺得秦湛說的很對,要學會在人群裡生存。
她不是人民幣,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喜歡她,生活不會總是一帆風順,磕磕絆絆才是常有的事情。她在大學學得不只是知識,還有相處。
沒有絕對的好惡,也沒有絕對的對錯。
有句話說「惡語傷人六月寒」。賈佳有不對,她言辭偏激,但這不是否定一個人全部的原因。
她慶幸的是賈佳能從牛角尖裡鑽出來,她們還能繼續相處下去。
但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她不可能忘卻。就像洗乾淨了丁丁不再是以前那個丁丁一樣。
她突然覺得釋然,又覺得沉重。
成長是需要代價的。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顧辛夷問秦湛:「我是不是長大了?」
秦湛低頭看了一會,淡淡道:「沒看出來。」他又問,「要不要我摸一下試試?」
顧辛夷:「……」
顧辛夷從他身邊跑開。
秦湛追上來。
從陰影裡走到燈光下,顧辛夷才看見他的褲腳濕了一截。
開春的霧氣很重,他在草叢邊站了許久。
顧辛夷就不跑了,任由他抱著,之後勸他早點回去換一身乾爽的衣服。
秦湛也讓她回去早點睡覺。
顧辛夷又上了樓,推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秦湛卻還是站在底下。
顧辛夷衝他揮手,秦湛就笑,顧辛夷也忍不住笑起來。
月亮灑下瓊華。
顧辛夷對著他連連做了幾個飛吻,秦湛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表白日記】:
其實她已經很大了,我都握不住。
今天不寫日記了,我要把東西從主臥室搬到她睡過的房間去。
有她的味道。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5:23
第67章 0110 0111
月涼如水,秦湛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薄薄的輕霧裡。
顧辛夷趴在欄杆上把賈佳洗乾淨的書包從晾衣繩上拿了下來。
404宿舍,童如楠依舊一口一個女神地喊著她,戴著耳機看著更新的動漫;衛紫還是例行每日鍛煉,在瑜伽墊上做著伸展。
顧辛夷就沒那麼輕鬆了,她在拚命補著作業,從概率論到高數,每一科的作業量都頗大,她只能找了賈佳的藉著看。
賈佳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顧辛夷有沒有原諒她。
她說出這話的時候,童如楠和衛紫都下意識地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又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不動聲色地繼續著。
顧辛夷看著她們偶爾閃爍的眼神,輕聲說了句嗯。
賈佳的眼睛亮了一下又熄滅下去,說:「那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給你買。」
顧辛夷很想說不用了,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
大抵人都是這樣吧,做錯了就想著補償,補償地不夠又覺得對方沒有真的原諒。
「那你暑假回來給我帶一包新疆葡萄乾吧。」顧辛夷道,「我在淘寶上買,店家說太偏遠地區不能包郵。」
童如楠轉過來問她:「什麼是太偏遠地區?」
「對新疆來說,太偏遠地區是江浙滬以南,包括江浙滬。」顧辛夷捧著臉默默歎息。
宿舍裡爆發出一陣笑聲,顧辛夷也跟著笑起來,幾日來的陰霾在笑語裡揮散開。
賈佳是新疆人,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還說會帶一些紅棗和核桃。
顧辛夷這會終於把作業補完,將明天上課的書放進書包裡去。
書包被洗的乾乾淨淨,上次賈佳無意中在書包上弄得黑色痕跡也消失不見。
一切如初。
可顧辛夷知道,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睡前她又看了一會手機。
童如楠和衛紫在qq裡和她說,她出走以後,賈佳就在宿舍裡哭了,後來又出來找她,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
「賈佳是真的知道錯了,也幸好你原諒了她。她這兩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只要有人敲門,她都是第一個去開的,就想著是你回來了。」
顧辛夷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她轉而翻看了微信,秦湛對她說晚安。
可她實在是睡不著。
前段時間,她習慣了每天都抱著丁丁入眠,把頭買進丁丁軟和的絨毛裡,而現在她不想再抱丁丁了。
她把委屈說給秦湛聽,秦湛微信總是回復很快。
「那我可以自薦上位嗎?我也有個丁丁。新丁丁,沒人用過的。」
顧辛夷:「……」
隔著屏幕,顧辛夷臉上的紅雲沒人能看得見,她也就大著膽子回復:「你的不是叫小秦湛嗎?」
秦湛很好商量,他說:「總歸最後是你的,你叫它什麼都好。」
顧辛夷:「……」
顧辛夷被他的厚臉皮打敗了。
停了一會,秦湛叫她帶上耳機聽電話。
電話裡是秦湛在唱歌,唱的是披頭士樂隊的名曲《heyjude》,沒有配樂,他的聲音緩緩流淌而出,清淺溫和,像是在她的耳邊呢喃。
他唱「'tmakeheyou'r.(嘿,不要消沉,唱首憂傷的歌,讓自己振作些,記得心中常懷有她,生活才會變得更美好)」
秦湛一遍遍反覆唱著,通話時間在不斷拉長。
顧辛夷就在他的呼吸裡沉沉入睡。
同學裡除了室友,沒人知道顧辛夷離宿舍出走這回事。
輔導員金三胖也不知道,但給他們上高數的伍教授可能知道。
沒有任何緣由,伍教授延長了高數作業的提交時間,顧辛夷拿著抄來的作業莫名心虛。
伍教授圓圓臉圓圓眼睛都在笑,大大的肚子都隨著笑意震動:「我收到了學生無名氏的意見反饋,說是因為高數作業難度過高,大大佔用了和女朋友的約會時間。所以從這周開始,我們的作業延遲到週三交,你們看行不行?」
他這話一出,地下鬧哄哄一片,恨不能雙手雙腳贊成。
還有學生誇他:「老師,你真是善解人意!」
伍教授捧著圓溜溜的肚子,擺擺手道:「我也是有青春的,想當年我和我夫人……」
「您和夫人恩恩愛愛,虐死一片單身狗!」學生打斷他的話,伍教授也不氣惱,憨憨地笑起來,笑得傻兮兮的。
一陣吵鬧之後,伍教授又一本正經地開始板書,一手花體字格外漂亮。
顧辛夷抿抿唇,也認認真真地記起筆記來。
賈佳依舊坐在她身邊,但後頭不再是炮叔了。
炮叔坐在離她們很遠的左側。
炮叔似乎渾不在意賈佳的坐位變化,時不時又踢了前頭人的凳子,興致勃勃地說著些什麼。
賈佳也不再時時刻刻注意著炮叔的一舉一動,把精力全放在了伍教授的講解上。
顧辛夷看看賈佳,又看看伍教授,最後視線定格在伍教授的臉龐上。
伍教授年齡已經很大了,退休後返聘重新站上教學第一線,但他沒有禿頂,白髮也顯得人格外有精神,臉色紅潤,眼神明亮,他穿衣打扮都很整齊,喜歡穿格子衫,各種顏色,天冷了就加上馬甲背心,彷彿有人精心打理。
——在幾乎所有人的眼裡,這個為他操持家務的,是他一直掛在嘴邊的「夫人」。他們相處融洽,舉案齊眉,從青春年華相伴到了夕陽遲暮。
但顧辛夷知道不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每個故事不一定會有好的結局。
賈佳是,伍教授也是。
顧辛夷希望,她能和秦湛走到最後。
高數課結束後,概率論繼續。
嚴肅的女老師今天說了個悲傷的話題,她說她的男神有女朋友了,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概率論老師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破碎了。
顧辛夷一直用書本擋著臉,連大氣都不敢喘。
據她的不完全統計,秦湛在這個校園裡迷妹數量超過小一千,這還是他如此低調的情況下,這些迷妹年齡兩極化,小的是青春少艾的少男少女,大的就如概率論老師這一類。
顧辛夷很怕老師認出她來。
學生見一貫嚴肅的教師說起這番話,便也覺得親近了許多,有人起頭,問老師的男神是誰。
老師回答說是秦湛。
這一答案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秦湛是貨真價實的男神。
「秦教授也有女朋友了?」又有人問道,聲音裡全是不可置信。
顧辛夷支著書本,側頭尋覓聲音的來源,是隔壁班上的男生。
教室裡小聲的議論聲擴散開來,大多是討論著秦湛也有了女朋友這回事。在他們看來,秦湛應該就娶了物理,愛情不應該出現在他的人生裡。
不少人在同學的引導下看向了顧辛夷。
顧辛夷在這些議論聲裡低下了頭,她點亮了手機屏幕,鎖屏是她和秦湛的合影。
她未曾刻意和旁人提起她的戀情,同樣也未曾向眾人炫耀秦湛。
她怕這會影響秦湛的事業和夢想。
秦湛說到底,是這所學校正式聘請的教授,有正式職稱。
而她在科大上學。
這像是一道門檻,橫亙在他們之間。
雖然秦湛不教書,也不給他們上課,甚至不招收任何研究生,教授不過是他的一份工作,和在公司工作並沒有任何區別。
沒人在意時候,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小情侶;但萬一有人揪著不放呢?
顧辛夷想,她大概會成為秦湛的污點。
概率論老師敲了敲黑板,講著今天的新課,是多維隨機變量的分佈,放出了許多圖形。顧辛夷的思緒卻越飄越遠,腦子裡混混沌沌。
秦湛在下課的時候給她發來了微信,問她中午想吃點什麼。
顧辛夷沉默了一會,推辭說她和室友約了吃飯。
秦湛這次沒有立馬回復,他給顧辛夷打了電話。
昨晚的通話時間很長,手機電量耗損了三分之二,話費也由此告急。
秦湛早上時候給她充值。
顧辛夷走在路上,身邊人行交錯,自行車鈴聲時不時響起,可就算是這樣,秦湛的聲音依舊很清晰,他問顧辛夷:「你心情不好嗎?」
顧辛夷眼睛酸酸的,邊上有男生騎著自行車載著女生飛馳過去,她有點羨慕。
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回答說:「沒有。」
秦湛決定順從她,「那中午的時候你不要挑食,下午我來找你。」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裡有些害羞,「我還給你帶了一份禮物。」
掛斷電話之後,顧辛夷問賈佳:「你覺得是我勾引了秦湛,對嗎?」她記得賈佳是這麼說的。
賈佳愣神,連忙否認:「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一時想岔了,我亂說的。你和秦教授很配的,真的。」
顧辛夷看了她許久,賈佳眼神裡很清澈,沒有撒謊的痕跡。
她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勾搭著賈佳的肩膀:「走,今天我請客!」
晚上秦湛果真給她帶了份禮物,一個碩大的禮物。
顧辛夷看著縮在她腳邊蹭來蹭去的大型犬,不知道該擺出一個怎樣的表情。
因為秦湛給這隻大型犬取名叫丁丁。
「他是一隻阿拉斯加雪橇犬,一歲了。」秦湛跟她解釋,「我覺得它和你特別像。」
這只阿拉斯加雪橇犬通體雪白,只是脖子上有一圈黑色的毛,像是個圍脖,躺在地上肚子上肥肥的肉都皺起來,腦袋在她的腿邊磨蹭,尾巴輕微地擺動。
它跟哈士奇長得很像,但似乎更蠢一點。
顧辛夷皺著眉問秦湛:「我和它哪裡像了?」
秦湛很認真地回答:「你們都很愛吃。」他說著,又把手裡的狗糧扔給這只叫丁丁的狗,丁丁立馬躍起來,在半空中接下了食物。
顧辛夷看了丁丁很久,道:「其實你應該給它換個名字。」
秦湛問是什麼。
顧辛夷不理會丁丁搖晃地厲害的尾巴,毫不客氣地說道:「狗界的胖子,可立其斤力口,跟我念,fukeshouliqijinlikou.」
秦湛:「……」
秦湛的拼音其實不是很好,顧辛夷特意用手機打出來字給秦湛看,秦湛看完就心塞了,心塞之後就不給丁丁餵食了,於是丁丁也心塞了。
丁丁又縮作大大肥肥的一團,對著顧辛夷賣乖。
顧辛夷實在狠不下心腸,只能從秦湛手裡拿了狗糧,一點點餵它。
吃飽喝足之後,丁丁就站起來了,小力地咬著顧辛夷裙角,朝著前方走去。
顧辛夷望著秦湛,秦湛攤手。
她只能跟著丁丁走。
這只丁丁力氣很大,沒有辜負它的品種,雪白的大尾巴搖啊搖,走路頗有些高貴冷艷的意思。
顧辛夷倒覺得它和秦湛有些像了。
秦湛一口否決了:「我和它不可能像。」
「為什麼?」
秦湛理所應當:「因為它是一隻小母狗,而我是男的。」
顧辛夷:「……」
顧辛夷被他的神邏輯折服,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丁丁拉到了操場邊。
這時候夜幕已經降臨,路上人來人往。
丁丁不再走動了,順勢又趴在了地上,窩在顧辛夷腳邊,秦湛叫住她:「不要動。」
他從給丁丁裝狗糧的袋子裡拿了許多蠟燭出來,一根根擺在了她的身邊,再一根根點燃。
他用的是慣用的那個打火機,火苗跳躍著,撩開夜色的倩影。
秦湛做得很認真,橙黃色的微光跳躍起來,他的臉融進了夜色裡,眉眼低垂。
顧辛夷呆愣地不敢動作。
秦湛用蠟燭圍出了一個愛心,把她圍在正中間,丁丁適時地爬起來,跳出了包圍圈。
人群朝這邊湧來。
「知道這是什麼形狀嗎?」秦湛點完最後一根紅色蠟燭,將打火機放進了口袋裡,問她。
顧辛夷乖乖巧巧地回答說是愛心。
秦湛就笑著讓她背誦愛心的極坐標公式和直角坐標公式,等她背完後,秦湛自己又背誦了matlab和atic程序。
丁丁從人群裡鑽進來,嘴巴上叼了一捧玫瑰花。
秦湛把狗糧和袋子都賞給了丁丁,把玫瑰花捧在手裡。
他一步步地走近,顧辛夷眼睛都挪不開了。
秦湛穿了白色的襯衫,扣到了最上端,長褲優雅,燈影幢幢裡,他週身都像是有萬千星光。
圍觀的人紛紛拿出了手機,有的在照相,有的在錄製視頻。
聲音嘈雜。
秦湛停在了她的面前,對著她又唱起了《heyjude》。
依舊是清唱,夜風裡他的聲音被送過來,撥動心弦。
直到秦湛單膝跪地,顧辛夷再也忍不住,眼淚都掉了下來。
【表白日記】:
睡在她房間裡的感覺很好。
不過就是很容易做夢。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願意和我的丁丁睡覺。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5:53
第68章 0110 1000
江城開春時節的夜空比其它時候都要美,鋪陳開來的星子靜靜地流瀉輝光,偶爾飄起的雲朵和霧氣更添了一點朦朧。
秦湛就在星光和燭火的輝映裡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顧辛夷卻覺得,他眼睛裡掠過的浮金遠勝過一切。
這樣的場景像是求婚,有玫瑰,有蠟燭,有一切浪漫必備的因素,還有他。
顧辛夷心跳如擂鼓,她一邊想著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一邊又想著一定要答應秦湛。
沒有為什麼,只要是秦湛就可以了。
她的腦海裡突然湧出了許多畫面,幻想著日後的相處。以她不到二十歲的年齡,她想像不出什麼更長遠的事情,但能為秦湛繫上領帶,或是熨平襯衫,都已經讓她心花怒放。
顧辛夷糾結了好久戴戒指是伸左手還是伸右手,這時候她感受到了智商不足帶來的沉重憂傷。她乾脆不伸手了,等著秦湛來牽她。
秦湛也真的牽住了她的手。
顧辛夷的手裡微微汗濕,手腕精緻白皙,在燭火的映襯下溫潤地像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顧辛夷笑得有點傻,可她就是忍不住,眼淚和笑容一齊湧出。
周圍人圍起來的圈子越來越大,顧辛夷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一直看著秦湛。
丁丁蠟燭圈裡趴著,扒拉著袋子裡的狗糧,滿足地瞇起來眼睛。
秦湛還在唱《heyjude》,他把曲中的循環部分改成了一句,英文繾綣溫柔,來回往復說著「你已遇見她,現在就要去贏得她的芳心。」
在歌曲結束的時候,秦湛笑著把手裡的玫瑰遞給她。
人群裡眾人齊聲喊著「在一起,在一起」。
顧辛夷抱著一束玫瑰含羞帶怯,她等著秦湛開口。
秦湛在她的手背上親了一口,道:「還欠你一個正式的表白。現在我想問問你,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顧辛夷頓時有些尷尬了,她想像中的戒指沒有出現,但秦湛的表白還是讓她心跳不止,顧辛夷就這麼很沒有骨氣地答應了。
看了好一陣熱鬧之後,群眾又期待著擁吻,秦湛拒絕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把唇貼在顧辛夷緋紅的臉頰上良久。
丁丁又從地上爬起來,它十分胖,但行動還是靈活,像是一顆雪白的球滾向了一邊,回來時候,嘴巴上叼了一袋子巧克力。丁丁沒有吃,它盡職盡責地分給路人。
得了喜糖看了好戲,人群也就漸漸散去了。
秦湛拍了拍丁丁的腦袋,就這麼一會的功夫,秦湛帶出來的狗糧已經被丁丁吃完了。秦湛只能賞了它一百塊錢。丁丁轉眼就叼著錢走了。
「它是不是成精了?」顧辛夷目瞪口呆。
秦湛也看著丁丁左搖右晃的大白尾巴好一會,努力想了想,才道:「不是說建國後不准成精嗎?」
顧辛夷:「……」
她一臉憤懣的小表情看得秦湛心喜。
梧桐樹的枝葉長得很茂盛了,斑駁的影子遮擋住了視線,他拉著顧辛夷繞到拐角,做了他在操場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孰能生巧這回事在接吻上也同樣適用。
秦湛覺得自己的吻技好了許多。
顧辛夷被他吻得有些飄飄然,漸漸就忘卻了叼著錢跑遠的丁丁了。
但她沒有忘卻手裡捧著的玫瑰花,只能小力地推開他:「壓到了。」她在小聲埋怨。
玫瑰花是他選的,每一朵都很明媚,他挑了他覺得最美的,他喜歡,希望顧辛夷也會喜歡,但這時候玫瑰花被她抱在懷裡,秦湛就又不怎麼喜歡了。
他覺得他比花重要,但轉念想著顧辛夷是愛屋及烏,便又釋然。
「很喜歡嗎?」秦湛問。
顧辛夷羞答答地點頭,把頭埋進花中間,吸了一口香氣。
秦湛又問起她喜不喜歡剛才的表白。
這時候顧辛夷心裡頭的尷尬又冒上來了,她蹭到秦湛懷裡,撓他。
她撓了半晌,才抱怨說:「我還以為是要求婚呢,虧我期待了好久,還想著戴戒指是用左手還是右手。」
秦湛聽聞,忍不住笑,開始是憋著的,後頭實在忍不下去,放聲大笑。
笑聲在無人的小路上格外響亮。
顧辛夷撲上去咬他,踮腳摀住他的嘴叫他不要笑了,秦湛卻在她手心裡親吻,弄得她癢癢。
「我剛剛還看到了我們概率論老師,我怕下次上課她會點我上去回答問題。」顧辛夷又悲慼戚了。
迷妹這種東西,處理不好是很煩惱的。
這樣的煩惱秦湛當然不會有,作為他的女友,麻煩就大了去了。
「不用擔心。」秦湛安慰她,「她不會點你回答問題的。」
顧辛夷巴巴地問他為什麼。
「因為她知道你很笨。」秦湛說。
伍教授開學初的「浪漫數學」講座上,特意挑了班上最漂亮的女孩來回答問題,可這女孩什麼都不懂。這一下成了數學院最好笑的笑話,概率論老師也是數學院的。
顧辛夷突然覺得,教授們的笑點都好低。
她一方面又為自己智商堪憂心塞,一方面又覺得丟臉。
隔了好久,她又不很不好意思地問秦湛:「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很笨啊。」
「覺得。」秦湛回答說,又補充道,「但我不嫌棄。」
顧辛夷心裡暖暖地卻又聽得秦湛繼續說:「因為只有蠢的女孩才適合做老婆,太聰明了就不好糊弄了。」
顧辛夷:「……」
顧辛夷遭受一萬點暴擊,很不想再理睬秦湛。
丁丁這時候在後頭嚎了兩聲,圓圓滾滾地跑過來了。
它嘴巴上叼了個袋子,裝得滿滿的全是水果,攤開來叫顧辛夷挑,還把零錢扒拉出來,退給秦湛。
顧辛夷挑了個蘋果,挑完之後丁丁就不准她再動手了,拎著袋子,飛奔而去,生怕有人和它搶。
顧辛夷覺得這只新丁丁雖然胖了一點,愛吃了一點,還是很可愛的。
「你什麼時候養了一隻狗狗?」她問。
秦湛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蘋果,道:「不是我養的,這是老伍家的。」他語氣裡很自豪,「老伍嫌它胖,總剋扣它的口糧,我只是每天散步的時候給它喂點吃的,它就跟我回家了。」
顧辛夷:「……」
伍教授家養了許多狗狗,這是新出生的一窩幼崽,養了一年了,長得最為肥壯,卻也最為聰明。
伍教授沒有妻子沒有孩子,就和這些小狗生活在一起。
手裡的蘋果被秦湛咬了一大口,顧辛夷也不介意,就順著繼續吃,店家應該是給丁丁拿了最好的蘋果,汁水豐沛,甜意十足。她和秦湛你一口我一口,吃到只剩下了蘋果核。
秦湛拿了紙巾給她擦手,擦得很認真。
夜風吹得樹梢枝頭有沙沙的響聲,梧桐樹葉的影子在他臉上飄來飄去。
他低頭給她擦著手,身高差消失後,顧辛夷就在他臉上親了親,問道:「你今天為什麼還要給我表白?」
秦湛手下的動作停頓,他用紙巾包住蘋果核,抬手間,果核連同紙巾一起,在空中劃過弧線,正好落入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桶內傳來清晰的碰撞聲。
這樣的姿勢,和他打籃球時候一般無二,都是正入中心。
顧辛夷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打籃球了,但他和陸教授的交談依舊銘刻在她的腦海裡。
「要找個頂漂亮的姑娘一起建設社會主義。」
——顧辛夷想做秦湛心裡那個頂漂亮的姑娘。
夜風吹起了顧辛夷的頭髮,秦湛就站在她面前,被黑色的錦緞纏繞。
他幫她整理了一下,道:「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因為,因為……」顧辛夷磕磕絆絆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把句子填充完整,「因為我覺得你不喜歡高調。」
這等於是在告訴所有人。
以最浪漫的方式。
可再怎麼樣,也掩蓋不了實質。他是一位從事科研的教授,而她是個學生。
「我們修改了合同。」秦湛說,「就在今天,重新修訂。」
他單方面提出申請,同學校修改協議,他不再是學校的教授,而是麻省理工的交流學者,但他的科研成果,依舊可以歸到科大名下。
科大沒有拒絕。
「所以你不用擔心。」秦湛望著她。
不用擔心她會耽誤他的事業,不用擔心她會影響他的前途,不用擔心她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顧辛夷聽不懂他說的條例,但她知道,秦湛一定是做出了犧牲,才換來學校的讓步。
她替秦湛委屈:「這樣做不值得。」
她的眼眶裡有淚花閃爍,秦湛替她揩了揩眼淚,又說她是小哭包。
顧辛夷撲進了他懷裡,不給他看自己的臉。
她像一隻白生生的兔子,一頭扎進了他的心裡。
秦湛拍拍她的後背,道:「沒什麼值不值得的。」
他捧起顧辛夷的臉,輕輕笑了笑道:「你這麼乖,我怎麼捨得你受委屈呢?」
身份的界定注定讓顧辛夷會受到冷眼與嘲諷。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秦湛不敢去想像,她在旁人眼裡是一個怎樣不齒的形象。
——甚至連她的室友賈佳,也認定是她行為不軌。
但顧辛夷一直很乖,也不抱怨,也不訴苦,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樂呵呵的,連離宿舍出走都不敢和他說。
去他辦公室,從來都會帶上口罩,總會在門口等很久,趁著人少才小碎步跑進去。
他總笑話她像是在偷情,她也不惱,還會總說是害羞。
她是個蠢蠢笨笨,但是乖巧地讓他心疼的小女朋友。
秦湛覺得,他要好好保護她。
夜色越來越濃,風也漸漸變大,吹來的輕霧籠成一團,顧辛夷不覺得冷,因為秦湛替她擋住了。
顧辛夷嘴硬,說:「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她是真的不覺得委屈,秦湛對她很好。
秦湛又笑了笑,還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可是我委屈啊,我想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他這是在開玩笑,卻偏偏裝的一本正經,顧辛夷被他逗笑了。
秦湛又說:「而且我覺得女孩子都希望有一個浪漫的告白儀式。對嗎?」他眼睛裡有期待。
顧辛夷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你要親我一下嗎?」秦湛把她抱起來,貼著她的臉。
顧辛夷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秦湛親吻地有些用力,從她的唇上下滑,湊到了脖頸處呼吸。
等他放開她時,懷裡的玫瑰花被壓壞了好幾朵。
秦湛就把壓壞的玫瑰花取下來。
玫瑰花在他手裡旋轉,長梗上的刺被清除,底部被掐掉,強韌的枝幹在擰動間變成了容易塑形的麻繩。
秦湛用這朵玫瑰花的梗編了一枚戒指,上頭還有青嫩的葉片和碩大的一朵花。
他叫顧辛夷伸手,顧辛夷又不知道是伸哪只。
秦湛無可奈何地讓她抬起左手。
他緩緩把這枚花編戒指套進了她的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
紅色的花卉單看有幾分俗氣,但卻襯得她的手格外小巧精緻,觸感滑膩,秦湛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好一會,才教育她道:「戴戒指要用左手,記住了嗎?」
顧辛夷乖乖地點頭說記住了。
她覺得這枚戒指很好看。
往常總不瞭解,為什麼有人會珍惜一枚易拉罐拉環做的戒指,但現在她懂了。
更何況,秦湛送的戒指還這麼精緻。
顧辛夷笑了好久,又問他:「叫獸未來會和我求婚嗎?」
秦湛聞言皺起了眉頭,換了副很嚴肅的表情道:「那要看你的父母會不會棒打鴛鴦了。」
顧辛夷忙說:「那我保護你。」她煞有其事地圈住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星星。
夜色裡燈火連成一片,蜿蜒著伸向遠方。
顧辛夷心想,他們的未來也會一直向前。
丁丁吃完了一袋子水果,循著味道,又回來找他們了,吃飽喝足就該睡了,丁丁拉著秦湛的褲腳往回走。
它拉了秦湛半天秦湛都不動,又過來蹭顧辛夷。
顧辛夷心就軟了,同秦湛往回走。
操場邊秦湛點的蠟燭已經消失不見,秦湛告訴他是伍教授和陸教授幫忙收拾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小欣慰,顧辛夷有點臉紅。
顧辛夷又望著表白的地方許久,還笑出了聲。
秦湛開口問她:「四月一號陪我去參加婚禮吧。」
「是衛航嗎?」顧辛夷輕聲說。
秦湛拍拍她的腦袋,點頭。
「我們去取經。」他這樣回答,「為我們的婚禮做準備。」
路燈在地上投射出了他們的影子,連同丁丁的,丁丁的大尾巴一甩一甩,滾圓滾圓地,除了頭上兩個耳朵,和球沒有多大差別。
像是新婚的一家人。
顧辛夷摸了摸手上帶著的花編戒指,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表白日記】:
想結婚,想瘋了那麼想。
最想和她睡覺,想死了那麼想。
去參加衛航的婚禮是個好機會。
我只能訂一間房。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6:14
第69章 0110 1001
春分之後,江城的溫度一點點升了上來,白晝被拉長,夜晚變短,遼闊的天空上總會飛過一排排的鴻雁。入冬之時,大雁南飛,驚蟄過後,又陸續遷移。
這是萬物的特性,在春天始發。
而顧辛夷的新寵,肥嘟嘟的阿拉斯加雪橇犬丁丁在這樣的季節裡也開始探尋著生命的軌跡。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丁丁的發情期到來了。
這讓顧辛夷很糾結也很煩惱,連著幾天都在熬夜看記錄大片《動物世界》,腦子裡一直迴盪著主持人趙忠祥的那句「春天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又來臨了」。
養的寵物已經箭在弦上,這樣的情形顧辛夷還是第一次碰上,或者說,養一隻寵物,顧辛夷還是新手上路。
家裡老顧倒是想養一隻狗,用來看家護院嚎聲震天的中華田園犬,但這並沒有取得岑芮女士的同意。
因為仙氣飄飄高貴優雅的顧辛夷她媽小時候被狗嚇唬過,留下的陰影直到幾十年後依舊沒有消散。
老顧萬事老婆妻子最重要,也就擱置了下來,轉而在院子裡養了一棵玉蘭樹。
一養,就養得和顧辛夷年齡一樣大了。
玉蘭樹不需要發情,花卉開開落落,週而復始。
顧辛夷爬樹還是很在行的,但養丁丁就不行了。
發情期是丁丁除了能吃之外,第二點讓她憂心的。
但現在她已經不擔心丁丁會吃窮她了,因為老顧大土豪在接濟她。顧辛夷以胃口變大了為借口拿了地主家的糧食,而老顧從來都認為能吃是福,大手一揮就給她撥了一筆款項。
其實顧辛夷完全可以不養丁丁,因為宿舍不允許養寵物,每天都是秦湛帶著它來,又帶著它回去的。但顧辛夷覺得,像丁丁這麼好吃的狗狗一定要用自己的錢來養,才會親近地起來。
果不其然,丁丁也和她越來越親密了,拿錢買了水果之後,允許顧辛夷從它的口糧裡拿出兩個蘋果。
對此,顧辛夷十動然拒,因為她有秦湛送她的車厘子。
馬上就要到四月一號,她要和秦湛外出參加友人的婚禮,可是丁丁的旺盛求知慾還沒有褪去,顧辛夷放心不下它,就怕它一個不小心,被學校裡游躥的公狗給欺負了。
丁丁是只血統高貴的阿拉斯加雪橇犬,重要的是,它是一隻母犬。
阿拉斯加犬在一歲半以前都會經歷一次發情,大多數在八個月大的時候,而丁丁拖到了一歲半,顧辛夷私心覺得,應該是它的肥胖抑制了荷爾蒙激素的供給。
但幼年犬最好不要進行交配,因為還未曾發育完全,配種會影響其身體素質。
顧辛夷一下午都沒有課,但秦湛還比較忙,他得把外出期間的事情安排好。
因著宿舍不能讓寵物進入,顧辛夷領著丁丁去了冷飲店蹭著wifi看《動物世界》,丁丁懶洋洋地趴在她腳邊吐著熱氣。
店老闆很歡迎她倆,靠著美女效應吸引男顧客,靠著寵物效應吸引女顧客,店老闆很歡快地送了丁丁幾個水果吃。
丁丁才剛被秦湛從伍教授家裡順出來,伍教授給它的午飯是一整隻雞,丁丁吃得很飽,現在倒吃不下別的了,但它是一隻有著大局觀和長遠打算的聰明的狗,於是丁丁不情願地爬了起來,從牆上咬了一個塑料袋,把水果都裝了進去,完事之後,還壓在了自己一圈一圈的肚皮底下。
這情形看得店老闆是一愣一愣的,然後又試探著給了丁丁兩個芒果。
芒果這東西,有一層薄薄的苦澀的皮,丁丁吃不習慣,它跟顧辛夷一樣,十動然拒了。
店老闆覺得很稀奇,但他也沒工夫去稀奇了,因為正趕上將要上課,來了一群女學生,圍著丁丁看來看去,小店裡生意頓時火爆了起來。
店老闆摸著腦袋道:「秦教授養的狗,果然和普通的狗不一樣,就是比較聰明。」
顧辛夷:「……」
顧辛夷很想說這是伍教授家養的狗,只是被秦湛拐帶了而已,但她覺得這話還是不要說了,比較丟秦湛的臉。
有幾個女孩子偷偷看著顧辛夷,顧辛夷友好地衝她們笑了笑。
這是最近幾日裡常發生的事情了,秦湛的表白視屏和圖片刷爆了科大學生的朋友圈,連一本正經的科大官網微博都轉發了這條消息,還加上了撒花慶祝的表情。
眾人一面感慨教授也會玩浪漫,一面感慨顧辛夷的幸運。
於是顧辛夷從一名普通的光電系學生,成為了不太普通的秦教授女友。
好在圍觀歸圍觀,這並沒有對她的生活在造成太大的影響。
只是顧辛夷去秦湛辦公室找他再也不用戴著口罩了。
秦湛送她的一捧玫瑰花被顧辛夷放在了書桌上,而那枚花戒指又被秦湛拿回去了。
他又找了化學院的李教授,想把戒指也做一次保鮮處理。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李教授很痛快地幫他一起做了這次實驗處理。
當然,在戀情的全校曝光之下,顧辛夷得到的不只是學生的矚目,任課老師也開始對她頗有關心,特別是女老師,好在概率論老師並未有找她回答過問題。
老顧同樣也沒有發現這一回事,在學校官博都轉發了情況下,老顧依舊每天樂呵呵和她聊天,顧辛夷每每都膽戰心驚,字字句句都要好生斟酌。
冷飲店裡到了生意最好的下午,火爆地不行,丁丁的脾氣也開始火爆了起來。
但丁丁很懶,有了脾氣也只會在地上扣地板,顧辛夷耐著性子又看了一集《動物世界》後,丁丁就想咬著她的裙子往外走了。
校園裡有不少流浪的小狗或是成年狗,顧辛夷不想帶著丁丁往外跑,但丁丁用大眼睛盯著她的時候委屈極了,顧辛夷只能順從。
丁丁見她有了離開的意思,便把店老闆給它的水果一併叼著起身了。
最近一段時間丁丁雖然吃得好,但也瘦了不少,因為秦湛總帶著它從小區一路散步到宿舍來,丁丁覺得顧辛夷這邊也會給它好吃的,便也憨憨地跟著跑,這算是丁丁走過最遠的套路了。
按理來說,發情期的狗狗應該不喜歡吃東西,在家就病懨懨的,出門就活蹦亂跳,但丁丁沒有,它吃得很歡樂。
但春天裡的本能依舊讓它克制不住地尋覓。
顧辛夷看著剛出門就被一群小狗圍上的丁丁發愁。
丁丁本來體形就大,加上愛吃,所以很肥,學校附近除了伍教授家裡它的兄弟姐妹之外都是比它矮一截的小狗。
但既是是這樣,小狗們也很頑強,想爬到丁丁身上去征服它。
丁丁以往會有些配合的意思的,顧辛夷則會驅趕小狗,但今天,顧辛夷發現了一點不同尋常。
丁丁不允許小狗們靠近了。
它發狠地朝著小狗們甩著尾巴,還踢了踢其中一隻。
顧辛夷看了許久,才知道丁丁這是在護食——它嘴上還叼著店老闆給的小費。
顧辛夷心裡一群草泥馬呼嘯而過。
爾後她又覺得,吃貨果然能夠征服世界,連本能都能克制的住。
晚上同秦湛吃飯的時候,她就把這個好法子跟秦湛說了。
既然丁丁護食,每每放風的時候就給它帶點吃的,為了吃的,丁丁就會遠離其餘的小狗了。
秦湛聽了之後又去窗口給顧辛夷買了一盤紅燒雞翅和蔥爆牛肉。
顧辛夷特別滿意,就腆著臉問他:「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聰明,於是給我獎勵?」
秦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把飯菜吃完。
等出了食堂兩人獨處的時候,秦湛才老老實實和她交代了:「我是覺得你沒吃飽的時候也像丁丁一樣,總不給我親。」
顧辛夷:「……」
顧辛夷很心痛,原來這就是秦湛給她餵食的原因,於是她很有骨氣地兩天都沒和秦湛接吻,也不准他動手動腳,秦湛只是掙扎了一會就順從她了。
時間轉眼就到了三月三十一號,秦湛帶著她從江城出發,去往蓉城。
出發當天,江城下著濛濛細雨,科大的梧桐樹葉每一片都被洗的很乾淨。
上午上完課後,顧辛夷被接到了秦湛家。
顧辛夷請了兩天半天假,她有點怕耽誤課程,但秦湛很牛氣地告訴她,他可以給她補課,因為他都會。
這樣的長假需要跟輔導員請示,金三胖答應地很快,大手一揮就給她批假了。
金三胖一直很狗腿,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五大三粗,是大胖二胖三胖組合裡體格最剽悍的那一個,但也同樣是最世故圓滑的那一個,好在他一直很有底線,靠著這樣的性格,與學生們也打成了一片。
秦湛是金三胖一直很「尊敬」的教授,在他看來,秦湛願意帶著顧辛夷去參加朋友的婚禮,說明兩人已經走到了一定程度了。金三胖自然不會去做絆腳石。
臨走前,顧辛夷給丁丁買了許許多多的水果和零食囤在老伍家裡,丁丁看著它的窩裡全是好吃的,也就再不想著往外頭跑了。
它得看好不讓兄弟姐妹們給偷走它的口糧。
顧辛夷用滴滴打車叫了車送他們去機場,在這一點上秦湛比不了她。
下著雨,道路上水花四濺,顧辛夷穿了一雙長靴,帶著粗跟,顯得她整個人成熟了許多。
秦湛出行的行李很簡單,就一個背包,裝了件衣服,顧辛夷就不同了,她把這次的婚禮當成是她在秦湛友人前的第一次露面,化妝品和衣服都帶了不少,只為了給秦湛的朋友們留下個好印象。
穿著打扮給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之後才能在相處中瞭解內在。
岑芮女士一直信奉這一點,並把它教給了顧辛夷。
顧辛夷當時聽得很懵懂,還問了母上大人:「既然第一印象很重要,那您是怎麼看上的老顧同志?」
岑芮很淡然地告訴她:「因為情人眼裡出西施。」
用西施這個詞來形容老顧實在是暴殄天物,就連東施也差了一截,於是顧辛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秦湛把顧辛夷的箱子放到後備箱裡去了,回來肩膀處濕了小一塊,顧辛夷幫他擦了擦。
顧辛夷邊擦邊和他咬耳朵問他的朋友會不會不喜歡她。
秦湛微怔。
隔了許久,顧辛夷又推他,他才緩緩道:「他們要是喜歡你,我就慘了。」
顧辛夷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窗外飄的雨絲匯聚成了簾幕,玻璃窗戶上全是濛濛的一片,天光熹微。
司機師傅常年跑著江城的大小路線,去到機場很是迅速。
機場還是正常工作,跑道的視程和面積水都沒有達到取消航班的程度,飛機在引導下飛入高空。
顧辛夷在顯示屏上看了一會航班信息,秦湛拉著她準備檢票。
顧辛夷指著顯示屏說:「我翹伍教授課的那次,就在看這些信息,看到顯示屏上沒有了飛往美國的班次後才回去的。」
這時候再來機場,秦湛已經和她在一起了。
她心想,得做個紀念才是。
她拿了手機和秦湛在屏幕前自拍,秦湛配合地笑了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又很上鏡,即使沒有磨皮和濾鏡,依舊帥氣俊朗。
顧辛夷看了自拍的照片好一會,又讓秦湛在跟前站著,連續給他拍了幾張。
這樣的拍攝裡,秦湛沒有死角,機場大廳裡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成了他的背景。
秦湛也覺得自己好看,問顧辛夷:「我好看嗎?」
和他在一起之後,顧辛夷很久沒有誇過他好看了,秦湛很想聽聽她的讚美。
顧辛夷道:「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她用上了岑芮女士給老顧的評價,雖然平心而論,秦湛配得上西施這個詞。
秦湛挑眉,也不惱,帶著她檢票了。
飛機在半小時後起飛,江城的陰雨綿綿在高層大氣中已經望不見了,陽光晴朗,柔光照射在軟綿綿的雲朵上。
顧辛夷看了一會雲彩後睡了過去,醒來時候,已經抵達蓉城。
陸教授也來參加這場婚禮,但在兩天前就已經出發。
陸教授給她打小報告說,是因為秦湛不想讓他同行,做一隻小電燈泡。
秦湛正好看到了,拿過她的手機回復說:「其實你這只電燈泡瓦數還是很高的。」
這樣的會心一擊,徹底擊垮了顧辛夷和陸教授的友好聯盟。
顧辛夷心很塞。
陸教授幫他們在結婚地點附近訂了一家酒店,到了酒店後,服務員只要了秦湛一人的身份證。
顧辛夷很貼心地提醒服務員:「我的不要檢查嗎?」
服務員禮貌地回答說:「您好,一間房只需要一個人有身份證明就可以了,祝您和您的先生住房愉快。」
顧辛夷有些蒙圈。
秦湛領著她去了房間。
房間很大,但只有一張床,有薄薄的米色輕紗圍繞。
天色漸晚,朦朧的月光灑進來。
秦湛把她抵在牆上,旁邊行李箱都來不及放置。
「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的下一句是什麼嗎?」秦湛居高臨下地問她,忽而又抱起了她,放在了玄關上。
顧辛夷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不由自主地勾住了秦湛的脖子。
她喃喃道:「是西施眼裡出英雄。」
她說完就有些害羞了,低下了頭。
秦湛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裡熱,搖了搖頭,湊近去,一字一句,纏綿又輕柔地告訴她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每每對卿每銷魂』。」(註:出自倉央嘉措《七絕》)
【表白日記】:
她兩天不給我親,沒關係,我不在意這些細節。
我們有的是時間,也有的是機會。
我會加倍討回來。
春天到了,人也是一種動物。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6:54
第70章 0111 0000
「情人眼裡出西施,每每對卿每銷魂。」
秦湛這句話說得也格外銷魂。
蓉城是個濕潤多雨的城市,一年四季裡下著的小雨是街頭巷尾最美麗的風景。而這兩日降水線南移,暖鋒過境,蓉城又恢復了一派晴朗,就連暮色四合時分,也是燦爛明媚的。
可顧辛夷覺得她的心裡在下雨。
或者說全身都在下雨。
下著一場愈來愈大的雨,細浪積疊,讓她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秦湛一手握著她的腰,一手在她身上游移。起初顧辛夷還能反抗,但後來就漸漸軟了下去。
這一次他的情潮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猛烈,甚至在不經意間就把腳邊的行李箱踢倒在實木地板上。
身下是大理石雕刻的玄關,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與秦湛手上的溫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冰炭不能同爐,顧辛夷受著煎熬。
可秦湛卻沒有善罷甘休,他解開了她領口的扣子,唇一點點從她唇上滑下。顧辛夷閉上了眼睛。
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睫毛在不斷地顫抖,掃著她眼瞼附近的皮膚,帶來一點點癢。
但更癢的地方來自於秦湛的親吻。
他吻得很認真,甚至喟歎出了聲,顧辛夷心裡有點害怕。
蓉城地大物博,但對她來說,是一片從未涉足的土地,她認識的人,僅限於身前的秦湛和還沒有出現的陸教授。
在這樣的環境裡,秦湛顯出了更多的侵略性。
像是一頭猛獸,要一點點拆分吃掉他的獵物。
顧辛夷就是他的獵物。
秦湛在她的胸前咬了一小口,留下了一點隱秘的齒痕,突然輕笑著放開了她,認真地幫她把內衣和襯衫重新穿好。
「不繼續了嗎?」顧辛夷很忐忑,心像是要逃離胸腔一般。
秦湛搖搖頭。
顧辛夷坐在玄關上,身高差被縮小了一些,她端詳著他低垂的眼眸,看出他沒有繼續的意思之後,大著膽子瞟了一眼他的腿間:「那可真是一場煎熬啊!」
她聽豆豆說,忍住噴薄的情谷欠,堪比刑法。
特別是一隻小處男。
秦湛聞言又重新把她襯衫的扣子解開了,摸了摸她的小肚子,飛機上顧辛夷一直在睡覺,沒有進食,更顯得腰肢纖細。
他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顧辛夷癢的縮起來。
「如果做到一半,你餓了要去吃東西,那才是一場煎熬。」秦湛哼聲。
顧辛夷:「……」
秦湛繼續給她收拾衣服:「以後還會不會兩天不讓我親?」
他話裡明顯有威脅,顧辛夷使勁搖頭,跟撥浪鼓似的:「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發誓。」她舉起了三根手指頭。
秦湛跟摸丁丁似的,摸了摸她的頭表示認同。
秦湛把她從玄關上抱下來,又順手將翻倒的行李箱扶起,放到了衣櫃處。
行李箱倒下時候發出的聲音顧辛夷是聽見了的,但她分身乏術,沒能將箱子扶起來,這時候才看到案發現場的慘烈——秦湛的背包也落在地上,連同他的外套,玄關上的裝飾也落下來,材質大概比較堅固,沒有摔碎。
顧辛夷一邊把裝飾擺回原地,一邊小聲嘀咕:「素了兩天的小處男真可怕。」
秦湛應該是沒有聽見,又去洗手間整理了一下,便帶著她去二樓用餐。
酒店位於近郊,周圍是一大片度假村,明日婚禮就在這裡舉行。
已經是晚上七點,餐廳裡用餐的客人還未離去,陸教授也在。
角落處種了細竹,葉片舒展,有春筍探出頭來,因為沒有人食用,少許筍子上生發新葉,表皮一點點褪去。
陸教授就坐在一旁的青竹椅上,面前擺了一罈酒,他用著小口的白瓷杯細細品味。
與他對酌的人面孔被竹葉擋住,只是大大的海碗格外引入矚目。
那人倒酒很爽快,一倒便是一整碗,水聲淅淅瀝瀝。
白瓷酒杯和海碗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是環珮響鳴。
顧辛夷坐在附近不免多看了幾眼。
秦湛點了菜和她解釋:「那是衛航。」
衛航是明日婚宴的主角,由這些喝酒的小細節來看,他是一個豪爽的人。
顧辛夷認識的衛航卻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他們相處不多,但記憶裡,他做事小心謹慎,文質瘦弱,卻意外地很有勇氣。
世界上重名的人可真多。顧辛夷心想。
上菜還要一會,顧辛夷問了問這個衛航的情況。
能和秦湛做朋友的人實在是不多的,顧辛夷充滿了好奇。
秦湛望著那片小竹林,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衛航是老陸帶過的一個博士生,我們是在一次交流會上認識的。各自相交,不論輩分。」
「那他的物理也很厲害嗎?」顧辛夷眼睛裡冒著小星星。
秦湛否決地很快:「不,我給他做了意見指導。事實證明,我比他厲害很多。」
顧辛夷:「……」
服務員端著餐盤上菜,都是顧辛夷喜歡吃的,又用了蓉城本地的做法,麻辣辛香,火紅的色澤誘發人的食慾。
顧辛夷夾了一筷子麻婆豆腐,就著白米飯吃起來。
川菜不愧於以「味」聞名,顧辛夷吃得滿足地不行。
陸教授和衛航走了過來同秦湛打招呼。
顧辛夷連忙放下碗筷。
她這時候看清了衛航的真容,留了厚重的絡腮鬍子,穿著黑色的皮夾克,褲子也是黑色的,頭髮被修剪地很服帖,大概是為了婚禮特意整理的,他臉上最出彩的是一雙眼睛,閃爍明亮,帶著睿智,又有著寂然的蕭條。
顧辛夷看著衛航有些出神。
衛航也看著她出了神。
秦湛用茶壺添了一杯茶水,主動和衛航介紹:「這是我女朋友,顧辛夷。」
他的聲音清澈,咬字也清晰,很快讓顧辛夷從記憶裡清醒過來,連忙對著衛航問好。
衛航還是定定地看著她。
顧辛夷以為是秦湛親吻她的時候留下了什麼痕跡,害羞地往秦湛的身後藏了藏,還掐了秦湛的腰。但秦湛健身很勤快,腰上都是硬梆梆的一片。
她只顧著和秦湛撒氣了,沒注意到衛航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對上了秦湛的,秦湛沖衛航搖頭。
「本來還想請你去喝點酒,現在看來是請不動了。」衛航笑著說。
秦湛也笑了笑,以茶代酒和衛航對著喝了一杯,道:「明天再喝也不遲。」
婚宴上是少不了敬酒這一環節的,衛航聽了很舒坦,他爽快地幹完了一碗酒,道:「份子錢可不能少啊!秦總!」
顧辛夷還是第一次聽到秦湛被稱作是「秦總」,覺得很是新奇,抬頭瞄了秦湛好幾眼。
秦總也很土豪,擺擺手說:「會的。」
衛航和陸教授又回了小竹林後邊了。
顧辛夷看了一會,發現衛航的腿腳似乎不是很便利,走路一腳深一腳淺,膝蓋僵硬。
這是人家的隱私,顧辛夷不會去問,側頭卻又發現陸教授嘿嘿地對著她笑。
陸教授的眼神裡掩藏不住的都是熊熊燃燒的八卦火焰,用口型反覆喊著「一間房,一間房」。
顧辛夷羞得無地自容。
桌上的飯菜還熱乎,秦湛又給她盛了一碗湯喝,告訴她:「吃飽點,晚上不要再說餓了。」
湯是百合甲魚湯,百合圓潤,湯色乳白,味道醇厚,秦湛自己也喝了一碗。
這湯是壯陽補腎的,顧辛夷不免想到。
她有些坐立不安,但秦湛似乎沒有多想,一個勁叫她多吃點。
顧辛夷沒有動湯。
餐廳一面上掛了特色菜餚介紹,秦湛結賬的功夫,顧辛夷看了幾眼。
百合甲魚湯也是酒店的招牌,上書其功效是「養心安神,潤肺止咳,緩解疲勞」。
顧辛夷突然很後悔沒有喝甲魚湯了,都怪豆豆,給她科普太多,叫她總是想歪了。
回房間的路上,顧辛夷又問起明天婚禮她要注意些什麼,秦湛沉思一陣,道:「你不要笑。」
這話讓顧辛夷不認可。
對於自己的長相,顧辛夷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不笑的時候很冷,有距離感,讓人親近不起來,她問秦湛為什麼。
「你笑的時候顯得人小,我怕大家說我老牛吃嫩草。」秦湛如是解釋。
顧辛夷:「……」
顧辛夷反問他:「這會嫌我小,那你怎麼不找老草呢?」
她問得凶,嘴巴都翹的老高,秦湛決定安撫她,道:「老草不好吃,塞牙,嫩草多汁,還大。」
顧辛夷:「……」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一個「大」字就讓顧辛夷想到了許多,更別提一個「多汁」了,她又羞又惱,推開秦湛,從他口袋裡拿了房卡,飛快地回了房間。
秦湛跟在後頭,單手插著口袋,不疾不徐地邊走邊看著她的背影笑。
顧辛夷回了房間想把他縮在門外不讓他進來,但轉念又想到秦湛有一百種辦法可以弄開門鎖,便還是給他留了門。
這時候月亮已經掛上了雲端,層疊起伏的山巒在夜色裡沉寂,遙遙望去,城市裡綵燈交織成錦緞,美不勝收。
度假村很安靜,還能聽見歸巢的鳥雀的叫聲以及不知名蟲兒的鳴叫。
初到蓉城,顧辛夷對一切都感覺很新奇,在窗邊看了一會風景。
「很好看嗎?」秦湛推門進來,環住她的腰。
「好看。」顧辛夷點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出來旅遊了。」
這話說的不假。
上大學後假期不長,科大又是出了名的放假摳門,唯一的十一國慶,顧辛夷學了自行車,還把腿給摔了。
秦湛看了看她不滿的小表情,提議道:「五一你有時間嗎?我帶你出去玩。」
「就我們兩個人嗎?」顧辛夷抬頭看他。
秦湛點頭:「嗯。」
顧辛夷眼睛亮了,踟躇了一會又小聲問:「一間房?」
這問題叫秦湛不敢輕易回答,但最後還是誠實地道:「我希望是這樣的。」
他的眼神乾淨,透出渴望,顧辛夷巴巴道:「那,那好吧。」
秦湛得了她的答案之後就很高興,帶著她辨認天上的星座,下弦月不是很亮,加上度假村周圍空氣清新,星子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
顧辛夷曾經下過一款app,叫「gooleskymap(谷歌星空)」,只要開啟gps定位,便能夠準確地在手機上看到正頭頂天空的星座分佈。
但秦湛不用,他很順暢地就把天上的星星一個個念出來給她聽,從左邊到右邊,一顆都沒有落下。
關於星星的傳說,秦湛也瞭解地清楚。
他像是一部移動的百科全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顧辛夷越來越崇拜他。
秦湛在給她講春季大三角,包括獅子座五帝座一,牧夫座大角星,室女座角宿一,再加上一顆獵犬座常陳一,大三角又變成了春季大鑽石。
他握著顧辛夷的手將星星連起來,果然是他說的模樣。
「那射手座呢?射手座在哪裡?」顧辛夷拉著他的胳膊問。
秦湛出生於十二月十二日,正好是射手座。
秦湛知道她的心思,但也只能告訴她說看不到,顧辛夷歎氣。
在窗邊站了許久,秦湛看了時間,叫顧辛夷準備睡覺了。
顧辛夷乖乖聽話。
秦湛先行洗漱,顧辛夷把行李箱的衣服整理出來,放進衣櫃裡掛著。
她又把秦湛的衣服也整理好。
秦湛就帶了一套衣服,但內褲倒是帶了幾條,顧辛夷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男生的內褲。
浴室裡水聲嘩啦啦,門也掩得嚴實。
顧辛夷悄悄看了看他內褲的尺碼,順勢記下了。
等秦湛洗漱完,顧辛夷也不敢看他,羞答答地抱著衣服和洗漱用品跑進浴室裡。
浴室裡水霧還沒有完全消散,空氣裡攜帶著香味,是秦湛用過的沐浴露的氣息。
顧辛夷臉紅心跳。
這一次洗澡,顧辛夷洗的很仔細,也不知道為何要這麼仔細。
她胸口被秦湛咬過的痕跡還沒有褪去,齒痕清晰。
好在她帶來的是保守的睡衣,能夠完全遮住。
秦湛坐在床邊有些難耐,換了好幾個姿勢才稍稍鎮定一點。
他把手疊在腦後,暗暗嚥了口口水。
顧辛夷自己吹乾了頭髮才從浴室蹦達出來,她穿了一件小兔子睡衣,帽子上帶了兩個耳朵,渾身上下遮的嚴嚴實實,見秦湛審視地看著她,便用手遮住了臉。
秦湛就笑了,顧辛夷哼了一聲。
「很好看。」秦湛中肯地評價,雖然這模樣距離他心中的性感睡衣相差甚遠,但她紅撲撲的臉蛋嬌嫩,脖頸纖細,像是一朵水芙蓉。
顧辛夷說了句謝謝。
她走到床邊,秦湛給她留了一大塊地方。
顧辛夷忐忑地躺了上去。
身邊秦湛的呼吸一下便重了,他啞聲問她:「那我關燈了?」
顧辛夷沒有吱聲。
和上一次睡在他身邊不同,她那時候心情不好,想著他陪伴,秦湛也很老實,背對著她睡。
這一次秦湛強勢地將她抱進了懷裡。
「素了兩天的小處男可怕嗎?」他低低問。
這句話很耳熟,她吃飯前才嘟囔過。
顧辛夷一下便瞪圓了眼睛。
她陡然一下明白了什麼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黑夜裡星星還在閃爍,卻不比他的眼神灼人。
顧辛夷急急忙忙推開他道:「我還不想睡。」
秦湛好脾氣地說:「那你想幹什麼?」
顧辛夷絞盡腦汁也想著,最後回答說:「我想看視頻。」
她拿出了ipad,急急忙忙點開。
揚聲孔裡傳出趙忠祥的聲音,他說:「春天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又來臨了。」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看《動物世界》,手機平板以及筆記本裡全是這些記錄,點開播放器便自動放映了。
無關趙老師的人品,至少他的聲音真的好聽在,這時候周圍一片黑,揚聲孔裡這段聲音叫兩人心裡都泛起了漣漪。
鏡頭拉長,說著動物的繁衍,顧辛夷猛地一下便按了關機鍵,將ipad放進床頭櫃裡去。
櫃子裡有一盒避孕套。
酒店很貼心,還拆了一些散裝的放在上頭。
顧辛夷手都是抖的。
秦湛也是,因為他看顧著顧辛夷,藉著依稀的月光和星光,他也看見了避孕套。
這種東西莫名為寂靜的夜添上了曖昧的氣氛。
秦湛滿腦子都是綺思,顧辛夷這邊卻漸漸沉寂下去,像是睡著了一樣。
但秦湛知道她沒有睡,他一湊近她,她的呼吸便停滯一小會。
他乾脆一把撈過她,翻身起來壓在她上頭。
顧辛夷偏過頭不讓他親,秦湛轉而把她的睡衣撩起來,在她胸口上殘留的齒痕處來回舔舐。
浪潮一點點襲來,顧辛夷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對於未知的性愛世界,顧辛夷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抗拒,她還沒有準備好。
秦湛也沒有強迫她到底的意思,卻提出了另外一個請求——
他要貨真價實地蹭一蹭。
「用……用手嗎?」顧辛夷聲音顫抖。
秦湛的唇在她脖頸附近徘徊,噴出來的熱氣讓她愈發乏力。
「我不是射手座嗎?」他這樣說。
射手座……
射手……
夜色一下又顯得暗了。
【表白日記】:
(空白)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7:17
第71章 0111 0001
窗外是瀰散霧氣,黑夜低垂,星子漫天。
顧辛夷盯著遠山的輪廓出神,秦湛在她身旁喘著氣。
他墨黑的瞳孔比黑夜更深沉,像是一個億萬太陽質量單位的黑洞,連光線都逸散不出去。
沒有了秋褲,也沒有了內褲,顧辛夷這次碰到了他的堅硬。
她想尖叫,卻被他吻住,聲音都被打碎了,化成零零散散的呻吟。
秦湛就這麼拉著她的手上下移動。
她只用了一隻手,根本包裹不住,但秦湛也已經很滿意了。
至少走出了第一步。
這是一道門檻,意味著她並不抗拒他,只是還需要時間去適應。
從女孩到女人的路途說來遙遠,又其實不遠,但他有這個耐心等待。
她是一件珍寶,值得用心保護。
她的手纖細柔軟,留了一點指甲,塗了米分色的指甲油。
秦湛喜歡她的手也喜歡她的指甲,她動情的時候會在他的後背劃出一點痕跡,而現在,指甲在她偶爾的不小心中會劃過他的頂端,微微的刺痛感覺讓他心醉。
所以,儘管她手法生疏,秦湛還是在她手裡一洩如注。
顧辛夷不知道他用了多長時間,但她的手已經酸澀,上頭有滾燙的液體流淌。
大概是晚上喝了百合甲魚湯,量特別多。
秦湛起身開了燈,去浴室拿帕子。
隨著他的動作,淡淡的腥味瀰散在空氣裡,愈見濃郁。
射了她滿手。
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射手。
顧辛夷再也不想和秦湛探討星座的問題了。
秦湛拿了帕子出來,坐在床邊幫她擦拭,他得到滿足之後整個人就變得很溫和,動作都小心翼翼的,他好心情地討好她,可她已經沒臉見人了,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裡。
「你好了沒有啊?」她悶聲悶氣地問。
「好了。」秦湛又用紙巾給她擦了一遍,把玩著她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的指甲,末了還親了親她的手心。
顧辛夷很嫌棄:「你也不覺得髒!」
「那都是我的寶貝,有什麼髒的?」秦湛很坦然,「一滴精十滴血,我全貢獻給了你。」
顧辛夷:「……」
秦湛又看了她的手好一會,才轉而將帕子放回去。
他再次關上燈躺在床上的時候,顧辛夷離他遠遠的,將被子捲起來縮成了一隻蠶寶寶,手也卷在裡頭,露出一個腦袋,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秦湛看了覺得很好笑。
「還睡不著嗎?」秦湛問。
顧辛夷點頭又搖頭,吶吶道:「我不想看《動物世界》了,我就是餓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因為秦湛晚飯才囑咐過她多吃點。
秦湛聞言心想,她幸好沒有在他激動的時候說這話,不然他一定會有陰影的。
他又翻身起來,拿起背包翻了翻,大大小小的零食就散落下來,顧辛夷眼巴巴地瞅著他。
秦湛給她拿了一瓶酸奶,插上管子,遞給她。
顧辛夷不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有點像你的那個。」
都是黏糊糊的,白色的液體。
秦湛想說點渾話逗逗她,可看她一臉警惕的小模樣,還是歇了這份心思。
「那你挑一個。」他把零食攤開,顧辛夷選了個花餅。
拆了封的酸奶最後還是進了秦湛自己的肚子,他吸著酸奶,顧辛夷就在他邊上小口小口地吃著花餅,這是雲南那邊的特產,各類花瓣均可醃製做餡。
顧辛夷吃東西的模樣特別惹人憐愛,像是一隻小松鼠。秦湛心裡癢癢的,又不能真把她怎麼樣,於是把酸奶嗦地震天響,空氣在管道內碰撞。
填飽肚子,秦湛又抱著顧辛夷去洗漱,洗漱台邊還有秦湛用來幫她擦過手的帕子,雖然已經洗淨,可顧辛夷就是覺得有味道。
這般一頓折騰,到了後半夜,顧辛夷沾了床就睡著了,直到鬧鐘在床頭滴滴響,她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秦湛早已經醒來,拿著她的平板帶著耳機看視頻,顧辛夷仰著脖子瞅了一眼,才發現他看得竟然是昨晚未來得及放映的《動物世界》。
陽光從山巒起伏處照射過來,穿過窗戶,掠過薄紗,散落的光芒像是流金浮動。
秦湛安靜地看著視頻,睫毛半垂,頂端似乎也染上了一絲金色,顧辛夷忍不住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早安。」
秦湛把播放器暫停,取下耳機,也說了聲早安。
這樣打招呼的方式是顧辛夷很嚮往的,像是老夫老妻,在清晨的鐘聲裡一同醒來。
安寧中蘊藏溫馨,歲月彷彿都能在那一瞬間靜默無聲了。
顧辛夷抱著他的腰憨憨笑,問他睡得好不好。
「不好。」秦湛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還著重強調了一番,「一點也不好。」
顧辛夷驚訝,就聽到他解釋:「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抱著我不肯放開,總用大腿蹭我,還蹭小秦湛。」他頓了頓,道,「蹭了五次,我有點不舒服,所以睡不好。」
秦湛很喜歡數字,他喜歡用這種精準的方式度量大大小小事物,他心裡像是有一把刻度尺,時時刻刻在計算。這是一個好習慣,也是一個壞習慣,視情況而定。
比如現在,顧辛夷就很討厭他的這樣一個習慣,她開口反駁:「那我昨晚還用手摸了你呢,你怎麼不說不舒服呢?」話音落下,她就後悔了,臉上紅彤彤的,快要燒起來似的。
秦湛這時候也臉紅了,耳根燙燙的,但他還是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你摸我的時候,快感是連續的,一直到頂,會很舒服,可你蹭我的時候,快感是間斷的,會很煎熬。」
他渴望地望著她,小聲問:「你能讓我再舒服一次嗎?」
顧辛夷很想甩他一個巴掌,或者是縫住他的嘴,但她哪一項都做不到,只能翻身起來,抱了衣服進浴室更換。
秦湛歎了口氣,又拿起平板繼續看視頻。
來蓉城是為了參加婚宴,顧辛夷提前看了天氣預報,帶了稍微正式一些的衣服。但臨到陣前,她又犯了選擇困難症,對著衣服糾結不已。
顧辛夷決定去問問秦湛的意見:「短裙和連衣裙,哪個好看?」
秦湛抬起頭,支著下巴認認真真看了小一會,道:「都可以。」這話裡面沒有敷衍,不偏不倚。
「那你喜歡我穿什麼樣的呢?」顧辛夷拎著衣服晃了晃,在身前比劃。
秦湛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又不捨得移開視線,啞聲道:「婚紗。」
他希望能看到她為他披上婚紗。
她生的好看,穿連衣裙優雅,穿短裙俏皮,各有各的美,但他想,她穿上婚紗的時候一定明艷不可方物。
顧辛夷被秦湛這一句「婚紗」撩得臉紅,眉梢上的紅痣都要飛揚了起來。
他用誠懇的話語描繪著一個未來,這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
她把衣服放到一邊,跑到他身邊親了一口,又噠噠噠跑回了浴室裡。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秦湛已經換上了黑色西裝,白襯衫領口微微敞開,帶了寶藍色的袖口,顧辛夷穿了寶藍色的針織連衣裙。
很顯然,他們在沒有約定好的情況下達成了共識。
像是心有靈犀。
婚宴就在度假村的草坪上舉行,藍天白雲,碧樹繁花,週遭山巒聳翠,小溪潺潺。
顧辛夷挽著秦湛的手走過迎賓的花藝拱門,白色、粉色的輕紗飄揚,長長的紅毯上撒上了花瓣,兩邊是鐵藝長椅。
陸教授遠遠地看到了他們,熱情地招著手,他坐在第二排,第一排是男女方家屬。
陸教授今天也挑了不出錯的黑西裝,只是梳了個大油頭,白髮閃閃發光,有些江湖大佬的氣質。他身邊還圍坐了一些年輕的男女,見到秦湛過來,也和秦湛打招呼。
顧辛夷猜想,這都是陸教授的學生。
所謂桃李遍天下,不只是說說而已。
陸教授從教多年,手上一層厚厚的握粉筆的繭子至今都沒有消退。
秦湛也對著這些學生點頭,並向他們介紹了顧辛夷,用的是「未婚妻」這三個字。
明明昨天見衛航的時候,他用的還是「女朋友」,不過一晚,身份就發生了改變。
一個夜晚可以發生許多事情。
顧辛夷想偏了一點,但她還是謹記秦湛的囑咐,矜持地和他們打招呼,淡淡地笑了笑。
她覺得,秦湛「老牛吃嫩草」這回事還是不要暴露為好。
婚禮的日子選的很巧,剛好是四月一號,公歷上是愚人節,但按照陰曆來算,今天宜嫁娶。
新郎衛航在一邊坐著,伴郎是他的同學,賓客前來打招呼衛航也沒有站起來。
秦湛給他遞了個大紅包,衛航撐著椅子邊緣起身。
「你結婚的時候我是不是得翻倍?」衛航笑著問。
人逢喜事精神爽,衛航作為新郎臉上氣色也好了許多,絡腮鬍子反而凸顯了他的男人味,眼睛裡帶了喜悅。
「你說呢?」秦湛說,拍了拍衛航的胸膛。
他們關係很好。
顧辛夷原想著這場婚禮上會有秦湛許多朋友,但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堪堪衛航一個而已。
同樣是陸教授的學生,只有衛航能和秦湛平輩相處。
顧辛夷有點好奇他們之間的故事。
衛航偏頭看了看她,也對她笑了笑,笑容和煦。
顧辛夷正想細看之時,衛航又對著秦湛道:「日子定下來了?」
秦湛聞言蹙起眉頭,聳聳肩無奈道:「她還不肯帶我去見家長。」話裡哀怨味道十足。
衛航大笑起來,絡腮鬍子都在抖動:「對對對,我都忘了,你女朋友還沒滿二十!」
衛航很自豪,他總算是先人一步。
後頭又來了賓客,秦湛領著她先落座。
婚宴即將開始,顧辛夷卻有些出神。
她沒有和旁人說起過年齡,衛航卻知道地清楚,她轉頭看向秦湛,秦湛看著長長的紅毯,眼裡有羨慕。
大概是秦湛和衛航說的吧,他們是好朋友。
音樂響起來的時候,新娘從拱門那頭緩緩走來,花童替她抱著裙擺。
衛航的新娘是一名護士,面龐清秀溫柔。
紅毯說長不長,新娘的父親把女兒的手交給了衛航,這樣一個簡單的儀式卻意味著交付一輩子。顧辛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老顧,她覺得老顧到時候一定會哭得稀里嘩啦的。
交換戒指之後,陸續有親朋好友上台發言,陸教授也在邀請之列。
他是新郎的老師,德高望重。
陸教授在台上說著話,慢慢吞吞的,衛航眼裡有些眼淚。
顧辛夷聽見週遭衛航的同學議論紛紛。
他們說起了衛航的學生時代,說他曾經是陸教授最得意的門生,陸教授恨不得傾囊相授,衛航也爭氣,思維靈巧,又小心謹慎,是個做研究的好苗子。
「這也都是命。」有男生歎息,「誰知道衛航會變成這個樣子。」
「才過了三年啊,衛航都老成了快四十歲。明明才二十七八。」
「那他還做物理嗎?」有人問道。
「不做了,聽說是在做醫療器械方面的生意。」知情人回答,「他聰明,家裡也算有背景,做生意也算做得挺好的。」
「……」
議論聲漸漸多了,顧辛夷望向衛航,想像著他絡腮鬍子下影藏的是怎樣一張面孔。
儀式結束後,賓客移步正廳參加酒席。
顧辛夷趁著這功夫去了衛生間補妝。
衛生間一直是八卦滋生的場所,婚禮也不例外。
「你說玲玲她爸媽是怎麼想的,就把玲玲嫁給一個斷了腿的男人呢?還長得那麼老。」
玲玲大概就是新娘的小名了吧。顧辛夷心想,可她覺得玲玲和衛航很相配,至少兩人的眼神裡都有對彼此的愛意。
「聽說這個衛航是在爬山的時候遇上了事故,摔斷了一條腿,也算是幸運,撿了一條命回來。」年長的女人道,「你啊,管那麼多幹嘛,這又不是你家閨女和人家過日子,過得好過得壞都是人家的事,瞎操什麼心。」
顧辛夷太陽穴突突的跳,耳朵後面的紋身火辣辣的,她顧不得禮貌,插話問:「什麼事故?衛航爬山遇上了什麼事故?」
女人面上有些僵,或許是背後說人閒話被逮住,有些尷尬。
但顧辛夷問得急切,女人歎了口氣,回答。
【表白日記】:
今天衛航很開心,我很嫉妒。
有點等不及想給她一場夢中的婚禮,想給她帶上戒指,想和她生兒育女。
最重要的是,婚禮之後,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會變得合法。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7:46
第72章 0111 0010
衛生間裡人來人往,洗漱台上水流不絕,行人撩起的水花偶爾濺落在鏡子上,鏡面變得模糊。
「好像是雪崩吧,聽說那次事故挺嚴重的。」年長的女人關上了面前的水龍頭,「小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女人的聲音帶著蓉城本地的鄉音,有些潑辣和爽利。
顧辛夷怔住,半晌後,她才輕輕說:「他是在梅裡雪山受的傷,是嗎?」聲音低地像是蚊子叫,縹緲悠遠。
在她的注目下,女人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拉著同伴急急忙忙地走了。
在女人看來,面前這個長相冷艷的女孩大概是無理取鬧。
顧辛夷的周圍瞬間變得空曠,而後又有女人填上來,繼續打開水龍頭,聊著天,洗著手。
她定定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鏡子有些糊,上面的水珠像是鏡子裡的她流下的眼淚。
她從包裡拿出紙巾,一點點擦乾淨。
鏡子反射出燈光,也映射出她的臉龐。
白得像是雪。
她又想起衛航來,想像他藏在絡腮鬍子下面的真容。
他應該是文質瘦弱的,皮膚白皙,手指修長,笑容靦腆——許多從事科研的男生都長著這般模樣,他們常年同儀器相處,空調房遮擋住了陽光。二胖也是這般模樣,只是胖了一些罷了。
歲月是一把刀。
衛航變得徹底,他性格從靦腆變得爽朗。
顧辛夷仍然記得他們在登山之前吃的第一頓晚飯,是在村民家裡解決的。德欽的村民常年接待遊客,本身也很好客,把家中珍藏的佳釀拿出來同大家分享。
登山隊人很多,每人分到的酒不過一小杯,但就是這一小杯,衛航也不肯喝,他靦腆的笑容在鎢絲燈的照射下帶著暖洋洋的溫和,推辭說:「我不會喝酒的,從來都沒喝過。」
「那你總要參加聚會啊,你不喝酒讓人家多難看。」嚮導努努嘴。
「所以我都喝旺仔牛奶。」衛航從包裡拿出來一瓶易拉罐裝的旺仔牛奶,上頭大大的標籤咧著嘴笑。
大傢伙都笑起來,顧辛夷也笑,因為她當時是隊裡唯一一個在飯桌上喝奶的,衛航是第二個。
衛航也不生氣,撓撓頭笑,走到顧辛夷邊上和她乾杯。
「敬咱倆都喝旺仔。」衛航說。
那時候他的腿腳依舊是好的,走路過來時候有著讀書人的儒雅氣質,眼神明亮。
當晚之後,隊裡除了隊長,就數衛航最照顧她,就因為這一杯奶的情誼。
登山隊裡,大家互相並不熟悉,但相處一段日子下來,對彼此也有所瞭解,只有衛航,大伙對他一無所知,這就格外顯出他的小心謹慎來。
顧辛夷坐在迴廊邊畫畫的時候,衛航也總在看風景,他在看雲霧繚繞下掩映著的梅裡雪山。
她問衛航:「你來德欽幹什麼呢?」
「來看山。」他指了指不遠處,雲霧深深,白茫茫一片,「你呢,你來幹什麼?」
顧辛夷給了同樣的回答:「我也來看山,要畫畫,要找靈感。」她把畫得差不多的畫給衛航看,要衛航評價。
「我可不會看畫,我只會看圖,那種三維工程圖,或者機械圖紙,或者數據分析報表也可以。」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是說到他擅長的領域,靦腆的性子不再束縛他,話語變多。
顧辛夷誇他:「那你一定很厲害。」
衛航陡然一下低落:「不,我不厲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說完這話,再次看了一眼雪山,向她告辭。
長廊裡,他的背影第一次如此蕭條。
顧辛夷當時還算年齡小,對衛航這樣的情緒瞭解地並不深刻,後來她回想起來,才知道,衛航大概是事業上失意。
但能帶給他這樣失意的人,並不多。
衛航來德欽,是真真正正來看山的,他要看的是梅裡雪山。
傳說中若能等到雲霧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裡十三峰,會幸運一整年。
衛航想要那樣的一份幸運。
而等到最後,衛航也沒有等到雲霧散開。
嚮導帶著他們登山,按照規定好的路線,這條路常年有人行走,安全性較高。
誰也沒有預料到,災難會突然降臨,他們在雨崩神瀑附近被突然的大雪掩埋。
那是顧辛夷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雪,一塊塊堆積下來,她生長在星城,氣候還算適宜,未等她思量清楚,眼前就已經一片漆黑了。
老顧趕到雨崩村帶回了她,她那時候聽不見,卻看到老顧哭得很傷心,不斷地對著周圍人道謝。
在這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衛航。
一切都歸於沉寂。
週遭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噠,把她的記憶拉回現實。
她重新補了妝,腮紅打得更重一些,擋住她蒼白的臉色。
秦湛送她的口紅也被她放在包內,黑色小管上光華流轉。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把口紅也抹上了。
回到婚宴大廳,侍者穿梭著送上佳餚,悠揚的鋼琴聲從舞台旁側流瀉出來。
衛航帶著換了一身旗袍的新娘向來賓們敬酒,他拿了玻璃杯,裡頭是滿滿噹噹的白酒,他說了一些感謝的話,之後就在賓客的哄聲中一口悶下了一杯白酒。
賓客們稱讚他的豪爽。衛航咧開嘴笑,絡腮鬍子隨之抖動。
敬完一桌,衛航和新娘繼續去另一桌敬酒。他走得很慢,腿部僵直,但他的酒量似乎很好。
從一個只會喝旺仔牛奶的文質學生變成喝白酒面不改色的老練青年,統共只花了三年。
顧辛夷默然走回座位上。
秦湛見她回來牽住了她的手。
「好涼。」他說,言罷就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肩頭,又用雙手搓著她的手。
顧辛夷抿抿唇,低下了頭。
怎麼會不涼呢?
她連心都涼透了啊。
衛航最後來到這一桌,此前他已經來過一次,這時候是來敘舊的。他拎了一大瓶酒過來,落座在陸教授邊上,新娘沒有跟來。
衛航沒有說話,先對著陸教授喝了一大杯,教授歎了口氣,也拿起酒杯喝酒。
「以後好好的過日子吧。」陸教授淡淡道,卻怎麼也掩飾不住語氣裡的惋惜。
雪山雪崩,她是遇難者,喪失右耳聽力,衛航比她更不幸。
但日子總要過下去。
衛航沉默了一會後轉過來再和秦湛喝酒,顧辛夷看著衛航的絡腮鬍子心中百感交集。
秦湛沒有拒絕,他叫服務員拿了更大一些的玻璃杯過來,和衛航對飲。
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悶聲喝著酒,滿滿一瓶酒眼見著就要見底。
「別喝了。」顧辛夷心疼秦湛。
秦湛拍了拍她的肩膀,搖搖頭:「我喝醉了你要牽著我的手,帶我回去。」
他心意已決,顧辛夷也就點頭答應了。
婚宴裡推杯換盞是常事,沒有人會注意這樣的場景。鋼琴還在繼續彈奏,眾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這一桌上的學生已經悄悄退坐到另一桌上去了,只有陸教授還在一邊坐著沒有動,靜靜地不知道想著些什麼。
顧辛夷稍稍用了點東西,墊了墊肚子後,問陸教授:「衛航和秦湛是因為您的關係成為好朋友的嗎?」她想知道這後面的故事。
陸教授聞聲抬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又低下頭。
珵亮的白色瓷盤上反射出他模糊的輪廓。
「不是。」陸教授看了看對面還在喝酒的兩人。
「那他們怎麼認識的?」顧辛夷驚訝地說,她身上還披著秦湛的外套,不禁攏了攏。
她看出陸教授在猶豫。
隔了好一陣子,教授抿了一口酒道:「衛航要是留在學校深造,現在也大概能混到講師了,在過個十幾年,也許就是教授了。」他像是沒有聽到顧辛夷的問話,說著其他的事情,「年輕的時候,都太傲氣了,經受不住一點挫折。不過是輸了一場比賽,就要出去散心,一散就再也散不回來了。」
這時候的陸教授有著往日沒有的深沉,他一直都樂呵呵的,說話雖然慢慢悠悠,但臉上表情總是鮮活生動的。如今他緩緩地說著話,平白多出些寂寥來。
顧辛夷聯想前因,不禁設想,秦湛應該也參加了這場比賽,最後的贏家只有秦湛。
爾後,衛航遠走德欽。
她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想著,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
可就是因此,兩人才成為朋友嗎?
顧辛夷覺得不僅僅是如此。
她又看向陸教授,陸教授對她笑了笑,道:「我先回去玩一把開心消消樂啊,你管好秦湛這小子。」
言罷,陸教授施施然離席,附近學生都湊過來和他告別。
這一頓婚宴直到下午三點半才結束。
結束時,秦湛和衛航都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他們身前的桌子上,椅子邊都擺了酒瓶,啤的白的都有,衛航醉醺醺地躺倒在椅子上,時不時踢兩腳酒瓶,酒瓶就倒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秦湛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什麼動作,看起來甚是規矩。
新娘同帶了幾個親戚過來,架著衛航離開,衛航嘴裡時不時冒出一句「喝,再來」。
新娘有些不好意思,朝著顧辛夷歉意地笑了笑,又拿著紙巾給衛航擦了擦臉。他鬍子上都沾染了酒,新娘擦拭的時候撩開一些來——
鬍子下的面孔同顧辛夷記憶裡的重合。
衛航被帶走了。
顧辛夷想著是不是也要喊人來架著秦湛走,秦湛很高,要是撒酒瘋,她實在是沒有辦法的。
但看秦湛依舊是安靜坐著的份上,顧辛夷決定先問問他:「秦湛,你還能走嗎?」
出乎意料的,秦湛看了她一會,認真地點頭:「能走的。」他點頭點的很用力,不小心就磕到了桌子上,惹得顧辛夷憋不住笑出聲音來。
她笑了一會,把外套還給秦湛,秦湛老實地穿上了。
秦湛神志迷糊,但好在沒有撒酒瘋,顧辛夷問他:「那我們回去好嗎?」
「好。」秦湛回答,過了一會又說,「不好。」他低下頭,看著地板,「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顧辛夷終於知道為什麼秦湛開始要囑咐她「我喝醉了你要牽著我的手,帶我回去」,她牽起秦湛的手,道:「那我帶你回去。」
秦湛就乖乖地被她牽著走了,走起來像個幾歲大的孩子,還念叨著:「路上有石頭,要小心點。」
顧辛夷被他逗得肚子都笑痛了。
回到酒店房間,顧辛夷叫秦湛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她去衛生間拿了洗臉帕給他擦臉。
「你認識我嗎?」顧辛夷邊擦邊問他。秦湛的皮膚很好,細膩白皙,安靜的時候溫和的氣質不自覺就流露出來了。
秦湛很認真地想了想,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你還和我走?不怕我把你賣了啊?」顧辛夷哭笑不得。
秦湛咬咬唇,特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吶吶道:「你長得好看,就像……」
「像什麼?」
秦湛絞盡腦汁,才說:「像我媳婦兒。」
顧辛夷:「……」
顧辛夷繼續問:「你媳婦兒好看嗎?」
「好看的。」
「多好看?」
「像一朵花那樣好看。」秦湛努嘴。
沒了智商的秦湛還是照樣能夠撩到她,顧辛夷一陣臉紅,指指臥室的大床,叫秦湛過去睡一覺。
秦湛嗯了一聲,就回了房間,還記得把鞋子和外套都脫了,才上床。
暮色漸漸襲來,霞光在雲層裡散開,遠處崇山峻嶺相疊。
顧辛夷站在窗台邊,靜靜地看了許久。
這樣的景色沒有梅裡雪山好看,她在離開德欽時候見到了雲霧散開後的太子十三峰,那時候也是霞光萬丈,皚皚白雪披上錦緞,像是一顆巨大的冰淇淋,牛奶味的那種。
她等到了雲霧散開,由此,在半年後她又等到了幸運女神的降臨。
她的右耳再次能夠聽見這個世界的聲音。
但她不想讓秦湛知道這件事。
這是她心裡不能被觸及的禁地。
她沒有別的長處,但至少,她要是健康而且正常的,這樣才能勉強配得上秦湛。
衛航的出現掀開了被時間塵土掩埋的一切。
顧辛夷不知道,他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秦湛。
她想問問秦湛,可秦湛喝醉了。
她走進臥室,秦湛躺在床上,眼睛閉合,長長的睫毛襯得側臉弧線完美。
他在這時候睜開眼睛,他一直在裝睡。
秦湛咬著被角,道:「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我媳婦兒。」
顧辛夷無奈:「所以呢?」
秦湛小聲說:「你陪我睡覺好不好?我睡不著。」
顧辛夷:「……」
【表白日記】
(空白)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8:21
第73章 0111 0011
絢爛的晚霞鋪陳開來,雲朵形狀千變萬化。
微醺的暮色染在秦湛臉上,細細的絨毛閃著金光,眼神含著水。
儘管喝醉了,他還是記得要顧辛夷陪他睡覺,執拗得厲害。
顧辛夷不樂意,他就用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眼淚要掉不掉的,咬著被角好生委屈。
這樣的秦湛是顧辛夷沒有見過的,溫和稚嫩,還帶著一股傻氣。她覺得他喝醉的時候比平常可愛得多,像是一隻單純的小鹿,能任她蹂躪。
她撩開一點被子,平躺在他邊上,秦湛立馬把被子分給她,又鑽到她身邊拱啊拱的,邊拱還邊嗅著氣味。
「媳婦兒你好香。」他湊到她耳朵邊上輕聲說,說完臉就紅了,用被子把臉整個兒摀住。
顧辛夷怕他在被子裡被悶壞了,趕緊把他扒拉出來,秦湛眼睛周圍都是一圈紅色,睫毛撲閃撲閃的。
她揉了揉秦湛的頭髮,問道:「那你喜歡你媳婦兒嗎?」
常言道:「酒後吐真言。」這時候半點做不了假,她想聽聽他的心底話。
秦湛先是扭扭捏捏地翻過來覆過去,之後重重地點頭,他不看她,只露出一截脖頸,耳垂紅得滴血:「喜歡。」
「有多喜歡?」顧辛夷追問。
「有這麼喜歡。」秦湛回答,飛快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憨憨地笑著。
他睡前脫掉了外套,白襯衫的領口在玩鬧中下滑,露出他精緻的鎖骨和鎖骨附近的一串紋身。他的皮膚白皙,紋身用了黑墨,對比鮮明。
顧辛夷曾經看見過一回,但準備細究之時,秦湛又把領口拉上了。
這串紋身應該對他有著莫名的意義。
能夠被寫在胸口的,都是值得銘記的。
顧辛夷伸手解開了秦湛襯衫的第二顆和第三顆扣子,秦湛全身都起了一層粉紅,他咬著唇,表情中混雜著不可置信和羞澀,最後變成了義無反顧的犧牲。
「你要對我做壞事了嗎?」他忍不住問。
顧辛夷很想拍醒他,但秦湛喝醉了,拍他也沒有用,於是她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想嗎?」
秦湛身子紅得更厲害了,眼睛都閉上了,但他還是回答:「想。」聲音中帶著一絲竊喜,爾後又補充道,「你輕一點,我還是第一次。」
顧辛夷:「……」
顧辛夷終於撩開了他的衣服,看到了完整的紋身圖案。
整幅紋身用了她不認識的文字,但從筆跡上推測該是藏文或者梵文一類,一行大字延伸在鎖骨下方,其後又有小字,紋身周圍還有疤痕,紋身用的墨水完完全全浸入到肌理中。
顧辛夷伸手撫摸這些印記。
紋身表面略微有些凹凸不平,秦湛在她的摩挲中身子抖了抖,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不做壞事了嗎?」他不太滿意。
顧辛夷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踟躇一會,繞開他的問題,問道:「這串紋身,是什麼意思?」
「是經文的片段節選,祈福的意思。」秦湛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
顧辛夷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答案,她疑惑:「給誰祈福?」
「給你啊。」秦湛理所當然地說著。
紋身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表層的潤澤已經褪去,留下的是深刻的烙印。
許多年前,她還不曾認識秦湛,她想醉酒的他大概是回答不出什麼來了。
顧辛夷歎了口氣,又替他把襯衫的扣子扣上了,秦湛很不解,握住她的手腕,急急忙忙道:「我們不繼續了嗎?我還沒有和你親親。」
他眼淚都要急出來了。
顧辛夷哄騙他:「你還沒有長大,還不能做壞事,還要過一陣子,好不好?」她又在他臉上和唇上親了親,道,「你先乖乖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給你拿醒酒湯。」她想著過一陣子他就該頭疼了,醒酒湯是必須要喝的。
秦湛嘴巴翹的老高,哼了一聲背過身子去,和她賭氣。
顧辛夷掀開被子,整理了衣服準備去餐廳。
她的動作不急不緩,秦湛一直在哼聲。
「我生氣了。」秦湛說。
顧辛夷沒當回事。
「我真的生氣了。」秦湛又說,這一次他加重了語氣,長腿還在床上死磕,碰碰地響。
顧辛夷沒法子,只能蹲在他床前,「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秦湛沒想到她會蹲在他眼前,她穿著裙子,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一大片峰巒起伏。他立馬就說不出話來了,哼哧哼哧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胸大,你有理,我原諒你了。」
顧辛夷:「……」
「我也不白看你的。」秦湛撓撓頭,坐起來,對顧辛夷招手,「媳婦兒,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顧辛夷好奇心甚重,順著他的指示去做。
「給你看我的大鳥。」他解開拉鏈。
顧辛夷:「……秦湛你個大流氓!」她扔下這一句話,飛快地跑出了門。
秦湛這一次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傍晚他乖乖睡了一陣之後就開始頭疼,顧辛夷餵他喝了醒酒湯,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衛航的新娘在晚上給她打了電話,問她這邊情況怎麼樣,顧辛夷如實回答:「不怎麼樣。」
新娘叫玲玲,聲音同面貌一樣溫婉,但確實是一個爽朗樂觀的蓉城姑娘,她在電話那邊笑開了,道:「虧衛航還自稱千杯不醉,這洞房花燭夜都被他給喝沒了,今天我就讓他睡一晚上地板。」
可不是洞房花燭夜嗎?就在愚人節,四月一號。
顧辛夷瞅了兩眼在床上睡的舒坦的秦湛,道:「我倒也想讓他睡地板,可惜他太重了,我搬不動。」
玲玲哈哈笑。
女生之間的友誼建立地總是很快,不多時,兩人就已經聊開了,玲玲同她說起和衛航的舊事。
衛航是三年前轉到蓉城本地醫院來進行康復治療的,玲玲當時大學在讀,大三暑假跟著舅母在醫院實習,衛航是她接手的病人之一。
轉來醫院之時,衛航已經失去了一條腿,右小腿空蕩蕩的,醫院準備為他安裝義肢。
雖然行動不便,衛航卻不喜歡坐輪椅,拄著枴杖也不讓人幫扶,獨自料理事物。
注意到衛航是個很偶然的情況,他拿了一塊熱毛巾敷在手背上。
玲玲走過去細看,上頭有一塊淤青。
「皮下淤血,能幫我換一塊毛巾嗎?」衛航問她。
大概是昨天打針的護士不小心扎錯了血管,導致毛細血管滲血,玲玲連忙和衛航道歉。
醫患事故是這些年常有的事,許多患者會借題發揮,玲玲也遇到過,衛航卻很冷靜,反而選擇了息事寧人,毫不聲張。
玲玲給他換了一個熱的鹽水袋來敷手背,效果好很多,衛航笑著對她說謝謝。
玲玲第一次認真地看這個患者,他很年輕,皮膚白皙,五官文秀,笑起來有點靦腆,最特別的是他的一雙眼睛,內斂純粹,深處一派寂寥。
後來相處的機會就漸漸多了,因為護士長把她分配過去照顧衛航,她是本地大學的醫學生,衛航知道後就請她幫忙從圖書館借書。
他借的書種類很多,但大多數與物理有關,復健的空閒,他會在紙上寫寫畫畫,滿滿都是數學公式和運算過程。
玲玲從細枝末節裡拼湊出他的過去——
輝煌而燦爛。
她喜歡上了衛航,蓉城姑娘的大膽性格促使她表白。
衛航想了很久,在第二天的清晨問她說:「結婚的時候,我不能像別的男人一樣給你一個公主抱,你會介意嗎?」
玲玲當時就哭了,淚如雨下,哭著哭著就笑了,擦著眼淚點頭。
大學畢業後,她依舊留在醫院,由實習護士轉正,衛航痊癒出院,做起了生意。
他的鬍子越長越長,性格也越變越開朗,只是再也不曾看那些深邃的原文書籍了。
他在同過去告別。
同衛航結婚的時候,玲玲家裡人不是沒有反對,他是一個殘疾人,就算再好,也掩蓋不了他斷了一條腿的事實。玲玲就不同了,她長相不錯,家世背景也不錯,完全可以選擇一個更好的對象。
但玲玲最後還是做通了父母的思想工作。
「你真的不介意衛航的殘缺嗎?」顧辛夷開口,語氣期期艾艾。
「為什麼要介意呢?」電話那頭玲玲的聲音傳來,清脆好聽,「他只是稍微和別人有一點點不同而已。況且,他只是不能給我公主抱,又不是不能和我洞房花燭夜。」
這樣的玩笑隱晦中帶了點露骨,顧辛夷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不免又想到了學委,也想到了自己。
衛航比學委幸運,玲玲是個很好的女孩。
電話裡有衛航的喊聲,大叫著「老婆,老婆」,他說的是醉酒的胡話,說了一陣又消停下去。
「你就不去看看他?」顧辛夷道,「等他醒了,可是會吃醋的。」
「他和秦湛是過命的交情了,不會在意這些的。」玲玲道,「要不是秦湛當年背著他下山,衛航說不定一條命都交代在山上了。」
今夜月色幽冷,山巒裡升騰起的霧氣蓋住了天上繁星,秦湛昨晚給她說的春季大三角和春季大鑽石已經不見了蹤影,窗戶上凝結了一層白霜。
顧辛夷的心也隨之染上了寒意。
她還想繼續問玲玲話,玲玲卻因為衛航突然的甦醒抱歉地掛斷了。
電話那頭忙音嘀嘀嘀地響。
登山隊一共一十七人,一死九重傷,其中不可能有秦湛的蹤影。
他們一行人在德欽的酒店和村民的家裡相處了十餘天,直到失事之後分道揚鑣。
沒有秦湛。
顧辛夷想來想去,沒有一個人和秦湛對得上號。
記憶一點點復甦,化成猛獸向她撲來。
旁人所知道的過去,和她瞭解的完全不同。
顧辛夷縮在牆角,抱住自己的雙臂。
酒店房間裡靜悄悄的,偶爾會有早春的蟲兒鳴叫。
臥室裡有噠噠的腳步聲傳來,等她抬頭,秦湛已經站在她眼前。
秦湛這時候已然清醒,頭髮還有些亂,但遮掩不住眼神的變化。
「會著涼的。」他說著,彎下身子去抱牆邊坐著的顧辛夷,之後大步走向房間。
「今天是愚人節。」顧辛夷趴在他懷裡突然道。
秦湛嗯了一聲,等著她的下文。
顧辛夷抿抿唇,用盡量平淡的語氣道:「愚人節並不是給愚人過的節,而是給說謊的人一個說真話的機會。」她直視秦湛的眼睛,像是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所以秦湛,你對我說過謊話嗎?」
秦湛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當,他的臂膀很有力,帶給她安全感。
他沉默了許久,把她放在床邊,摸著她的臉頰,緩緩道:「說過。」
「是什麼?」
「還記得我們在後山遇到的飛車黨嗎?」他道,「把他們綁在樹上的人是我。」
飛車黨事故已經過去有些日子了,校園裡再沒人提起過,衛紫這學期又騎著單車在後山練習。
她和秦湛還因為打了報警電話去過警察局。
這時候秦湛承認下來,總算真相大白。
「那還有呢?你還對我說過什麼謊?」顧辛夷決定再接再厲,把他的嘴巴撬開。
秦湛又是一陣沉默。
隔了一陣子,他撫額道:「真的要說嗎?」
「要說。」顧辛夷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
「那好。」秦湛攤開手,「其實你昨晚揉的我不是特別舒服,我希望你能加強練習。」
顧辛夷:「……」
秦湛見她不說話,又湊近了一點,眼睛裡燒著一團火,道:「要不你現在就試試,我免費提供器材。」
顧辛夷:「……」
一夜好眠。
上午時分,秦湛帶著她前往飛機場。
衛航和玲玲特意來送行。
他們買了兩大袋子蓉城特產,一袋送給陸教授,一袋給秦湛和她。
陸教授彆扭了一會還是接下了,衛航臉上掛上了笑容。
顧辛夷趁著秦湛和衛航說話的功夫,在便利店買了兩瓶罐裝的旺仔牛奶,標籤上大大的胖嘟嘟的娃娃咧著嘴笑。
她把牛奶遞給了衛航。
這動作讓衛航呆住,愣了好一會,他深深地看著顧辛夷。
在德欽的第一頓晚飯,只有他和顧辛夷在飯桌上喝牛奶,喝的都是旺仔牛奶。
甜甜的,味道很不錯。
時過境遷。
這樣的牛奶似乎已經很久不見了。
衛航掙扎著,最後還是接下了,他踟躇片刻,開口道。
【表白日記】:
我喝醉了,雖然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我褲子的拉鏈開了。
她是不是……
很想摸啊?
如果是,那就直說好了,我一定會配合的。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8:44
第74章 0111 0100
四月的蓉城氣溫適宜,重山圍繞的平原地帶繁花似錦,春天的氣息達到鼎盛。是以這時候來蓉城旅遊的人有許多,機場人群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蓉城新年的第一波旅遊旺季到來,待到幾日後的清明,人流將達到峰值。
衛航接過了顧辛夷送他的牛奶,眼神在眾人之間穿梭,秦湛看著顧辛夷的側顏出神。
不知名的氣氛在這一片小天地內流淌。
衛航不自覺摩挲著罐裝的牛奶,紅色的瓶身包裝同顧辛夷眉梢的痣一樣鮮紅。他說了句謝謝,是一句遲來的道謝。
他當然是記得顧辛夷的,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三年近四年,但記憶總是不會輕易消退,偶爾在深長的夜裡,像放電影一般,那些情景會反覆在他腦海中放映。
去往迪慶藏族自治州德欽縣看雪山的人不在少數,藏地的神山被賦予了無盡的傳說,皚皚白雪吸引著一批一批朝聖者前來參拜。
在唱詩人口口相傳的故事裡,若能等到雲霧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裡十三峰,會幸運一整年。
衛航想要這樣一份幸運。他覺得遇上秦湛之後,他的運氣就變得很差,天之驕子的光環迅速暗淡下去,他和秦湛之間橫亙著一道長溝。
他是在一個國際交流會上認識秦湛的,當時去的都是各國物理界的精英,陸教授,也是他當時的博士生導師應約前去,並帶著他去見見世面。
秦湛當時就坐在陸教授邊上,面容年輕俊朗,氣質疏離卓然,沒有人會忽視掉他的存在。
秦湛當時才二十二歲,卻已經能和老一輩的學者相談甚歡了。
私下議論時候,衛航聽到了這位青年的傳奇,大家稱讚他是二十一世紀的「小泡利」。
也許是一生之中太過順利,又或許是鬼迷心竅,衛航起了爭鬥的心思。
交流大會上,各國學者可以發表自己的報告,將心得體會分享。不同思維方式的碰撞演化出新的道路,不同實驗數據的對照整合出新的驗證規律。小一輩的當然也可以把想法說出來,大膽的巧思一向是創新的必要。
衛航在會上陳述了關於《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的設想,這是他準備的博士論文,耗時兩年有餘,其中凝聚了他目前為止,所有的智慧。
發言結束後,代表們低低私語,也有人豎起大拇指,誇讚他。
衛航並不滿意,他想知道秦湛的看法。
秦湛也正坐在大廳裡,週遭燈光不及他耀眼,交織的光線彷彿給他帶了一頂虛無的王冠。
他邀請秦湛做點評,十分地迫切。
秦湛出於禮貌起身站立,這樣卻更顯出他的身量高大,黑色的瞳孔像是一塊上好的墨玉,沉靜而內斂。但他臉上有一塊刀疤,像是最近添上去的,還沒有好全,破壞了謙謙如玉的君子風度。
這所有的教授裡,秦湛一頭黑髮最為醒目,這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向世人訴說他的年齡。
在科研的世界裡,歲月是最殘忍的劊子手,愛因斯坦也折損其下。那些閃著金子光芒的思想,隨著大腦的死亡,消逝在風中。
衛航的導師不止一次地感歎過「歲月不饒人」。
秦湛擁有了歲月,就擁有了無盡的資本。
衛航在主講台上靜靜地等著秦湛的點評。
秦湛抬眼,看著液晶屏,幾秒之後,他給出了回應:「在不談物理學的時候,你的思路應該是清晰的。」
這是泡利的一句戲言,被秦湛用在了這樣的場合上,是對衛航的徹底否定。
秦湛之後指出了衛航報告裡的錯誤,精準而透徹。
衛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丑,擺在表演席上,供人嘲弄。
回國的路上,陸教授開導他,他說秦湛是一個真正的天才,將來必定要在物理學界有所建樹,叫他不要太過在意一次的失敗。
「那秦湛曾經失敗過嗎?」衛航這樣問,飛機在雲層中穿行,窗外是棉花一樣的白雲。
陸教授點頭:「失敗過。他的家庭,是他最大的不幸。」
陸教授話中有話,衛航追問:「你怎麼知道?」
「我們兩家有點淵源,按輩分來說我和他是平輩。很小的時候,他父母就離婚了,讓他一個人赴美留學。早些年,我還經常從他爺爺口中聽說他的情況,後來他爺爺去世,就再也沒了音訊。」陸教授道。
這像是在說另一個人,和衛航看到的秦湛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像。
生活似乎給秦湛開了一個玩笑。
但這也絲毫沒有讓衛航的心情好轉,回國後不久,他的博士論文被退回要求修改,按照秦湛的說法,漏洞百出,衛航選擇了外出散心,地點定在了德欽。
他報了一個戶外登山隊,說是登山隊,不如說是旅行團,大家來自五湖四海,想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在香格里拉,龐大的美麗雪山群橫亙在德欽西部,遼遠的蒼穹掛著燦爛的紅日,旗幟在天際線飄揚,一切都很美好,似乎不在人間。
嚮導是地道的藏民,就生長在德欽,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年富力強。
進入德欽的第一時間,嚮導給他們送上了雪白的哈達,同白雪一色。
他就是在這時候注意到的顧辛夷。
顧辛夷是隊伍裡年齡最小的,才十五歲,漂亮得不可思議。
她五官極其出彩,眉梢一粒紅痣為她添了幾分瑰麗。
衛航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好看的姑娘,無關乎其他,只是欣賞。
嚮導用了許多美好的詞彙誇讚她,之後把哈達帶在她身上,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女孩來說,這樣的哈達太長,她磕磕絆絆地撩了好幾圈,才把長長的布料捲起。
這樣的動作惹得人發笑,顧辛夷也不羞惱,反而甜甜地瞇起了眼睛,像是一彎月牙。
登山隊裡,隊長與她相識,因此格外照顧她,交談中,隊長與有榮焉地告訴他們,顧辛夷是個小畫家,她的母親很有名,顧辛夷自己也小有名氣,甚至有自己百科詞條。她這一回來德欽,是來尋找畫畫的靈感,父母不放心,但女孩正是有點青春期的小叛逆,不得已才應下來。
衛航總算明白顧辛夷身上脫俗的氣質從哪裡來了,感情是個搞藝術的。
德欽地勢較高,是典型的高山高原氣候,落腳當晚,村民拿了酒來款待他們,去去高原反應。
顧辛夷年齡小,不能喝酒,但她也喝不慣奶茶,自己從包裡拿了一瓶牛奶小口地看著大伙喝。
衛航也不喝酒,這是他常年養成的習慣,他覺得喝酒會對神經造成一定的影響,從而波及他的思維靈敏度。
喝多了,大家就喜歡開玩笑,有人打趣顧辛夷:「小顧長得這麼漂亮,等以後長大了,不知道哪個男人能得了這麼大個好處?」說話的是個杭州人,帶著妻子來旅行,都是四十歲的年紀。
大伙藉著鎢絲燈的光線去看顧辛夷,她眉梢生長的紅痣在光裡彷彿染上了一層金邊。
顧辛夷又喝了一口奶,砸吧砸吧嘴唇,歎氣道:「其實媳婦漂亮沒好處,真的。你看,許仙娶了漂亮的白素貞,結果自己當了道士;咒語娶了漂亮的小喬,結果自己卻英年早逝。相反,齊宣王娶了醜女無鹽女,成就了齊國霸業;諸葛亮娶了醜女黃月英,成為一代賢相,按照這個思路推演下去,誰娶了我,就該倒大霉了。」
她手舞足蹈地說著,臉上表情生動活潑,把大傢伙逗得樂得直不起腰。
衛航想,這個姑娘就是一個大大的開心果,他已經很久沒有笑了,聽了她的笑話,也不自覺笑起來。
他主動去和顧辛夷乾杯,兩人拿了一樣的旺仔牛奶罐。
顧辛夷還比對了生產日期,竟然一樣。
也算是一種緣分了吧。
之後的日子裡,他們先是在附近地域游賞。顧辛夷每天都會畫畫,衛航不懂藝術,但也知道她畫的不錯。
可顧辛夷說,她的畫裡靈氣有餘,情感不足。
「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個畫家,然後給我爸爸媽媽畫一幅婚紗照。」她這樣說著,眼睛裡都是光彩,比落霞掩映下的雪山更為璀璨。
夢想這個詞很沉重,至少對衛航來說是這樣。它意味著無數個夜晚的不眠不休,意味著無數次數據的對比,也意味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顧辛夷卻很自信,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衛航佩服她。
等到天氣晴朗,嚮導帶著他們爬山。高聳的雪峰直指藍天,碧水與峽谷相切,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江在這裡匯聚,恍有「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的奇絕險峻。
梅裡群山中,卡瓦博格峰是其主峰,被譽為藏區八大神山之首,因其宗教特性和凶險,至今未有人類涉足頂峰。
登山隊從卡瓦博格峰下的雨崩村出發,向上徒步行進。
一路冰川莽莽,好似身披銀鱗魚甲的長龍,延伸著與雪盆、森林相交。
行至南側,便到了從千米懸崖傾瀉而下的雨崩神瀑,他們去的時候是四月,春末夏初,高山上的雪水融化,從半山墜下,色純氣清,水霧蒸騰,將陽光折射成七色彩虹。
災難他們繼續向上攀登的途中發生——
天氣驟變,大雪突降,最後大片的冰川裂開縫隙,高山上的積雪隨之崩陷。
他們遇上了雪崩。
嚮導在隊伍的最前列,他首先發現情況有變,招呼隊員注意安全,自己卻沒來得及尋找遮蔽物,他的胸口被滾落的冰刺戳傷,在低溫的氣候下,迅速壞死,敗血症也相伴而來,發燒、低溫、失血以及食物的短缺要了他的性命。
這個在一開始給他們送上雪白哈達的三十多歲的嚮導,就這麼獻祭給了他崇敬的太子雪山。
衛航情況也不好,他的右腿被壓在了積雪下,時間長了,就沒了知覺,他的意識依舊清醒,卻沒有力氣了。
顧辛夷是這一行十七人裡最先醒來的。她叫醒了附近暈倒的夥伴,幫他把腿挖掘出來,沒有工具,用的就是手指。
衛航在她畫畫的時候仔細看過她的手,漂亮修長,像是水蔥,這時候因為寒冷,腫脹地像是蘿蔔。
大雪一直在下,同伴也都找到,其中除了衛航,還有另外七人受了重傷,那對杭州來的夫婦肋骨折斷,呼吸困難。
他們企圖向外界發送求救信息,但雪崩損壞了信號發射塔。
求救無門。
沒有食物,沒有熱量的補充,再加上高原氧氣稀薄,一行人精疲力盡。
雪將路都掩埋,嚮導的離去讓他們行路愈加艱辛,衛航用天上的星星判斷方向,朝著認定的出路走去。
走行一天多後,又是一場暴風雪來襲,他們終於倒在了雪地裡。
等到醒來時候,衛航發現自己在雨崩村外的救助站,警笛聲音一直響著。
秦湛和他在一個病房裡。
在殘存的記憶裡,是這個真正的天才,把他背下了山。生與死的界限中,嫉妒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他不得不承認,秦湛是個人物。
直升飛機帶走了顧辛夷,衛航這才知道,這個總是樂觀開朗的女孩家世□赫。
秦湛穿了一件外套,站在門外,替直升機做了起飛引導,人手不夠的時候,每一個勞動力都是幫手。
回到房間,秦湛難掩落寞。
離開雨崩村的時候,警方和他們溝通交流,確認登山隊的人數。
加上死去的嚮導一起,一共十七人,秦湛是後來在雪山裡遇見的,和他的夥伴一起,一共二十人整。
「一死九重傷。」警官做了筆錄後這麼告訴他們。
「只有八個重傷。」衛航篤定,秦湛和他的隊員沒有一個受傷。
警官看了他們許久,歎了口氣道:「是九個,那個漂亮的小姑娘聽不見了。」
漂亮的小姑娘,這是一個指代性的名詞,但在這個時候,衛航知道,這個姑娘就是顧辛夷。
秦湛在邊上沉默不語,衛航也陷入了沉默。
房間裡暖爐的熱氣蒸騰,外界雪霽天晴。
皚皚的白雪有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色彩,卻也有最殘酷的可怕。
衛航還沒有來得及和顧辛夷說句謝謝,謝謝她把他從雪地裡喚醒,謝謝她幫他除去身上的積雪。
當年的十一月,一部名為《轉山》的電影上映,電影裡的主角為了梅裡雪山幾經波折,甚至丟失了性命。
衛航拄著枴杖去看了這場電影,票價52元,他記得清清楚楚。
電影院裡燈光熄滅,畫面變換,最後定格出梅裡雪山褪去雲彩後的真容,像是一顆碩大的冰淇淋。
衛航還記得那個傳說,若能等到雲霧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裡十三峰,會幸運一整年。
他在德欽沒有等到的美景,在電影裡看到了。
也不知道顧辛夷能不能看到。
【表白日記】:
好像被她發現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9:11
第75章 0111 0101
從德欽回來後,衛航轉入蓉城醫院進行康復治療,在此期間,他向自己的博士生導師陸教授提交了退學申請,得到同意後,又向學校提交退學材料。
被退回勒令修改的博士論文被塵封在抽屜裡,再不見天日。
至此,衛航與自己的夢想徹底決裂。
陸教授坐了飛機過來醫院看他,那時候蓉城正是氣溫上升,陸教授臉上掛了汗珠,頗有些風塵僕僕。
他已經是個上了年歲的老人了,頭髮銀白,像是染著寒霜,衛航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在碩士及博士五年多的時光裡,陸教授傾盡所有教導他,上千個日日夜夜,他一點點成熟,陸教授則一天天老去。
所謂英雄遲暮,莫過於此。璀璨的靈魂被拘束在衰老的軀殼裡。
陸教授在他的病房裡坐了很久,也勸了他:「你還是可以繼續做研究的,你有著比常人出色許多的頭腦。」
衛航知道他的意思,他只是腿部截肢,但腦子依舊裝載著思想,神經靈敏度沒有絲毫損傷。
窗外有蟬鳴嚶嚶,這是寒冷的德欽沒有的聲音。衛航思忖垂下頭,聽了好一會,對陸教授說對不起。
或許他就是一個懦夫,跨不過心裡的那道坎,他不想再去面對失敗給他帶來的苦楚。
——他已經失去一條腿了。
若非他盛年失志,就不會選擇遠走德欽。
若非他遠走德欽,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說到底,不過咎由自取。
陸教授對著他空蕩蕩的右小腿凝眸,許久之後,歎息一聲,傷感離去。他的背影被夏初的陽光拉長,透出日暮西山的蒼涼。
衛航很想去送送教授,可他手上還插著針管,枴杖不在身邊,他只能目送這位長者遠去。
德欽的失事報告已經被整理出來,歸咎於劇變的天氣情況。
氣象部門、地質部門以及相關單位聯合調查,結果由警方傳達給受害者。
衛航在一個午後得到了通知。
迪慶藏族自治州以景色優美著稱,雪崩前幾日,天上剛降下一場大雪,之後氣溫迅速回升,正是四月,天氣轉暖是常有的事,並未因其太多關注。直到登山隊登山當日,氣溫已經上升至10餘攝氏度。雪山積雪在這樣的情況下急速融化,但因為融水過多,未能及時排出,從而滲入雪層之中,驟然凝結成冰,致使結構疏鬆,一點坍塌即會引發連鎖反應。衛航一行人攀登之時,氣溫到達一日之中的最高值,融水流淌,雨崩神瀑的水流量驟增,景色壯麗非常,也就是在這時,不甚牢固的雪層發生坍陷。
這是德欽幾十年來,第一次發生如此重災,雨崩村附近景點已全部關閉,遊覽旅客分批被緊急疏散。待確認再無危險後,才能再次開放。
衛航把信件翻來覆去地看,字字斟酌,紙頁仿有千斤重。
和信件一同郵寄過來的還有他的背包。背包在雪山遺失,如今物歸原主。
裡頭有顧辛夷為他畫的一幅人物肖像,當真是惟妙惟肖,不只是他,顧辛夷給每一個登山隊隊員都畫了一幅,作為相識相交的禮物。
油畫保存在密封袋裡,又噴了光油,不見損傷。衛航把畫取出,鋪展開來,上頭是他坐在炕邊,端著牛奶,溫和笑著的場景——也是顧辛夷對他的第一印象。
男兒有淚不輕彈,衛航這時候卻很想哭。
嚮導的遺體在搜尋過程中被找到,雪山罕有細菌,加之天氣嚴寒,他的身體被保存地很好,時間完完全全在他身上定格,靈魂皈依太子雪山。
嚮導的妻子和兒子為他實行了土葬,德高望重的村長也前來參加葬禮,在此之後,棺槨被埋藏在卡格博瓦峰底部,嚮導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後痕跡便是祠堂的一塊牌位,受香燭供奉。
顧辛夷送給嚮導的畫上,嚮導雙手捧著哈達,背景是德欽南北走向橫亙萬里的雪峰,一輪紅日就掛在天際。
之後的歲月裡,會有無數個遊客到達德欽,他們都會收到哈達,但嚮導再也不會醒來了。
杭州來的夫婦因為肋骨斷裂刺傷肺葉,轉入重症病房看顧半月,妻子得益於丈夫的保護,傷勢較為輕,而丈夫卻始終昏迷不醒。他的身上有碗口大的青紫淤血,但這並不是最致命的。醫生診斷中的「因埋在積雪中時間過長缺氧造成的大腦皮層瀰漫性受損」,決定了丈夫或者醒不來,或者成為植物人。
妻子含淚啜泣,將丈夫轉會杭州醫院,發誓此生再不踏進藏地半步。
顧辛夷也為他們畫了肖像,在所有的畫作裡,送給這對夫婦的是最特別的,雙人肖像。
這對夫妻感情很好,相攜相伴走過了二十餘年,兒女都已成年立業。這一次來德欽,是因為丈夫早些年來這裡看過雪山,深被打動,希望妻子也能看到。
顧辛夷一共為登山隊除她之外的十六人畫了十五幅畫,先前她說自己的畫靈氣有餘而情感不足,但這些畫的情感卻很飽滿。
她來德欽的目的達到了,但她不畫畫了。
衛航回來之後查閱了顧辛夷的百科詞條,詞條上簡單介紹了這位油畫少女,不少大師都稱讚過她天賦過人,鍾靈毓秀。有關於她的最後一條消息定格在當年的五月,她的三幅系列畫作《救贖》在慈善宴會上拍賣,以五十萬美金的成交價被一名華裔買下,顧辛夷從此聲名鵲起,但她的母親卻告訴媒體,女兒再也不會畫畫了,這五十萬美金會用於救助聾啞兒童。
衛航還記得顧辛夷說起夢想時候的樣子,那樣的自信,那樣的靈秀,霞光都不及她閃耀。
可最後,顧辛夷也放棄了。
夢想,真的是個無比沉重的名詞。
至此,梅裡雪山雪崩,以當地政府擔負醫療費用,保險公司賠償遇難方家屬三十萬元人民幣告終。
美麗的德欽留給他的是一個殘破的軀殼,和一個支離破碎的人生。
而留給顧辛夷的,則是聽力受損,也許再無治癒可能。
安裝義肢後,衛航積極參與復健,秦湛也來看他,同初見時候相比,秦湛似乎多了點人情味,臉上那道刀疤已經好全,光潔如玉,單手插著口袋,目光澄澈。
「是不是很難?」秦湛問他,指著他的傷腿,換另一個人,衛航會把這當成一種憐憫,秦湛不是,他只是好奇。
衛航用臂力支撐起身體重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不太習慣。」
秦湛不再說話,就坐在邊上看著他,忽而又問:「那如果聽不見了,是不是會更不習慣?」
衛航知道他問的是顧辛夷。
雪崩之後,登山隊遇上了秦湛一行人,算得上是莫名的緣分吧,秦湛的夥伴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登山運動員,得益於他的帶領,全員才得以獲得救援。
這期間,與顧辛夷相處最多的就是秦湛。
隊員裡除了幾人重傷之外,其餘都有輕傷,顧辛夷是情況最好的一個,除了手部紅腫,其餘都相當完好,她和秦湛一起,在秦湛夥伴的指導下,負責為傷員實施初步簡單的治療。
衛航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顧辛夷的不對勁,更沒有發現,她已經失聰。
她還總是笑,在大雪天裡,她眉梢的紅痣就是最燦爛的風景。
唯一能慰藉人心的風景。
衛航聽了秦湛的詢問,怔了許久,汗珠從他的下巴滴下來,打在地上,他回答說:「不只是不習慣吧,還會很害怕。」他也很害怕,每一個夜裡,都會在腿部的劇痛中醒來。
秦湛靜默,看向窗外,道:「其實她的情況比你知道的更糟糕,她當時其實已經看不見了。」
「是雪盲嗎?」衛航問。
「嗯,是雪盲。」
雪盲是一眾由於眼睛視網膜受到強光刺激引起暫時性失明的一種症狀。雪地對日光的反射率極高,可達到將近95%,直視雪地正如同直視陽光。
這只是暫時性使命,一般休息數天後,視力會自己恢復。
但在雪地行走間,這是極為不便的。
衛航心底一陣酸脹,連帶著眼睛也酸脹地厲害:「你怎麼知道的?」
秦湛淡淡道:「猜的。」他補充道,「我用手在她眼前晃,她沒有一點反應。但她畫畫的基本功很好,對人體結構圖爛熟如心。」
是以,顧辛夷才能為傷員做治療。
他們聊了許久,大多數時候,秦湛都在安靜地聽衛航講述顧辛夷的故事,直到玲玲端著托盤進來,秦湛起身告辭:「你們結婚的時候,也給我發一份請貼吧。」
秦湛將一個u盤送給了衛航,之後不疾不徐地離去。
衛航又想起陸教授同他說過的秦湛的過去,恍然明白秦湛身上的疏離冰冷的氣質成因。
秦湛留下的u盤是金屬質地,上頭淺淺地用激光刻了秦湛的名字,衛航借了玲玲的電腦翻閱其中資料。
只有一篇文章,名為《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衛航的博士論文。
秦湛以他的框架作為基礎,從而補全不足,完善思想,其中語言質樸平和,數據嚴謹,卻無一不閃現出秦湛的天才創新。
文章用了秦湛和衛航聯合署名。
衛航在前,秦湛在後。這是一種表現著作貢獻重要性的排名方式,可衛航自認,秦湛的貢獻更大。
這一刻,衛航再不懷疑眾人對秦湛的評價——「他是個真正的天才,遲早會在物理學界有所建樹」。
因為他的為人,也因為他的嚴謹。
衛航與秦湛成了好友。
兩人通過網絡交流,直到一年前,秦湛回國,在一所大學任教。
在蓉城花開的四月,秦湛牽著顧辛夷的手,走到他的面前。
衛航恍然明白秦湛的苦心。
機場播報聲音不斷響起,一架架飛機隨之起飛落地,衛航飄飛的思緒被拉回現實。
顧辛夷的睫毛一直在閃動,眼神驚疑不定,衛航再次看向秦湛,秦湛再次對他搖了搖頭。
衛航和玲玲再次同他們告別。
陸教授走在最前頭,率先檢票,秦湛緊拉著顧辛夷的手不放。
顧辛夷的聽力已經恢復正常,但心裡的創傷卻未曾被撫平,衛航希望她能再次拾起畫筆,秦湛也這樣希望。
那是她的夢想,注定要閃閃發光。
飛機起飛後,顧辛夷沒能像來時候一般睡著。
她一直看著秦湛,目不轉睛地看,看他的下巴的弧線,看他娟翹的睫毛,看他陰影裡的輪廓,似乎想把秦湛的過去未來都看透。
玲玲說,當年雪崩,是秦湛把衛航背下山。
不經意之間的話語,往往才是真相。
顧辛夷看不破這樣的真相。
她摸了摸耳朵後邊的紋身,這是她被老顧接回星城之後,醫生確診她右耳永久性失聰後紋上去的。
她還記得紋身師是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在手腕上紋了一朵花,聲音沙啞性感。
「會有點疼,你能忍耐嗎?」紋身師問她。
「能的。」顧辛夷哼聲,比這更疼的苦難她已經嘗過。
顧辛夷用這樣的方式銘記德欽發生的事故,緬懷逝去的嚮導。而後來她的聽力有幸恢復,她也沒有將紋身擦除。
窗外飛過的雲朵時而稀薄,時而厚重,成雲致雨就在對流層發生。
秦湛偏過頭來,眼神乾淨澄澈:「在想什麼?」
「在想你昨晚喝醉時候的樣子。」顧辛夷撒了個小謊。她也分辨不出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生物學上說,單細胞生物草履蟲能夠趨利避害,是一種本能的反應,而更高等級更複雜的人類則更能夠審時度勢,權衡輕重,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顧辛夷的目的是逃避。
她想和秦湛談談過去,卻沒有足夠的勇氣。
學委的失敗戀情給了她前車之鑒,加深了她內心的恐懼。
而這些恐懼,不過是源於——
她很喜歡秦湛。
她不知道怎樣的喜歡算是愛,但每當秦湛同她說起兩人的未來時候,她總是欣喜萬分。
美夢成真也莫過於此。
她沒有秦湛聰明,不能在他的事業上提供幫助,但她希望世人都能夠給予他們祝福。
秦湛眼神閃爍一下,靠近她道:「我喝醉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顧辛夷思量一陣,給了他一個形容詞:「可愛。」她補充道,「那時候的你最可愛了,比現在可愛一百倍。」
「所以你對著可愛的我做了什麼?」秦湛低語,「是摸了我,還是看了我?」他指著褲子上的拉鏈。
邊上有空乘推著餐車走過,顧辛夷惶惶摀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卻遮掩不住滿臉紅雲。
【表白日記】:
她撒謊的時候,總是刻意瞪大眼睛。
但既然她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總之,她高興就好。
她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控制我的喜怒哀樂。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09:50
第76章 0111 0110
江城的小雨已經下了足足三天,長江水位上漲。
臨近清明,雨水是季節的主角,天色灰濛濛的,大大小小的建築被籠在輕紗似的薄霧裡。
下飛機後,顧辛夷第一時間去看了丁丁,出發前給丁丁買的零食太多,它還沒來得及吃完,見到顧辛夷回來,拖著肥嘟嘟的肚子,湊過去舔顧辛夷的手。
丁丁很懂得討好人,它希望以後每天顧辛夷都能給它買好吃的。
伍教授養了一窩阿拉斯加雪橇犬,都是毛絨絨的傻大個,見到人進來,也不亂叫,在秦湛和陸教授腳邊嗅了嗅,又跑到顧辛夷身邊嗅了嗅,昂首挺胸,神氣兮兮地甩甩尾巴,幾隻小狗互相玩著小球。
伍教授的住所同秦湛家規格一致,但裝飾更帶著田園風格,溫馨婉約,茶几上罩了一層格子方布,上頭擺著個小瓷瓶,一株康乃馨還帶著水珠。格子布有些陳舊了,洗的次數多了就會褪色,小瓷瓶上也隱隱有著裂紋。
這一切營造出了女主人精心打理的氛圍。
今晚的晚飯由伍教授全權承包,秦湛告訴她,老伍的手藝特別好,不輸給酒店裡的大廚。
顧辛夷一點也不懷疑,看伍教授圓圓臉圓圓身子就知道了。
陸教授在沙發上躺著玩開心消消樂,秦湛被招呼去廚房打下手,隨著點火倒油,一股香味瀰散開來。
顧辛夷聽了伍教授的囑咐,給每一隻阿拉斯加犬準備著狗糧。
對一個獨身老人來說,這樣的一間房過於空曠,是這些小狗陪伴著他,為他的人生添了一絲絲的溫暖。伍教授給每一隻小狗準備的狗糧都不相同,用了十足的細心。
丁丁雖然有一窩的零食,但它對於好吃的總是來者不拒,吐著舌頭,叼著碗,小心翼翼地收下了。收下之後,它還朝四處看看,確定沒有兄弟姐妹和它搶食物,丁丁又把小碗藏進了狗窩裡,舔著面前的牛奶,愜意地「嗚嗚」幾聲。
伍家的沙發還是老舊的樣式,杉木挫平,上頭塗上紅漆,因為年代久遠,帶著釉色的質感,矮桌上擺著一副照片。
顧辛夷落座時侯剛好瞧見,不禁看了許久。
照片上是一對年輕夫婦,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齡,男人圓圓眼睛有著儒雅的氣質,女人剪了學生頭,笑容中難掩羞澀。這是一張黑白照片,但二人的舉止神情為照片添了喜慶的熱鬧。
「這是老伍的結婚照。」陸教授道,他不知道何時關閉了手機,同她一起看著照片。
廚房刀具與砧板的碰撞聲嗒嗒嗒,偶爾有水聲嘩啦啦,伴隨著爆炒的聲響,叫廚房裡的人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我妹妹,是不是挺好看的?」陸教授指著照片裡的女人,臉上掛了笑容。
顧辛夷端詳半晌,認真回答道:「嗯,好看。」是真的好看的,沒有色彩的照片裡,女人穿著旗袍,面貌秀致,齊耳短髮發尾向內側彎曲,身姿曼妙。陸教授和她的輪廓依稀相仿,血緣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我也覺的她挺好看的,讀書時候,不知道怎麼就看上了老伍這個傻小子。」陸教授呵呵笑,又摸了摸自己銀白的頭髮,「她是真好看啊,只有我們會變老。」
一句話裡,多少酸楚在其中。
照片定格了女人的生命,在最美麗的雙十年華,只有她的青春永不腐朽。
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伍教授從風華正茂,變成了孤寡老人,陸教授也是一樣。
歲月只優待逝者,不曾留戀生者。
顧辛夷沉默著聽著陸教授敘述。每一個人身後,都不缺乏自己的故事。只是有的藏得深,有的藏得淺罷了。
「他個臭小子當年還敢給我妹妹寫情書,都寫一些數學公式,傻不愣登的,不知道我妹妹看不懂啊?」陸教授緩緩道,「後來我妹妹找我給她翻譯,這才抓住了這個賊膽包天的小壞蛋。」
顧辛夷想到數學課上,伍教授的必備大講堂——「浪漫的數學」,不禁點點頭:「那後來呢?」
「後來的事情,就多了去了啊。」陸教授目光悠長,像是飄到了遠方,聲音也悠悠的,遙遠地仿若被風吹過來,「總之啊,兩個人相處,彼此之間,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好與不好,心裡都知道。」他不再談論過去的故事。
顧辛夷抬頭,陸教授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去了廚房端碗筷。
夜色合攏,細雨濛濛。幾人圍坐在飯桌上。
伍教授做了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營養健康,他做的菜偏清淡,但賣相極佳,混合著芳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他給每人盛了一碗白米飯,又單獨用了一隻稍小一些的瓷碗,架著筷子,擺在一旁。這碗飯,是不會有人動用的,顧辛夷透過米飯蒸騰交織的霧氣看著伍教授圓圓的臉。
這時候的他更嚴肅一些,沒了課程上的老小孩模樣,莊重肅穆,眼底有淡淡的柔光閃過。
秦湛給她夾了一筷子牛肉,頗有些得意地道:「快嘗嘗,這可是我做的。」
這是飯桌上唯一一個偏辣的菜,顧辛夷喜歡吃辣。
秦湛對她好與不好,顧辛夷都知道。
清明節如期而至,沿襲傳統,這是掃墓的日子。
童如楠是江城本地人,假期一早,就收拾了行李,同父母一起返回鄉下老家。衛紫趁著假期,和自行車協會的朋友來了一次騎行,從學校開始,繞行江城一周,期間會跨過長江大橋,沿河觀光帶,領略江城三鎮風光。
賈佳離家路途甚遠,加上天氣時而陰,時而晴,便就待在宿舍整理稿件。她又返回了新聞部,部長念在她上學期的辛苦以及勤勉,沒有在意她中途退出新聞部的插曲,但賈佳心裡過意不去,嘴上說不出,心裡就愈發焦急,對待工作也就愈發認真了起來。她把留長的頭髮剪短了一些,恢復初見時侯,齊劉海波波頭的模樣。
顧辛夷把她的轉變看在眼裡,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賈佳再不同炮叔來往了,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句,上課時候坐的離炮叔遠遠的,凡班級活動,只要有炮叔在的場合,她都婉言謝絕,推脫說要事纏身。
這樣的疏離,明眼人都能看出問題來,炮叔自然也看出來了。
他堵著賈佳詢問過原因,未得結果後又來問顧辛夷,顧辛夷歎了口氣,敷衍過去。
女孩的自尊心何其敏感,樊陽初不經意之間的話語給了賈佳致命一擊。
像是破碎的鏡子,再也圓不回去。
房間裡鍵盤敲擊聲音不絕,電腦屏幕明明暗暗,在賈佳臉上蒙上一層灰色的光。
顧辛夷拉開椅子,坐在桌前。
去蓉城參加衛航的婚禮耽誤了兩日半的課程,秦湛已經替她補上來了,但作業還沒有做完,她要趁著假期的功夫完成任務。
作業本上慢慢填滿方塊字,她在寫《大學物理》的題目,現在教授的是力學問題。其中一道問題描述的是登山隊登山做功,從山腳到山頂的高度未知。
顧辛夷想起了衛航。
她停下筆來,翻開學校的論壇和官網。
衛航是陸教授的學生,離校不久,網絡保存的信息能持續到很久以後。
她翻到了衛航的一篇採訪稿,在瀏覽過許多網頁之後,上頭還附上了衛航的照片——
同她印象中的一般無二。
只是更加自信,更加英氣勃發。
衛航是少年天才,早年跳級,上大學時是全校最小的學生,研究生及博士生都就讀於陸教授手下。
筆者詢問他,他的夢想是什麼,衛航沒有思忖,脫口而出:「我要超越我的導師,成為一名科學家。」
這樣的回答並沒有被人嘲笑,在科大校友的認知裡,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傳奇。
採訪稿在這裡戛然而止,筆者奉上了溢美之詞,期待衛航有所成就的那一天。
衛航最後沒有等到那一天。
他的夢想葬送在了梅裡,葬送給了自己。
顧辛夷關閉網頁,打開同期博士生名單公示,衛航赫然在列。
他的名字和博士論文並列在一起,備註是退學。
《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衛航被退回修改的文章。
顧辛夷見過這篇報告,在秦湛的辦公室裡,上頭寫著秦湛的名字,她當時還看了許久。
她複製了這篇文章的標題,在搜索器內查詢,未曾有人發表。
顧辛夷愣住。
她靜靜地看著屏幕許久,十幾分鐘後,電腦進入了睡眠模式,一片漆黑。
賈佳拍醒了她。
「月底去不去看電影?有新片上映哦。」賈佳搖了搖手機,上頭有圖片劃過。
「你想去看哪一部?」顧辛夷收攏心神,轉身問她。
賈佳鼓了股腮幫子,眉頭皺起來,糾結片刻後言道:「要不去看《左耳》吧,我初中的時候還看過原著小說呢,當時躲在被窩裡看,後來哭得不要不要的。好歹是原著粉,要支持一下。」她又道,「誒,對了,你看過這部小說嗎?」
顧辛夷搖頭,又不再言語。
賈佳見她似乎興致不大,便歇了心思,找尋別的夥伴去了。
顧辛夷帶了一把傘出門,去往圖書館借了這本書來看,借書回來的路上,剛巧又下起了雨,她撐開傘,走過一個一個水坑。
當天夜裡,顧辛夷看完了這本書,或許是感同身受,她和初中時候的賈佳一樣,哭的不要不要的。
落地窗外的雨聲瀟瀟,蓋住了她淺淺的嗚咽聲。
四月二十四日,《左耳》同名電影全國上映,收穫票房四億。
每天的微博新聞都會更新有關電影的最新消息,顧辛夷在電影下線的前一天,網上預訂了兩張票,一張給她,一張給秦湛。
傍晚,秦湛牽著丁丁和她一起散步。
已經過了谷雨,天朗氣清。谷雨分為三侯:「第一侯萍始生;第二侯烏鳩拂其羽;第三侯戴勝降於桑」,這意味著寒潮天氣基本結束,氣溫回升加快,正是莊家生長的最佳時節,科大的梧桐樹也在這時候肆無忌憚地吸收著養分,生發枝椏。
丁丁的發情期在零食的供養下結束,小肚子又肥了一圈。為它的健康考慮,顧辛夷有意識地剋扣它的口糧,這讓丁丁最近總不待見她。
連日來的小雨天氣結束,地面乾燥,丁丁縮成一團,纏著秦湛給他買好吃的。
秦湛看了看顧辛夷的眼色,摸了摸鼻子,沒有拿出錢包的意思。丁丁遂而攤在了草地上,不肯動彈。
顧辛夷看著它裝死的模樣笑,秦湛握著她的手不理睬丁丁。
天際有霞光,演化出斑斕景象。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道:「能陪我去看電影嗎?就明晚,我票都買好了。」言罷,她望向天際線。
她的心怦怦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膛。
她花費了許多勇氣,才將邀請說出。
「什麼電影?」
「《左耳》。」
秦湛摩挲著她的手腕,隔了一陣後,應聲道:「好。」
他回答地乾脆,顧辛夷卻起了遲疑:「你不是不看愛情片嗎?」秦湛曾說,看愛情片是花錢騙自己,看恐怖片是花錢嚇自己,都划不來。
「你要知道,看電影和陪女朋友看電影,完全是兩碼事。」秦湛理所當然地回答。
顧辛夷:「……」
次日五點半,用過晚飯後,秦湛開車帶著她去電影院。
一路上,顧辛夷的手出了許多汗,都是冷的。
她努力不讓秦湛看出破綻來,笑著去取票,秦湛給她買了一個大桶的爆米花套餐。
《左耳》講述的是左耳失聰女孩的青春故事,青春裡總是帶著笑和淚。
顧辛夷咬了一顆爆米花,偏過頭看秦湛的臉。
電影屏幕映射出來的光線明亮,秦湛看得很認真,長長的睫毛時不時上下閃動。顧辛夷看得呆住,直到爆米花在口中化開,她才回過神。
影片是標準時長,顧辛夷一直等待著片尾滾動的工作人員名單放映完,才和秦湛走出了影院。
走出影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商業街燈火通明。
在走過兩個路口後,顧辛夷停下腳步。
週遭有噴泉隨著音樂舞動,繁華熱鬧。
「我的耳朵其實也曾經聽不見過。」顧辛夷道,「是右耳,後來痊癒,但我不知道會不會復發。」她轉過身,背對他,「秦湛,你介意嗎?」
音樂聲音在這一刻靜下去,世界彷彿只有她和秦湛,她等著秦湛的回答,像是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不介意。」秦湛從後面擁住她,「如果有那麼一天,我的甜言蜜語,只說給你的左耳聽。」
他親吻上顧辛夷耳後的紋身,「要聽我的故事嗎?」
【表白日記】:
想要和她坦誠相待。
或者是,坦陳相待。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0:26
第77章 0111 0111
秦湛親吻上她耳後的紋身:「要聽我的故事嗎?」
四月底的風帶著溫和,恰如他的語調寧靜。廣場上噴泉湧出的水花濺落在地上,散落開來,打濕行人的鞋。有情侶在水幕前合影,各自比出半邊愛心,然後合成一個。
顧辛夷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握住了秦湛環著她腰際的手。
秦湛的手一直是熱的,而她的很涼,根據熱學定律,熱量通過接觸發生轉移。
霓虹燈明明滅滅,構造出綺麗的圖案。
顧辛夷突然一下就釋然了,胸口的大石頭恍然之間落地,一絲陰霾被秦湛手心的溫度蒸騰揮發,消失不見。
「會是個很長的故事嗎?」顧辛夷問。
附近有一家人從長椅上離開,秦湛拉著她順勢坐下:「你想聽長一點的,還是短一點的?」
「那就長一點的吧,我想聽你說說話。」顧辛夷貼近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鼻尖縈繞著他乾淨的氣息。
秦湛摸了摸她柔軟的長髮,組織話語。他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從頭和她說起。那些飄遠的記憶已經化成荒原,寸草不生的寂寥裡,甚至聽不見一聲跫音。
確確實實,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秦湛出生在一個並不美好的家庭,這樣的不美好,來源於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
他的父母由於利益結合,父親接手家族事業,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母親則是著名科學家的女兒。一個想拿到研發專利,一個想嫁入豪門,二者一拍即合。
新婚之後,互相利用的兩人也確確實實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如此,才有了秦湛。但面子工程始終是容易破碎的,隨著秦湛母親的懷孕,愈來愈多的摩擦產生,最後婚姻走向墳墓。
但他們是不可能離婚的。
秦湛的父親是出於企業形象的考慮,而母親則放不下生活的優渥。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不過如此。
他們保持著恩愛夫妻的形象,但人前有多少的風光,人後就有多少的苦澀。
秦湛就是在這樣不被期待的情況下,降臨到世間。
他出生時候,正好趕上爺爺的六十大壽,家裡的流水席擺了整整十天,來往的賓客用了最多的溢美之詞來稱讚他的福氣,一份份禮物上都寫著對他的祝福。
出生後,他沒有嘗過一滴母乳,甫一出院,便被送往了爺爺身邊,美其名曰是害怕老爺子一人生活,難免孤獨。
生活給予他唯一的溫暖,來自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
秦湛說話很早,開口說的第一個名詞是爺爺,爺爺當時就笑,把他抱起來,在他臉上親,眼淚都掉了出來,又哄著秦湛喊爸爸媽媽,但他沒有喊出口,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
在他懵懂的歲月裡,沒有這兩個人出現。
在秦湛學會走路後,父母把他重新帶回身邊教養。
血脈有時候真的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就流淌在身體裡,牽動著思維。秦湛喊了爸爸媽媽,在沒有人教導的情況下。
他的父母很欣喜,把他抱在懷裡不肯撒手。秦湛環住了父親的脖子,他想,父親比爺爺要有力氣,能一直抱著他不放。
大抵是新奇,又或許是愧疚,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在他面前扮演著設定好的形象,對他照顧有加,可日子久了,這戲也演不下去了。父親忙於工作,很少返家,母親忙於交際,早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門,晚上在十二點鐘聲響起之後,迷迷糊糊地歸家。
他的童年,就在高跟鞋滴滴答答的聲響中,悄然流逝。大大的空曠的別墅裡,母親晨間的香水味道和夜裡的酒精味道瀰散在空氣中,這讓他知道也銘記,還有一個人同他住在一起。
父母在他五歲的時候爆發一場大爭吵,主題是出軌。
母親很擔心她的地位被撼動,頗有些歇斯底里,父親則冷眼旁觀,最後承諾母親,他會保證她的權利:「我們之間,只是交易,不是愛情。我會按照合同履行義務。」
秦湛穿著睡衣站在樓梯上,他們的吵鬧聲太大,把他吵醒,他想了很久,蹲在一邊的綠植旁,借由寬大的葉片作為掩體。
這是他第一次聽聞「愛情」這個名詞,陌生地彷彿上頭結了一層冰霜。
母親憤恨之餘打破了許多器具,連同秦湛的玩具一起,在與地面碰撞的剎那,發出清脆的響聲。
秦湛暗暗回了房間。
那天夜裡很熱鬧,是中秋,天上月亮大大圓圓,光華泠泠。別墅區裡許多人家辦起了派對,燈火透過窗戶和茂盛的樹木的遮擋,讓他瞧見。他就趴在陽台上看,看了許久,天邊還升起了孔明燈,明亮得像是另一個月亮。
秦湛很羨慕。
父母爭吵過後再也無心照拂他,他再次被送回爺爺身邊。
這讓秦湛很高興,甚至覺得天氣都變得晴朗了。
爺爺教導他唸書,教導他做人,教導他認識節氣變化,教導他領略山河風光。
爺爺沒有過多的和他解釋,只是每年會帶著他旅行。
在他十二歲之前的歲月裡,他就同這位老人一起,從南方走到北方,從春季走到冬季,看過許許多多的人,見過許許多多的事,也游賞過綺麗美景,壯麗河山。
去的地方多了,秦湛也就知道的多了,他開始明白,不是每一對夫妻都會恩愛,也並不是每一對父母都會對自己的孩子傾注全部的愛。很幸運的是,他還有一個愛他的老人。
十二歲那年的四月,爺爺帶他去雲南香格里拉,拜訪神秘的雪山,進而入藏,瞻仰布達拉宮。
在麗江的酒店入住時,店主告訴他們:「若能等到雲霧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裡十三峰,會幸運一整年。」這是香格里拉的傳言,每一個藏民都很相信,秦湛的爺爺也很相信,於是他想帶秦湛去看山。
酒店離荒涼貧困的山區很遠,站在突起的山坳上遠眺,梅裡雪山始終被雲霧遮擋,白茫茫一片。
秦湛不想去看,他不相信這樣的傳聞,因為他從未被幸運女神眷顧。
但爺爺很期待,皺紋密佈的臉上甚至泛起了紅潤,眼神裡閃著光芒。
爺爺找了一名有經驗的導遊,帶著他們去看雪山。
沿途經過214國道,這是滇藏公路的一條,建設過程中花費人力物力龐大。
車子停在飛來寺,這裡距離德欽縣城約有8公里,正對著梅裡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這是觀看梅裡雪山的絕佳位置,也是攝影愛好者拍攝日照金山的理想平台。
這時候還是夜色朦朧,天際的啟明星懸於高空。
導遊開著車燈,由於空氣清新,燈光照射不出一絲的灰塵。趁著等待日出的功夫,導遊和他們介紹起太子十三峰,從山峰名字到其中傳言,一項項娓娓道來。
導遊講到1991年1月4日,17名中日聯合登山隊隊員在攀登梅裡雪山過程中不幸遇難的故事,海拔六千七百米四十米的主峰奪取了經驗豐富的登山運動員的性命,這為本就傳奇的雪山添上了一絲神秘的氣息。藏民們也就愈加信奉自己的神山,之後出台政策,出於宗教保護,梅裡雪山主峰禁止攀登。卡瓦博格峰成為了一座無人登頂的處女峰。
導遊把登山隊員遇難的過程描繪地很是生動,講到危險之處,更是壓低了聲音。
秦湛並沒有多大興趣,轉身打開車門,下車。
這一年裡,他和爺爺很幸運地看到了雲霧退散,日出時分,金色的光芒遍灑雪峰,白雪又將光線反射回天際,交織成為一幅動人的景象。
但神山並沒有按照傳說,賜予他該有的幸運。
從布達拉宮返回京城,爺爺患病住院,他被父母送往美國求學。
這是一家人極其罕見的意見統一。
外公是一位科學家,早年間也曾留洋,自然希望秦湛能學有所成,將來回到祖國;爺爺則希望他能夠在自由的無壓迫的環境中成長。
秦湛在醫院裡看過爺爺之後,隻身橫跨太平洋,去向彼岸。
秦湛去看爺爺的時候,爺爺沒有甦醒,鼻腔中插著呼吸管,手指無意識地低垂。他頭上的白髮已經很多了,稀稀疏疏地散落在藍白條紋的枕頭上,臉上皺紋愈發深了,像是傷痕纍纍的樹皮。
他就像是一棵樹,經歷過寒暑易節,歲月輪迴,終於要枯萎了。秦湛這樣想。
去往美國求學並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對秦湛來說是這樣。
週遭的每一張面孔都寫滿了陌生,就連食物也變得面目全非。
但他很努力地在學習,因為每天晚上,他會和爺爺打上一個電話,告訴爺爺,他變得有多麼優秀。越洋電話像是一條線,一頭繫著他,一頭繫著他爺爺,似乎只是聽見彼此的呼吸,就會覺得慰藉。
這時候他開始感謝父母,給了他一顆相當聰慧的大腦,他很快從一眾學生中脫穎而出,甚至在典禮上,代表全體學生發言。也就在中學時代,他開始研究物理,物理讓他知道,一切事物,都有跡可循。外殼在變,但核心不變。
十五歲那年,秦湛又一次在春節返家,一家人會在這時候聚在一起。
同往年一樣,他們會拍一張全家福,洗出來後,每人都有一份。
爺爺在秦湛的照片背後寫上了「新年快樂」幾個字,並和他一起上街,買了一個相框。
爺爺的精神狀態超乎尋常的好,嗓門都變得大聲了,但這不過是迴光返照。
這一年冬天最冷的時候,爺爺離開人間。
秦湛剛好十五歲,爺爺就剛好七十五歲,他們生於同一天,注定是要成為一家人的。
秦湛在那一天,流了一晚上的眼淚。
律師接受委託,宣佈遺囑,秦湛得到了全部,從名下房產到古董文物,以及總公司的股份。
這個老人把他一生奮鬥所得的財富轉讓給了孫子。
母親忽然對他噓寒問暖,父親開始勸說他回國讀書,之後接手他的事業。
秦湛覺得很可笑。
他在大年初十的夜晚再度離開。這是爺爺給他看好的日子,黃歷上說,初十宜遠行。
這一次,他只帶走了一個相框,照片上是笑意融融的一家人。
他在登機的時候也看到了天上的月亮,還沒到滿月,但月色也是明媚的。秦湛卻覺得孤獨感恍然之間襲來,日後,就再也沒有人會陪伴他,和他打電話了,隔著廣袤無垠的太平洋,兩塊土地上,唯一相同的就是天上的月亮了。
回到美國後,他辭去了家裡的管家,換了一套公寓,過上了一個人的生活。
他變得更努力,用大部頭的書籍麻痺自己,圖書館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因為那裡不會有人說話。
他的記憶從此變成了黑白,像是原野被冰川覆蓋,一夕之間,物種滅絕。
有得必有失。
得益於他心無旁騖的學習,十八歲那年,他參加全美科技大賽,獲得頭名,評委中不乏享有盛名的專家學者,其中一名更是功績赫赫,是當今物理學界的高山。
秦湛寫了一封長信給這位評委,評委破格收他為研究生。這一下,省去了他四年大學的光陰蹉跎。
眾人紛紛對他祝福,甚至連久未練習的父母都表示了自己的喜悅,當然,他們更多的覺得,有這樣一個兒子,又可以給他們帶來一筆面子上的財富。
秦湛在晚上放了一盞孔明燈,在郊區放的,孔明燈飄飄搖搖地升上去,光圈慢慢變小,最後消失不見。
他回去之後打了一個越洋電話,打給爺爺,對面顯示是空號,他就聽著嘟嘟的聲音入眠。
十八歲之後他開始喝酒,玩起了賽車,風馳電掣的速度讓他能在一瞬間抽離現實。
他把爺爺給他的財富封存,轉而自力更生。
他的爺爺也是在這一年開始,白手起家,一點點積攢起身家。
秦湛想像爺爺一樣。
來錢的方法有許多,但秦湛最喜歡的是打黑拳。贏一場,可以得三十萬美金。
遇上衛航的時候,他才從地下賭場出來,臉上落下的傷口還沒有好全。
衛航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身上有和煦的陽光,和大多數中國小孩一樣,他生活的環境很溫暖,享盡父母寵愛。
那時候秦湛已經從mit博士畢業,留校成為講師,但因為論文夠多夠精,也能夠在教授席位上博得一座。
衛航請他來點評,秦湛自然是沒好氣的,一通貶低,算是內心的一點小陰暗吧。
交流會結束,秦湛正好是悠閒的時候,正好是四月,距離上次看到梅裡雪山過了十年。
秦湛想再走一遭香格里拉。
這一去,他等來了十年前神山卡瓦博格峰沒有賜予他的幸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0:52
第78章 0111 1000
梅裡雪山位於雲南德欽縣東北部十公里處,是滇藏界山。它處於世界聞名的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江並流」地區,北連西藏阿東格尼山,南與碧羅雪山相接,平均海拔在六千米以上的山有十三做,並稱為「太子十三峰」。
遠眺雪山的時候,秦湛這麼和同伴介紹。
已經過去十年,記憶都褪去了痕跡,可導遊當年在車上說過的介紹,秦湛一點也沒有忘卻。他還記得那天天光熹微,導遊開著車燈,爺爺認認真真地傾聽。偶爾吹來的風裡夾雜著晶瑩的雪片,簌簌地堆積在飛來寺的斗拱飛簷上。
同伴有兩人,是他賽車時候認識的,聽聞雪山遇難傳說,便也興致勃勃同他一起上路,其中一人更是一名專業的登山運動員。按照十年前的路線,秦湛決定先至麗江再走雪山,最後入藏,行至布達拉宮返程。
落腳麗江不久,他幾經輾轉,找尋到了當年的導遊。
導遊已經不再帶人進入香格里拉游賞了,他的兒子開了一家民宿,導遊就幫兒子照看生意,他熟悉德欽路線,又頗善言談,每一個入住的旅客都會被他訴說的傳說不自覺吸引。
民宿的外頭掛著大紅燈籠,都是紙糊的,一盞盞接連著垂在門楹旁,襯得木質小樓古樸雅致。
跨過門檻,正對面的牆上掛著照片,都是導遊歷年間照下的,秦湛順著時間坐標往後找,導遊記錄下了十年前的日照金山勝景。
正巧來了一批年輕的旅客辦理了入住手續,由出示的學生證可以看出,這是一眾大學生,嘰嘰喳喳地圍著導遊詢問,導遊也樂意和他們說話。
多少時光過去,藏民口中代代相傳的故事依舊沒有改變,導遊又說道:「來參拜雪山的人相信,若能等到雲霧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裡十三峰,會幸運一整年……」
秦湛就倚靠在門口靜靜地聽著。
有學生疑惑,指著牆上大片排開的日照金山照片,問:「那大伯,您每一年都看到了雪山,豈不是每一年都超級幸運?」
導遊聽聞就哈哈笑起來,身下的椅子都在動搖:「是啊,每一年都很幸運,第一年看到雪山,我妻子就懷孕了,後來我就專門帶人去看山,日子就越過越紅火了。」他沒有隱瞞自己的發家史,倒是格外誠實,「現在我不去看雪山了,年紀大了,也不好上去,不過我兒子每個月都會去德欽一次,去等日照雪山。你們要是願意等,過個一星期,我兒子就會開車過去,到時候你們可以搭他的順風車。」
藏民們大多淳樸,導遊就算是開店做生意了,也還是記著送人家人情。
學生們一行正好四人,面對這樣的一份驚喜,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不過是等待一個星期,這時間可以游賞麗江風光。
人群裡又有人問道:「那大伯,哪次看雪山讓你印象最深刻?」
「印象最深刻?」導遊扶著椅子,思量起來,「應該是十年前吧,大概是四月的時候。也就是這時節。」
秦湛陡然直起了身子,插在口袋裡的手不自覺收緊。
導遊看著照片恍恍惚惚:「我當年陪著一對爺孫,去飛來寺觀景台,其實也不只是他們兩個人,還有一群保鏢,一個個跟拍香港大片似的,穿黑西裝,我的車坐不下那麼多客,還特意想去借別人的車,那個老爺子就說不用,保鏢自己解決。好傢伙,後來我就開著一輛破破爛爛的麵包車,後頭跟了一行威風的黑轎車,別提多帶勁了。」
說到這裡,學生們哄然大笑起來,導遊老臉也紅彤彤的,接著話茬說下去:「其實雲南四月多雨,滇藏邊際也都是水霧,憑借我多年的經驗,那時候是很難看見日照金山的,但我也不能明說,只是說有緣人才能等到。那對爺孫裡,爺爺很相信這話,小的就不相信了,不過那個小男孩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不喜歡笑,小大人一般。後來上了山,我們在車裡等著,日出就到了,那個小男孩下車剛好瞧見,不過他爺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因為那時候他正巧叫人給他孫子拿一件外套,就晃了神,一回頭的功夫,雲霧就合攏了,也就看不見雪山了。」導遊唏噓,「所以後來我就愈發相信我們神山有靈,只能叫該看見的人看見。」
秦湛僵在了原地。
有風吹來,拂動紅色的燈籠,木質的門被吹得吱呀吱呀地叫喚,卻喚不醒秦湛的神魂。
原來當年只有他一個人等到了,爺爺沒有。
他到了如今,才明白。
「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學生們聽故事聽得入迷。
「後來啊,其實我很擔心,他們會不給我付工錢,因為畢竟那位老人沒有看見雪山,加上他們人多,我也不敢挑明,等我開車原路送他們下山,小男孩的爺爺把錢給了我,是我該得的十倍。」導遊左右手食指伸長,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十」字,「他說,他這是最後一次帶他的孫子出來旅遊了,以後就不能陪他的乖孫了,所以只要他的孫子瞧見了,就是他也瞧見了。他說話的時候還咳嗽了,我猜,他的身體也不好了。我靠著這筆多來的錢,買了供奉送給梅裡十三峰,又加上我自己的積蓄,買了一輛更好一點的車,慢慢就過上了現在的日子,說來也很怪,從那以後,只要我帶人上山,每每都能看到日照金山,大概是神山真的接受了我的供奉吧。」
故事說完了,天色也已經沉了。
學生們熱熱鬧鬧地散開,只留下門口的秦湛和坐在椅子上看雲朵的導遊。
「您好,是要住宿嗎?請問有沒有預約?」導遊迎上來問秦湛。
秦湛垂著眼眸,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只是路過,偶然聽到了您說故事。」他退後一步,很有禮貌地點頭致意,「我該告辭了。」
從導遊口中,他機緣巧合地得到了一切的答案。
十二歲那年,他無奈出國,其實是爺爺早已下定的決心。
他走之前,導遊送了他一副自製的地圖,描繪著去往香格里拉的路線,並將沿線美景和注意事項全部標出。
秦湛看了導遊好幾眼,導遊已經老了,臉上有斑點,高原的環境讓他的皮膚乾涸,他從一個中年,變成了一位短小精悍的老者了。
沒有人能逃過歲月的鐮刀,他的爺爺不能,導遊也不能,只有去往梅裡的路線,數十年不曾有一絲一毫地改變。
隔日,秦湛就和友人踏上了這條路。
幾日裡,氣溫不斷攀升,常年路面附有冰霜的214國道都變得乾燥,週遭淺薄的冰層融化,雪水滲入地底,日頭高掛。
有登山專長的朋友說,這不是一個好天氣,但如果運氣夠好,這就是最好的天氣。
秦湛聽得迷迷糊糊,但無論運氣好與不好,他都是一定要上山的,十年前,爺爺因為身體原因,未曾踏足雪山範圍一步,這是他們祖孫二人共同的遺憾。
行至飛來寺,遊人眾多,飛來寺不再僅僅是個寺廟,更像是一座小型的集散小鎮,遊客絡繹不絕,秦湛被堵在路上近一個小時。
這一次,他沒有看到雪山,雲霧像是一層面紗。
大概是他對神山不夠敬畏吧,秦湛想。
進入德欽是在夜裡,他們將車停在了飛來寺,徒步前往雨崩村下。
雨崩村分為上下村,上村可以通往攀登卡瓦博格的中日聯合登山大本營,下村通往雨崩神瀑。這裡的村民維持了幾百年來農耕畜牧的傳統生活方式,木質結構的平房,用膳食搭建庭院的圍欄,悠然行走於土石路上的牛羊和騾馬,無不彰顯著世外桃源一般的祥和安寧。
同秦湛一起來的兩人對這裡充滿了好奇,這是在高樓林立的城市裡罕見的景觀,中國原始的生產生活也讓外國人疑惑。
但秦湛卻沒有過多的心思和他們解釋,他看向對面屹立的卡瓦博格峰,心中恍然有風起雲湧。
雨崩村不適合露營,過低的氣溫甚至將人活生生凍死在夜裡,呼叫都沒來得及喊出口。
因此,他們一行人在村民家中住下了。
待到清晨濃霧四起,秦湛又背著行囊上路。
雪崩來臨之前,他們已經走過了雨崩神瀑。
高山上日朗雲清,為了避免眼睛受到刺激,秦湛聽從登山員朋友的告誡,戴上了防護眼鏡。
融化的雪水一部分匯聚起來,流向懸崖,形成瀑布,一部分滲入雪下。
秦湛不再向前行走。
冰的密度與水不同,同樣的元素,同樣的化學式,但受力能力也截然不同。
登山員朋友聽聞解釋後,也停下來,他想到的是更大的災難。
憑借經驗,他們沿著山脊行走,並在附近挖出了洞穴,躲藏進去,並在每人身上都繫了一條紅色的布條。
大片的積雪滾落下來之前,秦湛最後做了大聲警告「雪崩」,再多躲進了洞內。
這個洞保全住了三人的性命,甚至除了略有狼狽之外,他們不曾有一絲的不適,山脊線的陡峭讓積雪無法堆積,但下山的路已經被封鎖,平坦的地帶都有可能是雪崩的陷阱,稍不留神就會塌陷。
他們帶去的食物依舊充足,在經歷一天一夜的等待和補給後,選擇了下山。
這一天一夜裡,陸陸續續有新的雪崩發生,直到後半夜才止住了趨勢,氣溫在急劇下降,下山是唯一的選擇。
秦湛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他最為靈活,身手也最好,登山員朋友走在最前頭,他經驗豐富,適合帶路。
雪地裡紅色是十分醒目的顏色,秦湛身上的登山服是,紅布帶是,血,也是。
秦湛看到了遠遠走來的一行人,身上有或多或少的血跡,互相攙扶著走著。大災面前是沒有國界的,登山員朋友比他更熱心地主動上去支援,對方的隊長懂得英文,在交談過後,秦湛被分配去給傷員做簡單治療。
他是打過黑拳的,身上會有大大小小的創傷,都說久病成醫,他也算是一個醫生了。
那日裡風雪瀰漫,像是粉塵遮住前路,莽莽冰川開裂,張開血盆大口。
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次看見了顧辛夷。
她是這支隊伍裡年齡最小的,還是個女孩,在災難肆意踐踏時候還能保持鎮定,很不容易。
大抵是聽見了身邊的動靜,顧辛夷抬起頭來看他。
源於本能的自我保護,秦湛在外從不過多自我介紹,這一次也一樣,他只是告訴顧辛夷,他也是登山的遊客,現在有義務來幫助她們。
由於先前為了提醒旁人,大喊「雪崩」,秦湛的嗓子已經啞了,在風雪裡聽來失了真切,顧辛夷也沒有在意,將隊友的情況告知。
秦湛替傷員做了處理,止住了傷口處的血流。
顧辛夷抬起頭來對著他笑,秦湛這才發現,這個小女孩長得極其貌美,像是傳說中的雪女,皮膚晶瑩白皙,眉梢的一粒紅痣彷彿匯聚了晨曦的金光。
他向顧辛夷詢問隊伍遇難過程,她看起來,大概是整支隊伍裡,最健全也是神志最清醒的人了。
顧辛夷用了最少的語言告訴他最多的情況,談到嚮導逝世,她不免低落,但只是一小會,便又收斂神色。
風雪愈發大,致使無法行路,一隊人找了穩固的山石作為掩體,秦湛和顧辛夷留下照顧傷者,登山員和另外一位友人以及隊長前去探尋路況。
秦湛在傷者裡找到了衛航。
失去意識迷迷糊糊的衛航,衛航倒能認得出他來,甚至還有力氣瞪他。
衛航傷勢極重,右腿被滾落山雪壓住,幾小時後才得到救助,但神經以及血管在極度深寒情況下,已經開始壞死,在這樣的情況下,衛航還發了低燒。
同交流會上做發言的意氣風發的青年模樣截然不同。
顧辛夷用樹枝替衛航醉了臨時固定,減少患肢的活動,避免二次損傷。
「他的腿好不了了。」秦湛這麼和顧辛夷說,「只能截肢保命。」
顧辛夷異常安靜,不像個十五歲的姑娘,她點頭道:「我知道,但你可以先不要告訴他嗎?」
「為什麼?」
「因為他還要回去見爸爸媽媽。他不可以沒有希望。」顧辛夷說得很小聲,從呼嘯的山風裡傳來,像是在對自己說這話。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1:40
第79章 0111 1001
梅裡雪山數百里延綿的雪嶺雪峰,佔去德欽縣34.5%的面積,而主峰卡瓦博格峰更是以其巍峨壯麗,美麗莫測聞名於世。但這樣的美麗,輕而易舉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像是絕美面具下的死神,持著鐮刀,拖著鎖鏈,世界從此消亡無聲。
衛航就處在死亡的邊緣。
秦湛不希望看到衛航也離開,這會加重他的罪孽,畢竟衛航是因為他才來到德欽散心。
登山隊裡都是普通遊客,徒步行走背不了多少物品,秦湛和朋友此時的物資成了救命稻草。
秦湛給每一個隊員分了乾糧,都是壓縮品,不好吃,但勝在熱量足,最後才分到顧辛夷手上。將餅乾遞給顧辛夷時,顧辛夷手部顫抖,食物全撒在了地上,她摸索著,一塊塊撿起來吃掉了。
地上的雪沾了一些血跡,有些髒,秦湛以為,像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女孩是會嫌棄的,但顧辛夷沒有,她視這些餅乾為珍寶,一點殘渣也沒有留下。
秦湛看了她好幾眼,心裡有些疑慮。
在衛航低燒不止的同時,隊裡另一位患者情況也非常不好。
是一對夫妻,雙雙肋骨折斷,丈夫昏迷不醒,妻子呼吸困難。
顧辛夷叫隊友用吸管插入妻子的喉嚨,女人喉頭有痰淤積,眾人嘴上不說,心裡是不願意的,顧辛夷把痰吸了出來。
身邊有人輕聲告訴他,發生雪崩時候,顧辛夷是第一個清醒的,衛航是她救下的,還有這對夫妻也是,她還把逝去的嚮導身上的血跡擦拭乾淨,將他埋在雪裡,立下了一塊簡易的墓碑,希望上山尋覓的人能夠將嚮導也一併帶回。她剪開了紅色毛衣,用毛線做標記,希望能夠不在雪地裡迷失。衛航能在腿部壞死情況下不掉隊,有一大半都來自於顧辛夷的堅持。
「小姑娘心腸好,雪山都不捨得讓她受傷。」這位傷者傷到了手臂,語氣裡不知道是誇讚還是其他。
秦湛又看向顧辛夷,她眉梢的紅痣在雪地裡慢慢擴散成了火苗。
待到暴風雪漸小,秦湛的友人連同隊長一起返回,一行人重新上路。
秦湛背著衛航,踩在雪地裡的每一步都覺得很沉重。
杭州來的夫婦被他們放在簡易的木板車上,幾個人一起拖著木板車前進,顧辛夷也在拖車。
其中一個隊員抱怨生活太艱難,好不容易來旅個游還碰上這樣的天災。
慢慢有人開始附和,到了這份上,大家都開始想放棄。
前頭還是白茫茫一片,後頭是交疊的腳印,深深淺淺,一條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盡頭,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救助。迷茫和無助在災難過後衝擊著人們的心靈,防線一推再推。
人心本就是一座特洛伊城。
一旦城內人心生歹念,聯邦就會破損,固若金湯的城池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秦湛看向顧辛夷,她沒有開口抱怨,只是一直往前走著。
她有著極其強烈的求生的慾望,這種慾望促使她沒有輕言放棄。
鬼使神差地,秦湛把手放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沒有人察覺這樣的小動作,包括顧辛夷自己都沒有察覺,秦湛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她患上了雪盲,秦湛將自己的護目鏡給她,她抱歉地笑笑,沒有接受。這樣的笑容很燦爛,如果眼神能夠集中會更有光彩。
兩日來的不眠讓顧辛夷的病來得比別人更快,她開始噁心乾嘔,困意佔據了她的精神。
但她不能入眠,意識層面的昏睡會讓她再也醒不過來。
「顧辛夷,我們聊聊天吧。」秦湛和她說。
這時候暴風雪已經徹底停下,天上重新掛了太陽,天空像是被洗過一樣,藍得像是一顆值得傳世的寶石。
顧辛夷被隊長攙扶著走,小聲地回應:「聊什麼呢?」
秦湛盡可能多得讓她說話,從父母說到朋友,從過去說到未來,說到對愛情的憧憬,說到千篇一律的夢想。
她已經開始混沌了,條理不清晰,秦湛還是很耐心地聽。
「我想要一個愛護我的男朋友,希望他能用很浪漫的方式,每天都說一次我愛你。」「我有男朋友老顧一定會哭的。」「我相當一個畫家,給我爸媽畫一幅婚紗照。」
冰雪從人體汲取溫度,體力和熱量都急速流失,不斷有人哭泣,不斷有人崩潰,但路必須得走下去。
行至中日登山大本營處,他們等來了救援,直升機帶著他們跨過皚皚白雪覆蓋的高山。
醫療人員將衛航從他的背上扶下來,給了他一張狹小的病床,秦湛得到了一張椅子。
下了飛機,秦湛被送往急救中心救治,顧辛夷被護士推著在他面前晃過。
她臉色蒼白如雪,臉頰消瘦,濃密的睫毛捲起,像是一直折翼的蝴蝶。
次日凌晨,他已經復原,穿了救助站贈送的棉衣去病房看顧辛夷。護士沒有攔著他,並告訴他,由於患者求生意識非常強烈,情況好轉很快,但多日疲勞讓她一直昏睡。
護士大概以為他是顧辛夷的親屬,便把她身上的物品交給他整理。
這些物品不多,一個空了的藥箱,一幅畫,還有一塊白色的染上了血跡的哈達。
照旁人描述來看,顧辛夷上山之前只帶了必備的水和零食,登山隊只想看看被各地藏民推崇的雨崩神瀑就返程,這些水和零食在路上已經被消耗掉。
秦湛把畫展開來看,是一位中年男子,約莫三十歲,捧著哈達向人群走來。
這應該就是遇難的嚮導了。
秦湛又把哈達捧起來,上頭有血凝成的字跡——「雨崩神瀑南側,2011年4月26日,啟明星升至中空。」她記錄下來了嚮導去世的時間,並記錄了埋骨之地。
救助中心有一架更大的直升飛機停駐,護士急急忙忙進來替顧辛夷收拾,將病床推了出去。
秦湛也跟出去看。來人是一位風塵僕僕的男子,眼睛地下一片烏青,秦湛第一眼就認出,這是顧辛夷的父親——他們的眉毛長得很像,濃密烏黑,長在顧辛夷臉上,是凌然的冷艷,長在她父親臉上,是剛硬頑強。
顧辛夷的父親將她帶走,甚至來不及和人道謝,秦湛想,她的父母一定很愛她。
恰好是救助中心軍人都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秦湛主動幫這架直升飛機做起飛引導。
災難過去後,梅裡雪山群歸於沉寂,雪霽天晴,熏得人暖融融的。
秦湛看著這架飛機飛遠,跨越雨崩村上村的天空,在崇山峻嶺中消失不見。
他回到病房,將顧辛夷留下的東西轉交給警方。
梅裡雪山位於橫斷山脈中,氖焙奏響的橫斷山脈像一條大通道,來自印度洋的暖濕氣流沿其峽谷通道可以滲入山中,病床運動由此加快,天氣變暖後,冰川海拔較低的部位開始迅速融化,失去老顧的支撐後,高出冰川長長大片大片地墜落下來,而更高處的冰即使沒有塌陷,實際上也在發生變化,會向下移動。冰川不斷地運動變化使冰層非常不穩定,就很容易發生雪崩。
同他一起來香格里拉的友人身體已痊癒,興致勃勃地和他解釋雪崩成因,秦湛沒有心思去聽。
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都已經發生了。
衛航低燒消下去,只是那對杭州來的夫妻情況依舊很糟糕。
在冰雪裡昏迷過長,丈夫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秦湛和友人在救助中心觀察三天後允許自行離開,離開前,他在病房裡和衛航一起接受當地警官的事故調查。
「一死九重傷。」警官做了筆錄後這麼告訴他們。
「只有八個重傷。」衛航篤定,他已經得知自己的情況,能平靜面對已經很不容易了。
警官看了他們許久,歎了口氣道:「是九個,那個漂亮的小姑娘聽不見了。」
這句解釋像是劃破空氣一般襲來,利刃在秦湛心底切出傷疤。
窗外瓊瓊雪華,遠處銀裝素裹的世界美不勝收,近處雨崩村牛羊依舊悠閒踱步,炊煙裊裊上升。
秦湛沉默了很久,在警官走出房間後,他跟上去詢問:「那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自己知道嗎?」
「知道。」警官回答,「她耳朵遭受氣流衝擊,很疼,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清醒過來。」
秦湛這時候想起顧辛夷說過的話來——「因為他還要回去見爸爸媽媽。他不可以沒有希望。」
他現在好像懂得了。
兩日的行走,她要面對的不只是暫時的失明,更有永久性的失聰。
他突然就落下淚來。
一滴一滴地打在水泥地板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從香格里拉出來後,他回到了麗江,再次去了導遊兒子開的民宿。
民宿上的燈籠換了一茬,上頭畫了些符文,晴天裡格外明媚。
大學生們紛紛收拾行囊和導遊告辭和道謝。
按照計劃,他們本應該在一周之前進入德欽,去看太子雪山,但因為導遊提出邀請,說自己的兒子一周後會去到飛龍寺,能順便帶他們一程,於是,學生們延遲了計劃。
但就因為這樣的延遲,救下了他們一行四人的性命——他們本該會遇上那場雪崩的。
導遊自己也沒有想到一時的好心,能有如此的效力。
「大概都是命吧。」導遊這麼說。
大學生們又是一陣唏噓,對過去的災難心有餘悸,同時心存幸運。
導遊的兒子從外歸來,手裡拿了相機和照片,用大頭釘釘在牆上。
梅裡雪山封山,但導遊自己是德欽人,出入不限,他的兒子有幸又拍下了一幅日照金山圖。
下側標注了時間,恰好是顧辛夷離開的那天。
漫天的雲霧退散,雪崩之後的卡瓦博格峰顯出莊嚴肅穆,太陽像是就掛在主峰頂端,天雪一色渲染著霞光。
——高潔雄奇的勝景。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
秦湛這樣想。
他恍然間覺得,十年前神山卡瓦博格峰沒有賜予他的幸運,在這一年裡,降臨在了他的身上。
用一種最特別的方式。
命運有時候神奇到不可思議。
秦湛把行囊裡從未放下的全家福拿出來看,爺爺的臉上笑容未曾改變。
之後的行程沒有被擱置,秦湛去了西藏,和友人一起。
藏地廣闊,蒼茫的山嶺起伏不斷。海岸吹來的風被阻隔,氣候乾燥。
他在布達拉宮下聽了一天的經。布達拉宮屋頂爾後窗簷都用木質結構,飛簷外調,屋角翹起,比飛來寺更為恢弘,鎏金裝飾的牆面在檀香的煙霧中顯出迷離的光華。
藏地有紋身師,秦湛去紋了一段經文,出自《藥師七佛本願功德經》,紋了第三大願。
紋身師沒有給他消毒麻醉,講求的就是在苦難中砥礪自身,紋好後,傷口發炎感染,留下幾道除不去的疤痕。
但秦湛不覺得不好看,他希望神山若是真有靈,那就接受他的虔誠心願。
離藏之後,他與友人分道揚鑣。
秦湛第一次去了星城,一所熱鬧的城市,有湘江水流過,人們喜歡吃辣,紅彤彤一片最好。
他在星城和顧辛夷遇見。
這時候的他,對顧辛夷來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她不曾給予一個回眸的陌生人。
星城五月的氣候已經很炎熱,大街小巷穿行的路人都換上了短袖。
從四月到五月,從雲南到湖南,像是走了一輩子那麼長,人生最精彩的戲份都在幾天之內上演。
顧辛夷站在車門前,半垂著眼,頭髮被剪短,露出了耳朵後面的紋身。
很特別的靜音紋身,紋在她的右耳後。
她的父親從馬路對面走來,拿了兩個冰淇淋,一人一個。
顧辛夷吃得很開心,眉梢的紅痣都飛舞起來,恍然間又幻化成了冰天雪地裡,秦湛眼裡最美的風景。
秦湛後來也去買了一支同樣的冰激凌,是甜甜的味道。
回到美國後,他參加了一場為殘疾人籌款舉辦的慈善宴會,宴會由一位名流發起,其中一幅名為《救贖》的系列畫作吸引了他的注意。
《救贖》說來是三幅系列畫作,《耳朵》《眼睛》《嘴巴》,皆用黑色油墨勾勒,白色打底。
畫作主人是顧辛夷,也是她的封筆之作。
秦湛以五十萬美金的價格拿下了這份拍品,這些善款會捐助給聾啞兒童。
也就是從這天起,他不再賽車,不再去往地下賭場,不再打黑拳,人生像是有了新的意義。
像明媚的朝陽一樣的意義。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2:13
第80章 1000 0000
夜風裊裊,廣場上噴泉和音樂不停歇,霓虹燈的光彩被水花折射開,像是點點七彩的寶石落地,遠處風情建築有著尖尖的頂,似乎要破開夜色的迷瘴。
顧辛夷坐在長椅上,手被秦湛牽著,他們兩的十指穿插交扣,如同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
她把秦湛的手托舉起來,放在眼前端詳,秦湛也不在意,就隨著她看。
他的手一直是好看的,修長白皙,有竹節一般的氣質,指節處略有薄繭,更添了幾分文人的雅致。
很難想像,這樣的一雙手打過黑拳,在他青春義氣的十八歲到二十一歲裡,他靠著這樣一雙手擊倒對手,或者是被對手擊倒後,扶著欄杆站起來。
血腥殘暴。
那是顧辛夷從未曾接觸過的世界,從秦湛的隻言片語裡顯露出來一些痕跡。
她抬起頭看秦湛的臉。
秦湛回給她深長的目光,之後溫和清淺地笑了笑。
還是很乾淨的模樣,從眉梢到唇角,從山根到下頜,他今天穿著白襯衫,像是青春時代少女們都會暗戀的乾淨少年,不笑的時候很冷冽,笑起來又很和煦。
是十五的天空裡澄澈通明的月亮。
「會很害怕我嗎?」秦湛平靜地問。
顧辛夷想了想,還是誠懇地點了點頭,但之後她伸出另一隻手,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個小小的距離道:「只有一點點,這麼一點點。」她仰著頭,乖巧溫順地補充說:「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你。」
秦湛低下頭抵住她的前額,鼻子碰撞了一下,笑出聲來,喉結上下滾動:「被你甜到了,花姑娘。」
他呼出來的熱氣噴在顧辛夷臉上,顧辛夷的鼻子被他撞得有些疼,她嗷嗚一聲,咬了秦湛的下巴一口。
秦湛鬆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後腰扣住,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吻,像是穿越了四年的光陰,記憶一點點穿插交織,形成漫天流光溢彩的星空。
顧辛夷不捨得閉上眼睛,依舊看著他。
他親吻地認真又虔誠,睫毛在顫抖,手放在她的腰間。
這雙手曾帶她走出了萬里莽莽雪原,走出了死亡的邊界。
她忽而覺得命運是一件神奇到不可思議的東西,你所曾失去的,必將有人彌補,你所曾被應許的,必將有人擔下宏願。
她相信,秦湛就是命運給她安排的唯一。
遠赴梅裡,是一個衝動的意外。
顧辛夷是第一次衝動,也是第一次發生意外。
岑芮女士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下了她,至少對於一個奮鬥期的畫家來說,這樣的年齡還很小。
但岑芮之後並沒有在家庭的瑣碎裡被耗盡才氣,老顧是完完全全支持她的事業的,不光是生活上的支持,更有金錢的護送。
沒有後顧之憂後,岑芮很快就在畫壇聲名鵲起,成為有名的女畫家。
顧辛夷的出生不是一件小事,那一年星城格外冷,下起了數十年不遇的大雪,家門口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正是大年三十,岑芮不小心摔了一跤,致使胎兒早產。
生產過程也格外艱難,嚴寒的氣候裡,老顧抽了整整三盒香煙。醫院不讓抽,他在外頭站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煙圈才呼出來,就被凜冽的風吹散了。
這是老顧第一次抽煙,咳嗽了許久,抽完之後,又把煙頭一個個撿起來,丟進了垃圾桶裡。
雪霽天晴的時候,顧辛夷出生了,由於是早產兒,出生時候又有些難產,她的身體很不好。
小小的一團縮在襁褓裡,大家看了都難受。
老顧自己取了許許多多個名字出來,但他覺得都不好聽,配不上家裡的小公主。
於是他請教了富有文化的岳丈,岑老爺子也想了很久,最後定下了辛夷這個名。
顧辛夷五行缺木,命中帶水,辛夷又名木蘭,是一味中草藥,王維更有《辛夷塢》傳世。岑老爺子告訴老顧:「辛夷是先有花再有葉,枝幹不粗,但生命力頑強。」
老顧聽得不是很懂,他懵懵懂懂讀到高中就去當兵了,讀書時候他全靠抄,當兵時候也不靠文字吃飯,但他覺得這個名字是真的很不錯的。
他想,他的女兒將來一定是個漂漂亮亮的花姑娘,就像她媽媽。
顧辛夷滿月那天,老顧在庭院裡栽下了一棵細細幼幼的紫玉蘭樹,天寒地凍裡開出了三兩朵小花,而顧辛夷的身體也開始好轉,白白胖胖的一個,眉梢長著一顆紅痣,來往的賓客都誇讚她上輩子肯定是觀音座下的小童子。
老顧和岑芮對她傾注了全部的愛和耐心,將她撫育成人。
在顧辛夷的認知裡,媽媽是個會畫畫的大美人,爸爸是個二皮臉的糙漢子,家裡從不會缺少樂趣。
岑芮畫畫,她希望女兒也會在這一方面有所發展,很驚喜的是,顧辛夷對色彩的敏感度遠超常人,岑芮對老顧說:「我們家的女兒,生來就是應該畫畫的。」
這話得到了老顧的贊同。老顧相信,會畫畫的女生有不一樣的氣質,於是他希望女兒也有這樣的氣質。他很愛他生命中的這兩個女人,希望她們會有最好的生活和最好的未來。
岑芮已經有了,他渴盼著顧辛夷也會有。
顧辛夷正式學畫是在五歲,之前岑芮不拘束她,任由她塗鴉,家裡還有一面牆留給她畫,但在之後,她就開始了系統的學習。
岑芮幼年跟隨父親和國畫派大師學習中國國畫,之後轉去學習色彩更為豐富的油畫,後來留洋。她擔任顧辛夷的啟蒙老師綽綽有餘。
顧辛夷也沒有辜負家裡的期待,比小時候的岑芮更加有才氣,更加有天賦,年至十五,已經拿下了大大小下一櫃子的獎。
十五歲那年,她在一次全國性大賽裡進入決賽,有大師評價她:「靈氣有餘而情感不足。」但鑒於顧辛夷年齡小,閱歷尚淺,大師依舊給了她很高的分數,由此,她得到了金獎。
但她並不開心,就因為評委的這一句話,她想出去走走。生活在老顧和岑芮的保護下,她體會不到人情冷暖。
她第一次沒有和家裡人商量,聯繫了一位遠房堂哥,一同去往梅裡。
登山隊是在網上組好的,在麗江集合。
加上嚮導,一行一共十七人,來自天南地北,有斯文細緻的衛航,有細心又熱心的杭州夫婦,有京城的年輕人……
進入德欽,他們在山腳下的酒店逗留許久。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衛航每天清晨和傍晚都去飛來寺拍卡瓦博格峰日照金山的美景,杭州夫婦對藏地事物好奇得緊,顧辛夷的堂哥,也就是登山隊的隊長,每天都和嚮導談論登山的趣事。
顧辛夷也有自己的事情,那就是畫畫。
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話沒有半點錯。
至少讓她獲益匪淺。
她畫了十五幅人物油畫,每一個人物都鮮明且有感情,最滿意的是嚮導的畫像,壯麗的雪山成為他走來的背景,臉上的高原紅和黝黑的膚色又反襯出雪山的聖潔。
她興奮地給老顧打去電話,老顧氣還沒有消,在電話裡碎碎念叨,讓她早點回來,也讓她注意安全。
登山前,她把畫送給隊友們,嚮導特別高興,把它放在了背包裡,笑容滿面。
衛航登山時候不怎麼高興,他每天都去拍雪山,卻沒有一天看見過,明明每日的天氣都是晴朗的,可峰頂上的雲朵和霧氣怎麼也驅散不去。
顧辛夷想起了藏地的傳說——神山有靈,只給有緣人看見,並賜予有緣人一年的幸運。她想,大概衛航不是那個有緣人吧。
雪崩到來之後,顧辛夷是第一個醒來的。
因為很疼,像是冰錐刺入了耳朵裡,鼓膜被貫穿一般疼。
她爬起來,甚至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雪,摸著右邊耳朵。
嚮導在一邊咳嗽,每次咳嗽,都有血從他嘴裡噴出來,落在雪地裡,綻開一朵鮮艷的花。
嚮導嚥下兩口血,面上表情痛苦猙獰,但他還是招來顧辛夷,一字一句地告訴她注意事項。
所有人都未清醒,痕跡被大雪覆蓋,顧辛夷是唯一的選擇。
嚮導告訴她如何避開接下來的雪崩,和地震類似,大雪崩過去會有小雪崩,許多人沒有在大雪崩中喪命,反而在餘震中死亡,因此,要盡快找到庇護所。他還告訴她,要走山脊線,因為山脊陡峭,不容易積雪,最好能在山脊線上挖一個洞,躲藏進去,並在每一個人身上繫上一根紅布帶。紅色是最醒目的顏色,能夠防止走失。
可她們身邊並沒有紅色的布條。嚮導把一條哈達拿了出來,染上了自己的血,再讓顧辛夷用牙齒咬開。雪白的哈達變得猩紅。
生活在高海拔地區,嚮導臉上總是紅彤彤一片,膚色也深,但此時連他的嘴唇都是烏青色的了。
交代完所有,嚮導再也說不出話來,胸口的冰刺猙獰可怕,顧辛夷沒敢拔出,因為她怕拔出之後,血流不止會更快地要了嚮導的命。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辛夷選擇了隱瞞,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耳朵出了問題。嚮導在瀕死都在記掛隊員的性命,這時候,她不可以軟弱。
肩膀上的擔子突然一下變得很重,像是卡瓦博格峰整個傾倒,壓在她的肩上。
嚮導不再咳嗽,昏睡了過去,她抹了抹眼淚,突然就不害怕了。
雪崩來臨的瞬間,嚮導讓他們躲避,因此分散距離不遠,她來回數,一共一十七個人,一個也沒有少。
嚮導給的紅布條被她分給了所有人,她的堂哥手臂輕微骨折,但還是艱難地承擔起了隊長的責任。
他們在嚮導說的庇護所處待了一夜,等待餘震過去。
在這樣的夜晚裡,嚮導去世,顧辛夷和隊員一起,在山脊上挖了一個洞,把嚮導的屍體掩埋,並立下了標記。
嚮導身上的冰刺已經被折斷,連接著腹腔的一部分被體溫融化。顧辛夷從他的背包裡把那幅她送的畫拿出來,用嚮導的血記下了時間和地點。他們不是專業的登山隊,沒有專業的器材,手機要麼損毀要麼沒電,手錶也停止工作,顧辛夷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那時候啟明星剛好升至中空,風雪都掩蓋不住它的光芒。
天亮後,雪山安靜下來,顧辛夷照著嚮導描繪的路線帶著大家走,並把注意事項轉告。很不幸的是,她突然一下又看不清東西了。
是雪盲,顧辛夷知道,登山人常會產生的一種症狀。
就在這時候,他們遇上了另外的登山者。
顧辛夷辨不清他們的模樣,但這應該算是幸運的。
有了專業的隊員,他們能更快下山。
和她一起做醫療救助的男生嗓音嘶啞,但手掌很溫暖,他拉著她在雪地裡走,做她的眼睛。
像是一種救贖。
危難之際,神山並不想讓他們死亡,送來了救贖。
下山後,顧辛夷是在老顧的哭聲中醒來的。
老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顧辛夷突然就相信了那句戲言——老顧是靠著兩泡眼淚娶來的美人。
她很努力地對著老顧笑,但老顧哭得越來越厲害。之後護士進來把她推上了直升機。
臨走前,她想去看一看那個牽著她的手下山,並在她將要昏睡之際和她說話的男生的模樣,但她實在太累了,甚至於沒有力氣說出這句話。
她想,他一定是一個有著沙啞聲音,但溫暖地像是春天的男孩。
是神山給她的救贖。
直升機在山中開闊地帶起飛,遠離卡瓦博格峰而去。
剛好是雪霽天晴,雪崩後最明媚的一個清晨,她在機艙裡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卡瓦博格峰上籠罩已久的雲霧在這時候散去。
陽光破穿大氣層,不同波長的光經過折射鋪在雪山山頂,是難得一見的日照金山。
她又想起德欽當地的傳說——神山有靈,只給有緣人看見,並賜予有緣人一年的幸運。
回到星城之後,老顧為她尋求治療,她在四月底畫下了最後的一幅畫《救贖》,一張是耳,一張是口,一張是眼。用了全黑白的油墨,畫她想像當中男生的模樣。
岑芮看了之後在她床前哭泣,油畫該有最明媚的色彩,但顧辛夷的全是寂寥。
她不再畫畫,轉入正規學校學習,等到年底,右耳重新恢復聽力。
大概是神山賜予她的幸運吧。
秦湛落在她唇上的吻停滯下來,他拍拍她的頭,說她不認真。
顧辛夷攬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又湊上去。
「叫獸,你為什麼會來科大?」
「因為你啊。」
天色暗沉,她的心一下敞亮開來。
穿越遙遠的距離,橫跨漫長的時間,神山又給了她一份,不一樣的幸運。
是廣袤的太平洋都比擬不了的巨大的幸運。
【表白日記】:
我覺得,我應該可以見家長了。
畢竟她那麼那麼喜歡我。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2:58
第81章 1000 0001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幸運?顧辛夷不知道,但她想,她應該懂得滿足和感恩。
秦湛把她送回宿舍已經很晚了,漫天的星子被梧桐樹葉遮擋住,四月的最後一天,學生背著大大小小的行囊離開,或者返家,或者旅遊,法定的七天假期給人留足了空閒。
顧辛夷也對五一充滿了期待,她拉著秦湛的手,期期艾艾地問:「我們明天要去哪裡?」尚在蓉城,秦湛就對五一做了規劃,他們將會有一場只有兩個人的旅行。
秦湛沒有立刻回答,他猶豫了兩秒鐘,道:「你想一個人住,還是兩個人住?」
話音落下,顧辛夷浮想聯翩,「兩個人住」的意思在這裡指代分明,秦湛的心思昭然若揭。宿舍區已經熄燈,星光也藏匿起來,她在黑暗裡紅了臉,又抬頭去看秦湛。
秦湛目光坦然,他接收到顧辛夷的眼神,表明自己的立場:「我希望我們能住在一起,但選擇權在你手上。」
「那你會做壞事嗎?」顧辛夷赧然道。
她的回答無異於肯定,秦湛決定違心地撒謊:「不會。」他補充道,「暫時不會。」
交流有些露骨,顧辛夷再不問他明日的行程,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吻,說了句晚安,便進了宿舍。
宿舍裡空蕩蕩只剩下她一個人,衛紫已經出發遠行,童如楠返家,賈佳不知去向。
顧辛夷把兩張《左耳》的電影票擺在桌上,拍照發了朋友圈,秦湛第一個點贊,並轉發了這條消息。伍教授和陸教授相繼評論「汪~」,顧辛夷看著傻樂,因為這兩位老教授的頭像不約而同地換成了一隻憂傷的狗頭。
秦湛提醒她早點睡,她卻興奮到每一個神經都在活躍,逼近十二點,她翻身起來整理衣物。
春季已經走到頭,臨近立夏,江城乃至全國的氣溫都在上升,宿舍瓷磚上凝結了一層水霧,鏡子也變得模糊。秦湛帶她去的地方也不會很冷,因此,她帶了幾條裙子和兩件外套,一件厚,一件薄。
睡衣也是必須攜帶的,她看著衣櫃裡幾套不同樣式的睡衣犯了難。
她在秦湛面前穿過一件兔子樣式的,秦湛誇她好看,但現在想起來,他有一點點的失望。
顧辛夷游移不定,最後將一件薄紗睡衣放在了行李箱的最底層。
好似鬼使神差。
性感是一種暗示,顧辛夷覺得她有些過火,尤其是在答應了秦湛會同他睡在一起之後。
思量許久,她沒有把睡衣放回衣櫃裡去,而是將便攜包裝的化妝品堆在了衣服上頭,有種欲蓋彌彰的刻意。
等到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手機突然響起來,十二點二十三分,來電顯示為賈佳。
顧辛夷按下了接聽,賈佳聲音忽而大忽而小,她叫顧辛夷下去給她開門。
已經過了門禁,宿管阿姨會將大門關閉,之後回來的學生會悄悄叫室友開門,阿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為難學生。
顧辛夷帶上鑰匙,小跑下樓。
樓道內開了燈,賈佳對著她興奮地招手,顧辛夷躡手躡腳地將門打開,刺鼻的酒氣熏得她一陣皺眉。
賈佳喝酒了,還喝的很多,臉上紅彤彤一片。
顧辛夷到現在,最多喝過一碗米酒。
賈佳還能走,但明顯方向已經分不清了,顧辛夷朝她身後看去,沒看到旁人的影子,樹影重重地交疊。
她把賈佳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攙扶著她往宿舍走去。
賈佳就一路打嗝一路笑,也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要吐嗎?要吐的話我帶你去衛生間。」
賈佳點頭,顧辛夷從桌子上拿了一杯水。
衛生間開著燈,窗外有蟲兒咕咕鳴叫,但很快,蟲兒的聲音就被賈佳的掩蓋下去——她很難受,吐了酒水出來,顧辛夷受不了這樣刺激的味道,但還是拍著她的背給她遞紙巾、遞水。
吐了第三次之後,賈佳意識變得清醒,顧辛夷又扶著她到椅子上坐著,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
「要和秦教授一起去旅遊嗎?」賈佳捧著水杯,看著地上的行李箱。
顧辛夷正在衛生間做清潔,味道太大,她沖了好幾次水,又開了窗戶透氣,聽聞賈佳說話,她回應了一聲。
「去哪裡?」賈佳繼續問。
顧辛夷把拖把掛好,如實回答:「還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其實去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去。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去到哪裡都會覺得風景像是畫一樣美好。
賈佳抿了一口水,不言不語,安靜地彷彿剛才撒酒瘋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顧辛夷的手機再次震動,這一回打來的人是炮叔,他踟躇著詢問,賈佳是否已經回宿舍了。
深夜裡一點聲響都會被放大,賈佳也聽到了手機裡的聲音,顧辛夷看到她的手指一下僵固,緊緊地握住了水杯,骨節發白。
顧辛夷收回視線,嗯了一聲。毫無疑問,將賈佳送到宿舍門口的應該就是炮叔了。
炮叔似乎鬆了一口氣,又說希望顧辛夷好好照顧她,便掛斷了電話。
週遭又恢復沉寂,隔了許久,賈佳插話道:「顧辛夷,你會和秦教授結婚嗎?」
問題很突兀,但顧辛夷卻沒有被問住,她無數次聽見秦湛描繪著他們的未來,因此,顧辛夷很篤定地回答:「會。」
賈佳將水杯裡的水一口灌下去,好似裡頭全是解百憂的美酒,喝完之後,她輕笑了一聲,道:「我今天想去找樊陽初,和他表白,他在酒吧裡喝酒,腿上坐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應該比他大吧,穿的那麼少。」賈佳平靜地敘述,「我突然覺得我一點也不瞭解他,他喝了兩個小時的酒,腿上就換了三個女人。我沒有和他表白,在他附近喝酒,他還算有點良心,把我送回來了。」
顧辛夷怔住。
賈佳似乎把她當成了樹洞,傾訴著內心的苦悶,末了她憤恨地咒罵:「樊陽初真是表裡不一。」
這也是顧辛夷的感觸。從賈佳的描述裡,她可以想見樊陽初對情事的熟稔,賈佳喜歡的,是一個熱心積極的男孩,會打籃球,會組織班上同學進行集體活動,而不是一個在酒吧裡談笑風生的浪子。
「知道他為什麼叫炮叔嗎?約炮的炮。」賈佳語氣生冷,「他用微信、qq、陌陌、甚至用超級課程表的下課聊約。」
顧辛夷陡然回想起樊陽初見到秦湛座駕時候的話語——「這摸一下感覺就是拉了個姑娘的小手,唉,進去坐一下呢,就是接吻了,開一開算得上是本壘打了。」當時聽來是形象,此刻想來心情無比複雜。
她咬咬唇,終究是沒把這段話說給賈佳聽。
抱怨了好一陣,賈佳歎了口氣,拿了換洗的衣服簡單洗漱。
顧辛夷爬上床,再次翻出手機,對秦湛說了句晚安,秦湛沒有回復,這時間他已經熟睡。顧辛夷看著聊天窗口,心裡暖洋洋的。
秦湛是表裡如一的男人,他的內心同月亮的光芒一樣柔和,藏在最深的角落裡,只對她開了一扇門。她所有的底氣,都來自於他的誠懇。
一覺醒來是個大晴天,賈佳心情似乎很好,顧辛夷也決口不提昨晚的不愉快。
秦湛在早上十點來接她,賈佳和她一起把行李箱搬下樓。
他站在「男生止步」的牌子後頭,狀似十分規矩,但顧辛夷發現他在小心翼翼地踢著牌子,把牌子往後挪。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秦湛知道顧辛夷是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但他也不羞惱,淡定從容地插著口袋迎上來,從她手裡把箱子接過。她和賈佳兩人提的行李,他一隻手就能搞定,還游刃有餘。
「你的護膚品是不是沒有放好?」秦湛上下抖動箱子,裡頭有碰撞的聲音。
沒有放好的是一堆化妝品,壓在衣服上頭,擋住她挑好的薄紗睡衣。顧辛夷目視前方,鎮定地告訴他:「放好了,只是因為東西太多,就放得有些亂。」
秦湛覺得這個解釋很有道理。
出租車把他們送到機場,檢票時候,顧辛夷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的是北京。
秦湛是北京人,那裡是他的家鄉。
這個地方出乎她的意料,但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飛機上遇見了一對夫妻帶著孩子去往京城,男孩十五歲,正是變聲期,不願意多說話,那對夫妻倒是很熱情,說自家人是要去京城看望長輩。
秦湛偏頭看了孩子好幾眼。
男孩正看著窗外的雲,嘴角附近細細的絨毛變得烏青,十五歲剛好是轉變的年齡。
「在想什麼?」顧辛夷問他。
「在想我十五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秦湛回答,他捏了捏顧辛夷的臉,讓她躺下睡一覺,「昨晚一點還沒睡,這樣的習慣一點也不好。」
顧辛夷憨憨地衝他笑了笑,縮進他懷裡閉眼。
再度睜開眼睛,飛機已經落地,穿破雲層的是一樣的陽光,但眼前卻是不一樣的景。
這是京城,秦湛生長的地方。
對於秦湛而言,這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科技的發展帶動城市日新月異的變化。
他已經離開了十年,足夠久的一段光陰了。
下飛機的那一刻,顧辛夷的手被突然握緊,秦湛對著寬廣的跑道和人潮靜默良久。
正出口布上了欄杆,前來接機的人有老有少,不時有行李箱急促滑動的聲音傳來,之後又是一陣驚呼——是重逢的喜悅讓人抑制不住的叫喊。
飛機上遇見的夫妻帶著兒子與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擁抱,男孩撲在老人身前,如同乳燕歸巢。
「我爺爺最後一次來機場接我,我也是這樣的年紀。」秦湛開口,語氣裡有掩藏不住的艷羨,「後來,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他和祖父之間隔著的不只是一個太平洋,生死說來很遠,其實很近。
這些年裡,他因為學術交流,去過很多的地方,也很多次停留在這個國度,就是不曾踏足京城一步。這是他想親近,卻不敢親近的家鄉。
「所以叫獸你是要帶我見家長嗎?」顧辛夷抬眼,對著他笑。
秦湛也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對,帶你見家長,給你一個正經的名分。」他想了想,又道,「不過我覺得我會迷路,因為太久沒有回來了。你怕迷路嗎?」
顧辛夷:「……」
到底他們還是沒有迷路,在下午三點之前,秦湛靠著顧辛夷手機裡的地圖軟件找到了家。
是一座二層的別墅,富麗堂皇,中央有噴泉,圍繞著雕塑。
顧辛夷對著雕塑看了看,模樣和秦湛十分相似。
「那是我小時候。」秦湛見她好奇,解釋道。
「你爺爺真疼你。」顧辛夷由衷感歎。雕塑上的秦湛穿著短褲,抱著皮球,咧著嘴笑,形容惟妙惟肖。
管家對於他們的到來沒有意外,秦湛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他們的行李被放進了一個房間。
別墅保持著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建築特點,陳設古樸雅致,因為常年有人打理,並不顯得陳舊,花園裡的草木更是欣欣向榮,天然形成一道屏障。
朝窗外望去,週遭的地帶卻都修起了新式的房屋,是上好的別墅區,獨留秦家祖宅這一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秦湛清退了傭人,自己去廚房做飯,顧辛夷給他打著下手。
言語間,秦湛說起他的爺爺。
「他是一個偉大的人。」秦湛這麼形容,用了崇敬的語氣。
秦老年輕時候在私塾念過幾天書,後來參軍去革命,念了軍校,他在軍校裡就是一個極其聰明有智慧的人,懂得進退,與不少人交好,建國前,他同香港一位名媛結婚,定居在港。秦老最開始在船王手底下造船,後來自立門戶,通過機靈巧智將業務拓展,又引進人才,公司很快壯大,改革開放後,他是第一批響應號召,進內地投資的港商,憑藉著年輕時候的關係,和港商的便利,他將公司引回了北京,同時拓展其他業務。落葉總是要歸根的,這是老一代人扎根於靈魂深處的執念。
秦湛同顧辛夷說起幼年的事情,說他小時候被爺爺領著走街串巷,爺爺會給他買甜滋滋的糖葫蘆,興趣來了他倆還會去喝豆汁兒,秦湛不太習慣豆汁兒的味道,但爺爺很喜歡。
他的記憶在他熟悉的房間裡蹦出來,顧辛夷認真地聽著。
吃過晚飯,秦湛帶著她參觀房間,每一間都有他生活過的痕跡,秦湛能說上很多話。
最後一間是他們的臥室,早年是秦湛的房間。
天色已晚,秦湛先行去洗漱,顧辛夷躡手躡腳地把行李箱翻開,將薄紗睡衣藏在懷裡。
秦湛一身水汽從浴室出來,顧辛夷小旋風一般跑進去。
待她出來時候,身上是一層輕薄的柔紗。
秦湛不自覺坐起了身,眼神定住,顧辛夷在他的注目下,從頭到腳都泛起了粉紅。
「很好看。」秦湛咳嗽了一聲,用了同上次一樣的誇讚。她是真的好看的,穿著粉色的紗衣,像是山間魅人心神的妖精。他覺得人生又圓滿了一點了。
他們可真是心有靈犀,他喜歡什麼,她全都知道。
顧辛夷掀開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個蠶寶寶,悶悶地叫他:「關燈。」
秦湛順應要求關上了燈,他身上只有一小塊被子,其餘都被顧辛夷捲走了,但五月的天氣並不冷,房間裡開著空調。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身邊顧辛夷在緊張地小口呼吸——
簡直要命了。
秦湛等了很久,黑暗裡眼睛都熬成了綠色。
他決定打破他之前的承諾。
「顧辛夷。」秦湛喊她。
「顧辛夷睡了。」她立馬回復,言罷又把被子蜷緊了一些。
秦湛很想笑,但他憋住了,醞釀了一番情緒後,他用傷感的語調道:「我可以抱著你睡嗎?我心情有點不好。」
【表白日記】:
我覺得她想要勾引我。
穿薄紗睡衣,和我睡在一起,身上還有香味。
我不做點什麼就真的太不是男人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3:22
第82章 1000 0010
秦湛很想笑,但他憋住了,醞釀了一番情緒後,他用傷感的語調道:「我可以抱著你睡嗎?我心情有點不好。」
這一段話說得煞是淒楚,幽幽傳進顧辛夷的耳朵裡,讓她小心肝顫了顫。
關燈已經半小時,顧辛夷把水餃數到了七百,但這沒有讓她睡著。秦湛的體溫偏高,床板被他壓得陷下去一塊,空氣裡沐浴液的香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和秦湛睡在一起。
顧辛夷想了想,把卷在身上的被子分出來一些給他,小松鼠一般地用爪子扣住了被角,背對秦湛,縮到了床沿。
秦湛沒有將被子蓋好的意思,隔了許久,他歎了口氣,之後便沒有了聲響。
他歎氣歎地很輕,像是羽毛落在棉花上,黑暗中顯得蕭條。
顧辛夷有些良心不安。這是秦湛幼年生活的處所,每一處陳設都凝結了無數的回憶。歸家的遊子常會有不安,大抵是近鄉情怯。秦湛也不例外。
房間裡的寧靜像是無聲的指責,顧辛夷在被窩裡扒拉了一會,小聲哼哼:「你現在還怕嗎?」
「怕。」秦湛回答地很乾脆。
「那你抱吧。」顧辛夷轉過身來。既然決定要給秦湛安撫,那就要做的徹底,因此,她不僅給他蓋好了被子,還伸出了手臂,摟住了他的腰,「這樣可以嗎?」
由於身高差,她的腦袋擱在他的脖子邊,側身的姿勢露出半邊肩膀,粉色的細帶鬆鬆垮垮,再向下,他可以看見一片雪膩柔軟,峰巒之間,有深不見底的山谷。這樣的美景是很難得一見的,秦湛視力和記憶力很好,通過判斷,他知道,顧辛夷一定沒有穿上內衣,秦湛沒有猶豫,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嗯」了一聲。
——到了現在這步境地,他多說多錯,享受就好。
從顧辛夷的角度觀察,秦湛半闔著眼,濃長的睫毛舒展,墨色瞳孔裡的光華被掩藏,乖巧又溫和,像是一隻收起了利爪的豹子。顧辛夷心下熨帖,又把他摟緊了一點。
秦湛被她摟得很舒服,馥郁馨香的氣息從他的鼻尖傳到神經,視覺中樞也釋放刺激的信息素,大腦皮層下發指令,他的身體做出了精準的反應——他硬了。
在他幼年的房間裡,顧辛夷躺在他的床上,牆邊的櫃子裡有他得到的獎狀、獎盃、有他寫過的作業本,有他看過的書,這一切與成人的世界距離遙遠,但他懷裡卻真真切切地抱著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秦湛感受到了禁忌的快感。
櫃子裡大部頭的著作擺地整齊,鑲金邊的書頁在夜色裡也煌煌透出光——是一部《論語》。鮮明的記憶從長河裡跳脫出來,小時候他念過《論語》,讀過儒家經典,聖人說,要「存天理,滅人欲」,講求禁慾。顧辛夷沒有沉睡的意思,時不時稍作扭動。秦湛想起當時書上給出的註解,是將過分的慾望歸於人欲,所謂「滅人欲」,並不是要禁絕,而是要節制。
他一邊思量著聖賢的智慧,一邊揣摩著不能為外人道的情事。
他不熟知,卻渴望的情事。
「秦湛,我能放開你了嗎?」顧辛夷又動了一下,胳膊碰到他的腰側,讓他顫慄。
「為什麼?」他不滿意地問。
「因為你身上太熱了。」她說。這是實話,秦湛的體溫本就偏高,此時更像是一個火爐,夏初的夜裡,她身上悶了汗。
他們還是分開睡的好。顧辛夷這樣想。但秦湛想的和她截然不同,他決定順從本心,向她展示他的渴望,但在此之前,他照例詢問了她的意見:「我身上熱,是因為我受到了你的吸引,我很想和你親近,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產生能量,你如果覺得熱,我有更好的方法給你降溫。」
「什麼方法?」顧辛夷小聲問,她心底有了一個答案,卻不清晰,她想,她似乎點燃了一個火藥桶。
「顧辛夷,我們做吧。」秦湛告訴她,「我想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直白坦誠,毫不遮掩。
顧辛夷抬起頭,他的眼睛裡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彷彿隨時會有火星濺出來,她委婉拒絕:「可是那樣會更熱的。」
「不會。」秦湛支起一隻手臂,迅速地把他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從這一點來看,他是個實誠的人,先脫了自己的,「我們做的時候,你不會覺得熱,我保證,我不會讓你有時間去思考。」
他今晚穿著灰色短袖同色長褲,不過眨眼的功夫,都被他甩在了地上,只留下一條內褲。
顧辛夷是見過他的貼身衣物的,在蓉城,她藉著他洗澡的功夫,悄悄瞄了一眼,記下了尺寸。她查過這個尺寸的含義,讓她錯愕羞赧的數字。
顧辛夷閉眼抗拒:「我還沒有準備好。」
「在蓉城你也是這麼說的。」秦湛秒答,語氣裡儘是委屈。
「那,那,太快了,我們才交往了……」顧辛夷另找借口,話未說完,就被他打斷。
「四個月。」他用手扯開她身上的被子,把她抱出來。
陡然之間失去屏障,顧辛夷很是害怕,她下意識摀住胸口,但這樣的動作卻使得雪白更加聚攏,讓秦湛口乾舌燥。
他將她重新放回床上,對於一個接受專業訓練的拳擊手來說,她的重量很輕,攻擊力也可以忽略不計,於是秦湛雙手撐在了她兩側,安然接受她的抵抗:「我們只交往了四個月,但顧辛夷,我等了你四年。」
他說這話時,有種無怨無悔的深情,眼神流瀉出來的柔光,似乎能融化千載寒冰,萬里雪山。
顧辛夷側過頭,把臉埋進了枕頭裡。枕頭是淡紫色的,她最喜歡的顏色,秦湛來之前大概已經交代過了。
她放棄了抵抗,在他的情話裡無條件投降。
接下來要做的事,顧辛夷都知道,她還知道,這樣很不好,會把老顧氣出眼淚來,但她沒有辦法拒絕。秦湛是她心裡的男人,會和她走進婚姻的殿堂。
耳畔又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她的肩頭發熱——秦湛在脫她的睡衣。
顧辛夷安慰自己,早一點和晚一點並沒有區別。
她這麼想著,心裡就寬泛了許多,甚至敢撇過頭,注視秦湛。
「是直接脫掉還是有扣子?」秦湛拉下了她睡衣的吊帶,詢問。他很急,但夜還很長,他是真的喜歡她穿這件睡衣,希望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依舊會穿,所以,他不想把它弄壞。
顧辛夷被他目光看得羞囧,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扣子,有一條絲帶,你拉一下,就,就開了。」
這樣的答案讓秦湛目光瞬間閃爍了一下,顧辛夷覺得她帶著這件睡衣來,是一個再錯誤不過的決定。
秦湛按照她的指點,在腰間尋到了絲帶,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乖寶寶。」
愉悅歡快。
絲帶扯到一半,秦湛停了下來,伸手拉開了床頭燈。
燈光柔和明亮,很顯然,他是要開著燈做事。
顧辛夷又拿起枕頭把臉給摀住了。
黑暗裡秦湛享受到的是刺激,而現在,他更多地感受到了美色的誘惑。
顧辛夷躺在他身下,身體蜿蜒成妖嬈的弧度,藕粉色的睡衣已經半開,肩頭圓潤晶瑩,雪頂紅梅若影若現,絲帶被他扯在手裡,只要再一用力,裙擺便會散開。
秦湛也真的這麼做了,但做了之後,他就後悔了,他很不爭氣地流下了鼻血。
顧辛夷正捂著眼睛,忽然之間察覺他的僵硬,便拿開了枕頭。
鮮紅的血正從他的鼻子裡往下流,他整個人只是呆呆愣愣地跪坐在她邊上。
顧辛夷撲哧一下笑出來。
這樣搞笑的場景讓她忘記了身上的睡衣已經半褪,本來也就是輕薄的料子,穿著和沒穿感覺差不了多少。
她笑得花枝亂顫,黑色的長髮鋪在純白色的床單上,眉梢的紅痣為她平添了三分嫵媚,秦湛忽然就能理解,為何書生會甘願被狐狸精勾引,甘願受狐狸精糾纏,耗盡陽氣而死了。
如果顧辛夷是一隻狐狸精,他大概也會這麼做吧。
讓她吸收了他的精氣,再不去招惹旁人。
顧辛夷從床頭拿了紙巾遞給他,秦湛擦了好一會都沒有止住。她忍不住調侃:「老處男就是容易激動。」
秦湛把一堆沾了血的紙巾扔在了地上,同他的睡衣一起,他眸色暗了暗,一面覺得自己不爭氣,一面覺得她太勾人:「老處男還不都是為了你。」他埋怨。
顧辛夷樂得又是哈哈大笑。
這一次,她沒有笑太久,因為止住血的秦湛又把她壓倒在床上,並把她身上的薄紗睡裙徹底去除了。
秦湛甚至將紗裙揉成一團,輕輕嗅了嗅氣味。
很具有的傾略性和暗示性的動作,顧辛夷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腿瞬間就軟了。
「還熱不熱?」秦湛問她。
「不熱了。」顧辛夷認慫。
「那冷嗎?」他又問。
「不冷。」顧辛夷違心地說。確實是冷的,五月初京城氣溫還未到鼎盛,別墅區更是清幽。
秦湛笑了笑,道:「那我就把它也脫下來了啊。」他手下勾著的是她的內褲。
顧辛夷:「……」
他身上只有一條內褲了,她也是,但她的更小,也更薄一點。
顧辛夷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秦湛也沒有真的要她回答,慢條斯理地幫她脫下了。
這是秦湛第一次將她整個從衣服裡剝開,布料裡的肌膚透亮,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他心中有抑制不住的衝動,這樣的衝動致使他的雙手都酥麻了。
是極度亢奮的表現。
室內的燈光照亮床前的小天地,顧辛夷無處躲藏,只能承受著秦湛的目光。
「叫獸……」顧辛夷顫顫地叫他。
「怎麼了?」
「可以關燈嗎?我想關燈。」顧辛夷怯怯弱弱。
秦湛是不想關燈的,因為他還沒有看夠,或者說,他永遠都看不夠,但他還是照著顧辛夷的話做了,把燈滅掉,室內重新暗下來。
顧辛夷適應著漆黑的環境,秦湛卻已經等不及地覆在了她身上。
「我重嗎?」他問。
「有點。」顧辛夷緊張到有點大舌頭。
「我待會不會太重的。」秦湛親了親他的額頭,之後順著她的臉龐,親吻她的唇瓣。
顧辛夷不止一次地領略到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甚至連一個「重」字,都有無盡的含義,她閉上眼,半晌之後,又主動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秦湛像是受到了鼓舞,單手撐起了她的腰肢,吻得愈發用力。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獵人,光是親吻,就用了許久,顧辛夷覺得肺部的氧氣快要被掏空。
秦湛的親吻開始滑向她的胸脯。
到了這時候,她已經退無可退,可她依舊有些害怕。
她腿間的肌膚被他的內褲摩擦了一下。
她想,到時候一定會很疼。
秦湛在她胸前咬了一口,她忍不住嚶嚀。他的呼吸愈發沉重,汗珠低下來,溫度高的嚇人。
他一邊吻著她,一邊拉著她的手伸到他的腰間,「跟上次一樣的,把它脫下來。」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加上了一個定語,提醒她蓉城的舊事。
顧辛夷微微用勁,秦湛就順勢脫下了內褲。
「沒有套套。」顧辛夷提醒他,這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有的。」秦湛語氣鏗鏘,堅定不已,「我把它們從酒店裡拿來了。」酒店,他們去過的只有蓉城的酒店,那天的夜色裡她碰到了床頭櫃的避孕套。
秦湛在床上摸了摸,不知道從哪裡將一個袋子拿出,放在她手心。
這是他早有的預謀。顧辛夷心想。
酒店的房間會配備有必需品,他將它帶走,放在身邊,隨時準備出擊。
「你怎麼一直帶著啊?」顧辛夷撅起嘴。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秦湛在她耳邊說。
這是王家衛電影《一代宗師》裡的台詞,是武林宗師對功夫的執念。
秦湛用在這裡,更讓她知曉他的處心積慮。
【表白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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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4:00
第83章 1000 0011
手心裡的方形袋不大,重量也微乎其微,可顧辛夷手都在顫抖,使不上分毫力氣。
秦湛輕輕地笑了笑,氣息噴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繼而傳到突觸。
他把避孕套從她手上拿起。
黑暗遮住了顧辛夷的雙眼,看不見的時候,耳朵會比尋常日子更靈敏。她聽見秦湛在拆開塑料包裝。蓉城酒店裡準備了許多型號的杜蕾斯,他只拿了其中一盒。
最大的那一盒。
這個認知讓顧辛夷即忐忑又期待。她知道這樣不好,但秦湛就像伊甸園裡掛在高處令人垂涎欲滴的智慧之果,讓她忍不住嚮往。她正走在懸崖邊,身後是翻騰的慾海。
秦湛的動作很快,第一次用這樣的東西,他充分發揮了動腦動手能力。他心想,這有點像戴無菌手套,不同的是,手套要戴是個手指,杜蕾斯只套上了一個。
顧辛夷抬手扶在他的胸膛,她記得上頭有經文,還有發炎感染留下的傷口,秦湛的心臟也在這一片肌膚下,現在跳地很快,比什麼時候都要快——
他們是一樣的激動。
顧辛夷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她希望放空思維能減輕接下來的疼痛。那會很疼的,豆豆和她說過,但疼痛是成長的必要,從女孩到女人尤其如此。她想起許許多多事情來,相處的點點滴滴鮮明刻骨,從九月樹林裡的相遇到十二月的分別,從大年三十的驚喜到如今的坦誠相待。秦湛對她做過很多的親密的事,她沒有排斥,一次次默許,雙方心照不宣。
她咬緊了牙。
隔了許久都沒有疼痛襲來,她睜開眼,秦湛單手替她蓋上了被子,另一隻手裡拿著手機。
他們的手機款式相同,但顏色不一樣,她看得很清楚,秦湛拿的是她的手機。
他一邊滑動著屏幕,一邊把她的睡衣還給她,又從地上把他的也撿起來,迅速穿好後,躺在她身邊,再不做任何越軌的動作。
「睡吧。」他道,並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顧辛夷錯愕。她沒有把睡衣穿回來,那樣一條輕薄的裙子是遮不住春光的,她特意穿給秦湛看的。她踟躇一會,顧不上女孩家的羞澀,問他:「你不繼續了嗎?」她覺得他是很想繼續的,他抱她抱得很緊,因此,她一直被一塊硬物給頂著,他的呼吸還很渾濁,神色並不舒適,這些徵兆都在告訴她,他極度渴望疏解。
秦湛把她的手機關閉,唯一的光源消下去,室內歸於沉寂。他換了個方式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細嗅了幾口香氣:「不繼續了,我怕我再繼續下去,你的狗腿會被你爸爸打斷。」他開了個玩笑。
說到老顧,顧辛夷稍有心虛,五一假前,老顧詢問過她的去向,希望她能回星城,但她撒了謊,說要和老師做項目交流。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正是凌晨一點,老顧給她發了消息,告訴她,他五號會來江城看她。
這應該是臨時做的決定,以至於老顧半夜都不睡,迫不及待地告訴她。
前五分鐘老顧也發了一條信息,秦湛就是這麼被打斷的。
「你想見我的爸爸媽媽嗎?」顧辛夷詢問。
這是一個只有肯定答案的問題,秦湛「嗯」了一聲,「顧辛夷,我們是要結婚的。」他強調,「我們的時間還有很長。」言下之意,就是不介意一時的擱置。
他從一邊把顧辛夷遲遲沒有穿上的睡衣拿了過來,替她穿上,有了一層布料的遮擋,他舒了一口氣,畢竟,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他脫衣服的時候還詢問過她方法,穿回去時就已經無比熟練了,顧辛夷巴巴地看著他給她繫上絲帶。
她的眸光似乎含了山水的曼妙,嫵媚多嬌,秦湛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低低歎氣。
老顧和顧辛夷的聊天信息很多,對話框翻不完,顧辛夷是一個滿受寵愛長大的女孩,她的父親給予她全部的關愛。父母對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他秦湛可以不在乎,但顧辛夷不一樣。他想,如果他也有一個這樣的女兒,定是捨不得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的,哪怕是以愛為名義。
他應該更尊重顧辛夷和她的父母一些。
他已經等了四年,不介意這一時半會。
顧辛夷拿開他放在她眼睛上的手,又朝他靠近了一點,手伸進他的衣服裡面,摸著他心臟的位置。
她覺得很安心。
秦湛蹙眉,握住她的手。
「那我幫你吧,好不好?」她在他耳邊吹氣,「我們換種方式。」
「換什麼方式?」秦湛嚥了口口水。
顧辛夷沒有說話,撩開被子,在他急促的喘息中低下頭去。
秦湛倒吸一口氣,床板都被他扣動,發出「卡卡」的響聲。
顧辛夷給他帶來的是他從來不敢想像的歡愉。
恍若升入仙境。
他久久都無法抽離。
顧辛夷被他嗆到了,咳嗽不止,秦湛用紙巾簡單地擦拭,拿了一杯水,抱著她去浴室。
「漱漱口。」他讓她吐出來。
顧辛夷照著做,喝下去的時候太匆忙,沒有過多的想法,這時候才覺得腥,她調侃秦湛:「你的東西,你不是不嫌棄嗎?還叫我漱口。」秦湛跟她強調過一滴精十滴血,比牛奶有營養價值。
秦湛平日裡都很毒舌,現在倒是說不出話來,一陣臉紅。
顧辛夷再接再厲,繼續發表言論:「我覺得從男女生理構造上來看,男人更適合穿裙子,女人更適合穿褲子。」有了實踐作為指導,她總結起來很順暢。
秦湛:「……」
「我覺得豆豆說的不錯,蛋蛋還有一個另外的名字。」
她又吐了一口水,秦湛替她擦臉,聽見她停頓,就知道是該自己接腔了,於是他順從地問:「什麼名字?」
顧辛夷裝模作樣地假意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鏡,一字一頓道:「擦、邊、球。」
秦湛:「……」
擦邊球。
擦鞭球。
這是秦湛聽過最黃的笑話,他看向顧辛夷,顧辛夷很是得意地對著鏡子擠眉弄眼,他敗下陣來。
新手上路的司機果然比老司機更敢一些。
秦湛把她抱回床上,地上散落著杜蕾斯的包裝袋和一個沒有用過卻已經廢棄的套子。
顧辛夷勾著他的脖子說了句晚安。
秦湛這一夜再次睡得不是很好。
因為睡著了的顧辛夷老是踢他的球,踢得他想把她搖醒,再喝一次牛奶。
但他還是忍住了,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們今天要去秦老的墓地,十年來,秦湛第一次歸鄉掃墓。
顧辛夷在熟睡之時,他出門買了白色的菊花。他晨練會跑很遠,順著記憶又跑到了街道巷口。站在路口,他感受到了歲月變遷的強大而不可逆轉的力量。
正是北京少有的晴天,一碧如洗,高樓林立,人潮擁擠,車如流水馬如龍。
秦湛想買兩杯豆汁兒,還想買點山楂糖葫蘆,他想顧辛夷應該和他一樣不愛喝豆汁兒,卻愛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但他沒有找到記憶裡的老店。
他最後買了顧辛夷愛吃的湯包。
顧辛夷是被陽光叫起來的,別墅的清晨裡,鳥雀圍繞著樹木嬉戲。
這裡常年無人居住,花園裡的樹木已經成為鳥兒巢穴的依托。
房間裡已經被秦湛收拾過,她走出房門,秦湛拿著兩束白菊花出神,她想了想,沒有出聲,回房間換了一件深黑色的長裙。
秦湛見她出來,目光在她身上凝住,最後笑了笑,領她去吃早飯。
門口有送報的人敲門,秦湛去接。
許多年過去,報紙依舊送往這棟樓房,無論是否有人居住——秦湛的祖父預付了費用。
今日的晨報上印著一位人物,穿著西裝,拿著鋼筆,帶著眼鏡,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和老顧差不多的年齡,但眉頭因為經常蹙起,眉峰上有一道痕跡,這樣的人物心思深沉,城府頗深。
「這是我父親。」秦湛簡單地介紹,他也很意外今日的報紙上會有他的父親,這是一家全國髮型的報刊,他的父親不喜歡出這樣的風頭。
顧辛夷啞然。
她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秦湛的語氣很平淡,似乎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好在尷尬沒有持續多久,秦湛把報紙收起來,放進了抽屜裡。
這時候已經是上午八點半,老顧興沖沖地打來電話。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總結成一句話是「花姑娘,爸爸就要來江城看你了,還有媽媽也來,你是不是很激動,是不是很愛爸爸啊?」
老顧是嘴上嘻嘻哈哈,心裡嚴謹的性子,顧辛夷瞟了一眼秦湛,轉到餐廳的轉角繼續說電話,岑芮女士也在一邊說著話。
秦湛知道她是刻意規避自己,他的家庭和她的截然不同,她怕他受到打擊。
思及此,他抿抿唇,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顧辛夷被他嚇了一跳。
「你繼續,我想聽一聽,早做準備。」秦湛給她做了一句手語動作。
顧辛夷放下心,繼續和老顧交談。
掛斷電話後,秦湛忽然開口:「我以後得向你爸爸學習。」
「學習什麼?」
「怎麼做一個好父親。」他說,「我也想要一個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兒。」
「你會的。」顧辛夷笑著回答,沒有指明是說他會成為一個好父親,還是會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九點,收拾好東西,秦湛帶著她出門。
秦老的墓地離家不遠,他們步行過去。
林間小路還有霧氣,新芽在枝頭生長,茵茵綠草上露珠滾動。
「爺爺會喜歡我嗎?」顧辛夷捧著一束白菊花,跟在他後面。
「喜歡。」秦湛毫不遲疑。
顧辛夷追問:「為什麼?」
秦湛思量一陣,最後坦白告訴她:「只要是胸大屁股翹的他都喜歡,因為這樣的女孩好生養,爺爺希望我的媳婦能生一支足球隊。」
胸大屁股翹的顧辛夷:「……」
和秦湛在一起這麼久,他的習性都被她瞭解地差不多了。
很鮮明的一點就是,秦湛對她的胸有著莫大的熱情。典型的直男審美,顧辛夷心想,這和他的祖父一脈相承。
看顧辛夷臉色不好,秦湛安慰她:「我也不會讓你生一支足球隊的。咱們現在最多只能響應一下二胎政策。」
顧辛夷:「……」
又往前行了不多時,便到了墓園,這一帶葬了許多人,秦老和他的妻子,一位香港名媛葬在一起。
墳上的草被除去,大概是清明秦湛的父親清掃的,墓碑前還擺了花和貢品,到現在已經枯萎衰敗。
照片上是一位和善的老人,高聳的眉骨和挺拔的鼻子和秦湛很像,血脈以這樣的方式表現出來。
顧辛夷聽秦湛說起過多次的老人,此時就躺在這一方墓碑下。
秦湛帶著她鞠躬獻花,他做得很認真,一絲不苟,唇角抿起,氣氛一下低沉。
他向秦老介紹她:「這是我的愛人。」
這幾個字落地,有風吹得樹林沙沙作響,彷彿在回應。
萬物守恆,人死不能復生。
他是學物理的,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告訴他,在更高的維度,人可以穿越過去和未來。
但如今,這一切止步於理論。
顧辛夷再次鞠了一躬後,離開,把空間留給了秦湛。
秦湛對著她溫和地點頭。
天空極其地藍,秦湛在墓碑前立著,一身黑色。
顧辛夷想起高中時代學過的一首詩,是陶淵明的《似輓歌辭三首》第三首,末尾兩句寫道:「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人死燈滅,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誰也擺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秦湛在墓碑前倒了兩杯酒,一杯自己喝下,一杯倒在了地上。
秦湛向她走來,牽著她的手回去。
這一天晚餐,秦湛從酒窖裡拿了酒,又給她買了一杯旺仔牛奶,兩個人對飲。
夜晚有蟲兒飛舞,顧辛夷拉著他到一塊空地處。
「要做什麼?」秦湛身上帶著酒氣,但沒有到醉倒的程度。
顧辛夷拿出筆和折好的孔明燈,「我們放孔明燈吧。」她把筆蓋擰開,讓他寫一些想說的話。
秦湛拿著筆,有些踟躇,過了一陣,才落筆寫道:「家和萬事興」。
「我還沒有家,但我想你會給我的,對嗎?」秦湛拿出打火機和她解釋。
顧辛夷眼淚一下流了下來,她在秦湛嘴唇上親了一口,重重地點頭。
之後的歲月,請讓我給你最渴望的溫柔。
願你被這世界溫柔以待。
孔明燈悠悠升空,開闊的土地上,星子燦爛。
【表白日記】:
她怎麼可以對我做這種事情!
要瘋了!
她居然嚥了下去!
要瘋了!
我要做個項目冷靜一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4:55
第84章 1000 0100
五號老顧和岑芮女士要去江城,這讓顧辛夷稍有忐忑,顧慮有許多,最怕就是老顧嚎啕大哭。
老顧是一個很不要臉皮的糙漢子,當年能在一眾追求者中殺出一條血路,娶到貌美如花的小媳婦,靠的全是這一招。秦湛又是一個面冷嘴毒的幼稚鬼,光是想想兩人碰面的場景,顧辛夷就打了一個寒顫。
但秦湛表示,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有自信,端著兩杯剛泡好的熱牛奶給她,臨睡前,他習慣泡牛奶,順便也讓顧辛夷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顧辛夷喜滋滋地接過,眨巴眨巴著眼睛望著他:「你有什麼好方法?」對付老顧,她一直用的都是撒嬌賣萌,老顧很吃她這一套。她看看秦湛——
難不成,他也會賣萌?
秦湛抿了一口牛奶,坐在沙發上,敲了敲太陽穴,沉思一會,開口道:「其實,我沒有辦法,但我相信,女生都是外向的。所以,你會幫我說服叔叔的,對嗎?」
顧辛夷:「……」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如果我說服不了呢?」顧辛夷對對手指。
「那我們就先生個娃吧。」秦湛雲淡風輕地道,「這可以解決從見家長到求婚,到訂婚,再到結婚的一系列問題。一勞永逸。」
顧辛夷:「……」
鑒於秦湛在見家長問題上的態度不夠端正,思想不夠專一,路線不夠正確,顧辛夷把他踢下了床,叫他去睡沙發。
管家只收拾了秦湛這一間房,這是秦湛吩咐過的。
秦湛抱著顧辛夷扔來的被子,深刻覺得,他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顧辛夷一個人霸佔一張床,得意洋洋地衝著他揚起頭。
秦湛當機立斷,拿了茶几上的礦泉水,倒在了沙發上。
水聲嗒嗒,布藝沙發很快浸濕,露出一大塊深色來,顧辛夷看得目瞪口呆。
「你要幹嘛?」她即刻縮到床角,用被子嚴嚴實實地把自己蓋住。
秦湛大步朝她走來,坐在床邊,攤手道:「沒有沙發了,我是不是可以繼續睡床了?」
顧辛夷:「……」
顧辛夷點頭又搖頭,秦湛當她是默認,長腿一伸,便佔了大半的地方,接著又關了燈。
室內是一片寧靜,秦湛把她抱進了懷裡。
昨夜的畫面湧上心頭,顧辛夷佩服自己的大膽。那時候秦湛的一舉一動都能被她牢牢掌控,這讓她很有成就感。
她在輕輕顫抖,秦湛哪能不知道,但他只是親了她一下就放開,拿了床邊的筆記本電腦,直起身子,插上u盤。
「你不睡嗎?」顧辛夷咬唇,拉拉他的衣袖,「是有實驗沒有處理完嗎?」
電腦的光開得有些弱,秦湛把耳機帶上,清俊的臉一半融進夜色裡,一半被光照的柔和,他想了一會,道:「算是吧。」他的耳根稍有些紅。
他應該在說謊。顧辛夷心想。於是她湊到他身邊,悄悄地瞥了一眼他的屏幕。
秦湛還想藏起來,顧辛夷瞪了他一眼,他只好罷休。
他在看攻略,確切地來說是見女友家長攻略,搜索詞條蹦出來許多信息,秦湛把有用的備份到u盤裡。
顧辛夷按動鼠標,點開秦湛的文檔,裡頭是二十幾頁的資料,創建日期早在四個月以前——他做了很久的準備了。
「我就是看看。」秦湛這麼和她解釋,語言很蒼白無力,最後他只能坦誠,「好吧,我承認,我很緊張。」緊張到腦回路都混亂了。
從他們交往開始,秦湛就用心地考量著未來的一切。
顧辛夷心裡暖暖的,像是被春風吹過,開出一片花田來,每一朵花都被精心養護。
秦湛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輕鬆,趁著這幾天,他要好好複習之前的功課,他想在顧辛夷的父母面前好好表現,拿下高分。
「你怎麼不問問我他們喜歡什麼?又不喜歡什麼?」顧辛夷環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
「我不能作弊。」秦湛摸摸她的長髮,她的頭髮很長很柔,像是錦緞,她的父母一定對她很好,既然要好好照顧她,那就要把他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她的父母看。
顧辛夷忍俊不禁:「這是開卷考試,我可以提前給你複習提綱。」
秦湛把枕頭墊在她腰間,聞言頓了頓,笑著在她唇上親吻:「謝謝你。」
「不客氣。」顧辛夷爽快地道,「那你明天準備帶我去哪裡?我們還有兩天。」五一假期裡,見家長成了頭等大事。
「去十渡吧,房山十渡,明天我開車帶你去。」他道,「這兩天城裡霧霾會加重,長城和天安門人很多,我們去郊區。」
聽他說來,似乎早已安排好,顧辛夷也不介意,乖乖地點頭。她來過北京幾次,對著名景點已經不感冒了,十渡她沒有去過,但聽來名字雅致,也該是個風景秀麗的地方。
她轉身開了床頭燈,秦湛像一塊海綿,認認真真地聽著她說話。
他是一位大學教授,有廣闊如煙海的知識儲備,現在聽著她一個智商欠費的光電大學狗教導,實在是有些滑稽。
「叫獸,你對我真好。」顧辛夷捧著臉。
秦湛刮刮她的鼻頭:「以後會對你更好。」他停頓一下,又親親她的額頭,「還會對你的家人好。」
所謂愛屋及烏,他想他會做到。
「是我們的家人。」顧辛夷強調。
秦湛啞然失笑。
十渡位於京城房山區拒馬河中上游,由於從千河口到十渡村,沿途在拒馬河上要過橋渡水十次,因此得名「十渡」。
秦湛開了一輛越野車,京石高速轉琉璃河出口,一路向她介紹。
這是幼年時候,秦老帶著他去的第一個景點,父母的爭吵讓他很少能開心地笑,秦老爺子帶著他來郊區散心,此後,又陸續帶著他去往全國各地,遍閱名山大川的風光。他很感謝他有這樣的一個祖父,教會他讀書做人,告訴他,世界很寬廣,人的眼界也要放寬,這樣才能容得下美景。
五一假期,天高雲淡,夏季的溫度讓旅遊旺季定時到來。進城的車輛排起了長隊,出城的倒不是太多,按照他們的速度,再走一個多小時,就能抵達目的地。
這一帶風光變化很快,黃色的沙丘和綠色的植物交相承托。顧辛夷開了一包零食,不止自己吃,也喂秦湛吃。秦湛對她說了聲謝謝,似乎刻意一般地咬住了她的手指,再鎮定自若地放開。
他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兼具男孩的乾淨和男人的成熟,一雙眼睛清澈見底。顧辛夷想,秦老真的是一個偉大的人,不愧於秦湛的評價。不是因為秦老的事業和眼光有多麼出色,而是因為,他培養了秦湛。
幼年的品格塑造很大程度上會影響未來發展。
秦湛在孤僻自閉的情況下,依舊堅強康健,沒有妒世憤俗,大都是秦老引導的結果。
「為什麼總看著我?」秦湛偏頭,藉著自動駕駛的便利,揉了揉她的頭髮。
「看你好看。」顧辛夷回答,「你覺得是我長得好看,還是你長得好看?」
這問題有些難回答,秦湛想了想,道:「我們的孩子應該會比別人家的都要好看,智商也會很不錯。」他無異於是在炫耀,但在不發生基因突變的情況下,這是一個既定的事實。
顧辛夷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一個回答了。
由韓村河標誌處作怪,到達長溝,奶牛雕塑處右轉雲居寺方向,抵達張坊一渡。
他們要去的是十渡,秦湛在一渡停下,目光對著前方。
「你的朋友,要和他們打招呼嗎?」秦湛道。
朋友?
顧辛夷在京城的好友只有豆豆一個,但豆豆早已回歸星城,接受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教育了,她家裡有一尊擔任過教導主任的大佛,從不允許豆豆假期遠行。
顧辛夷想不出來會是誰,順著秦湛的手指方向望去。
是學委。
儘管換了衣著,剪了短髮,顧辛夷還是一眼認出她來,她身邊站著的也是顧辛夷的熟人,科大手語社社長,兩人手牽著手,相互之間有著情愫蔓延…
緣分總是莫名巧妙,天南地北的兩個人就這麼被聯繫在了一起。
顧辛夷想,她和秦湛大概是這兩人的紅娘。
學委和社長站在一渡的公交車站台邊等車。公交車從北京天橋起,沿線一渡到十渡均設有站台,但今日也許是進城的路上擁堵,車次排不過來,他們臉上有些焦急。
顧辛夷道:「我們捎他們一程,然後找他們要一份喜糖。」
秦湛低低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秦湛把越野車開到了學委和社長面前,車窗拉下來時,顧辛夷看到了兩人臉上的驚喜。
「我們也剛好去十渡,要不要一起?」顧辛夷指指後頭的空位。越野車還很寬敞。
學委踟躇了一會,手從社長的手中抽離,社長用力扣住了。
社長暗暗安撫了學委,又抬頭看了看秦湛的表情,見他沒有意見,便也不再推辭,上了車。
車子重新發動,駛向下一個渡口。外頭人聲此起彼伏,偶有流水潺潺作響,車廂裡卻是好一陣寂靜。
半晌後,社長先按捺不住發言:「秦教授,顧同學,你們也來十渡啊?」
秦湛掃了他一眼,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還有,在外頭可以不用這麼生疏,叫我名字吧。」
社長語塞,打了哈哈緩解尷尬,顧辛夷和學委憋著笑。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之間有了思量。
學委的頭髮重新剪短了,染成了淺棕色,這樣的顏色襯得她皮膚白皙,五官清秀靈巧,她和社長穿了情侶裝,都是白色t恤藍色褲子,手上還帶了情侶手鐲。不過就是短短一月的功夫,學委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像是一顆枯寂的樹又迎來了一波甘霖,於死亡邊緣復甦。
社長從背包裡把水拿出來遞給學委,又拿了紙巾給她,重物都在社長的背包裡,學委只背了一些零碎。
看得出來,社長對學委很好。
顧辛夷由衷地替她高興。
行至十渡,社長主動提出來請顧辛夷和秦湛吃飯。
景點的飯菜有些貴,但社長還是捨得,口味點了偏辣,照顧學委和顧辛夷星城人士。
秦湛到前台買了景區套票,所有項目都能玩,顧辛夷看了看發票,歎息道:「李白要是活到現在的話,估計好多詩都寫不出來,我們也不用背什麼《蜀道難》《夢遊天姥吟留別》了。」
學委高中時代是個學霸,語文是她的強項,聽聞顧辛夷說話,接腔問道:「為什麼?」
「因為門票太貴,他買不起。」
學委:「……」
桌上剛好兩對情侶,但久別重逢,顧辛夷和學委坐在一起聊天,秦湛和社長對視一眼,無奈笑笑。
他們在一家農家小院裡吃飯,上菜不如酒店迅速,等待的功夫,顧辛夷拉著學委四處轉悠。
言語間聊起社長,學委有些不好意思。
在照顧圓圓的一個星期裡,學委和社長做了很多交流,互相之間興趣愛好相同。
「他不介意我的耳朵有問題。」學委笑道,她們站在瓜籐地下,葉片遮住了陽光,但依稀能看見煙絮狀的白雲飄過天空,「他和我表白的時候,我直接和他說了這件事,他說,他的母親其實是兩隻耳朵失聰,但他很健康。」
顧辛夷看見學委滿足地笑。
能相互理解,相互幫扶,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更何況,他們現在有了相同的目標。
「我和他現在的夢想啊,就是要成立一個基金會,做網上公益,圓圓太可憐了。」學委道。
甫一出生就聽不見聲音的圓圓很可憐,像她一般可憐的孩童還有許多,國家撥下來的救助經費有限,這群聾啞兒童面臨的是永無止境的等待。
顧辛夷誇讚她:「你真厲害,祝你成功。」
學委點頭,短髮飛揚起來,轉而問道:「你呢,你以後要幹嘛?」
顧辛夷一愣。
學委解釋:「你男朋友是教授,他肯定是要搞科研的,你的夢想是什麼?」
時隔許久,又有人問起她,夢想是什麼。
顧辛夷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支支吾吾道:「再……再看看吧。」
她的眼前似乎蒙了許多層迷霧,看不清前路。
學委見她不悅,很快轉換話題,剛巧社長出來喊她:「上菜了,快回來吃飯啦。」
顧辛夷落座在秦湛邊上,秦湛已經給她盛了米飯,又夾了菜。
農家院裡做了些家常菜,炸干香椿,韭菜炒河蝦,涼拌木蘭芽,菜糰子,以及一道烤虹鱒魚。秦湛介紹說,這是當地知名特產,肉多刺少,味道鮮美。他邊說邊給她挑刺,顧辛夷心中郁氣漸消。
用過午飯,他們一同走了些景點,最後決定去漂流。
十渡有「北方桂林」的美譽,明明是風沙肆虐的地帶,卻有江南流水的風光秀美,江河似錦,清幽俊雅。
排隊的人不多,顧辛夷和秦湛兩人一個橡皮艇,秦湛替她穿上了救生衣。
【表白日記】:
有點慌。
她的爸爸媽媽可能會棒打鴛鴦。
但我會好好表現的,爭取早日讓她懷上二胎。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5:33
第85章 1000 0101
十渡擁有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風吹日曬天然形成熔岩、峰林、大峽谷,山勢陡峭不失秀美,樹木蔥蘢茂密,峽谷間岩石裸露,層層分明,又顯出歲月的厚重。
有山自然少不了有水,十渡的水清澈見底,發源於太行山脈深處的拒馬河是華北地區唯一不曾受到污染的河流,它初時只是一條小溪,到了山脈北段自西向東匯聚。
橡皮艇尚未開始漂動,顧辛夷乘著這功夫舀了一捧水潑到秦湛身上。
秦湛穿著橙黃色的救生衣,聽從工作人員的安排找到安全繩,冷不丁被潑了一身水,黑髮微微有些凌亂,睫毛上水珠糊住了他的視線。他冷著臉的時候有多高冷,現在就有多狼狽,反差萌讓工作人員和顧辛夷笑聲不止。
「你不潑回來嗎?我們打水仗。」顧辛夷衝他揮舞了一下拳頭,「咱們和學委比賽。」
學委和社長也上了橡皮艇,就在他們後頭,社長自然而然地做好防護措施,動作熟稔,似乎是玩漂流的好手。學委仗著社長動作利落,開始朝著顧辛夷這邊潑水。
秦湛搖搖頭道:「我打水仗不行。比賽幫不了忙。」他整理了一下背包,將拉鏈扣好。裡頭裝的是兩條帕子和衣物,若是漂流結束後,能夠換上乾爽的。顧辛夷體寒,這方面她自己馬馬虎虎,秦湛格外留心。
顧辛夷瞪圓眼睛,之後眉開眼笑,她又找到一項秦湛不擅長的東西了,欣喜之餘,她拍拍胸脯,伸開手臂擋在他面前,頗有英雄氣概地道:「沒事,那我來保護你。」
秦湛欣然點頭,但並不相信她的小身板能護得住他,漂流本身就會弄濕衣物,不在於早一時晚一時,不過就算是如此,他還是很高興。
學委和顧辛夷隔著五米左右的距離互相嬉鬧了一會,工作人員叫住他們,並提醒說可以開始了。
拒馬河水道開闊,急湍不多,但勝在路線長。
纜繩被鬆開,由於下推的慣性,他們很順利地滑出十幾米遠,再順著流水向前湧去。
顧辛夷不是第一次玩漂流,這次卻莫名地讓她覺得刺激。秦湛坐在她前面,皮艇在行進中時不時濺起的水花全被他給擋住。
前頭有男女尖叫聲音混合著嘩嘩的水聲響起,秦湛吩咐她:「抱住我的腰,待會有三個十米的坡。」
「你光聽聲音就能計算落差?」顧辛夷驚訝,一邊牢牢地環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後背。
秦湛明顯怔了怔,之後無奈道:「我看過攻略。」
顧辛夷:「……」
長坡很快到來,秦湛調整了皮艇的角度,讓皮艇能順利通過。
急轉直下之間,顧辛夷忍不住發出叫喊,不由自主地把秦湛的腰抱的越來越緊。
濺起來的水花在空中形成一道簾幕,顧辛夷嗆了幾口水。
「我剛剛有沒有吵到你?」前路恢復平穩,顧辛夷放開他的腰,有些不好意思。才裝過大英雄要保護他,到了緊要關頭又慫成了狗熊。
後背的柔軟觸感陡然消失,秦湛有些不適應,他悄悄握緊了手,強自鎮定下來,道:「沒有,水聲太大,我沒有聽見尖叫。」
顧辛夷也贊同,皮艇撞擊水面的聲音確實很大。
秦湛見她被敷衍過去,握緊的手又放開。
這是一句謊言,但他沒有聽見的原因並不是水聲干擾,而是心猿意馬。
如果可以,他希望人工坡再長一點,再刺激一點,這樣,顧辛夷會抱他抱得更緊一點。他想,她身上真是沒有一處不柔軟。
流水趨於平緩,盡頭時刻,學委和社長追趕上來,濕答答的,都是落湯雞的模樣,只有顧辛夷身上最乾爽,僅有頭髮和後背濕潤。
「秦教授,厲害啊。」社長豎了個大拇指,對著秦湛誇讚。
秦湛抿唇微笑。
學委羞答答地拉了一下社長的手,道:「你也很厲害啊。」
這話讓社長紅了臉,撓著頭嘿嘿笑。
抵達終點,皮艇的纜繩被重新拴好,秦湛先她一步下船,伸出手接應她。
正巧在此時,學委和社長的皮艇也抵達岸邊,帶起的水流讓顧辛夷站立不穩,一腳踏空,踩進了水裡。水底是碎石泥沙,流水的衝進使得底層結構並不穩定,顧辛夷只是稍微動作,就越陷越深了。
秦湛跳進河水裡。這一帶水勢輕緩,因此水面比別處較深,秦湛的小腿很快被淹沒。
工作人員也上來幫忙。顧辛夷腳踝處有腫痛,她告訴秦湛:「我好像崴腳了。」
她不太確定,但秦湛點頭,手下的動作又輕了一些:「你扶著我的背站著,盡量不要用力。」
顧辛夷照做,兩分鐘之後,她被秦湛抱起來,走向河灘。
她確實崴腳了,離開清涼的河水後,腳踝很快紅腫,腳背部分有輕微擦傷。
秦湛皺著眉頭,從背包裡拿了帕子給她擦拭。
學委和社長迎上來道歉,十分愧疚。
顧辛夷並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她不慎受傷只是個意外,怪不得旁人,於是她擺擺手,道:「不怪你們,要道歉的話就請我和秦湛吃個喜糖吧,秦湛想吃好久了。」
秦湛並不喜歡吃甜食,聞言他未曾反駁,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給她擦拭。
學委又是害羞又是慶幸,她翻了翻包,倒是沒有糖果,社長主動拿了兩顆巧克力出來,上頭印著紅色的喜字。
「早就想給你們了,還好沒有化掉。」社長道。
這算是正宗的喜糖了,學委也有些吃驚,她也沒見過這些,此時一想,便知道是社長早就準備好的。她默不作聲,只是扣緊了社長的手臂。
漂流終點附近有更衣室,都是小小隔間,秦湛抱著顧辛夷進去。
門被掩上,空間狹窄,兩個人剛好落足。
秦湛坐在矮凳上,把她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你出去,我自己能行。」顧辛夷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這是隔間,聲音大了,隔壁就能聽見。
她噴出來的熱氣灑在他耳後,秦湛深吸一口氣,用帕子給她擦頭髮:「我就在這,但我不看你。」他擦完後閉上了眼睛,把衣服遞給她。
顧辛夷仔仔細細地觀察他,見他是真的合上了眼睛之後,才脫下濕掉的t恤,換上乾淨的。
褲子濕的的不多,換不換無傷大雅。
「好了嗎?」秦湛問。
「好了。」顧辛夷戳戳他的臉,「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秦湛把她從膝上抱起來,放在凳子上,他身上濕的更厲害,輪到他換衣服了。
顧辛夷裝模作樣地用五指擋住眼睛,又忍不住隔開一些縫隙,偷偷看他。
「我不看你,但你可以看我。」秦湛輕笑,脫下了上衣。
到了關頭,顧辛夷倒是退縮了,她立馬死死閉上眼,猛地搖頭:「你快換好,我才不要看你。」
典型的有色心沒色膽。秦湛又是一陣輕笑。
他用的毛巾是顧辛夷用過的,若有若無的香氣在上頭盤桓,秦湛把握住心神,飛快地換好了衣服。
秦湛將濕衣服裝進袋子裡,背上背包抱著顧辛夷出門。
他沒有換褲子,長褲因為趟水濕到了膝蓋,顧辛夷疑惑:「你也不換褲子嗎?」她不換是因為不方便。
秦湛嗯了一聲,好像渾不在意。
他是故意不換的,褲腿的濕潤能驅趕走燥熱的衝動——更衣室太小了,他閉上眼睛,顧辛夷在他膝蓋上扭動,他能想像出旖旎的畫面,這讓他有了衝動。
已近下午五點,太陽向西邊垂下,遠山如黛。
學委和社長向他們告別,兩人下午要返回城裡。
秦湛抱著她去到停車處,一路開往農家樂。
提前已經定好房間,直接入住即可。
顧辛夷的腳踝扭傷不嚴重,她帶了噴霧,簡單做了處理。
十渡的農家樂已經形成了規模,菜品雖是家常菜餚,但也美味,一天的游賞讓顧辛夷肚腹空空,就著烤羊腿吃了整整兩大碗米飯。
已是夜色朦朧,濃霧爬上山頂,流水聲叮咚作響。和都市的繁華不同,這裡沒有霓虹燈的閃爍,星子綴滿天空,如同一條銀色的長練。
農家樂院子裡有鞦韆,立在葡萄架下,顧辛夷一蹦一跳坐了上去。
秦湛怕她摔下來,立在她身後輕輕地推她。
「今天能看到大三角和大鑽石嗎?」顧辛夷問,秦湛教過她辨認春季星空裡的奇妙圖案。
秦湛望了兩眼,道:「沒有,不過現在是夏季,能看到夏季星空大三角。」
他握著她的手,將幾顆星星連接起來,恰如一個三角形。
「那牛郎星和織女星在哪裡?」
「在西北邊,最亮的那一顆是織女星,牛郎星是東南邊微黃色的那顆。」秦湛再次耐心給她解釋,解釋完畢後,顧辛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牛郎侄女最後被棒打鴛鴦了。」顧辛夷道,意有所指。
秦湛沉思片刻,認真回答:「但他們已經有一對兒女了,我相信如果我們也有的話,叔叔和阿姨是不會把我們分開的。」
顧辛夷:「……」
臨近初夏,蚊蟲漸漸多了起來,葡萄架下嗡嗡聲音平白破壞了氣氛。
顧辛夷被秦湛半擁著回房。
房間溫馨乾淨,準備洗澡時候,卻出了意外,洗澡水熱不起來。
顧辛夷詢問店家,方才知道,他們用的都是太陽能熱水器,因為遊客眾多,到了晚上八點就基本上沒有熱水了。
「那怎麼辦啊?」顧辛夷坐在床邊氣餒。
秦湛把她的鞋子脫下來,安撫她:「你先休息一會,我去想辦法,別著急。」他說話很有信服力,顧辛夷忙不迭點頭。
秦湛回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顧辛夷趴在窗台上,把夏季大三角來回數了好幾遍。
他拎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塑料桶,白色的霧氣蒸騰,開門的時候因為顛簸,灑了一些在地板上,顧辛夷視線從地面往上,他們住在三樓,樓道上更容易灑水,秦湛的褲腿已經濕透了。
「褲子又濕了。」顧辛夷替他著急。
「幸好下午沒換。」秦湛笑答。河水浸濕的褲子在晚飯後被夜風吹得半干,此時又濕的透透的。
顧辛夷對著滿滿一大桶的熱水好奇,秦湛和她解釋:「我用熱得快燒了些熱水,水是我從井裡打上來的,很乾淨。」他伸出手做出抱她的姿勢,「來吧,我抱你去洗澡。」
顧辛夷又看了看他的褲腿,默不作聲,乖乖抱住了他的脖子。
秦湛力氣很大,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能單手提起一桶水,倒進了浴缸裡,又加了冷水,溫度剛好。
「我就在這裡等你,你自己可以嗎?」秦湛問她。
顧辛夷輕輕動了動腳踝,還有些疼,她不答反問:「我洗完了,你怎麼辦?」
「我待會再去燒水。」他道。
「你知道這麼燒水,其他人也知道,現在肯定都開始排隊了。」他離開的時候,她聽見了樓道裡的議論聲,討論著去一樓燒水,這家農家樂做得很大,入住人數也很多。
「那我要是不洗澡,你會不會嫌棄我?」秦湛笑起來,眼睛裡滿是細細的光,同星空一樣閃耀,他邊說邊給她脫下褲子,「我是個大男人,洗洗冷水澡不會有太大關係。」
雖然是在脫她的衣服,但秦湛目不斜視,之後迅速用浴巾把她裹好,放進了浴缸裡。
「你不看我嗎?」顧辛夷道。
秦湛老老實實回答:「我想看,但我不敢。」他是真的想看的,但他怕她害羞,按照她的脾氣,掙扎之餘,或許會再次把腿弄傷。
他起身準備離開浴室,顧辛夷拉住了他濕答答的褲管。
秦湛駐足停下。他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某種預告。
「秦湛,我們一起洗吧。」她這麼對他說。
一瞬間萬籟俱寂,只有她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重複。
秦湛的手緊緊握成拳。
「我怕我克制不住。」他用了最後的理智,和她說話。
他的背完全僵直,顧辛夷聽見他的呼吸漸重。
水霧蒸騰,浴室裡開著暖黃的燈,氤氳像是幻境。也許是今日的漂流太過刺激,她想嘗試更刺激的事情,於是她乾脆回答:「那就不要克制。」
秦湛轉過身,顧辛夷望著他,隔了一層白色的水汽,她眉梢的紅痣迷離嫵媚,眼底水光瀲灩。
秦湛在她面前脫下上衣,再脫下褲子,踏進了浴缸裡。
她的膚色是玉一樣的白,秦湛也白,但比她深幾個度。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構造是不一樣的,她感受到了背後的堅硬和滾燙——比一缸熱水更燙。
秦湛耐著性子洗完澡,浴缸不大,動作間會有水漫出來,顧辛夷的意識也就如同這一缸水一般,沉沉浮浮。
「我們去床上,好不好?」顧辛夷紅著臉道,不敢去看他的眼。
「好。」秦湛回答,用浴巾擦乾淨兩人身上的水。
臥室離浴室很近,顧辛夷卻覺得這段路很長,秦湛的心跳如擂鼓,她也一樣。
待她終於被放到了床上,秦湛關了燈。
臥室裡一片漆黑,窗外星子依舊閃爍。
太過安靜的環境,讓她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一聲重過一聲。
秦湛撐在她身上,俯下來親吻她,這一次的親吻有些用力,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些印記。
秦湛是個很好的情人,儘管沒有經驗,但他依舊把前戲做得很足,讓她腳指頭都蜷縮,心肝都酥顫。
他的唇像是帶著火星,在她身上游弋,每到一處就點起一處火花,形成燎原之勢。
「很濕了,我可以進去嗎?」秦湛啞著嗓子問她。
他的聲音是很好聽的,尋常時候像是冰山融水,緩緩流淌,清冽乾淨,此時壓低,更有一種道不明白的誘惑。
希臘傳說裡,海妖會用曼妙的嗓音唱起勾魂曲,引誘過往船隻,致使船員墮落入黑暗的深淵。
顧辛夷沒有聽過海妖的聲音,但她想,秦湛也會勾人魂魄。
秦湛把她一隻受傷的腿架在了肩膀上,只等她回應。
可顧辛夷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秦湛似乎很焦急,額頭上的汗水滴到了她的胸前。
顧辛夷仰著頭去親吻他,做出迎合的姿勢。
這比答應更有鼓舞性。
「你要輕一點。」
秦湛在最後關頭聽見她這麼說。
刺痛過後,顧辛夷看向窗外,隨著秦湛的動作,她連星星都看不清了,眼前閃過璀璨的煙花。
【表白日記】:
(空白)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5:59
第86章 1000 0110
儘管前戲做得很足,但顧辛夷還是覺得疼痛。
一陣一陣的疼,只要秦湛動一下,她就疼。秦湛全身都僵住,用親吻來撫慰她。她的耳垂和胸口最為敏感,他有意加重了刺激。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顧辛夷慢慢放鬆了下來。
「還疼嗎?」秦湛替她撥開一縷濕潤的黑髮,她的臉上染上情慾的艷光,眼眸低垂,比一朵玫瑰更要來的嬌嫩柔弱。秦湛覺得自己很疼,他快忍不下去了,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滑下來,低落在她的胸口,順著溝壑滑下去。
像是露珠在荷花瓣上滾動,又如同星光在峰巒間閃爍。
美不勝收。
秦湛挪不開視線,腦子裡一片空白,但下身的腫痛在不斷提醒他,他要開始行動。
顧辛夷在適應中也察覺到了他灼人的目光,比十渡今晨的陽光更炙熱一些,她耐著羞澀掀開眼簾看他,他的眼睛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深沉,幽幽的,甚至泛出點綠意。
顧辛夷用手去遮擋胸口,掙扎間,一團雪白如波浪湧動。
這是難得一見的景色。
秦湛只感到一團火在他全身燒著,熱度把他逼上了絕境。
他很不爭氣地又流下了鼻血。
秦湛現在的情形可以說是相當尷尬了。一方面他要撐著身體,確保不會因為移動而讓顧辛夷感到疼痛;另一方面,鼻血滴答滴答,全落在顧辛夷身上。
這是他人生中第三次流鼻血。
第一次是小時候他爬樹,從樹上摔下來,磕到了鼻子——這事他不會和別人說,因為太蠢了,有損他「小泡利」的天才名頭;第二次是他前兩天把顧辛夷扒光了,太激動克制不住——這事他也不會和別人說,顧辛夷知道就好,因為太慫了,他像是一個急色鬼。
第三次是現在——
他有把自己揍一遍的衝動。
這會成為他人生中的污點,被顧辛夷嘲笑一萬次。秦湛心想。
他這樣的想法在後期得到了應驗,顧辛夷總會在關鍵時刻摸他的鼻子。
「秦湛……你流鼻血了……」顧辛夷磕磕巴巴地提醒他。鮮紅的血落在她的胸口,她覺得全身都軟了下去。
「我知道。」秦湛悶聲回應,就近拿了床頭的紙巾,先摀住鼻子,再認認真真地給她擦拭。
儘管秦湛的動作很輕,但紙巾有些粗糙,劃過皮膚時候讓顧辛夷忍不住嚶嚀。
秦湛被這聲嚶嚀激得又是一僵,接著又聽聞她軟糯嗓音響起。
「怎麼又流鼻血了?」顧辛夷埋怨,都不是老處男了,哪來這麼激動。
秦湛單手撐在她一側,思忖一會,老實回答:「你太緊了,弄得我很疼。」顧辛夷臉上飛上紅雲,秦湛把心裡話說出來,帶著些懇求:「我真的很想動一下。」
他眼睛濕濕的,潤潤的,渴盼的光芒幾乎劃破黑暗。
其實顧辛夷已經不疼了,秦湛只進去了一半,他的撫慰很溫柔,讓她漸漸適應。
這是一種負距離的接觸,幾乎深及靈魂。
顧辛夷很怕羞,但她還是小聲回復:「那你動吧。我…我可以了。」
秦湛被她小口咬著,連綿不斷的糾纏感讓他頭皮都在發麻。得到了許可後,他一面觀察著顧辛夷的表情,一面朝著更深的地方探尋。
刺痛感已經消磨掉,顧辛夷覺得很癢。
秦湛進去地越來越深,顧辛夷忽然想起豆豆的戲言「你知我深淺,我知你長短」。
她想,秦湛是真的很長,長到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忍不住吸氣。
她在吸氣的同時收縮了小腹,秦湛手上青筋暴起。他在美國學習生活,風氣開放的環境下,許多人同他說過做這種事情的感受。最讓男人嚮往的是即將被夾斷的瘋狂和窒息。
他現在感受到了,卻已經沒有時間細細品味,理智的弦被繃斷。
他一手護住顧辛夷的傷腿,往他身上環,另一隻手掐著她的腰,開始橫衝直撞。
顧辛夷一口氣沒有喘上來,直接被撞的聲音都支離破碎了。
秦湛沒有太多的技巧,但因為智商超群,他很快領悟真諦,漸入佳境。
顧辛夷忍不住把另一條腿也環在他的腰上,手指穿插入秦湛的黑髮。
秦湛的頭髮已經完全汗濕,他臉上表情猙獰,顧辛夷聽得到他沉重的呼吸,以及一聲聲的呼喚。
他在叫她的名字。
顧辛夷捧著他的雙頰,尋找他的唇,又扭動腰肢,迎合他越來越猛烈的動作。
相女者,先相腰。這是《閨房寶鎰》中的記載。
腰細而力強者佳,以腰為枕席,樂之關鍵也。
顧辛夷的腰完全符合古書中的標準,是其中的翹楚。她有腰窩,能讓秦湛把持扣住,腰肉細膩,承上啟下,有蜿蜒旋展的美妙,予人以無限的遐思和幻想,不但細如絲絛,楚楚動人,更重要的是窈窕淑美,兼而有力。
秦湛被她迷得神魂顛倒,覺得人生至樂不過如此。
他用力愈發重,探尋愈發深。
顧辛夷身上也已經濕透,分不清是秦湛的汗水還是她的了。
秦湛頂到了她的內部,讓她忍不住往上縮。
秦湛又頂了兩下,顧辛夷只覺得魂飛魄散,眼前閃過星光和雲霧。
她很敏感。
秦湛知道,但他不曾想,她敏感到這麼早就失魂落魄,達到頂峰。
他一面親吻她,一面放慢了速度,緩緩移動,延長她的快感。
顧辛夷失神了好久,等緩過勁兒來,在秦湛懷裡顫抖。
她像一隻小白兔一樣,受了驚嚇,眼珠子要掉不掉。
秦湛忍不住輕輕笑,用手指去戳她的臉頰,顧辛夷正是羞惱,一口咬住了他的食指,睜大眼睛瞪他。
她含著他的手指,紅唇微腫,睫毛上掛了淚珠,如同雨打荷花,泛起風光點點。
如此的殊麗曼妙讓秦湛又是一陣把持不住,顧不得她才剛從頂峰下來,就壓著她重燃戰火。
這一次比上一次溫柔,顧辛夷只覺得從頭到腳都軟成了水。
秦湛的持久也超出她的想像。
農家樂的床不是很好,晃動間有「吱呀吱呀」的聲音,顧辛夷聽見自己的啜泣聲和床板晃動聲匯聚在一起。
她手都是顫動的,摀住自己的唇,想堵住聲音。
可秦湛不願意,他就是想聽她的呻吟,如同婉轉的仙樂,給予他動力。
他把顧辛夷的手拿下來,放在自己脖子上,又親吻她臉上每一寸肌膚。
顧辛夷已經微微失神,啜泣聲很小,像是無意識發出來的,眼淚一直流,打濕了枕頭。
房間裡依舊沒有燈光,外界星子漫布。
小院裡人群的聲音漸消,房山十渡在五月的時光裡沉沉入睡。
顧辛夷已經很累了,她也很想睡。
可身上的熱度未曾有半分消減,秦湛還總是喊她,要她也叫他的名字。
顧辛夷順從地叫了,秦湛就動的越快了,一下一下,撞在她的心口,讓她步入滅頂的高潮之中。
浪潮很猛烈。
顧辛夷只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海中沉浮,秦湛是她唯一可以攀附的救生圈。
這一次,她用了最後的力氣收緊小腹——秦湛悶哼一聲,和她一起結束這場長久歡愉。
以前總聽人說起,靈肉合一有多麼美好。
這一次,秦湛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像是一下飛上了雲霄,又像是墜入夢境。
他想,他大概會上癮的。
秦湛不捨得從顧辛夷身體裡出來,浪潮剛剛過去,他又有了反應,在顧辛夷身下磨蹭。
顧辛夷沒有鬧他,很乖順。秦湛低頭看,這才知道,她已經昏睡。
他又是心疼她又是心疼自己,咬著牙起身。
黑夜裡,隨著他拔出,有「啵」的一聲響,顧辛夷隨之小聲說著夢話。
這樣的情形下,饒是秦湛臉皮夠厚,也紅了一張臉。
秦湛湊過去聽她的夢話,她在叫「丁丁」。
這個丁丁應該是老伍送他那只肥嘟嘟的阿拉斯加犬,但他身上的丁丁很爭氣地跳了跳。
「真是個小狐狸精。」秦湛抱起她去洗漱。
手機顯示已經是第二日清晨,窗外頭有依稀晨光,薄薄的一層,落在山嶺上。
秦湛試了試熱水,剛好已經加熱,他把顧辛夷放進浴缸裡,想了想,又給自己捲了紙巾,塞進鼻子裡——
流鼻血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大,他要做好預防工作。
給一位睡著的美人洗澡是個技術活。
秦湛不是柳下惠,他很想再來一發,但迫於情勢,只能暗暗記下,來日方長,他會慢慢算回來。
顧辛夷的臉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睫毛上還沾著幾滴,在燈光的反射下閃著鑽石一般的光芒。
她被他欺負的很慘,滿身都是紅痕,秦湛很愧疚,但出於男性的自尊,他又很自豪。
今夜的邀請來得太不可思議,他沒有做好準備,顧辛夷顯然也沒有,但他們契合得剛剛好。
從物理做功的角度上來說,他出力最多,消耗能量也最大,但他偏偏感覺神清氣爽,從頭到腳的神經肌肉都舒展開來了。
他想,顧辛夷不僅拯救了他的靈魂,還拯救了他枯燥的人生。
他給顧辛夷重新上了一遍沐浴液,這樣的動作下她沒有醒來,臉頰有紅雲,黑髮被他梳起,秦湛忍不住親吻她一口,看她會不會像白雪公主那樣醒過來。
但顧辛夷實在太累,呼吸聲很小。
對秦湛來說,最考驗他的是清洗她的桃花源。
他沒有帶套,最後關頭她咬的太緊,他也來不及抽出來,她的腿間有他的液體滴滴答答地流,顏色渾濁。
秦湛強忍住綺思,替她清洗乾淨,之後又藉著她的洗澡水,簡單把自己也沖洗了一遍。
房間的床單已經濕了一大片,旖旎的味道瀰散在空氣裡。
秦湛思量一會,把床單折疊起來,放進了包裝袋裡,又從行李箱裡把自己的一件襯衫翻出來,包裹著她。
房間裡終歸於沉寂,顧辛夷躺在他的懷裡。
聖經上說,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鍛造成的。
她如今就緊挨著他的肋骨,熱氣噴在他的胸膛。
他忽然就很相信聖經上的記載了,他們天生就應該是一對,顧辛夷是他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他低頭看了顧辛夷許久,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抱著她入眠。
像是旅人在歷經千難萬險後找到了歸宿,他忽然覺得無比安心。
顧辛夷是被外頭的飯菜香氣勾起來的,她很餓,肚子在抗議。
十渡的清晨已經過了大半,外頭是明媚的天光,臨近夏天,綠意一層層加深,不知名的花朵開滿峽谷。房山的夏日比京城其他地方都要來的早,山山水水的自然遠勝過城市的鋼筋水泥。
顧辛夷動了動身子,去拿床頭的手機,身上傳來酸痛。
記憶即刻復甦。
夜晚的一切清晰地展現在她面前。她甚至能回憶起秦湛汗水的溫度。
她嗷嗚一聲,用被子蒙住頭。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主動,還做了一件如此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
顧辛夷覺得,她的小狗腿是真的要被老顧打斷了。
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是秦湛回來了。
顧辛夷非但沒有從被子裡鑽出來,還把頭埋得更深了。
秦湛看她躲藏逃避的模樣,關上門,低低笑了起來。
顧辛夷聽見他的笑聲,縮成了一團,暗戳戳畫著圈圈。
「還不出來就吃不到東西了。」秦湛道。
話音落下,顧辛夷就聞見了飯菜的香氣,她探出來一點,仔細嗅了嗅——是臘肉。
肚子餓著,顧辛夷覺得面子可以放下了,她把被子撩開,眼巴巴地瞅著秦湛。
秦湛見她一副小媳婦兒望穿秋水的模樣,心裡很滿意:「你坐著吧,我餵你。」秦湛捏捏她的臉蛋。
僅僅是過了一夜,她似乎長開了一點,眼神如水,煙波淼淼,唇上的紅腫似乎還沒有消退,勾引著他去親吻。
秦湛也真的這麼做了。
顧辛夷本來等著他投喂,結果等來他的吻,推搡了兩下,沒有推開。
秦湛親了一會,又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才把她放開。
「秦湛,你耍流氓。」顧辛夷指責他。
秦湛攤手:「沒辦法,你太漂亮了。」
【表白日記】:
夢想成真。
(?)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6:26
第87章 1000 0111
「秦湛,你耍流氓。」顧辛夷指責他。
秦湛攤手:「沒辦法,你太漂亮了。」
說完這話,他有點口乾舌燥,顧辛夷這會將醒未醒,臉色酡紅,如同海棠繾綣。昨晚秦湛給她裹上的襯衫扣子已經鬆開,鬆鬆垮垮地搭在她肩頭,似掩非掩。她的皮膚很白,有羊脂玉一般的光澤,上頭零星點綴著紅痕。
痕跡一路向下延伸,秦湛的視線在一團雪白上挪不開。
秦湛的生物鐘很準,所以儘管他昨夜亢奮到凌晨,依舊在六點半醒來。醒來的時候,他的手就握在這一團雪白上,豐盈軟嫩。
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何傳世詩篇中有「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感慨。
不怪乎「食色,性也」。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無一能免俗。
顧辛夷倒不知道秦湛此刻心頭閃過的念頭,她正眼巴巴地瞅著桌子上的飯菜。
她已經很餓很餓了。昨夜的秦湛像是一隻不知疲倦的猛獸,將她一次又一次拋向高處,那樣的感覺很陌生,陌生到讓她心驚肉跳,到最後徹底忘記了呼吸。
那是她未曾觸及過的禁忌的情事,秦湛用他超乎尋常的領悟力,給予她洶湧的歡愉。
秦湛又看了她的前胸好一會,不動聲色地起身,從保溫桶裡將飯菜盛出來,拿著勺子餵她。
飯盒是簡單的款式,常年使用有些陳舊,但勝在乾淨,內裡裝了春筍炒臘肉、蕈菇小炒雞,以及一大碗的湯。秦湛先舀了一片春筍餵她。
筍是開春時候在房山上挖的,保存在深窖裡,幾月過去,依舊鮮美甘甜,這是依靠山林生活的人們找尋到的美味,太行山脈北段延綿百里,季風帶來的降水滋養著土地。
顧辛夷驀地想起農家樂的老闆娘來,是個面貌和善的中年女人,很會招徠生意,客人們常與她攀談,因此見識也算是廣博。顧辛夷咬著脆生生的筍片,抬頭看了秦湛一眼,又收回來,絞著被子含含糊糊地問他:「你、你是和老闆娘要的保溫桶吧?」她昨夜被秦湛頂得一直哭,加上今日不曾出門,那老闆娘豈不是知道她和秦湛……
她揣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被子都快被她摳破了,秦湛哪能不知道她心裡想的是怎麼一回事?他握著勺子的手稍稍停頓,片刻後鎮定地給出了答案:「是。」
顧辛夷咯登一下把筍片嚥了下去,抱著一絲絲希望道:「那老闆娘有說什麼嗎?」
秦湛瞥了她一眼,舀了一勺子米飯,餵她:「她說——」秦湛等她嚥下去了再繼續,「她問你腳上的傷是不是還沒好。」
顧辛夷昨日回來,腳踝紅了一片,老闆娘還教了她土辦法治療,雖然沒什麼用。受傷那會她覺得自己有些點背,但此時卻覺得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擋箭牌了,完美地解釋了她為何沒有下去吃飯。思及此,她樂顛顛地指著碗裡的臘肉,道:「那你說什麼?」
秦湛沉默,隔了一會徐徐道:「我說,因為我的原因,你的傷勢加重了,紅腫了一片。」
因為他的原因……
紅腫一片……
顧辛夷:「……」
顧辛夷覺得秦湛在一本正經地開黃腔,她這方面實在沒有他的臉皮厚,於是一把奪過碗來,悶聲吃飯。
秦湛也不惱,又盛了一碗飯,自己吃起來。
他昨夜也消耗了許多,興奮時候不覺,這時候也有些飢餓,但其實他餓的不僅僅是肚腹。
人總是貪婪的,一旦打破界限,就會想著索取更多。
秦湛覺得這樣不好,但他克制不住最基本的反應。
顧辛夷像是鴉片,讓他上癮。
他看向行李箱,裡頭有昨夜收拾好的床單,未曾洗,放在袋子裡,有水跡和血跡點綴。
像是一種宣告。
秦湛收回視線,起身給她用小碗裝了湯。湯色濃郁,上頭飄了蔥花,是豬血湯。
「你要補一補。」他低聲道,「我借了廚房給你做的。」
他給顧辛夷做過各類形式的湯品,豬血湯不是第一次做,但這一次他的心情來得比其他時候都要複雜。
他覺得很愉悅,又覺得憐惜。
顧辛夷羞囧,但她還是乖順地喝下了湯,喝了小半,她把碗推到秦湛面前:「你昨晚,也流血了,你也喝點吧。」
秦湛:「……」
顧辛夷看著他黑了一張臉,想了想,又把碗挪回來,一口喝完了:「是我想錯了,你還是別喝了,不然又流鼻血就麻煩了。」
秦湛:「……」
流鼻血是秦湛不想提起的黑歷史,他覺得那都是意外,是渴求太過旺盛下的產物。
他沒有做過多的解釋,鎮定自若地收拾了碗筷,拿了噴霧,撩開被子看顧辛夷腳踝的扭傷。
顧辛夷扭捏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將小腿都遮擋住,只伸出一雙玉白的腳。
腳踝上紅腫消退,秦湛讓她稍微動一動。
「還疼嗎?」他問。
顧辛夷比劃了一下:「還有一點點疼,但應該可以走了。」
秦湛沒有回應,噴了清涼的藥在踝關節,藥水很快滲進皮膚。
為了加快吸收,秦湛替她揉了揉,這本來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但他忍不住心猿意馬。
顧辛夷的腳生的好看,白白嫩嫩,指甲泛著珠色的光,昨夜沒有開燈,他未曾來得及細看,但她用雙腿圈住他的腰的柔軟叫他無法忘懷。
他忍不住在她腳背上親了一口。
秦湛的親吻有向上的趨勢,顧辛夷驚呼一聲,她呼聲很小,怕人聽見,還摀住了嘴。
但就算是這樣,顧辛夷也沒有掙扎,不管是因為她的腿傷還是有心,這都是一種暗示。秦湛坦然地告訴她:「我看看你上面的傷,可以嗎?」
他想看的地方不言而喻。
這時候她應該制止,秦湛的眼神騙不了人,但她絞盡腦汁,只是輕聲問:「你能忍住嗎?」
秦湛並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他跪坐在顧辛夷的身邊,搖頭:「我盡量。」
顧辛夷默然,她思量一會,低低「嗯」了一聲。
秦湛得償所願。
室內溫度適宜,不蓋被子也沒有大礙,秦湛一把將被子捲起,堆在了一邊。
失去庇護,顧辛夷扯了扯襯衫的下擺,蓋住雙腿。
秦湛的襯衫對她而言大了不少,但也不足以將她的腿完全蓋住,至少秦湛就看見了她腿上的青紫痕跡。
那是他留下來的。
這個認知躍入腦海,秦湛的呼吸在一瞬間加重。
顧辛夷的雙腿修長筆直,有如藝術品,但秦湛此刻只想分開她的腿。
「別緊張。」秦湛安慰她,這句話的可信度不高,因為他也很緊張。
顧辛夷是個說到做到的好孩子,她既然答應了給秦湛看,就一定會給他看。所以儘管羞意難擋,她還是顫顫地撤去了抵擋的氣力,抱著枕頭遮住臉。
黑夜裡只能憑借觸覺想像的畫面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陽光已經升至山頂,沒有雲層的遮擋,金色的光束筆直射入窗內,天藍色的薄紗窗簾渲染出迷離的光斑,恰好落了一片在顧辛夷身上。
秦湛摒住了呼吸。
顧辛夷無疑是很信任他的,把自己最柔軟的地方暴露給他看。
昨夜他算不上太溫柔,長久的廝磨讓她紅腫。
如同一朵花淋了雨,羞羞答答,顫顫巍巍。
秦湛撐在她身側的手發軟,心跳也變得劇烈,很難想像她的狹小是怎樣容納他的偉岸。他低低道:「昨天是你的安全期,東西也都流出來了,不會懷孕的。」
顧辛夷還不太理解安全期的內涵,但聽到最後也就放下心來。她捏著枕頭,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你看完了嗎?」她已經維持這樣的姿勢一陣,腿部除了酸脹,還在他的注目下有了別樣的滋味——很陌生的滋味,大抵是情潮。
「沒有。」秦湛回答很快,對著她吹了口氣,熱度讓顧辛夷悶哼,秦湛隨即俯身親吻。
顧辛夷把枕頭抱得越來越緊,秦湛也把她抱的越來越緊。
他親在一個隱晦的地方,有馥郁的氣息瀰散開來,被山谷裡吹來的風稀釋。
顧辛夷手指關節泛白,額頭上不斷地冒出汗珠,她靠在床頭,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一條離開水的魚,瀕臨死亡。
秦湛只親吻了一小會,但帶來的刺激讓她顫慄,深及靈魂。
外頭是風景秀麗的十渡,遊客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她和秦湛在旅館的小天地裡,做著隱秘的事。
顧辛夷知道這樣不對,但秦湛就像焰火,讓她忍不住親近。
秦湛最後還是放開了她,再次抱著她去洗漱,熱水器正常工作,秦湛試了水溫,把她放進浴缸裡。
「秦湛,你是第一次嗎?」顧辛夷看著襯衫被浸濕,卻不想脫下。
秦湛下巴上有水跡,他拿了帕子擦拭,聽聞她的話,報以一笑,道:「是。我是第一次。」許多男人把性事當作炫耀的資本,但他毫不避諱,他近乎諂媚地討好她:「你喜歡嗎?」
喜歡什麼呢?
是他剛才的親吻還是昨夜的漫長?
顧辛夷回答不上來,她轉換了話題:「你是和誰學的這些?」這些纏綿的技巧。
「我自己看視頻學的。」秦湛把沐浴液拿過來,把她濕透的襯衫解開。
「誰給的視頻?」
「你。」他道,轉而又否認,「我從你的u盤裡拷過來的。」
他羞澀地笑了笑,眼神乾淨澄澈,凌亂的頭髮給他添了一絲性感。
u盤……顧辛夷有一個裝了資源的小黃瓜造型u盤,豆豆送的。
她現在很想很豆豆絕交。
「這些視頻還是少看的好。」顧辛夷相當誠懇地教育秦湛,「擼多傷身。」
「我不用擼。」秦湛並不答應,「我學它是用來取悅你的。至少你很快樂,不是嗎?」
顧辛夷:「……」
秦湛也知道她不會回應,自顧自地說下去:「健康的性生活可以構建良好的家庭關係,我想早一點和你走進家庭生活,這些都是我要努力學習的部分,我十年前就已經沒有家了,但現在,我希望和你有一個家。」
顧辛夷微怔,抬頭去看他,他的眼神透出專注與嚮往。
毫無疑問,秦湛是一個渴盼溫暖的人,不管他的在外表現得如何冷淡。
顧辛夷的心一下就軟下去,她顧不得自己身上還沾了水和泡沫,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被你打敗了。」顧辛夷道,「不過在我身體好之前,你不可以胡來。」
秦湛樂不可支地點頭。
考慮到老顧五號要去江城,秦湛訂好了今日從京返回的機票,十渡的行程結束。
秦湛整理房間,顧辛夷收拾行李,兩頭行動很是快速。
唯一無法交代的便是不翼而飛的床單。
秦湛想把床單帶回去,他認為這是值得珍藏的禮物,顧辛夷奈何不了他。
「我想找化學院的老李,問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長期保存。」秦湛得意洋洋地衝她眨眼睛。
顧辛夷:「……」
退房前,老闆娘核查了房間內的物品,顧辛夷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秦湛老老實實地按照牆上的規定附上賠償金。
老闆娘見識廣,一下便領會,也不多言,只是悠悠感歎一句:「年輕就是好啊。」
顧辛夷、秦湛:「……」
【表白日記】:
老陸和我說,像我這麼優秀的男人見家長不可能失敗。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如果我到時候失敗了,我第一個要弄死的,就是老陸。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7:03
第88章 1000 1000
老顧同志和岑芮女士來江城的這一天,氣溫升到了三十攝氏度,老顧特別心疼女兒,怕她被曬黑,沒準她去機場接人。
顧辛夷皮膚白,老顧格外自豪,因為他黑,岑芮白,遙想當年在產房外站著的時候,老顧很怕生出一隻小斑馬出來。等岑芮女士哼哼唧唧哭完,護士告訴他,他家大閨女一出生就白嫩水靈,跟別的娃都不一樣。
嘿!好嘛,是只小白兔!老顧可樂地封了大個的紅包送了醫生護士。
顧辛夷不止皮膚白的跟小白兔似的,性格也乖,軟軟糯糯的,特別招狼。老顧這次來江城就是來滅一波揣著賊心的小野狼的。
這樣的活動,老顧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進行一次,次次都能嚇住一大群小崽子,他那手上十個金戒指一亮,脖子上金項鏈一戴,金光燦燦的,渾身都散發著黑道老大的光。
其實老顧老早就想來科大看看了,可家裡岑芮不讓,說是要讓他家花姑娘自己適應適應環境。老顧也覺得有道理,但都一個學期過去了,也是時候該他這個關鍵人物出場了。
在沒有打探好敵情之前,老顧是不會輕易出手的,所以,為了給媳婦和閨女長面子,老顧穿了白襯衫、黑長褲,帶了低調的手錶,還揣了公文包,一副儒雅裝扮,和岑芮女士很是相配。
臨上飛機前,老顧在鏡子裡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的造型,格外滿意,於是自拍了一張,發上了朋友圈:「寶貝女兒在學校做教授佈置的課題,沒辦法,只能過去看她了。」
這語氣,這無奈,這有格調地炫耀。
老顧朋友圈都是生意上的朋友,今天這個曬曬兒子,明天那個曬曬女兒,隔天還有人曬孫子。
老顧從來都是一笑置之。
跟我家花姑娘相比,那些都是辣雞。
當然,老顧也不會不曬,他每次都曬得很有逼格,任誰都知道,顧氏地產的老總家裡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兒,學歷好,長相好,性格也好。
老顧這一發朋友圈,點贊冒泡的人就多了去了,評論也是一摞摞的。
公司裡的人事部部長說:「顧總,您女兒真優秀,大一就能參與課題了。」
——那可不是嘛!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老顧謙虛回復:「哪裡哪裡。」改明兒就給這個部長加薪!
租了顧氏一層寫字樓的生物科技的沈總也評論:「聽說您女兒在科大唸書,那裡出來的可都是精英啊。」
——那可不是嘛!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老顧高興回復:「借你吉言。」改明兒就給他簽續約協議!
老顧翻著翻著,又翻出一條評論來:「還是你女兒乖。」
——那可不是嘛!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
他一看這人,不就是建材的林總嗎?嘿,天天曬孫子,誰不知道林家小姐在國外男朋友一個一個地換。
老顧想了想還是不回復了,他不想打擊人家,他家花姑娘乖,從不和小男生多說話,他還想留著花姑娘招婿呢,讓他寶貝女兒可樂可樂一輩子。
岑芮看他緊盯手機,面上的笑容都快漫出來了:「得了,別傻笑了,要走了。」
他這哪裡傻了!老顧瞪著眼睛,又刷了一下評論。
裡頭一句話說的對:「顧總您穿這一身真是帥到掉渣!」
——那可不是嘛!也不看看是誰生的出顧辛夷這樣的漂亮女兒的!
「你把這句話念出來。」老顧得意洋洋地把手機遞給岑芮,岑芮不接,老顧就放大了給她看,「念啊!」他補充道,「要深情並茂啊!」
岑芮白了他一眼:「就你?」
老顧指著廣告牌上的男明星:「就我怎麼了!比那些個小白臉帥多了!」他黑,是他永遠的痛。
岑芮最近正追這號明星的一部劇,老顧看得很不是滋味。
岑芮在男神和老公之間糾結了一會,毅然決然地丟棄了人老珠黃的老顧:「我不想和你說話,並向你扔了一個白眼。」
老顧:「……你扔第二個了。」
岑芮:「……」
顧辛夷打著一把太陽傘,蹲在樹底下吧嗒吧嗒舔著甜筒,時不時抬起一點傘沿,朝外頭張望一下。
她吃的是冷飲店老闆新推出來的草莓甜筒,老闆跟她是老熟人了,在甜筒上頭還加了幾顆草莓,甜滋滋,顧辛夷舔著舔著,就把秦湛給拋到腦後了。
雖然這個甜筒是秦湛買的。
秦湛在邊上站著,看著她打著花傘,跟個小蘑菇似的,小蘑菇蓋還會自己轉。
「你這轉不暈嗎?」秦湛覺得好笑。
顧辛夷吧唧咬了一口蛋卷:「你不懂,我這在生風,你看,這地上的絮子都飛起來。」她又用巧勁轉了幾下,地上的梧桐絮飛起來,把她自己嗆到了。
科大種了滿校園的梧桐樹,長新芽時候翠綠,長成了蓊蓊鬱郁,落葉了滿地金黃,飄絮時候也有紛紛揚揚的意境,但就是這絮子總愛往人鼻子嘴巴跑。
顧辛夷連連打了兩個噴嚏,秦湛趕緊給了她兩張紙巾,
「還是我給你打傘吧。」秦湛把她的傘拿過來。
顧辛夷還蹲在地上吃甜筒,她剛剛打噴嚏,眼睛紅了一圈,抬頭問他:「你怎麼都不走啊?我們說好的,等我找到機會和老顧說清楚,過段時間你再見他們。」
秦湛垂眸。
顧辛夷這話含含糊糊的,他覺得可信度不高,就憑她的尿性,「找到機會再說」等於不說。
畢竟老顧是要打斷她狗腿的男人。
從十渡回來前,顧辛夷滿口「別怕,我爸不可怕」,話裡話外都是幫他說好話,給他做功課,讓他過關。回來後,不過接了一個電話就變了卦,叨叨著:「我怕我突然把你帶過去,我爸會生氣,他身體不太好,怕他嚇出病來。」
呵呵!騙鬼!
她爸五大三粗,比他秦湛壯,真以為他沒見過是咋滴!剛才才發了朋友圈,曬了照片。
想到這裡,秦湛又看了看身上的打扮。
同樣的白襯衫黑長褲,同樣戴了手錶。
顧辛夷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生氣了,小蘑菇整個挪到他邊上,巴巴地勸他:「我不是不讓你見他,我就是想過一會,就過一小會,我都因為你,和我爸爸撒了好幾次謊了。」她說到這裡就有一些委屈了,「我從來都不和我爸爸說謊的。」
秦湛看她委屈了,也覺得自己不夠厚道,於是也蹲下來,道:「好好好,我待會就走,現在不是給你撐傘嗎?」
他們兩隻都跟小蘑菇一樣,就打了一個傘,顧辛夷推開他:「你怎麼都不緊張了呢?我看你在北京挺緊張的,晚上還做功課。」
秦湛怎麼會不緊張呢?他當然緊張了,見家長可是結婚必須要進行的一步,關係到他的終身大事。
他不緊張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有底牌。」
顧辛夷瞪圓一雙眼睛,眼珠子黑黝黝的,跟水銀似的閃著光:「什麼底牌?什麼底牌?你說,我保證保密。」
她這雙眼睛生的漂亮,像是藏了千言萬語,秦湛咬了一口她的甜筒,把她不捨得吃的草莓全都咬掉了,道:「不用你保密,其實你就是我的底牌。」
顧辛夷一驚,就聽得秦湛慢慢悠悠地湊到她耳邊,道:「咱們生米煮成熟飯,你爸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顧辛夷:「……」
眼看著顧辛夷冒火,秦湛笑了笑,刮刮她的鼻子,從口袋裡拿出卡來:「我在酒店裡訂了一桌菜,晚上你就帶著叔叔阿姨過去,這幾天你就刷這張卡。」
顧辛夷正想著怎麼給老顧同志和岑芮女士接風洗塵,她最近從老顧手裡得了不少賞金,但丁丁實在是太能吃,她口袋裡早就空空一片,秦湛這樣接濟她,她立馬迷妹臉看著秦湛,想了想,不太好意思地問:「那我怎麼和他們說?」
「你就說,這錢是你跟著教授做課題得來的,算是勤工儉學吧。」秦湛早替她想好了借口。
顧辛夷眼淚汪汪:「叫獸,你真好。」她往秦湛懷裡湊。
秦湛單手環著她:「我這麼好,你要不要親親我?」
「要!」顧辛夷抱住他的腰,「我要親你,別讓你被別的小妖精給勾走了。」
秦湛用遮陽傘做了遮擋,當下就吻住她的唇。
他想用力地親親這個小沒良心的,但又怕她的家人看出端倪來。
老顧他不怕,他怕的是岳母,顧氏一家子,就岳母最精明。
秦湛只是輕輕地舔了舔她的嘴唇,一下一下地吻著。
顧辛夷還有心思樂呵:「叫獸,你親我跟吃甜筒一樣。」都是舔一舔。
秦湛暗歎她不解風情,扣住她後腦勺:「因為你嘴巴上有甜筒味。」
「是嗎是嗎?」顧辛夷砸吧嘴,「我才剛吃了甜筒,當然有甜筒味啦,還是草莓的。」
秦湛:「……」
秦湛被她打敗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走了,囑咐她幾句,依依不捨地離去。
顧辛夷回頭看了好幾次,直到看不見他車子的蹤跡才又撐著花傘,蹲在地上張望。
她這次只張望了一會,老顧和岑芮就出現了。
說實話,要不是邊上岑芮實在是太打眼,她是真的認不出老顧來。
老顧那一身——
太風騷了!
秦湛今天和老顧穿了一樣的白襯衫黑褲子,兩人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老顧身上有王霸之氣,大搖大擺地,秦湛高冷遙遠,自帶貴氣。
顧辛夷比較了一下,她覺得秦湛皮膚白,穿起來更好看。
老顧雖然穿著變了,但骨子裡還是個糙漢子,老遠就開始招手,手跟風扇似得,晃個不停。
顧辛夷把傘一收,小兔子似的蹦達過去了。
老顧高興極了,抱著她轉悠了好幾圈。
「花姑娘有沒有想爸爸?」
「想。」
「多想?」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顧辛夷拽了一下深沉,老顧就滿意了,他覺得女兒是真的想他,不然不會眼皮子底下都有些青灰——一定是知道他們要來,興奮地睡不著。
岑芮也有小幾個月沒見到女兒了,把老顧推開,捧著顧辛夷左看右看:「有點胖了。」
「胖?胖點好,胖點好啊,就是圓圓潤潤才有福氣。」老顧越看越覺得不錯,「再胖一點就更好看了。」
顧辛夷赧然,秦湛手藝太好,又經常帶著她去伍教授陸教授家裡蹭飯,下館子,怎麼會不胖呢?
這理由當然是不能說的,於是她只能憨憨地笑。
老顧下了飛機是先去放的行李,他提前訂了房間,這會主要是跟著女兒看校園來的。
看校園其實是個套路,老顧和岑芮女士關鍵是想瞭解她的生活。
顧辛夷想著秦湛也回了辦公室了,就大著膽子帶著兩人瞎晃悠。
老顧晃了不多遠之後就很滿意了:「大還是真的大,這環境加上這綠化,一年收你們一千塊錢住宿費真是倒貼了。」
岑芮女士也覺得好:「樹多,進了學校,不用打傘,不會曬黑。」
邊上恰好一群學生騎著自行車過去,鈴鐺丁丁響。
老顧在一邊拍照,岑芮就輕描淡寫地問了:「這學校這麼大,平時上課你怎麼辦?」顧辛夷不會騎自行車,岑芮知道的很清楚。
老顧正巧看到一對情侶騎著自行車過去,女生坐在後邊,環著男生的腰。老顧耳朵一下就豎起來。
顧辛夷其實是坐過秦湛的自行車後座的,秦湛正好想浪漫一把,開春時候騎著車帶她上絕望坡。
那可是老長老長一條坡,秦湛騎下來倒沒覺得多吃力,但顧辛夷覺得特別冷,正是開春的季節,北風還是那個吹啊,凍得她臉都紅了。
自此之後,秦湛還是老老實實開小車了。
顧辛夷琢磨了一會,道:「我們平時上課就在宿舍附近,走路過去就行。」
「那萬一到遠的地方去呢?」岑芮又問。
「就坐校車。」顧辛夷說的很心虛。
岑芮女士不再追問,顧辛夷鬆了一口氣。
繞了小半圈校園,老顧又提出了要求了:「咱們去你老師那兒看看吧,你不是說跟著一個教授做課題嗎?人家教授幫助你。咱們去說聲謝謝。」
老顧打心眼裡覺得這是一件自豪的事情,能做科研研究的,那智商可都不一般。他家花姑娘智商高,從側面也就說明了他智商高。
岑芮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顧辛夷一臉懵逼。
她隨便掰扯了一個理由,說在國光教授手底下打雜,哪想到老顧當了真,現如今是騎虎難下。
正想委婉回絕,二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躥出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顧師妹!」
二胖算是她在學校的老熟人了,去秦湛辦公室自習總會碰見他,他是真真好學上進的,老陸也很滿意他,二胖每天除了泡在食堂就是泡在實驗室,臉上又白了一個度。
顧辛夷簡單介紹了一下二胖。
老顧很會和人打交道,立馬就和二胖握手了:「你好你好!」
二胖也熱情地點頭:「你好你好!」
他說了好幾個你好,老顧覺得不對勁了:「你怎麼還不把我的手放開呢?」
「那啥?叔叔,我這不是想沾點運氣嗎?」二胖不好意思地收手,「您可真是人生贏家!我以前就想著顧師妹這麼漂亮,現在才知道,這是基因的力量啊!」他豎了個大拇指。
老顧立馬樂呵:「那是那是啊。」
兩人聊得歡暢,期間,二胖知道了老顧想去國光看看,二胖道:「可以的啊,五一大家工作都停了,但基本陳設都還可以展覽參觀。」
「那不是得通行證嗎?」老顧遲疑。
「沒事沒事。」二胖擺手,「家屬都可以去。」他朝顧辛夷挑了挑眉毛,但因為人胖嘟嘟的,眉毛挑不高。
二胖覺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秦教授他媳婦的事,就是學生的事,但顧辛夷很想弄死他。
二胖是個四講五美的好青年,一路送他們到國光門口,還滔滔不竭地做著介紹。
到了國光大廳,二胖還重點介紹了在其內工作的教授專家。
顧辛夷站在展示牌前臉色凝重。
展示牌還沒有更換,秦湛的照片在一群年老的教授中格外醒目。
二胖指著這照片就開始說了:「這是我們的秦教授,去年七月從麻省理工回來,二十六歲,是物理學界小泡利。」二胖格外自豪,「泡利你知道是誰吧,是個天才……」他花了許多時間介紹,最後總結一句,「我們秦教授,是目前光電物理學界最牛逼閃閃的存在。」
老顧懵懵懂懂聽完。他高中畢業去當兵,文化水平本來就一般,當了幾年兵又做了生意,知識全還給老師了,這會聽到介紹,立馬就肅然起敬,感歎:「真是一個人物啊。」
「可不是嘛!」二胖立馬接腔,「秦教授不止水平高,長得也好啊!你瞅瞅,這是照片。」
老顧轉過身仔仔細細地瞧,拿了手機出來,指揮顧辛夷:「你這樣,給爸爸拍張照片,爸爸要和這個秦教授合個影,沾點文化氣息。」
顧辛夷:「……」
【表白日記】:
我今天之所以想給她打傘,是因為——
我能看見她的胸。
大胸。
她不讓我見家長,沒關係。
我可以讓二胖幫我刷一下存在感。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7:32
第89章 1000 1001
老顧要和公佈欄裡的秦湛合影,顧辛夷是拒絕的。
但老顧的態度很堅決,他覺得到了國光這麼高大上的地方,就應該留下點紀念,和建築合影都太俗氣了,人物才能體現一所研究型實驗室的精髓,而其中號稱是「小泡利」的秦湛,更是其中的翹楚。
顧辛夷拿著手機顫顫不敢按下拍攝鍵,老顧四下看了看,把衣領正了正,問:「爸爸是笑還是不笑好?」
岑芮女士在一邊建議:「還是別笑了,你笑的時候顯得沒什麼智商。」
老顧覺得說得對,立馬肅著一張臉,但仍是耐不住地伸出兩隻手指頭,比了個「v」字,指縫間就托著秦湛那張清俊的臉。
顧辛夷連拍了幾張,她學畫畫出身,構圖一流,手機照片生生被她拍出了單反的效果,老顧在畫面裡格外神氣——但她還是有私心的,最後幾張的聚焦聚在了秦湛的臉上。
拍的時候沒有察覺,回頭看的時候頗有些心驚肉跳,她想把這些聚焦錯誤的照片刪除,但又覺得不能暴露出做賊心虛的心態。
老顧收回手機,招呼岑芮女士一起看。前頭幾張很滿意,後頭幾張糊掉了,他的臉不清晰,倒是秦湛的格外明朗。
「別刪了,就留著吧,挺好的。我看這教授不但有才華,長得也很好。」岑芮評價,她還拉了拉顧辛夷,「你覺得是吧?」
是啊,當然是啊。顧辛夷很想點頭,她臉上不由自主飛上了紅暈,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秦湛當然是長得好看的,眉骨疏朗,眼窩深邃,一寸照片將他身上乾淨卓然的氣質展露無疑。
第一看見這面公告欄時,她還未曾與秦湛過多接觸,但他的照片依舊在第一時間攝住了她的視線。科研無疑是一項繁瑣而枯燥的事情,從少年到壯年再到老年,數字和字母的組合熬白了許多人的頭髮。秦湛卻是最年輕的存在。
他很年輕,卻已經走上了頂峰。
顧辛夷心頭生出幾分自豪來。
老顧看了看手機,決心留下這幾張花掉的照片。
他轉過身又趴在公告欄上細細看,念出了秦湛的生平。
顧辛夷也跟著去看。
秦湛才二十六歲,但履歷頗豐。
老顧念得不流暢,因為文字拗口,他中途打了好幾次頓,好不容易念完,老顧砸吧砸吧嘴:「真是不明覺厲。」
二胖在一邊憋著笑,一張胖嘟嘟的大白臉漲的通紅:「叔叔,您可真潮!」
「那可不是嘛!」老顧一喜,「你玩微博嗎?要不咱們互粉一個?」
二胖愣住,想了想,他一本正經地拒絕了。二胖有一個微博,裡頭全是對食堂的由衷讚美和對秦湛顧辛夷虐狗行為的鞭撻,他怕暴露出去,秦湛會找他麻煩。找他要微博的還是秦教授他泰山,那就更不能給了。
二胖找了個很棒的理由:「叔叔,我們導師對我們要求高,做實驗要心無旁騖,還不能洩密,所以都不玩微博的。」
老顧本來還喜滋滋的臉一下就跨了,乾巴巴地把手機收回去。
這些搞科研的,都很不潮的!沒有共同語言!沒有!
岑芮女士還在看公告欄,見顧辛夷出神,道:「這世上還真是有天才啊。」
顧辛夷略有崇拜:「秦教授也很努力的。」她又看了看秦湛的照片和簡介。
交往之前,這些文字只是一個符號,映襯著他的遙遠而強大的世界,她可望而不可及;交往之後,她才知道,秦湛靠的不僅僅是天分,還有努力。
在異國他鄉的博物館裡,他每天會踩著紐約的薄霧,和鳥兒一起出發,倦鳥歸巢,他又會跟著月亮回到空曠的屋子裡。沒有任何人給他依靠,沒有任何人給予他溫暖,他固執地沉浸在書本裡。
顧辛夷重複道:「他是真的真的很努力的。」
這話一出,顧辛夷就覺得不太對勁,岑芮女士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顧辛夷心裡咯登一下。岑芮女士可比老顧精明太多。
她嘿嘿笑道:「我去聽過秦教授的講座,他自己就是怎麼說的。」
「那他真人怎麼樣?」岑芮環著手臂,淡淡地問。
「真人,秦教授真人比照片上帥一萬倍。」顧辛夷對天發誓。
她這話說的急忙,音量很大,因為假期,大廳裡只有幾名工作人員,愈發讓她的言語變得清晰。
週遭一下安靜下來,秦湛單手插著口袋,從門口走來。
逆著光,他的五官不甚清晰,像是被描了陰影,淺淡的影子被拉長,白襯衣被扣到最上端。他走得不緊不慢,隨著他的步伐,瓷磚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徑直走到了顧辛夷面前。
顧辛夷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說的很對,我比照片帥上一萬倍。」秦湛道,旋即他就笑了,溫暖和煦地像是春風。
顧辛夷一時說不出話來。
二胖連忙道了一聲:「秦教授好。」
老顧覺得這是女兒被抓包了,不好意思了,於是挺身而出,護在顧辛夷面前。他很會和人打交道,立即笑臉相迎:「秦教授您好您好!這……我女兒她這是誇你……」
老顧還想說些好話,秦湛謙和地開口:「我知道。顧同學她向來誠實。」
老顧聽了就驚奇:「你認識我女兒啊?」
何止認識?還深入交流過。
秦湛面上表情不變,心思已經轉了千回,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一邊裝鴕鳥的顧辛夷,道:「顧同學的老師是我的同事,聽他提起過幾次。您女兒是個很優秀的人。」
老顧愛聽奉承話,特別是愛聽誇他女兒的奉承話,秦湛這句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對秦湛的好感度蹭蹭蹭就冒上去了,愈發覺得這年輕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那是,不是我吹,我們家姑娘從小就漂亮又聰明,追她的小兔崽子多了去了,從我家門口可以排隊排到……」老顧一被誇就飄飄然,說了一串的炫耀話,察覺不對才止住了。
秦湛暗自把這段話記在了心裡,他想,他大概也是小兔崽子中的一個。
「我剛才就說說而已,說說而已,您別介意啊。」老顧打著圓場。
秦湛點頭,「不介意,您女兒確實優秀,有追求者也是應該的。」他把追求者幾個字加了重音,又看了一眼顧辛夷,道,「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您教育地好,才養出了一個好女兒。」
顧辛夷覺得秦湛膽子真大,都這場面下還敢調戲她。
她悄悄瞪了秦湛一眼,秦湛也在看她,她忍不住紅了臉,不著痕跡地往岑芮女士身後挪。
老顧又被捧上了新高度,但他還是克制住自己,道:「嗨,小兔崽子多也不是什麼好事,都是些歪瓜裂棗,一個個瘦的跟猴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小白臉一看就靠不住。」
膚色白皙的秦湛:「……」
老顧還在絮絮叨叨:「要我家姑娘找女婿,肯定不能找這樣的。」
秦湛適時挑眉,淡淡道:「哦?」
這裡就不得不說秦湛的段位高了,他就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字,老顧立馬來了精神,只覺得是找到了認同感,拍拍秦湛的肩膀道:「要找肯定要找個好的,至少能有你十分之一好。」
秦湛被重重地拍了一肩膀,但他不介意,按下心底的狂喜,道:「那還有別的要求嗎?」
老顧皺起眉頭,思量一會,鄭重點頭:「有,我希望他最好能入贅,我就這一個姑娘,唉。」
入贅?!!!
二胖正豎著耳朵聽,聞言腳下就軟了一截,啪嗒一下靠著牆。
聲響讓老顧和秦湛看過來,二胖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一個一米八幾的一百八十斤的胖墩,存在感再小也小不到哪裡去,他縮了縮脖子,憨憨笑。
被他這麼一打岔,老顧也沒了繼續說的念頭,秦湛見好就收,臨了還提醒了老顧,顧辛夷傳說中的導師今天並不在國光,應該一周後才從外地回來。
顧辛夷立馬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她正是不知道怎麼把這件事圓過去,秦湛就幫她解決了。
秦湛領著二胖離開,老顧一拍腦袋,又叫了一聲:「秦教授。」
顧辛夷剛落地的心又提起來。
秦湛腳底也有些虛,但他還是保持著姿態道:「什麼事?」
老顧趕上去,道:「那啥,我能和您合張照嗎?就一小會,一小會。」
秦湛、顧辛夷:「……」
秦湛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老顧又把手機遞給顧辛夷:「給爸爸再拍一張,要拍清楚一點,爸爸要用作桌面的。」他離秦湛有一臂遠,想了一會,他攀著秦湛的肩膀比了個「v」。
送走秦湛,老顧還在唸唸有詞:「沾點文化氣息,沾點文化氣息。」
顧辛夷:「……」
聽聞秦湛說導師不在,老顧也沒了再往國光鑽的勁兒,轉而拉著顧辛夷在校園裡面瞎晃悠。
老顧是個話癆,閒不下來,對著顧辛夷叨叨。
當然他現在叨叨最多的內容就是秦湛了。
「你們這位秦教授啊,態度好啊,低調謙虛,怪不得這麼年輕就有大作為。」老顧漂亮話說了一籮筐,顧辛夷乾巴巴地點頭。
她瞥了一眼岑芮女士,岑芮女士依舊環著胸,眼神犀利。
見顧辛夷投過眼神,岑芮女士回了一個莫名的笑容,顧辛夷心裡打鼓。
前頭正巧有人發傳單,顧辛夷接了一張過來,一抬頭才發現,是蛋蛋在發。
蛋蛋一見她也就來勁,套著近乎讓顧辛夷幫忙。
蛋蛋發的不是傳單,是調查問卷,他解釋說,他實在做一項調查,和幾所高校聯合,抽樣統計平均數。
蛋蛋前不久換上了光電學院學生會主席一職,每天的除了學習和為敏敏鞍前馬後之外,就是混在社團裡,他為人活絡,性格也好,所以交友廣泛,很是有一番能力。這次聯合調查,也是他首先聯繫並倡議的。
顧辛夷瞄了一眼調查問卷的題目——
「是否支持婚前性行為?
a.支持
b.不支持
c.中立態度
d.同性戀在國內不能結婚,所以問題不成立。」
【表白日記】:
我知道她的追求者很多(不是小兔崽子),但沒想到真的很多。
不過我有一點完勝他們——
我得到了岳父的認同。
很激動。
我要解個方程冷靜一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7:59
第90章 1001 0000
節假日在學校待著的學生不多,願意不做宅男奼女從寢室出來晃悠的學生就更不多了,所以蛋蛋很珍惜每一個路過的人,說什麼也得讓人把調查問卷給填了。
顧辛夷看了題目就不敢下筆了,她眼睛餘光掃了掃邊上,岑芮女士悠悠地站著,老顧也伸著腦袋盯著。
顧辛夷心裡七上八下的,只能沖蛋蛋眨了眨眼睛。
蛋蛋不明所以,也沖顧辛夷眨了眨眼睛。
顧辛夷再使勁眨了兩下眼睛,蛋蛋想了想,頓時恍然大悟,從兜裡拿出一隻筆來,道:「對對對,忘記給你筆了,喏,在這呢。」
「……」顧辛夷無話可說,但她依舊垂死掙扎,「蛋蛋學長,我能不填嗎?」
蛋蛋:「為什麼不填呢?我都填了,敏敏也填了。這是匿名調查問卷,不會暴露信息的。」
照平時而言,顧辛夷是一定會填好問卷的,但礙於岑芮女士在一旁虎視眈眈,她只能給了一個勉強的理由:「因為我害羞嘛。」
顧辛夷想溜之大吉,蛋蛋卻死活不放人,科大調查採樣,最困難的就是女生了,男女比例七比一不是說說而已,他好不容易逮著了一個活著的妹子,怎麼可能因為害羞就不填問卷?蛋蛋清了清嗓子,道:「顧學妹,這可是不行的,咱們填個調查問卷是為了給統計做出可靠的事實依據,學《馬原》不是說過嗎?一切要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咱們這可是遵循黨的領導,毛爺爺的教導,在任務面前,是不能害羞的啊。」
蛋蛋是做了小半年學生會主席的人了,嘴巴上下一動就能上綱上線,顧辛夷不是很吃這一套,但老顧就不同了,老顧頓時肅然起敬,從顧辛夷手上拿過紙和筆,道:「花姑娘啊,人家說的對啊,這時候咱們得響應號召,不能推卸責任,沒事,不久填個問卷嗎?爸爸先給你做個示範,等我填完了,你再填啊。」
顧辛夷:「……」
老顧當兵時候就有一股敢為人先的勁兒,轉業下海之後也總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顧辛夷不願意填,他就來做個示範。不過簽文件是常有的事,填這正兒八經的調查問卷還是頭一遭,老顧振奮精神,一個個填了下去。
性別籍貫都還好,就到了年齡這裡,老顧沒得選。
大一大二大三大四。
老顧琢磨了一下,在大四上畫了個勾,又誠懇地在後頭加了個十。
大四十,老顧覺得這數字算是可以的了,他今年四十五,可不剛剛好嘛。
老顧繼續往下頭填,他拿問卷時沒仔細看題目,這會看清楚了,老臉一下漲紅,但他膚色黑,也實在看不出來。
老顧遲遲不敢下筆,做賊似的一下一下地看著岑芮女士。
顧辛夷察覺情形不對,踮著腳尖偷偷摸摸地看。
老顧這字寫的實在不好看,但好在能認,龍飛鳳舞地,跟醫生開藥單似的,顧辛夷瞅了半晌,就看見老顧在a選項上打了個勾勾。
a選項啊,那就是支持婚前性行為啊!
顧辛夷忽然明白,老顧泡到岑家一枝花靠的不是那兩泡汪汪的眼淚,而是一碗熟飯啊!也許,那碗熟飯就是她!
顧辛夷陡然之間虎軀一震,她貌似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
老顧填完之後就嘿嘿嘿對著岑芮女士傻笑,把問卷翻過來遞給了蛋蛋。
老顧的年齡並不在調查範圍內,但蛋蛋還是收下了,樂呵呵地又抽了一張問卷給了顧辛夷。
顧辛夷填的飛快,臉不紅氣不喘地同樣在a選項上畫了個勾勾。
婚前性行為。
她不知道該不該支持,但秦湛用行動給了她答案。
她犯了錯,但卻不後悔。
因為秦湛給了她足夠的底氣。
顧辛夷偏頭看岑芮,岑芮正捏著老顧的腰肉說著話,沒注意她這邊的動作。
顧辛夷鬆了一口氣,把問卷還給蛋蛋。
蛋蛋顛顛地收回問卷,看了小一會兒,見四下清靜,悄悄挪過來對著顧辛夷說話:「昨天我在外頭超市碰見秦教授了。」
顧辛夷警鈴大作,頓時問他:「有什麼事嗎?」
蛋蛋腳尖不停畫著圈圈,羞答答地笑,笑了一會,道:「我看見他買了兩盒套套,水果味的。」
顧辛夷:「……」臥槽!
蛋蛋還在笑,笑得曖昧,還揚了揚顧辛夷的調查問卷,上頭「支持婚前性行為」的選項耀武揚威地顯露出來。
顧辛夷漲紅了臉,轉而告訴他:「我知道敏敏學姐的問卷答案是什麼。」
敏敏也填了問卷,顧辛夷是知道的,當時敏敏還發了朋友圈,但這份答案給的不是蛋蛋,蛋蛋對此充滿了好奇。
蛋蛋立馬來勁,也不笑了,湊到顧辛夷身邊討好:「說嘛說嘛,說嘛說嘛。」
顧辛夷揚著下巴,神氣兮兮:「敏敏學姐包裡常備辣椒水,要是誰對她不軌,她就噴誰的眼睛,疼死他。」
蛋蛋:「……」臥槽!
蛋蛋再也笑不出來,顧辛夷挑眉:「學長,您現在有什麼感受?」
蛋蛋望天長歎,悠悠唱起了歌:「蛋蛋的,蛋蛋的,蛋蛋的憂傷。」
這首《荷塘月色》的短句被蛋蛋學長唱的很是帶感,沙啞中透著憔悴。顧辛夷拍拍他的肩膀,哥倆好地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蛋蛋覺得被傷害到了,決定再互相傷害一下:「我比秦教授好,我至少已經見過家長了,你們還在偷偷摸摸。」
顧辛夷:「……喂!」
秦湛乘電梯上三樓,二胖也跟著進去,二胖體形很龐大,電梯空間在對比下變得狹小。
二胖是得了秦湛的命令的,這會開始事無鉅細地匯報,重點闡明他一路上都在說他秦教授的好話,老顧如何如何滿意云云。
「顧叔叔要和我微博互粉,我堅決沒有同意。」二胖認為自己做得很對,放大了聲音邀功。
秦湛本來對一切都很滿意,這會一聽覺得是痛失良機:「就你那個叫『光電史上第一無敵巨帥』的微博號?」為什麼不粉,為什麼不粉!粉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暴露了。
二胖小眼睛瞪圓,一張大圓臉皺起來,驚恐問道:「教……教授,你怎麼知道的!」他這微博可是很隱秘的啊,專用來譴責沒有良心的教授,要是暴露了,這,這可是人間災難啊!
電梯到了三樓,叮的一聲響,秦湛大步跨出去,冷聲回答:「因為我註冊的時候發現已經被人用掉了,順便就查了一下地址。」
二胖:「……」
秦湛回到辦公室,既滿意自己今天表現的同時,又對二胖這個豬隊友的錯誤行為感到鬱悶。
今天下午是該處理數據的,但秦湛心情很不好,完全沒有頭緒,因此,他打了一盤開心消消樂,發了一條朋友圈。
「如何成功地以男朋友的身份見到家長?」
很快老陸回復:「我不用見家長。」
秦湛呵呵。
老伍接著回復:「我已婚。」
秦湛心很塞。
蛋蛋是他新加的好友,蛋蛋也上來湊了一腳:「我已經成功的見過家長了。」
……草!
秦湛決定暫時把這三個人都拉黑。
江城夏季,白晝變長,即使是下午五點,太陽還是掛在天上。
顧辛夷帶著老顧和岑芮女士把學校主要建築參觀完,便領著他們去吃飯。
秦湛訂的酒店就在校外不遠,顧辛夷常跟著他去吃,已經是熟門熟路了。
老顧對學校很滿意,對教授很滿意,現在對顧辛夷的懂事更滿意了,瞧瞧,還會提前預定,替他們接風洗塵。
岑芮女士倒是更謹慎一些,輕輕慢慢地把玩著手指問她:「你爸是不是又給你打救濟糧了?」
老顧嘿嘿笑不說話,顧辛夷使勁搖頭:「哪能啊,這都是我在教授手底下做課題,教授給我發的工資!」她愈說愈理直氣壯,「我可把工資全都花了。」
老顧一聽,心都化掉了:「是不是爸爸給的錢少?你和爸爸說啊,這勤工儉學,別累著了自己。」
顧辛夷心虛,對對手指,努努嘴道:「不少不少,夠用了。」都不是她吃,全是她和秦湛養的小狗丁丁吃了。
她越是拒絕老顧就越是覺得閨女懂事,二話不說就在微信上給她轉了個大紅包。
岑芮也沒阻止,只伸出一隻纖長的手指,戳著老顧的太陽穴:「你就慣著她吧你。」
「我樂意,我閨女,就得慣著,慣一輩子。」老顧同志擲地有聲。
岑芮女士清凌凌的眼珠子一轉,掃到顧辛夷身上:「呵呵。」
這聲呵呵說得顧辛夷心裡是拔涼拔涼的,但她一貫臉皮夠厚,只裝做沒聽見,扒在老顧身上晃蕩:「爸爸你真好。」
老顧自豪:「那是當然。」
酒店主打湘菜,他們進了包廂,立馬就有服務生上菜,都是地道的家鄉菜,還有幾道江城的特色菜,老顧愛吃魚,岑芮女士愛吃蝦,顧辛夷愛吃肉,全都照顧到。
又上了一份涼拌黃瓜,一盅蓮藕湯。
老顧飯桌上繼續不停叨叨,從來時的飛機說到出租車,從酒店說到飯菜,又把秦湛和二胖從頭到腳點評了一遍,重點誇讚秦湛的智商和情商,說他為人低調謙和,有資本卻不炫耀,叫顧辛夷好好學習。
老顧文化不高,但顧辛夷覺得他這長篇大論寫一篇遊記應該算得上是不錯的文章。
顧辛夷吃完飯,腆著小肚子和老顧一唱一和。
老顧胃口大,還沒吃完,顧辛夷又是給他盛飯又是盛湯,老顧滿意地不行。
顧辛夷又湊到岑芮女士邊上,給她端了一碗湯,岑芮女士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先坐下吧,媽媽想和你談談。」
談談……
顧辛夷立馬做到了老顧身邊,正襟危坐,背挺得筆直:「談……談什麼?」
岑芮女士也不急,慢慢細細地抿了一口湯,潤了潤嗓子道:「就談談你男朋友的事情吧。」
包廂裡悄然之間一片沉寂,空調吹動的風聲都停住了。
老顧正是喝湯,聽到這句話,瓷質湯勺都掉到了地上,啪嗒一下就碎成了小片。
「男……男朋友?」老顧不可置信,他覺得他的心就和這勺子一樣碎成了渣渣。
顧辛夷嚥了一口口水,拿了筷子夾了菜,放進岑芮女士碗裡,扯動嘴角,討好道:「您趁熱吃,趁熱吃。」
岑芮保養得宜,此時在燈光的照射下清冷得不近人情,她低頭看了看碗,幽幽道:「你給我夾的是涼拌黃瓜。」
顧辛夷:「……」
【表白日記】:
本來很失望,但剛才接到了她的電話。
我要轉正了!!!!!!!!!!!!!!!
我要有名分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8:27
第91章 1001 001
包廂裡地板光可鑒人,顧辛夷乖乖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地上碎開的瓷片,她不敢出聲,老顧壓抑的喘氣聲讓她小腿哆嗦——她的小狗腿很有可能被老顧打斷。
岑芮女士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片涼拌黃瓜放進嘴裡,爽脆的黃瓜「卡卡」響。
顧辛夷越想越害怕,越想心越沉,一邊琢磨著是什麼地方露了餡讓岑女士發現了,一邊琢磨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會審。
老顧不是個暴脾氣,但現在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是誰?」
顧辛夷往椅背處縮了縮,咬著唇沒敢說話。
她瞥了一眼挑起禍事的岑芮女士,岑芮對著她微微一笑,親切又溫柔。
「別看你媽,看著我。」老顧語氣沖沖,跟點著了的火藥桶似的,猛地一拍桌子,「說,那個野男人是誰!」
他語氣很不好,顧辛夷就更慌了。打小她就被老顧捧在手心裡,岑芮唱黑臉教育她,老顧就一邊幫腔,她爬樹掏鳥蛋老顧也不阻止,還在樹底下給她當人肉梯子。
這是老顧第一次朝她發火,她知道自己有錯,但又覺得委屈,她一腳踢開散落的白瓷勺子碎片,強著脾氣小聲嘟囔道:「我都快二十了,談個戀愛都不可以嗎?」
碎片在地上滾動,零零星星碰撞。
岑芮拍了拍老顧的手道:「別嚇著了孩子。」
老顧這座火山剛冒了頭,就熄了下去,顫顫巍巍地冒出了白煙。
老顧委屈地側臉看了看嘟著嘴巴不開心的顧辛夷,沉默一會,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流下來了。
他哭得稀里嘩啦的,配著一張粗獷的臉,畫面十分慘烈。
顧辛夷正覺得憋屈呢,回頭一看,就見著老顧哭得肝腸寸斷,頓時手足無措。她想,老顧靠兩泡眼淚泡到岑女士也不是沒有道理,哭得太慘了!!!
岑芮在邊上遞著紙巾,一張紙巾不夠,老顧一會的功夫就用了三張,岑芮道:「你這哭什麼呢,都多大人了,還在蘭蘭面前哭。丟不丟人?」
「丟人,就丟人怎麼了?我的花姑娘都跟著別的男人走了。」老顧抽抽噎噎,越說越心塞,「她還凶我了,她就為了一個野男人,凶了陪了她二十年的爸爸。我就是心裡藍瘦,就是想哭。」
顧辛夷愧疚,但覺得不對,反駁道:「我哪有凶你,明明是你凶我,你都拍桌子了。」
老顧一聽,也不說話了,低著頭,豆大的眼淚就往下掉,打在地板上,濺開水花,隔了好半晌,老顧又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
老顧認慫,顧辛夷也就立馬慫了,她看著老顧悲悲慼戚的模樣,心裡很不是滋味,挪過椅子靠在老顧身邊道:「我也做得不對,對不起,我不該談了戀愛不告你們。」
「那你的男朋友是誰?」岑芮適時開口。
顧辛夷踟躇。
見她面帶猶豫,岑芮也摸得清女兒的性子,便道:「我和你爸爸,我們認識嗎?」
顧辛夷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認識!
這可了不得,老顧剛熄滅下去的火山又被點燃了,立馬思量著是他知道的哪個小兔崽子。
老顧豎著耳朵聽,用紙巾揩了一把鼻涕。
「那你們交往多久了?」岑芮女士接著問。
顧辛夷掰著手指頭,比了個四。
「四天?」老顧說。
「四十天?」岑芮猜測。
顧辛夷羞答答搖頭:「四個月。」
四個月!老顧只覺得心碎了一遍又一遍,四個月,那就是在過年的時候啊!
「豆豆知道嗎?」岑芮女士一針見血,顧辛夷過年時候老不著家,總跟著豆豆跑,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顧辛夷小聲怯怯:「知……知道……」威壓面前,不得不低頭,只能對不起豆豆了。
老顧也不想再問下去了,他哀歎了一聲道:「蘭蘭啊,也不是爸爸不准你談戀愛,主要是現在社會複雜,人心險惡,江湖叵測,爸爸就怕你被別的男生騙了,爸爸……」老顧停了一會,又吸了吸鼻涕,「爸爸也不求別的了,你就說說這男生人怎麼樣?對你好不好?」
「他人挺好的,對我也挺好的。」顧辛夷立馬道,「是除了爸爸你之外,對我最好的男人了。」
老顧是個老江湖,對顧辛夷這話是不太相信的,小女生閱歷淺,又被保護地好,才見過幾個人,就知道這是最好了?他也不表明,繼續問:「那有今天這位秦教授十分之一好嗎?」他是真的覺得這秦教授不錯,清貴又不清高,謙虛又不軟弱,方方面面都有一番準則,除了白了一點,其餘都沒得挑。
秦教授……
顧辛夷嘴角抽搐,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
思前想後,她估摸著掰扯道:「大概比十分之一要高。」
老顧原以為顧辛夷會給個否定答案,哪成想還給了個好評,他琢磨了半晌,也沒想出來哪個他趕走的小兔崽子有這樣的資質,於是老顧道:「你確定?」
「確定。」顧辛夷認真點頭。
岑芮在一邊抿了一口溫水,忽然發問:「是秦湛對不對?就是今天的秦教授。」
岑芮的聲音冰冰涼,老顧和顧辛夷都瞪圓一雙眼,相互對視之下,顧辛夷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臥槽!老顧心裡一群草泥馬呼嘯而過,要不是當著女兒的面,他幾乎要罵出聲來。
他忍下一口氣,伸手問顧辛夷要電話:「手機拿來,我要給他打個電話。」
顧辛夷解開鎖,把手機乖乖遞過去。
老顧翻了老半天,也沒翻出來是哪個號碼。
顧辛夷小聲提醒:「就,就那個叫獸,寫了叫獸的那個號碼。」
還叫獸!
簡直就是禽獸!
老顧點開又是生氣,立馬撥通了,他氣沉丹田,猛地出聲:「秦湛,你他媽的給老子滾過來!」他河東獅吼完畢就掛斷了電話,回頭又反應過來,他還沒告訴秦湛他們一家子在哪吃飯。
顧辛夷連連擺手,打消他的顧慮:「沒事沒事,他知道地方的,今天的飯菜還是他訂的。」
老顧:「……」一口老血悶在胸口。
電話打通不多時,秦湛就來了,顧辛夷對他的腳步聲很熟悉,不急不緩的,敲門聲剛響起來,她就再按捺不住,立馬蹦起來。
「咳!」老顧咳嗽了一聲,把顧辛夷壓下來,也不說話。
秦湛的敲門聲也停了下來。
晾了秦湛老半天,老顧才悠悠然說了一句:「進來。」
秦湛知道這也是老丈人刻意為難,進門時候他看了看腳底的門檻,只覺得這萬里長征第一步,總算是開了個頭。
他和顧辛夷有很長很長的人生要在一起過,他不會在意這中間的磨難與艱辛。
秦湛被冷落了許久,顧辛夷以為他會有些小脾氣,但他沒有,他進了門就朝著老顧和岑芮女士打了招呼,不像今天中午時分的生疏,他用了親密的稱謂:「顧叔叔,岑阿姨好。我是秦湛。」
「哼——」老顧沒想應話,冷哼了一聲,尾音拖得老長,一聽就是不樂意。
岑芮白了老顧一眼,打著圓場,讓秦湛入座。
秦湛道了一聲謝,選擇了老顧正對面的座位,端坐直視老顧的眼神。
老顧瞅了瞅秦湛白生生的臉,又瞅了瞅秦湛身上的襯衫,再瞥了瞥顧辛夷放光的大眼睛,再次冷哼了一聲。
長得帥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小白臉!
秦湛落座就感受到了老顧刀一般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凌遲千千萬萬遍。他還能感受到岑芮女士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自己。他把腰桿挺直,努力表現出好姿態。
這時候他不敢去看顧辛夷,哪怕他知道顧辛夷兩顆星星一眼的眼睛對著他放光,他也不能去看。
他很想抱著她親吻一下,告訴她,他既開心又激動,謝謝她能夠勇敢地坦白他們之間的關係。
二胖是他安排好的,掐著點出現在國光大廳也是他計算好的。
他承認他耍了心機手段,但他不後悔。
「秦教授。」老顧終於開口,教授二字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摳出來似的。
秦湛謙和回答:「您叫我秦湛就好,其實我算不得科大正經的教授,在決定和辛夷交往之前,我就請辭了教授的職務,現在只是在國光實驗室工作而已。」
老顧這是抓著重點給他下套,師生戀在如今也不太能被父母一輩的人接受,秦湛三言兩語就交代清楚了。
他這一番話確實是實話,說一次顧辛夷感動一次,現在在老顧面前,他用平和的口吻說出來,顧辛夷感動得眼窩都酸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會繼續在科大擔任教授,那些光華燦爛的榮譽,被他棄在身後。
岑芮頗有些震驚,她扭頭看了看顧辛夷,女兒一臉幸福又羞澀的表情怎麼也掩飾不住。
老顧的思路和常人不太一樣,他找到了新的突破點:「那個秦,秦湛啊,不是叔叔俗氣,那你既然不當教授了,工資不就掉了一大截?你拿什麼養活我女兒?」
老顧覺得自己理由說得好,臉色都緩和了,眉飛色舞地。
「爸,你不是說希望我招婿入贅嘛?你養我就好了嘛。」顧辛夷忍不住辯駁。
岑芮連忙拍了拍她的手臂,止住了她說話。
老顧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顧辛夷一眼,總算是瞭解了豬隊友的坑爹實力,覺得實在覺得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他畢竟臉皮厚,還裝作老神在在地等著秦湛的回答。
秦湛沉思片刻,手肘支在椅子上,食指敲著太陽穴。
這是他一貫思考的動作,修長的手指和清俊精緻的側臉在燈光的映襯下宛如一副山水畫。
老顧就煩這種長得好看的男的,特別是這個男的還是閨女男朋友的情況下,他就覺得更煩了。老顧哼哼唧唧:「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
秦湛也不惱,起身恭謹鄭重地道:「叔叔阿姨,我也不是說大話空話的人,我是真心喜歡辛夷,打定了主義要和她過一輩子的,你們希望她過得快樂,我也希望她過得快樂,我明白你們的心。我名下有澄海集團百分之十四的股份、我自己以技術專利入股的兩間科技公司的股份,以及一些房產,在婚前,我希望在你們的見證下簽訂協議,如果我和辛夷感情最後破碎,無論是我有錯,或是她有錯,我都願意將所有的財產全部贈送給她,之後淨身出戶。」
話音落下,包廂裡再度陷入沉寂,鏤空雕刻的紋飾一角掛著的風鈴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顧辛夷定定地望著秦湛。
她從未曾知道,秦湛已經構想好了未來的每一步。
每一步,都是為她著想。
岑芮默默歎氣,老顧也說不出話來。
做男朋友做到這份上,老顧已經挑不出錯了,唯一覺得不妥的一點,就是這秦湛的心思實在是太深了。
才不過二十六歲,事事都顧慮周全。
這樣的人物,顧辛夷是拿捏不住的。
自家女兒是一個怎樣的人,老顧心裡門清,長了一副和岑芮肖似的美人臉,卻沒遺傳到岑芮的半分精明,心大膽大,總是樂呵呵,賣萌撒嬌手到擒來,與人爭鬥卻是半點不通。
但秦湛就不同了,但從他今日的表現來看,就知道他一定不簡單。出身名門,天賦才學,本身又生得一表人才,他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多說一個字,尺寸拿捏得剛剛好。
顧辛夷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老顧不知道秦湛懂不懂她的好。
他既希望秦湛懂,又希望他不懂。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一旦要選擇走向婚姻,那就是一家人的事了。
秦湛的臉在燈光下蒙上了一層霧氣,影影綽綽,迷迷濛濛。
老顧也沒再擺著冷臉,叫了秦湛一聲:「小秦吶,你開車了嗎?」
「開了。」秦湛道。
「那就麻煩你先送蘭蘭回去,在把我和你阿姨送到酒店吧。」老顧吩咐。
顧辛夷知道這是一個好兆頭,連忙屁顛顛抱著老顧:「爸爸你真好。」
好?秦湛摸摸鼻頭。老顧和岑芮的酒店就在附近,讓他先送顧辛夷回去,擺明了是不想讓他們過多相處。但秦湛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立馬應承下來。
結賬時刻,老顧沒讓顧辛夷出錢,他不用想也知道,最後顧辛夷花的也定是秦湛的錢。
老顧刷了卡,拉著岑芮走在前頭。顧辛夷蹦躂蹦躂著,就蹦到秦湛邊上,樂呵呵地要和秦湛手牽手。
秦湛很有姿態地拒絕了,單手插著口袋,小聲勸她:「叔叔阿姨還看著,別太親密。」
別太親密?顧辛夷一聽就瞪他,見他一副矜貴冷清不近女色的模樣,嘟嘴喃喃:「前天也不知道是誰叫了我一晚上小妖精。」
秦湛:「……」
老顧來江城是做了好幾天遊玩的打算的,來的第一天就得知了女兒有男朋友這個晴天霹靂,老顧就更不願意走了。在這段時間,老顧要對秦湛做一番全方位的考量。
第二天,老顧大早起來,就捯飭好了一身的裝備,下樓到大廳,秦湛就坐在沙發上端著雜誌,岑芮以美學的角度欣賞了一下這樣美好的畫面。
秦湛聽見老顧的咳嗽聲,放下雜誌,才一抬頭,就被老顧閃瞎了眼。
還真是……和顧辛夷形容地一模一樣啊。
顧辛夷同他說過,老顧只要知道她要追求者,就會帶滿十個手指頭的金戒指,帶了指頭粗的金項鏈,大搖大擺地亮出來。他只以為這是玩笑,沒成想——
老顧真的穿成這樣立在他跟前。
秦湛很想笑,但他忍住了,恭謹地迎上去同兩人問好。
老顧手指頭刷的一下亮出來:「好看嗎?」
秦湛想了想,認真回答:「叔叔,這是鍍金屬的,不是真的金戒指。」
老顧:「……」
這戒指還真是假的,老顧家裡的沒帶過來,就昨晚在附近地攤上買的。
老顧被識破,呵呵一笑:「假的我也樂意戴著,你有意見?」
「……」秦湛搖頭,「沒意見。」
老顧掏了掏手機,看了看攻略道:「今天你做導遊,那就帶我和你阿姨去一趟戶部巷吧,行嗎?」
戶部巷是江城一條有名的小吃街,同別的地方的小吃街大同小異,但老顧就是要去。
秦湛自然答應。
接了老顧和岑芮,秦湛又把顧辛夷接上。
顧辛夷輕車熟路地走向副駕駛,老顧就在副駕駛座上耀武揚威地揚了揚下巴。
「在學校很少坐校車吧?」岑芮見她不情願地做到後頭來,輕輕說了一句。
顧辛夷立馬就和洩了氣的皮球似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五一時候,戶部巷人擠人,老顧護著岑芮,牽著顧辛夷走著,秦湛替他們拿著包。
「小秦不喜歡這樣嘈雜的環境吧。」老顧道,「我們蘭蘭挺喜歡熱鬧的,哪裡人多就愛往哪裡鑽,小時候真怕她逛丟了。」
平心而論,秦湛是不喜歡的,他有一點點潔癖,喜歡乾淨整潔。
他跟在老顧邊上,脖子上掛了顧辛夷的包,手裡拎了老顧的袋子,背後還背了個旅行包,頗有些狼狽,他沒有否認:「我是不喜歡,但我經常陪辛夷來。」
顧辛夷立馬點頭,嘴裡咬著一個湯包,說不出話。
老顧吃癟一次,繼續問:「你平常都吃食堂嗎?」
「有時候會。但大多數時候還是自己做飯吃。」秦湛莞爾,「可能比不上叔叔你,但還算好。」
老顧自己會做飯菜,所以對會做飯菜的男人很有好感,聽秦湛這麼一說,便道:「你還會做飯菜啊?」
「會一點點的。以前在美國唸書的時候,我一個人住,會做一些簡單的,後來回國了,我報了個廚藝班,學了一陣子。」秦湛笑了笑。
「可好吃了,秦湛特別會做飯。」顧辛夷滿嘴的包子,囫圇不清地誇讚著。
老顧再吃一癟,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顧辛夷大喜,勾了勾手指叫秦湛低頭,餵了他一口湯包:「好吃嗎?」
湯汁很燙,秦湛幾乎沒嘗出未到來,但他還是摸了摸顧辛夷的頭髮,替她擋住人群的碰撞,道:「好吃。」
「咳咳!」老顧使勁咳嗽,「快走,不逛了。」
顧辛夷給了他一個鬼臉,吐了吐舌頭跟上去。
江城臨靠長江,三鎮因水分離,坐上輪渡,飛渡長江,便到了漢口。
老顧和秦湛一路上互相爭鬥,不多時便到了夕陽西下。
長江上有大橋,建成通車當日,毛澤東曾題詩:「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說的就是江城長江大橋。
老顧當兵的時候坐著火車從長江大橋上路過,如今又想再走一遭。
登上橋需要門票,乘電梯上橋頂人行道又是另一番風光。
長江流水滔滔於腳下,更兼輪渡鳴響。
顧辛夷開始還興高采烈地轉悠,但橋的長度太長,她走到一半就沒了力氣。
秦湛看她苦著臉走著,實在心疼:「要不我背你吧。」
「不是說不要太親密嗎?」顧辛夷對手指。
「……」秦湛苦笑,「我說的好聽的你都不記得,就這一句,記得牢牢的。」
「誰說的,你說的好聽的話我也記得。」顧辛夷挑高眉頭,「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她昂著下巴的小模樣很自豪,叫秦湛心都軟成了一潭水。
他直接蹲在她面前,把她背了起來。
顧辛夷抱著他的脖子道:「我重嗎?」
「不重。」秦湛道,想了想,他悄聲道,「挺軟的。」他意有所指地托著顧辛夷動了動。
顧辛夷胸口一陣熱,羞得話都說不出來。
「唉。」老顧見女兒上了賊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在這小白臉體力還不錯。」
「得了吧你。」岑芮睨他,「這麼好的女婿也就你還總刁難。女兒喜歡才是真的好。」更何況,秦湛也是用了真心的。
老顧又是冷哼,看這小情侶就不管不顧地走了,也想著不能落於人後,背著岑芮女士就往前跑。
岑芮被他冷不丁背起來,錘了他好幾下。
老顧和岑芮在江城留了幾日,顧辛夷的假期也結束了。
離開當天,秦湛和顧辛夷去機場為兩人送行。
夏日的溫度升的飛快,天上飄著雲朵,一朵朵散開,雨水遲遲降不下來。
老顧約了秦湛在咖啡館喝上一杯咖啡。
秦湛心中明瞭,這是要做出決定了。
【表白日記】:
突然覺得她的爸爸好幼稚。
但又覺得很溫暖。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一定很幸福。
我想,我以後也會成為一個好爸爸。
最重要的是,我並不想要一個女兒。
太心疼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8:53
第92章 1001 0010
咖啡館開在機場外的集散中心,絡繹不絕的人流從磨砂玻璃窗外穿行而過,濃郁的咖啡豆的香氣混入空氣,同夏日的天空一樣美好。
秦湛推開門,服務員把他引向屏風後面的包間,老顧在籐椅上靜坐,眼神飄向窗外,秦湛順著他的視線看,只有瓦藍的天空和一角建築的縮影。
「您好,兩位先生,要點什麼?」老顧尚未點單,服務員待秦湛也落座之後,適時地發問。
「一杯熱牛奶。」幾乎是同一時間,老顧和秦湛異口同聲。
服務員先是一愣,之後禮貌地點頭,再次確認後,合上門離去。
老顧今天沒有穿白襯衫黑長褲,也沒有帶上金光閃閃的十個戒指,只是簡單的牛仔褲和polo衫,柔和了他身上極具攻擊性的氣質,這樣的他才更像是一個經歷過風霜的長者和睿智的商人。
熱牛奶很快被端上來,盛在黑白相間的瓷杯裡,銀質的勺子反射著今日耀眼的陽光。
秦湛有些忐忑,老顧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等待地愈是漫長,他就愈發難耐,為了緩和壓力,他加了糖塊,攪拌好後,喝了半口牛奶。
「我以為你會點咖啡。」老顧動了動勺子,「你從美國回來,我以為你會喜歡咖啡一點。」
「咖啡喝多了會傷胃。喝牛奶對身體好。」秦湛簡單解釋。喝咖啡是他二十二歲之前的習慣,微弱的咖啡因會讓他的神經興奮,熬夜過後,苦澀的液體會掃去他的疲倦,他偏愛冰咖啡,一杯又一杯,他有一點胃病,由此加劇。社區醫生告訴他,他不能繼續喝咖啡了,他的胃經不起折騰,但他沒有聽,他靠著天賦和努力在物理學界嶄露頭角,這以後的日子,他也要堅持下去。
這是一個不算成功的奮鬥故事,秦湛沒有講給老顧聽,他不想打苦情牌。
況且苦情牌對老顧來說並沒有什麼用。
老顧沒有細細探究,只是點點頭,爾後舀了一小勺牛奶嘗了嘗味道:「蘭蘭小的時候,我經常給她泡牛奶。」
秦湛手臂微微一頓,輕輕放下杯子,坐得端正——要開始了。
「其實蘭蘭小時候身體不是很好,她是個早產兒,她小時候老愛生病,三天兩頭要往醫院跑。」老顧語帶心疼。
秦湛頜首道:「我知道。」顧辛夷同他說起過。
老顧抿抿唇,搖頭:「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生她的那一年,星城下了幾十年不遇的大雪。因為要辦年貨,我沒有清掃門口的雪,後來就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她媽媽踩在冰上,不小心滑倒了。算起來,都是我的過錯。」十多年了,他還能記得那天妻子的跌倒和毛衣上的滾燙的血,以及清冷的產房裡,嬰兒的啼哭聲——那是他血脈的延續,他可愛的女兒。
「那時候我和你阿姨還年輕,也不太懂得照顧小孩,生病了就帶她去醫院,那些凶巴巴的護士就給她打針,小孩只能打在腦門上,我就看著那針啊,插進她的血管裡。其實蘭蘭很嬌氣的,一點點疼就會哭,但她打針的時候很乖,都不會亂動,就趴在我懷裡小聲小聲地嗚嗚咽咽,跟只小貓似的。」老顧眼眶有點紅,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後,又把眼淚憋了回去,「我那時候就想啊,以後一定不能讓我女兒吃這樣的苦了。」
秦湛沉默下去。
他沒有享受過父愛與母愛,但他知道這樣的愛是沉重而無私的。
多日以來老顧和岑芮女士對他全方位的考量與刁難在這一瞬間化為虛無——他要帶走的是他們悉心捧在手裡二十年的寶貝,他們看著她,從幼苗長成了花朵,而他要摘下這朵花。
這對父母來說,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她媽媽奶水不夠,等到她三個月,我們就開始餵她牛奶。你也知道,你阿姨她不太懂這些瑣事,所以泡牛奶的時候經常不是把水溫弄得太高,就是沒有化開,所以都是我來給蘭蘭餵牛奶的。」老顧用勺子敲了敲杯子的邊緣,牛奶在杯中盪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她幾個月大的時候就會聽我的聲音辨別我,我一過去,她就會讓我抱,想要我給她餵牛奶喝。你不知道,她就那麼小一團,才長了一點點牙齒,總會流著口水對我笑。」
「等她再長大一點,就會叫人了,她叫的第一個人就是我,叫我爸爸,那天是十五,我高興地一晚上沒睡著,在她房間裡逗她,抱著她看月亮。後來我的事業也起來了,晚上總是要出去應酬,有一天我喝多了在門口吐了,後頭發現蘭蘭把地給拖了,還給我泡了一杯牛奶。其實喝了酒是不能馬上喝牛奶的,她不知道,但我還是喝了,我覺得那是我喝過最好喝的牛奶了。」老顧一口把杯子裡的牛奶喝完,一滴不剩。
秦湛也舉起杯子,示意後,全部喝下:「您把辛夷教育地很好,她是個好女孩。」
「那可不是嘛!」老顧拍了拍桌子,大笑起來,「那時候他們都笑話我,只有一個女兒,將來總是要嫁出去的,養的再好也沒用,但我覺得不是,我的女兒生來就是小公主,我要讓她快樂又幸福。」
秦湛在贊同不過。顧辛夷性格最大的特點就是樂觀,出身富裕卻沒有驕矜之氣,顧家給了她生活上的富足,也給予了她思想上的高貴。他很幸運,能在她最美好的年紀,讓她愛上他。
老顧說到這裡就停住了,來回翻動著鍍銀的勺子。
他又把視線放到了窗外,有一架飛機起飛,在天空劃過一條白色的長線。
陽光在此時此刻被雲朵遮擋,室內暗了下去,光影往回縮。
「在昨天之前,其實我是不看好你的。」老顧抬了抬眼,裝似無意地說起,「秦湛,我女兒喜歡你,可我並不是太喜歡你。」他道出了自己的感受。
在昨天之前。這是一個定語,秦湛垂落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緊。
「你是一個真正的天之驕子,我以為你需要的是一張能裝點你門面的美麗的面孔。」老顧看著他。
顧辛夷無疑是很美麗的,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精緻小巧,像是畫裡走出來一般,秀麗絕倫。在看不到內在之前,外表會讓人形成第一印象。
秦湛也直視他的眼睛:「那如今,您覺得呢?」
窗外又是一陣人聲,新一波的旅客從機場湧出,週而復始。
老顧閉了閉眼,輕聲道:「秦湛,我昨天想了一夜,我才發現,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你了。在梅裡雪山,在雨崩村的救助站,對嗎?」
他問得很輕很輕,內心其實早早有了答案,不過是為了確認。
秦湛鄭重地點頭。
雪山梅裡,是一切的源頭。
老顧再次沉默,半晌後開口:「她想去梅裡,她媽媽是沒有同意的,是我給了她錢,又讓我的一個侄兒帶著她,和她一起去。我沒想到,最後會發生那樣的事。」
那是他最不願提起的過去,是他心裡最疼的一道傷疤。
他把女兒帶到了深淵,讓她粉身碎骨。
去往雲南迪慶,是他私下給女兒安排的散心之旅,他打點好了一切,從隊長到嚮導,每一個人,他都調查過。
顧辛夷從未離開過他的身邊,他想試著放手,但在此之前,他計算好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故。
但天災,是無法計算的意外。
梅裡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發生雪崩後,新聞在三小時後進行了報道,他打了顧辛夷的電話,沒人接聽,之後又打了登山隊所有人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全都是長串的嘟嘟聲——
這意味著不詳。
趕往雲南後,他用了人脈徵用到了一架直升飛機,飛往茫茫雪域。
高空可見度很小,雲霧和雪霰如同帷幕遮擋住了高聳的梅裡十三峰。
雨崩村封村,不允許人員進入,他在外圍等,一小時,一分鐘,一秒鐘都是折磨。
等到搜救隊放出消息,他在天色破曉時分見到了顧辛夷。
他的女兒渾身都是紅腫的凍傷,只有一絲呼吸表徵著生命跡象。
醫生告訴了他女兒的情況,右耳失聰,他只想著,為什麼偏偏是他的女兒。
知道秦湛在和女兒交往後,他調查了秦湛。
秦湛父親的風評很不好,母親也一樣。他不想讓這個家世複雜的男人成為他女兒日後的依靠,顧辛夷已經吃了太多苦了,她應該過得安寧。
昨天夜裡他思量了許久,反反覆覆地想著該如何同秦湛開口,同他的女兒開口。
很意外的,他對著秦湛的照片反覆看了許久,記憶倏然復甦。
像是一場遙遠而沒有聲音的夢。
門口有服務員敲門,詢問是否需要續杯。
老顧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朝服務員擺擺手:「不了,就要走了。」
「我也不用了。」秦湛也這樣說。
老顧笑了笑,有些欣慰,也有些釋然:「還沒謝謝你,當初幫我們的直升機做引導起飛。」
他在進入病房時撞見了秦湛,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覺得他氣質冷冽,又恰好從顧辛夷的病房出來。
等直升機起飛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又主動為他們做引導。
那時候秦湛的眼神有些深色,像是氤氳的濃霧藏在眼底。
老顧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在看什麼,但現在,他知道了。
秦湛在看他的女兒,從寒冷的梅裡雪山,到炎熱的江城,一晃就是三年。
秦湛並沒有接下這份遲來的道謝,他擺擺手,遲疑了一陣開口道:「您這是……同意了?」
沒有冗長的沉寂,老顧笑聲朗朗:「暫時吧,以後就要看你表現了。」
yes!
秦湛差點沒有跳起來,他努力保持著風度和禮儀,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把他的想法完全暴露。
「叔叔,我們互粉一個吧,我加你的微博。」秦湛開始討好他。
老顧前兩天才被二胖拒絕微博互粉,他遲疑了一會道:「你們搞科研的,不是不玩微博嗎?就,就那個白白的大胖子說的。」
「他是瞎說的,是因為他太笨了,陸教授怕他分心。」秦湛隨便說了個理由。
老顧想想也是,頓時對二胖又是一陣暗戳戳地哼哼,他想著被秦湛這樣的文化人關注還是很有值得驕傲的地方的,但又拉不下臉來,磨蹭了半天,老顧道:「你搜養花的地主,就這個名字。」
秦湛:「……」
老顧在和秦湛長談的時候,顧辛夷被岑芮女士拉著在休息室看雜誌。
岑芮女士圈了幾款鞋子和裙子,邊看邊問顧辛夷的意見。
顧辛夷自然是沒有心思看的,她過一陣就看一看外頭。
「你是孟姜女嗎?望夫呢!」岑芮戳她腦門。
顧辛夷淒淒然:「我也希望我是孟姜女啊,這樣還能把長城哭倒,可我不是啊,我就是織女。」
「那我就是惡毒的愛棒打鴛鴦的王母娘娘是吧。」岑芮翻過一頁雜誌,冷哼。
顧辛夷嘿嘿笑:「哪能啊!」
怕岑女士生氣,顧辛夷湊過來替她捶背,錘了一小會,就問了:「媽媽,你是怎麼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啊?我……」
岑芮打斷她的話:「覺得自己隱藏的挺深又挺好的,是不是?」
顧辛夷點頭。
岑芮:「覺得自己沒露出什麼破綻是不是?」
顧辛夷再點頭。
岑芮:「覺得你媽媽我火眼金睛是不是?」
顧辛夷狂點頭。
岑芮逗她也逗夠了,拖長聲音道:「其實——我什麼也沒發現,都是炸你的。哪想到,你還真的這麼不乖。」
顧辛夷:「……」
顧辛夷知道是自己太不禁嚇了,嗷嗷叫了一聲,不說話了。
岑芮歎了口氣,摸了摸顧辛夷的長髮:「你也別怪爸爸媽媽難為秦湛,我們不瞭解秦湛,就是要從這些地方觀察他,媽媽不希望你被人騙。他現在的表現,就告訴了我們,他以後會不會對你好。」
「他對我很好的!」顧辛夷搶答,「叫獸對我很好很好的。」
「他對你哪點好?」岑芮問。
顧辛夷想了想,概括道:「都好。反正就是好。他哪裡都好。」她蹭到岑芮肩膀上靠著,「媽媽你說爸爸會同意嗎?他們要是鬧翻了,不會打架吧?」
「要真打起來了,你幫誰?」
「當然是我爸!」顧辛夷毫不猶豫。
岑芮覺得女兒有覺悟。
「秦湛打架很厲害的,爸爸肯定打不過。」
岑芮:「……」她收回她剛才的想法。
顧辛夷還是覺得不放心,拉著岑芮手臂搖來搖去:「媽媽,你就告訴我嘛,爸爸到底是怎麼想的?」
岑芮笑著搖頭:「你個傻姑娘,他們不是來了嗎?你自己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顧辛夷驚喜地回頭,秦湛單手插著口袋,對著她溫和地笑。
陽光暖洋洋地瀉了一地。
【表白日記】:
我想告訴岳父岳母,我希望和她同居。
但我怕會被打。
不過,二胎計劃是真的可以提上議程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9:16
第93章 1001 0011
老顧和秦湛談完,來休息室見女兒。
機場剛換了廣告牌,鋪天蓋地全是一位白白淨淨的男明星,老顧看不慣,哼了一聲擺了個相當經典的摸頭髮的pose。
顧辛夷興沖沖地放下手裡的雜誌朝對面跑過去,很遺憾,她沒有get到老顧的點。
老顧樂顛顛地張開手,等著女兒的擁抱,下一秒就眼見著顧辛夷跳到秦湛身上,跟只樹袋熊似的蹭來蹭去,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叫獸!你真是帥炸了!比廣告牌還好看!」
顧辛夷嗷嗷叫喚,讓秦湛很滿意,當然,他還不敢得寸進尺,按下心頭的甜蜜,他拍了拍顧辛夷的後背:「好了,下來吧。」他給了老顧一個抱歉的眼神。
老顧:「哼!」
顧辛夷這才發現老顧就在邊上看著,立馬從秦湛身上滑下來,湊到老顧身邊,甜甜地喊人。
「有了男朋友就忘了爹,真是女大不中留!」老顧嘴上埋汰她,身體卻很誠實地攬著女兒的肩膀。
男朋友!這可是老顧連日裡從沒說出口的指代名詞,他叫秦湛通常是「喂」或者「那個」再或者「小兔崽子」。
顧辛夷悄悄回頭看了看秦湛。
秦湛正幫著岑芮和老顧拿行李,見顧辛夷望著他,眼神裡含了一汪泉水,欲說還休,秦湛耳根發紅,抿著笑意點了點頭。
顧辛夷欣喜不已,轉身就踮起腳,在老顧臉頰上親了一口:「爸爸,你真好!」
老顧正對著岑芮碎碎念,冷不丁被女兒親了一口,步伐就緩了下來,因為臉黑,他臉紅了也顯露不出來,老顧捂著臉,摩挲了一陣:「都這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叫我……」
怎麼放心得下啊……
老顧忽然就不說話了。
這是老顧對著顧辛夷的口頭禪,一年年地說,從年頭說到年尾,但現在,他覺得,這份「放心」的權利,似乎已經不屬於他了。他要把這個嘰嘰喳喳的開心果交給另一個男人了。
老顧垂下頭,歎氣,又往後看著正拉著行李箱的秦湛。
東西被來時候要多,除了他們自己買的紀念品,還有秦湛送的禮物,不甚名貴,卻勝在心意。
秦湛左右手上都堆滿了,但卻不顯狼狽,舉手投足間有天成的貴氣,在人潮湧動的機場,他依舊是耀眼而奪目的存在,像是月亮。
平心而論,秦湛真真是一個好男人,時光後退二十年,老顧騎馬也趕不上秦湛的段位。
這樣一個優秀的人物,配誰家的姑娘都是值當的,但要是配自己家的姑娘……
老顧心裡泛酸。他打出生開始就捧在手心裡的小花骨朵好不容易長成了,就要被人帶走了。
在女兒出生後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二十年的光陰逝去的這麼快。
像是流水。
老顧活了大半輩子了,也算是文藝了一把。
老顧悶悶地走,岑芮也知道他心裡不好受,沒打擾他。
臨近檢票口,老顧駐足停下,像是沉思良久,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卡給顧辛夷:「談戀愛了,花銷會更多,兩個人相處不比一個人自在,秦湛有錢,爸爸知道,但爸爸希望你做一個經濟上獨立的女孩,你現在沒有工作,所以爸爸會養你。爸爸是個俗人,但爸爸也知道,自尊自愛的女孩才值得別人去愛。」
老顧的聲音不大不小,帶著星城典型的塑料普通話腔調,剛好叫週遭幾人聽見。
「蘭蘭,這世界上你可以花兩個男人的錢,第一,是你的爸爸,第二,是你的丈夫。在你沒有出嫁之前,爸爸會養你,在你出嫁之後,爸爸還是會養你。我只有你這一個女兒,我也只希望你能快樂。」
顧辛夷不知所措地捧著老顧給她的銀行卡,眼淚刷刷地掉,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就是覺得心疼,老顧拍拍她的肩膀,她就趴在老顧懷裡嗚咽著哭。
秦湛把行李箱立在一邊,他想說些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口。
他忽然明白,這世間為何有那麼多歌頌父愛和母愛的篇章了。他不曾遇見,卻還能夠感受。
老顧眼窩子淺,顧辛夷哭著哭著,他也就哭了,岑芮連忙給這老顧家一大一小擦眼淚:「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你女兒又不是不回家了,還哭個不停,讓人看了笑話。」
老顧拿過紙巾,背過身去胡亂擦了一下,委屈地埋怨:「我就哭一陣,還不讓哭了嗎?」
岑芮哭笑不得:「讓哭,讓哭,你哭吧,我替你擋著。」
「……」老顧擤了一把鼻涕,吸了吸鼻子道,「我現在哭不出來了。」
岑芮:「……」
顧辛夷也哭得跟個花臉貓似的,還好她沒有化妝,不然就遭了秧。她一手攬著岑芮一手搭著老顧,道:「我現在能和你們回家嗎?我也想家了。」
她邊說邊抽抽搭搭,止不住嗝。
「那你不要你男朋友了?」老顧問。
秦湛聞言苦笑。
顧辛夷想了想,認真地轉過身問秦湛:「叫獸,我們能一起回去嗎?」
她既然問了,秦湛自然是同意的,沒有遲疑地,秦湛點了點頭:「可以。」他覺得這樣不夠莊重,又加了一句,「你想的話,我可以陪你。」
「淨胡鬧。」岑芮小聲呵斥了一聲,「你爸胡鬧,你也跟著胡鬧。還有兩個月就放暑假,你就呆在學校裡好好學。」
老顧見岑芮說話,立馬轉換了態度:「對對對,這時候回家幹嘛,就該學習。」
顧辛夷覺得這感動的心情是白瞎了,哼哼唧唧地撇撇嘴。
岑芮和老顧到底還是檢票進場了,秦湛把行李送到老顧手裡,再從老顧手裡接過了顧辛夷的手。
像是一種儀式。
秦湛不禁幻想,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在紅毯的盡頭,等著穿著白色婚紗的顧辛夷到來,她走來的每一步,都會有花雨落下,在音樂聲停下來的那一刻,老顧會把她的手交到他手裡,然後紅毯會鋪長,足足夠走一輩子。
那一定會是幸福的一輩子。
他期待的一輩子。
他偏頭看了看還在踮著腳往機場裡頭看的小姑娘,她還很小,喜怒哀樂都在臉上寫著,才及他肩膀高。
「你看著我幹嘛?」顧辛夷害羞地哼哼。
秦湛:「在想我們會不會吵架。」
吵架是一件顧辛夷非常不擅長的事情,她想到這樣的場景,心就擰成一團,顧辛夷很是委屈:「那要是吵架了怎麼辦?」
秦湛彎彎嘴角:「我個子比你高,所以我們吵架了,我一定會先向你低頭。」
顧辛夷很不爭氣地被這句話蘇到了。
送走岳父岳母,秦湛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顧辛夷也一樣,但她的關注點不同,她現在全身心都放在老顧給她的信用卡上,耀武揚威地跟秦湛宣告說:「從現在開始,我要包養你。」
她甚至把手機鈴聲設為了一首曾經爆火的神曲《我賺錢了》,循環往復地播放。
秦湛開著從天河機場回學校,一路上被荼毒地耳朵爆炸。
「我左手買個諾基亞右手買個摩托羅拉,我移動聯通小靈通,一天換一個電話號碼,我坐完奔馳開寶馬,沒事洗桑拿吃龍蝦……」
顧辛夷光聽還不帶勁,還得自己唱,屬於自帶卡拉ok模式:「我賺錢啦賺錢啦,我都不知道怎麼去花。」
秦湛開上立交橋,掐了她的手機音頻:「這錢是你賺的嗎?」
「當然不是啦,我就是唱個歌。」顧辛夷心裡爽,轉念又覺得秦湛這話帶刺,她這麼認慫不行,於是嘴上又硬氣了,「我爸賺的,就算是我賺的,怎麼了?」
秦湛一聽她聲音就知道她是誤會了,又把她的音樂放起來,只是調小音量:「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辛夷剛和父母分別,心裡有些鬱悶,說話有些沖,這會秦湛又主動低頭,她扭扭捏捏地問了句:「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以後,你還是花我的錢,這張卡不要動用了。」秦湛索性直白地告訴她,「作為一個男人,談戀愛為未來老婆花錢,天經地義。」
秦湛說話總帶點大男子主義,與他高傲的性格有關,但這樣man的語句還是讓顧辛夷兩眼冒星星。老婆是個很動聽的字眼,顧辛夷磕磕巴巴地回答:「爸爸,爸爸說要自尊自愛,不然沒人愛。」
「我愛。」秦湛毫不猶豫,「你什麼樣我都愛。」他耐下性子給顧辛夷解釋,「你爸爸說的對,世界上你只能花兩個男人的錢,一個是你爸爸,一個是你老公,你早晚是要嫁給我的,所以,你可以提前享用作為秦太太的權利。你爸爸給你的錢,你可以存起來,那是你的私人財產,我不會過問,但養家的義務,你並不需要承擔。」
這時候車廂裡還在放《我賺錢了》,顧辛夷覺得很破壞氣氛,於是主動關掉了,感動地無以復加,遂而俯下身抱住了秦湛的腰:「那我需要承擔什麼義務?」
秦湛還在開車,冷不丁被她抱住,她的頭還在他腰側蹭來蹭去,秦湛猛吸一口氣,差點打飛方向盤。
秦湛思考了一陣,深吸一口氣,回答說:「你可以當個小妖精,給我暖床。」
顧辛夷:「……」臥槽!不就是前幾天說了一句小妖精,用得著記恨到現在嗎?
顧辛夷決定好好教育教育秦湛,她從秦湛身上爬起來,離他遠了一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超市買套套了,買的還是水果味道的!」
「是石磊跟你說的是吧?」秦湛蹙眉。
顧辛夷覺得人贓並獲,相當有底氣地點頭:「對!」
秦湛嗤笑:「是他買了套套,我買的是水果。他付款的時候,剛好被我碰見了。」
顧辛夷:「……」臥槽!蛋蛋坑死人不償命。
剛好開到了學校,顧辛夷面紅耳赤地下車,下車當口就碰見了又在發調查問卷的蛋蛋,蛋蛋看她神情不對,立馬腳底抹油——溜走了。
身後傳來笑聲,秦湛把車窗打開,看著她笑。
顧辛夷摀住臉,小跑著回了宿舍。太丟臉了!
秦湛看著她小兔子一樣跑走,連老顧給的銀行卡都落在了車上。
他一陣搖頭。
他把卡拾起來,仔細看了看。
這張銀行卡是由江城本地的銀行發行,而不是星城,如此可以減少跨省消費的手續費。但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老顧是來了江城後重新辦的卡。
秦湛不知道老顧是什麼時候去辦的卡,但他知道,老顧這麼做,只是為了顧辛夷。
他忽然又想起在咖啡館,老顧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他說:「秦湛,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我不知道你和你的父母關係到底如何,但你父母到底是要見蘭蘭的。我的女兒有幾斤幾兩,我很清楚。秦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嗎?秦湛不想回答,但他是明白的。
他遠離故土多年,未曾有過歸家的念頭,親情在他這裡,已經淡薄地不比一塵煙絮。但如果父母想要找到他,還是有辦法的。他們會和他說起當年的苦衷,說起身不由己,也說起——婚姻。
他的爸爸說,他需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名媛,這會讓秦氏再上一個台階。
他的媽媽說,他需要找一個上流社會的千金,這會讓她面上有光。
一個視婚姻為工具,一個用婚姻來裝點門面。
難怪會在一起。
呵。
秦湛不知道怎麼回答老顧的話,他只能沉默。
在沉默之後,是老顧先開的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相比我聽說的,我還是更相信我自己親眼看到的,我也相信,我女兒的判斷。只要你對她好,我就願意讓你們在一起。」
秦湛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
老顧又對他說了:「反正你記得,你以後是要入贅的!」
秦湛:「……」
科大的梧桐絮已經被清掃一空,只留下點點在空中飄來飄去。
秦湛抬頭往上看,顧辛夷站在宿舍陽台上衝他使勁揮手。
秦湛也朝她揮了揮手。
他想,他會和他的父母都不一樣。
他的婚姻,是因為愛情的結合。
【表白日記】:
什麼叫我買了套套!
我什麼時候買了套套!
我們才做了幾次?酒店送的套套都沒有用完好不好!
我也想買啊,不給我機會我能怎麼買!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19:56
第94章 1001 0100
顧辛夷送了老顧和岑芮女士走後,就恢復了每天上上課,寫寫作業,撩撩秦湛的日子。
當然,還有喂丁丁。
丁丁是一隻和顧辛夷一樣愛吃愛睡覺的狗,老顧來的這幾天,丁丁就被送回了伍教授家裡,瘦了小半斤,顧辛夷覺得很心疼,於是在接回丁丁後,她就仗著自己有錢,可勁給丁丁買好吃的,導致丁丁半個月不到,體重有了明顯的上升。
這樣的說法是很委婉的,誠實點說,丁丁已經胖到讓秦湛無法忍受的地步了。
他讓顧辛夷給丁丁減肥,不然就把丁丁還給老伍。
顧辛夷看著趴在牆角玩皮球的丁丁很是捨不得,遂對秦湛說:「你是谷欠求不滿嗎?火氣這麼大。」
是!是!當然是!!!
秦湛本以為兩位老大人走了,他就可以過上他想過上的那種日子,可顧辛夷眼淚吧嗒地告訴她,她還疼著,真的很疼。
疼?疼個鬼!都二十天了,她疼個鬼!
顧辛夷用一種「你是壞人」的眼神瞅著他,秦湛腦門上青筋突突直跳,「我不滿你幫我消火嗎?現在總歸不疼了吧。」
消火顧辛夷是不會幫的,但她也不能總拿疼當借口,於是她誠實地回答:「我的親戚來了。」
秦湛:「……」
秦湛快速心算,知道她不是說謊,一邊擺擺手,叫她趕緊把丁丁領走去減肥,一邊準備著要去超市買點食材,給她燉湯。
他是實在不想看到丁丁了,也有點不想看到顧辛夷。他不是一個谷欠望至上的人,可他現在實在是忍不住。他們沒有那個之前,他隔段時間,晚上會做個夢,顧辛夷在他夢裡晃來晃去;他們那個之後,他就每天都會做個夢,顧辛夷還是那麼晃來晃去,不同的是,現在是在他身下晃來晃去。
而他就一直在做俯臥撐,實在是停不下來。
夢裡的顧辛夷還總是特別乖,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半開半合地看著他。
看著他就看著他吧,可偏偏她還會說:「讓我在上面吧。」秦湛就傻不愣登地相信了,等他第二天早上醒來,看見的卻是丁丁趴在他身上嗚嗚叫喚,意思是它餓了,要吃東西。
我的天!
秦湛覺得整個人生都陷入了黑暗,在沒有比這更操蛋的事情了。
難怪他醒來之後腰酸背痛,丁丁肥成那樣,他就算是鐵打的,也被壓垮了!
秦湛一邊恨自己這麼禁不住顧辛夷的誘惑,一邊又煩丁丁。
只能把她們倆送做堆,他眼不見心為淨。
正好是週日,顧辛夷不知道該怎麼給丁丁減肥,她上網百度了一下,決定先去給丁丁做一個體檢,再按照體檢結果,做一份科學嚴謹的減肥計劃出來,讓火氣大的秦湛挑不出錯來。
她其實對秦湛也有一點點小小的愧疚,總是晾著他。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前幾天沒做好準備的時候,確實是胡謅了理由騙他的,她覺得秦湛和她尺寸不符,得先做心理準備,等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準備了,親戚就是時候來了。
顧辛夷最近身體好了一些,痛經沒有那麼厲害了,她想是要給秦湛記一功。
但她想到秦湛要給可愛的丁丁減肥,她的心就痛的無法呼吸。
丁丁不肯走樓梯,它要坐電梯,下了樓,就慢慢悠悠地往前挪。丁丁肥是實實在在地肥,可這並不代表它丑啊。算起來,丁丁的顏值是相當高的,堪比「狗界楊貴妃」。
顧辛夷覺得,下一個發情期,丁丁一定會被學校裡的小野狗們圍個團團轉。
顧辛夷不熟悉寵物醫院的路,只好叫了滴滴打車。開車的是個江城老司機,老司機見多識廣,可丁丁上車的時候,老司機還是被嚇了一跳:「真是壯啊!」
顧辛夷聽了之後很憂傷,丁丁覺得這車座太小,實在不舒服,所以也很憂傷。
一人一狗就這麼去了寵物醫院。顧辛夷給丁丁掛了一個全項檢測,檢測完了,就和丁丁呆在大廳,等著結果出來。
顧辛夷給秦湛發了條微信,發了寵物醫院的照片,秦湛回了一張超市的照片。
「我想吃水果可以嗎?」顧辛夷問。
秦湛秒回:「什麼水果?」
顧辛夷:「香蕉。」
秦湛回了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包,之後任顧辛夷再怎麼逗他,他都不回消息了。
顧辛夷戳了戳趴在特製坐墊上的丁丁:「你爸爸不理我了。」
丁丁在啃一個磨牙棒,啃地喀嚓喀嚓響,它聽了顧辛夷說話後,遲疑了一會,把磨牙棒送給了顧辛夷。
顧辛夷:「……」一臉懵逼。
檢查結果還得等一陣子,顧辛夷不能逗秦湛了,就點開開心消消樂,打了幾盤遊戲。
她在一百七十關徘徊,遲遲過不去,等她徹底耗盡了體力,她煩躁的撓了撓頭髮。
「你好……」有人站在她面前同她說話。
顧辛夷連忙縮回手,背在身後,抬起頭道:「你也……」好……
眼前這個女人抱著一隻折耳貓,穿著墨綠色絲質長裙,搭了個小坎肩,拎著一隻手提包,不過是來寵物醫院而已,她卻打扮地無一不精緻,耳墜和項鏈閃爍著彩光。
這是秦湛的小姨,顧辛夷過年時候見過她一面,在地下停車場,她還給了她一個紅包。
顧辛夷連忙站起來,重新對這個陌生的小姨說了聲:「你好。」
秦湛的小姨看著她點頭微笑,眼神又飄向了丁丁:「這是你養的狗狗嗎?真是……可愛。」
真正算起來,這不是顧辛夷的狗,她只是養而已,丁丁的主人是那個很嫌棄它胖的秦湛,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顧辛夷沒有點明,她只是點點頭。
眼前這個女人,讓她下意識地排斥。
小姨又笑起來,文文雅雅,問顧辛夷來這裡做什麼。
顧辛夷手裡還拿著醫院的掛號單,只要瞥一眼,就能知道。顧辛夷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多此一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帶它來體檢。」
「那體檢結果還要過一段時間吧。」小姨說,「剛好中午了,我想你還沒有吃飯,介意和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嗎?」
顧辛夷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
這地帶顧辛夷不熟,一路就跟著這位小姨走。
走得不遠,就到了一家西餐廳,裝潢高雅,進門就設置了噴泉,清秀的女孩在水簾後表演鋼琴。
顧辛夷捏了捏口袋裡老顧給的銀行卡,底氣足了一點。
小姨看上去是這裡的常客了,侍者將她們領到了玻璃門後的隔間,恰好可以看見噴泉的起伏。
丁丁也跟著進來了,原本寵物不能帶進來,但小姨和經理說了聲,丁丁也就大搖大擺地挪進來了。
陌生的地方讓丁丁緊張,磨牙棒是醫院的所有物,不能外帶,丁丁失去了新玩具,難過地趴在顧辛夷腳底尋找著溫暖。
顧辛夷比丁丁更緊張。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位小姨似乎不喜歡她。
有了這個認知,顧辛夷愈發忐忑。
小姨問顧辛夷喜歡吃什麼,顧辛夷不常吃西餐,她更喜歡中餐,但此時此刻,她還是禮貌地點了一份牛排。
這間包廂是全玻璃的,視野通透,隔音很好,至少她聽不見鋼琴聲了。
侍者下去後,室內就安靜了,顧辛夷等了小一陣子,小姨才開口說話:「你和秦湛最近還好嗎?」
顧辛夷拿捏著分寸,道:「嗯,還好。」
「你的爸爸媽媽和秦湛見面了吧?他們對秦湛滿意嗎?」小姨繼續問。
顧辛夷:「滿意。」
小姨輕輕笑了笑,有意無意地說:「秦湛是個很優秀的孩子,許多人對秦湛都很滿意。」
許多人……顧辛夷裝作沒有聽懂,咧開一絲笑容道:「我想應該不是吧,秦湛冷冰冰的,他不說話的時候,大家都挺怕他的。」
「你也怕嗎?」小姨看著她。
「不怕。」顧辛夷坦然回答,「他追我的時候很用心,他是個很好的人。」
顧辛夷的口吻不乏炫耀的成分,像是個無知的小女孩,得了一點好東西,就欣喜非常。
小姨明顯被這句話驚到了,她頓了好半晌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秦湛也會追女孩子啊。」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顧辛夷有些生氣地說。她其實也猜到這位小姨的目的了,當她談論起秦湛開始,顧辛夷就不再忐忑了。秦湛這兩個字有別樣的魅力,即使是不在身邊,顧辛夷也有底氣。
她為秦湛感到不值得,也為秦湛悲哀。十幾年的冷落不是一朝一夕能彌補的。
小姨被她的話噎住,只能開門見山敞開話題:「我想和你談談秦湛。」
如果今天在對面坐著的是秦湛的父親或者母親,顧辛夷會想繼續談下去,但這是他的小姨。顧辛夷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這位小姨本來也就沒有給她權利拒絕,於是她只能說:「您說。」
小姨轉換了語氣,從另一個地方起頭:「你知道秦湛這些年取得的成就嗎?」
秦湛的成就在每一個學生的朋友圈裡瘋傳,作為他的女朋友,顧辛夷知道地更加清楚。她點點頭。
「那你知道秦湛在回國以前就讀的實驗室嗎?」小姨動了動手指,微笑道,「秦湛出名靠的是他的一次實驗論文,而要驗證這個猜想,實驗經費很龐大,秦湛以一個新人的名義,卻拿到了經費。」說道這裡,小姨看著顧辛夷,「那筆錢,並不是實驗室原有的,也不是他的導師拉來的,而是秦湛的父親贊助的。」
「秦湛一直不理解他的父親,也不知道他的父親為他付出了多少。他只以為憑借自己的天賦就可以出人頭地,但他想錯了,沒有他的家族支持,他根本寸步難行。」
顧辛夷是知道這個實驗的,秦湛一直引以為豪,他從一屆默默無聞的學生一躍變為物理學界的新星就是因為實驗論文的發表。顧辛夷相信小姨說的是真話,但她不喜歡她貶低秦湛的語氣,她深吸了幾口氣,盡量放平和語氣:「所以,您想告訴我什麼?」
【表白日記】:
她每天和豆豆聊天。
她都學壞了!!!
居然用香蕉調戲我。
有本事調戲,那有本事上啊!!!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20:31
第95章 1001 0101
顧辛夷相信小姨說的是真話,但她不喜歡她貶低秦湛的語氣,她深吸了幾口氣,盡量放平和語氣:「所以,您想告訴我什麼?」
秦湛的小姨聞言便笑了,耳垂上白金的耳飾晃晃悠悠地發著亮光,她已經是年過四十的人了,卻保養得很好,臉上沒有皺紋,身段也好,穿著墨綠色絲質長裙有種雍容的嫵媚。
岑芮女士也喜歡穿長裙,但她們之間迥乎不同。岑芮的氣質偏向於清冷,又帶著畫家的灑脫和肆意,相比而言,秦小姨更像是一個精明的政客。岑芮的高傲刻在骨子裡,秦小姨的高傲寫在臉上。
恰好在此時,她們點的單被送上來,顧辛夷的是一份七分熟的牛排,秦小姨的則是一份水果蔬菜沙拉。牛排很香,顧辛夷卻沒有胃口吃,她看著刀叉光滑的表面,上頭映照出她的臉。
秦小姨也沒有吃東西的意思,待侍者關門離去,她又緩緩開口:「顧小姐,我想您知道秦湛去年七月回國的事情吧?」
去年七月。那時候顧辛夷才剛剛高考結束,在家裡看了一個月的美劇,科大離她很遙遠,秦湛也離她很遙遠。她想,那時候的自己一定不會知道,她現在會和男友的家長進行一次有深意的交流。顧辛夷「嗯」了一聲,繼續等著小姨的言語。
隔間是全透明的,她們能看見外頭對坐用餐的情侶與夫妻,也能看到一些朋友歡笑交談,但外面的人看不見她們,她們雖然對坐,但一塊無形的寒冰卻隔在她們之間。
小姨掃了一眼顧辛夷面前的牛排,嘴角彎了彎,道:「他一直在美國,怎麼勸也不肯回來,因此,他突然做出這個決定,讓我們很欣喜。」小姨雙手交疊在身前,「他在國際上已經很有名氣了,但始終沒有改換國籍,中科院向他遞出了橄欖枝,他們希望秦湛能加入進去。」
事實是,秦湛沒有答應。這中途的波折顧辛夷不知道,但她佩服秦湛的堅持。
「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中科院甚至願意給他一個院士提名,要知道,他還非常年輕。」小姨有些不滿,「他要走物理研究這條路,中科院是他在國內最好的選擇,就算最後拿不到院士的資格,也是一項榮耀。他的父親聽說後很高興,都已經開始為他鋪路了,但沒有想到,他會去了科大國光工作。」
鋪路。這個詞語相當有份量。
顧辛夷是個工科生,她當然知道一個中科院院士的職稱代表著什麼,科大總共不過五名雙院院士,但這已經足以讓科大全體為之自豪。光電國家實驗室雖然是國家級別,但它的背後總會跟著一個「籌」字。什麼是「籌」?就是還沒有完全建好,不是說建築工程上的修建,而是人文內涵,科技素養,以及實驗儀器上面的修建。
比起中科院來說,國光太稚嫩了,如同一顆小草和一株勁松的區別。從一九四九年建國至今,中國科學院一直是中國研究學界的泰山北斗。國光只在光電上有所研究,這只是物理學界的一小部分,平心而論,秦湛更適合於理論物理,在那片天地,他的成就會更加驚人。
其實如果秦小姨說到其他任何方面,顧辛夷都能坦然面對,但關乎秦湛的前程和事業,她不敢輕易評價。顧辛夷低下了頭,長長的頭髮散落下來,腳邊丁丁小小地嗚咽了一聲。
「顧小姐,我們原來不太理解秦湛的行為,但後來……」小姨頓了頓,「國內有太多的地方可以讓他選擇,但他在高考錄取開始後選擇了科大,這不會是一個巧合。」
這自然不會是一個巧合。
顧辛夷忽然想起她問過秦湛的問題:「如果我不在江城唸書,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了?」
她是臨近開學,在回學校的路上問的,她記得秦湛沉默了一會,給出了答案:「不,我們還會遇見。」
是那樣的篤定和堅決。
把前因後果串聯起來,顧辛夷陡然之間明白,他放棄了多少人唾手可得的名望,一步步走進了她的世界。
小姨看了看顧辛夷的神色,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在不屑,她繼續說:「顧小姐,我想你知道,秦湛和家裡的感情並不是太好,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秦家唯一的孩子,是秦氏唯一的繼承人,不管怎麼樣,我和秦湛的父母都只希望秦湛能過得更好,變得更優秀。」
她的語氣裡帶著諄諄教誨,似乎是把顧辛夷當成了不懷好心的狐狸精,讓秦湛蒙受污點。
但顧辛夷沒有辦法否認,畢竟秦湛是為了她才回國,她有些愧疚:「但秦湛現在也過得很好,也很優秀啊……」
「你說的優秀是被科大取消了教授職稱嗎?」小姨端起了一邊的高腳杯,抿了一口,「顧小姐,我想你很清楚秦湛的才華,他不該因為一些阻擋,而停下了追逐的腳步。他現在待在科大,做的全是無用功,他沒有實驗室,沒有經費,和陸教授一起做的實驗,發表論文秦湛都只能是第二著作人。」
第一著作人和第二著作人的區別很大,前者會被眾人稱讚,甚至被載入史冊,後者會淪為滿天星星中的一顆,人們只知道他的貢獻,卻記不得他的名字。
就像奧運比賽人們只記得冠軍一樣。
顧辛夷說不出話來了。她看見刀叉上映照出來的她的臉白得像是一張薄薄的紙。
小姨很得意這樣的勝利,她甚至好心情地吃了一口沙拉:「但秦湛的父親一直沒有放棄他,中科院也是,他們向秦湛遞出的邀請迄今依舊有效。他去了中科院,會直接允許有自己的實驗室,他的父親會贊助他做項目負責人。秦湛的天賦不應該被浪費在兒女情長裡。」
顧辛夷忍不住辯駁:「我還是相信,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會有人願意資助他的實驗,秦湛自己也可以。」
「你說的對,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但他發光的地方會決定他以後的高度。」小姨道,「我想你也不希望秦湛被掩埋,不是嗎?」
顧辛夷無法回答。
「還有一件事。秦湛有和你說過宋白露小姐嗎?」小姨輕描淡寫地問道。
這是一個女人的名字,顧辛夷微怔,抬起頭看著小姨。
她的表情在秦小姨的意料之中,小姨接著說:「她是宋院士的女兒,也曾在麻省就讀,和秦湛一樣,是華人留學生裡的標桿。這次支持秦湛提名院士的最有力的支持者就是宋院士。」
顧辛夷沒聽秦湛說起過宋白露,她相信秦湛的人品:「是嗎?他沒有說過,他說我是他的初戀。」
「初戀都是美好的,但都很難走到最後。」小姨沒有惱怒,接話道。「宋小姐也是學物理的,從小耳濡目染,她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物理學家,這一點和秦湛是一樣的。辛夷,秦湛有才華,他已經在夢想這條路上走了很遠了,但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需要一個志同道合的夥伴,能和他一起探討問題的夥伴。」
「沒有其他的人幫助,他也走到了今天,未必就不能走得更遠。」顧辛夷深吸一口氣。
「但如果從一開始就有人幫助,他今天的成就也許就不止如此了,對嗎?」小姨昂著下巴,「秦湛願意做研究,我們支持,他不想回來企業工作,我們也支持,我們只是希望,他能走得更順暢,更快捷一些,只要他想,他可以一輩子待在實驗的天堂裡,不問世事。」
「你怎麼知道,這就是秦湛想要的生活?」顧辛夷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秦湛想要的生活?」小姨也直視她,「秦湛被人叫做『小泡利』,但他真正想成為的,是和泡利一樣能夠名垂千古的物理學家,這是他從一開始就有的夢想。」
顧辛夷直接挑明:「這和我衝突嗎?」
「衝突。」小姨也沒了笑臉。
顧辛夷:「為什麼?」
「一個有夢想的人和一個沒有夢想的人,是走不下去的。他們本質不同。」小姨冷聲,輕輕問道,「顧小姐,你有夢想嗎?」
顧辛夷沒有說話,她不小心碰到了杯子,上頭的水落在了刀叉上,原本她的臉龐映在上頭,現在因為水花變得支離破碎,再也看不清了。
她抬起頭,外面的人群還在用餐,熱鬧的氣氛把噴泉都感染了。
這熱鬧是他們的。
她什麼也沒有。
顧辛夷沒有吃掉牛排,到最後也已經冷掉了。
她拉著丁丁離開,丁丁懵懵懂懂地跟著走,走到前台,她用老顧給她的銀行卡付了款,一共一千七百三,其中最貴的就是秦小姨的那杯紅酒,顧辛夷有點心疼,這些錢夠給她和丁丁買好多吃的了。
她回到寵物醫院再等了一會兒,丁丁的體檢結果出來了,脂肪嚴重超標,醫生說,這會影響丁丁的骨骼發育,還會對它的內臟器官造成傷害,希望丁丁能多運動,少用食,從而控制體重。
顧辛夷聽得發暈,又掛了個號,讓專業的獸醫給丁丁制訂了一份食譜。
丁丁重新找回了它喜歡的那根磨牙棒,叼在嘴裡,十分愜意。
顧辛夷摸了摸丁丁順滑的長毛,她有時候希望,她要是丁丁就好了,每天不用為一些繁瑣的事情憂慮。
比如即將到來的四級英語考試,比如計算機二級等級考試,比如期末考試,再比如——秦湛的小姨。
她打開微信,秦湛依舊沒有回復她信息。他大概是是因為那根香蕉生氣了。
顧辛夷心裡很委屈,她對著手機通訊錄裡的名字和號碼看了很久,從秦湛的看到老顧的,想了半天之後打了10086.
10086也是給很給力的,在她按通了人工服務後,聲音甜美的接線員告訴她,她的話費餘額為0.03元,如果不盡快充值,就會停掉她的手機服務。
顧辛夷洩氣地掛斷了電話,她準備用微信給自己充值,可還沒等充進去,她的4g業務就被停掉了,沒有流量,就不能用微信充值了。
她現在手上只有一張卡,只能就近找了atm自助取款機,取了一點錢,之後滿大街地找手機交費營業廳。
她找了很久,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眼力不夠,一直沒有找到,反而在街道裡迷了路,轉著圈圈出不去了。
丁丁也跟著她走,它很久沒有運動了,這會走了一小時累的在地上趴著不肯走。
顧辛夷蹲下來也不想走了,她和丁丁兩雙黑黑的眼珠子你瞪著我,我看著你,只覺得悲傷逆流成了河。
「丁丁,你有沒有夢想啊?」顧辛夷低聲問它。
丁丁聽不懂,顧辛夷也沒指望它能聽懂,她就是想找個人說會話。
隔了好一陣子,丁丁嗷嗚一聲,從口裡吐出個東西來,用爪子扒拉兩下擦乾淨推到顧辛夷眼前。
磨牙棒。
丁丁把醫院裡的磨牙棒偷偷含在嘴裡帶回出來了。
顧辛夷更憂傷了,因為她根本就不需要磨牙。
天色將晚,顧辛夷在錯失了十台的士後終於上了車。
現在大家都用滴滴打車,她手機沒了流量,攔車都成了一個技術活。
丁丁被她半拖半拽著上了車,趴在椅子上小聲嗚嗚,它很不開心,因為顧辛夷把它偷出來的磨牙棒又還給了醫院。
這次的的士司機是個小年輕,看著顧辛夷漂亮就想搭訕,但顧辛夷不理他,始終冷著一張臉,司機也不敢觸她的霉頭。雖然不能和美人說話,還是可以看看美人的。
冷美人在夜色裡就像誘惑的源頭。
於是司機就一邊開車一邊看人,一不留神,就撞上了護欄。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交警把司機和車都攔下了,顧辛夷和丁丁也走不了,乖乖地等著接受事故調查。
的士司機新手上路,也沒開多久,碰到事情就傻了,含含糊糊也說不清楚。
因為沒有造成太大的事故,路上車輛也少,顧辛夷並沒有被處分,但司機就得帶著他的車去交警隊一趟了。
開到一半被拋在路上,顧辛夷委屈地想哭。
丁丁拉著她的裙角,往一家路邊燒烤攤走去。
丁丁明顯是餓了,顧辛夷也餓了,她今天付了一千七百三,什麼都沒有吃,她想著想著,就大步地走到了燒烤攤邊上。
「老闆,一打啤酒,一百串烤肉。」顧辛夷氣沖沖地喊。
什麼破紅酒,還要一千塊,啤酒便宜多了。
她這樣的客人,燒烤攤自然是喜歡的,上東西上的很快。
顧辛夷把烤肉分了一半給丁丁,丁丁狼吞虎嚥地啃著。
顧辛夷長得漂亮,又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和大排檔的氣氛格格不入,但就是這樣才有挑戰性,不少人上來搭訕。
「我男朋友等會就來了,離這裡遠點。」顧辛夷埋頭吃,感受到邊上有人靠近,大聲回了一句。
「我怎麼不知道,我等會就來?」
聲音落地,清冷嚴肅。
顧辛夷抬頭看,秦湛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她面前,眉頭緊縮。
【表白日記】:
一個下午都不接電話。
她是要把我急瘋嗎!!!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21:01
第96章 1001 0110
五月下旬,江城回暖極快,但夜裡仍舊有些涼意,晚風裹挾著長江的水汽,吹得顧辛夷的頭髮飛揚起來,她正在埋頭奮戰燒烤,頭髮總是撲到她的臉頰,她只能一隻手束縛著頭髮,一隻手拿著燒烤棍子。
她很少吃燒烤,特別是如此大份量的燒烤,但現在她吃得很滿足,因為辣,很辣很辣,她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流眼淚。
秦湛開了三個小時的車,把車停在路邊,就朝她走來。他是很生氣的,下午做完飯,他在微信上叫顧辛夷回來吃飯,她沒有回應,他打她電話,提示說已經欠費。
秦湛立馬給她沖了話費,繼續撥打,她也沒有接,一連打了十幾個,全是嘟嘟嘟的聲音,漫長的迴響讓他心裡火燒火燎。
他想繼續用他在她手機裡裝得定位病毒來找尋她的位置,刷新了半天發現人進了交警隊。
天!不過是讓她帶著丁丁去了醫院,怎麼就進了局子裡?
難怪不接電話!
秦湛氣的肺都快炸了,可再生氣,想到都這個點了,顧辛夷定是沒有吃晚飯,也還是認認真真地用保溫桶裝了米飯菜,這才開著車去交警隊領人。
江城面積寬廣,大大小小的區之間錯綜複雜,秦湛對江城其它區域也不甚瞭解,他照著導航走,路上還是堵了半小時的車才開到區交警隊附近。
秦湛很有禮貌地詢問了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告訴他,這一片是江城武昌區郊區,正在新開發,平日裡也很少出什麼事,今天就出了這麼一起交通事故,一輛出租車撞上了護欄,人現在就在後頭做筆錄,至於都有些什麼人,小警察不清楚,他也是晚上才上班的,剛交接。
小警察還告訴他,現在上面對交通事故處理這一方面抓得嚴,雖然不會給什麼重大經濟處分,但必須得接受教育,謹防再犯。
秦湛一路上被堵車憋悶地不行,可這一會兒聽了小警察的話,就沒了心思憋悶了,全是擔心。
顧辛夷是個樂天派,可在怎麼樣也是個沒進社會的小姑娘,大晚上進了局子裡,不知道得有多害怕呢!再讓這群警察們一通教訓,眼淚一定像金豆子一樣流個不停。
秦湛只是想著這樣的場景,一顆心都擰巴起來。
夜裡警察局人也不多,來往間皮鞋聲音就愈發響亮了,秦湛在外頭等著人做筆錄出來,想著就算以後顧辛夷再調皮再愛戲弄他,他也不生氣了。不就是一根香蕉和一隻胖成豬的阿拉斯加犬嘛!她想吃香蕉,他就給買,丁丁不想減肥,他也准奏。顧辛夷還是一個小姑娘,他比她大七八歲,是該讓著她。
他愧疚地想了半天,就有人從問詢室出來了。
是個焉了吧唧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小青年,穿著破洞牛仔褲,頭髮黃黃的,跟在警察後頭傻愣愣地不敢說話。
秦湛再往後頭看了看——他家媳婦不見了!
秦湛撞牆的心都有了,可定位顯示,顧辛夷人就在這裡啊?
秦湛忐忑地又撥通了顧辛夷的電話,手機響了,他循著聲音看去,警察手裡拿了個密封袋,手機就在裡頭閃爍不停。
見他神色不寧,加之他還撥通了電話,警察也知道他和手機的主人有關,便主動詢問了前因後果。
警察告訴他,這輛出租車撞上護欄時,上頭還有一個女孩和一隻白棕色相間的大狗,但因為和事件沒有本質關係,便放她們走了,不過在搜查出租車時,才發現女孩的手機遺落下來。
警察說完就把手機還給了秦湛,這手機桌面明顯就是秦湛和顧辛夷的合照,給了秦湛自然是錯不了。
秦湛又問了事發地點,再問了二愣子司機一些情況。
小司機也老實巴交地配合:「她當時挺不開心的,她的狗也不開心,心事重重的樣子。」
秦湛記下,雖然急切,還是和警察以及小司機道了謝,跑著衝出局子,開著車去往事發地點。
顧辛夷沒有帶手機,他想要找到她難度不小。他叫她的室友以及老陸老伍金三胖都留意,如果她回去了,就打電話告訴他。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給他發來消息。
現在夜色已經很深了,濃稠的烏雲蓋住了星子,郊區亮著零零星星的燈光,到處是仍未完工的樓盤,吊車在連夜作業。
秦湛開得很慢,他開著窗戶往外看,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因為車輛少,他開的慢,也沒有人抗議,白色的護欄在他眼前滑過,似乎連綿不斷。
他找尋了很久,車窗在夜風的吹拂下都染上了薄薄的霜。他用毛毯把保溫盒蓋住,減少熱量的流逝。
在事發地往前開了近一公里後,他才找到了顧辛夷的身影。
工地周圍開著大排檔很受工人們的喜歡,棚子搭建地很大,人也多,大口大口地喝酒抽煙,顧辛夷就坐在邊緣,縮著身子,白色的裙擺都染上了灰塵。
丁丁也縮在她的腳邊,和出門時候不同,這時候的丁丁灰頭土臉的,長長的絨毛擰在一團。
秦湛把車停在了附近,他關門的時候,把車門撞的震天響,還狠狠地踹了一下車輪。
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自己,在面對顧辛夷的時候一定要冷靜,要冷靜,要聽她說完。
秦湛是要氣炸了,他更是要急瘋了,他還從未有過這樣的著急,就算是他的博士論文數據出錯,需要重新計算,也沒有這樣讓他急躁。他一路上腦子裡不知道有多少的念頭閃過,年輕女大學生受害事件一件一件地蹦出來。
燒烤攤亮著白熾燈,塑料頂棚被風吹地「卡卡」響,秦湛握緊了口袋裡的手機,大步走過去。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硬下心腸,要告訴她,女孩子晚上在這樣的地方很不安全;要告訴她,獨自出行的大學生出事故的概率有多大;要告訴她,不能因為生悶氣,就不接他電話,不理他……
工地上都是外來討生活的年輕人和中年人,顧辛夷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成為了他們打量關注的焦點。
秦湛握緊拳頭,手心都被自己的掐出了痕跡,他走近顧辛夷,顧辛夷也沒有抬頭看他,反倒是懶洋洋的丁丁,衝他嗷嗷叫了兩聲。
顧辛夷也說:「我男朋友等會就來了,離這裡遠點。」
他都在她邊上站了好一會了,她才反應過來!這預警能力也太差了吧!衝他說話也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威懾力!唯一值得誇獎的就是她還知道她可以拿男朋友當擋箭牌,但他要是沒有找過來呢!他要是沒有過來,她知道她有多危險嗎?
秦湛就火了,冷冷地教訓她:「我怎麼不知道,我等會就來?」
顧辛夷聽到這聲音就抬頭了,她嘴裡還塞著剛咬下來的烤肉,嘴邊沾了胡椒粉辣椒粉,嘴巴腫腫的,眼睛也腫腫的,眼淚珠子還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頭髮也亂糟糟地。
秦湛看到她這副慘兮兮的小模樣,心裡的火氣就消下去了一大半,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嚴厲了,也太冷了,他應該好好說話的。
他想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替她擦擦這張小花貓似的臉,顧辛夷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放下爪子裡的燒烤,猛地撲到他懷裡,小聲地哭了起來。
秦湛被她撞了個滿壞,腰被她牢牢抱住。
他開始慌了,手足無措。
顧辛夷從來不會大聲哭泣的,這和她的家教有關,她小時候雖然頑皮,但岑芮還是希望她成為一個優秀的淑女,她被教育地很成功,哭的時候沒有嚎啕,只有豆大的眼淚往下落,一點一點,打濕他的襯衫,然後浸透他的皮膚。
秦湛只感覺她的眼淚像是冰刃,扎穿了他的心臟,有血液汩汩地流出來。
他想起小司機的話,說她在車上心情不好,心事重重。他不知道她為了什麼而煩憂,不管如何,他希望能夠替她分擔。
秦湛不在的時候,顧辛夷想哭,她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被辣的。
但秦湛來了,她還是想哭,她找不到理由,但她就是想抱著秦湛哭。
來到燒烤攤不久,她就後悔了,週遭全是陌生的人和環境,他們看著她的眼神不甚友好,她摸了摸手機,手機也不在了。她想離開,可丁丁很餓,對著一盤子燒烤挪不開腳步。
她很害怕,又很想秦湛,想聽秦湛說話,想他來接她回家。
像是聽到了她的祈禱,秦湛真的來了,儘管他臉色不好,儘管他凶巴巴的,但他還是來了。
顧辛夷心裡的委屈找到了一個發洩口,抱著他不願意放開。
秦湛聽她哭了好一會,他的襯衫都快濕透了,漸漸地,她的哭泣聲音漸小,他才順勢坐在她身邊,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他抵著她的頭頂,輕輕拍打她的背部。
丁丁也不嚎叫了,似乎是認出了他,叼著盤子挪到他腳邊,也小聲的嗚咽。
一人一狗都委屈地不行,秦湛歎了口氣。
顧辛夷很少在他面前哭,哭得最厲害的有兩次,第一次是和室友賈佳吵架,一個人躲在冷飲店裡混吃混喝,第二次是他們結合,她疼得掉眼淚,現在是第三次。
秦湛心裡準備好的教育她的說辭現在都不見了蹤影,他替她整理好亂糟糟的長髮,突然很愧疚。
他覺得她沒有保護好她,他如果沒有讓她帶著丁丁出門,就不會遇上交通事故,也不會深夜了還沒有回家。
他看了看桌上紅艷艷的烤肉和凝了水珠的冰鎮啤酒,在她耳邊輕聲安慰:「我們不吃了好不好?我帶你回家。」
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羽毛落地。
顧辛夷已經不哭了,但她不敢抬頭,她剛才哭得太慘了,讓她覺得很沒面子。
她拉著秦湛的衣角,搖了搖頭:「我,我要吃完的。」
她不願意抬頭,秦湛也不勉強她,繼續安慰她:「吃這些不好,明天你會長痘痘的。」
顧辛夷是個愛美的小姑娘,秦湛歷來用這一招對付她很管用,但現在顧辛夷還是拒絕:「我點了一百串,要兩百塊錢,還有啤酒,加起來老闆說給我抹了零頭,要二百五。」
二百五。
秦湛覺得顧辛夷就是個二百五,他把這些燒烤推到一邊:「偶爾浪費一次是沒有關係的。」兩百五十塊他還負擔得起,他叫了老闆過來結賬,但他一般不帶現金,只帶卡,老闆這裡不刷支付寶也不刷卡。
「我有錢。」顧辛夷吸了吸鼻子,還在打嗝,她從挎包裡拿出兩百五十塊給了老闆。
收了錢,老闆自然開心,秦湛又叫他把啤酒拿走,老闆就更開心了,點了還沒有開瓶,可以繼續賣啊。
顧辛夷看著老闆收走了兩張紅葉子一張綠葉子,又趴回了秦湛懷裡,嗚嗚咽咽地哭。
「怎麼了?」秦湛拿她沒辦法,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我,我還沒吃飽。」顧辛夷覺得很丟臉,「我就只有兩百五十塊了,嗚嗚嗚。」
秦湛聽了她委屈的理由,更是哭笑不得,拍著她的背道:「沒吃飽我就帶你去吃好吃的,不吃兩百五十塊的,咱們吃一千塊的,怎麼樣?」
秦湛純粹是想安慰她,但這一千塊實在是顧辛夷心裡的痛。
她摟著秦湛的脖子,把苦水吐出來:「叫獸,我今天花了一千七百三,都沒有吃東西。」她眼睛裡含了一泡眼淚,看了秦湛許久,才小聲地詢問:「你家裡人是不是不喜歡我?」
秦湛心思敏捷,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問:「你今天碰見誰了?」
顧辛夷垂下眼眸,不說話。
她的睫毛顫顫地,一下一下撓著他的心窩子。秦湛在腦海裡篩選了一下人物,篤定地道:「我小姨。」
顧辛夷不承認也不否認,但聽到這個名字,她又不開心了,把秦湛摟得更緊了一些。
丁丁也在地上叫喚,很敏感地炸毛,難得展露阿拉斯加犬的威懾力。
得,這是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秦湛心思比顧辛夷多了好幾十條道道,顧辛夷心裡想一層,秦湛能想十層,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知道小姨找了顧辛夷說了什麼。他小姨不好對付,顧辛夷碰上她吃不了好果子。但秦湛沒有點明,他要等著顧辛夷自己和他說。
顧辛夷抱了他半天,也不見他哼聲,她用餘光瞥了瞥他的神色,什麼也看不出來。顧辛夷也憋不住了,只能老老實實把事情經過交代了,從去寵物醫院,到碰見小姨,然後用餐交流,到打了10086解悶,最後交不成話費準備回家,路上遇上事故,事無鉅細,一一說明。
秦湛還是沉默地聽著,只是眸色越來越深沉。
好不容易說完了,顧辛夷又悄悄去看他的神情,巴巴地等著他開開尊口。
和秦湛交往不久,但她也知道秦湛的脾氣,越是安靜就越可怕。
「你沒話費前還可以給我打一個電話,為什麼最後打給了10086?」秦湛輕聲開口,像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問什麼問題都好,就這一個,顧辛夷支支吾吾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
秦湛哼了一聲,他哪裡不知道她的想法:「你是覺得,那好歹是我小姨,你跟我告狀,我不會幫你,對不對?」
顧辛夷眼眶紅紅,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是……」
「那是什麼?你說,我聽著。」秦湛敲了敲燒烤攤擺著的拉伸桌子,好整以暇地聽她解釋。
顧辛夷瞅著他嚴肅的模樣,扁扁嘴,又趴進了他懷裡哭,哭到後頭打上了哭嗝,好不可憐。
秦湛也知道自己實在是嚇到她了,他拿出氣勢來,一屋子見多識廣的博士生都害怕,恨不得奪門而出,他用這樣的威嚇對待顧辛夷,確實是過了。
他閉眼歎息,用紙巾給她擦臉:「蘭蘭,我今天真的很生氣,但我生氣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你和我小姨的爭論,而是你出了事情,沒有第一時間聯繫我。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以後的丈夫,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都應該告訴我,不管如何,我都會無條件站在你這邊。她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有一點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你才是要和我走一輩子的伴侶。你可以對我發小脾氣,可以對我不滿,這都是被允許的,但你心裡不開心,你有憂心事,你也不可以瞞著我,我會很擔心,也會很心疼,兩個人之間不坦誠,可能會導致許多方面的惡性後果,我不想我們之間產生誤會,你也不想,對嗎?我現在先向你認錯,我剛剛不該對你發脾氣,對不起,蘭蘭,原諒我好嗎?」
顧辛夷收住了眼淚,但打嗝還是停不下來,抽抽噎噎地道:「我,我也有錯,是我先不給你打電話的,我也要說對不起。呃——」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秦湛的襯衣已經被她弄得皺巴巴的,還沾了燒烤的胡椒粉和辣椒粉,她也拿了紙巾去擦他的衣服,可擦了好一會也沒有擦掉,秦湛握住她的手,說了一句沒關係的。
顧辛夷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一個大一個小,她的手剛好被秦湛全部包住。
她認真想了想秦湛說的話,糯糯地開口說:「我不給你打電話不是因為我怕你不幫我,我就是怕你會幫我,才不給你打電話的。」她語氣低低的,「我不喜歡你小姨,但她有一點說得對,國光不是你的最佳選擇,你值得更好的舞台。」
她不是只懂得過家家的小公主,她也懂得人情世故。如果今天小姨走正常豪門婆婆見女友的劇本,指責她配不上秦湛,她有很多方式可以反駁,她甚至可以去銀行取錢,甩在小姨臉上,但小姨說的是秦湛的夢想。
從這個角度來看,是她理虧,就算秦湛放棄中科院來到國光這件事發生在他們交往之前,也抹去不了秦湛做出決定的初衷所在。
有些人注定名垂青史,照亮一片星空。秦湛就是這樣的存在,儘管他還年輕,他做出的貢獻還不足以震驚世界,但他已經展現了自身的潛力——他有這樣的潛力。
而她希望秦湛去追逐自己的夢想。那是很多人一生之中都可望不可及的夢想,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
都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是怎樣一種艱難的選擇。
秦湛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去親吻顧辛夷,顧辛夷也仰著頭讓他親。
夜風都驅散不了他親吻之中的溫暖。
這還是在大排檔,好事的人群紛紛起哄叫嚷,丁丁不知所措地從地上爬起來,嗷嗷叫了兩聲。
顧辛夷不好意思地推開了秦湛,秦湛扣住她的後腦勺又親了兩下,才放開她。
秦湛等她平復下來後,才繼續剛才的談話:「你的想法很對,我一定會幫你,而且我也不喜歡她。國光確實不是一個最好的舞台,但它在我現階段完全夠用。」他捏了捏顧辛夷的臉頰,「才華是需要靠舞台去展現,但成果需要一點點積累。中科院是有很好的資源我知道,但與其去和人勾心鬥角爭奪,不如自己沉下心來做學問,國光有現在國內光電領域最好的教授和研究器材,這是一個廣博的領域,之所以名氣不夠,是因為研究不深,但就是因為研究不深,才有了足夠供人探索的空間。」
「老陸是個很有才華的教授,他早年間留學師從一代物理學大師,我從他這裡學到很多,而我不做實驗,不是因為沒有資金,而是因為我現在還找不到合適的項目,美國那邊的研究才是我的重心。」秦湛將這些事情一一道來,「所謂第一著作人和第二著作人,我並不是很在乎,爭名逐利只會讓我的頭腦變得僵化。」
顧辛夷輕輕點頭。
秦湛捧起她的臉,神采奕奕地笑:「相信我,等我在斯德哥爾摩領獎的時候,我會很驕傲地告訴所有人,我有一個漂亮又乖巧的妻子,是她支持我在光電物理的領域一路走到了今天。」
斯德哥爾摩,諾貝爾獎的頒獎地點,位於瑞典東海岸,每年的開獎季,全世界的目光都會匯聚在這個瑞典的第一大城市。
大排檔裡不少人醉醺醺地倒在了桌上,白熾燈微微承受不住夜色,變得黯淡。顧辛夷看著秦湛,他的眼睛似乎聚攏著萬千星光,沒有星子的夜晚,他的自信讓他光華萬丈。
顧辛夷從來都相信他,聽他這麼說,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嗯!」
「還有一點,以後碰見小姨,你可以當作沒看見,繞道走,我會幫你把你的一千七百三要回來。」秦湛任性地開口。
顧辛夷皺眉:「那怎麼行?我過年還收了她的紅包。」她可不是二缺,就是想著收了秦小姨的紅包,才想著付了飯錢的。
「她送你的,後來我又全部還給她了。」秦湛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可不喜歡你花別人的錢。」
虧大發了!
顧辛夷懊惱不已,揪著自己的手指心疼死了。
她的一千七百三,她一口沒吃的牛排!
顧辛夷氣鼓鼓地嗷嗚一聲,丁丁聽她嗷嗚,也跟著叫喚一聲。
看她不開心,秦湛想說點開心的事情讓她聽聽:「至於那個宋白露,是叫宋白露嗎?這個人我反正是不認識的,因為我留學的時候,都不跟那些私生活混亂的留學生來往,而且他們智商不夠的話,聊天會很尷尬。不過說起宋院士,我倒是知道,他是我小姨二婚對象的大哥,宋白露算是我小姨的侄女。」
好多料!
顧辛夷瞪大杏眼,一時之間消化不來。
「那我也智商不夠來著。」她哼哼唧唧。
「娶老婆當然是要娶個不聰明的啊。」秦湛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然活著多沒意思。」
顧辛夷:「……」
秦湛說了好一會,顧辛夷還想問一些問題。
秦湛怕夜長夢多,女人想多,乾脆一股腦給她解釋清楚:「我父母那邊你也不用擔心,他們只希望我能夠結婚,給秦家留個種就行了。我父親原來是資助了我,不過那些錢我也連本帶利還給他了,他其實也就是希望我在股東大會上能夠以最大持股人的身份站在他這一邊。」
「那你怎麼還上的?」秦湛沒有動用爺爺遺產的意思。
秦湛:「打了半年黑拳。」
顧辛夷又是心疼又是崇拜,望著他不說話。
秦湛拍了拍她的腦袋:「所以,我們和好了嗎?」
顧辛夷點點頭,拉著秦湛的手,在他手心裡寫了一個「Σ」,這是數學上的求和符號。
秦湛親了親她眉心的小紅痣:「乖寶寶。」
顧辛夷靦腆地笑,沒有應答,倒是丁丁蹦起來應了一聲。
秦湛把她的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給她:「以後不要總是忘東忘西的,話費要按時交。」
顧辛夷點開手機,調成自拍模式,站起來彎腰堵住秦湛還在教育的嘴,卡嚓拍下了照片。
「好看嗎好看嗎?」顧辛夷獻寶似的給他看。
秦湛沒好氣地掃了一眼,違心說:「好看。」
其實一點也不好看,她眼睛還紅腫著,他的衣服也皺巴巴的,但他願意哄她開心。
鬧了好半天,秦湛總算是領著這個迷路了的小兔子上了車。
顧辛夷上車就看見了座位上擺著的保溫桶,喜不自勝。
秦湛故意逗她:「還要去吃一千塊的大餐嗎?」
「不去了不去了。」顧辛夷揭開保溫桶,裡頭還是熱乎的,香氣撲鼻而來,她抱著桶壁,滿足地先喝了一口湯,「比我晚上點的二百五好吃多了。」
那肯定好吃多了啊,她點的燒烤和啤酒都是什麼鬼!
丁丁也聞到了香味,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從椅子縫探出來。
顧辛夷仗義地分了一半雞肉給它:「好戰友,咱們一生一世一起走。」
秦湛:「……」
一份盛地滿滿的米飯都被顧辛夷和丁丁吃完了,滿足地攤在椅子上。
秦湛怕她吃不飽,特意問:「你還想吃點什麼?」
顧辛夷踟躇一陣,鼓起勇氣告訴他:「能吃香蕉嗎?大根的香蕉。」
秦湛:「……」
【表白日記】:
她到底是真的想吃香蕉,還是真的想吃香蕉,還是逗我玩?
要不買個香蕉味的套套?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21:27
第97章 1001 0111
顧辛夷被秦湛從燒烤地界領回去已經是晚上十點半,聚攏了一晚上的烏雲終於發威,電閃雷鳴齊至,豆大的雨珠鋪天蓋地地席捲了整個江城。
雨季到來。
江城地處長江中下游平原,梅雨季節持續時間漫長,這一時節之後,是江城最繁華的夏季。
顧辛夷盼望著夏天早點到來,她抱著一袋子黃燦燦的香蕉,趴在車窗上用手指寫寫畫畫。這袋子香蕉是秦湛給買的,她身上統共就二百五十塊,還都實誠地給了燒烤店老闆,秦湛沒辦法,只能又去取了錢,滿足小姑娘的一點填飽肚子的小心願。
丁丁在車後座嗚嗚咽咽,它顯然是被雷聲嚇得不輕,大耳朵耷拉下來,身上灰一團,黑一團,好不可憐。
顧辛夷覺得戰友之間要好好分享,於是分了一半的香蕉送給丁丁。
丁丁不喜歡吃這些帶皮的水果,因為它再怎麼聰明,它也還沒學會剝皮這項技能。
丁丁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顧辛夷。
顧辛夷很受傷。
秦湛也很受傷,因為顧辛夷晚上毅然決然地要回宿舍睡覺,她把丁丁托付給了秦湛,希望秦湛能給它洗個香噴噴的澡,把它洗的乾乾淨淨,再替她抱著丁丁睡覺。
我的天!
抱著丁丁睡覺!
秦湛腦海裡又蹦出來了丁丁趴在他身上把他壓得半死,還打斷了他的美夢的事情來。
那樣難堪的場面,他真的不想再來一次了。
再來一次,說不定他從此就一蹶不振了!!!
當然,這樣的事情,秦湛是不可能明說的,他看了看顧辛夷渴盼的雙眼,她眼睛裡還含著水珠子,霧濛濛的,眼眶紅腫未消。秦湛只覺得自己如果不答應,簡直是無情無義地天理難容,便只能言不由衷地答應下來,心中悲憤地無以復加。
顧辛夷舔著一根剝開皮的大香蕉,一邊舔著一邊告訴丁丁這個好消息,丁丁興奮地嗷嗷兩聲。
秦湛腦袋一陣疼。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還下著雨,秦湛把車開到宿舍外頭,打著傘送她回去。
已經是十點半,儘管下著暴雨,女生宿舍門口還是少不了難捨難分的情侶,一把把撐開的花傘下,一對對情侶竊竊私語。
秦湛拉著她的手念叨了好一會:「回去要馬上洗個熱水澡,洗完澡就馬上睡覺,要是想我了,就和我打電話。」
顧辛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也告訴他道:「那你也一樣,回去了要和丁丁都洗個熱水澡,洗了早就抱著丁丁睡覺,如果想我了,你就抱一下丁丁。」
丁丁和你能一樣嗎!
不能啊!
秦湛覺得這次讓他小姨見著了顧辛夷簡直是虧大發了,丁丁的地位一躍而上,隱隱有蓋過他的勢頭啊。
秦湛也不知道這樣的困境該怎麼解決,只能生無可戀地答應,想了想,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錢包來,厚厚的一沓錢,塞得鼓鼓囊囊的。
顧辛夷不解,秦湛給她解釋:「這是一千七百三,我說過,叔叔給你的錢,你就自己存著,養家的義務,我來承擔。今天你面對小姨很勇敢,做的很對,但你是小輩,這頓飯錢不該你吃虧,我先給你補上這個漏洞,回頭再找她把錢要回來。」
顧辛夷以為秦湛說把錢要回來只是說說而已,看現在這陣勢,是要來真的啊。她嚥了口口水,頗有些難做:「這樣會不會不好啊,她畢竟是你的小姨。」
「好不好我說了算。」秦湛揉揉她的頭髮,「錢的數目雖然不多,但這是一個態度的問題。你懂嗎?」
顧辛夷說不懂,秦湛也沒指望她懂,把錢包塞進她的手裡,目送她上樓。
宿舍裡室友都已經回來了,衛紫看她一身髒兮兮的模樣,頓時就來了火氣,捲著袖子就準備來場行俠仗義的正義之舉。
「女神,你這一身是要扮演落難公主嗎?」童如楠也湊過來。
顧辛夷還抱著秦湛給的錢包,心思晃晃悠悠道:「看見今天狂風暴雨大作了嗎?」
「看到了。」室友齊齊回復。
顧辛夷撩了撩不存在的鬍子,神經兮兮地道:「那是貧道在渡劫飛昇。衣服髒了,也是正常。」
衛紫、童如楠:「……」
賈佳正好從陽台外進來,剛一進屋,室內的笑聲便淡了下去,宿舍裡的融洽從那一次爭吵之後,便悄然消失。
顧辛夷下意識地把秦湛給的錢包放到身後藏著,賈佳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她忽然覺得,回來並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宿舍太冷了,沒有丁丁的嗷嗷叫,沒有秦湛的笑。
她悄悄打開了秦湛的錢包,裡頭除了錢,還放著她的一張照片,以及一張身份證。
秦湛的身份證。
顧辛夷來了精神,拿著背包裝了換洗的衣服、衛生巾,以及第二天上課的課本,同室友說了一聲之後,飛快地跑下樓。
與她下樓不同的是,其餘女生都在往樓上跑。
剛好十一點,門禁時間。
越靠近一樓,顧辛夷就走得越慢,似乎有些不確定。
門外依稀有雨水聲傳來,風聲和樹葉聲也混在一起,顧辛夷豎著耳朵聽了聽,還有小聲小聲的狗狗的嗚咽聲。
她踟躇著走到門邊,秦湛收著雨傘和丁丁站在房簷下,與她一門之隔。
顧辛夷把門打開,就撲到了秦湛身上,環著他的脖子不願意放開。
丁丁也似乎忘記了雷聲的可怕,扒拉著秦湛的褲腿也想往上面蹭。
「要和我回家嗎?」秦湛抱著她怕她掉下去。
顧辛夷重重地點頭:「要的要的。」
秦湛嘴角翹起,撐起雨傘,就這麼抱著她往外走去。丁丁也聰明,知道躲在傘底下,時不時歡樂地踩踩水坑。
「你怎麼知道我會下來找你?」顧辛夷從他手裡接過傘,樂顛顛地問他。
秦湛知道她想說什麼,皺了皺眉頭,裝作一本正經地道:「大概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美得你。」顧辛夷哼哼,「誰叫你自己不小心,把身份證落在包裡,還得我下來找你一趟,你看吧,現在門禁了,我也回不去了。」
秦湛輕輕笑了兩聲,也不惱,只是道:「你回不去了,我就收留你。」
秦湛到底還是把顧辛夷帶回了家,這讓他很開心。
顧辛夷也很開心,秦湛家裡的氣氛比宿舍讓她安心一百倍,她趿拉著拖鞋,輕車熟路地牽著丁丁去洗澡。
洗完澡之後的丁丁顏值直線上升,顧辛夷心裡滿意,又倒了一大碗狗糧給丁丁,丁丁樂得尾巴甩個不停。
顧辛夷逗了丁丁,就抱著衣服去洗澡。
秦湛在廚房裡把飯菜重新加熱,他下午飯也沒吃就直接出去找顧辛夷了,顧辛夷餓,他比她更餓。今天算是他少有的狼狽日子。
他想,談戀愛真是能讓人智商變低,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就是這麼想著,秦湛笑出聲來。
丁丁聞見飯菜的香味,叼著大碗跑過來,想討點好吃的。丁丁相當貪吃,一大碗狗糧了還不夠,它想要更多。
秦湛想了想,蹲下身子,把丁丁的狗糧倒了一半出來:「你還是減減肥吧。」
丁丁傷心地當場就在地上打滾。
秦湛吃得很快,吃完了洗了碗,顧辛夷還沒從浴室出來,他覺得有些奇怪,就在浴室外頭敲了敲門。
「叫獸……」顧辛夷忐忑地喊了一聲。
浴室門是磨砂玻璃的,秦湛可以看到她的一點身形,他有些小激動,但還是矜持地問:「怎麼了?」
顧辛夷一閉眼一狠心道:「能叫丁丁把我的衛生巾送進來嗎?」
秦湛:「……」
洗完澡,就該睡覺了。
顧辛夷有大姨媽這道護身符在,自然不害怕秦湛。但她有言在先,希望秦湛抱著丁丁睡。
她看了看胖嘟嘟的丁丁,又看了看穿著睡裙的自己,很是委婉地問:「叫獸,你今晚會想我嗎?」
當然會啊。
還會夢見你啊。
這話秦湛也不會說出口的,他摸著丁丁的長毛,平靜地陳述事實:「你不是說,我想你的時候,就抱一下丁丁嗎?」
顧辛夷急匆匆湊上去:「叫獸,你別抱丁丁了,我給你抱,好不好?」
「好。」秦湛一口答應,直接就把丁丁拎起來丟出了房門,還順勢把房門反鎖上了。
這一系列動作,看得顧辛夷是一臉懵逼。
她蒙歸蒙,秦湛勾勾手,她就滾進了他的懷裡。
秦湛攏了攏被子,熄了燈。
黑暗裡還有電閃雷鳴,丁丁在門外傷心了一會就爬回狗窩老老實實睡覺了。
顧辛夷倒是睡不著了。她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有無數的聲音響起,一會兒是秦湛的,一會兒是他小姨的,交織在一起,讓她頭昏腦脹。她今天好像經歷了很多,聽了很多的話,知道了很多的事,但她似乎什麼也沒有搞懂,就像江城被雨水籠罩,她的未來也罩上了一層迷霧。
耳後的紋身在不斷發燙,顧辛夷往秦湛懷裡挪了一點,小聲喊他:「叫獸,你睡了沒有?」
秦湛沒有睡著,抱著心愛的女孩,一個正常的男人是無法輕易入睡的,但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顧辛夷還要往他懷裡蹭,秦湛把她抱起來調整了位置,道:「你要和我蓋著被子純聊天嗎?」
「我們說說話吧。」顧辛夷和他打商量。
「說什麼?」秦湛把手背到腦後,看著她。
「說什麼都行。我就是想聽你說說話。」顧辛夷眨巴著眼睛,歪著頭。
秦湛蹙眉,他感覺到顧辛夷的手指在揪他的睡衣,一下一下的。
想了一會,他拍了拍顧辛夷的小腦袋,道:「我父母可能過段時間會來看你,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堅持我自己的原則,他們有他們的生活要過,我們會有我們的家庭。」
言盡於此,便是長久的沉默。
顧辛夷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抬起頭看向秦湛,秦湛的眼睛在黑夜裡尤其深邃,像是澄澈的貝加爾湖,乾淨卻看不到底。
「他們會和你小姨一樣不喜歡我嗎?」顧辛夷問他。
秦湛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
這個答案出乎顧辛夷的意料,她咬著手指吶吶問:「為什麼?」
「我父親大概會覺得你長得漂亮,身材挺好,我母親大概會喜歡你家裡錢多。」秦湛淡淡地說,「他們和我小姨的利益出發點不同,所以就算是一家人也會有各自的考量。」
顧辛夷知道他家裡複雜,但知道他父母會對她滿意後還是忍不住高興,她捧著自己臉,喜滋滋地問:「那你喜歡我什麼呢?是不是也是因為我長得漂亮?」
她就差把「快看誇誇我」這幾個字擺在腦門上了。
他是覺得她好看啊,但告訴她,她會驕傲的。
秦湛捏了捏她扭來扭去的小屁股,輕描淡寫地回復她:「我喜歡你傻。」
居然捏她的屁屁!還說她傻!
顧辛夷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在黑暗裡都閃著淚光。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顧辛夷從他懷裡滾出去,翻過身不理他了。
秦湛倒是沒想到她這麼大脾氣,低低笑了笑,又把她摟回懷裡。
顧辛夷正是生氣呢,他這麼貼上來,她覺得腿根被戳地有點不舒服,告訴秦湛說:「叫獸,你能叫你的丁丁快點睡覺嗎?它戳到我的屁屁了!」
秦湛身上的火氣直冒,上不來下不去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他沉默一會,平復情緒,道:「我的丁丁找不到窩,所以睡不著。你能給我一個窩嗎?」
顧辛夷:「……」
顧辛夷答不上話來。
秦湛見她不說話,又往前挪了挪,貼在她腿根內側。
外頭是狂風暴雨,但被窩裡暖洋洋的。
秦湛抱著她覺得軟綿綿的,舒服極了。她在經期,不能做,但蹭一蹭還是可以的,秦湛這樣想著,就在她腿間蹭了蹭。
顧辛夷欲哭無淚,她踟躇了很久,結結巴巴地說:「叫獸,你別在找窩了,你再戳,我的衛生巾就要側漏了。」
秦湛:「……」
秦湛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在他身上趴著的不是小狗丁丁。
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當然,由於他昨晚反鎖了門,丁丁進不來。秦湛舒了一口長氣。
顧辛夷在他胸口趴著,蜷縮著身子,嬌嬌小小一團,睡裙被她捲到了胸口。
秦湛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夢境來。
他這一晚上過得很精彩。
嗅著顧辛夷的氣味,他這一晚的夢境來得更真實,也更讓他滿足。
他的丁丁找到了一個溫暖又濕潤的窩,緊致綿密的絞弄讓他潰不成軍。
秦湛很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但當他看到床單上一大片的血跡時就不抱希望了。
這條床單算是洗不乾淨了。
顧辛夷比秦湛醒的晚,醒來的時候她摸到身旁一片濡濕,驚得跳了起來,被子都被掀翻在了地上。
秦湛交疊著長腿坐在床頭,沒了被子的遮掩,直直挺立的大壯丁就朝她點了點頭。
秦湛再如何臉皮厚,也紅了臉。
顧辛夷低下頭,她身下是一大片的血跡。
顧辛夷抱著小屁屁,悲憤欲絕地指責秦湛:「你居然趁我睡著,玩碧血洗銀槍!」
我的天!
碧血洗銀槍!
豆豆到底都教了她多少東西,她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秦湛內心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連帶著大壯丁都軟了下去,他氣的話都說不出來,深吸了好幾口氣下了床,從地上撿起被子,丟進顧辛夷懷裡:「我這是晨勃,你這是側漏!」
顧辛夷:「……」
顧辛夷確實是測漏了,還測漏地很厲害,在床單上畫了一張血染的地圖。
她簡直羞憤欲死!恨不得一頭栽進土裡,不再見人了。
她想去和秦湛道個歉,但秦湛生氣地臉都黑了,她沒有膽量再去觸他眉頭,下床換了衣服,就把床單捲起來,抱著進了浴室清洗。
但這片血染的地圖痕跡實在太大了,她怎麼洗也洗不乾淨。她看了看時間,還有半小時上課,於是只能暫時丟下床單,抱著書包出了房門。
秦湛在外頭聽著她努力洗刷刷的聲音怒氣就消了一大截,見她情緒不高地走出來,心就徹底軟了。
他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他雖然血氣方剛,但也不至於猴急到那種程度啊。但被心上人誤會,秦湛還是覺得委屈,他煎了兩個雞蛋,把早餐放到她面前,彆扭地開口:「對不起,今天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但你知道,被誤會成……」秦湛停頓下來,又繼續說,「那對女孩子不好,不健康,一個愛你的人是不會對你做這樣的事情的,所以,你以後不要那樣子想我了。」
秦湛說到後來語氣就委屈極了,顧辛夷也順著桿子往下走,立馬同他說了對不起:「不會了不會了。」
「還有一件事。」秦湛抿了一口牛奶。
顧辛夷正襟危坐:「你說你說。」
秦湛:「以後你和豆豆的聊天記錄,要給我看一看。」
顧辛夷:「……」
死道友不死貧道,豆豆,你保重!
血染的地圖事件圓滿解決,秦湛去國光上班,順路就捎上了顧辛夷,更順路一點,還捎上了陸教授和伍教授。
伍教授的高等數學越來越難學,公示越來越多,顧辛夷一碰見伍教授就頭疼。
好在,早上的第一節課是英語課,暫時逃過一劫。
英語課是一位溫柔的女老師教授,她努力給全班學生為即將到來的英語四級考試加油打氣。
顧辛夷是個細心的學生,雖然不聰明,但一直堅信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所以英語老師在上頭說,她就在下面記,好不用功。
她這份用功也被英語老師注意到了,老師就請她說一說對四級考試的看法。
顧辛夷還是第一次被英語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於是格外慎重,問道:「可以用中文回答嗎?」
英語老師:「……行吧。」
顧辛夷得了許可,就開始發表言論了,她清了清口氣,道:「對於報考四級,有人當成拿證的程序,有人為了檢驗實力,有人想要碰碰運氣,有人期待創造奇跡。」
她說得格外認真,連英語老師都被她唬住了,接話問:「那你呢?」
顧辛夷想了想,沉痛地告訴她:「而我純粹就是去貢獻人民幣,是為了gdp!」
全班:「……」
英語老師覺得她這樣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怔了半晌準備苦口婆心地教育她:「這位顧同學,你這麼想就錯了,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有夢想嗎?」
按照常理來說,這時候不管怎樣都應該回答一句有,才能讓話題繼續下去,但顧辛夷是一個耿直的girl,她堅定地搖了搖頭說:「沒有。」
英語老師無法接話,但她反應很快,立馬就點了顧辛夷邊上的賈佳:「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賈佳看了顧辛夷一眼,回答道:「我想做一名新聞記者。」
英語老師點點頭,又繼續問下一個人。
班上人不多,一圈下來答案各異,有人說,想做一個高管,有人說,想開一家旅館,有人說,要走遍全世界,有人說,要做一個樂隊,更實在一點的夢想是要賺很多很多錢。
最後回答的人是炮叔,炮叔的答案是:「我想當一個像秦湛教授那樣成功的物理學家。」
秦湛在校園裡的名氣很響亮,英語老師也知道,她對著炮叔豎了一個大拇指。
英語老師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答案,她開始說起夢想的重大作用,縱然是千篇一律的心靈雞湯,顧辛夷也還是認真地聽著。
說到最後,英語老師再次來到她面前道:「顧同學,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嗎?」
顧辛夷望著英語老師的臉,久久地沉默。
【表白日記】:
(空白)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21:50
第98章 1001 1000
偌大的教室裡,顧辛夷呆呆地站立著,她面前是溫和的英語老師,週遭是相伴了一學期的同窗同學。
窗外還在下著雨,濃密的烏雲遮蓋住天光,玻璃上沾染著灰塵與雨滴。
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雨聲,顧辛夷聽見時間隨著淅淅瀝瀝的雨一點點流逝,眼前的事物彷彿只剩下了灰白,英語老師的面孔慢慢模糊,幻化成許許多多她熟悉的人。
在教室裡,英語老師問她:「顧同學,你的夢想是什麼?」
在陌生熱鬧的西餐廳裡,秦湛的小姨問她:「顧辛夷,你有夢想嗎?」
在山清水秀的十渡,學委問她:「顧辛夷,你的夢想呢?是什麼?」
她的夢想是什麼呢?
她還有夢想嗎?
顧辛夷回答不出來,面對這所有她愛的和愛她的人,她沒有勇氣說出口。
教室裡沒有人出聲,雨點的滴答和時鐘同步。
「叮鈴鈴——」直到鈴聲響起,顧辛夷依舊固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英語老師搖搖頭,收拾起課本,拍拍手說下課。
她沒有再繼續等待顧辛夷的回答,因為顧辛夷根本就給不了她答案。
這是一個沒有了夢想的女孩,不需要浪費沒有意義的等待。
顧辛夷看著英語老師走出教室,慢慢坐下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摸了摸耳朵後面的紋身,長久地歎息。
人一定要有夢想嗎?沒有夢想也沒有關係啊,還是一樣的生活,每天太陽會上升,月亮會在雲層裡散步,花還是一樣的開,日子還是一樣的過,四季會按規律變遷,晝夜會定時交替。
夢想不是食糧,不會因為沒有就餓肚子,也不會因為沒有就瀕臨死亡。
它只是一味生活的調劑品,只是現在的自己豎立在未來的一座燈塔。
但夢想重要嗎?
顧辛夷不想承認,但事實證明,它是重要的。
有夢想的人有奮鬥的目標,也許這個目標終其一生都不可能達到,但當年華老邁,你還可以說,你曾經有過夢想,你也為之奮鬥過,雖然最終沒有達到,但在這條路上的付出,也已經得到了豐盛的回報。
她身邊的人都有夢想。
衛紫的夢想是有朝一日,騎著自行車環遊中國,寒假時候,她已經邁出了一小步,在海南環島騎行,顧辛夷看了她當時拍的照片,衛紫被曬得很黑,頭髮被汗水浸濕,廣闊的藍天碧海成為了她和自行車的背景。
童如楠的夢想是製作一個動漫,當然,這和她的專業一點不相關,她日常最常做的,就是出各式各樣的cos,進步是看得見的,從粗製濫造,到如今的精雕細琢,栩栩如生。
蛋蛋學長的夢想是成為華為公司的高層精英,他會在研究生期間增加學習工商管理,拿到雙學位證書,所以顧辛夷每天看到他,不是在忙,就是在去忙的路上。
敏敏今年大三,她的夢想是繼續在光電這條路上深造,她的成績優異,實驗論文也過硬,早早聯繫好了導師,目前在實驗室做光敏探測實驗。
不只是事業,他們還有愛情,蛋蛋告訴顧辛夷,他和敏敏準備畢業就結婚。
學委也有夢想,她如今的夢想和手語社社長一樣,為聾啞兒童奔走,喚起社會的關注。
大胖二胖分別在實驗室讀研,他們希望將來能站上科大的講台。
而金三胖每天為了年級的大大小小事情操心,但他希望,負責和耐心會成為他當輔導員時候的評語,為他走上政途的夢想添光添彩。
那秦湛呢?他的夢想呢?
晚上顧辛夷在秦湛的辦公室裡自習的時候,她問秦湛:「叫獸,你的夢想準確來說,是什麼?」她心裡清楚,卻還是想問。
秦湛正在處理美國那邊傳回來的數據,內容龐大,他用了三台電腦,在演草紙上做著分析。
室內有清清淡淡的花香,秦湛養的玫瑰又開放了,紅色的花瓣吐露芳華。
秦湛停下了手中的筆,沉思片刻後抬起頭。
從顧辛夷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眉峰皺起,睫毛上的輝光像是打了一層霜。
顧辛夷靜靜地等著他的回復。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忽然笑著對她道:「我沒有夢想。」
話語裡是理直氣壯。
「為什麼沒有夢想?」顧辛夷又問。
秦湛頗為驕矜自得:「因為我已經是所有的人的夢想了。」
顧辛夷很想拍他一巴掌,笑他自戀,但忽而又想起炮叔說的話:「我想當一個像秦湛教授那樣成功的物理學家。」
是啊,他確確實實是所有人的夢想了。
但顧辛夷知道,這只是他的玩笑話,她再次看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說:「叫獸,我想知道你的夢想。」
秦湛收斂住驕傲的表情,抿抿唇,鄭重地告訴她:「我的夢想其實已經實現了。」
顧辛夷:「是什麼?」
秦湛彎彎嘴角:「泡到校花。」
他的笑容漸漸擴大,眼底都流瀉出來溫柔,顧辛夷也跟著笑,但心裡卻是千滋百味一齊湧來。
秦湛怎麼會沒有夢想呢?他當然有夢想。他這麼說無非就是為了安慰她,讓她心裡好受。
他想拿到諾貝爾獎,想成為真正的泡利,想照亮一方物理學界的天空。
他的夢想太遙遠了,以至於顧辛夷都不敢提及。
每當他站在講台上,或是出席科技活動時,他的夢想都會給他添上一層光環,彷彿是清冷孤傲的月亮。
離地球38844公里遠的璀璨的月亮。
顧辛夷又想起他小姨說的話:「一個有夢想的人和一個沒有夢想的人,是走不下去的。」
這句話說出來很難聽,顧辛夷當時聽不進去,但現在她漸漸懂了。
她和秦湛的距離相差38844公里。是從地球到月球的平均距離。
顧辛夷再次抬起頭看秦湛。
他再次埋頭於龐大的數據處理當中,草稿紙上是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懂的公式。
物理是需要天賦的,她再如何追趕,也彌補不了先天的隔閡。
臨近學期末,所有課程即將結束,英語四級考試近在咫尺,顧辛夷拿著單詞書狂學苦背。
丁丁在沙發上自顧自地玩著小皮球。
丁丁瘦了很多,托燒烤的福,它回來後不久就出現了口腔疾病,獸醫讓丁丁攝入流食。失去了美味的狗糧和零花錢的丁丁飛快地瘦了下來。
顧辛夷想心疼一下丁丁,但她沒有時間,她得心疼她自己的考試。
她用了一晚上的軟磨硬泡,請秦湛這個大海龜當她的英語輔導老師,大海龜吃飽喝足之後就翻臉不認人了,告訴她:「你其實可以不用學英語,因為這對你來說沒什麼用。」
什麼叫無情無義!這就是!
顧辛夷決定自力更生艱苦奮鬥,自己學好英語。
她背了五十幾頁單詞後,卻再也靜不下心來,因為她收到了秦湛母親的電話,約她在週末見面。
週末是個好日子。
江城五月末旬的這場雨持續了一個星期,在週末稍稍放晴。
天空褪去灰青色,透露出一片淺藍。
她試了好幾套衣服,拍照給秦湛讓他挑選。
秦湛最近似乎很忙,每天開著車東跑西跑的,但好在微信時刻在線。
顧辛夷等了一分鐘之後等到他的回復:「我覺得你穿什麼都好看,當然,不穿的時候最好看。」
顧辛夷回了他一個骷髏頭的表情。
顧辛夷最後還是穿了一件正紅色的連衣裙,剪裁簡約,卻又在細節處有刺繡花紋。
上次見小姨的時候,她穿了一件日常的白裙子,不說別的,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於是她決定總結經驗教訓,先聲奪人。
丁丁也被她一同帶著去了,有了丁丁,她底氣又往上漲了一大截。
和小姨不一樣,秦湛的母親約她在甜品店見面,她去的時候,桌上已經擺上了招牌的紅絲絨蛋糕,鮮甜誘人。
秦湛的母親就坐在白色的雕花椅子上,臉融進夏日的微光裡。
這是顧辛夷第一次看見這個秦湛口中陌生人一般的母親,她的年紀看起來比岑芮要大一些,眼角的皺紋很明顯,是歲月一層層侵蝕的痕跡,一件黑白裙彰顯了她的品味。她明顯比她的妹妹,也就是秦湛的小姨的氣質要來的更高貴一些,手上的鑽戒和手環透露著她富足的生活。
她的臉和秦湛肖似,特別是眼睛,都像是一汪湖水。她年輕的時候定是個美人。
顧辛夷這樣想著,主動開口和她打招呼:「阿姨好。」
秦湛的母親笑著和她答話,態度親近又溫和。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但顧辛夷依舊繃緊了腦袋裡的一根弦。
丁丁乖乖地趴在她腳下舔著自己的皮毛。秦母的話題就從這裡開始:「這是秦湛從伍教授那裡領養的小狗丁丁吧,還真是可愛。」丁丁聽見有人叫自己,蹦起來探頭探腦地叫喚了一聲,似乎很是高興。
不得不說,秦母的段位高得多,一下便拉近了距離。顧辛夷點點頭,替丁丁順了順毛。
「秦湛小時候也喜歡小動物,他養了一缸子金魚和一隻大烏龜。」秦母手指交互摩挲,「也不怕你笑話,當時我和他父親的感情不是很好,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他,他一個人在家裡挺孤單的,就會和烏龜說話。那時候,我都害怕他以後就和烏龜過了。所以聽說他交了女朋友,我和他父親都很驚訝,很抱歉的是,我們沒有提前來見你,你不會生氣吧?」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秦母的語氣很好,顧辛夷也自然順著她的話說:「怎麼會?你們忙,我和秦湛也知道的。」
秦母擺擺手:「上次他小姨找了你,我原來還不知道,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得說一聲抱歉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不會做壞人姻緣的事情。」她頓了頓,又道,「再說,秦湛也長大了。」
長大了。這個詞語的意義很多,在秦母的言語裡,是無可奈何的後悔。
顧辛夷不知道秦母當年的想法和遭遇,但在她看來,秦母如今的痛苦是不值得被原諒的。
在秦湛最需要愛的年紀裡,家庭沒有給予他相應的溫暖,庭院深深,他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童年的缺失造成秦湛如今性格的清冷,很少有人能讓他卸下心防。
顧辛夷點點頭:「我來之前,秦湛告訴過我,無論你們怎麼說,我和他都會一直在一起,但出於我父母的角度考慮,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你們的祝福。」
她把態度擺的明確,秦母也點頭,道:「我們會祝福的,他小姨的立場和我們無關,你……」
「我知道。」顧辛夷微笑。
秦母和顧辛夷之間的說話漸漸減少。
她們能說的話題其實很少,秦母日日忙於交際,出席宴會,顧辛夷還是個大學生,她們之間的代溝很大,秦湛是唯一的紐帶。但秦母不瞭解秦湛,她只能反覆地訴說秦湛兒時的片段經歷來掩飾她對秦湛的生疏。
秦湛離家十餘年,這時間,早已經讓一個孩童成長為大樹。
「……」
說到最後,秦母問她:「你們有商量過什麼時候結婚嗎?」
顧辛夷想了想,搖了搖頭:「不過到時候,應該會請您來的。」
秦母笑了笑,片刻後又問道:「秦湛以後大概就和科研打交道了,那你呢?以後你是走光電這條路,還是繼續畫畫?」
畫畫?顧辛夷抬起頭疑惑地看著秦母。
「秦湛不是買了你的畫嗎?我記得,那是他唯一一次參加宴會,拍下了你畫的三幅畫。」秦母輕聲細語地解釋。作為秦湛血緣上的母親,她過問一句他們的生活,並不突兀。
顧辛夷悄悄握拳,深吸一口氣,敷衍笑著回答:「看情況吧,還不確定。」
秦母也不再多說。
這頓下午茶是秦母付的錢,她走時還給丁丁買了一盒餅乾做的磨牙棒。
丁丁很歡喜地叼著磨牙棒跑來跑去。
秦母沒有提出要去往秦湛的居所看看的請求,也沒有說要和秦湛見面。
或許這些請求她都已經和秦湛說過,但被拒絕了。
不過這都不關顧辛夷的事情了。
她蹲下來替丁丁把餅乾盒收好,看著秦母遠去的背影低低道:「丁丁,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沒有夢想了。」
丁丁似乎不滿意,用鼻子頂了頂顧辛夷手裡的餅乾盒。
好吧,丁丁也有夢想,它的夢想是希望可以隨時隨地磨牙。
被未來婆婆約見,在老一輩的看來,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老顧雖然不待見秦湛,但還是很在意秦湛家裡的看法的。
畢竟那是女兒的歸宿。
當天晚上,他就打來電話問了顧辛夷情況,顧辛夷撿了重要的,一一給老顧和岑芮說明,她略去了之前和秦湛小姨見面的不愉快,只說了秦母態度和善,似乎還挺喜歡她的。
老顧聞言就哼哼開了:「那可不是!我女兒,誰會不喜歡!」語氣自豪極了。
顧辛夷正領著丁丁散步,丁丁一下午都咬著磨牙棒,一盒子餅乾被它消磨地很快。
夜風裡,老顧的聲音和風聲一起灌進耳朵裡,他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裡的開心事。
顧辛夷一路聽著,打完電話,在路口遇到了手語社社長。
社長見她老熟人,二話不說,遞給她一張傳單,是手語社新一期的活動,依舊是陪伴聾啞兒童,但標語已經改了,——「讓他/她聽見你的聲音,讓我們捧起他/她的夢想」。
社長告訴她,他們正準備在校園範圍內籌集善款,為聾啞兒童換上一批適合的助聽器,首批申請的人裡面,就有小女孩圓圓。
顧辛夷看著宣傳單很久,捧起一個人的夢想需要的力量太大了。
她想了想,疾步跑回宿舍,把秦湛給她的一千七百三,全部捐了出去。
社長得了第一筆數目如此龐大的善款,臉都笑開了花。
顧辛夷重新撥通了老顧的電話,她問老顧:「爸爸,人都要有夢想嗎?」
老顧沉默片刻,道:「要有。」
顧辛夷抱著丁丁,聲音哽咽:「可是我忘記我的夢想是什麼了。有好多好多人問我,英語老師也問我,可是我就是答不上來,爸爸,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說不出口。他們都有夢想,秦湛也有,只有我沒有了。」
多日來的眼淚在這一時間全部落了下來,她蹲在角落裡,面前人潮湧動。
老顧也哽咽了,他說:「你的夢想,爸爸還替你記著,你想做一名畫家,為爸爸媽媽畫一幅婚紗照。」
顧辛夷泣不成聲。
是啊,她曾經也是有夢想的啊,她從四歲開始學畫,一直到十五歲,顏料膠水亞麻布以及筆刷佔據了她全部的時光。
四歲的時候,她說她要做一名畫家,岑芮女士高興地眼淚都掉了下來。
七歲的時候,她得到了人生第一個全國獎盃,老顧在老家擺了一天的酒席。
十歲的時候,她還說她要做一名畫家,老顧給她訂了最好的亞麻布,供她塗鴉。
十四歲的時候,岑芮女士的生日上,她說她要做一名的畫家,在他們每年的婚禮紀念日上,都送他們一幅漂亮的婚紗照。
但這個夢想,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就提前宣告結束了。
夢想的代價太沉重了,她為此付出了慘痛的教訓。
她退縮了,所以夢碎了。
老顧和岑芮從此隻字不提。
但他們還是記得的。
她忘記的夢想,還有老顧和岑芮記得。
替她記得。
但她記得什麼呢?她只記得梅裡雪山的雪崩,記得鋪天蓋地的白色,記得漫長的等待,記得刻骨的寒冷,記得一個曾經沒有了一半聲音的世界。
她還記得治療時候旁人的憐憫或者幸災樂禍,記得惋惜或者輕笑。
那些沉甸甸的記憶,壓垮了她撿回夢想的橋樑。
可這時候,她聽見老顧的哭聲和岑芮的笑聲,突然就釋懷了。
她忽然想起家裡被上鎖的畫室,被封存的油畫,想起岑芮女士偶爾的掉眼淚,想起老顧總是故作輕鬆的姿態。
托起一份夢想需要力量太龐大了。
這些年裡,老顧和岑芮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她的夢想是帶著一家人的期許的,是值得她堅持下去的。
她哭著告訴老顧:「那我以後還畫畫好嗎?可是我很久沒畫畫了,把你畫的不好看了,怎麼辦?」
老顧說:「沒有關係,你把你媽媽畫的好看一點就可以了。」
夜色裡吹來風,把天上的雲朵捲走,露出燦燦星河。
丁丁嗷嗷兩聲叫喚,把剩下的磨牙棒都扒拉出來,擺在顧辛夷面前。
磨牙棒上都是灰塵,顧辛夷看著丁丁黑黑的大眼睛,又是哭又是笑。
丁丁這麼懂得體貼人,顧辛夷很樂呵,又帶著它重新買了十盒磨牙棒,丁丁滿足地叼著袋子,往秦湛家走。
她也跟著往秦湛家走。
她想見到秦湛,想告訴他,她也有夢想了。
這對很多人來說,都無關緊要,但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她要把這件事情分享給她最喜歡的人聽。
她去到秦湛家的時候,秦湛還沒有回來。
他很忙,但顧辛夷願意等他。
秦湛回來後,她興奮地抱著他的脖子,給他講這件事。
大抵是太興奮了,顧辛夷有些語無倫次,但秦湛還是耐心地聽著,抱著她做到沙發上。丁丁也叼著一根磨牙棒,湊過來坐著。
「叫獸,你以後要做一個物理學家,而我要當一個畫家,我們很相配,你開心嗎?開心嗎?」顧辛夷在他腿上動來動去。
這一個「相配」取悅了秦湛,秦湛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道:「很開心。」他頓了頓,又道,「那你要給我們畫婚紗照嗎?要把我們都畫的好看一點。」
顧辛夷紅著臉重重地點頭。
秦湛看著她酡紅的臉頰,覺得多日來的疲憊都消失了。
他抱起顧辛夷去往書房。
房間裡依舊是簡約的黑白裝潢,黑牆上掛著她最後畫下的三幅畫《手》《眼睛》《耳朵》。
秦湛一直都帶在身邊,隨著他漂洋過海,隨著他度過每一個日夜。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顧辛夷道,「你要送我禮物嗎?」
「對,慶祝禮物。」秦湛刮了刮她的鼻尖,把電腦打開。
上頭是三所法國名校的面試通知書。
巴黎美術學院、國立裝飾藝術學院和里昂國立美術學院。
這是法國國內三大名校,培養出過許多油畫界的名家,而岑芮女士就畢業於里昂國立美術學院。
顧辛夷忽然明白秦湛為什麼這段時間一直很忙,他一直忙著做這件事。
書房裡她當年的畫作反射著星光,秦湛抱著她,對她說:「顧辛夷,你的夢想,我會替你記得。」
她的夢想,就算被她自己遺忘,還有許許多多愛她的人替她記得。
【表白日記】:
把酒店帶回來的套套用完了。
感覺——
沒有不帶套套舒服。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2 22:22:36
第99章 1001 1001
顧辛夷翻來覆去地看電腦屏幕上巴黎美術學院、國立裝飾藝術學院和里昂國立美術學院的面試通知書。這是法國境內三所著名美術院校,每一所都讓無數畫者心馳神往。
跨越三百餘年的歷史,學院的理論、實踐、技巧都趨於完善,在藝術鼎盛的國度裡,響徹繪畫史的大師們將心血凝聚,開=開闢出一條條輝煌而璀璨的道路。
顧辛夷從很小的時候就聽著岑芮女士訴說著她的母校——里昂國立美術學院的歷史。岑芮在里昂學院進修時候已經是24歲,她學習的是為期三年的藝術專業。雖然時間不長,卻對她後來繪畫理念造成了重大的影響,為她鋪就了一條康莊大道。
顧辛夷聽她說起過那個九十年代浪漫旖旎的巴黎,聽她說起過里昂學院的古堡,聽她說起過一個個教授大師。
在巴黎所有的名校當中,岑芮最崇敬的也就是這三所學校。
如果不出意外,顧辛夷跟隨母親的腳步,踏上巴黎的土地,那是藝術交流的中心,盧浮宮的一磚一瓦都閃爍著琉璃的光芒。她甚至於在去往梅裡之前,就已經在跟隨家庭教師系統地學習法語。但命運和她開了一個玩笑,她走上了另一條路。
書房裡開著燈,映照在黑牆上,三幅畫作表面的光油反射出依稀的波紋,蕩漾著星輝。
顧辛夷偏頭去看秦湛,秦湛坐在她身側,平靜地注視著她,臉龐一半融進暗影裡,濃長的睫毛掩飾住眼底的波瀾。
顧辛夷歎息了一聲,關掉了電腦。
「怎麼了?不喜歡這些學校嗎?」秦湛見她情緒由高轉低,不免握住她的手問道,「如果不喜歡這些學校,我們就慢慢挑,時間還早。」
顧辛夷已經從最開始看見面試通知書的狂喜中清醒過來,她苦笑一聲搖搖頭道:「可是我已經三年沒有碰過畫筆了,很多技巧都生疏了,我……而且,我只是想畫畫而已,我不想出國,況且,我還要念完大學。」
巴黎美術學院曾經是她一度的目標,而如今卻離她很遠很遠了。
她把眉眼低垂下去,長長的黑髮遮住了她的臉龐。
秦湛抿抿唇,雙手搭在她肩膀上,語氣嚴肅:「顧辛夷,告訴我,你喜歡光電嗎?」
喜歡嗎?顧辛夷在他澄澈的眼神下遵從本心,搖了搖頭。她是不喜歡光電的,她不喜歡繁瑣的計算,不喜歡羅列的公式,也不喜歡枯燥的理論。
「那你喜歡畫畫嗎?」秦湛又問。
顧辛夷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你不喜歡光電,高考填報志願只是你的一時興起。」秦湛篤定地總結,「很顯然,光電也不適合你,你在這一條路上走下去,注定是沒有收穫的。」
秦湛捧起她的臉,眼神放地很遠,似乎要看進她的心裡:「蘭蘭,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擔心你的畫藝已經生疏,會被院校刷下來;你還擔心出國語言不通,不方便;你更擔心你一旦在畫畫上失敗,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對嗎?」
對嗎?
顧辛夷點了點頭。
秦湛說的很對,她在擔心,在喜悅之後就是無盡的擔心,她要擔心的太多了,除了秦湛說的這些以外,她更擔心的是離開他的身邊。
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安寧。她每天會老老實實去上課,伍教授講到了拉格朗日展開式,她不喜歡,但她喜歡看伍教授圓圓的笑臉和圓滾滾的肚子,他的課上總是活力滿滿;下午上完課後,她會和秦湛一起用晚飯,有時候是去食堂,有時候秦湛會自己動手,他在炒菜的時候,她會乖乖地在一邊打下手;暮色四合時分,他們會一起帶著懶散的丁丁在校園裡散散步,秦湛有時候會和研究生打打籃球,她就會抱著他的衣服在一邊給他加油,他身量高,又技術好,是打籃球的好手;秦湛工作的時候,她就會抱著作業和課本在他辦公室自習,他比任何輔導資料都要厲害,會給她講解每一道困難的習題……
她不捨得打破這樣的安寧,她不捨得這樣陪著她的秦湛。
就像是中了毒,上了癮。
片刻也不想分別。
秦湛摩挲著她的臉頰,繼續娓娓勸導:「我拿了你以前的作品去申請學校,他們很認可你的水平,你的媽媽也說,技藝是刻在骨子裡的,你只要願意,就能夠撿回來;這些學校的考試時間都定在二月,我們不祈求明年的二月就能成功,但在此之前,你可以參加語言學校,學好法語。」秦湛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蘭蘭,你還年輕,有夢想就應該去追逐,就算失敗了,你還有我。」
大抵是他的言語太過溫柔,顧辛夷忍不住撲進了他懷裡,眼淚簌簌地掉落下來。
秦湛被她突然的眼淚怔住了,只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
顧辛夷哭了好一陣子,才哽咽地開口告訴他:「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叫獸,我就是不想離開你。」
「我害怕我離開你了,我會很想你,法國離這裡好遠,坐飛機要坐好久,那裡很陌生,一個我認識的人都沒有,白天我會一個人在大街小巷裡穿行,晚上天黑了沒有人抱著我睡覺,被窩都是涼的。」
「叫獸,我知道我還不夠好,我很幼稚,又很愛哭,又不聰明,還總闖禍讓你擔心,我知道我有很多很多的不好,所以我害怕,我害怕我離開你了,會有另外一個比我好的女孩子佔據我的位置,我害怕會有別人也在你懷裡哭泣,我害怕會有別人也被你牽著手,一起去溜丁丁。叫獸,我害怕我會被你忘記。所以我一點也不想離開你。」
時間是最殘酷的鐮刀,它會把皺紋刻上美人的額角,它會讓英雄走上絕望的末路。
更會讓一個人的痕跡被風沙掩埋,從此泛不起漣漪。
她說了好一會就不說了,眼淚又無聲地落下來,打濕了他的T恤。
他想,他總是特別容易因為她而心疼。
好像他的心思全都纏繞在她的身上,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心臟跳動的頻率。
秦湛低下頭,親吻她的眼角,把她的眼淚一點點親吻掉。她的眼淚是鹹的,在他嘗來有一點苦澀。秦湛把這嘗來的味道再渡到她的唇齒間,直到她喘不上氣來,才放開她,把她抱在膝上。
「不會有別的女孩子,我只有你。」秦湛又在她紅腫的唇瓣上親吻,「我不會喜歡別人了,因為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幼稚,卻偏偏很乖巧;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愛哭,卻偏偏很勇敢;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不聰明,卻偏偏很可愛;也再也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總是愛闖禍,總是愛亂跑,卻偏偏能夠讓我擔心。」
「這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聰明的女孩子也很多,可是我只喜歡替你擦眼淚,只喜歡抱著你睡。我允許你暫時離開我,但這不是長久。我不會因為別人而妥協,但為了你,我可以坐飛好久才能到法國的飛機;為了你,我也可以每天晚上和你打電話,陪著你睡;為了你,我可以暫時放下我的自私,讓你一個人去外面走一走。」
「顧辛夷,我只愛你。我不知道我可以活到多少歲,但在我有限的時光裡,我可以承諾你,我只會愛你。」
他的聲音在這時候格外動聽,像是月夜下雪山涓涓流淌的溪水,緩緩流進她的心田。
顧辛夷攬著他的脖子,不禁靠地更近了一點。
「那我要去法國很久,你會等我嗎?」
秦湛在她耳邊鄭重承諾:「會,我會等你。」
「那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陪在你身邊,不能每天和你溜丁丁,你會等我嗎?」
「會,我和丁丁都會等你。」
「我可能等不到今年聖誕節,我們養的玫瑰花再次開花,也等不到你送的蘋果了,你會等我嗎?」
「會,我會等你。」
「那我不能在二十歲就馬上和你結婚,也不能馬上有我們的寶寶,你會等我嗎?」
「會,我會等你。」
他一聲聲的承諾落地有聲,顧辛夷又忍不住,藉著他的T恤擦了擦眼淚,道:「我從現在開始,要努力長大,要學會成熟,秦湛,你會等我嗎?」
她的眼淚像是炙熱的火球印在他的心房,秦湛艱難地點頭:「會,我會等你。」
「我要自己一個人去法國,我會努力學習做飯和生活,秦湛,你會等我嗎?」
「會,我會等你。」
「我知道我還不夠好,但秦湛,我會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變得更好,但這其中要花費很長的時間,秦湛,你會等我嗎?」
秦湛封住她的唇,細碎的聲音從唇齒間透露出來:「會,我會等你。」
六月,太平洋吹來的上升氣流讓大陸陷入高溫籠罩,科大的梧桐樹又一次迎來了夏季,一片片寬大的葉子舒展開來,遮擋著肆無忌憚的日光。
顧辛夷在這樣的季節裡忙碌非常。
秦湛給她準備的不只是三張面試通知書,更有精心挑選過的語言學校。
每年的二月,春日的腳步漸漸走到人間,巴黎各大藝術院校都開始進行年度性的招生工作,她要在此之前拿到法語證書。國內的各大美術院校也有相當大的名氣,但顧辛夷自幼學習的是純西派油畫,想要得到質的突破,巴黎學校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秦湛在徵求了岑芮的意見後的綜合考量。他對美術瞭解不多,拿到這三張通知書岑芮和老顧也出了大力氣,只是私底下瞞著顧辛夷而已。
考取這些學校,說來難,其實也不難。初始篩選階段,要提交自己的作品集,作品應該在20份左右,其中至少10份為原作,在通過對作品的選拔後,就可以進入面試階段。其中面試也包括三個考試:實物素描、對一件作品的文字描述與評論,最後才是口頭面試。
學校另外需要考生提供高中文憑證書,以及考試成績。國內的高考成績也被認可。
現在已經是六月初,顧辛夷的時間很緊迫,她既要在明年二月到來之前學好法語,還要重新拿起畫筆,從零開始學習素描以及其餘技巧。
在經過權衡之後,秦湛為她辦理了休學手續,從現在開始,她將休學兩年,如果她被美院錄取,學校會給她做退學處理,如果她不幸失敗,還可以回來繼續讀光電。
顧辛夷不想失敗。
她也相信她不會失敗。
這份信心不止來源於她自己,更來源於秦湛和父母的支持。
她要做一個配得上秦湛的人,而不是被掩蓋在秦湛的光環下,默默無聞。
因為這一點信念,顧辛夷比任何時候來得都要努力,每天都會抱著當天學習過的詞彙練習。
當然,值得她高興的是,她不用在背誦英語四級單詞,那三十元的考試費用就當是為國家的GDP稍微貢獻了一把。
岑芮從星城趕來,替她補習繪畫。
幸運的是,繪畫的技藝雖然已經忘卻,但熟悉感是刻在骨子裡的,她從四歲開始學習繪畫,十一年時間裡從不間斷,拿起畫筆勾線描繪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她的進步很快,往日的熟練度在一點點撿回來,甚至有趕超的可能。
法語被成為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其嚴謹和精確程度讓其他語言無法比擬。
顧辛夷對此很頭疼,那些複雜的愈發、眾多的動詞變位記憶飄忽的單詞陰陽性簡直是給她開啟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讓顧辛夷意想不到的是,秦湛的法語說的很好,這相當於找了一個免費的交流對象,顧辛夷對著他練習,從磕磕絆絆逐漸流利起來。
這一切都很好,唯一讓秦湛不滿意的,就是岑芮不讓顧辛夷和他一起住,他買了一盒子新套套沒有用武之地。
他滿身的精力沒辦法發洩,只能每天帶著丁丁在校園裡跑步,丁丁以神速瘦了下來,成為了校園裡最威風的一條阿拉斯加雪橇犬,每隻小公狗路過它的時候,都會小聲地叫喚。
每當這時候,秦湛就會非常痛恨這些單身狗。
因為他過得比單身狗還不如。
七月上旬,伍教授的高等數學考試前,應眾人的要求,圓嘟嘟的伍教授做了高數考前答疑。
顧辛夷也腆著臉去了。上學期這時候,她翹了伍教授的課去機場,這學期,她雖然休學了,但還是希望聽完這節答疑。
——這可能是她在這所學校上的最後一節課了。
伍教授站在講台上,窗戶外的陽光金燦燦的,即使是這樣炎熱的日子裡,伍教授還是穿著格子襯衫,圓圓的臉上不斷冒汗,大肚子消減下去不少,皮帶都扣緊了一個扣眼。
答疑結束後,伍教授喝了一口水,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上了「浪漫的數學」幾個字,他請了顧辛夷上台寫有關浪漫數學的式子。
顧辛夷欣然接受。
她一共寫了四行符號。
第一行是愛心的極坐標表達式——「r=a(1-sinθ)」。
第二行是愛心的直角坐標表達式——「X^2+y^2+aX=a√(X^2+y^2)」
第三行是愛心的matlab3D渲染模型。
第四行是叫Mathematica360度會旋轉的立體愛心的代碼。
前三個是伍教授在課堂上教的,第四個是秦湛教給她的。
她看著伍教授笑了笑,伍教授也笑了,圓溜溜的眼睛瞇起來,拿起粉筆在四行符號邊上畫了一個圓滿的心形線,之後轉過身看著班上的同學:「數學是一門很浪漫的學科,想當年——」
「想當年,您就是這樣追到的您夫人!」有學生迫不及待地打斷他的話,接著響起一團哄笑,伍教授也不惱,捧著圓圓的肚子臉頰紅紅。
隔了良久,教室裡安靜下來,伍教授才接口繼續說:「想當年,我可不知道用Mathematica代碼來表白,所以顧同學,這是誰教給你的啊?」
他反將一軍,顧辛夷頓時無言以對。
底下學生立馬起哄:「秦教授教的,秦教授教的!」
顧辛夷羞得臉上紅得都快滴血了。
伍教授見狀也不再打趣她,只是招招手,讓眾人安靜下來,道:「高等數學,是工科生的基礎學科,我也只會教大家這一年,今天是我教大家的最後一節課,以後我們見面的日子就少了,但通過這節課,我希望告訴大家,工科生也可以有很浪漫的方式來表白,大學生了嘛,勇敢一點,往前走一步,說不定一切都不一樣了。」
教室裡一雙雙目光都對準了伍教授,伍教授又笑了笑,道:「最後,希望大家表白成功了,別忘了帶著女朋友來謝謝我哦。」
他一把年紀了,兩鬢斑白,偏偏用了賣萌的語氣,一時間沖淡許多分別的酸楚。
伍教授再次和學生再見,端著水杯和一本書,走出了教室。
顧辛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端著一杯水,夾著一本書,腆著圓圓的肚子穿著格仔衫走進教室來,他不用PPT,全部用優美的花體字板書,每一個符號都美好地如同書畫,他喜歡講浪漫的數學,第一堂課點了她的名上去回答問題,她什麼也沒回答出來。最後一節課,他還是講了浪漫的數學,顧辛夷這次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顧辛夷看著他的背影,逆著光,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邊。
伍教授的數學,從浪漫開始,以浪漫結束。
但他的生活,卻一點也不浪漫。
像是記憶突然甦醒,每一個畫面都在眼前閃現。
從第一踏入科大的校園,到離開,不過短短年華,卻有了滿滿回憶。
這是伍教授給他們上的最後一節課,也是她在科大的最後一節課。
一星期過後,顧辛夷將會和岑芮女士一起,去往法國。
那裡有專業的培訓學校,會對顧辛夷進行系統的考前培訓,培訓會一直持續到一月,她和秦湛要在開學之前就來一次小分別。
岑芮女士也是過來人,當下便給了這對小情侶一周的單獨相處時間,自己回了星城,陪陪怨聲載道的老顧。
守了好一陣子望門寡的秦湛跟重新活過來似的,領著她滿城跑。
他們去遊樂場玩了一整天,和所有情侶一樣,當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的時候親吻在一起;他們也去了江灘,學著小夫妻的模樣,把名字和長長久久的願望刻在同心鎖上,最後掛在鐵鏈上;他們還拍了大頭貼,擺了各種各樣幼稚的動作……
像是要把未來的甜蜜都用上。
岑芮女士來接她的前一晚,秦湛帶著她在校園裡散步,丁丁懶洋洋地跟在後頭。
冷飲店的老闆出了冰激凌新品種,草莓牛奶味,老陸最近愛上了這款甜品,時不時就從實驗室跑出來解解饞,導致冷飲店生意爆火,都跟著陸教授買同款。
其中以二胖最為鍥而不捨,也因此胖了兩三公斤,這讓二胖很滿意。
顧辛夷被秦湛牽著走到了操場,路燈亮著橙黃色的光。
「可惜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她略有惋惜,最後一個晚上了,雲朵很不給面子地把美景都遮住了。
秦湛刮了刮她的鼻子輕輕笑:「你想看星星嗎?」
還沒等她回答,丁丁就嗷嗷叫了兩聲,顧辛夷順勢道:「想啊,你有辦法嗎?」
她笑得像只小狐狸,眼角眉梢都有嫵媚的流光。
秦湛沒有應答,只是打了個響指。
聲音落下,操場這一片的路燈全部熄滅,週遭黑漆漆一片。路人都是一陣驚異,紛紛駐足停下來。
顧辛夷也有些疑惑,望著秦湛,他卻攬住她的肩膀道:「專心看。」
看?看什麼呢?
很快便有了答案。
微弱的亮光從草叢裡升騰起來,慢慢升向天空,光亮也愈發明顯。
一個,兩個,漸漸的,這樣小小的亮光約莫有數十個,鋪陳在漆黑的夜空中,有如漫漫星河垂落。
秦湛抱住她,在她耳畔輕聲道:「這是無人機融合機群,由商業微型四軸無人機搭載微型計算機內核,每一個都只有一片麵包的重量,它們配置了我輸入的定位技術和自定義算法,能夠在空間中找到自己的單元位置,還能夠根據特定的信號,做出特定的反應。顧辛夷,你猜一猜,它們要做的第一個特定反應是什麼?」
他的聲音被微微的夜風送來,熱氣呼在她的耳廓,讓她忍不住縮了縮。
特定的反應。顧辛夷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她回頭看了看秦湛,秦湛笑著放開了她,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地。
天空上的無人機也全都匯聚在他身邊,如同星光籠罩在他週身。
人群中爆發出驚呼,慢慢也走過來。
秦湛很少在人前笑,他大多數時候是清冷孤高的,但這時候他笑得很好看,眉眼之間流露出期待。
他拉住了顧辛夷的手,下一秒,這些亮著光的無人機再度飛上了天空,一個個找尋著自己的位置,最後融合成了一個圖案。
是一句漢字,秦湛望著她,一字一句鄭重地念出來:「顧辛夷,嫁給我好嗎?」
他身後是漫漫星河,黑暗裡這句用星光拼湊的語句尤為耀眼。
像是夢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人群裡也隨之興奮起來,大聲喊著「嫁給他,嫁給他!」
顧辛夷再也忍不住流出眼淚來。
「沒有鮮花。」她這樣告訴他。
「有的。」秦湛喊了一聲丁丁,丁丁從人群裡躥進來,叼著一束鮮花,是火紅火紅的玫瑰。
「沒有戒指。」顧辛夷抽抽噎噎。
秦湛再次點頭:「有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絲絨盒子,打開來,是一枚粉紅色的鑽戒。
顧辛夷只覺得眼前都花掉了,只有秦湛的臉龐還在閃爍。
「還差什麼嗎?」他有些小緊張,跪在地上問她。
老陸在一邊看得著急,但話語還是慢慢悠悠的:「不差了,快答應啊。」
答應嗎?她看了看四周,除了老陸,老伍,岑芮和老顧都站在邊上,大胖二胖三胖組團研究著無人機。
秦湛動了動手,天空中無人機又轉變了模式,半晌之後組成新的一句話:「顧辛夷,我愛你。」
現場有女生尖叫出了聲,伴隨著的還有巨大的掌聲,如潮水淹沒了顧辛夷的哭腔。
顧辛夷擦了擦眼淚,她努力保持著漂亮的姿態問了秦湛一個俗氣的問題:「你會愛我愛多久?」
秦湛握著鑽戒的手都在顫抖,但好在他的腦袋依舊有著天才該有的清醒,他想了一會,給了一個一點也不俗氣的回答:「……愛到灰太狼把羊村的羊吃完為止。」
老陸忍不住笑場。
顧辛夷輕輕點了點頭,把手遞給他。
到了這時候,秦湛卻是手一抖,差點把鑽戒給抖落了。
「有點緊張。」秦湛小聲地和她說,顧辛夷點了點頭,心裡甜滋滋的。
在她套上鑽戒的時候,天空的無人機再次變換陣形,聚合成為了一支玫瑰花的形狀,接著又漫天散落,落在了顧辛夷和秦湛的腳邊,只是光亮沒有淡去,如同置身星河之中。
丁丁不知從哪裡又鑽出來,給所有人發著喜糖。
秦湛興奮地抱著顧辛夷轉了好幾圈,停下來壓抑住心裡的激動,道:「法國會有很多帥哥,他們會很多甜言蜜語,秦夫人會等著秦先生嗎?」
顧辛夷墊著腳尖親了親他道:「會,我會等你。」
她臉上淚痕還未褪去,卻掩飾不住笑意,她笑了笑,也道:「從今天起,顧小姐會學著去做秦夫人,秦先生會等著顧小姐嗎?」
「會,我會等你。」
再多的日子,我都會等你。
等你嫁給我。
等我來娶你。
別說工科生不懂浪漫。
——END
《工科生表白指南》
BY 11點要睡覺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昨晚十一點發出來了,但好像很多讀者都沒有刷新到,就再修改一次。
敲下END,就意味著這個故事從此也告一段落了。
從八月四號開文,其中出了很多狀況,例如睡覺覺牙疼打針,再例如,考試月到來,睡覺覺強行斷更。很感謝一直以來都還陪著睡覺覺,陪著花姑娘和湛湛的小天使們,謝謝你們願意看這個小故事。
睡覺覺是從《每次進球只為你》寫過來的,當時大家也提出了不少意見,睡覺覺也在慢慢改進自己,回首《工科生》這篇文,大致上還是表達出了睡覺覺想塑造的人物和故事的,少數情節沒有刻畫好。
這一篇文的格局比《進球》要小,所以大多數是生活的溫馨,沒有上升到一定高度,但這也是睡覺覺喜歡的故事,希望你們也從中感受到了溫暖。
顧辛夷和許多普通的女孩一樣,十八九歲的年紀,還不懂得複雜的社會生存,所以,在文章最後,我希望她能夠自己去成長,像是花朵開放之前會有磨難一樣。
關於求婚時候的無人機飛行畫面,大家可以上網搜一搜TED演講視頻,無人機之父拉菲羅安德烈的視頻,最後他有演示過這樣的畫面,很精彩。
番外會不定期更新,寫一寫大家想看的片段,大家可以留言告訴睡覺覺。
新文叫做《上心》,當然,是個甜甜的小故事,文案還沒有想好,會在寒假時候陪大家度過春節~這次睡覺覺不會斷更,會攢好稿子的,希望大家能夠提前收藏一下。
最後,晚安,雙十二快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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