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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雲拿月】如蜜(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6:28     標題: 【雲拿月】如蜜(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千層麵 於 2017-5-3 06:49 編輯




書名:如蜜
作者:雲拿月

文案:
旁人對姜蜜的評價八個字可以概括:清淡如茶,久而乏味。
美則美矣,時間長了也就爾爾。
最有發言權的邵廷邵先生對此笑而不語——
那是沒人看過她晚上的模樣。
同一種婉轉聲音,有一百種撩人方法。
無論黃昏黎明,教人欲罷不能。
——
一句話簡介:
***嗜你如蜜,戀你成癮**

1vs1,第三人稱
文如其名,正經甜
謝絕扒榜

內容標籤:都市情緣 情有獨鍾 愛情戰爭
搜索關鍵字:主角:姜蜜,邵廷 │ 配角: │ 其它: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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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6:58


  第1章

燒紅天邊的晚霞逐漸褪去,傍晚六點五十分,姜蜜從犬類寄養區第一間『套房』裡牽出巴頓。它是一隻金毛尋回犬,是她男朋友孟行言——準確地說是前男友,於一個月前寄養在她這的。
    孟行言原本不養狗,為了追姜蜜弄來一隻『巴頓將軍』,追她的半年裡時常牽著它出現。只是確定關係在一起後,慇勤了一個多月很快便冷淡下來,最後半個月幾乎沒怎麼聯繫。昨天他打電話來聊了幾分鐘,說分手的事。
    當面分手是禮貌,話是孟行言說的,他們約好今天見面徹底解決。姜蜜對此類分手規矩不甚瞭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或是難過,不怕和他見面,於是應下來大大方方赴約,正好順道把快被他拋到腦後的巴頓送回去。
    巴頓是狗中俊犬,骨量足,體格健壯,毛髮濃密,顏色也純粹。牽著它的人更是美人,黛眉丹目,脂凝膚膩,顰笑皆宜,賞心悅目。
    然而櫃檯後一眾店員小姑娘們,目送相伴出門的一人一狗,臉上卻都寫滿了可惜。
    「誰說這個世界只看臉,看看姜蜜姐,長得那麼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撬牆角……」
    「有什麼辦法?像孟行言那樣的男人身邊女人肯定不會少,新換的那個還不是一頂一的漂亮!上次咱們不是在商場碰見了麼,帶去挑首飾的那位,舉手投足那嬌滴滴的感覺像是能掐出水來,撩得人心直癢癢,我都撐不住,更別說血氣方剛的男人了!」
    「你們這話悄悄說一說就好,千萬別給姜蜜姐聽見。她看著不在意,但昨天接完電話一個人在後頭屋裡待了好久,指不定有多難受呢,可不敢再戳她心窩……」
    「廢話!當然私下說,誰會傻不愣登跑去給姜蜜姐添堵啊!」
    ……
    恆彙集團是n城本地響噹噹的大企業,涉足多個領域,城東城西兩個人流量最大的廣場就出自恆輝旗下。
    孟行言的大名時常見於n城日報財經版,姜蜜和他交往的時候,店裡一群小姑娘驚詫不已,沒想到還沒細品這位n城第一闊少的風采,這段戀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結束了。
    當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賓利車上,姜蜜輕撫蹲在腳邊的金毛。
    「你怕是都不認識他了吧?」
    她輕笑一下,歎了聲氣又說:「也不會……巴頓記性好,還這麼聰明,肯定比我強。」
    後一句調侃半帶真心,巴頓有多久沒見它家主人,她也差不多有多久沒見。
    狗的記性強,只要有感情,不管隔了多久不見都能認出主人,然而人卻不一定,時間鋒如利刃,沒什麼是它絞不碎的。
    更別提孟行言和她。
    車開進孟行言在市區的別墅,前院燈火通明,似是能聽到裡面觥籌交錯的歡言笑語。
    巴頓交給了孟家的傭人,或許是感受到了離別的氣氛,它依依不捨,一路被拽著繩索走,頻頻回頭,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和它大型犬的身材完全不符。
    主宅裡在開party,姜蜜跟領路的傭人去了屋後花園,噴泉旁有張兩人座的小桌,桌上放著香檳和甜點。等了一會兒,穿著正裝的孟行言款款而來,瀟灑倜儻一如往常。
    「你這是要請我吃分手宴?」姜蜜單手撐桌,淡笑。
    孟行言倒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支,碰杯聲清脆,他抿了口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昨天電話裡說好的,答應了我就一定會來。」
    孟行言看她幾秒,無奈一笑:「說真的,你要是生氣一點,或者乾脆潑我酒罵我混蛋,我心裡或許會更好受。」
    「能減輕你劈腿的罪惡感?」姜蜜話說得毫不留情。
    孟行言失笑,一點都不尷尬,坦蕩得彷彿劈腿的人不是他。過後情緒往回收斂,他看向姜蜜,眼神有些難以言喻:「至少那樣我能說服自己,你多少是有點喜歡我的。」
    「你覺得我不喜歡你……這就是你為劈腿想出來的合理解釋?」姜蜜突然覺得他很好笑,忍不住嗤了聲:「抱歉啊,這個理由不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內。換一個。」
    孟行言表情微變,眼裡終於浮現隱約不滿:「我說認真的,姜蜜,我一直在努力嘗試讓你接受我,但你始終無動於衷,說白了,你不夠喜歡我。」他抬手覆上姜蜜放在桌上的那隻手,肌膚相碰的剎那,她觸電般下意識移開。他唇邊泛起自嘲:「你看,連碰你一下都避之不及,別騙自己了。」
    姜蜜僵了一剎。
    「行言——」
    花園出口突然傳來嬌嫩的女聲,女人身影裊裊站在台階上,昏暗光線遮不住她蜂腰巨乳的好身材,反而像層薄紗,越發朦朧誘人。
    空氣靜了兩秒,姜蜜呼吸幾回合平復心情,臉色微冷看向孟行言:「我是什麼樣的人,交往之前我就和你說過了,當初是你信誓旦旦表示能接受,可現在說接受不了的人也是你?既然這樣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不能在交往兩個月之內就滿足孟公子的生理需求,是我的錯。」
    嘩地一聲毫無徵兆,姜蜜將孟行言親手倒的紅酒盡數潑在了他臉上,成全了他先前的願望。她眉頭一挑極盡嘲諷:「不好意思,太對不住了。」
    孟行言張唇吸了口氣,濕淋淋的酒水從眉梢滴下,稍顯喜感。
    姜蜜乾脆利落走人,轉身前,沖焦急跑來的身影微抬下巴,嗤笑之意直白無比:「解決你的生理需求去吧,混、蛋!」
    打車離開孟家,姜蜜的威風霎時像洩氣的氣球。她心煩意亂不知去哪,隨便找了個地方下車,而後漫無目的在街上亂晃。
    說心裡完全沒有感覺是騙人的,孟行言當初追她追了半年,接觸時彼此印象都不錯,他不同於游手好閒的草包富二代們,為人紳士禮貌,且能力出眾,格外上進。最開始她也想過,或許他和那個圈子裡的人不一樣,誰知才兩個月,現實就在她臉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哪有什麼清流濁流,男人的劣根性,從古至今都是一樣的。
    護城河很長,沿著河畔漫步幾十分鐘,姜蜜正想停下休息,包裡的手機連連震動,沉寂許久的高中微信群突然活躍起來。高中畢業之後,大家的聯繫漸漸減少,除了每年同學會前後一段日子,大多數時間沒人聊天。
    今夜卻格外熱鬧。
    「天!嬌嬌你發的這張照片背景是在京華吧?我們公司和開發商合作過京華的新房區,這個戶型和環境我絕對不會認錯!」
    「京華?那不是n城市區最有名的富人區?可以啊嬌嬌,現在混的這麼好,我們這幫老同學都趕不上了。」
    「真的假的?就是那個『n城的豪車,十輛有八輛都出自京華車庫』的京華?那裡的房子好貴的!有生之年要是能住進那兒簡直做夢都要笑醒了……」
    群裡都是當初在n城第一高中讀書時同班的同學,大學畢業後,有的在n城工作,有的去了別的城市,對於京華的大名,土生土長的n城人沒誰不知道。
    一群人感慨了好一會兒,發照片的主人公才現身,口吻隨意地扔出一句話:「是啊,在京華。蕊丘的男朋友在家辦party,我們來玩。」
    姚蕊丘念高中時就是校花,以女生為首的舊同學一聽她找了一個『京華男友』,紛紛羨慕不已,嚷嚷著要看照片。
    曬party圖的嬌嬌同學不緊不慢回復說:「蕊丘朋友圈裡有,剛發的照片。」
    一眾人便齊刷刷跑去看。
    姜蜜靠著欄杆站了許久,河風吹來,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點進姚蕊丘的朋友圈,最新動態是她和她男朋友的合影。說實話,她確實漂亮,五官嬌艷,美得直觀有衝擊力。
    照片裡和她頭碰頭的男人更是俊逸清朗,氣質超群,淺淺含笑的樣子頗顯溫潤。和普通精英不同,他身上明顯有一種無謂的隨意姿態,那是另一個階層的人才有的底氣。
    姜蜜覺得,自己和姚蕊丘真的很有緣。
    念高中時,她被年級裡無聊好事的男生們選為級花,沒多久姚蕊丘在學校貼吧的投票中當選校花。
    她成績好考試名列前茅,姚蕊丘會彈鋼琴到處表演。
    她演講比賽拿第一,姚蕊丘拿朗誦比賽的第二。
    她參加作文比賽,姚蕊丘就跑去參加畫畫比賽……
    而現在,她的前男友叫孟行言,姚蕊丘的現男友也叫孟行言。
    還很湊巧的,都是同一個人。
    潑劈腿前男友一臉酒聽著爽,實際根本沒有殺傷力,人家孟行言換上乾淨衣服,轉眼又是光鮮亮麗的一枚『京華精英』,在這群高中同學眼裡,妥妥帥哥,還是含著金鑰匙的那種。
    想到出來前姚蕊丘焦急奔向孟行言的身影,姜蜜長長抒了一口氣。
    屏蔽了微信群情緒仍有點糟糕,姜蜜不想回店裡,沿途看見街上有家生意興隆的燒烤店,店裡坐滿了人,小方桌一長排擺到了門外。
    姜蜜坐下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些烤串,猶豫幾秒又點了兩瓶酒。
    她需要發洩緩解,可她一向不是誇張外露的人,只能借酒澆愁。
    只可惜,她大概實在不是買醉的料,本身就不會喝酒,半瓶下去胃裡就開始犯難,燒烤吃了幾串再也吃不下。
    姜蜜難受,勉力適應間,稍遠一桌過來一個吊兒郎當的大哥。呵,大金鏈子大金錶,差點晃了眼。
    「妹子,想不想吃點別的?和哥說,哥帶你去吃好的!吃這些哪過癮啊?」
    他一臉猥瑣地伸手,眼看就要拽上自己的手腕,姜蜜又難受又不爽,拎起包顧不上那麼多,朝他腹部猛地踹了一腳。
    心情不好自己送上門來,該!
    姜蜜不傻,踹完就跑,燒烤錢已經付了,跑得沒半點心裡負擔。
    大哥悶哼捂著肚子——腹部緊挨著要命的地方,沒完全踹到,可也夠嗆了,瞬間呼啦啦一幫朋友圍上去。
    姜蜜回頭瞧了一眼,怕有人追來,不敢停,胃裡顛簸,一邊跑一邊皺眉。
    姜蜜跑了兩條街,千小心萬小心,卻在紅綠燈口一拐彎——
    道旁停的路虎車上下來一群人,不偏不倚撞進了為首那人的懷裡。
    硬實的胸膛撞得她鼻尖一酸腳下趔趄,下意識拽住了對方的衣服,就聽旁邊同行男人中的某位打趣:「得,天色這麼早就投懷送抱,美女太熱情了吧?」
    一股淡淡的香味鑽入鼻腔,那是ckreveal男士淡香水的味道,孟行言用過。
    頭暈間只錯眼瞥見男人堅毅的下顎線,手還攥著人家的衣服,姜蜜再也忍不住,就那麼『哇』地一聲,彎腰吐在了他腳邊。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7:20



  第2章

姜蜜這一吐,霎時令空氣凝滯。
    旁邊幾個一起從車上下來的人都沒聲了,開玩笑喊她美女、調侃她投懷送抱的男人更是傻眼。
    姜蜜當場尷尬得不能自已。
    略微一瞥,還好還好,她吐得不多,都是喝進去的酒,且頭偏開的足夠遠,男人腳下那雙珵亮的皮鞋沒有太遭殃。
    一點,真的只濺到了一點點。
    姜蜜強忍著餘下難受感覺,捂著半張臉連說了兩聲對不起:「非常不好意思,您的鞋子多少錢?我賠給您!」
    都怪她魯莽,身後的流氓甩得沒影了,還為了保險起見繼續跑,或者說當時根本不應該踹對方那一腳,直接甩手走人,走得快些同樣也能擺脫騷擾不是?
    失戀使人昏頭——不,男人使人昏頭。
    再看現在,面前這個倒霉蛋也是男人。姜蜜覺得自己這一天真的糟糕透了,從包裡拿出紙巾和清涼薄荷糖,含了一顆進嘴裡去除酒味,抽出紙擦臉。另遞了一張給面前的人:「真的很抱歉!您擦擦鞋子,我不是有意的……」
    說了幾句話猛然發現對方一直沒吭聲,姜蜜抬眸看去——
    很好。
    那張臉五官深邃,線條硬朗,眼角眉梢寒意些微,夠賞心悅目,臉色也夠沉。
    男人撫了撫西裝前襟,正好是她撞上的胸膛位置。姜蜜忽覺自己彷彿是沾在他衣服上的纖維塵埃,一同被拂到了地上。
    「賠?」他眉梢輕佻,有種說不清的味道,「你確定?」
    姜蜜點頭,從包裡拿出名片遞給他。他們似是有事,大晚上商量賠償想想也不合適。
    「這上面的電話打得通,您白天有空的時候可以聯繫我說個價格。」
    男人拿著她塞來的名片,垂眸看了看。兩秒後,將不太硬的淡黃色名片對折,兩指夾著,答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對你沒興趣。」
    指間一鬆,名片飄落掉在地上。
    他側頭對其他人淡淡道:「走了。」
    姜蜜下意識蹲下去撿名片,一眾人從她身邊走過。下午下過雨地面還沒幹,名片沾上濕跡染了灰色的泥痕,印著她姓名的兩個字中間,折出了一條痕跡。
    名片歪歪躺在她掌心,模樣好笑。
    姜蜜起身抬頭一看,他們已經上了矮台階。
    先前沒有注意,這條街比她狂奔途徑的幾條安靜許多,少數幾個錯落的商舖皆裝修大氣,細節處看得出來是下了功夫的。
    撞上人的這裡,正好是一家會員准入制的私人會所門外,四扇大門拼成偌大一個入口,兩個板著臉彷彿沒有情緒的侍應站在台階上,俯首正準備拉開門。
    「等一下!」
    不管他們停不停,姜蜜快步過去,蹬蹬幾步跑上台階站到那個男人面前。
    看得出來這裡不便宜,想來他有點經濟實力。
    但那又怎麼樣,有錢嘛,了不起咯?
    孟行言肆無忌憚劈腿,而這個男人面對她的歉意態度毫不禮貌,還折人名片丟在地上……今天誰都來羞辱她是吧?
    姜蜜微微握拳,被對折的名片在她手心裡,邊角有點硌。
    男人有些不耐煩,姜蜜沒給他機會,飛快拉開包拿出錢夾,抽出所有紅幣囫圇團成一團塞進了他西裝右邊口袋。
    「賠你鞋子的錢!」
    沾上一點點她吐的酒,七八張應該夠了吧?
    雖然可能不及他錢多,但要錢她也不是沒有。
    男人目光迫人,姜蜜心裡還更不爽,兩指夾著被他對折扔在地上的名片晃了晃,塞進他那被一團紅幣撐起微微鼓囊的右邊口袋。
    「錢不夠的話先生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姜蜜擠出一個虛偽至極的客套笑容,往旁邊下了一步台階,又折回來。
    「對了,可能沒有人告訴過你——」
    她挑眉,彎著唇笑的樣子溫婉良秀,眼裡卻躍動著略顯挑釁的光。
    「折別人的名片,真的是件非常不禮貌的事!」
    .
    頭疼欲裂。
    一睜眼,從窗簾縫隙照進來的日光無比刺目,姜蜜埋頭在枕間,緩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光線。她撐著床坐起來,蒙圈的大腦逐漸緩神,四下掃了一眼,環境是熟悉的,鬆了一口氣。
    這是寵物店樓上第三層的臥室,有時候懶得回家,她會在關店門之後留下過夜。
    只是有一點和平時不同——地板上各處東倒西歪躺著易拉罐,滿屋子瀰漫著一股悶重的啤酒氣味。
    昨天回來之後,心裡還是悶得不行,她跑下樓去附近便利店買了一袋子酒回來,一個人坐在地板上悶喝。
    一夜過去,宿醉的痛苦磨煞人,管他什麼劈腿前男友、沒禮貌的香水男,統統沒了心思去想。
    姜蜜洗漱好下樓,繞了一圈到正門,店裡姑娘們有條不紊地工作著。
    「姜蜜姐早——」
    幾個當班姑娘朗聲和她打招呼。
    不早了,都臨近中午太陽當頭,她難得起這麼晚。
    姜蜜一一應過,沿窗邊籠子走過,逗弄裡邊的小傢伙們。
    店裡幾個姑娘不敢找姜蜜說話,都在偷偷瞄她,幾個人擠眉弄眼,氣氛好不古怪。
    早上值日的人打掃衛生,上樓一看嚇了一跳。滿屋子都是啤酒易拉罐,一向自持的姜蜜破天荒在濃重熏人的酒氣中睡得渾噩昏沉。
    那一地狼藉,被劈腿的事看來真的對她打擊很大。
    姜蜜如往常一樣在店裡轉了幾圈,漸漸覺得有些奇怪。
    她一動手想幹什麼,就會有人冒出來搶著做完,哪怕是手頭正有事,店員也會甩手放下活兒飛快奔過來。
    後知後覺才發現她們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對勁,有點……憐惜,和同情?
    頓感哭笑不得,她想解釋,又不知如何開口。
    說實話昨天確實情緒不太好,但一夜過去,酒也喝了,一覺醒來該翻篇的全都翻篇。她看起來有那麼不好嗎?至於讓她們照顧易碎品一樣供著?
    「我……」
    姜蜜一出聲,她們齊刷刷看來,那目光聚攏,處於中心的她被盯得難受。
    話鋒急轉直下,姜蜜無奈歎了口氣:「我出去逛逛。」
    回樓上換好衣物,出門時手機驀響,小姨打來電話讓她過去吃飯,姜蜜正好順勢下坡。
    小姨姜惠在n城景點街開了一家店,小姨夫是做生意的,公司規模不算太大,有幾個工廠,經濟實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姜惠開店主要是為了打發時間。
    打的過去大概三十幾分鐘,姜蜜漫步在人聲鼎沸的景點街,一路上小吃鋪和美食店裡坐滿了人,其它門面倒是人影稀疏。
    姜惠的店在長街過半的位置,臨到門前,姜蜜小跑跨過門檻,朗聲喊:「小姨!」
    賬台後擺弄賬本的姜惠被嚇了一跳,走出來挽住她手臂,嗔她像猴一樣沒正形,一邊拉著她朝裡間去。
    店面不大,雇了四個店員,輪班製作休,當班的姑娘擺著碗筷,見姜蜜來了,笑著和她打招呼。
    姜惠說:「菜都是外面飯店叫的,你姨夫忙,等過段時間他有空了,咱們一家人好好在家吃一頓。」
    姜蜜接過她添好飯遞來的碗,才想起來問:「小姨,就你在這?」
    「今天不是禮拜天,你弟在學校上課沒回來。」
    姜惠自己顧不上吃,一個勁兒給她夾菜:「多吃點。平時一個人在那邊肯定沒有好好吃飯,看看都瘦成什麼樣了!」
    姜蜜好笑道:「我店裡有廚房……」
    姜惠哪聽她解釋,轉眼在她的碗裡堆出了座小山。
    吃完飯坐下聊了一會兒,心情才剛放鬆沒多久,姜蜜又產生了逃跑的衝動。
    「前陣子隔壁的阿姨說她親戚家有個小伙不錯,你什麼時候有空見見?」
    姜惠不知什麼時候被大媽們傳染了,開始操心起她的終身大事。
    「我看了照片,人長得確實還行,工作也挺不錯,你要是……」
    「小姨、小姨!」姜蜜急忙打斷她,「我店裡還有事我得回去了,見面什麼的你就先推了吧我不一定有時間。」
    「胡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你忙什麼啊忙得連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
    「這個季節寵物有多發病……」
    「你一心就記著你那個店和你那些長毛的傢伙!你要是把心思分一點到正常人際交往裡,我哪至於這樣操心?」姜惠開始苦口婆心地數落她,「你這個年紀可以先談,處著預備成家,不然過兩年……」
    姜蜜連連點頭一副很是受教的模樣,嘴上卻嗯嗯哦哦敷衍,就是不肯應。
    姜惠見她油鹽不進,說著沒趣,話鋒一轉:「我上次去你店裡,聽那幾個小姑娘話裡行間的意思,說你談戀愛有男朋友了,是不是真的?你不肯見別人,是不是因為已經談了?哪裡人啊?多大了做什麼工作的?帶來我看看,小姨幫你把把關!」
    腦海裡閃過孟行言的臉,姜蜜一愣,趕緊把姜惠往裡推:「沒有的事!小姨你別亂猜,不說了我先回去,你晚上早點回家。」
    不給她再次開口的機會,姜蜜逃也似得趕緊開溜。
    男朋友,現在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了。人家以一個及其漂亮的劈腿姿勢,將她甩開一萬八千丈遠,還不帶回頭喘氣兒的,段數可比她高得多。
    姜蜜隨處轉了轉,停下腳想了半分鐘。沒處可去又不想回店裡,得,找個地方散心吧。
    二十分鐘後,的士車在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寵物會所前停下。
    一棟四層的大建築,佔了大半條街,闊氣又招眼。
    『hoa』,動物之家的英文單詞縮寫,簡單明瞭。
    名字雖然起得隨意,但這裡和一般寵物店完全不同,一開始就瞄準的是高端市場,比照人類會所專為寵物設計了一系列服務,消費貴到令人咋舌。
    還不止一家店,這家開在n城的分店是這個招牌下的第六間,當初開業的時候,姜蜜就吐槽她那位朋友,騷包騷的沒邊了,寵物會所開成這樣,真是頭一份。
    邁步上了台階,進門習慣性先問了一句:「你們老闆呢?」
    櫃檯後的三個員工見是她,打過招呼後應道:「老闆有事出去了,還沒回來。」
    姜蜜點頭:「我自己轉轉,你們不用過來。」
    她對這裡很熟,隔三差五就會來轉轉解悶。hoa規模比她的店大,和她們這些做小營生的不同,樣樣都力求最好。
    首先在寵物糧食的進貨渠道上就優於別家一大截,營養高用料紮實的進口狗糧不僅品牌齊全,還沒有小寵物店供貨不穩定和假貨氾濫的問題,這一點就不是一般店能比的。
    她和老闆是朋友,平時有需要時經常通過這邊中轉,解決了她不少問題。
    逛著逛著走到狗糧架前,其它全都是三行五列擺足了十五包,最邊上一個牌子卻空出了一大塊,只剩一包。
    賣空了怎麼沒有及時補給?
    姜蜜順手取下來,2.5千克一包,拿在手裡掂一掂還挺沉。
    身後似是有風吹進來,姜蜜低頭認真看包裝袋上的英文說明,沒多久身旁突然響起一道醇厚磁性的男聲。
    「這一包可以讓給我嗎?」
    她嚇了一跳,剛要應『可以』,才發了半個字音節,回頭看清那張臉話音頓時卡在喉嚨裡。
    「是你?!」
    姜蜜微愣半秒,眉頭一皺。
    遇上誰不好,偏偏遇上昨晚撞到的那位——冤家路窄!
    男人看清姜蜜的臉,也頓了一瞬,很快斂好表情,對她釋放出的不善輕佻眉梢。
    「怎麼,還要撲進我懷裡,再吐一次?」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7:45



  第3章

姜蜜悶著氣,臉色瀚海沉浮般變了幾變,幾秒後慢慢歸於平靜。
    「這包狗糧你要不要?」
    他重複問了一遍。和昨晚碰見時一樣,他仍是一派西裝革履,跟寵物會所這樣的地方不太搭調。說話間那雙眼掃過她,直直落在狗糧袋上,一瞬閃過的神色莫名認真,彷彿他不是來買狗糧,而是拎著公文包出來談一筆重要的大生意——還是分分鐘千萬上下的那種。
    姜蜜猶豫了一瞬,就這麼一瞬,他驀地略有些不耐煩起來:「讓給我,我出雙倍價錢補償。」
    他皺眉的樣子落進眼裡,令姜蜜猛地回神。
    「這包狗糧我要了。」
    她捏著包裝袋若無其事避開他伸來的手,抿了下唇,唇瓣彎出的弧度在臉上凝成一個笑,淺淡又稍縱即逝,片刻就浮上同先前一樣的不善。
    原本是打算讓的,但他那麼有錢,買個狗糧也要用雙倍價錢砸人,想必沒什麼是他要不到的,這麼厲害的人物哪用得上她爛好心?
    ——不好意思,不想讓了。
    「那個……」
    氣氛稍變得緊張,穿著制服的店員期期艾艾過來打斷他們,雙手搭在身前微微彎腰,臉上滿是小心翼翼。
    「這邊是迎風口,風大,邵先生和姜小姐還請到裡面聊……」
    姜蜜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這理由,太蹩腳了。
    hoa每一層的裝修都花了大價錢,尤其作為門面的第一層更是重中之重。門關上,在大堂哪處落腳也吹不到一絲自然風,何來什麼迎風口一說?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他們繼續說下去。
    況且,她來過很多次,從沒見他們態度如此恭謹過……
    店員縮手縮腳的樣子不是因為怕她,想必就是在怕旁邊這位被稱為「邵先生」的男人?
    姜蜜視線微斜瞥了他一眼,再看向店員那一臉緊張,深感生活不易。懶得再跟不相干的人置閒氣,她掂了掂手裡的狗糧,問:「這個牌子怎麼就放一包?貨櫃賣空了為什麼不補貨?」
    店員也很無奈,說:「姜小姐你不是不知道,這個牌子供貨少,但需求量大,倉庫裡暫時沒有庫存了。」
    姜蜜當然知道。進口狗糧中的高級貨,售價太貴,一般人養狗都不會買這種,因為性價比太低,狗吃一頓比普通人十天半個月的飯錢還貴,長年累月下來是筆不小的開銷。按理說越是貴越是不至於賣斷貨才……
    哦,她忘了,這裡是高檔寵物會所。
    姜蜜反應過來,暗自唾棄自己的智商。
    會在這裡給愛寵們辦各種『黃金年卡』、『白金年卡』、『鑽石卡』的有錢人,怎麼可能會覺得狗糧貴,管你什麼高級狗糧皇家狗糧,都是直接論箱搬,按倉庫囤。
    「沒有庫存?」旁邊被稱作邵先生的男人眉頭一皺,不大高興,「一包都找不出來嗎?」
    「非常不好意思,邵先生。」店員抬手抹了抹額頭不知何時滲出的薄汗,「確實沒有庫存了。」
    「什麼時候到貨?」
    「訂單我們已經下了,但是最快還是要到下個月才能補齊。」
    貨源緊缺不止是一家店的問題,更何況這裡都買不到,n城別的地方更買不到。
    也就是說,姜蜜手裡的這包,是真正的最後一包。
    氣氛忽地靜了靜。
    下一秒,那位邵先生扭頭看過來,目光如炬:「這位小姐能不能讓給我?錢不是問題。」
    姜蜜定定看了他幾秒,揚唇笑得溫柔和順,不過只是短短一剎,瞬間回斂,笑意收得乾乾淨淨:「不能。」
    錢不是問題,那就讓錢去解決問題好了。
    神煩他張口閉口都是錢!
    他似是還有話要說,姜蜜不想繼續糾纏,提步正要朝櫃檯走,大廳側邊的走廊突然一陣騷動。
    「andy!andy慢點,慢一點!別跑——」
    一隻阿拉斯加雪橇犬飛快朝這邊衝來,牽著它的店員小姑娘力氣不夠,拉不住這種已經成年的大型犬,手裡的繩索緊繃成一條直線,最後脫手飛了出去。
    伴隨著興奮的汪叫,阿拉斯加伸著舌頭狂奔而來,眼看著就要撲向那位邵先生,大廳裡的幾個店員嚇得臉色都白了。
    「andy!」
    電光火石間,姜蜜在它作勢就要躍起的剎那揚聲斥喊。原本不受控制的阿拉斯加忽地一下猛然停住,在幾步之遙的地方站了站,而後狂搖尾巴小跑向她奔來。
    姜蜜打了個響指,食指朝下:「stop,坐下。」
    它乖乖照做,兩隻前肢立著,一屁股坐在她面前。
    「goodboy。」姜蜜撓了撓它的下巴,它張嘴吐著舌頭,耳朵放鬆,發著和喘氣不一樣的『哈哈』氣音,這是又舒服又開心了,正朝她笑。
    姜蜜往口袋裡摸,恰巧裝著一條狗狗吃的小零食,便撕了包裝袋餵給它。
    店員返過神,趕緊跑過來,連連鞠躬說了十幾遍對不起,重新撿起狗繩。
    姜蜜道:「它性格活潑,牽它出來要注意,尤其是有客人在的時候更要小心,弄傷人就不好了。」
    店員應聲說是。
    姜蜜不再過多叮囑,摸了摸andy的頭,教導:「下次不可以再往人身上撲,知道沒?」
    它睜著水潤大眼,尾巴搖個不停。
    「真乖。」姜蜜最後揉了兩把它的頭,讓店員牽走它,該幹嘛幹嘛。
    小插曲解決,姜蜜屈身撿起隨手扔在地上的狗糧,抬眸就見那位邵先生正盯著自己打量。
    「你訓狗倒是很有一套。」
    「一般。」姜蜜一笑,「畢竟有的時候,比起人,和狗溝通省心得多。」
    andy是這家店的老闆的狗,姜蜜和它很熟,再加上她做的就是和寵物打交道的行當,自然能駕馭得了。
    邵先生瞇了瞇眼,似笑非笑:「訓狗手段了得,可惜,在男人身上不大管用。」
    姜蜜臉一變,抬眸瞪他。
    他笑意淡淡,目中無人的樣子傲慢得讓人來氣。
    拐彎抹角嘲諷她沒有女人味?暗示男人對她沒興趣?
    姜蜜不甘示弱,挑眉嗆回去:「男人吃哪一套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寧願訓狗也不樂意訓男人,尤其是你這種男人。」
    拎著狗糧到櫃檯買單,刷卡付了帳,提起東西大步走人。經過他身旁時,姜蜜半點餘光都沒有分給他。
    門一開一合,帶起一陣風。
    「邵先生。」在旁被忽略的店員小聲開口,打破沉默,「您要買狗糧嗎?」
    站在架子旁的男人斂神,掃了掃貨架,買不到常用的牌子只能用旁邊的代替,下巴微抬示意:「運兩箱到我家。」說罷從錢夾裡拿出卡,遞過去。
    店員接過,到櫃檯前交給裡面的人,拿起對講機說話,讓人從庫存裡整理搬箱,準備送貨。
    捏著卡在pos機上的卡槽一劃而過,櫃檯內的店員背脊緊繃,視線掃及背面簽名處,落著龍飛鳳舞兩個大字。
    邵廷。
    大集團出身,家裡做大生意的。
    具體背景不是很清楚,他剛來n城沒多久,但店裡的人都知道他。
    hoa幾家分店的線上會員名錄庫都是連通的,而有些需要特別注意、特別對待的顧客,資料由一個單獨的小庫錄入。老闆怕他們得罪人,注意事項在裡面標的清清楚楚。
    邵廷那一頁記載裡,內容少得可憐,卻用碩大加粗的字體醒目標注著八個字:
    小心接待,不能得罪。
    眼見邵廷在沙發上坐下,店員們越發拘謹。
    把pos機吐出的票單和卡送過去,就聽邵廷問:「你們老闆呢?讓他出來。」
    店員道:「不好意思邵先生,老闆他有事出去了,不在店裡。」
    「不在?」
    「是。」
    邵廷皺眉幾秒,「陳醫生在不在?」
    店員聲線越加低了:「不好意思邵先生……陳醫生休長假了。」
    「別的醫生呢?」
    「暫時都不在……」
    「沒人當班?」
    「有一個當班,不過半個小時前去客人家裡看診了,還沒回來。」
    邵廷臉色微沉,店員大氣不敢出。
    「前天帶我的狗來看,陳醫生說沒有問題,但是回去之後還是食慾不振,胃口只有平時的三分之一。」
    「狗糧,狗糧加水泡了麼……」
    「加了溫水。」
    「這個……」
    見店員支支吾吾,邵廷有些煩躁,「算了。」
    陳醫生是店裡的首席,他第一遍都沒看好,也不指望店員。
    「離這裡最近的動物防疫站在哪?」
    店員飛快報了位置。
    他正要起身,店員忽然又道:「其實願意外診的醫生,我們店裡的幾位還不是最厲害。還有,更厲害的。」
    n城獸醫排行前三中,有兩個是動物防疫站的老獸醫,而年紀最輕的那位,一個人能承包一整間寵物店所有職位。動物的疾病治療、飼養管理,樣樣都行,聽說連手術也能做,和很多小寵物店裡只能治些小病的半吊子獸醫完全不同,更別提美容之類沒什麼難度的輔助技能。而且,還是n城頭一位寵物心理師,不管貓貓狗狗,訓得要多聽話有多聽話。
    「更厲害?」邵廷一頓,「去哪家寵物店可以找到?」
    店員瞅他一眼,指了指門的方向。
    「就……剛剛走的那位,姜小姐。」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8:07


  第4章

本打算來hoa散散心,不想竟會遇上根本不想看到的人。
    孽緣。
    和『邵先生』起完口舌衝突的姜蜜攔下出租車回店裡,一路上心情都不甚愉快。
    車開著開著,司機先生頻頻從後視鏡裡投來奇怪目光,姜蜜暗暗皺眉,次數多到她忍不住發問:「師傅,您在看什麼?」
    司機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姐,我是在看後面的車。有輛車好像一直在跟著我們。」
    姜蜜一愣,猛地回頭看去。
    透過後面的透明玻璃,的確可以看到一個尾隨的車影。
    她瞇了瞇眼,仔細辨認車標,認出那是路虎。
    路虎?
    腦海裡閃過一瞬靈光,但細想又想不起什麼。姜蜜皺眉:「師傅,能開快一點嗎?」
    不是堵路時段,司機應下,踩油門加速。
    過了兩個路口,拐了幾個彎,司機抬頭再朝後視鏡一看,一頓,滿臉壞菜的表情。
    「得!那輛車還在後面,果真是跟著我們!我還以為是我想多了……」
    他跟後面的路虎較上了勁,保持車速,在保障安全不違規的情況下,試圖甩掉它。可惜人家等級高,車身裝備就不是出租車能比的,直到在目的地停下,他們也沒能甩脫成功。
    再怎麼,姜蜜到底還是得付錢下車。
    出租車剛開走,下一秒路虎就衝到她面前,唰地停下。
    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車門打開,裡面下來一個頎長身影,頂著一臉沉靜如水的莫測神色走到她面前。
    「我叫邵廷。」
    從hoa跟出來的邵先生莫名自我介紹,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姜蜜一愣。
    他跟來幹什麼?為什麼追她坐的出租車?
    疑惑剛升騰成團,下一秒就聽他問:「你是獸醫?」
    姜蜜沒來得及應答,他又道:「上門看診要多少錢?你開個價,馬上跟我走。」
    「……」什麼鬼??
    姜蜜深吸一口氣,瞪他:「給你看病嗎?給你看的話不收錢,我免費送你一次!」
    邵廷蹙了蹙眉頭,三秒後弧度放平,「兩倍診金。」
    「什麼跟什麼……」
    「三倍。」
    「你有病嗎??」
    他眸光微低,「四倍。或者你隨便開個價,只要你治得好,都行。」
    姜蜜覺得,她跟這人大概真的不在一個世界,頻道連接不了,信號對不上線。
    看著他通身『我有錢,我很了不起』的派頭,姜蜜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伸出食指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用錢砸人的姿勢不太正確,我教你。」
    她抿唇笑,眼神卻相反,滿是毫不遮掩的不耐煩,「想一招擊中,首先你得要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場,我建議你可以開卡車運一車廂現金來,一摞一摞往我頭上砸,把我砸暈你就成功了!懂了嗎?」
    反諷意味的話扔下,姜蜜轉身就走,懶得和他浪費時間。
    大步走進店裡,幾個員工小姑娘都朝她和她身後行注目禮,姜蜜佯怒:「看什麼看,很好看嗎?閒的話去給狗洗澡!」
    每個籠子都有編號,從一到幾十,這要是洗起來就沒完沒了了。店員們趕忙收了打量目光,假裝忙碌。
    姜蜜很注意店裡的衛生,不僅每個禮拜都要進行一次店內大掃除,還給籠子裡的寵物們制定了洗澡日程表,店內的通風排氣做的更是到位,保證每個進來的客人都不會覺得店裡有難聞異味。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仰脖一口氣喝完,餘光掃到外頭有個人影在靠近。
    那個邵廷竟然大步朝店內走過來了!
    他上了台階,在店門前駐足停了停,抬頭看了眼門上的招牌,很快收回視線,邁步進門。
    店員們都看到了剛才他和姜蜜在馬路邊上說話的場景,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去招呼。
    姜蜜放下杯子,不太友善地迎了上去。
    「有事?」
    邵廷掃了眼她不耐煩的表情,並不在意,淡定環顧周圍。
    他腳下一轉,朝陳列關著小狗籠子的區域走去。
    姜蜜皺眉,略一思忖,提步跟上他。
    邵廷轉了半圈不到,眉頭輕鎖,「你這裡的狗……」
    「都是串種。」姜蜜懶懶接話。
    店裡有純種的貓狗,但不多,除非客人提前預約指定要哪個品種,她才會帶回來,帶回來也是養在裡面的寵物套房,畢竟是給客人準備的,不會在店裡待多久。而店內其它籠子裡住的,都是救助回來的流浪小動物,基本沒有純種。
    她這其實算不上真正意義的寵物店,以領養為主,主營其它輔助業務,例如洗澡美容、看病、心理治療及寄養等,買賣寵物對這兒來說反而是偏門。
    邵廷看完狗,視線鎖定在她身上。
    姜蜜被他看得不悅,正要發話讓他走人,他忽然道:「我家的狗病了。」
    「……所以?你不帶它去看病,在這跟我磨嘰什麼?」
    「去我家看診,診金翻倍。」
    「這位先生你開口閉口就是錢,是覺得別人很缺錢還是怎麼?」姜蜜無語,「很抱歉,我店裡不提供上門服務,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請自行到店裡來。門開著,我也攔不住誰進來。」
    不想再糾纏,轉身進內間前,她搖頭嘖歎:「說真的,光是有你說翻一倍兩倍這功夫,把狗帶出來看病,病都好了三回了!」
    最後看的那一眼,他臉色微沉,一字未發。
    姜蜜不管。
    她又不認識他,他說狗病了讓上門看診就上門看診?萬一他不是好人呢?出什麼事她找誰去?
    他看著就不像什麼良民。
    不知道是不是她話說的重,進了內間整理好儲貨架上的東西,再出來時已不見他的身影。
    旁邊店員小聲道:「剛剛那位先生在店裡站了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姜蜜哦了一聲。
    店員見她不在意,不再往下說,儘管幾個人心裡都癢癢的想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但沒人敢問。
    姜蜜洗了把臉,想上樓休息,突然有人來找。
    是街頭那間兩層餐館的老闆,李順。同是一條街的商戶,距離離得不算遠,姜蜜店開了有些時候,每天來來去去時常和他們打照面,久而久之便熟了。
    且李順今天來,是有正事。
    「半個小時後到我店裡,咱們鳳成街上的商戶一齊開個會,記得來呀千萬別忘了!」
    姜蜜驀地想起三天前隔壁店的老闆就和她說過這事。李順五十出頭的年紀,不小了,還親自跑來一趟,她乾脆不等半個小時,直接跟著去。
    李順一路抱怨,話說個沒停,姜蜜偶爾插上幾句,點頭應和。
    這條街盡頭不遠的地方在建一個廣場,每天施工吵得人腦仁疼,街上的商戶們生意大受影響。
    之前找施工負責人談過一次,問他們能不能降噪,或者調整一下施工時間,這附近沒有居民區,都是商戶,李順他們希望施工時間最好能改到晚上,想也知道——當然是被拒絕了。
    作為鳳成街商戶聯合會的一員,姜蜜也是一份子,自然要出力。
    會開了不到一個小時,主要內容大家都知道了,無需過多討論,關鍵問題是誰和施工方談,怎麼談,才能解決這個噪音問題。
    然而意外的是,姜蜜被選為談判人員,和李順一起負責去和施工公司的人會面。
    ……理由是她年輕,有見識。
    「今天?時間已經約好了?」
    姜蜜看著散會後整裝待發的李順,見他點頭說是,感慨自己真是小看了大爺大媽們的行動力。
    四點多,李順驅車載姜蜜到達目的地。
    站在高聳的樓前,姜蜜仰頭望去,瞇了瞇眼。
    宏輝集團。
    ——嗯,是個大企業,她聽過而且知道一點,總公司根基似乎在d城。這裡大概是分號。
    前台的接線人員例行詢問,打電話和樓上確認過後才給他們放行。
    姜蜜和李順被帶到十七層,引進一間略空的房間,接待小姐給他們一人上了一杯熱水,柔聲讓他們稍等,而後便沒了蹤影。
    姜蜜兩人坐著乾等,等著等著,天色就慢慢地黑了下去。
    .
    時間滴答指向六點,邵廷放下筆,往後一靠,低頭看了看窩在腳邊的金毛犬。
    「亞歷山大?」
    被叫到名字的傢伙抬頭,很快又懨懨躺回去。
    雞皮鶴髮但精神熠熠的老人推門進來,端來一盅熱參湯。
    邵廷問:「寧叔,它今天吃了多少東西?」
    被叫做寧叔的老人低頭看了眼,「中午進餐還是老樣子,只吃了三分之一。」
    邵廷眉頭皺起,半晌說:「等會兒有獸醫來?讓他看看,如果實在不行,你明天帶它去防疫站。」
    寧叔說好,寬慰道:「其實也不必太擔心,說不定亞歷山大只是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太習慣。」
    邵廷抿了抿唇。
    他剛來n城沒多久,亞歷山大跟他一起,都是外來客。從到的那天起,它就食慾大減,沒有精神,看過幾個獸醫都說沒什麼問題,可它的食量還是不見恢復。
    哪怕是不習慣,也不能由著它這樣下去,再餓下去要瘦成皮包骨了。
    「你讓人多看著,我先去公司。」
    邵廷起身合上桌面的文件,幾份一起遞給寧叔,一邊穿外套一邊朝外走。
    到了大門口,接過寧叔手裡的東西,司機和車都已經等在外頭。
    四十五分鐘後,車在公司樓前停下。
    一進大門,早在一樓候著的助理林平迎了上來。
    邵廷把文件交給他,聽他匯報工作。
    辦公室在十九樓,邵廷腿長走得快,助理小跑跟著,一路遇到的員工都低頭打招呼,不敢多看。
    到拐彎處時,一個掛著工作牌的員工突然奔過來:「林特助!樓下——」
    話音在看清林平身邊的邵廷時戛然而止。
    「邵…邵總!」
    邵廷打量霎時縮脖立在一旁的員工,林平察覺他不悅,低聲斥責:「焦急匆忙地幹什麼?注意舉止!」
    「對不起……」員工嚥了咽喉嚨,把手裡的幾張紙頁遞給他,「是廣場施工遇到了點問題,鳳成街的商戶聯合投訴,來了兩個人在樓下等著交涉,項目負責人說這個要交給特助你處理……」
    「投訴?」邵廷淡淡出聲,「工程哪裡違規了?」
    員工侷促答道:「沒有,只是商家投訴有噪音,說……」
    「既然沒有違規,怕他們投訴什麼?連這種簡單的小事都處理不了,公司請你們來幹什麼?」
    幾句話讓本就小心翼翼的員工更加緊張,只得低聲說是。
    邵廷重新提步。
    穿著黑西裝的挺拔身影從面前走過,員工正要松氣,忽見他腳下一停,又回過頭來。
    「你剛剛說,哪條街?」
    不知道邵總鬧什麼蛾子,只能繃緊神經,老實答話:「鳳成街。」
    鳳成街……
    邵廷面色不動,讓員工把原先要給林平的資料紙拿給他,回辦公室後,隨手展平紙看了看。
    果然。
    四十多家商戶,第二十三格赫然寫著:米爾寵物店。
    而後邊跟著的商戶代表那欄則是兩個大字:姜蜜。
    午後跟車追到那間寵物店時,門上的招牌寫的就是『米爾寵物店』,hoa的店員稱她為『姜小姐』,應該不會錯。
    但……有沒有那麼巧合,在她店裡一別沒幾個小時她又自己跑來送上門,這就不知道了。
    指尖敲了敲桌,邵廷微微瞇眼。
    「鳳成街商戶聯合會派來的代表,是這四十幾家商戶裡的哪兩個?」
    林平語塞,頭一次被問住了。
    他怎麼知道?廣場施工的負責人不是他,和商戶有矛盾這件事他更是第一次聽說,連商戶名單都沒看過,他哪知道來的是誰……?
    邵廷沒有為難他,將紙一折,遞到他手裡。
    「去看看,如果姜蜜在的話,把她帶到這裡來。」
    林平習慣了不多問,花了兩秒時間理順思路,明白了自家老闆的要求。
    姜蜜要是在,那麼就把她帶上來,邵總有事。
    要是不在,那就由他這個特助來應付。
    ……不過這個姜蜜是誰??
    懷抱著疑問,林平領命而去。
    七分鐘後,門被敲響,覆命回來的林平在外頭報告:「邵總,人來了。」
    而後門被推開,林平做了個請的姿勢。
    緩步而入的人在看清他的臉後,愕然愣住。
    「姜小姐,『別來無恙』。」邵廷淡淡一笑,挑眉,「不知道我現在用錢砸你,還來不來得及?」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8:34




  第5章

搭乘電梯跟著上樓的一路,姜蜜想了很多,甚至在心裡好好組織了一番措辭。
    可惜,打好的腹稿在看到邵廷的剎那頓時煙消雲散。
    第幾次了?兩天之內這是他們第幾次遇上了?!
    做夢也沒想到是會是他。孽緣兩個字在姜蜜心間反覆咀嚼,不僅錯愕,更有些措手不及。
    現在該怎麼辦?
    短短幾秒,姜蜜強迫自己整理好情緒,頓下的步子重新提起,朝裡面稍稍走近了一些。
    腳下地毯柔軟,關門聲在背後輕響,她不免還是驚了一小下。
    桌後的男人唇角微勾,讓人倍感壓力。
    姜蜜嚥了咽喉嚨,努力撐著不讓自己露怯,頷首沉聲輕喊:「邵先生。」
    「姜小姐有何貴幹?」邵廷明知故問。他姿態悠然,目光卻緊凝似盯住獵物的獸類般迫人。
    姜蜜聽他這語氣,臉色變了變。半晌,豁出去般乾脆道:「邵先生明知道我來的目的,何必再問?」她迎上他的視線,「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們有過節不假,但……我想以邵先生的品格,應當不至於公報私仇?」
    「品格?姜小姐指的是用錢砸人的品格嗎?」邵廷不接她給戴的高帽,挑眉,「承蒙高看,真是受寵若驚。」
    她啞然的片刻,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碰見這麼幾次,此時才正兒八經第一回仔細看她。
    之前沒有注意,她格外白,身側下意識微攥的拳頭,手腕、手背、指節都和她臉上脖頸各處露出的皮膚一樣,白得像可以把玩的羊脂玉。
    也不僅僅是白,緊緊抿直的唇線上明明是彰顯她此刻不輕鬆心情的弧度,卻粉潤鮮嫩。整個人如出水新荷的花苞一樣,透著一股鮮活的、趨近肉色的粉。
    邵廷眸光微頓,幾秒後飛快回神,不著痕跡收回視線。不再捉弄她,他斂了神色,微抬下巴朝沙發示意:「姜小姐請坐。」
    姜蜜略微猶豫,輕挪步子過去,雖然坐下了,背脊挺得筆直,全然無法放鬆。
    「宏輝廣場的事我已經瞭解了。」
    在她來之前,邵廷把那幾張紙上寫的內容看了一遍,簡單知道了情況。
    廣場正在修地下兩層,施工開的道路口離鳳成街頭不遠,那一片都是商戶,沒有居民區,街上的商戶希望他們調整時間,由白天改到晚上作業。
    「工程相關資料全都取得了相應證明文件,所需許可證一應俱全,噪音也並未超過標準值,以姜小姐為代表的鳳成街商戶打算投訴我們什麼?」
    「噪音雖然沒有超過標準值,但施工嘈雜,影響到了我們整條街商戶的經營,我們並非故意找麻煩,只是希望貴公司能調整一下……」
    「如果我不答應呢?」邵廷打斷她,「我們沒有必要配合你們,工程進度都是有完工期限的,調整時間影響一環,之後整個計劃鏈都會受干擾。姜小姐覺得我們為什麼要為你們站不住腳的理由讓步?」
    姜蜜被堵得背脊一緊,找不出話反駁,但又忍不住想要站起來和他據理力爭。
    沒等她付諸行動,邵廷往後一靠,正經嚴肅的表情忽然變得懶散,「所以,假如我好心讓步給你們行方便,姜小姐打算拿什麼來換?」
    姜蜜愣了愣,堪堪反應過來,又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換?換什麼?拿什麼換?
    靜默間和他眼神相對,她不禁一個激勵渾身寒顫,他該不會……
    沒等她胡思亂想完,他已經先開口:「明天來我家,給我的狗看病。」
    邵廷瞥見她二度怔愣的古怪臉色,一頓,瞇了瞇眼:「或者,姜小姐想用別的方式換……?」
    「沒有!」姜蜜趕忙搶話,吸了口氣站起來。
    「我之前說過,我店裡不提供上?門?服務……」
    「現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姜蜜抿唇,默了半晌,再開口已然妥協:「……地址。」
    邵廷隨手撕下一張紙,提筆在上寫下一行字。
    而後,他淡淡挑眉,用食指和中指夾著薄薄的紙片對折,像第一次見面折她的名片那樣,遞給她,一笑。
    「明天上午十點,不要遲到。」
    .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上午九點五十九分,姜蜜準時出現在了邵廷家門外——位於半山腰上的庭院別墅,和劈叉八級的孟行言一樣,同在『京華一品』住宅區。
    兩鬢微白的老人領她到客廳側室稍作休息,她帶著看診用的工具端坐在澄黃色屋裡,牆上掛的全是叫不出名字的畫,莫名莊嚴。
    三分鐘後姜蜜見到了邵廷。
    他穿的不知是浴袍還是睡衣,腰間繫帶略鬆垮,領口露出脖頸一大片皮膚。淺銅色,不太深,但也和女人的嬌柔顏色截然不同,精壯胸膛若隱若現,不由得令人遐思其下未露面的部分。
    姜蜜暗咳一聲,移開目光。
    邵廷對她的準時很滿意,「東西都帶了嗎?」
    「帶了。」她低聲答,心內腹誹。東西都帶了嗎……說的像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似得。
    邵廷沒坐下,隔著小茶几,站著居高臨下打量她。
    掃了眼她嚴正以待的模樣,他輕笑調侃:「膽子挺大?陌生男人的家說來就來。」
    「謝謝邵先生關心,不過不要緊,我出門去哪都會和店員打招呼,安全得很。」儘管心裡提醒自己不要還嘴不要還嘴,姜蜜還是沒忍住,不甘示弱頂回去:「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有什麼好怕。我這個人不信鬼神但也信善惡有報,誰動了壞心思行了壞事,才要小心自個兒。」
    這幾句話懟他懟得凶啊。
    邵廷聽得出她的意思,看來她被『要挾』來這很有怨言。
    勾了勾唇,倒也沒再說什麼,他道:「我的狗在裡面,跟我來。」
    姜蜜叫住他。
    「先談廣場的事!」
    「只要你治好我的狗……」邵廷一頓,「再答應我個條件,我就替你解決廣場的問題。」
    姜蜜皺眉:「條件?什麼條件?」
    「治好狗再說,否則免談。」邵廷不跟她廢話,轉身提步。
    姜蜜無奈,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他的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很快,姜蜜見到了邵廷的寶貝——那只讓他如此大費周章,還起名極其燒包的狗——名叫亞歷山大的金毛巡迴犬。
    「他脾氣有點不好。」
    姜蜜嗯了聲,在亞歷山大面前蹲下,抬手就去摸它的頭。
    邵廷在一旁看著,想阻止,見一向對陌生人不甚友好的亞歷山大竟無半點反應,任她為所欲為,微詫,到口的話壓了回去。
    她在店裡擼貓擼狗多了去了,不管多難搞的小傢伙,到她手裡全都服服帖帖,從小到大沒有失手過。
    一改和他互嗆時的樣子,姜蜜認真而專注。
    懨懨的亞歷山大被她摸得舒服,神情鬆快不少,她改探到下方去摸它的肚子,它睜眼抬頭,姜蜜另一手在它腦袋上揉了揉,它不再動作,馬上重新趴回地上。
    檢查了它後邊排泄位置,再一一看過它的眼睛、牙齒和舌頭,邵廷還讓人取來備好的糞便給她看,姜蜜詢問完它近些時日的吃食,略一思忖,站起身。
    「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水土不服。」姜蜜道:「沖板藍根水給它喝一天,用量取人的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就行,不要讓它攝入過多糖分。」
    至於不肯吃東西,那是因為他喂的不對。
    「狗糧不僅要用溫度適中的熱水泡軟,現在的狗糧也要換,你用的牌子營養確實高,但他家的狗糧味道比較重,亞歷山大腸胃還在適應中,不舒服的時候會自我保護性地拒食,最好換淡一些的。」
    「另外,給它喝的水裡加少量的鹽,喝三天。平時沒事要讓它多出去曬太陽。」
    邵廷皺眉:「它不肯去室外。」
    「不肯去也要去。」
    「……除了水土不服還有沒有其它問題?」
    「當然不止。」
    邵廷眉間一凝,「還有什麼問題?」
    姜蜜瞥他一眼:「公主病。」
    「……」
    「按照人類的說法,它的性格有點孤僻。你是不是很少讓它和外界接觸?圈養雖然沒什麼大毛病,但這樣養出來的狗會對外來事物有天生的敵意,進而演變成攻擊性。」
    在她近期擼過毛的狗裡,這只算是攻擊性比較強的了,要不是病了以及摸的人是她,換作別人絕對討不到好。
    「另一方面,作為主人你對狗過分溺愛,會造成它等級意識弱化。」姜蜜斜他,「對外孤僻,對內過度依賴你,這樣的性格,不憋出心理問題才怪。」
    終於輪到邵廷無言,他低咳了聲,半晌沒說話。
    姜蜜告知後者『公主病』的解決方法,一是讓他不要經常和亞歷山大待在一起,二是亞歷山大鬧脾氣的時候不要一味寵著,就像它不喜歡去室外,但曬太陽對它好,那就必須得去。平時還要讓人多帶它出去交朋友,以便保持身心健康。
    姜蜜完成任務,心裡鬆了口氣。
    她帶了一箱子診斷工具,原來不是什麼大問題,害她來的路上一陣焦慮,擔憂會不會嚴重到要帶回店裡動手術的地步。
    說了句「出去吧」,轉身間不知是不是樂極生悲,左腳絆了右腳。
    她只來得及輕呼一剎,瞠目往前摔去。
    ——落在了邵廷懷裡,穩穩當當。
    邵廷伸手橫臂攬住了她,姜蜜抱救命稻草一般抓著他的胳膊,兩秒後愕然看向他。
    她返神,飛快站定。邵廷順勢收回手,面上看不出分毫不妥。
    「我只是怕你砸到我的狗。」他皺了皺眉,微微別開眼:「你要是砸在亞歷山大身上,它就算病著,也會跳起來咬你。」
    懨懨的金毛躺在離兩人三步之遙的地方,不明所以懨懨地看。
    姜蜜沒得反駁,更沒有拆穿他蹩腳的理由。
    被他抱過,髮絲也沾染了他身上的香味。剛剛那一瞬橫在她胸前,觸感堅實又明顯臉上熱意灼然,燙得她尷尬又不自在。
    可問題是……要命,他的手臂是鐵做的麼!
    姜蜜很難過,她的胸有點痛。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9:13



  第6章

給狗看完診,兩人離開放置狗窩的房間。
    姜蜜竭力忽略胸前感覺,跟在邵廷背後,克制想要抬手緩和的衝動。
    迫於現實不得不上門來給他的狗看病,產生意料之外的肢體接觸也就罷了,還被那一抱抱得胸疼……更可氣的是不能跟他說,尷尬是一回事,以他下巴朝天的得瑟樣聽完肯定會笑話她。
    ——自我『防禦』等級不夠高,怪誰手臂硬?
    回到之前的偏廳,姜蜜一坐下,迫不及待說起來這的目的:「宏輝廣場的事……」
    「除非緊要的大問題,一般情況下工程進度不允許耽誤。」邵廷伸展長臂貼著沙發椅背,淡淡道,「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說到做到。明天開始工程施工重點放在晚上,現場周圍佈置降噪機器,七點之前在降噪環境下進行操作,最大程度減少對鳳成街的影響。姜小姐還有意見嗎?」
    他只問意見,不問姜蜜滿不滿意。這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最大讓步,已經足夠誠意。
    姜蜜自然沒有異議。無論他是高層還是其他,他能代表宏輝,在這件事裡他就是資本階層。過程雖然麻煩了一點,且交換的條件和事件本身沒有聯繫,但用一次看診就能換來資本的體諒讓步,橫豎算起來都是她和其他商戶們賺了。
    「邵先生的……言出必行,我當然信得過。」姜蜜想到他之前的調侃,到口的『人品』二字一頓,換了種說法。
    「先別忙著恭維。」邵廷懶散一笑,「我說過,工程的事給你行個方便,除了治好狗外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姜蜜面色一凜,正襟危坐的姿態中隱隱透出一股如臨大敵。
    邵廷卻一派怡然,皺眉摸了摸下巴,倏而展平,口吻極為隨意:「等我想到再說吧,暫時擱著,就當你欠我個人情。」
    欠他人情?
    姜蜜不爽起來。明明是你來我往各自讓步,怎麼倒成了她欠他?
    「邵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或者我幫的上忙的,現在盡可以說,我絕不推辭。」
    他作勢擰眉想了想,不過兩秒便聳肩:「暫時想不到,先欠著好了。」
    姜蜜抿了抿唇,唇瓣微動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
    邵廷看著她不悅的模樣勾了勾唇,一副游刃有餘的主人姿態,眼裡一瞬閃過點滴笑意:「說實話你能幫上我的地方很少,但我就是喜歡看你欠我人情,不想低頭卻又不得不低頭的樣子。」
    ……欠人情?是欠揍才對吧!
    姜蜜暗自黑線,內心的腹誹卻不敢訴諸於口。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默念的還是這句話,她深吸一口氣,笑意盎然地暗暗咬緊後槽牙:「人生無常,說不定什麼時候邵先生就用得上我了,我等著。」
    邵廷沒答,對她暗戳戳又光明正大的『詛咒』不置可否。
    事情解決,姜蜜原路返回,唯一不同的是來時坐的是出租車,回去邵廷專門讓司機開車送她。
    別墅裡重新恢復慣有的安靜,邵廷起身上樓,回了書房。
    寧叔送咖啡進去時,他頭也沒抬:「先放著。」
    寧叔站在旁邊沒走,也不出聲打擾他。幾分鐘後邵廷合起文件,抬手擰了擰眉。
    「為什麼您不告訴姜小姐,原本就打算調整廣場施工時間?姜小姐似乎對您有誤會,來和走的時候都悶著氣,不太高興……」
    邵廷的事不論生活工作,從來不瞞著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昨晚邵廷的助理林平送東西來,他聽他們談到了姜蜜,整合一下不難理順。
    難以理解的是邵廷的反應。
    能一步解決的事情絕不花兩步,這是邵廷一直以來的信條。顯然,拿廣場的事和姜蜜做『交換』,不是他的風格。
    「沒有為什麼。」
    邵廷淡淡挑動眉梢,拿起旁邊其它的文件低頭看起來。
    寧叔默了默,忽地想起另一件事:「那雙皮鞋已經讓人清洗過了。」
    邵廷嗯了聲:「隨便找個地方收起來。」
    這是不再穿的意思。
    「只是鞋邊沾上了一點點污漬,其餘地方沒有大礙,清洗地很乾淨,洗的人處理得也很小心……」寧叔有些猶豫。
    那雙鞋是邵廷最喜歡的。他沒有收集癖,也不是鞋子控,相反,他從小到大對什麼東西都很克制。鞋櫃裡的鞋全是意大利工匠純手工做的,每雙都是獨一無二,湊在一起便每雙都很普通,但邵廷卻意外地對其中一雙情有獨鍾,穿的次數相較其它要多得多。
    「收起來。」邵廷還是那句話。
    寧叔見他態度堅決,不再多說,低低應聲。
    他沒看到,邵廷自己卻清楚,他的目光在紙上第三頁停了好一會兒,停頓原因無它,就是忽然想到了姜蜜第一次見面撞上來的場景。
    ——大概不能算第一次,如果單方面打照面也算見面的話。
    她往人口袋塞錢的樣子,和她往人頭上潑酒的樣子很像。
    莽撞撒野,一樣的無畏,一樣的囂張有趣。
    .
    廣場施工果真開始調整,姜蜜寵物店在街尾位置,遠離施工場地,原本就不大被聲音干擾,但其它有意見的商戶們都不再抱怨噪音,想必問題已經解決。
    邵廷確實說到做到,就這件事上他做得足夠到位,無可指摘——除了最後惡趣味讓她欠他一個人情。
    下午五點多,姜蜜睡午覺起來,人泛著一種剛從睡夢中甦醒的懵意。抬手推門,剛打開一條縫,外頭店員們閒聊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八卦語氣當頭一鬧,餘下的瞌睡散了大半。
    「真的假的?你真的看到孟行言帶那個女人?哪啊哪啊,在哪碰上的?」
    「不是都說了麼在商場!就他自己家的,上次那回也是,不過這次是在城南。」
    「白天看那個女的好看嘛?是不是還是……」
    「我去!白天看更好看了好嘛!那臉,那身材!說真的,那位身材是真的好。男人看了會沉默,滿腦子遐思,女人看了會流淚,羨慕嫉妒恨!」
    男默女淚,堪稱殺器。
    「而且……」
    八卦的源頭——店員中目擊了現場的小姑娘故意停頓,製造夠了懸念才繼續說:「孟行言對她是真的好,舉手投足關懷備至,那些旗艦店啊,什麼珠寶什麼衣服首飾,進去出來滿載而歸,眼睛都沒眨一下!」
    幾個人嘖嘖感歎:「長得好看就是好啊……」
    這個看臉的世界,真是猥瑣又無情!
    姜蜜在裡間,保持著推門的姿勢一直沒出來,也沒動。
    店員對孟行言感興趣,因為那是她的前男友,又有那樣的家世身份,真要計較起來,她其實對孟行言沒什麼感情,唯一一點最初建立的好感,也早在他後來的冷對待中磨沒了。
    然而聽到他和新歡的現狀,姜蜜心裡還是有點不爽。
    不為別的,就為新歡人選。
    姚蕊丘。
    姜蜜和她,那是板上釘釘無可反駁的孽緣,連姚蕊丘自己也這麼認為。
    高中畢業的散伙宴,那天姜蜜喝了點果酒離席出去吹風,在走廊沒站多久,姚蕊丘也出來了。
    姜蜜和她同班,但有趣的是她們完全不熟。一同在拐角站了小半分鐘姜蜜就打算走,環抱手臂的姚蕊丘突然開口說話,唇瓣啟合間一眼都沒有朝身側看。
    「你很煩,你知道嗎。」
    無端被攻擊,姜蜜莫名不已。側目疑惑看去,就見姚蕊丘微微揚頸,下巴輕佻直視前方,連眼梢都是略帶傲慢的樣子。
    「同校三年,你就像個背後靈一樣陰魂不散,不管我做什麼都有你的影子,所有讓我開心的事最後都會被你破壞。」
    她的譴責讓姜蜜摸不著頭腦。
    背後靈?影子?
    拜託,明明所有事情都是她落在後面,自己做什麼她不久之後也做什麼,要抱怨也輪不到她好嘛?!
    姜蜜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什麼來,沒吭聲。
    姚蕊丘吐了一口氣,繼續道:「不過現在馬上就要結束了,以後各不相干,眼不見心不煩。」
    她的脖子沒有被定住,末了終於轉過來面向姜蜜,對視剎那,姜蜜看到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光。
    「能不用再見到你,我真的開心極了。」
    夏天的風醺然舒適,自己身上的酒味清清淡淡,是甜甜的醉人味道。
    姜蜜抿了抿唇,在姚蕊丘轉身走開五步的時候,叫住了她。
    姚蕊丘聞聲轉回身,上課穿的平底鞋早就換成了厚跟,冷淡的臉上混雜著因鞋跟造成的居高臨下。
    姜蜜提步朝她走去,越來越靠近,姚蕊丘似是想退後,忍了忍沒有挪動,驕矜地堅持佇在原地。
    姜蜜卻沒有停,乾脆利落地從她身邊走過,擦肩的瞬間只用了一句話回應她先前的話語。
    「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
    ……
    同學關係結束的剎那,她們的梁子結大了,或者說是一直以來的不對頭,從地下浮到了面上。
    姜蜜甚少和姚蕊丘打交道,同班三年,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她自認沒有對姚蕊丘做過什麼不得體的事,實在不明白姚蕊丘對她的不善是從何而來。
    大學之後,由高中班長牽頭,每年辦一次同學聚會。姚蕊丘都有來,每年一次,成了姜蜜和她見面的固定場所。
    仍舊互不順眼,誰也不搭理誰,碰面時互相微笑說聲嗨,倒也一直相安無事。
    誰知道突然就捲了入同一段感情關係中——這噁心死人的三角。
    姚蕊丘知不知道孟行言有女朋友且那個女朋友是她,姜蜜懶得細想,現在追究這些沒有意義,她只是覺得膈應,非常膈應。
    短短幾剎姜蜜想了很多,從南到北,從以前到現在,一大堆舊事荊棘般纏在一起,纏得她剛睡醒的腦袋一陣亂哄哄。
    她揉了揉太陽穴,外面店員還在閒話,話題從孟行言身上跳到了她身上。
    「話說前兩天送姜蜜姐回來的車你們看到了沒?不比以前孟行言來接的車差!你們說姜蜜姐會不會是……又戀愛了?」
    姜蜜一愣。
    她不想偷聽,在外面聊得正嗨的時候推門出去似乎太尷尬,所以才半天沒推門,此刻聽到這句話卻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腦筋轉了兩秒,哦——想起來了,那天從邵廷家回來,他讓司機送的她。
    「有嗎?什麼時候?姜蜜姐這麼厲害?!我還真情實感地擔心了好久,怕她因為孟行言的事受打擊呢……」
    「當然是真的,你不信問她、她、她們幾個——我看的很清楚,姜蜜姐真的是從那輛帥炸了的車上下來的!」
    帥炸了,不是外形帥,無非就是價格帥。
    其餘幾個人捧著臉想入非非,湊在一起再次感慨:「長得漂亮真是好啊——!」
    屋裡的姜蜜實在聽不下去了。
    都什麼跟什麼。她原以為她自己胡思亂想的能力已經夠強了,沒想到店裡這些小丫頭還要更厲害。
    是不是以後她和異性多說一句話,她們就能聯想成她已經和對方情投意合準備領證了?
    尤其亂扯的對象還是邵廷,開什麼玩笑!
    他們用八百桿子再加上八百輩子的時間磨合也打不到一起去。
    腳下故意踢了踢掃帚,製造出聲響讓外面幾個八卦王知道她醒了。
    閒聊聲很快消失,姜蜜理好衣襟,正了正臉色,推門出去。
    「籠子都打掃乾淨了麼?」她假裝沒有聽到之前的話。
    幾個姑娘見她神色無異,趕忙回答:「打掃好了!」
    「定時散味的工作做了沒?排氣通風記得打開。那邊有兩個小傢伙不是很舒服,早上我餵了藥,時間差不多要再喂一次,千萬別忘了。還有,臨順花園的劉小姐說晚上帶貓過來,她家的貓掉毛比較嚴重,今天值班的給它洗澡美容要注意一點……」
    姜蜜在籠子前查看,一邊叮囑。
    店員們一一應答,小雞啄米般點頭。
    姜蜜繞了一圈回到待客的沙發處,一坐下,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
    她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拿出手機解鎖一看,喝水喝到一半驀地頓住。
    高中同學群聊起來了。
    一群女人恭維的同時,艷羨不已。
    ——起因是姚蕊丘的朋友圈曬出了兩張照片。她男朋友給她買了一個小首飾,卡地亞的手鐲,二十萬。
    女人都愛首飾珠寶,也有結了婚的同學曬過老公送的東西,但人家那是紀念日意義非凡,哪像這種,談個戀愛送禮物隨隨便便就出手小幾十萬。
    群裡有同學忍不住感慨,這一擲千金的作風,不愧是住在京華的。
    嬌嬌同學堪稱姚蕊丘的人形喇叭,恰時出現,非常『低調』地幫姚蕊丘得瑟。
    「蕊丘的男朋友對她真的好好,什麼都聽她的,好羨慕喔~\(≧?≦)/~」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9:37



  第7章

屏幕上文字更迭飛快,接連出現附和聲,都在誇姚蕊丘和她那個只在照片裡見過的男朋友。
    姜蜜沒出聲,她一向不愛在群裡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窺屏默默關注的那個。
    本想當做別人的事看看就罷,忽然有人提起她,話頭坐過山車般一下子一百八十度轉彎拐到她身上。
    「姜蜜呢?怎麼都沒見姜蜜說話?」
    ……問的什麼無聊問題。
    她本來就很少冒頭,一年裡說話的次數小於等於十。
    這個時候把焦點集中到她身上,真是難以判斷對她是愛是恨。姜蜜自我感覺,後者可能性高些。
    唸書的時候,她屬於埋頭讀書的那種,不比姚蕊丘,交友廣泛,人脈寬闊。
    當初『級花』的名頭在年級裡的男生中暗暗叫開的時候,有些不喜歡她的女生便在背後嗤之以鼻。
    姜蜜很漂亮嗎?
    一般般而已。
    級花?
    太誇張了吧。
    ……諸如此類言論,傳著傳著就傳到了她耳朵裡。
    姜蜜知道自己『高傲難相處』名聲在外時,很是懵了一陣。
    她向來素面朝天,兩耳不聞窗外事,入學第一天就劍指高考,為三年後的獨木橋之戰做準備,忽然間成了別人眼中仗著有幾分顏色鼻孔看人的貨色……難道她和她們待的不是同一個世界?
    沒多久,姚蕊丘在貼吧校花評選活動中,以最高票當選。
    和姚蕊丘關係不錯的幾個女生休息時間在教室裡『無意』談論這件事,當時姜蜜正在練習冊上奮筆疾書,也是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輸給姚蕊丘兩百四十多票。
    兩百四十……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讀書學習休息時間都不夠,哪有空管它什麼兩百四十不四十的。
    然而在別人看來,這就成了她不如姚蕊丘的證據。
    群裡的同學可能也是這麼想的,氣氛詭異地靜了幾秒,又詭異地恢復熱鬧。
    「姜蜜應該比較忙,很少見她在群裡出現。」
    「是哦,差點忘了當初唸書的時候她就不怎麼和我們玩,現在應該更難聯繫了吧?哎,我一直很想親近她的。」
    「說起來,姜蜜還在開寵物店嗎?我記得她是單身對吧?我老公有個下屬人蠻好的,有機會我給她介紹一下,感覺和她很配,說不定會很合得來!」
    上一個話題還是姚蕊丘的京華男友,到她這,『好心』同學開始推薦起自己老公的下屬……感人至深,姜蜜心裡『一暖』,這些同學真是太tm好了!
    ——她小姨操心她的單身問題情有可原,關其他人什麼事?
    who,are,you。
    ……??
    指尖在屏幕上虛懸,姜蜜猶豫著,有些想回復。
    沒等她行動,店裡突然來了客人,前幾天和她一起去宏輝集團協商廣場施工事宜的李順來了,興沖沖朝她直奔。
    「姜蜜呀——街道商戶們讓我過來謝謝你!」
    他提著兩袋水果往茶几上一放,姜蜜趕忙站起來,百般推辭。
    像她這種小年輕,當然敵不過大叔大媽們的推拉功力,最後只能收下。
    「前面廣場施工調整了,晚上重點作業,白天也聽不到多少噪音。」李順笑得眼位褶皺深重,「多虧了你,要不是有你,我一個人去肯定沒有這麼容易解決。」
    姜蜜連聲推讓,李順覺得她太謙虛,不住地誇,誇得她都不好意思起來。
    很慚愧,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貢獻。
    給狗看病是她的本業之一,算不得什麼,邵廷的狗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想著想著忽然想到那天在邵家的情形,姜蜜驀覺胸前一痛,趕緊甩開多餘想法。
    送走李順,姜蜜讓店員把水果洗了分著吃,自己在沙發上坐下,捧著手機開始糾結。
    要不要和邵廷說聲謝謝?
    事情解決得這麼順利,就這方面來說,他還是……挺好的。
    但這是他答應她的,她幫他診狗做交換,說起來也算是公平交換吧?
    姜蜜咬唇,指尖戳在黑漆漆的屏幕上,點了十幾下。
    好久,才終於決心摁亮手機,從聯繫人裡找出邵廷的號碼給他發了條短信。
    「廣場的事解決了,我代表鳳成街的商戶們謝謝邵先生。」
    短信一發完,姜蜜就猛地摁下待機鍵讓手機黑屏,觸電般往沙發上一扔。
    發了發了!
    她給那個自大狂發了消息!
    他看到她說謝謝,會不會笑話她?
    姜蜜後悔起來,不應該發的,怎麼頭腦一熱就發出去了?!
    可惜短信沒有撤回功能,她拿回手機,過十秒瞅一眼,再過十秒又瞅一眼。
    ……完了,他肯定會嘲笑她。
    在堪稱悔恨的情緒和無盡忐忑中,手機亮了。
    「這就是你表達謝意的方式?」
    ——來自邵廷的短信如此道。
    姜蜜愣了。他什麼意思?
    踟躕著撥通邵廷的電話。
    「邵先生?」
    他不鹹不淡嗯了聲。
    「那個,我是姜蜜……」
    「然後?」
    姜蜜嚥了咽喉嚨,「剛剛我們街道商戶代表過來了,廣場的事情解決,大家都很高興,我替他們向你……您轉達一下謝意。」
    那邊默了三秒,姜蜜不知道他搞什麼鬼,略微忐忑。
    靜默過後,忽聽邵廷重複了一遍短信裡的內容:「這就是你表達謝意的方式?」
    不然還要怎樣?
    姜蜜很莫名,他嫌文字不夠有誠意,她都打電話親口和他說了,還不夠有誠意?!
    不等她把疑惑問出口,又聽他道:「要表達謝意就當面說。做事要麼認真做要麼乾脆不做,不上不下的敷衍,不是誰都吃這一套。」
    ……這又成敷衍他了。
    姜蜜覺得他真是太難伺候,吸了兩口氣,擠出一個笑:「好,我當面向邵先生致謝,就是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有空?」
    「現在。」
    「……」
    當面致謝,當面致謝……
    姜蜜騰地一下站起身,嚇了正在吃水果的店員姑娘們好一跳。
    「姜蜜姐你怎麼了?」
    「沒事。店裡你們看著,我出去一會兒。晚上我要是沒來得及回來,你們記得鎖門。」
    姜蜜轉身進了裡間,上樓換衣服。
    當面致謝是麼?
    行,她現在就去謝謝他,好好地謝謝他一家門!
    .
    姜蜜攔了輛的士去邵廷家,開往京華的一路,高中班級微信群裡還在聊天。不過討論內容總算不再圍繞著她,換成了其它閒七閒八的話題。
    上拉屏幕,飛快將他們的聊天內容掃了一遍,姜蜜對邵廷的吐槽和抱怨漸漸沖淡——和這些聒噪的不懷好意相比,邵廷竟然顯得不那麼面目可憎了。
    ……雖然他自大了些,高傲了些,還不可一世了些。
    車開進京華,按照姜蜜報的地址開到了邵廷家門外,電控鐵門緊緊閉合,出租車是不好進去的,姜蜜付錢下車,拎包走了幾步,在門前站定。
    身後車開走的聲音漸漸遠去,姜蜜看了好一會兒才抬手摁下門鈴。
    那天來看診時見過的寧叔給她開門,姜蜜對這個面目慈祥的老人家印象很好,靦腆笑著頷首向他問好。
    邵廷在廚房裡,引路的人將姜蜜帶到餐廳前。姜蜜隔著鏤空的雕門看清那個圍著圍裙在廚房走動的身影,不由得愕了一瞬。
    沒看錯?他竟然會下廚?
    邵廷注意到她來了,側目掃了她一眼,「站著幹什麼?」
    姜蜜緩慢提步,略小心地走過去。
    她沒往裡進,在廚房門口站定,「邵先生你……」
    「我什麼?」
    她咽喉,搖了搖頭:「沒什麼。」頓了下又道,「好香。」
    邵廷在廚房裡煮麵,比起一般人家做的麵條,他的佐料顯得格外多。案板旁放著好幾碟配菜,有蔬菜、有肉類,還有小海鮮。
    面對她的誇獎,他嗯了聲坦然受之,難得友好了一回:「給你來一碗?」
    姜蜜想說不用了,他已經從一旁的碗裡拿起一團面,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扔進了鍋裡。
    而後便手腳利落,開始料理她那份佐菜。
    姜蜜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來道謝的,怎麼成了蹭飯?
    邵廷也不理她,自顧自專注忙著眼前的廚房大事。
    十幾分鐘後面煮好,他盛出來,兩碗麵醬湯顏色濃郁,香氣襲人,綠色的蔬菜暗紅色的肉,搭配在一起格外好看,引得人食慾大開。
    「把面端到桌上。」
    「哦。」姜蜜愣愣應了,愣愣聽他指揮行動。
    兩碗麵都端到桌上,還特意在碗下墊了兩張隔熱墊,做完這些姜蜜才反應過來。
    等等……她怎麼又被牽著走了?
    邵廷拿著筷子和調羹出來,見她站在桌邊呆呆不動,「怎麼不坐?」
    姜蜜回頭看了看他,想說的話一剎噎回喉嚨,吞進肚子裡。
    「……這就坐。」
    兩人分坐長桌桌頭側邊,姜蜜執起筷子,嘗了嘗他煮的面。
    別說,味道還挺不錯。
    「怎麼樣?」
    他挑眉,等待評價。
    「很好吃。」姜蜜萬分誠懇,為了顯得真誠,連連點頭,「比很多店裡的味道還更好。」
    邵廷勾唇笑了下:「還行,舌頭沒壞。」
    姜蜜:「……」
    低頭繼續吃麵,吃到一半,他家的傭人端來兩杯水,姜蜜順勢停下,喝了兩口,抽紙擦乾淨嘴。
    第一次被服務員之外的陌生人伺候,感覺真彆扭。
    不過不自在歸不自在,姜蜜沒忘記來的目的。
    「廣場的事,謝謝邵先生。」
    邵廷沒說話。
    「邵先生?」
    他淡淡瞥來一眼,「我耳朵沒問題,聽見了。」
    聽見了那你倒是吱個聲……?_?
    「邵……」姜蜜還想說話,剛張口,邵廷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手機,皺眉看了幾秒,雖然接了,但似乎不是很有耐心。
    全程就聽他說了三句話。
    「有事?」
    「所以?」
    「沒空。」
    六個字,生動詮釋了什麼叫言簡意賅。
    謝謝說完了,來的目的達成,姜蜜正好想走,便順勢道:「邵先生如果有事要忙的話,那我就先走……」
    「吃麵。」邵廷朝她碗裡一掃,繼而視線往上淡淡掃她,「浪費可恥。」
    不知為何,拒絕和嗆聲忽然一下都說不出口。姜蜜唾棄自己,才幾天,她在他面前竟然就慫成了這樣。
    俗話說的真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這情形大致也差不了多少。
    畢竟還欠著一個意義未明的『人情條件』,底氣當真騎上白馬,策馬狂奔一去不復回。
    姜蜜老老實實低頭繼續吃麵。邵廷也在吃,桌邊的手機卻不讓人安生,一直吵個不停。他接了第二個電話,第三個直接掛斷,到了第四個,忍無可忍拿起手機一通點。
    大概是把打電話的人拉進了黑名單。
    和她無關,姜蜜暗暗瞄了幾秒,很明智地沒有多嘴。
    半碗麵吃得格外慢,好不容易吃完,姜蜜正琢磨著告辭,邵廷讓她跟著來,把她叫到裡面房間,去看了看他的狗,說是複查。
    亞歷山大的狀態比那天好了很多,精神頭足了,整個狗都容光煥發了起來。
    姜蜜雖然不喜歡邵廷,但對小動物沒有敵意,亞歷山大認出了她,尾巴搖得不知多歡暢。姜蜜便上前,耐心地揉了它一通。
    它舒服地瞇起眼,愜意萬分,趴在地上整個狗美得找不到北。
    姜蜜看著亞歷山大暗自腹誹,做邵廷的狗確實挺壓力山大的,於是手下格外溫柔,它舒服地差點昏睡過去。
    邵廷問:「你訓狗是在學校學的?」
    「不是。沒念這個專業之前我的動物緣就很好,從小到大連野狗都不衝我叫。」她可是擼狗擼貓小能手。
    邵廷默然點頭。
    閒扯幾句,姜蜜隨邵廷出去,去洗手間洗了把手,見邵廷已經在沙發上坐著,她走過去,斟酌開口:「邵先……」
    「邵廷——」
    大門外忽然傳來尖聲呼喊,不僅打斷了姜蜜的話,還冷不丁地嚇了她一跳。
    姜蜜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側頭看向大門外,白芒天光有些刺眼,迎上的瞬間瞇了瞇眼。
    鐵門外站著一個穿淡藍色中裙的女人,五官嬌艷,蹙著眉的表情格外惹人憐惜,連身為女人的姜蜜都禁不住為她心顫了一瞬。
    沙發上的邵廷聞聲起身,行至姜蜜身邊,看清外頭來人,眉頭一擰,臉上浮起不悅。
    那女人看他們倆並肩站在一起,愣了一瞬,就那麼一瞬之後,柔情似水的眼裡水龍頭開閘般說哭就哭,唰地淌下了淚。
    梨花帶雨。
    姜蜜的腦海裡先是下意識冒出四個大字,過後懵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19:58



  第8章

事情似乎超出了想像,甚至脫韁野馬般往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姜蜜愣過後還是無法言語,不知該說什麼,因為她真的搞不清情況。
    能確定的只有一點,鐵門外的女人分外悲傷,還隱隱對她有點敵意。
    她站在客廳裡,中間隔著院子,不短的距離還能感受到那種不善,可想而知外面的女人有多激動。
    姜蜜被盯得想縮脖子,背後躥起一股冷意。
    「她……」朝外面的方向指了指,姜蜜看著邵廷,略感無措。
    什麼劇情,愛恨?糾葛?
    心思轉了幾轉,須臾間姜蜜腦洞大開,閃過無數種故事可能。邵廷就簡單得多,從始至終臉上只有兩種情緒:不耐和煩躁。
    好傢伙,還是個冷酷無情的人設。姜蜜悄摸打量他,吐槽地不亦樂乎。
    寧叔聽到動靜適時出現,看清狀況後目光投向邵廷,徵詢他的意見。
    邵廷沉著臉:「讓她走。」
    寧叔點頭,邁步出去,不急不緩下了階梯,走到門邊和她隔著鏤空鐵門對話。
    不知說了什麼,多少也能猜到一點,大概就是些勸她走的話。
    那人說著說著激動起來,揚聲朝寧叔哀求,聲音大得連門內客廳裡的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讓我見一見邵廷!我有話和他說,求你了,讓我見一見他——」
    姜蜜用餘光朝邵廷覦去,被點名的人不見半點動容,反而越發不耐煩。
    ——真是冷酷無情。
    看戲之餘又想歎氣,突然來這麼一出插曲,她怎麼好開口說要走?
    寧叔還在前院,客廳裡兩人靜立無言,姜蜜覺得氣氛太尷尬,小心翼翼出聲:「剛吃飽東西站著對身體不太好吧……」
    純屬胡言亂語,各處提倡的健康生活習慣,說的多的就有吃飽飯後站著緩一緩這項。
    沒辦法,她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只好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邵廷側目看她,彷彿看白癡一樣的眸光,不過畢竟那不悅不是針對她,見她拘謹不自在,寒意稍稍往回收了收。
    「你想坐的話就坐下。」
    看來他的心情有夠糟糕,姜蜜縮肩開溜:「我去洗手間洗個手!」
    躲進洗手間待了好久,估摸著外頭應該處理完畢,姜蜜才開門出去。
    可惜她失算了。
    「你要錢是嗎?行——」
    踏進客廳的瞬間,就見原本在門外的人出現在客廳裡,而滿臉慍怒之色的邵廷直接揚手將一沓錢扔在了她身上。
    紅色的紙鈔四散飛揚,端得是一場躁動的赤色雪花雨。
    姜蜜頓在當場,半是怔愣,半是被嚇到了。
    和邵廷認識不久,對他的瞭解也不深,她從沒看過他戾氣重的一面,初次得見,不由得錯愕。
    是了,差點忘了他是宏輝集團的高層,他所生活的世界和她截然不同,哪怕是一塊擦腳布,可能都比普通人一身衣服還貴。
    他和她不一樣,哪怕他們剛剛還在一張餐桌上吃麵,可如果不是那幾件意外,他們的生活根本沒有連接的部分。
    姜蜜突然間像是誤入夢遊仙境的愛麗絲,清醒後在現實和虛擬的交界口,被拉扯分裂,措手不及。
    跪坐在地上的女人被鈔票迎頭砸下,一邊哭一邊搖頭,還傾身爬向邵廷,試圖抱住他的腿。
    那種低三下氣和卑微,看的姜蜜喉頭泛酸,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用力攥了一下,抽地一疼,悶悶發慌。
    她站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
    「拿著錢滾出去,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巨石沉海,浪喧騰過後沉沉恢復平靜,邵廷重新變得冷淡,毫無感情地下逐客令:「——滾。」
    姜蜜置於身側的手微微攥緊成拳,不知怎麼忽然想起初見那天,自己撞進他懷裡之後,他也是如此神色,抬手輕輕撣過她觸碰過的胸膛前襟,如出一轍的蔑然,和此刻一模一樣。
    坐在地上的女人哭得嗓音發乾,寧叔似乎要上前,她抹了把淚撿起地上的錢,亂糟糟一沓抓在手中。
    「我會還給你的。」她起身說了這麼一句,抽噎著,轉身飛快離去。
    跑下階梯的時候,腳下一絆重重摔了個跤。
    姜蜜看著她狼狽爬起,狼狽跑走的身影,說不出的感覺。
    客廳靜下來,焦點走了,姜蜜便成了新的焦點。
    邵廷沉沉的目光掃來看了看她,只三秒又很快冷淡移開。
    姜蜜抿唇,鬼使神差朝他走去。
    不應該管閒事的,別人的事和她無關——儘管這麼想,可控制不住腳下,還有心裡那不停翻滾的情緒波浪。
    那個人拿了錢走,或多或少衝淡了她泛起的同情,但最後倉皇的背影,看起來又那麼地可憐。
    姜蜜不清楚他們間的關係糾葛,不敢妄言,只說:「這裡出去很遠,她一個女人……」
    「她既然能上來,就能自己下去。」
    「攔車不太容……」
    「姜小姐。」邵廷眼神冷凝打斷她,「與你無關。」
    姜蜜喉間一梗。
    是啊,與她無關,她有什麼資格管?
    僵滯兩秒,姜蜜拿起沙發上的包,惻然一笑:「不打擾邵先生了,告辭。」
    匆匆提步,行至門口手腕突然被握住,由後傳來的一股力拉住她,令她猛地轉身,腳下差點踉蹌摔倒。
    「姜小姐的無名火,發得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拽著她的邵廷一臉不悅。
    姜蜜暗暗用力,奈何手勁敵不過男人,紋絲不動。
    「邵先生想多了。」她禮貌彎唇,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我來就是為了向你道謝,該說的說完,當然要走,難不成還要在這過夜?」
    隱約嘲諷的語氣並沒有特意遮掩,邵廷聽得刺耳,臉色一沉:「廣場施工是給你方便,你該不會以為我事事都會退讓?」
    「退讓?退讓什麼?」姜蜜故作驚訝地睜了睜眼,「邵先生說的話我不明白,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店裡去,麻煩您鬆手。」
    態度欠揍,但臉上一直是帶著笑意的,乍一看去無可指摘。
    她說的沒錯,她來道謝,道完謝走人,憑什麼不許?
    邵廷不動作,姜蜜自己動,被抓住的手努力掙脫,另一隻手去掰。
    「告辭。」
    甩脫他的桎梏之後,她大步走下台階。
    「這一片不好攔車,姜小姐回去恐怕不太方便。」寧叔小聲對邵廷道。
    「隨她去。」邵廷冷聲回答,姜蜜才走到大門處,他的聲音正好能聽得到:「腿長在她身上,愛走就走。」
    姜蜜頭也不回,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邵家。
    邵廷上樓進了書房,寧叔等了幾分鐘,端咖啡送去給他。
    他正在看文件,只是表情略有出神,寧叔放下咖啡站在一旁,幾分鐘過去,才發現他一直在看同一頁沒有翻動。
    「寧叔。」
    好久,邵廷合上文件扔到桌上,「我是不是過分了?」
    「不過分,您已經仁至義盡了。」寧叔寬慰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路是她自己選的,與您無關。」
    「……你說的沒錯。」
    邵廷捏了捏眉心,「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濫好心招惹麻煩,當初我應該聽你的。」
    「積德行善怎麼會有錯,錯的是貪心的人。人心不足蛇吞象。」
    寧叔見邵廷的臉色並未輕鬆,頓了頓又說:「姜小姐不瞭解情況,同為女人,看到那樣又哭又鬧的場景,自然會產生同情,這都是正常的。」
    邵廷抿了抿唇,默然無言。
    .
    下山的路走起來不費力,問題是路太長,開車都要許久,更何況走路?
    至少要一個小時。
    然而姜蜜不後悔,不管走幾個小時,都比看邵廷的臉色來得強。
    心裡憋著一口氣,悶得人難受至極,她深深呼吸,怎麼都無法趕走那股鬱結。
    走了二十分鐘,後方傳來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夾雜著破風而來的輕微呼嘯。
    姜蜜往旁邊挪了點,想盡量遠離車道,不想,那輛車沒有往前開,反而減速在她身旁停下。
    定睛一看有點眼熟,她還沒細想,車窗降下,顯露出裡面的人的全貌,令人微怔。
    「好巧。」
    像每一年同學會上碰面那樣,姚蕊丘唇邊掛著她慣有的笑意,不同的是話比往常多了,不再是輕輕巧巧極盡敷衍的一個『嗨』。
    孟行言的車,難怪覺得眼熟。
    姜蜜眼神微凝,彎唇淡笑:「好巧。」
    「你出去嗎?我送你吧。司機正好要載我去買東西。」
    姚蕊丘向她發出邀請,語氣很輕柔也很友善。
    姜蜜想也不想便拒絕:「不了,不用麻煩你,你先走吧。」
    今天穿的是有跟的鞋子,一路走下來,腳趾開始痛了,再繼續往前直至公路盡頭,她腳上肯定會起水泡。
    ……她寧願起水泡,也不想和姚蕊丘同乘孟行言的車。
    要是想坐車貪圖那點舒適,剛剛在邵家只要向邵廷低頭就行了,何必大費周章?
    姚蕊丘的出現讓姜蜜想到了很多,她兀自出神,腦海裡出現各種場景,和孟行言正式分手那天破酒在他臉上的瞬間,還有跪坐在邵家客廳痛哭的女人……
    人生一世,不是在被人傷害就是在傷害別人。
    位處中間,問心無愧,無欠無疚地活著,真的好難。
    姜蜜陷入自己的思緒,被婉拒的姚蕊丘倒也不急,沒讓司機馬上開車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大約半分鐘那麼久,姚蕊丘彎唇淡笑,眼裡閃過一瞬亮光:「你來京華……是有事麼?」
    儘管已經極力遮掩,卻仍然藏不住那洶湧的堤防和敵意。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0:26



  第9章

姜蜜不傻,別人對她的態度是善是惡她能分辨得出來,尤其這個別人還是姚蕊丘。同班的幾年她們別過的苗頭已經足夠多,只是沒想到畢業了,還會重新扯上關係。
    姚蕊丘眼灼灼地等著她回答,那張臉看起來比以往又更礙眼了幾分。姜蜜從思緒裡回神,一挑眉,道:「沒什麼事不能來京華嗎?」
    換種語氣說不定姜蜜就好好回答了,但姚蕊丘那防賊一樣的做派實在讓人噁心。
    沒錯,姚蕊丘是勝利者,拿下了孟行言成功上位,但這是人類社會不是動物世界,一副佔據領地生怕被人侵佔的模樣,太倒胃口。
    「當然可以。」姚蕊丘眼裡閃過一瞬不虞,飛縱即逝,唇邊綻開柔和笑意,「因為會在這邊出現的都是戶主,很少有人來,難得碰巧遇上你所以順口一問,你別往心裡去。」頓了頓,話鋒一轉,語調稍揚:「對了,今年的同學會貌似會提前,到時候你會去的吧?……瞧我!問的什麼話題。當然會去了,你每年都去的,今年也一樣?以前都沒有好好說過話,今年我們一定喝一杯。」
    姜蜜掛著無懈可擊的笑——是她自己最討厭的表情,照鏡子的話大概能看到一道假得要命的弧度——她唇角兩側淺淺彎著,笑容既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恰到好處的禮貌,還有些許客套。
    「好啊,今年我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姚蕊丘深深凝了她一眼,意義未明,而後回到當下不再多說別的話題,微微挑眉:「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嗎?這裡出去還有好遠,你的腳……」
    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在姜蜜的腳上,她的鞋後跟不高,但是這麼長的路,走起來夠嗆。
    姜蜜往後移了移腳,「不礙事,我經常慢走散步。」
    「是嘛。那我先走了。」姚蕊丘不強留,升起車窗前對她燦然一笑:「有空多聯繫哦。」
    引擎發動,車發出低悶聲響,長馳而去,徒留下輪胎膠皮和柏青路面摩擦的餘音。公路長得沒有盡頭,太陽不暖,風不冷,站在原地一下子失了方向,忽生茫然。
    這裡可能真的不適合她,她不應該來。
    良久,姜蜜抒了一口氣。
    再多不快,但該走的路還是要走。
    她提步繼續往前,腳趾被擠壓地開始產生痛感,加上被突然出現的姚蕊丘那麼一鬧,她的心緒略有波動,像換了雙腿上岸的小美人魚,每走一步都彷彿在受罰——她受的罰還不僅僅是痛,心裡的煩悶更是擾得她躁鬱難當,恨不得乾脆就地蜷成一個球,直接滾到山下公路出口算了。
    走了五分鐘,身後傳來汽車聲。
    又有車來,姜蜜往旁邊移了兩步。
    這回不可能再是認識的人,她情緒不高,連眼都沒抬,沿著公路邊緣慢慢前行。然而那輛車從她身旁行過,開出去幾米,忽然不動了。
    姜蜜皺眉,腳下猶疑著卻未停步。
    忽見那輛燒包至極的暗紅色跑車倒退過來,她頓了一下,停住步子。
    幹什麼?
    這裡『人跡罕至』,除了偶爾經過的車輛沒幾個人影,她不由得警惕起來,全身汗毛都警戒地緊張豎起。
    她躲避的姿態很明顯,車主不知是沒發現還是察覺到了有意忽視,車子停在她身側。
    車窗降下來,駕駛座的男人一身白襯衫,扣子系到領口下一個,一手撫著方向盤,另一手持煙,一口呼出的裊裊煙氣從唇齒間瀰漫升起,氤氳染過他的鼻尖和眉眼。
    那英挺鼻樑上,眉間小小擰了一個結,男人瞇眼看來,無聲打量她。
    姜蜜往後退了好幾步,並沒有開口和他交流的慾望。一邊緊緊盯著他怕他有什麼動作,一邊用餘光掃過四周,暗暗尋找最好的逃跑方向。
    雖然她感覺很久,實際上不過卻是短短幾秒。
    男人忽地一笑:「要出去嗎?我可以載你一程。」
    姜蜜愣了一愣,用力搖頭。
    「別擔心,我不是壞人。我只是看你一個人走路太辛苦了。」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不用了。」姜蜜再次搖頭,比前一次還更冷淡,眼神滿是提防。
    男人還不走,側身將手臂搭在車窗上:「你怕我把你賣了麼?放心,我可是良民。」
    人長得挺好看,狐狸眼笑起來格外亮,卻也平添了幾分狡詐。
    姜蜜還是搖頭,連話都不願意答了。
    「好吧。」男人歎了口氣,聳肩向她坦白:「我不是見你走路辛苦才發好心,我只是……」他拿出手機晃了晃,「不坐我的車沒關係,交個朋友可以嗎?我覺得你很合眼緣。」
    ……所以鬧了半天意思是搭訕?
    姜蜜首先在心裡簡單鄙夷了一番他的搭訕方法,而後再認真鄙夷了一番他的搭訕方法。
    有些男人經常用這招,套近乎不成,就裝作老實坦白的樣子,把搭訕擺到檯面上明晃晃說出來,營造一種『我很誠實』的氣氛博取女人的好感。
    的確有人吃這一套,可姜蜜不。
    「我不用通訊軟件。」
    「留個電話號碼也可以。」
    「哦,我也不用手機。」
    「……」男人挑了挑眉,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大方表露了對她的好感,她仍然無動於衷,半點都不肯鬆口。
    「天快黑了。」姜蜜忽然道。
    他眼閃過一絲亮光,「你願意讓我載你一程?」
    「不。」姜蜜淡淡瞥他,「我是說你擋路了麻煩讓一讓,再廢話浪費時間天就要黑了,我還趕著回家。」
    「……」
    男人被噎得沒話說,抿抿唇只好作罷,又不甘心地最後嘗試。視線落到她腳背上,他道:「走下去會弄傷腳。」
    姜蜜默了一秒,彎身脫掉右邊鞋子,微微提起腳伸給他看:「看清楚了麼?」
    他不解,皺了皺眉,稍有猶豫地猜測姜蜜的意思:「……很白?」
    姜蜜默默翻了個白眼。
    「腳趾紅了,還有兩個擦破了皮。」她就那樣光著腳,一腳踩在地面上,「所以無所謂走下去會不會弄傷腳,反正已經這樣了。」
    男人怔愣間,姜蜜順勢脫了左邊的鞋,虛懸不過兩秒,同樣重重踩下。
    她拎著鞋站在棕黑色的路上,頭髮被風吹得微亂,捲起邊的衣角沾染上一路兩旁的林木氣息,淺淺泛著濕。
    叢木深重,空氣清冽,澄金色的陽光撒在這副粗糙的畫上,她是唯一的精緻。
    姜蜜毫無形象也毫不顧忌形象地拎著鞋,朝他擺了擺手:「走吧你。」
    頓了一下,又極為好心地教導他:「雖然我沒泡過妞,但作為一個妞,我告訴你下回千萬別在這種情況下泡妞。會這個時間這副鬼樣子出現在這樣的地點,那人一定悲催極了,保不齊遇上了多不爽的事,這種時候湊上去——哪怕你長著潘安的臉,也只有被打回去的命。」
    車內的男人似是要說話,恰好後邊山路下來一輛出租車,姜蜜大喜,再也無暇理他,抬手攔車連鞋也顧不上穿,光著腳就那樣興沖沖跑了過去。
    .
    幾天之後,當忙完正事終於有空出來聚的關非雲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足足笑了姜蜜十幾分鐘。
    被取笑的對象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無可忍抓起瓜子朝他丟過去。
    「你還有臉笑!要不是在你的店裡碰上邵廷那個神經病,會有後邊那些破事麼!」
    「還怪起我來了?」關非雲萬分驚訝,他和他的hoa好好的,從天而降就是一口鍋。
    「開個寵物店開那麼騷包,遲早有你受的!」
    「哦,我要是不做高端寵物店,你以為你那些狗糧那麼好拿貨?」
    姜蜜不聽他狡辯,冷哼一聲,認準了就是要把鍋扣在他頭上。
    關非雲是hoa的老闆,前些日子有點事情去忙了,一回來就聽說姜蜜和邵廷在店裡針鋒相對,再從姜蜜自己口中聽到那些後續,知曉沒有鬧出什麼認真的問題,擔心消散乾淨,非常沒道德地幸災樂禍起來。
    「你說說你到底有什麼用?」他嗤姜蜜,「我就幾天不在你就能攤上這麼多事,我真是服了你了!」
    「……」姜蜜乾脆不說話,直接抓起抱枕狠狠砸他。
    他兩人圍著小圓桌坐,距離不遠,差不多是一伸手就能痛快招呼到臉上的距離。
    關非雲偏頭求饒:「別打別打!我朋友的靜吧今天第一天營業……咱們是來這店裡捧場的,你別砸了人家的場子!」
    姜蜜不理他的求饒,砸夠了才終於停手,把抱枕一扔。
    「頭髮都被你弄亂了!你知道我燙個頭多少錢嗎?敗家玩意兒!」關非雲嗔她一眼,當即起身要去整理:「我去下洗手間。」
    姜蜜撇嘴,端起杯子喝了口冰水降火。
    那天從邵家出來後,她和邵廷就沒有再聯繫了,好不容易關於他的記憶淡了些,關非雲回來偏要揪著問東問西,問得她記憶閘門大開,剛忘掉的又想起來了……
    不打他打誰!
    聒噪的人不在,耳根清淨,姜蜜抒了口氣往後一靠,籐編椅重心低位置寬,背後放一個軟靠枕,別提有多舒服。
    「哎——姜蜜?!」
    略尖細的女聲忽然在身側炸開,剛想要小憩聽聽音樂的姜蜜嚇得猛然睜眼。
    白得在幽黃燈光下□人無比的臉色,畫著上挑弧度努力顯得嬌艷的眼睛,鼻子不塌不挺,嘴唇夠薄但也顯得刻薄……
    這一身淺色開衫罩溫柔長裙,能把妝容和穿衣風格搭得這麼迥然不同,在『熟人』裡只有一位。
    「孫嬌?」
    姜蜜坐直,沉了沉眼。
    微信群裡存在感第二強的嬌嬌同學——第一強的自然是被她死心塌地捧著當花一樣誇的姚蕊丘。
    「好巧啊。」孫嬌左邊眉梢挑了挑,「你一個人在這?」
    「和朋友一起。」
    「朋友?不會是男朋友吧?」孫嬌擠眉弄眼,彷彿彼此是老熟人——雖然某種意義上確實是——不知情的人看過來,怕是會以為她們關係有多好。
    姜蜜懶得回答,淡淡噙著笑。
    孫嬌見她不說話,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大概是近來日子太春風得意,她連面上功夫也顧不上做了,直奔主題:「今年的同學會姜蜜你會來吧?」
    不等姜蜜回話,馬上哎喲一聲自嗔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蕊丘和我說了上次在京華公路上碰到你的事,還說和你約好同學會上要好好喝兩杯……欸,不然這樣,我們提前熱鬧熱鬧!過幾天蕊丘有個party,就在京華辦,那地方你應該也不陌生,到時候一起來啊?」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0:54


  第10章

在京華辦party……?
    不用想了,那八成是定在孟行言家。
    雖然孫嬌唸書時成績不怎麼樣,時常在中下水平徘徊,但邀請別人去前男友家參加聚會這種事,姜蜜相信她還不至於蠢到這個程度——不是秀智商,那就是秀別的了唄。
    姜蜜在心裡默歎一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句話用來形容眼下的情況,竟然有幾分貼切。
    是是是,她姜蜜被人撬了牆角,被人搶了男朋友,她沒本事,是個失敗者!
    行了麼?
    姚蕊丘和她的好閨蜜不僅不遮掩,還一股勁兒想要昭告天下,現在竟然得寸進尺妄想當場羞辱她?
    真不好意思,她姓姜,不姓抖m。
    「不了。我不喜歡人太多的場合。」莞爾一笑,淡定模樣一點都不受影響,姜蜜臉上毫無波瀾,說著輕佻眉頭,笑意略顯內涵,「雖然你和蕊丘大概都會在,但我這人一見到老朋友話就停不下來,你們的party上肯定還有很多別的朋友,要是被我聒噪打攪了氣氛,那多不好。你說是吧?」
    孫嬌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頓了一下,笑容比之前稍淡:「……說的也是。party請的人比較多,既然你不習慣那就算了,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聚。」
    人多嘴雜,而且……做小三畢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羞辱姜蜜想得倒是美,但別人也不是泥捏的沒有半分脾性,惹急了,當場揭了老底有一說一,到時候鬧得臉上難看,誰都下不了台。
    姜蜜暗暗勾了勾一邊唇角。孫嬌不比姚蕊丘,到底嫩了些。雖然明面上她比姚蕊丘張揚,但真要論起臉皮厚度,她還是遠遠不及的。
    或者是因為她不是當事人,借別人的排場來張揚,總歸底氣不足?
    懶得去深究,反正不管如何她倆都是一丘之貉,一路貨色。
    悠然端起杯子,姜蜜自顧自淺酌檸檬水,懶得理會站在一旁的孫嬌。趾高氣昂不成,再沒眼色也自然懂得自覺滾遠。
    「洗手台的水流太大了,我……這位是?」
    孫嬌還沒走,關非雲先回來了。
    他看著孫嬌頓了下,問姜蜜:「你朋友嘛?要……」
    『不要坐下來喝兩杯』——後幾個字還卡在喉嚨裡,姜蜜已經答道:「高中同學。」
    從中聽出了冷淡語氣,關非雲收了熱情,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原本打算走的孫嬌眼裡亮光一閃,又在原地扎根:「這位是……姜蜜你不給介紹一下嘛?」
    「我朋友。」
    三個字簡練精準,猶抱琵琶半遮面似得將不耐暗示地很明顯。
    「朋友?」孫嬌不知是真的沒察覺還是故意忽視,追著問:「你朋友是做什麼工作的?」
    「開寵物店。」
    「寵物店?……那挺好的。」孫嬌笑意盎然,看得人萬分不適。她的視線在關非雲身上來回掃過,幾秒後落回姜蜜身上:「前些時候大家在群裡還為你擔心,都有好幾個老同學說要給你介紹對象,我倒覺得她們想多了,你條件這麼好怎麼會沒有男朋友,是不是?」
    被她來回打量,聽到最後一句才弄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認為,關非雲是自己的男朋友?
    姜蜜皺了下眉:「等我找到,一定不會吝嗇告訴各位同學。」
    關非雲莫名其妙,察覺出她倆之間不對勁的氣氛,又被滲人目光那樣打量,當下忍不住就要嗆孫嬌。姜蜜眼疾手快,在他張口之際捉住他置於膝蓋上的手,握著他的手腕輕輕一扯,關非雲到口的話生生忍住。
    孫嬌目睹這一切,笑意越發深重。
    開寵物店的……
    配,真配!她姜蜜也只能配得上這種男人!
    「那我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末了還不忘叮囑:「同學會一定一定要來哦。」
    視線掃過姜蜜握著關非雲手腕的手,孫嬌轉身翩翩離去。
    「……那女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關非雲忍不住看著走遠的背影吐槽。
    「應該。」姜蜜笑了下。
    「她剛剛那些話到底什麼意思?」
    姜蜜看了他一眼,說:「她是孟行言現任女友的閨蜜。」
    關非雲知道她和孟行言的事,晚上故意不提是怕戳她傷疤,此刻一聽,自己一晚上顧忌她的感受沒說半個字,剛才那女人卻得啵一大堆而且每一句原來都是在戳她心窩子,立刻炸毛不爽。
    「操!我去潑她一杯水!」
    姜蜜忙不迭扯住他,坐好後不禁吐槽:「……你比我還像個女人。」
    關非雲瞪她。
    姜蜜甩了甩手腕,又道:「看到她剛才的眼神了麼?她大概覺得你是我男朋友,在暗諷嗤笑我。」
    「嗤笑??」關非雲愣了愣,不滿:「我哪點不好了?!」
    盤亮條順……不對,是乾淨斯文,挺拔清爽,還有房有車,父母開明好相處,條件很好的好麼!
    「可能是因為,她覺得你是個臭寵物店老闆吧。」姜蜜看著他輕笑。
    關非雲理順其中的邏輯,更加憤懣:「開寵物店怎麼了?那是我賬本不方便帶在身上,否則我砸不死她也要讓她開開眼!」
    hoa很賺很賺,畢竟不賺也不能搞起連鎖。
    但姜蜜熱愛給人潑冷水:「再賺能有孟行言賺?她的眼裡只看得到住在京華里的人,別的對她來說都上不了檯面,別掙扎了你。」
    「……」
    關非雲被她噎得沒話說,默了半晌,不再說沒營養的東西,關心起她來:「她剛剛說讓你一定要參加同學聚會,什麼同學聚會?」
    「一幫高中同學弄的,每年一次,今年好像要提前。」
    「……你怎麼辦?她們剛撬了你牆角,又這麼慇勤要你參加同學會,你去了能有好果子吃?」關非雲皺眉思索,幾秒鐘時間想到一個主意:「不然……我陪你一起去?有我在,她們要是拿男朋友的事嘲笑你,我還能配合你演一演。」
    「你陪我去?到時候他們笑話咱們兩個臭寵物店老闆,你能忍住不上去扯她們的頭花不?」
    「……」
    姜蜜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不過是一個同學會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了,我改姓慫算了。況且說不定我在同學會之前就戀愛了呢?到時候你陪我去,我是尷尬啊還是尷尬啊?」
    「戀愛?」關非雲警覺起來,嗅到了八卦的氣息,「是不是有心儀對象了?說出來我幫你參謀參謀!」
    「非也。」
    姜蜜搖了搖頭,精神氣一下洩了,滿是自嘲:「我姨媽讓我去相親,明天見面吃飯,不去不行。」
    .
    相親對像約姜蜜在一家高檔餐廳見面,她按地址準時赴約,看清門店鬆了口氣。
    聽說過許多相親極品事例,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喝口涼水要aa或者乾脆拉著你逛大馬路牙子一毛錢不花,她都預想好了情景,沒想到對方會選在高檔場所。
    至少不是摳門到龜毛的那類人,多少減輕了她排斥的情緒。
    相親對像來得比她早,已經在位置上等著,姜蜜過去說了抱歉,落座之前他還極為紳士地幫她拉開椅子。
    男方自我介紹姓張單名一個樹,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目前是一家企業的主管,算的上年輕有為。
    姜蜜第一次相親,尷尬加上本來就不積極,便沒有按流程問他房車以及家庭情況之類的問題。午餐時間,兩人決定邊吃邊聊,張樹很禮貌地讓她先點喜歡吃的,還說:「想點什麼點什麼,不用客氣。」
    自打姜蜜進來之後,他臉上笑意就沒有停過,看樣子對這次見面非常滿意。
    點完,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菜陸續上桌。
    張樹把他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姜蜜沒有問的他也交代了,言語間透露的意思是希望盡快結婚。
    從結婚過日子的角度來看,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然而姜蜜執著筷子略有出神,無它,她對他沒有特別感覺,從第一眼開始到交談至今,始終沒有來電感覺。
    腿上忽然有種毛躁的感覺,微癢,出神的姜蜜下意識動了動腿,那感覺還在,下一秒才驀地回神反應過來——
    僵了一瞬。
    對面的張樹還是溫和有禮,但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和她腿上讓人不適的觸感一樣,作嘔至極。
    他在摸她的腿!
    姜蜜正要發作,桌下的手收了回去,張樹若無其事道:「這道菜不錯,你嘗嘗。」
    她哪裡吃得下,只覺得萬分倒胃口。
    張樹彷彿毫不自知,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的碟子裡。
    姜蜜想甩手走人,可看他一臉純良,不知該立即發作還是等結束後再將他拉入黑名單,猶豫間抬手想拿杯子喝水冷靜一下,誰知他的手正好伸來。
    觸碰到的瞬間姜蜜觸電般收回,杯身晃了晃差點倒下。
    張樹飛快扶了扶杯子,「小心。」
    語氣輕淺自然,那一瞬觸碰,像只是無心之舉。
    原本覺得只是吃個飯,眼下姜蜜連飯也不想吃了,拿出手機給小姨發微信,告訴她自己要提前離席,若是媒人到時候追問讓她不必理會。
    一句話才打到一半,腿上又多了讓人抓狂的觸感。
    摸!還摸!
    她臉上寫著好欺負幾個字是不是?
    姜蜜深深吸了口氣,火氣湧上來,把手機往口袋裡一塞,正要起身往對面那傻逼臉上潑水,旁邊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麻煩讓個座。」
    頎長雙腿立在桌邊,白襯衫掩著精碩好身材,但又遮掩不住那身量。入目是男人冷峻的五官,薄唇間咬著煙,一手插在西裝褲兜,另一手握著火機引火,燃著煙尾後吸了一口,呼出的白蒙薄煙瀰漫暈染眉眼,仍沖不淡眉峰間的凌厲之感。
    很明顯,話是對張樹說的。
    姜蜜愣了,張樹也愣了,錯愕間收回自己的鹹豬手。
    見沒有反應,邵廷皺眉,冷冷瞥了他一眼。
    「給你三十秒時間,馬上消失。」
    食指中指夾著只抽了一口的煙,抬手,重重旋著摁滅在他的碗裡。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1:32



  第11章

不速之客的到來讓這頓飯提早結束,張樹是想反抗的,無奈邵廷氣勢太嚇人,只是兩句話一個動作,就駭地他有點僵滯無法動彈——所以怎麼說,邵廷畢竟是宏輝集團的高層,『有為青年』只是普通人中的優秀,關鍵還是要看和誰比。
    邵廷不用說話,光是架勢就和一般公司的小主管不在同一檔次,若是連張樹都唬不住,他大概也不用在宏輝混飯吃了。
    嘴唇囁嚅幾下,張樹尷尬地抓起東西奪位而出,臨走時連姜蜜也沒敢看一眼。
    礙事的蒼蠅消失,邵廷毫不客氣,大喇喇在空出的位置坐下。
    姜蜜從錯愕中回神,「邵先生你怎麼在這?」
    「我來吃飯,誰知道一下樓就看到了一場好戲。」邵廷面帶戲謔,「倒是你,看不上我這種男人,結果也就看上了這種貨色?」
    「……我沒看上他。」
    姜蜜掃他一眼,抿了下唇。那天從他家出來之前,他們兩個鬧得不太愉快,之後這麼久都沒有再聯繫過,他會這麼好心出手相助?
    雖然她臉上的難堪是明顯了一些,但對於這位自大狂的善良程度,姜蜜持懷疑態度。
    邵廷看出她所想,隨手捏著自己掐滅在碗裡的煙摁了摁,說:「其實我沒打算多管閒事,不過剛好想起亞歷山大又有些不舒服。正準備去找你,碰巧你在這,省了麻煩。」
    姜蜜釋然,這個理由說得通。
    和邵廷鬧不愉快是一回事,但行為猥瑣的相親男是他幫忙解決的,她長抒一氣:「走吧,去你家看狗。」
    「現在?」
    「你沒空?」
    「有。」邵廷點了下頭,「不過我以為你還要推拒一會兒才會答應,我正在想說服你的說辭。」
    他彎唇笑得模樣明快而爽朗,姜蜜莫名看愣了一瞬,下一秒返神,嘴上不服:「我才沒你想的那麼斤斤計較。」
    「哦。既然你這麼知恩圖報,那你別忘了你還欠我個人情,以後對我客氣點。」
    姜蜜:「……」
    .
    再次踏進邵廷家,姜蜜已經熟門熟路,不需人領著,自己就直奔亞歷山大的房間。
    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什麼大問題,姜蜜拿出哄狗的十八般武藝,花了近一個小時,終於將懨懨的亞歷山大哄得心情好轉。
    邵廷全程在旁邊看著,她和亞歷山大聊天時偶爾插兩句嘴,然而外行終究是外行,錦上添花不成,反倒沒少挨她的白眼。
    離了亞歷山大的房間,邵廷道:「你摸它是不是有一套手法?我看它好像很舒服,別人摸沒有這種反應。」
    「這個學校有教,但也因人而異。」她動物緣比較好,所以效果翻倍。
    他點頭沒說話,姜蜜搓了搓手攤掌給他看,嘖道:「你家狗不行啊,這麼貪戀享受,再擼下去遲早擼禿了。」
    「……」邵廷話到喉頭一噎,想讓她教自己幾招的心思瞬間熄火。
    半分鐘後,姜蜜去洗手間洗了個手,再出來步子一頓。偏廳裡已經上了熱騰騰的果茶,邵廷大爺樣地坐著,大概是在……等她?
    「坐。」沙發上的人頷首示意。
    姜蜜慢步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嘗嘗這個茶,味道不錯。」
    姜蜜嗯了聲,沒多說,很配合地端起杯子喝。
    她一直酌飲,也不說話,偏廳一時靜下來。邵廷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開口:「上次的事,對不起。」
    上次?
    姜蜜愣了愣,兩秒後反應過來。哦,說的是那天在這吵架鬧不愉快的事。
    她小聲道:「其實也沒什麼好說對不起的……」
    他的態度不好,她的態度也好不到哪去,大家彼此彼此,扯平。
    「有些事情解釋起來很麻煩。看到的往往不一定和事實一樣,有的人……」邵廷蹙了下眉,「你沒必要同情她。」
    姜蜜想到那天看到的場景。他的意思是,那個跪地哭坐的女人不值得她同情?
    他說不方便說,她也不想多問別人的私事,捧著白色燙金的瓷杯點了點頭,「知道了。」
    氣氛尷尬了一瞬,但也不是那麼尷尬。姜蜜沒什麼想法,只覺得新奇——他竟然也會向人道歉,厲害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竟然會跟你道歉?」
    邵廷一副看破她心思的表情,說出的話確實也猜對了。
    姜蜜彆扭地點了下頭,乾笑。
    「你別想太多。」邵廷挑眉,說:「我只是怕以後亞歷山大不舒服找不到合適的人幫它看診,畢竟『握手言和』的機會不多,我也不是天天都能吃飯碰見你相親。」
    「……」
    他彷彿不氣人就不會說話。姜蜜對他出手相助的那點點感激一下衝淡,暗暗在心裡朝天翻了個白眼。
    「哦,對了。」邵廷似是想起什麼事,表情霎時正經了幾分。
    姜蜜見他如此,不由得緊張起來。
    卻見他皺著眉,微微點頭道:「你那個相親對像太爛了,趁早別再聯繫的好。誰給你介紹的?以前是不是跟你有仇?人緣不好還是不要隨便參加這種活動。」
    「……」真是謝謝了。姜蜜咬牙,擠出笑:「我原本就打算見一面再拒絕,以後不會聯繫,邵先生不用操心。」
    .
    相親相成這樣,介紹人和雙方家長肯定有話要說。姜蜜告知小姨提前要走的短信沒發出去,後來也因為去了邵家耽擱了,等她回到店裡,姜惠的電話就殺了進來。
    「你怎麼回事?吃飯吃到一半把人趕跑了?多不禮貌!」
    電話那頭嚴聲斥責,震得她耳膜一顫。
    禮貌?他要是禮貌就不會摸自己的腿了。
    姜蜜深吸一氣,不打算遮掩,一五一十把事情經過告訴姜惠。
    姜惠頓了兩秒,驀地生氣起來。
    「什麼玩意兒?一見面就動手動腳?我非得和他們好好說道說道!」
    姜蜜攔住她,婉言相勸,好半晌才勸住她。
    而後趁勢道:「以後別給我安排相親了,我現在還不急,要是再遇上這種人多麻煩,好好的心情都給破壞了。」
    姜惠衡量幾秒,竟沒有反駁,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姜蜜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說服她,詫異間,忽聽她道:「我聽介紹人說……你們吃飯的時候有個男人來了,也是他把張樹趕走的,張樹和他的家長很生氣,說你有男朋友了還跑出來相親,是我們故意給人難堪……我原先不知道他舉止這麼下流,現在想想他被趕是活該!只是姜姜啊,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麼關係呀?什麼時候帶給小姨看看?」
    帶給她看……??為什麼要帶回去看看?
    姜蜜急了,說話有點結巴:「不……不是,小姨你誤會了……」
    「誤會?誤會什麼,我只是問你和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什麼關係,是朋友還是男朋友啊?」
    「朋友,不對也不是,他不是我朋友,只是……」
    「噢,不是朋友啊?」那頭姜惠的語氣莫名欣喜起來,泛著根本遮掩不住的洋洋喜意,「那好那好,改天帶回來給我和你姨夫看看!」
    「不是……」
    姜蜜話沒說完,姜惠已經掛了電話。
    她上哪去帶一個邵廷回家給他們看?
    而且她和那位自大到不能好了的神經病,怎麼可能會是一對?!
    張樹不僅猥瑣,眼神還有毛病!
    姜蜜頭疼不已,收了手機轉身出去,開門一看嚇了一跳。
    「你們在這幹什麼?」
    幾個店員小姑娘擠在門口聽壁角,門一開差點堆成一壘摔在地上。
    抬手點了點為首那個的額頭,姜蜜訓斥:「平時對你們太好了,一個個膽肥了是不是?去,都去洗籠子去!」
    一陣齊聲哀嚎,店員們無法,垂頭喪氣地去了。
    中午相親遇上那樣的人,下午被小姨電話訓斥,這些傢伙又不讓人省心,姜蜜被一連串事情鬧得煩躁,收拾東西準備去姜惠店裡和她解釋清楚。
    誤會她談戀愛是能讓她耳根清淨,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清靜不起來。畢竟——她是真的找不到誰能陪她回家吃飯見家長矇混過關。唯一一個關係不錯的異性朋友只有關非雲,但他那娘裡娘氣的作風,她怕帶回去,她小姨誤會她搞蕾絲。
    打車到景點街,直奔姜惠的店,姜蜜無可避免地被盤問了好久。中午吃飯的每一個細節都被追問,她老老實實回答了好久,又解釋了好久,才讓姜惠相信她是真的沒有在談戀愛,那個突然出現的人只是店裡的客人,見情況不對出手相助,並非什麼秘密男友。
    姜惠臉上的失望肉眼可見,被她幽怨的眼神看著,姜蜜覺得自己十惡不赦,已經罪無可恕。扔下一句「我出去逛一逛」,忙不迭飛速閃人開溜。
    走出好遠才長抒一口氣,姜蜜揉了揉太陽穴,心下無奈。
    景點街兩旁都是店舖,姜蜜來過許多次,早已沒了新鮮感,平時不大會在這裡逛,但一天沒有好好吃東西,此刻飢腸轆轆。她掏出零錢,在烤肉店的窗口買了幾大串羊肉,孜然的香味引得人涎水直流。她慢步走,慢慢吃,不去想別的,倒也愜意。
    走到街半截的位置,一列花燈遊覽隊迎面而來,帶著一堆跟著移動的圍觀路人,街道本身就狹窄,姜蜜不想擠,乾脆走進旁邊巷子裡,打算繞到街尾出去。
    手上的羊肉串吃完,見前邊路燈下有個綠色的大垃圾桶,姜蜜快步過去,把竹串往裡扔。
    巷子裡的路燈每一柱間隔都很遠,燈光昏暗,比起外邊燈火通明的熱鬧,這裡顯得漆黑無比。
    姜蜜不怵,扔完垃圾拍拍手正要繼續走人,一轉身卻見旁邊拐角站著個人影直直盯著自己。
    再不怕也還是冷不丁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倒退一步,剛站定就聽那高大身影道:「膽子挺大,這種黑漆漆的小巷子也敢一個人走。」
    聲音有點耳熟,姜蜜辨認了兩秒,認出來:「……邵先生?」
    他從暗處走出來,走進路燈籠罩的範圍內,身形瞬間朦朧可見。
    取下咬著的煙,邵廷呼了口煙氣,眉眼間輕蹙的弧度還是那麼討人厭。
    「怎麼走哪都能碰上你?」
    他還有意見了。姜蜜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這話是她該說才對,怎麼到哪都能遇上他?這種地方,這種小巷子裡,竟然也能和他碰上!
    「……邵先生怎麼在這?」
    邵廷隨手往後一指:「吃飯。」
    姜蜜抬眸看去,從黑暗中依稀辨認出一扇門,以及門邊立著的一塊奇形怪狀的石板,上面雕刻著幾個字:有家小館。
    想起來了,這附近似乎有些私人餐館。
    景點街周圍都是舊物維新的古建築,如果是庭院式的私人飯館,開在這種『別具一格』的環境裡倒很合適。
    而且高檔餐館嘛,都喜歡開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這樣啊……」姜蜜呵呵笑了兩聲,不再多說,當即告別要走,「那邵先生慢吃,我先走了。」
    「你不跟我道個歉就走?」
    「道什麼歉?」姜蜜腳步一頓。
    邵廷瞇了瞇眼,不知是不是路燈的光映進了眼裡,略略顯著淺淡笑意:「你吵到我抽煙了。」
    姜蜜:「……」
    你還吵到我扔羊肉串棍了呢!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2:00



  第12章

吃飽了撐的才要真的跟他說對不起。羊肉串顯然是不夠的,姜蜜不撐,呵呵笑了兩聲轉身走人。
    沒幾步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詫異看了一眼,邵廷跟上來了。
    「你幹嘛?」
    「出去。」
    「不吃飯了?」
    「吃夠了,不想回去。」
    「……」
    他一臉坦蕩,姜蜜不自在又沒話好說,往旁邊讓了讓。
    還沒到街尾,見前方就是下一個拐角出口,姜蜜立馬提步走了過去。正好到街三分之二的位置,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用和他在黑漆漆的小巷子裡單獨相處,舒服多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高興地太早。十幾步之後,她發現身後的尾巴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黏越緊。姜蜜眉頭一皺,停下步子質問他:「你跟著我幹什麼?」
    「這條街是你開的?」邵廷懶懶反問,比之前還更理直氣壯。
    姜蜜語塞,說不過他又拿他沒辦法,只好改道去對面那邊。
    快步走了幾秒,見邵廷又跟了上來。
    她抱臂環胸,這回底氣足了幾倍:「現在是在跟著我了吧?」
    邵廷挑眉:「哪條法律規定了我不能跟著你?」
    ……這無賴。
    姜蜜咬牙,決定不再和他浪費口舌,回身悶頭走自己的路。
    身後的人幽靈影子一般,無聲無息,除了混雜在嘈雜聲音中的腳步,幾乎沒有存在感。走著走著也就把他忽略拋到腦後。
    做糖畫的老人家還沒收攤,姜蜜頓了頓,上前想買一支。手剛伸過去,旁邊冒出一個男人寬厚大掌,姜蜜皺眉瞥他,換了一個,不想,他也跟著伸來。
    「幹什麼?」姜蜜忍不住怒目而視,「你要買自己挑,別老和我搶行不行?」
    邵廷沒說話,攤主老人家先樂呵呵笑起來:「年輕人小打小鬧都是情趣,不吵架不吵架。」他哄小孩一般對姜蜜道,「你男朋友也是想逗你,有什麼事耐心溝通就好了嘛。」
    姜蜜愣了愣,才明白老人家把他們誤會成鬧彆扭的小情侶了。
    「我們不是……」
    「來。」老人家在濕毛巾上擦了擦手,「有什麼兩個人都喜歡的圖案,跟我說,我給你們畫一幅。」
    姜蜜沒能解釋,話卡在喉嚨,尷尬得很。
    剛被小姨誤會,現在又被陌生人誤會,這一天誤會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不用了,謝謝您。」解釋麻煩,跟陌生人較真也沒什麼意思,姜蜜沒仔細看,就那麼隨手從糖畫架子上飛快取了一支。另一手往兜裡掏錢,還沒找出零錢,旁邊邵廷已經遞了一張過去。
    老人家樂呵收了,給他找零。
    「……」
    糖畫已經拿在手裡,放下也不像話,姜蜜瞥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景點街其實不算太長,頭幾次來猶有可逛,來多了,一眼便能掃完熟悉的景兒,街道長度彷彿隨著次數慢慢縮短。
    姜蜜腳步漸慢,從疾走變為散步。邵廷不知何時和她同排並肩,她沒了計較的力氣,由著他去。
    「這裡人一直這麼多?」他問。
    姜蜜略有詫異:「你沒來過?」
    「沒,我剛搬來。」
    「人確實挺多的。」姜蜜抿抿唇,說:「週末和假期的時候人尤其多,白天比晚上少一點,但還是蠻熱鬧。」
    邵廷點了下頭,還沒說話,前面一個年輕媽媽推著嬰兒車,力道沒控制好眼看就要撞上來。
    姜蜜下意識道了聲『小心』,推著邵廷的手臂往路邊讓。
    年輕媽媽連說了幾句對不起,帶著寶寶走開。
    被邵廷看著,姜蜜咳了咳,低聲道:「我只是怕你撞翻人家的車,嚇到小孩子……」
    他身板有多結實,她是見識過的。被他攔胸一抱,疼得她好半分鐘沒緩過勁來。
    邵廷輕笑:「沒看出來,你還挺有社會公德心。」
    不理會他的調侃,姜蜜撇了撇嘴,繼續往前。
    有點口渴,正好行至一家賣飲料的店前,姜蜜被小窗口陳列的新鮮椰汁吸引了目光,奶白色的液體看上去香甜香甜的,她側頭便問:「你要不要喝那……」
    話出口,說到一半意識到不對,驀然頓住。
    問他幹什麼?她在煩他啊!明明在煩他跟著自己,怎麼轉眼就忘了還開口請他喝飲料?!
    潛移默化的氣氛真可怕,姜蜜覺得自己可能是吃了剛才的糖畫中毒了,然而話已經說了,再收回顯得很小家子氣。只好若無其事清了清嗓子,接上先前半句:「那邊的椰子汁看上去挺好喝的,你要不要來一杯?」
    本以為邵廷會拒絕,沒想到他一點都不客氣,「好。」
    姜蜜翻出零錢,去窗口要了兩杯椰汁。
    杯體很大,塑料瓶身冰涼冰涼泛著水汽,吸管尖處扎破面上的封膜,吸一口,甜甜的奶香味霎時盈滿口腔。
    邵廷嘗了嘗,覺得味道一般,垂眸見身側的人瞇起了眼,模樣饜足,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再嘗一口,仍是覺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然而看她喝得那麼開心,不自覺跟著,轉眼就入腹大半杯。
    姜蜜喝夠,抒了口氣,說:「你請我吃糖畫,我請你喝飲料,扯平。」
    「扯平?」邵廷挑眉,「糖畫二十,椰汁十塊。」
    「……」姜蜜用力咬了下吸管,「這麼說我要再給你十塊?」
    「不用了。我大方,不跟你計較。」他輕晃了晃椰汁杯身,眸中點點亮光襯起唇畔笑意。
    瓦簷下紅燈籠隨風輕動,映照在腳下一塊接一塊的石板路上,兩旁行人來往不斷,沉浸在各自世界的歡喜愉悅當中。
    他有點無賴,又像夜風爽朗。
    杯身被捏變了形,姜蜜才意識到自己盯著他出了神。在被發現以前,她猛地扭頭,匆匆忙忙朝前走。小碎步略微踉蹌,有些著急。
    腿長的優勢很明顯,邵廷只是隨意邁步,很快便追上了她。
    他晃了晃杯中最後餘下的一點椰汁,經過綠色大垃圾桶時,揚手一拋扔了進去。
    「我問你個問題。」
    夜色大好,微風和煦,或許是環境和氣氛太愜意,姜蜜難得沒有和他嗆,咬著吸管點了點頭,「問。」
    「你是不是仇富?」
    「……」
    剛剛平和下來的情緒又被投入湖面的大石塊攪和,泛起波紋陣陣。
    她眉頭一皺,就聽邵廷又說:「你對我,從第一次見面起,意見好像就很大。」
    ……那還不是你自己行為不恰當。誰會喜歡一個一見面就折自己名片的人?
    「不,我不仇富。」姜蜜呵呵笑了一聲,偷摸扔了個白眼給他,「只是你是我見過的有錢人裡比較討厭的一個。」
    邵廷擰了下眉,坦然受了,「謝謝誇獎。」
    她撇嘴。
    閒步三米,邵廷又說:「其實不愛錢也是好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姜蜜覺得今夜的他格外多愁善感。氣氛彆扭,她摸了摸後頸,聳肩:「我當然愛錢,只是也沒有那麼愛錢。」
    她動了動唇,似是想說什麼,到底沒有出口。
    邵廷瞥見那一瞬小動作,「有話就說。」
    他都開口了,姜蜜也不藏著掖著。
    「總覺得吧,你剛剛說話那個語氣,聽上去很像是被傷過,愛錢啊不愛錢什麼的……」
    等了三秒沒聽見回答,她好奇朝他看去。
    不會吧,真的猜對了……?
    她的小心思表露太明顯,被灼熱視線緊盯的邵廷用餘光瞥她,而後微側過頭,淡淡和她對視:「你想像力再豐富一點,可以去寫小說了。」
    姜蜜被他長腿邁出的步子落在後頭,頓了頓,才拔腿追上去。
    明明是他自己神神道道,還怪別人想多了!
    不多時,一條街終於被他們走完。出口近在眼前,姜蜜預備一踏出鐵柵門就和他分道揚鑣,心裡默默組織起措辭。
    不知誰家的小孩,幾個一堆聚在一起嘻嘻哈哈,追著笑鬧吵打。
    一個不留神,小蘿蔔頭撞到出神的姜蜜身前,只有她半個人高的小孩把她撞得一趔趄。
    「哎,小心——」
    驚詫回神的瞬間,姜蜜只來得及斥了一聲,腳下歪倒整個人往旁邊摔去。
    如果邵廷不在的話,她大概要當街表演一個狗啃泥。
    ——這次不是攔胸而抱,他的手臂勒在她腰上,不偏不倚及時將她穩當抱住。
    胸不疼了,還好晚飯也吃得少,不然可能要給他勒吐出來。
    心被緊張情緒帶得砰砰猛跳,過後意識到此刻的肢體接觸,臉上躥地燒起來。姜蜜扶著邵廷的手臂忙不迭就要自己站好。還沒從他懷裡出來,卻聽前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姜姜?」
    定睛看清聲源的剎那,姜蜜半個身子還扒拉在邵廷的手臂上。
    姜惠提著購物袋站在前方不遠,分明是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姜蜜……以及抱著她的邵廷。
    姜蜜不想問小姨是什麼時候從店裡跑出去的,見她眼裡一點一點亮起欣喜的光,只覺得頭都大了兩圈。
    ……完了。這下有的解釋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3:00




  第13章

姜蜜觸電般飛快從邵廷懷裡出來,恨不得一蹦離他兩米遠。可惜姜惠已經把他們的『親暱』看在眼裡,認為她的避嫌是欲蓋彌彰,一步步朝她走近。
    「小姨……」
    姜蜜像案板上待俎的肉,心下十分不大好。
    姜惠過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回拽——這個回,自然是指更靠近邵廷的方向。
    她看了看邵廷,掃過眉眼五官和週身氣質,簡短打量得出的印象較為不錯,當下笑得萬般親和慈祥,「姜姜,這是你的朋友?」
    姜蜜聽出末尾兩字咬重的字音,喉間頓了頓。小姨的笑膩人地像狼外婆,明明在問她,說話時眼睛卻一直盯著邵廷,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當著邵廷的面,姜蜜覺得這樣簡直尷尬爆了。
    「他是我店裡的客人,前段時間他家的狗身體不舒服,找我看了兩回。不是你……」頓了頓,後面的話姜蜜不好意思說,說了不就擺明了告訴邵廷她小姨誤會他們了?
    到時候他指不定怎麼笑話,笑話她不止一個人自作多情,一家人都自作多情。
    「客人啊?」姜惠笑瞇瞇打量邵廷,嘴裡意義不明地稱讚,「蠻好的,客人蠻好。」
    姜蜜看她這樣就知道她壓根沒把自己的態度當回事,扯了她一下,略急道:「小姨!」
    她這才把目光轉過來,還嗔道:「幹什麼!有話說話。」
    解釋不清,主要是解釋了她也不聽,姜蜜頹然不想再說,抱歉地看了一直沒作聲的邵廷一眼,打算讓他先走。
    耽誤了他這麼久,讓他站在這裡聽她們說沒營養的話聽了半天,他沒顯露半點不悅,如同冬日白楊就那麼一直俏生生淺淡淡站著,不得不說,在有些場合他的修養的確是很到位的。
    姜蜜才看過去,剛要張嘴,邵廷就先開口了:「這位是?」
    他明明聽到了她喊小姨。
    姜蜜不知道他意欲何為,讓他先走的話擱回肚裡,只好介紹:「這是我小姨。」
    被問到的姜惠笑得更燦爛,看向邵廷的目光炙熱地讓姜蜜害怕。
    姜蜜趕緊悄悄用眼神示意邵廷,然而要傳達的內容太多,他們剛認識沒多久,還沒熟絡到那個份上,她也不知道他接收到多少訊息,又懂了多少。
    卻見邵廷回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姜蜜一愣,大喜。
    原來他也不是那麼討人厭,關鍵時刻還是挺靠的住的。
    姜蜜等著他開口解釋,或者開口表示要走人,乾脆地快刀斬亂麻解決了眼下這令人尷尬的場景。
    下一秒,邵廷笑得溫潤,主動朝姜惠伸出手。
    「小姨好,我叫邵廷,是姜蜜的……朋友。」
    兩人當著她的面握起了手,姜蜜一陣頭暈目眩,被她小姨喜滋滋的笑和邵廷做作的姿態氣得當即氣血上湧——尤其是後者,殺傷力翻倍。
    小姨,誰是你小姨少來亂認親戚!
    還故意停頓,朋友就朋友停頓個鬼……要不是地面太硬,姜蜜真想就地躺下不管不顧。可惜,她不能。
    猛地拉開他們相握的手,收穫了姜惠一枚『怎麼這麼沒禮貌』的眼神,姜蜜憋屈得慌,忍著氣用胳膊肘拐了邵廷一下:「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
    「回去?」姜惠不滿,「讓人家到店裡來坐一下!茶也不給喝一杯,姜姜你現在怎麼越來越不懂事了?」
    姜蜜不管,鐵了心要把他弄走。她算是看出來了,邵廷這混蛋就是在害她,以他的智商肯定看明白了情況,卻非要讓她小姨誤會,故意給她添亂。
    瞧瞧,這資本階級的醜惡嘴臉!
    邵廷還算有點人性,見好就收,順著她的意思和姜惠道別,說還有事情要忙,先走一步。姜惠留了三四遍挽留不住,這才無奈讓他走,一邊不住念叨:「有空常來玩兒,下次來小姨店裡坐,小姨給你煮好吃的,一定要來啊……」
    待他走出視線,姜蜜忍無可忍,扯了一把姜惠的胳膊:「小姨!都說了他只是我店裡的客人,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吃什麼飯,我和他又不熟!」
    一口一個小姨,聽得人膈應死了。
    姜惠根本不聽,滿心滿眼都是已經離去的邵廷。
    費了好半天勁,姜蜜才把依依不捨的姜惠拉回去。走回店裡的一路上,自然免不了聽她念叨,更免不了被盤問。
    等終於把姜惠拉回店裡後,姜蜜一秒都不敢多待,找了個借口立即拔腿開溜。
    .
    剛獲得不相親許可的姜蜜又陷入了新的煩惱裡,姜惠以每天三個電話的頻率持續轟炸,一開口不到兩句,話題總是能從各個詭異角度繞到邵廷身上。
    這次麻煩大了點。
    小姨聽到店員議論孟行言都能逮著她盤問好些天,捕風捉影已然如此,更別提親眼所見。
    姜蜜的借口編得無可再編,最後乾脆扮鴕鳥裝死。
    幾天之後,姜惠贏不過她,不再堅持打電話來追著問,她的耳根終於得以清淨。
    才剛重新過上安穩日子,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腆著張臉又來了——邵廷破天荒沒有打電話讓她去家裡,自己牽著亞歷山大親自上門。
    「它最近吃的有點多,你看看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你才有問題。
    站在櫃檯後點帳的姜蜜一臉黑線,吃得少了說人家有病,吃得多了又說人家有病,亞歷山大也是不能好了,幹什麼都有病。
    「你怎麼來了?」
    「它不舒服,我帶它來看醫生。」邵廷瞅了她一眼,彷彿她問的是個蠢問題。
    自他踏進門起,店裡的員工們全都不正常,一個兩個咬著牙攥著拳頭,挨挨擠擠湊在她身邊隱忍地犯著花癡。
    他有多好,至於她們這樣激動麼?年輕小丫頭也就罷了,連她小姨也是。
    姜蜜本來就煩,當下更是躁鬱不爽。
    虧他還好意思出現,害她被小姨煩了幾天,竟然有臉上門。
    「我忙著呢,今天沒空,你改天再來吧。」姜蜜懶洋洋掃了他眼,並不想搭理。她瞧了亞歷山大,氣色好得很,精神頭更是足到不能再足,根本不是有病的樣子——有病的是他才對。
    邵廷不理會,牽著狗靠近櫃檯,隔著檯面和她說話:「打你電話為什麼沒人接?」
    「忙。」被小姨連番轟炸,誰還想看手機。
    「給亞歷山大看一看應該不需要多久,沒有半點時間?」
    「賬本很厚,我大概要看到明天早上。」
    「我明早再來?」
    「明天我要睡覺。」
    「……」
    總之,就是不管怎樣都沒有時間就對了。
    姜蜜垂眸盯著賬本頁面,狀似認真,實際自打他進來,一行字都沒有看進心裡。她在等面前的陰影撤離,在等邵廷識趣走人。
    靜靜數了半分鐘,時間差不多,姜蜜覺得是時候送客了,正要張口,忽聽他淡淡的聲音迎面扔下:「我進來這麼久你這一頁還沒看完,盯出洞來了,要裝樣子也該翻個頁。」
    「……」
    旁邊傳來掩嘴偷笑的聲音,姜蜜惱羞,瞪了幾個員工一眼,「都在這幹什麼?該洗籠子洗籠子,該掃地的掃地去!」
    瞧足了熱鬧,店員們這回竟不抱怨,紛紛偷笑著跑了。
    姜蜜合起賬本塞進抽屜,從櫃檯後走出來,直接從他手裡拿過狗繩,牽著就往外走。
    「去哪?」
    「hoa。」下階梯前姜蜜附身摸了下它的頭,「帶我們亞歷山大去做個馬殺雞。」
    她逕自牽著亞歷山大走,他跟在後面,倒不知誰才是主人。
    邵廷的車停在路邊,姜蜜不跟他客氣,亞歷山大跳上後座,她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彎身坐進去。
    車掉頭上了車道,勻速向前。
    邵廷道:「你對亞歷山大倒挺大方。」
    姜蜜理了理衣襟,一臉坦然:「刷你的卡。」
    「……」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以他對狗的『溺愛』,亞歷山大在hoa肯定是特級vip,別說賒一次賬,就算賒一年的賬關非雲也不會多說半個字。
    「你對客人就是這種態度?剛來就趕人走。」轉場,花的還是他的錢。
    好一個羊毛出在羊身上。
    姜蜜轉頭看向他:「你是特例。」
    邵廷頓了頓,不氣反笑:「不勝榮幸。」
    車開了幾分鐘,邵廷忽然問:「那天回去之後,你小姨有什麼反應?」
    反應?
    提到這個姜蜜瞬間來氣。
    「托你的福,我都快被煩死了!」
    邵廷轉著方向盤輕笑:「真有那麼煩?不然這樣,你可以花錢雇我,幫你應付應付大概沒問題。」
    「你這麼缺錢?」她知道他當然不缺錢,但就是嘴上氣不過。
    邵廷盯著前方路面,噙著笑挑眉:「可以試著缺一下。」
    姜蜜看了他幾秒,不再言語,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十塊的紙幣,抬手就塞進了他的外套口袋。
    「十塊?這麼點雇我可不夠。」
    「不。」姜蜜乾巴巴笑了幾聲,「這不是雇你,這是買你安靜半個小時的費用!」
    「……」
    不多時車開到了hoa門口,姜蜜迫不及待下車,牽著亞歷山大走在前頭,大步往店裡去。
    ——再和邵廷多呆一會兒,她真的要昏厥了!
    亞歷山大不知為何忽然興奮,撒歡跑得飛快。
    「慢點,亞歷山大……!」
    姜蜜緊緊牽著狗繩,被它拉得碎步跑起來。
    一溜被它拽進了店裡,姜蜜站定剛要鬆一口氣,前方響起一聲響亮的『汪』,一隻狗拔腿朝她奔來。
    她一個怔愣,狗轉眼就撲到腳邊,差點將她撲倒在地。
    姜蜜趔趄退了兩步,這才看清。
    「巴頓?」
    它的狗繩靜靜躺在不遠處的地面上,剛取下來的項圈還在不知所措的hoa店員手裡,而店員旁邊站著的男人,赫然就是孟行言。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3:32


  第14章

姜蜜下意識抬手摸了摸瘋狂搖尾巴的巴頓,抬眸瞬間,視線和孟行言在空中交匯。
    「姜蜜?」他頓了一瞬,「……好巧。」
    『好巧』兩個字尚在喉間,姜蜜還沒回答,下一秒,邵廷的身影從門外進來,亞歷山大這回兒忽地想起被自己忘記的主人,伸著舌頭拔足衝了過去。
    姜蜜手裡牽著它的狗繩,猛地被帶著踉蹌了好幾步,差點又摔進邵廷懷裡。
    邵廷托著她的胳膊扶了一把。她站定,捋了捋耳旁的頭髮,謝謝兩字說的極為小聲。
    場面尷尬。雖然姚蕊丘不在,但遇見孟行言的情況也沒有更好。都是不想看到的人,分什麼誰甚誰輕,撬牆角的第三者和被撬走的劈腿前男友,一樣膈應。
    巴頓搖著尾巴再次走過來,伸著舌頭一副等她撫摸的樣子。姜蜜還想好該不該伸手,孟行言喚了聲:「巴頓。」
    被喊到名字的狗全無半點反應,兩隻水汪汪黑潤的大眼睛,直直盯著姜蜜,視其它為空氣。
    送它回孟家到現在已過去不少時日,它還記得她,感情深刻,勝過鮮少照料自己的名義上的主人太多。
    狗比大多數人忠誠,有的時候,認定的事情甚至可以執著一生。
    若說剛才的撫摸是下意識之舉,現在的不作為就是她的克制,姜蜜沒有摸它,任憑它在面前搖尾,眼裡滿載憧憬,她只抬指朝對面的方向,輕聲而又堅定地告訴它:「巴頓,回去。」
    它仰頭看著姜蜜,尾巴還在搖,表情卻不似先前那麼歡快,大概感覺到了她的抗拒。
    姜蜜抿著唇,一人一狗在那條尾巴來回晃動的弧度中無言對峙。半晌,不知過了多久,幾秒也可能幾十秒,巴頓轉身,晃悠著沿路返回,速度比來時慢了一倍。
    做了半天看客的店員立馬重新給它套上項圈,向孟行言示意過後,牽著它去裡面。
    孟行言向前兩步,目光投向邵廷:「好久不見。」而後才落在姜蜜身上,無言停頓三秒,默然移開。
    邵廷頷首,沒說話。
    「你帶狗出來逛?」孟行言看了眼亞歷山大。後者趴在邵廷和姜蜜中間,貼著姜蜜的腳,模樣無比乖巧。他記得這條狗,邵廷來n城前就養在身邊,養了許久,從小脾氣就不大好。為數不多到邵家參加聚會的那幾次,到場的人都見識過它的暴躁不馴。
    此刻在姜蜜身側,竟然乖得像隻兔子。
    邵廷對他的回答,只有簡單一聲『嗯』。
    兩句對話下來,他沒答一句,唯一的一個字還是擬音詞,姜蜜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邵廷臉色平平,沒情緒什麼起伏。姜蜜忽地想起之前同樣沒少見過他冷淡的一面,不過近來話多了,彼此言語豐富起來,倒教她一時有些不習慣他這副模樣。
    孟行言也察覺到了邵廷的不熱情,分明沒有半點想要和他在這敘舊的意願,便不再多言,只說:「下回辦聚會,不忙的話一起來玩。」
    邵廷這回終於說話了,開口應了聲好。
    乾巴巴的寒暄到此結束,姜蜜沒插一句話,孟行言除了開頭的『好巧』,全程也並未和她多說。臨走時卻投來目光,意義未明且格外耐人尋味。
    姜蜜感覺不適,才蹙了眉,就聽身邊邵廷問:「為什麼不理剛才那隻狗?」
    她頓了一下,想起巴頓走之前不捨又順從的憨厚樣,抿了抿唇。
    「我不是它的主人。如果我能帶它回家,怎麼摸都可以……但它的主人不是我。」
    邵廷站在她身側,入目是她素淨的側臉。沒有再說,心下已然明瞭。
    和柔婉外表不太一樣,她意外狠得下心。
    「你認識孟行言?」姜蜜從思緒中回神,看向邵廷。從剛才孟行言的話裡聽來,他們似乎很熟。
    他點頭:「認識很多年,都在一個圈子裡打交道,生意場上見,私下也常見。」
    「……你不好奇我怎麼會認識他?」
    「這座城市就這麼大,繞來繞去認識不奇怪。」
    見他不太感興趣,姜蜜撇嘴,不再給自己加戲。
    觀望許久的店員這時才敢迎上來,問他們有什麼需要。姜蜜對hoa的經營項目熟到不能再熟,關非雲沒空的時候,她還幫著查過幾次帳。當下將狗繩交到店員手裡,說了幾個項目,不忘蹲下身和亞歷山大溝通安撫它,防止它發脾氣。
    亞歷山大被牽走,有其它店員上來迎姜蜜和邵廷兩人,一棟大樓,給寵物主人設休息娛樂的地方是必須的,不然貓狗兔子在裡面享受馬殺雞,人站在大廳裡二愣子似得乾等,怎麼看都不像話。
    姜蜜卻擺手拒絕:「你帶他去吧,我自己轉轉。」
    「去哪?」邵廷皺眉。
    「閨蜜聚會。」不等他多問,姜蜜已然朝另一個熟悉的通道走,頭也沒回地抬手和他拜拜。
    .
    關非雲的辦公室裡藏了很多好茶,姜蜜一進門,直奔茶櫃,毫不見外地扒拉他的好東西。
    攔也攔不住,為了損失小點,辦公桌後的關非雲只能一連聲叮囑她小心,喝茶就罷了,別順道給他碰倒摔破其它罐子。
    沙發前一方樹台茶桌,兩人面對面坐下品起了熱茶。
    姜蜜只會喝不會泡,沖茶泡茶全都交給關非雲,惹得他每每都要抱怨:「別人交朋友是志同道合,我攤上你,簡直就是路邊撿回一個野生二大爺!」
    以往都是嘿嘿一笑掩過去,這次姜蜜得寸進尺,享受他的服務還要頂嘴:「你家二大爺在樓下尷尬地都快石化了,你躲在樓上看監控連個臉都不露,合適嗎?」
    「你和男人們的愛恨糾葛,我摻和什麼……」
    姜蜜放下茶杯,拽出背後的靠枕,抬手就朝他砸去。
    『們』個鬼!說得好像是她水性楊花腳踩兩條船搞出大三角場面,明明孟行言才是理虧的一方。再者有邵廷什麼事?他充其量就是一路人甲。
    關非雲躲過抱枕,乾脆放下泡茶工具,「你和邵廷怎麼又搞到一起去了?」
    姜蜜不喜歡他的用詞,踢了他一腳,才說:「他帶亞歷山大來看病。」
    關非雲長長『哦』了一聲,滿是不信。
    姜蜜張嘴要說話,手機忽然響了。
    跨洋電話,國際長途,打電話來的人許久未曾聯繫,在朋友圈也似失聯了一般。姜蜜興沖沖接通,沒聊幾句臉色就沉了下來。
    掛完,關非雲關切皺了皺眉:「沒事吧?」
    姜蜜握著手機看他:「向萱要回來了。」
    他差點把杯子碰翻,「誰?」
    「向萱後天回國,讓我去接機。」
    「她……」關非雲頓了一下,「男朋友呢?」
    向萱和姜蜜是大學同學,他作為姜蜜的學長,認識姜蜜之後,自然就認識了向萱。這傢伙是個風風火火敢愛敢恨的主兒,一畢業誰的話也不聽,為了她那個國外深造的男朋友,毅然決然飛赴異國他鄉。
    一去,就是這麼多年。
    別說逢年過節,就是大春節也是一年回一年不回。現在非年非節,怎麼就要回來了?
    姜蜜收了手機,聽他問起這個,陰沉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男朋友劈腿了。她說待不下去,準備回國長住。」
    「……」
    一個兩個淨趕上這種破事兒。關非雲想說話,一時啞口無言。他覺得他身邊這倆姑娘都很不錯,平時損歸損,但真要論起來,他真的覺得她們哪哪都好,還長得一頂一的漂亮。
    劈腿的兩位男士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個問題不可能去問孟行言,更問不了向萱遠在國外的男友,關非雲倒了杯清茶給自己,默默在心裡歎氣。
    辦公室安靜的氣氛再次被鈴聲打破,姜蜜小聲嘀咕:「怎麼這麼多電話……」
    來電顯示是她弟,常穆。
    感情夠深不需要客套,姐弟兩相處向來乾脆利落。電話一接通,姜蜜直接倆字:「怎的?」
    那頭卻是鮮少有的穩重,略帶一點焦急。
    「姐,我下午還有課,爸在外地趕不回來,媽一個人出院我不放心,你今天忙嘛?不忙的話過來看著點。」
    姜蜜一愣,下一秒騰地站起身。
    「出院?出什麼院?小姨什麼時候住院了?!」
    「你不知道?」那頭詫異,「媽說你昨天還去看她了……」
    看她?分明好幾天沒有接到她的電話。姜蜜深吸一口氣,喉管裡滾燙燒起來,難受得緊。虧自己還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地覺得小姨拗不過她終於不再打電話來……
    「地址報給我,我現在馬上過去!」
    .
    姜蜜直奔醫院,邵廷那邊拜託給關非雲,讓他幫著告知一聲。
    踏進病房的時候,姜惠還很驚訝,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
    姜蜜一見她穿著病號服坐在床邊削蘋果,眼睛瞬間就紅了。這回換成姜蜜盤問,姜惠說沒什麼大事,只是急性闌尾炎,醫生診斷處於早期炎症階段,掛了幾天水症狀消退得差不多了。住院前後不過三天,床位緊張,下午就要出院。
    「住院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要不是常穆打電話來,她還被蒙在鼓裡。
    「怕你擔心嘛。」姜惠躺在床上,蘋果和刀都到了姜蜜手裡,穿著病號服的樣子莫名老了幾歲,看得姜蜜削皮動作頓了好幾回。
    吃完水果聊了幾句,護士進來通知家屬去辦理出院手續,自然是姜蜜負責,忙前忙後跑了半天,再回病房,姜惠換下病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放在醫院的行李不多,一個小包便收拾完。
    姜蜜陪姜惠打車回家,姜惠幾天沒在家裡住,手裡閒不住,不是整理這裡就是整理那裡,顧及她的身體,姜蜜只得搶著做。
    傍晚時分,店裡打來電話,說是有一批新的細小疫苗到了,要她回去清點。
    姜惠不留她,讓她有事就去忙。
    不放心地叮囑了半天,姜蜜被姜惠送到門邊,換鞋時忽聽身後的人歎了一聲氣。
    「姜姜,你別嫌小姨煩,我也不想做個討人嫌的。我希望你結婚,是希望你成家有個依靠,小姨已經老了,不看著你成家心裡總不安穩。女孩子一個人在這世上要受的難太多,我不想你像你媽媽一樣。」
    姜蜜腳下一頓,鞋半套在腳上。撫著門框的手微微用力,心裡驀覺心酸,不知是為姜惠的話,還是為那逐漸衰老聲音中潛藏的疲憊。
    「小姨。」她穿好鞋,轉身看向姜惠,彎唇笑了下,「我從來也不覺得你煩。你不用為我擔心,我聽你的,一定會好好考慮自己一輩子的事。」
    .
    回了店裡,姜蜜沒有立刻去忙正事,反而把自己關在裡間,捧著手機發了好久的呆。
    店員們不敢來吵,她一個人,糾結猶豫良久,終於做了決定。
    從聯繫人列表裡找到邵廷的電話,等待接通的忙音一聲一聲,讓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什麼事?」那邊一開口便是言簡意賅直奔主題。
    「邵先生……」姜蜜很是不自在,斟酌道,「那個,亞歷山大下午的馬殺雞做的還舒服嘛?」
    「……」邵廷默了一瞬,「這個問題你要問它。不然我把電話給它讓它接?」
    她輕咳一聲,幾秒沒說話。邵廷察覺她有事找自己,乾脆道:「有話就說。」
    「邵先生晚上有時間嘛?沒什麼,就是想請你吃個飯。」
    ……順便聊聊花錢雇你的事。姜蜜嚥了咽喉嚨。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4:10




  第15章

淮山路68號。
    一樓大廳幾扇落地牆擦得珵亮,從外卻無法透過材質特殊的玻璃看清內裡分毫。
    這裡消費不算太高,餐廳自然也算不上頂級,姜蜜請邵廷吃飯選在這兒不是因為小氣,畢竟臨時起意,離晚餐時間所剩無幾,訂不到更好的地方。
    二樓最靠裡的包間,姜蜜和邵廷面對面坐在窗邊的餐桌旁,和樓下一樣,玻璃單向隔檔,側頭能看清外面一切景象,外面的人無法窺探裡面。
    邵廷覺得吵,即便沒有聲音,路面上不時飛馳而過的汽車落在眼裡,看不出什麼用餐的休閒情趣,只有一片亂糟糟。
    姜蜜心知他挑剔慣了,原本就有事相求,態度前所未見地好,察覺他不是特別有興致,越發拘謹。
    點菜讓他先,他點了什麼,她也點些味道相近的,到最後全是他的口味。
    侍應生一走,邵廷如炬的目光鎖定姜蜜。
    「說吧,找我什麼事?」
    姜蜜不太自在,被問得直想搓手,好不容易忍住了市儈的動作,一咬牙終於下定決心。
    從包裡掏出一張嶄新的十元紙幣,平整乾淨,乍一看好似泛著光。她鄭重摁著紙幣推到他面前,留了些距離,動作略有些小心翼翼。
    「什麼意思?」邵廷輕佻眉梢。
    「……定金。」
    姜蜜難得緊張,除了當時作為街道商戶代表在他的辦公室和他見面那次,她在他面前從沒有這樣過。
    「邵先生之前說的話,還算數麼?」
    她停頓太明顯,邵廷察覺她的不自然,矚目一剎,之後才將注意放到她話的內容上。
    之前說的話?
    從煙盒抽出一支煙,打火機卡擦輕響,火苗簇地躥起將煙尾點燃。邵廷吸了口煙,夾著的白卷猩紅燒著一個點,他的手指修長,白,還有一種男人的粗糲,但一節一節勻稱分明,有力而好看,淺淡煙霧裊裊飄起,更多的是氤氳散在他指間。
    「玩笑話當真你就輸了。」
    心咯登一跳,姜蜜的臉色唰地難看起來。
    他的意思是……拒絕?
    然而不等她開口,邵廷皺著眉篤篤敲了敲桌面,「你打算出什麼價讓我幫你的忙?」
    「你儘管提……」
    姜蜜說的有點猶豫,後半句『只要我能出的起』還沒說完,他開口:「五百萬。」
    她一愣。
    他又補充:「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五百萬?
    姜蜜的臉色沉得可以和鍋底灰媲美。是她異想天開了。
    良久,她道:「既然邵先生不願意幫忙,我不勉強。是我提的要求太幼稚太出格,很抱歉讓邵先生為難,叨嘮了。」
    邵廷凝眸看她:「確實很幼稚。你是個成年人,我不懂你怎麼會想到這種點子。」
    姜蜜抿了抿唇,「我小姨前兩天住院了。」頓了一下小聲說,「我希望她能高興。」
    邵廷半晌無語,似是不知該怎麼評價她的行為和邏輯。
    「假的就是假的。」他皺眉,「你小姨再開心也變不成真的。」
    姜蜜知道自己有點愚蠢,但除此之外她別無可做。讓小姨開心一點,輕鬆一點,不要整天為她的事操心,哪怕只是暫時安撫,她心裡也能好過一些。
    邵廷的拒絕之意已經很明白,姜蜜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強人所難,沉聲道:「抱歉。」
    態度誠懇,也坦蕩大方。
    指間的煙早已被邵廷摁滅在了煙灰缸裡,總共只抽了兩口,薄淡的煙氣已然散的差不多。
    忽地聽他道:「不幫你這個忙,這頓飯我還能坐這吃麼?」
    「……」姜蜜一噎,呆愣看了他一眼,而後漫感無語。不太輕鬆的氣氛霎時被打破,被他這麼一問,再沉重也沉重不起來了。
    她無奈:「我沒這麼小氣,邵先生放心好了。」
    不幫忙就不給飯,把她當成什麼人了。
    周扒皮?
    邵廷將她黯淡褪去稍稍明朗起來的神色看在眼裡,良久,拿起面前那張紙幣盯了好半晌。
    「拿十塊錢來和我談生意的,你是第一個。」
    姜蜜一愣,他已經應下:「行了,需要怎麼幫忙,說吧。」
    姜蜜沒想到他忽然又肯答應,一時反應不及,愣了好幾秒才回神:「明天去我小姨家坐一坐。就聊個天,讓她見一見就行了。」
    說著頓了頓,她猶豫道:「我沒有五百萬……」
    「我要是介意這點錢,就不會在這跟你廢話。」邵廷淡淡瞥她。
    他明明是很正常的坐姿,卻顯得萬般姿態懶散,大概是底氣足的人自帶猶有餘韻的氣場。
    不管怎麼說,他到底是答應了幫忙,姜蜜鬆了一口氣。
    她要致謝,邵廷懶得聽她感激的話,「客套的話不用說,人情往上欠著就是。」
    ……那以後她見到他還能抬頭嗎。姜蜜很想問,現在已經抬不起頭了,以後不會見面就要趴下?
    「你打算就這麼一直騙著?」邵廷問她,「要是你小姨希望你結婚,你怎麼辦?」
    說著冷哼一聲:「不同場合出場費不同,到時候再來求我可不止人情問題,五千萬,我還得跟你按秒算。」
    「不會的不會的。」姜蜜趕忙讓他寬心:「我會一邊穩住我小姨,一邊盡快找對象。邵先生只要幫幾次忙,配合一下,等我戀愛找了男朋友就立刻帶去給我小姨看,告訴她換了對象就是,到時候邵先生盡可功成身退。」
    邵廷瞇了瞇眼,不大高興:「合著你這是騎驢找馬,我成了驢?」
    姜蜜一怔,小聲道:「也不能算吧。我們沒有真的在一起,你不算真的驢……」
    邵廷:「……」
    .
    姜蜜辦事雷厲風行,和邵廷談定之後,說第二天帶他去見小姨,果真第二天就聯繫了他。
    姜惠毫無準備,門一開,乍一看到姜蜜身後的邵廷,猝不及防得了個驚喜,愣過後笑得嘴都合不攏,見牙不見眼。
    三人在沙發上落座,說實話,姜蜜覺得很彆扭,這場景看起來怪怪的,頗像是丈夫陪妻子回門,然而為了讓姜惠高興,她只能頂著姜惠灼熱的視線,強撐著把戲演下去。
    「之前還在互相接觸瞭解,所以不好跟你說,現在感情確定,所以想回來給小姨你見一見。」
    對於之前死活解釋彼此沒有多餘來往,強調只是客人關係的事,姜蜜如此解釋。
    從小到大,姜蜜一直很乖,最令人頭疼的青春期也沒有叛逆過一天,早戀之類的事情更是想都不要想。大學之後同樣沒交男朋友——姜惠不知道她到底交過沒有,但這麼多年了,愣是沒往家裡帶過一個。
    由此可以想知她有多急,當下聽了姜蜜這麼說,一點不懷疑,只剩下情難自控的喜悅。或許是親眼見了他們在景點街尾當街那一抱,姜惠對他們倆是一對這一點深信不疑,壓根沒有往別的方向想。
    「姜姜你真是!」姜惠嗔她,「要回來也不告訴我,我這什麼都沒準備,菜都沒買……這……」
    姜惠全然一副家長式的欣喜,連聲說著要留邵廷在家吃飯,手忙腳亂起身就要去買菜。
    姜蜜是來讓她高興,不是回來折騰她的,聽她這麼一說,趕忙攬了活擼袖子替她下廚。
    「不用麻煩,吃家常菜就可以。」邵廷適時出聲。姜惠見他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態度,更是開心,便不再堅持。
    離午飯時間不遠,姜蜜去廚房處理食材,姜惠難得沒有進去幫忙,坐在沙發上和邵廷聊起了天,臉上笑意,眼中情緒,無一不顯示出對他的滿意。
    話了幾句家常閒事,自然而然說到姜蜜身上,姜惠講了兩件姜蜜小時候的趣事,略悵然道:「她脾氣擰,從小就執拗,若是有什麼矛盾,你多讓著她點。」
    邵廷聞言淡淡莞爾:「小姨說的是。兩個人相處原本就是互相遷就,您不用擔心。」
    姜惠高興地不能再高興了,眼尾細紋笑出了褶兒。
    飯畢,姜蜜借口邵廷還有工作要忙,成功脫身。邵廷的車停在樓下車庫,繫上安全帶,緩緩開出小區,姜蜜才長抒一口氣。
    「配合了你一上午,是不是該表示一下?」邵廷手裡打著方向盤轉,認真盯著前方。
    姜蜜微赧笑了笑,「謝謝邵先生幫忙。」
    「賣力工作只有謝謝兩個字?」
    姜蜜默然想了想,除了擼狗,她幫不上他什麼忙,能為他做的事不多,或者根本可以說是沒有,難不成要去給亞歷山大做馬殺雞?
    摸摸後頸,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十塊錢紙幣,伸手塞進了他外套右邊口袋。
    「謝謝邵先生。」又是一聲,她笑瞇瞇,說得認真誠懇,萬分莊重。
    「……」邵廷一愣,不知是該氣還是好笑。
    .
    邵家。
    天色已黑,邵廷一回來就直奔書房,寧叔得了吩咐,讓廚房裡的人慢些煮晚飯,晚些再送上去。
    沒多久,來了個不速之客,寧叔攔不住,只得由著上了書房。
    陸合象徵性敲了下門,大大咧咧推門進去,大大咧咧往書桌前一坐,對邵廷的冷眼視若無睹。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過硬的交情,熟得不能再熟。
    陸合一向吊兒郎當,姜蜜撞上邵廷那天,一同從車上下來的其他人都沒吭聲,唯獨陸合張嘴第一句就是調戲,邵廷早就見慣了他沒正型的樣子,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想來就來了唄。」陸合懶散靠著,那坐姿彷彿就快要在椅子上散架,「你遇上什麼好事兒了,看著心情不錯啊?」
    邵廷懶得搭理他,一張臉繃得更緊。
    陸合拉著椅子往前湊了點,說他的『正事』:「晚上有個局,一起去?」
    邵廷皺眉:「你怎麼和孟行言一樣無聊。」
    天天在家組局開趴,沒營養透了。
    陸合不滿:「難道都要像你苦行僧似得才好?」嘖了聲調侃,「你都不嫌憋得慌?」
    邵廷瞥他,只淡淡說了一個字:「髒。」
    陸合一愣,噗嗤笑出聲,「你真是年紀大了,作風越來越保守!」
    書桌內的人毫無反應,任他笑得開懷,置若罔聞。
    陸合還想勸邵廷晚上和自己一塊出去,見他抬手翻開桌側放著的一本厚重大筆記本,乾淨未落一字的紙頁間夾著十塊錢面額的紙幣。
    好奇伸手想去碰,被淡聲阻止:「別動。」
    「什麼東西?你收藏十塊錢幹嘛?」
    邵廷不回答,起身去櫃前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再回來,脫了外套搭在辦公椅靠背上。
    陸合愣愣地,就見他變戲法似得又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十塊錢,疊放在攤開紙頁中那兩張十元紙幣之上。而後合上,黑皮硬殼的筆記本巋然厚重。
    加在一塊,不多不少正好三張。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4:40



  第16章

小姨催促擔憂她感情生活的事告一段落,姜蜜心上的大石總算放下,心情鬆快許多。自己的麻煩暫時解決,驀地想到向萱的事,又頭疼起來。
    向萱的機票已經定好,和一般情侶小打小鬧不同,她跟已經升級為前男友的男友之間早已無可挽回,回國一事確實提上日程。
    因為時差關係,大家又有各自生活要忙,向萱出國後和國內朋友——主要是姜蜜和關非雲兩個——比起唸書時聯繫大大減少,在當年同窗間消息甚少,於朋友圈好似神隱一般的人物,近來終於再次出現,重新活躍。
    姜蜜每天都和她聯繫,確定了她的航班信息,約好在機場見面。
    向萱回國那天,姜蜜如約去接人,許久沒見她生出了些許陌生感,畢竟視頻到底比不上真人。向萱拉著行李箱從關口出來,姜蜜看著打扮幹練女強人氣息滿滿的向萱衝自己招手,愣了一剎才想起提步迎上去。
    她的狀態比預想中好,沒有半分喪氣,仍舊爽朗精神,幹勁滿滿。
    向萱回國還沒和父母說,她家也不在n城,寵物店頂層的閣樓太小,姜蜜便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公寓。就一個行李箱,在客房裡靠牆放好,別的不用整理。泡了兩杯果茶,坐在沙發上的兩個女人談起了正事。
    ——準確來說,是姜蜜在問具體情況。
    「你和你男朋友怎麼談的?事情談定了麼?怎麼解決?」
    向萱不見失意,許久未回國像個瞧新鮮的小孩,在沙發上坐沒正型,懶懶散散。
    「還能怎麼解決,分手唄。哎……你客廳裝的不錯,像這樣一套公寓多少錢?」
    「和你說正經的!」姜蜜砸關非雲一樣扔了個抱枕過去,向萱眼疾手快接住,吊兒郎當哎嘿了一聲,「沒打著~」
    姜蜜翻了個白眼,向萱感慨嘖了一聲:「你跟以前一樣,還是這麼較真。」
    能不較真嘛姐姐,別人分手只是分手,但她跟她男友那個相處方式和程度,跟別的夫妻過日子也沒差了。
    本來擔心她情緒不好還想寬慰寬慰,她倒個沒事兒人似得。
    白操心了。
    「有沒啥好吃好玩的,帶我出去散心轉轉唄?國外待著那麼多年無聊死了,除了大城市,每次陪那孫子出差到各個地方,人少得天一擦黑街上就空了,想消遣都找不到地兒。」
    姜蜜聽她如此無所謂地提起男友,略有點擔心,但見她似是真的無礙,便不再替她著急。
    「剛下飛機你也不嫌累,精神真足。」
    嘴上這樣說,身體卻很誠實地滿足她,起身去房裡換外套,「我帶你去喝下午茶,有家茶餐廳廚師手藝不錯。」
    打車去了離得最近的廣場,頂層有家茶餐廳,做的蟹粉籠包堪稱一絕,走遍大半個n城也找不到相同的味道。
    向萱吃上熱乎的東西,久違的熟悉味道讓她滿足喟歎。
    「姜姜對我真好,對自己摳,卻捨得給我花錢。」
    姜蜜懶得理她,她喝著檸檬茶,終於肯說正事。
    「他那陣出差說不要我陪,我原本沒想太多,合計著一個人出去轉轉。後來有事兒嘛,就取消了計劃,我無聊透了乾脆買了張機票飛過去找他。結果一敲門,半天沒動靜,我耳朵尖聽見裡面匡啷悉悉索索的聲音,一猜就有問題。」
    「我踹門踹得太凶,那孫子大概想留點臉,老老實實把門開了。好傢伙!帶著個韓國女人瀟灑快活,我一看那錐子臉嚇得都愣了,生怕她一激動拿下巴戳我。你說男人的審美也真是有趣,就這種他都下得去嘴。」
    向萱說著說著開始吐槽起來,姜蜜越聽越不對勁,當她說到那個女人的胸是如何不科學簡直一碰就像要迸出鹽水來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
    「所以,你們徹底分手了?」
    「分啊,不分留著他祭祖?」向萱撇嘴,「三套房產,分了一套給我。時間太急,找中介賣的價錢不是太高,沒辦法,我多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存款我們各一半,還有一些理財基金也歸在我名下。」
    「他把這些分給了你?看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對不住你吧……」
    向萱冷哼,「這點算什麼?他現在事業順了,沒有名就好歹功成,以後掙得只會比現在更多。我年輕的時候陪他吃苦,多少年全耗在他身上,他過上好日子了轉眼就擁起了別人。良心?指望男人有這種東西,世上就不會有黃臉婆這個詞!」
    說罷順了順氣,抬眸看向姜蜜,「你呢?過得怎麼樣?」
    姜蜜猶豫一會兒,躊躇幾秒才和她對視:「和你情況差不多。前男友劈腿,剛分沒多久。」
    情況類似,實際不同,和向萱比起來實在有點慫,她連條狗都沒能帶走。
    簡單幾句概述完情況,直聽得向萱柳眉倒豎,比自己的事還生氣:「不要臉也得有個程度,真當你好欺負了?!狗男女家住哪?我非得撕了他們一層皮!」
    向萱一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說得出就做得到,姜蜜趕忙穩住她:「都過去了,我懶得再和他們攪和到一起。」
    「你不想攪和,人家肯放過你麼?」向萱嗤道,「她要是在那勞什子的同學會上找你麻煩,你怎麼應付?」
    「我……」姜蜜動唇,話還沒說完,目光驀然被門口吸引。
    侍應生拉開門,迎進兩位客人。
    西裝革履,長裙飄飄,嬌艷的女人勾著英挺男人的手臂,聲音嬌嗔:「這家餐廳的東西真的特別好吃!環境一般但是偶爾也可以嘗嘗,沒關係啦……」
    向萱見姜蜜盯著那邊看,回頭瞧了一眼,「怎麼,認識?」
    「……果然白天不能背後說人,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也能遇上孟行言喝姚蕊丘,冤家路窄。
    頓了一下,向萱反應過來,當即就要起身。姜蜜摁住她端杯子的手,無奈道:「分手那天我已經潑過一杯了。糾纏下去有理也變成沒理。」
    「你宣洩的是當事人的不滿,我發散的是吃瓜群眾的怒火,不相干,你怕什麼!」
    姜蜜死活不肯讓她去,「算了,大廳廣眾的,怪尷尬。」
    向萱掙了掙手腕,脫不了她的桎梏,角力失敗,敗下陣來。
    她坐回位置上,姜蜜鬆了口氣,卻見準備落座的孟行言和姚蕊丘似是注意到了這邊,行來注目禮。
    這下是是真的尷尬。
    姜蜜不是怕事,實在是不想和他們倆再扯上關係——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於他們,於她,都一樣,不管他們在不在乎,反正她臊的很。
    「吃飽了吧?我去上個洗手間,回來我們就走。」姜蜜再三叮囑向萱,「別過去鬧,否則我把你和行李一起扔大馬路上,說認真的!」
    向萱撇了撇嘴,懶洋洋哼了一聲當做應過。
    姜蜜動作迅速,進衛生間沒多久就出來,在男女廁中間的洗手台前理了理鬢髮,擰開籠頭洗好手,剛旋緊關上,鏡子裡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頓了一下,假裝沒看到,轉身就走。
    孟行言攔住她,「姜蜜。」
    裝作不認識的計劃失敗,她停住腳,不是很有溝通的興趣:「有事?」
    「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
    你有多好看,人人都要想看你?姜蜜暗暗腹誹,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不回答只說:「有事嗎?沒事麻煩讓一讓。」
    孟行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今天和你一起來的那個是你朋友?」
    姜蜜不耐煩嗯了聲。
    他眸光閃了閃,「那天,你和邵廷一起去寵物店,他也是你朋友?」
    姜蜜愣了一下,過後莫名想笑。原來他的重點在這。
    「和你有什麼關係?」
    「不願意答?」孟行言臉色微沉,「難不成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姜蜜想說不是,動了動唇忽而意識到,他誰阿?憑什麼他問了她就要回答?
    面前的人和邵廷一樣,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落地便擁有許多人奮鬥一輩子也可能擁有不了的東西。但他們又完全不同。
    那天拜託邵廷陪自己去見小姨的場景在腦海裡一晃而過,十塊錢,那麼荒唐的事情,邵廷縱然看起來不是太高興,可他最後仍然答應了。
    這樣的事如果放到孟行言身上,他一定會嗤笑,然後就沒有然後。
    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出身,但偏偏就是不一樣。
    孟行言見她出神,誤以為她默認了,驀然不悅起來。
    「我們分開才多久?可以啊姜蜜,我還以為你對誰都一樣冷淡。」
    姜蜜回神,聽到這不善的語氣眉頭緊皺,「你沒和我分開之前,不也看上了別的女人?論起來你還比我厲害。」
    孟行言臉上隱有怒色,半晌說:「我想和你好好說話。」
    姜蜜輕笑:「那不巧了,我並不想。」
    孟行言見她油鹽不進,語氣驟冷:「你以為邵廷是好招惹的人?惹上他絕對不會有我這麼好說話。」
    「不勞你操心。」姜蜜的眉頭就沒有放鬆過,頓了頓,因孟行言的話不禁想到和邵廷相處的點滴細節。他雖然說話氣人,但大體上還是挺好的,連她再荒謬不過的要求都能忍得了。
    一個是劈腿的前男友,一個是關係正在良好進展中的『合作』夥伴,天平傾向哪一邊自不用說。姜蜜替邵廷撐場,補了句:「我覺得他挺好的。」
    不想再和孟行言多費口舌,她說完提步就走。
    「姜蜜。」孟行言叫住她,在背後道,「有空可以來看看巴頓,它很想你。」
    姜蜜腳下一頓,回身淡淡對他道:「不必了,你家傭人那麼多,能照顧好它。」微微勾唇一笑,又說,「而且,我和你女朋友不一樣,我沒有跟別人的男朋友過從甚密的愛好。」
    .
    向萱剛結束長途飛行,加上時差還沒倒,終歸有點撐不住。姜蜜先送她回公寓,然後才打車去店裡。
    小姑娘們在給客人的兩隻貴賓犬美容,她碰上,順手把活兒接過來,駕輕就熟地修了個美美的造型。客人很滿意,拉著姜蜜聊了好半天。
    待送人出了門,姜蜜回裡間洗手,一出來發現有好些個未接電話。
    短短兩分鐘,誰這麼急連環call?
    點開一看,卻是高中班長。
    回撥之前就大致猜到了些內容,真的聽他說,姜蜜還是有點詫異:「今年同學會這麼早就辦?」
    往年都是在年關,大家都回來過年了,分散到天南海北的同學才湊得齊。現下時節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辦哪門子的同學會,雖說要提前,也不至於提前這麼多?
    班長說:「也不算是同學會。就是碰巧,群裡有一半的人這段時間都會回來,大家就想著先辦個小型聚會,好久沒見了,湊一塊熱鬧熱鬧。」
    姜蜜想到姚蕊丘和孫嬌,不太想去,但不去又顯得自己怕她們。猶豫之間,班長直接拍板,把時間地址告訴她,叮囑她一定要來。
    聽到那地址,姜蜜立刻想拒了——孟家的酒店。
    然而已經遲了,拒絕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那邊已經把電話掛斷。
    姜蜜靜靜站了幾秒,想到先前在茶餐廳洗手間外被孟行言質問的情形,一陣頭疼。
    握在手裡的手機忽然震起來,鈴聲突兀,嚇得她猛然回神。
    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
    接起一聽,剛說了個喂字,姚蕊丘的聲音就透過聽筒響起:「是我。」
    ……是你。
    你誰?
    姜蜜很想吐槽她這非常把自己當回事的勁兒,然而實在不想和她多說半個字,開門見山:「有事?」
    「班長應該打過電話給你了。我們順路,聚會那天我來接你,捎你一程。」
    姜蜜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不用了,我自己過去。」
    聚會場地是孟家的產業,座駕想來肯定也是孟家的,無論從京華還是從姚蕊丘住的區,到她這都要繞一個大圈。姜蜜真不知道她順哪門子的路。
    還是那句話,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為什麼不用?」姚蕊丘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坐,捎你一程又有什麼關係?」
    姜蜜不悅,「你這樣陰陽怪氣有意思麼?你心裡對我沒有好感,你也清楚,我不喜歡你。相看兩相厭,何必互相為難。」
    那頭音調忽地微揚:「下午在茶餐廳,你把行言勾去洗手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找他說話!」
    「……你應該管的是你男朋友。」姜蜜頗覺無語。
    她上個廁所招誰惹誰了?
    「我告訴你,姜蜜,你想報復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姚蕊丘像是魔怔了,聽不進去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姜蜜怒極反笑:「你覺得我電話錄音,把你說的話錄下來拷貝發給孟行言,他會怎麼想?」
    直接祭出殺手鑭還是有用的,那邊默了兩秒,『嘟』地一下就把電話掛了,聒噪聲音瞬間只剩忙音。
    .
    大傍晚,電話沒完沒了,先是班長再是姚蕊丘,最後又是邵廷。
    他忽然打來約她去吃飯,乍一聽沒聽清,姜蜜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產生了幻覺。
    拾掇拾掇拎著包去了,不愧是他定的地方,和她選的餐廳比起來,靜得不像是一個世界,侍應生走路不發出半點聲音,那些用餐的客人餐具和餐具碰撞,也連半點聲響都沒有。
    姜蜜踩著小橋流水一般的鋼琴曲上樓,邵廷在半封閉式的卡座等她,抬眸瞥了她一眼,一句話沒說復又低頭繼續看菜單。
    點菜的事交給了邵廷,之前吃的那頓飯嘗過了他喜歡的菜品口味,姜蜜覺得味道不錯,正好省懶。
    姜蜜藏不住好奇:「邵先生怎麼突然想起約我吃飯?」
    他說:「朋友組了個局,我不喜歡太吵。」
    姜蜜不解,這算什麼回答?意思是能一起吃飯的都去了,找不到別人?
    「可以叫上一個一起吃啊,吃完飯再去下一攤也來得及,一般不都是不止一場麼?我不想參加人太多的活動的時候就這樣……」
    說來說去,就是奇怪他竟然會想到自己。
    ——對她來說,吃飯是很愜意的私人時間。
    「吃飯和說話都要用嘴,你能不能專心幹一件事情?」邵廷看了她一眼,「我要是早知道你這麼聒噪,問題這麼多,這頓飯我一個人吃。」
    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搞得好像現在才知道她話多,而且明明他自己話也不少,平時她都沒嫌他吵……姜蜜沒吭聲,暗自腹誹。
    嘗過幾道前菜,正菜陸續上桌,吃著吃著,口袋裡的手機連連震動,姜蜜拿出來想調整設置,見班級微信群裡聊得熱火朝天,點開看了看。
    要去參加這次同學小聚會的一半人在群裡聊了起來,天南地北說得不亦樂乎,更多的是說見面之後要怎麼玩。
    姜蜜驀地想起這茬,頭疼起來。
    「專心吃飯。」邵廷的聲音淡淡從對面傳來。
    她哦了聲,收起手機,執起餐具卻沒繼續吃,看了他好幾眼,有話想說。
    邵廷將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在眼裡,「又有什麼事?反正不該提的要求已經提過了,再多來點也沒關係。」
    他說的是姜蜜拜託他去見姜惠的事。
    沒理會他的揶揄,姜蜜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沒開口。
    這次同學聚會場地是孟家的產業,肯定和姚蕊丘有關。再加上那通電話,想必姚蕊丘和孫嬌不會讓她在聚會上輕鬆好過,她能猜得到。
    剛剛一剎動了想讓邵廷陪她出席的念頭,但只是一剎,很快她便意識到這個想法有多可笑。
    人家已經答應了幫她應付小姨,他坐在公司裡說不定日進斗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樣陪她浪費時間已經很給面子,簡直可以入選十大善心人物。再讓他陪著去參加同學聚會,太得寸進尺,貪心得有點難看了。
    更別提那是在孟行言的地盤上,邵廷怎麼可能在同一個圈子的人面前,陪她過家家酒,拋頭露臉?
    她不說,邵廷沒有追問。
    一頓飯沒吃太久,飯畢,出了餐廳門,忽聽他問:「去逛逛?」
    姜蜜掃了眼停在路旁的他的車,「要逛那就逛得徹底一點。」扯了扯他的袖子,率先提步,「走這邊。」
    邵廷拿車鑰匙的動作一頓,沒說什麼,邁步跟上。
    兩人沿著長街散步,再沒有比壓馬路更消食的了。走了十五分鐘,路遇一個公園,姜蜜腳尖一轉,拉著邵廷進去轉。
    大晚上,雖然有路燈,但也看不太清楚,每間隔十幾步就有一個長石凳,姜蜜走累了,找了一處周圍沒有人的石凳坐下。
    石凳有些涼,且冷硬冷硬,硌得慌。
    姜蜜覺得不舒服,沒多久乾脆換到地上,席地而坐。
    自己坐就罷了,她還邀邵廷:「來啊,坐坐看。草很軟的,一點都不扎,很乾淨!真的,不信你摸摸看。」
    邵廷皺眉,堅持自我不為所動,不管她怎麼說就是不肯。
    姜蜜見說不動他,不強求,仰頭看星星。
    夜空湛藍,像一塊巨大的畫布,藝術天分爆棚的畫家提起大畫筆,雷厲風行在布上塗抹,有的地方色淺,有的地方色深,但每一處都好看。
    「夜色真好。」
    她輕聲感慨,邵廷看著她的側臉,忽地問:「晚上心情不好?」
    「有嗎?」她反把問題拋給他,「沒有吧。」
    兩人說著話,一個拎著竹籃賣花的年輕姑娘走了過來,十六七歲的模樣,白白淨淨,看上去水靈靈的。
    「哥哥,給姐姐買朵花吧。「
    姜蜜一愣。這附近大概很多約會的小情侶,賣花的小姑娘應該是誤會了。她臉上一臊,尷尬起來,張口想拒絕,抬眸卻發現邵廷比她更不自主。
    他繃著張俊臉,滿是不悅,臉上寫滿了『都是因為你要來這裡才會這樣』。
    姜蜜忽覺好笑,拒絕的話到嘴邊一轉,笑嘻嘻問小姑娘:「多少錢一朵?」
    「二十。」
    她掏錢買了一朵,小姑娘接了錢,嘴甜地說了句『姐姐真漂亮』,快步走開。
    姜蜜把花遞給邵廷,他不接,她硬塞到他手中。
    邵廷一臉嫌棄:「幾個意思?」
    姜蜜笑道:「你不是嫌我聒噪嘛。就當是作為我聒噪的補償。」
    邵廷拿著花看了看,乾脆坐到地上和她並排。他把青色的莖枝折去三分之二,抬手將短了一大截的花插進左邊胸前口袋。
    「肯收了?」姜蜜挑眉。
    「出色的演員理應受到表彰。」他一臉坦然,受之無愧。
    姜蜜失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幣。
    邵廷看清面額,忍不住皺眉:「你又要拿十塊錢應付我?」
    她說不是。
    姜蜜動作利落,沒多久就折成了一隻千紙鶴,還是在完好無損不破壞紙幣的情況下。
    「送你。」她遞給他。
    邵廷猶疑著收了,拿在手裡,臉上有一股淡淡的揮之不去的嫌棄。嫌棄歸嫌棄,到底沒有拒絕。
    姜蜜拍乾淨手,還沒開始新的話題,忽聽旁邊小樹叢裡突然傳出說話聲。
    嬌嗔的女聲道:「討厭,你幹嘛親我!」
    「這樣的氣氛,最適合接吻。」一個文藝的男聲如是回答。
    「……」
    「……」
    氣氛唰地一下尷尬起來,姜蜜一怔,莫名覺得臉上微赧。
    邵廷瞧見她不自在的神色,指了指草地,挑眉道:「我已經降格到這個份上,再降格的事不會做,放心好了。」
    姜蜜一頓,花了幾秒明白他的意思。
    感情坐草地是降格的事,親她是更降格的事?!
    不帶這麼埋汰人的!
    一個沒忍住,抬腳在他鞋上踩了一腳。
    邵廷受了這一下,默然瞥她。姜蜜有點心虛,「踩壞了我賠……」
    「賠?」邵廷道,「你知道你吐在我鞋上那次,我為什麼不要你賠?」
    姜蜜搖頭,猜測:「很貴……?」
    「不貴。」他輕笑,「你做一年女傭,不吃不喝,差不多就能掙到一雙鞋的三分之一。」
    姜蜜:「……」
    雖然談話內容並不全都愉快,但姜蜜煩悶的心情多少有了好轉。
    聊了一會兒,兩人起身,沿路返回。
    邵廷趁勢問她:「你吃飯的時候想和我說什麼?」他還是沒忘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沒什麼。」姜蜜搖頭笑了笑,「有些事情我應該靠自己解決。反正……再差難不成還能比做一年女傭不吃不喝更慘?」
    不過是個同學會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一沒撬別人牆角,二沒搶別人男朋友,沒道理要她夾起尾巴做人。
    行得正坐得端,該難受不自在的,是那些做了虧心事的人。
    怕姚蕊丘?
    除非她姜蜜名字倒過來寫!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5:03


  第17章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
    不管姜蜜有多不願,同學聚會還是如期而至。
    姜蜜想開了。或許姚蕊丘和孫嬌想給她添堵,但現在文明社會,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們要是真的做出什麼冒犯舉動,她大可甩手走人。
    又不是天王老子誰還沒點脾氣?觸犯底線,那就誰也別慣著誰。
    偏偏尚萱和關非雲都把這當成了大事,一個要陪她參加,一個要開車接送,姜蜜哭笑不得勸了幾天,好不容易才勸他們倆歇了那點妖風怪火。
    放寬心去赴約,她挑了一件素淡雅致的裙子,外罩薄外套,既不會給人過分隆重感,又不會顯得輕佻,得體地剛剛好。
    「真正的妖風在等著你呢,趕跑了孫大聖,我看你個傻兮兮的唐和尚怎麼辦!」尚萱恨鐵不成鋼,出門前替她理平衣襟,忍不住伸指在她額頭一戳。
    姜蜜笑著避開,說她大驚小怪。
    拎著包出門,打的前往聚會酒店的一路,心裡卻遠沒有表面那麼輕鬆。
    她的公寓到聚會的酒店距離稍遠,打的將近五十分鐘才到。
    酒店門外側邊的樹下,幾個或穿西裝或穿白襯衫的男人聚在一起說話,姜蜜下車一看,都是認識的人——高中同班的男同學們,踏入社會之後和唸書時樣貌氣質都有變化,但每年一見一點都不陌生,熟悉得很。
    姜蜜走過去,略有不解:「你們怎麼都不進去?」
    見她來了,一眾人笑著打招呼。負責聯絡大家的班長也在,迎前一步答:「幾個女同學說找不到路和正門,我就在這等著方便接人進去,剛好他們來了……」指了指其餘男同學,「站這兒抽根煙,說會兒話。」
    姜蜜點頭表示瞭解,正要開口說自己先進去,有人忽地揚眉,「又來一個——」
    話音落下,順著目光看去,一輛珵亮嶄新的車開入視線,那車標讓幾個男人瞬間眼神一亮,盈光下透著難掩的羨慕。
    男人都愛車,但不是所有人都買的起好車。
    面前的這一輛便是當之無愧的好車,幾個關係好的低聲交流起了這車包括上路一全套辦下來得花多少錢。
    「大概這個數。」
    「不止!我看至少得這個數……」
    玩鬧語氣,多少也透著艷羨。撇開愛車的本能,現今這個社會,先敬羅衣後敬人,一輛好車就是一張金光閃閃的名片,比一百句嘩啦呼哨天花亂墜的自誇實際得多也管用得多。
    車門打開,孫嬌先下,而後是姚蕊丘。
    香車配美人,孫嬌拾掇拾掇也是個清秀的佳人,加上美艷異常的姚蕊丘,好一番光彩照人。
    一眾男同學紛紛和她們打招呼,若說剛才對姜蜜是友好,那現在更是稱得上熱絡。
    姚蕊丘笑吟吟輕佻柳眉:「為什麼都站在門口寒暄?趕緊進去呀。」
    只猶豫了一秒,一群人立刻應和說好,班長只得給那幾個說不認識路的女同學發定位。
    姜蜜一直沒說話,姚蕊丘看見她,唇角弧度淡了些,又重新彎起:「好久不見。」
    前兩天才在茶餐廳見過。
    她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那通電話好似也不是她打的。
    姜蜜禮貌笑了笑:「好久不見。」
    縱使她面上再友好再無害,眼裡一閃而過的暗色,仍未逃過姜蜜眼睛。
    假裝沒發生的事並不會因為假裝沒有就真的消失,只要發生過了,齟齬就是存在的。
    往常同學聚會都是大包廂,畢竟人多,場地不夠寬擠不下幾十個人,然而這次定的包廂還更大,雖然參加小聚會的人數只有平時的一半。
    孟氏恆彙集團旗下這間酒店是五星級,訂位置極難,如今不僅定下還是高級配置,大家都知道賣的是姚蕊丘的面子,玩鬧間越發捧她的場。
    包間分為兩邊,聚會的正廳和吃飯的偏廳,人陸續到齊,聚在偏廳裡,酒水飲料蔬果應有盡有,桌游、懸掛式屏幕、按摩椅……甚至還有一個盛滿碧藍淨水的游泳池。
    氣氛大好,像每次聚會開頭一樣,大家從學生時期的舊事聊到現狀,而後喝酒的喝酒,玩遊戲的玩遊戲,三三兩兩湊在一起。
    姜蜜坐在最邊上,沒有參與他們滿載復古氣息的回憶大會,早早趁空躲到包廂角落。
    一個人吹風鬧中偷靜,聽見腳步聲靠近,側頭一看,端著酒杯的孫嬌噙著標誌性笑容走過來。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這算什麼?上戰場前先派小兵刺探敵情?
    「我哪有那麼閒跟你開玩笑。」姜蜜淡淡回了個笑容,「我說得出,就必定做得到。」
    後半句話咬得略重,意有所指。孫嬌想到那天去靜吧玩,遇上她時她話中暗示的意思,面上一滯。
    姜蜜見她開始退縮,暗笑這抗壓能力太差了,一點都不經嚇,攻擊力還差。
    孫嬌瞧見姜蜜眼裡隱隱約約的笑意,不甘,為了不給姚蕊丘添麻煩,又不得不忍下,臨走前微抬下巴居高嘲諷:「這個社會很現實,別人只看你成不成功,失敗者說得再多再有道理,在別人看來也只當你是氣急敗壞跳腳而已。」
    「你是說你現在的樣子麼?」姜蜜覺得好笑,隨口一刺,成功得見孫嬌難看的表情。
    狠狠瞪了姜蜜一眼,孫嬌端著酒杯,噠噠踩著高跟鞋走了。
    在窗邊站了沒多久,班長拍手喊大家聚集。圍坐在幾張長沙發上,到齊了半個班的人開始東拉西扯聊天。
    ——這是同學聚會都有的環節,美其名曰增進感情。
    姜蜜慢步走過去,依舊在邊緣坐下。
    聽他們從地上聊到天上,從過去聊到現在,五花八門天花亂墜,姜蜜不知不覺出了神。
    再回神已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在座眾人都朝她看來,說話的女人皺了下眉,重複:「我問你話呢姜蜜,你覺得怎麼樣?找個空見見唄,我老公的同事人挺好的,相貌端正年輕有為,正好你單身……」
    「不用了。」姜蜜說,「我不太習慣和陌生人吃飯,很快要換季了,我店裡忙,人手不夠不方便走開。」
    「瞧你這話說的,你開店不照樣天天和陌生人打交道?難道有不認識的客人你還能往外趕?再說了,只是吃個飯而已,大家都是同學,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壞心害你?你要是這麼想,那我真的沒話好說了……」
    沒話好說你倒是閉嘴呀,得啵個不停。
    姜蜜任她長篇大論,到最後還是不鹹不淡三個字:「不用了。」
    那位女同學臉色霎時變了一剎,不陰不陽地哼笑了聲:「好吧,不願意就算了,當我白好心。」
    「好意是好意……」
    孫嬌忽然開口,「但感情這種事,姜蜜肯定自己心裡有數,你急著給她介紹男朋友,說不定姜蜜已經有快成的對象了?那才是好心辦壞事。」
    「……姜蜜你已經有對象了?」有人問道。
    姜蜜笑了下,搖頭,視線和孫嬌對上,笑意加深:「我要是有對象,當然不會藏著掖著,談戀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孫嬌表情一僵,避開她的目光,端起杯子低頭喝飲料。
    男人們察覺到女人間不正常的氣氛,略覺尷尬,但都沒插嘴,默不作聲作壁上觀。
    介紹男朋友的話題暫時跳過,幾個女人問起了姚蕊丘的感情生活。
    重點自然是她的男朋友。
    這種有點八卦的話題男性大多不感興趣,但那得看對象是誰。恆彙集團,已經工作多年的男人們都有耳聞,來參加這場聚會一是為了敘舊消遣,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搭上關係,能的話當然最好。當下自然樂得聽她們問及孟行言,一個兩個不僅不打斷,還頗有興趣地參與。
    「蕊丘,你和你男朋友是在哪裡認識的啊?」
    姚蕊丘說:「在咖啡廳。我忘記帶錢包了,他幫我結的賬,之後就認識了。」
    「哇哦~」女人們托著下巴起哄。
    「你們是誰先追誰的?追了多久?」
    「接觸之後彼此印象都不錯,然後相處了三個多月,我才接受他的表白。」
    又是一陣起哄。
    姜蜜聽著卻想笑,端起杯子喝水,掩住唇邊諷意。
    孟行言追了她半年,是一字一句親口說過希望她能考慮他接受他。姚蕊丘說的三個月……究竟是孟行言一邊追她一邊拈花惹草,還是姚蕊丘早早就下功夫倒貼撬牆角,大概只有他們兩個自己清楚。
    問了一連串問題,那幾個女人道:「怎麼不叫上你男朋友一起來?今天聚會承了他的情,多不好意思。」
    姚蕊丘輕笑說:「他要處理公司的事情,今天沒空。他讓大家放開了玩。」
    頓時,一片羨慕聲縈繞不絕。這場同學聚會不花錢,包廂所有費用孟行言都給包了。省了不少錢。
    聽著耳邊諸如「你男朋友真厲害」、「你男朋友對你真好」的誇讚,姜蜜只覺得聒噪煩人。
    抱大腿的姿態太明顯,負分,回去重練!
    可能真的不應該來,這些奉承阿諛太倒胃口,姜蜜度日如年,暗怪自己不該要面子,不願意被姚蕊丘看輕強撐著來了,結果耳朵遭這樣的罪。
    事實證明,她真的和大多數與姚蕊丘沾邊的事情氣場不合。
    『增進感情』的環節好不容易結束,大家玩起遊戲,不參與的便去做別的事,姜蜜趁機走開。
    這場聚會還要許久才能結束,飯都還沒開始吃,一時半會是走不了的。姜蜜獨自打發時間,默默歎氣。
    包廂的門忽然開了,伴隨著幾個女人打趣的聲音,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踏進門。
    「盛寧你終於來了!看我們都等了你多久,再不來我們要去路上找你了!」
    姜蜜在聽到名字的剎那愣了,看清來人,更是一僵。
    西裝革履的男人挺拔軒昂,褪去了學生時代的青澀,派頭十足。俊朗五官一如當初,多了幾分被時間磨礪的痕跡,稍稍滄桑了些許。
    但還是好看的,他是這群男人裡最搶眼的一個,和高中時一樣,作為年級裡最受歡迎的男生,他走到哪裡,女生的關注就在哪裡。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喜歡追逐美的事物,盛寧成績一般,但所謂校草,有如此『盛名,只要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樣子夠帥夠迷人,誰還去管其它的。女生們對他趨之若鶩,一個接一個前赴後繼。
    不諳世事的歲月誰都有——姜蜜高中的時候也喜歡過他。
    一群人聚過去,也把姜蜜叫了過去,男人們寒暄著拍肩遞煙。盛寧的目光落在唯一沒有和他說話的姜蜜身上,停住:「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姜蜜回了聲,在旁邊幾縷看熱鬧瞧好戲的不安分眼神中,淡淡道:「我記得你不是我們班的,怎麼也來了。」
    盛寧是高中時人人皆知大名的校草,但和姜蜜他們不同班。
    他頓了下,笑道:「你這樣也太傷人心了,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嗎?」
    不等姜蜜說話,幾個女人插話附和:「就是啊,大家都是同學,不是同班有什麼關係,難得有機會聚一聚,一起玩怎麼了?」
    冷不丁有人說:「難不成姜蜜你還在介意以前的事情?」
    聽她們果真扯到這上面來了,姜蜜驀地臉色微沉,身上寒氣重了幾分。
    少不經事,她曾經喜歡過盛寧兩個月,有一天午後體育課她回教室取東西,同在操場上體育課的盛寧突然跑來找她,把她叫到教學樓側邊,毫無徵兆地,突然就向她表白了。
    他說了很多話,從第一次見面對她的印象說到為數不多的交集,說的特別誠懇,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瞳孔清晰映出她的模樣,緊張,侷促,還有略帶一絲絲沁然欣喜的詫異。
    她當時愣了很久,盛寧一直問她,你呢?你對我是什麼感覺?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一直到最後,她才說了一句:我也喜歡你。
    那是她對那場表白回應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話。
    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一群人從教學樓遮擋的暗處衝出來,有男有女,都是他交際圈裡時常來往的朋友,幾個男生拍掌大笑,吹起了口哨調笑,而女生——包括姚蕊丘在內的女生們,則掩著嘴,站在一旁笑得歡。
    前一刻還在誠懇真摯向她訴說心意的盛寧,也跟著噗嗤笑出聲來,他說:「姜蜜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除了這句大概還說了別的,她記不清了,大抵是些讓她別介意,告訴她只是開個玩笑的道歉話。
    姜蜜像個傻子一樣怔在原地,難堪到恨不得奪路而逃,偏偏渾身僵直,猶如冰天雪地被人兜頭澆下一大桶冰水,一動也無法動。
    比後來年級裡其他女生的嘲笑諷刺和男生們背後的調侃,更讓她難忘的,是盛寧毫無誠意的道歉,以及那一句「你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吧」。
    一場青春酸甜暗戀,成了令她記憶深刻的年少噩夢。
    姜蜜長得不難看,可惜性格木訥,一心撲在書本上,在那時候的同學眼中,是當之無愧的書獃子。和生動又有趣的姚蕊丘比起來,顯得萬分無趣。姚蕊丘身邊聚集的追隨者、朋友,自然比她多得多。
    而作為姚蕊丘好友的盛寧不過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除了姜蜜自己,大概沒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此刻,過去多年,她們還想用舊事包圍她,微垂眸的姜蜜不禁輕輕彎唇。
    再抬眸眼裡一片清朗,她不閃不避,不躲不退:「有什麼事值得介意這麼多年?都說犯了錯的人一生沉重,永遠背著罪孽的包袱向前,我沒做過虧心事,問心無愧,有什麼好忘懷不了的。」
    盛寧臉色一變,笑意微斂:「你話說的有點嚴重了吧?」
    幾個怔愣的女人跟著應和,一疊聲說著,「就是啊,姜蜜你幹嘛搞得這麼嚴肅……」
    姜蜜沒理會她們,視線看向在旁默不作聲的姚蕊丘,那唇邊輕含的笑意看起來那麼刺眼,彷彿在嘲諷地表態——看,我都不用親自開口,有的是人來給你難堪。
    班長見情況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今天是出來玩的,難得聚一聚,都少說兩句……來來來,剛剛說要玩遊戲的是哪幾個?」
    眾人開局玩起了遊戲,姜蜜冷冷瞥向姚蕊丘。
    她以為這樣就可以讓自己下不來台?把盛寧叫來,一幫狗腿子給她做幫手,就能損掉她的尊嚴,踩她進泥裡?
    沒再言語,姜蜜端著酒杯,離開了人多的地方。
    她面朝玻璃看窗外,背後是歡聲笑語,明明熱鬧非凡,卻讓她如臨荒野,寂寞之極。
    一陣音樂徜徉淌起,忽聽有人提議:「來跳舞怎麼樣?」
    有人說好,結了婚的女人們道:「我們都有家有室,不太好不太好,你們玩。」
    推來讓去,成了單身的活動。在場的沒幾個單身,姜蜜偏偏是特別顯眼的一個。
    同樣單身的盛寧被推了出來,和他交好也和姚蕊丘走得近的幾個女人道:「你和姜蜜都是單身,跳支舞啊!」
    姜蜜繃著臉站在原地,一步未動。
    盛寧朝眾人笑笑,扯了扯西裝下擺,不推脫,竟毫不客氣地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盛寧走到姜蜜面前,伸出手作邀請的姿勢:「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姜蜜沒有動。沒有抬手,沒有說話,眼神凝得像是要結冰,死死盯著他伸出的手掌。
    空氣尷尬彷彿靜止。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有人忍不住抱怨:「姜蜜怎麼回事?從一進來到現在一直沉著臉,聊天不參加,玩也不給面子,真掃興……」
    盛寧看著姜蜜,皺了皺眉,卻堅持著邀請的姿勢。
    姜蜜只覺得腳底發涼,那種結冰的感覺再次來襲,儘管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用在乎,可心口位置,仍擋不住洶湧浪潮拍打,有點疼,更多的是悶得慌。
    她不想握他的手,不想和他跳什麼舞。
    包廂裡其他人的不滿聲越來越多,姜蜜喉嚨發緊,難受得想奪路逃跑。
    下一秒,門忽然打開。
    服務生進來對眾人微微鞠躬,而後回身對引路帶進來的人彎身鞠了一躬,弧度更甚,態度萬分恭謹:「邵先生,就是這。」
    眾人不明所以,愣愣看著門口,服務生關上門離去,看清來人,姜蜜更愣。
    門口是她熟悉的身影。
    邵廷抽了口煙,取下夾在指間,表情和煙氣一樣淡,眉頭卻微微皺著。他從一眾打量視線中穿過,走到她和盛寧面前。
    眉間皺痕鬆開,掃過盛寧的目光輕得顯出一股淡淡的蔑然。
    一個字未言,那真正居高臨下的氣勢和神態驀地讓盛寧有種自愧不如的羞恥之意。
    「你……」
    話還沒說完,邵廷忽地抬手,將煙尾燃盡的灰彈在了他怔愣未收回的掌心裡。
    「她不和你跳。」
    不是不能,不是不會,也不是不可以,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不。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5:34




  第18章

煙灰熱度不高,但也燙手,更何況是這樣一種羞辱的動作,盛寧被燙地猛然一瞬收回手,惱羞不已,怒目道:「你誰呀?!」
    這個問題也是在場眾人想知道的。
    沒等他們從探究對像口中聽到答案,門再次被推開,剛剛領人進來的服務生去而復返,在門邊隔著距離向姜蜜身旁的人鞠躬道:「邵先生,頂樓88包廂的幾位先生說開了羅曼尼康帝等您,請您一定要去。」
    眾人一聽,立時怔住。
    頂層只有兩間包廂,一個八和兩個八,不論什麼時候都不對外開放,能訂到頂層的,都是和孟家有來往的人。直白一點說,都是一個圈子裡的。
    出席同學會的這些老油條都是工作已久的人,腦筋飛轉,立即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縱然有臉上面不改色的,心裡也駭了一跳。
    服務員說話間,邵廷已經隨手在盆栽中的鵝卵石上掐滅了煙,輕輕一拋準確扔進垃圾桶裡,而後轉身,攬住姜蜜的腰。
    「告訴他們我不去。孟行言有時間,讓他們找孟行言喝。」他聲音不大,但字字醇厚清晰,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分明。
    「我不像你們老闆閒得慌。」
    邵廷的話是對服務員說的,卻對姜蜜一笑,全程沒有分給別處一絲餘光,只看著她一人,眼裡彷彿只有她,再裝不下其餘,「我沒空,忙著陪我女朋友。」
    眾人皆是一驚。
    女朋友?是指……
    服務員應聲而去,在旁邊看好戲的姚蕊丘坐不住了,忍不住上前問:「這位先生是?」
    「姜蜜她男朋友。」
    他眸光薄淡,簡潔明瞭六個字。
    男人們見他氣度不凡,尤其聽了他剛才和服務員那一番對話,心下各有計較,全都上前來打招呼,一邊試探問著他的職業,問他在哪工作,一邊掏出名片遞給他,想要結交。
    「名片就不必了。」邵廷連手都沒抬,「我姓邵,宏輝邵廷。」
    一般人有點成就的人自我介紹職業,無不是名字加公司加職位,像他這樣的少之又少。
    然而短短四個字,已然說得足夠清楚明白。
    宏輝集團上下有幾個邵?
    邵氏宏輝,商圈誰人不知。
    再者,除了邵家人,誰還能把一大個集團說得跟自己盤中的雞腿似得,底氣十足又理所當然?自然只有原本就理所當然的人。
    姚蕊丘天天跟在孟行言身邊,同一圈的人自然有所耳聞。她忽地想起確實聽過邵廷的名字,第一次參加孟家party——也就是姜蜜和孟行言正式說分手的晚上,她聽人說邵廷也來了,只是當晚人太多,邵廷又只出現待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走了,她沒有親眼見到真人。
    這當下記起,表情霎時不太好。
    宏輝邵氏……
    姜蜜怎麼會跟邵廷認識?!孫嬌明明說她的男朋友也是個開寵物店的!
    姚蕊丘想得多,盛寧想得也不少,一下子被擠到邊上,看著一堆人站在邵廷和姜蜜的周圍想要套近乎,臉色一下青一下白。
    丟臉,丟臉至極!
    姚蕊去邀他來參加聚會,說只要他和姜蜜「敘敘舊」,她就幫他和孟行言牽線搭橋作引薦,可現在……
    姜蜜從邵廷進門直到站在她面前,始終是愣的,半天終於回過神來,小心扯了扯他的袖子,被他反手握住手掌。怔了一瞬,她慢慢放鬆下來,輕聲問:「你怎麼來了?」
    邵廷笑了下,衝她眨了眨右眼,「亞歷山大想你了。」
    姜蜜沒多問,此刻只想走。不知為何,邵廷來了,那口憋在胸間的氣一剎順了,瞬間讓她恢復自然常態。
    她正要開口告辭,姚蕊丘先道:「既然是姜蜜的男朋友,一起吃個飯吧?不知道邵先生賞不賞臉?」
    見她神色還似不肯罷休不願死心,姜蜜微不可查地蹙眉,邵廷看出她的擔心,攬在她腰上的手收緊,輕聲道:「沒事。」大方看向等著他答覆的眾人,說:「既然都是姜姜的同學,也算是朋友,那就一起吃個飯。」
    玩鬧到此結束,場地換到正廳,大圓桌能坐下二十多個人,眾人在桌邊一一落座。菜單都是事先確定好的,通知了上菜,很快便開始上桌。
    姚蕊丘果真憋不住,才坐下沒多久,就端著杯子沖邵廷遙舉:「邵先生認識行言?」
    邵廷瞥了她一眼,不回答她的問題,反問:「你是孟行言的女朋友?」
    姚蕊丘彎唇:「是。」
    微微頷首,邵廷挑了挑眉,「你手上那個戒指我認得,去年的納高拍賣會,我和他都在斯圖加特,他三十六萬拍下這個戒指。」
    聞言,在座眾人輕輕倒吸一口氣,尤其是女人們,臉上的艷羨明顯得遮都遮不住。
    姚蕊丘笑得矜持,面上卻透著一絲絲輕淺的得色,下意識抬手摸了摸戒指。三十六萬在拍賣場上雖然算不得什麼,但這是首飾,價錢讓一般人羨慕還是綽綽有餘。
    忽地又似是想到什麼,姚蕊丘臉上笑容斂了斂,收回手。
    ——這個戒指是她無意中在孟行言家看到的,孟行言見她喜歡便說讓她拿去戴,只說戴,沒說送給她。
    「戒指認得,人倒不認得。」邵廷凝眸看了她幾秒,唇邊弧度輕淺,「當時陪在孟行言身邊的是個金髮碧眼的女人,這個戒指,我記得是他拍了送給那位女伴的。」
    眾人一怔,姚蕊丘臉色也變了,尷尬不已。
    她沉著臉掃了眼姜蜜,故作無謂問邵廷:「邵先生當時的女伴又是誰?」
    「我?一個人去的。」邵廷輕笑:「沒辦法,孟行言怕寂寞,走到哪都要人陪,我跟他不一樣,天生不愛熱鬧。」
    姚蕊丘話噎,端起杯子喝了口酒,面子被狠狠落了一通卻也只能忍下。
    儘管大家都知道像孟行言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情史肯定豐富,但這位邵先生說的如此直白,還真是一點都不給面子。
    幾個先前找姜蜜麻煩找得不亦樂乎的女人在座上一句話都不敢說,姚蕊丘已然吃癟成這樣,那位邵先生連孟行言女朋友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她們這些小蝦米?看看場面,姚蕊丘沒落得半分好處,反觀姜蜜,坐著什麼都不要做,一句話不用說,就有個財大氣粗家底豐厚的大人物給她撐腰。
    一時間,竟有點羨慕起姜蜜來。
    自邵廷進來後就被忽略的盛寧更是如坐針氈,臉色難看。三十六萬,他不是拿不出來,但一次性拿出來給女人買戒指,討女人歡心,這樣的財力魄力……他實在做不到。
    剎那間有種喪氣的頹然感。
    恆匯、宏輝……他和這些人,根本不在一個等級,雲泥之別,差如鴻溝。
    來之前姚蕊丘許諾的那些,他不奢望了,只希望今天沒有得罪姜蜜太過——希望她最好能把年輕不懂事的那些破事兒也一併忘了。他得罪不起孟行言,更得罪不起邵廷,都是跺一跺腳商圈抖三抖的人物,看邵廷親自到場這副護犢子的樣,他真怕姜蜜事後說幾句話,自己會被碾到泥裡。
    同一個生意場,他在宏輝這樣的大閥門面前,連螞蟻都稱不上,只是蜉蝣而已。
    一場聚會,後半段幾乎在一種莫名的尷尬和小心翼翼中度過,晚上給過姜蜜臉色看的,不論男女,全都夾起尾巴,連和她對視都不敢。
    姚蕊丘的幾個好幫手靜如鵪鶉,彷彿餓了幾天沒吃飯,就差把臉埋到碗裡。
    孫嬌更不用提,臉色青了白,白了紅——氣的。視線掃過對姜蜜體貼備至的邵廷,直氣得像個脹起的紅氣球,就快爆了。
    然而姚蕊丘都奈何不了,孫嬌就更沒辦法。邵廷坐在那,除非孟行言親自來,否則他就是把姚蕊丘的頭摁進菜盤子裡,想必整間酒店也沒有一個人會幫她們。
    這場聚會想要羞辱姜蜜,到最後到成了讓自己露怯的照妖鏡。沒能讓姜蜜出醜,反而自己騎虎難下,在真正厲害的人物面前有多慫,讓這些老同學看了個一清二楚!
    ……
    飯吃完,邵廷不再多留,帶著姜蜜先行離開。
    不去管其餘人會如何議論,他驅車載著姜蜜,一路開到護城河邊。
    下了車,兩人面朝漆黑的河面,靠著護欄聊天。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姜蜜看了眼邵廷。
    「我到你店裡,你的員工說你參加同學會去了。」邵廷點了根煙,「其實也是碰巧,我剛好在那邊和人約了飯局,順便下去看看。」
    姜蜜沒說話,輕輕笑了下。
    他說是順便就順便吧。至於如何知道在樓下開同學會的孟行言女朋友就是她同學,又是如何知道這個同學會就是她參加的同學會……他不說,那就只當是順便。
    靜了一會兒沒聲音,邵廷側頭一看,見姜蜜眼睛微微泛紅,挑眉道:「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路過順便攪了個局而已,你就感動成這樣,要是我真的做了什麼事,你是不是就要抱著我的大腿嚎啕大哭?」
    姜蜜抬指揩去眼淚,嘴硬:「你想多了。我只是被河風吹進了眼睛裡。」
    默了兩秒,輕輕揉了揉眉心,她垂眸說:「剛剛那個邀我跳舞的男人,是我的初戀。」
    邵廷回憶一會兒,想起來,皺眉:「那你的眼光真夠差的。」
    姜蜜輕笑:「是啊。」
    人海茫茫,總是能準確無誤地挑中最爛的,先是盛寧,後是孟行言。
    深吸一口氣,姜蜜把前不久剛被逼著回想了一遍的糟糕記憶,一點不落告訴了邵廷。
    「我小時候有點自閉,小姨帶我看醫生治了很久,一直到快上小學的時候才好。」她說,「那次被捉弄之後,我就沒有再喜歡過別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敢還是單純因為沒有遇上喜歡的人。總之一直到大學畢業,我也沒有談一次戀愛。」
    邵廷沒說話,靜靜聽她傾訴。
    姜蜜默了很長時間,一直望著黑不見底的河面,不知在想什麼。
    許久之後,她才又說:「我從前以為很多事情過去了就會過去,今天才知道其實並不會,真實帶給過你痛感的傷害並不會因為時間過去就消失。」
    她以為她不在意,她不怕,但潛意識裡,她還是想逃避。
    誰都不想被捉弄被取笑,誰都不想當小丑成為別人的笑料,真的被動陷入難堪境地的時候,誰不希望有人能對自己伸出援手。
    盛寧朝她伸出手邀她跳舞時,就像一瞬間回到他當初和朋友取笑她的那天,同樣的讓人不適,同樣的讓人想逃。
    不同的是現在的她會憤怒,會反感,如果邵廷沒有出現,她一定會拎起包毫不客氣地走人。
    那時候的姜蜜卻比現在木訥,比現在不懂變通,同樣也脆弱得多。
    傻站在原地羞恥難堪得滿臉燒紅的時候,她曾多希望有人能神兵天降,帶她逃走。
    那時沒能等到,今天等到了。
    邵廷來了。
    來的有點晚,晚了好些年,但又出現地剛剛好。
    邵廷感覺胳膊被她屈肘拐了一下,側目一瞧,她並未看他。她望著面前,語氣悶悶,話裡誠摯萬分,被河風吹淡了一些,但咬字清晰分明,晃晃悠悠吹進了他耳中。
    他聽到她的聲音,像木琴清澈細嫩:
    「謝謝你。」
    很久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個不愛說話的自閉小姑娘時,小姨總愛給她講許多從沒聽過的故事,她說那是她編的童話。
    姜蜜想,以後她大概也能給別人講她編的故事。
    ——沒有皇冠和公主裙的公主,遇到了一隻穿銀幣衫的狐狸。
    小公主給了它自己僅有的銀幣和一朵玫瑰花。
    大風雪的時候,狐狸穿過叢林狂奔來救她。
    花和銀幣,還有狐狸身上更多的銀幣統統掉在地上,狐狸給了小公主一個擁抱。
    銀幣衫之下,它的茸茸毛髮,有足以抵抗大風雪的溫暖。
    春風漫漫吹。
    咯登一下,心上開起一朵玫瑰花。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6:03



  第19章

聽到她這聲謝謝,邵廷好半天沒吭聲。
    「難得你也會跟我道謝。」
    「……在你眼裡我是有多嚇人,難不成我看起來很野蠻不講道理?」姜蜜斂了沉重情緒,有心情和他鬥起嘴來。
    「沒有。」他唇邊哂笑,「一點,不太多,就一點點而已。」
    姜蜜撇嘴,說起不太美好的初見印象。
    「第一次見面那天我心情不好,又因為被你折了名片之後有點生氣,所以語氣才那麼沖。」
    但她沒說什麼太不得體的話,連最後一句指責他的內容都說得超級文明,從頭到尾一個不禮貌的字眼都沒有。再者,真要論起來,明明是他那句『我對你沒興趣』更奇怪。
    聽她提起這個,邵廷默了兩秒,說:「其實在你撞到我之前我就見過你。」
    姜蜜一愣。
    什麼時候?腦海裡搜尋一遍,並未找到符合的記憶。
    邵廷抿了下唇,似是在斟酌用詞。
    「你那杯酒……」他頓了頓,「虧了。孟行言愛收藏好酒,你潑的那杯不算什麼,應該拿他酒櫃裡最好的酒,那樣他才會覺得疼。」
    ——寶貝被糟蹋了,比在他心上劃一刀還疼,這才狠。
    姜蜜不防有這出,愣上加愣。
    邵廷補充一句:「你們分手的全程我都看到了。」
    「那時候你在哪?」姜蜜不禁追問。桌布下?難不成在噴泉水池裡?
    他道:「那天我剛到這,他們約我出去,推不了就去了。孟家人太多,我嫌吵就去花園裡抽煙。」……沒想到被動聽了一場大戲。
    姜蜜想說什麼,又覺得沒話好說。
    這緣分,奇妙得真有些難以言喻。
    良久,她歎了聲氣道:「其實你有幾句話說的很對。我自持清高,訓狗手段了得,到男人面前卻黔驢技窮,一招都使不出來。」
    她指的是在hoa狗糧櫃前碰上那次。
    「我隨口一扯。」邵廷說,「你隨便聽聽就好,不要當真。」
    姜蜜輕笑:「確實是呀。就好比我和姚蕊丘,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和她站在一起,十個男人九個都會選擇她。」
    邵廷皺了皺眉,覺得好笑,「你是覺得她有多好?還是對自己的認知有誤解?」
    「不是麼?」姜蜜反問,「我遇見的兩個男人,盛寧和孟行言,在我和她之間都傾向於她。」
    「那是你遇見的男人太少。」
    姜蜜奇道:「你難道不覺得姚蕊丘長得好看?而且她身材很好。」
    邵廷見她一臉認真,完全不似說笑,無奈道:「我不想說教,但真的忍不住要給你匡正一下審美。」
    「長得好不好看這種事,每個人喜好不同,觀點因人而異。至於身材……胸大就是好看?」他頓了一下,「那我不如去牽頭奶牛。」
    姜蜜被他的比喻說愣了,總覺得哪裡不對,又無從反駁。
    邵廷看她一眼,不由得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有點自信好麼。」
    略顯親暱的動作一點都不輕佻,反而有種大男孩的率真。他泛著粼粼波光的眼裡,是符合年齡的淡毅成熟。
    只是這麼一眼,姜蜜莫名覺得臉上微熱。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攪了安靜寧和的氣氛。
    班長打來的電話,姜蜜瞥了眼來電顯示,沒有立刻接,看向邵廷:「你覺得這個時候打來,他和他們想跟我說什麼?」
    「無非就是問你玩的開不開心,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請你不要介意……」邵廷挑眉,「諸如此類的賣乖討巧。」
    姜蜜眉頭一挑,「人善被人欺,我也讓他們嘗嘗吃癟的滋味。」
    接通電話,聽那頭所言果然不出邵廷所料,姜蜜隨口應付,態度極其敷衍。
    沒幾句,不想聽他們無聊的客套,她直接打斷:「以後同學會不用聯繫我了。以前我覺得大家聚一次不容易,所以不管有事沒事都會騰出空參加,不過以後不用了,再辦同學會不要打電話給我,我不參加。」
    那邊大概是戰戰兢兢起來,邵廷聽姜蜜笑了一聲:「生氣?不好意思你可能理解差了,我並不生氣,只是覺得煩。」她把話說開,直白地像破開麻布的建麗刀鋒,毫不留情,「你們今晚虛偽功利的姿態真的噁心地讓人想作嘔,這句話儘管轉述給其他人聽,我想心裡有數的人聽了自然都會懂。」
    其實不用轉述,聽那邊細微的聲響,一猜就是開了免提,八成一群人圍在一起聽她的態度。
    「麻煩你幫我轉告姚蕊丘。」不知道她有沒有先走,在不在聽,但這次姜蜜想敞開天窗說亮話,既然她好意思撬牆角,想必也不怕別人知道。
    「做小三好不容易把孟行言收入囊中,費了這麼大勁可要好好看牢了。畢竟三人者人恆三之,請她好自為之。」
    抬指要觸屏掛斷通話,忽地想到什麼,姜蜜補上最後一句:「哦對,也帶句話給盛寧——他今天穿的西裝,真的醜爆了!」
    「以上就是我想說的全部。祝你們人生一帆風順,以後不要再聯絡。」
    掛斷電話,她長抒了一口氣,邵廷打趣:「怎麼,兔子學會咬人了?」
    姜蜜瞥他:「謝謝你沒用狗急跳牆來形容。」別好鬢邊碎發,她道,「只是忽然想通了,既然和這些人相處不愉快,那就再也不相處好了。以前總覺得做人留一線,面上才好相見——現在我連見都不想見他們,還留什麼情?」
    「不錯。」邵廷表揚她,「我還以為你會把一切全都咽進肚子裡。」
    她哼了聲,「你對我的認知好像也有偏差。我連你都不怕,哪可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邵廷輕笑,連說三聲是,「你說的都對。」心下卻不禁輕歎。
    她看著牙尖嘴利不肯吃虧,實際上並沒有多強的攻擊性。外邊看著尖刺多多,然而內裡柔軟綿和得一塌糊塗。
    就這樣,別說其它,不被別人欺負了去就好。
    河風輕柔和煦,吹得人心情大好。姜蜜用手肘碰了碰他,「看在今天你讓我狐假虎威的份上,我給亞歷山大來個包月馬殺雞套餐,親手來,保準讓它舒舒服服的!」
    邵廷皺眉:「我幫的忙,為什麼享受的是它?」
    姜蜜表情古怪看了他一眼,「難不成你還能替它享受?工作台很小的,躺不下你!」
    「……」
    .
    一想到再也不會被同學會打擾,姜蜜頓覺神清氣爽。
    可惜沒過幾天,又接到邵廷的電話,問她有沒有空,讓她陪著出席一個酒會。
    姜蜜不喜歡這種場合,一聽頭都大了,當即拒絕:「我不喜歡吵鬧的地方。」而且前不久聚會的陰影還沒消散,她實在不想再參加。
    「這次不會有人不長眼跑來惹你。」邵廷頓了頓,說:「就當幫我一個忙。」
    「幫忙?」她一怔,「是有什麼麻煩嗎……」
    他說:「算是吧。總之就是讓你做個伴出席,不會有太為難的事。」
    姜蜜略一思忖,人家幫她的忙時幫得毫不猶豫,當下答應:「行。」
    邵廷嗯了聲,「傍晚來接你。」
    他說其餘的都交給他來準備,掛了電話。
    姜蜜沒參加過這種活動,有點緊張也有點好奇。只是沒等邵廷過來,小姨先來了。
    四點過半,姜惠提著一大袋新鮮水果來店裡看她。
    在裡間坐下,沒聊幾句,她便忍不住問起邵廷。
    「他沒在這?你們有見面嗎?有沒有好好相處?」
    姜蜜一連聲應著,往好的方向答,好不容易穩住她,正好邵廷打來電話,她起身到廁所,壓低聲音跟他匯報情況。
    邵廷一頓,「小姨來了?你還有空去酒會嗎?」
    姜蜜說有,「這個不礙事,就是等會兒要應付一下小姨。」
    邵廷沒多說,簡單應下。
    沒多久,他的車出現在店外,眼見他捧著一大束花進來,姜蜜和店裡的一群小姑娘全都愣了。
    ——不過不是紅玫瑰,一束全是白百合。
    邵廷把花遞到姜惠手裡,說是送給她的禮物,把姜惠樂得笑開了花,倒比百合開得還盛。
    姜蜜悄悄問他:「哪來的花?」
    「來的路上順路買的。」
    他答得隨意,姜蜜忍不住在心裡嘖歎。
    沒看出來,他還怪會哄女人開心。
    得知他們有事要出門,姜惠趕忙把他們往外推,拒了邵廷送她回去的提議,自己攔了出租車,立時就走了。
    邵廷帶姜蜜去取禮服,一套合身成衣,寶石藍長裙,顏色和緞面極襯她。本來就白的皮膚,更是白得像奶油。
    幾個女店員全都看直了眼。邵廷未置一詞,只多看了兩眼。
    去往酒會的途中,姜蜜想起正事:「你還沒告訴我我能幫上什麼忙?」
    邵廷單手握方向盤,抽著煙道:「有女伴在,別人就不好意思往我身邊塞女伴。」
    姜蜜皺眉。合著她成了擋箭牌?
    邵廷安撫她:「沒什麼事,你只要笑就行了,不想說話沒關係。」
    閒聊間到了目的地,酒會廳場地很大,姜蜜隨邵廷進去,除了侍應生卻沒見到一個人,錯落的白桌上擺著各色酒水甜點,越發顯得廳裡空蕩蕩的。
    靠近角落,才見沙發區域聚著一群人,正在玩德.州撲克。
    姜蜜小聲問邵廷:「怎麼沒人?」
    「還沒開始,人還沒來。」
    他剛說完,沙發上坐著的一個男人瞧見他們,猛地站起迎過來。
    「下午喊你跟我們一起出海,你非不,這會兒倒是來得早!」
    看得出來他們都是相熟的,態度輕鬆隨意,然而一想到是邵廷的熟人,姜蜜反而緊張起來。
    「這位是……」
    迎上來的男人看見她,愣了一瞬。
    邵廷沒答,只淡淡道:「沒營養的問題少問,我懶得聽。」
    姜蜜覺得這人有點面熟,依稀記得似乎見過他。沒等她想起來,那人盯著她看了幾秒,咦了一聲,「這不是那天晚上撞到你,吐在你鞋上那個嗎?」
    這麼一說姜蜜也想起來了,他就是當時和邵廷一起從車上下來那群人裡的一個一——調侃她天色還早急著投懷送抱的那位。
    見邵廷不理他,他轉而笑嘻嘻和姜蜜說話:「美女你好,我叫陸合。你和邵廷認識多久了?」
    姜蜜記得邵廷來時說的話,只要笑,什麼都不用說。當即彎唇露出一個溫婉笑意,對他的好奇置若罔聞。
    陸合連問了幾個問題她都裝啞巴,無奈道:「嘿,這還是個溫柔乖巧的!」
    姜蜜保持笑意,臉都要僵了,挽著邵廷胳膊的手私下輕扯他的袖子。
    邵廷笑了笑,讓她在旁邊放甜點的小圓桌旁站一會兒,吃些東西填肚子,自己過去和那群男人說話。
    姜蜜點頭,看著倒是很符合陸合說的『乖巧』。
    嘗了嘗桌上的點心,味道不錯,就是個頭太小,每個只比大拇指大一圈,姜蜜吃了倆,正打算吃第三個,背後傳來腳步聲。
    沙發邊圍聚的那群人抬頭看去。
    「誒,孟行言來了——」
    姜蜜一愣,回過身,正好和孟行言視線相對。恰好邵廷走回她身邊,她吃掉手裡半塊點心,斂了目光。
    孟行言頷首應過一眾人打招呼的聲音,腳下卻直接走到邵廷和姜蜜面前。
    「……前幾天的事非常不好意思。」他斟酌幾秒,開口。
    邵廷輕笑,然而眸中不見半點笑意:「聽不明白。」
    「蕊丘她沒有別的意思,有些行為可能不太妥當,你們別介意。」
    「介不介意不是她說了算。」邵廷道,「你說了也不算。」
    孟行言抿了抿唇,看向姜蜜:「我代她向你道歉。」
    姜蜜知道,以姚蕊丘的性格,肯定不會說自己做錯了什麼,不急著撇清關係就不錯了。孟行言大概是得知邵廷在,最後走的時候收場不太愉快,所以才站出來說話。
    說到底,看的還是邵廷的面子。
    姜蜜沒答話,邵廷輕佻眉頭替她開口:「道歉也能由別人代勞?長見識了。」
    孟行言忍不住皺眉:「她沒做什麼特別過分的事,雖然分寸的確有些把握地不太好,我已經替她表示了歉意,好歹她也是我女朋友,何必得理不饒人?」
    不待姜蜜反駁,邵廷面色一沉,抬手攬住姜蜜的腰,把她往懷裡帶了帶。
    他冷然道:「所以,你女朋友更金貴?這麼說來姜蜜也是我女朋友,你的意思是咱們倆干一架,誰贏了誰說話?」
    聞言,在場眾人驚訝得都有些發愣。
    ……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邵廷了。
    以前年紀輕的時候,行事輕狂,大家一起玩車玩遊艇玩女人,豁出命什麼樂子都敢尋。但隨著年紀大了,邵廷漸漸脫離隊伍,越來越沉悶無趣。
    這樣一言不合就躁然嗆起來的模樣,在邵廷身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
    氣氛靜滯間,一群人不禁把目光投向姜蜜,微愕著集中在她身上。
    看上去素淨婉約,漂亮得溫溫柔柔……
    怎麼竟然是這種紅顏禍水的款式?!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6:26



  第20章

陸合見氣氛尷尬成這樣,不得不站出來做好人打圓場。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麼話非要站著說?來來,坐下喝杯酒慢慢聊。」
    話說的尷尬,自己都覺得自己傻逼,可不然呢?雖然他和邵廷關係更親感情更好,但好歹也是一個圈子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不能這麼直白明晃地落人面子,萬一把孟行言逼急了,多不好看。
    那廂孟行言臉色跟顏料盤似得,已然變了幾變,邵廷這邊不給台階下,只得把話頭對準了姜蜜:「蕊丘不是故意的,你別放在心上。」
    「我沒放在心上。」姜蜜道。可惜不等孟行言松氣,她話鋒一轉:「但我不接受你們敷衍的歉意。」
    態度堅定,和身旁的邵廷如出一轍。
    本來麼,邵廷在給她出頭,傻子才拖後腿給自己人捅刀,她要是鬆口,那邵廷的堅持成什麼了?不是豬隊友,不幹那種蠢事兒。
    邵廷彷彿故意配合般輕笑:「下回我辦個趴,把你以前那些金髮碧眼的相好全部找來,陪你女朋友一起玩。反正一句無傷大雅就能翻篇,多划算的買賣,希望你們到時候也能海涵。」
    要說介意,他最介意的還是那個油膩不自知的男人。比起同學會上那些功利面孔,所謂『初戀』,才是對姜蜜的打擊最大的。
    若是沒看到還好,可他偏偏親眼看到了,明明八竿子跟自己打不著的事兒,但他就是哽著口氣,心裡不痛快。
    面對邵廷臉上就差加粗放大的『不爽』二字,孟行言忽覺頭疼起來。他來道歉只是因為聽說當時場面鬧得不太愉快,至於姚蕊丘到底做了什麼,他並不清楚。本以為兩句話能解決的問題,如今看來……
    在座眾人也看出邵廷這是真動了怒了,無奈之下紛紛過來緩和氣氛。
    孟行言一覺下不來台,二覺心裡不順暢,看向姜蜜的表情略顯沉痛:「……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邵廷臉色一變,眾人見著暗道不好,還沒動作,姜蜜抬手按住了他攬在自己腰上的那隻手。輕握一下,不過幾秒就安撫住了他。
    ……果然什麼風都不如枕頭風來得管用。
    一幫人回神,暗自在心裡感歎。驀地又察覺哪裡不對,孟行言的話怎麼聽起來那麼怪?視線在三人之間來回打量,當下都不知道該不該管了。
    怕是沒那麼簡單,萬一有什麼不好說的糾葛,站哪邊,當兄弟的都難。
    心思百轉千回兜了一圈,最後不約而同都怪到姜蜜頭上——果真是紅顏禍水!
    姜蜜不怕人看,她沒做見不得人的,坦蕩得很,淡淡沖孟行言一笑:「那只能說明你以前不瞭解我。」
    她的手輕輕覆在邵廷手背上,兩人親暱的姿態像一把刀刺進孟行言心裡,膈應。
    「說再多沒意思,鬧僵了誰都不好看,既然孟先生願意替女朋友道歉,這件事以後我就不再提。我不接受你們的歉意,但我捍衛你們道歉的權利。希望以後我們能不要再來往,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邊。」
    孟行言啞然,無話可說,陸合等人把目光投向邵廷,看他先前的反應本以為他還會再反對,不想他這下卻沒多言,一副全憑姜蜜做主的模樣。
    酒會還沒開,先上演了一場小鬧劇,臉上多少都有些掃興。
    好不容易事情完了,孟行言走開去院子裡吹風,其他人沒了繼續玩撲克的心思,坐在沙發上閒談。
    邵廷和姜蜜哪邊都不參與,另挑了一處位置坐下。
    姜蜜有點在意:「剛剛的事……你朋友他們會不會生氣?」
    「沒什麼好氣的。」邵廷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我不帶你和他們坐一起是因為他們太吵了。」
    她抿了下唇:「謝謝你幫我出氣。」
    「也不全是。」他道,「我只是看他那副大爺樣不爽。」
    孟行言的大爺樣確實令人不爽。
    姜蜜讓他消消火,把手裡端著的細長酒杯遞給他:「嘗嘗?我沒喝過。」
    邵廷瞥她一眼,說:「少喝一點。」
    他對她吐在鞋上那次的事記憶猶新,雖然不知道她當時喝了多少,但以她那時的臉色和條理清楚還記得找茬的清醒勁兒來看,想必肯定喝的不多。
    姜蜜不知打哪來的自信:「沒事兒,我有分寸。」
    邵廷不語,對她的信誓旦旦表示懷疑,姜蜜無聲輕哼,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酒會開始,客人陸續到來,不多時會場裡人多起來,姜蜜挽著邵廷的胳膊,跟著他滿場周旋。她的工作很輕鬆,不用說話只是笑,別人也不會多問,和邵廷說話時見著身為女伴的她,誇一句便算過去。
    笑久了臉僵,姜蜜中途坐下休息了會兒,離邵廷的位置不遠。
    偷偷揉了揉腿,站久了略疼,高跟的鞋她不常穿,一時有些累。抬眸一看,忽地瞧見邵廷面前多了個女人,不知在說什麼,舉起杯子似乎在邀他喝酒。
    姜蜜當即一個箭步衝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挽住邵廷的胳膊,向對方擠出一個大方得體的笑:「不好意思,他胃不太好,不能喝。」
    女人看了幾眼,見邵廷沒有反駁的意思,臉上訕訕,只好識趣離開。
    邵廷垂眸問她:「我什麼時候得的胃病,我怎麼不知道?」
    姜蜜挑眉:「現在。」
    他輕笑。
    姜蜜的反應很快,那護食般的姿態雖然過於親暱,但他並不覺得反感。他的確沒什麼心思應付亂七八糟的女人。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來了個笑容滿面的太太,臉上保養得當,但架不住年紀大了身材走樣。她身側跟著位年輕女人,幾句介紹停下來,姜蜜聽明白了她們的關係。
    哦,侄女。
    這位太太全程無視姜蜜,將她當成空氣般不存在,和態度敷衍的邵廷聊了一會兒,便拉過身側的侄女讓她站得更前一些,好似擔心邵廷看不到:「你們年輕人要多交流,不如去跳支舞?」
    話音才剛落,姜蜜就身子一軟歪靠在邵廷胳膊上,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嗲:「我餓了,想吃東西。」
    說軟就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蛇妖成人。
    邵廷看她表演,眼裡閃過笑意,沖太太頷首:「不好意思。」
    他的拒絕之意已經很明顯,太太不死心,勉力做著最後的掙扎:「這位小姐有事的話,可以先離開嗯?」
    邵廷斂了表情,語氣淡了些:「我女朋友膽子比較小,陌生人太多的地方不敢一個人走動。抱歉,失陪了。」
    兩位女士的臉色難堪得一剎變成了豬肝,他們倆旁若無人,自顧自走開。
    走到角落,確定不會被看見,姜蜜鬆了抱著他手臂的手,歪頭問他:「我什麼時候膽子小了?」
    他一臉坦然:「從剛剛那秒開始。」
    姜蜜噗嗤一聲笑出來,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學的真快!」
    站了一會兒,兩人繼續轉悠,邵廷人氣太『旺』,送走一堆搭訕的女士,又來了一波男士。
    男人和女人各有各的不好應付之處。他們不在別的事上難纏,唯獨酒之一字令人頭疼。
    要和邵廷喝酒的人不少,但全都被姜蜜擋了下來。人家剛遞上一杯乾淨的酒,還沒伸到邵廷面前,她就伸手接下:「他今天不方便喝,我代勞。」
    對方見她是邵廷帶來的女伴,雖然不是很滿意,到底也不會追著說什麼。
    邵廷不妨她這樣:「你幹嘛?」
    「你等會要開車啊。」姜蜜擺手,很是豪爽:「沒事,今天有我在,誰都別想放倒你。」
    邵廷很懷疑她這句話的可信度:「你酒量行嗎?」
    她很坦誠地搖了搖頭,「不行。」
    「……」
    「這種宴會酒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沖。」姜蜜解釋起自己自信的來由,「而且杯子這麼小,一杯沒多少,我就抿一口意思意思一下,糊弄過去就是了。等後勁上來我都回家睡覺了,不用擔心!」
    邵廷要說話,又有人過來打招呼,恰好打斷。
    到了喝酒環節,仍舊被姜蜜擋下。邵廷因她先前的話注意到了她的嘴唇,一看,果真是抿一點,沾濕了嫣嫣紅唇,上下沁潤各一片。
    雖然喝的少,架不住次數多,滿打滿算下來也有四五杯了。
    邵廷一直沒機會開口,終於忍不住說:「其實你不用這麼拼。」
    姜蜜以為他跟自己客氣,安撫他:「你幫我出氣,現在我幫你也是應該的。」
    「不是。」
    「嗯?」
    「我的酒量沒問題,不會輕易被放倒。」
    她眨巴眼:「可是你回去要開車啊……」
    他道:「等下散場,會有安排的司機。」
    姜蜜一個傻眼。
    啥?那她豈不是白喝了?
    她抬頭怔愣的樣子太傻,邵廷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醇香清甜的淡淡酒氣,烘著她白嫩的臉頰,起了一層薄粉。他幾不可察地輕蹙眉頭,眸光凝了凝。
    花了兩秒鎮定移開視線,邵廷不去看她,忽略那股甜香的味道,只說:「不過喝一點也沒關係,就當嘗嘗味道,我只是告訴你不用那麼拼。」
    像是不喝……下一秒他就會被人灌暈抗走似的。
    姜蜜撇嘴,知道自己做的是無用功,不是很高興地哦了聲。
    之後她便不再搶著喝酒,但喝下去的那些已經在肚子裡,轉了幾圈,酒意有點上來,臉頰開始發熱。
    邵廷讓她去休息,帶她到安靜的沙發邊,看著她坐下了才走。走之前不忘叮囑:「不要亂跑,我馬上回來。」
    時間差不多,可以走人,但得跟主人家說一聲。
    姜蜜沉沉點頭。坐在沙發上覺得熱氣燥人,以手作扇不停給自己扇風,臉上還是熱,溫度沒有降下去分毫。
    她忍不住,起身去附近的酒桌找東西解渴,見桌上擺著顏色各異的飲品,端起一杯聞了聞,味道和她先前喝的香檳不同,再一瞧,杯裡的顏色不錯,抿了口嘗嘗。
    她渴的不行,一喝就喝下去一整杯,還嫌不夠,端了杯拿在手上,坐回位置慢慢喝。
    手裡的飲料喝完一半,面前忽然多了個人影。定睛一看,一個笑嘻嘻的男人正眼睛晶亮地看著自己。
    「好巧。」他道,「沒想到在這又碰上了你。」
    姜蜜看了他好一會,終於辨認出來。原來是上次公路上那個,她和邵廷在邵家鬧了不愉快,憑著兩條腿走出京華半山別墅區,就那次,他開著騷包的車在公路上和她搭訕。
    姜蜜沒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想說。頭發昏,感覺不是很舒服。
    男人一點不見外,自我介紹起來:「我叫齊珈言,你叫什麼?」
    姜蜜撫著額頭,閉眼懶得去看他。
    齊珈言在她面前蹲下,瞧了眼她手裡的東西,換話題和她聊:「你喜歡喝長島?」
    姜蜜一愣,硬撐著抬頭:「什麼?」
    「酒量不錯啊。」齊珈言笑得彎起了那雙狐狸眼,「雞尾酒里長島冰茶的度數可不低。」
    姜蜜登時愣了。
    她喝的什麼玩意?長島冰茶?
    這麼正經的酒會,誰往桌上放這麼不正經的酒……!
    長島冰茶——別名『失身酒』,沒嘗過但也聽過。
    她還是見識少,剛剛取酒的那張桌子,靠近全場唯一的調酒台,桌上每一杯都五顏六色,應該全是調出來的雞尾酒。
    她不懂,她要是懂,絕對不可能一口氣喝下去兩杯,還只當是解渴來的……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齊珈言還要跟她說話,她只覺得腦袋裡似乎一下子有東西炸開了,紛紛擾擾鬧得她萬般難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酒勁上來。
    頭發昏,姜蜜放下杯子站起來,站不太穩。
    齊珈言問了句「沒事吧」,伸手要來扶她。
    不等抬手揮開齊珈言,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個不太熟悉但也並不陌生的懷裡。
    邵廷接住她,穩穩抱進懷中。
    姜蜜滾燙的側臉貼著他的胸膛,抬手撐著,滾燙指尖摸到那西裝下襯衫嚴謹的紐扣。
    「邵廷?」她聽到齊珈言微詫的聲音。
    邵廷微微頷首,沒有多說,只道:「我的女伴喝醉了,我帶她回去。」
    說話間他的胸腔輕震,聲音傳到耳朵裡,震得她輕癢酥麻。
    有一剎那,很莫名地,心裡似乎有個地方也跟著軟化。
    姜蜜被他打橫抱起,出了會場被冷風兜頭一吹,一半清醒一半昏沉。
    「司機……來了沒?」她不放心,醉醺醺還在追問。
    邵廷不答話,她便一個勁地問,嘴裡唸唸有詞,說他喝了酒不能開車,說自己還想多活幾年。
    一連串念叨下來,邵廷被吵得頭都大了,可惜醉鬼不能打不能罵,只得皺緊了眉頭,憋著氣,難受的還是自己。
    坐上車,姜蜜靠著椅背睡著,終於清淨。邵廷才剛松氣,然而沒過幾分鐘,她似是睡得不是很安穩,迷迷濛濛睜眼開始作妖。
    蹬了高跟鞋,厚重裙擺撂到膝蓋以上,她光著腳踩在坐墊上支起腿,裙擺全堆到大腿根。兩條白花花的長腿露在外,邵廷看得眉頭一皺。
    抬眸對前面囑咐了一聲:「把隔檔升起來。」
    司機說是,摁下按鈕,給後面車座隔出單獨的空間。
    姜蜜歪著頭又要睡去,邵廷脫了外套罩在她腿上,沒兩下被她蹬踩踢到座位下。
    她的腦袋靠向另一側,靠在車窗上,大概是不舒服,又轉回來靠到他肩上。還在為她踢掉外套而皺眉的邵廷一僵,沒等生出什麼念頭,她嫌他的肩膀不舒服,又靠回車窗。
    這開始就沒完了,來來回回左一下右一下。邵廷知道喝醉的人半醉半醒最為難受,清醒不了,醉又醉不到底,腦袋裡鬧得緊。
    但她輾轉不安分,他也不舒服。
    在姜蜜又一次把腦袋靠到他肩上時,邵廷撿起被她踢落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強制把她包起。
    「別動。」
    姜蜜顯然沒有聽進他的叮囑,眼見著面朝他的腿就要栽下去,邵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無奈抽出被她壓住的另一隻胳膊,從背後攬住她,好好給她調整姿勢。
    姜蜜半個身子窩進他懷裡,她跟貓似得蹭了蹭還要動,邵廷只得攬緊了她,把她摁進懷裡。
    低頭看一眼,她在懷裡唔了幾聲,呼吸被悶著。
    ……算了,悶著就悶著吧。
    酒品這麼差的混蛋玩意兒,悶死算了,也好過他被她煩死。
    邵廷默然歎了聲氣,抬手輕輕覆上她的腦後。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7:00



  第21章

被邵廷束縛在懷裡之後,酒品差的姜蜜終於不再亂來,車裡安靜下來。
    酒會場地離京華有些遠,加上夜裡更深露重,不趕時間,司機開得稍緩。大約一個小時後,車緩緩開進京華一品,沿著山道公路盤旋而上。
    到了邵家院裡,一路睡著的姜蜜仍舊睡著未醒,邵廷只能彎身抱她出來,抱著上樓。
    大概是被抱著走感覺比較顛簸,快到二樓時姜蜜悠悠轉醒,眼裡迷濛不甚清明,但多少恢復了點神智。
    「這是哪……」
    清嫩的嗓音滿是酒後的沙啞,邵廷垂眸見她難受得揉著頭,淡淡回了兩個字:「我家。」
    她沒什麼受驚的反應,只是難受地擰眉閉目,手搓著太陽穴想要舒緩不適,輕聲呢噥:「不是說讓你送我回家麼……」
    大晚上,喝了酒被一個男人抱著往對方家二樓而去,正常人都該有點防禦戒心,她這反應太過平靜,彷彿當下情景只是吃飯喝水一樣正常。邵廷不知該罵她神經大條,還是該怪她對他太過放心了點。
    腳下不停,一邊上樓一邊回答她:「太麻煩,明天讓司機送你回去。」
    正好到二樓樓梯口,姜蜜動了動:「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你確定?」
    見她點頭,邵廷依言放她下地。
    然而姜蜜高估了自己,腳踩在木地板上的瞬間就是一軟,邵廷趕忙托住她的手臂。
    「沒事,就是頭有點暈。」她擺了擺手,「能走。」
    她堅持,但邵廷還是不太放心,不敢全放開,半攙著她往前。
    走了兩步,姜蜜想起來問:「我睡哪?」
    邵廷抬了抬下巴朝前面虛指:「一排房間,你隨便選。」
    說話間到了第一扇房門前,姜蜜停了腳問:「這間能不能住?」
    他說可以,姜蜜懶得走,點頭:「那就住這。」
    他家房間太多了,一長排看得人眼花,平時見他都是一個人,晚上摸黑也不知會不會害怕。她忍不住問:「這麼多房間,你每一間都睡?」
    邵廷擰開門,說:「空著。」
    有人打掃,他不需要擔心這些小事。
    「那多浪費……」
    「不然你一個個替我睡一遍?」他瞥她。
    姜蜜撇了撇嘴,乖乖安靜。
    開關在牆上,摁下後屋裡霎時明亮,白色的光有些刺眼,姜蜜閉了閉眼躲開光線,小聲嘀咕:「黃色的燈多好……」
    屋裡是套間,小客廳和臥室、浴室融在一個空間裡,但又做了隔擋分開。邵廷攙她到沙發上坐下,摁了摁茶几上的電鈴。樓下傭人聽到,一分鐘不到立刻上來。
    往茶几上置了一壺熱花茶和兩個杯子,三個傭人手腳利落地開始對屋子進行簡單打掃,畢竟這些客房大多數時候都沒人使用,即使每天都保持清掃,沒人住難免還是會落灰。
    「煮碗醒酒湯。」
    她們下樓時邵廷這樣吩咐,幾個人當即應聲而去。
    邵廷往後一靠,被她折騰了一路竟比看文件還疲憊,朝她投去一眼,說:「你酒醒得真快。」
    姜蜜還是難受,眼前泛花,頭暈得很,不想和他說話,揉著太陽穴摸索著去探茶几上的花茶壺。倒了杯花茶給自己喝,一氣連著咕嚕灌了三杯下肚,她是真的渴極了。
    邵廷皺眉,想叫她悠著點,她忽地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皺巴著臉看來:「你家的水是不是壞了?!」
    「……你覺得呢?」
    姜蜜的眉毛五官整個皺成了一團:「我怎麼喝著想吐……」話沒說完,她猛地蹦起身,拎著裙擺衝向衛生間。
    大概是酒勁還沒完全下去。
    邵廷連忙起身跟過去,才走到廳中間,她的聲音夾在斷續嘔吐聲中從衛生間傳來,嚴聲喝止:「別過來!讓我吐一會兒……」
    聞言,他只得停住腳,原地站著不動。
    兩分鐘後,嘔吐聲消失,裡面似是打開了噴頭,一陣沖水聲。
    邵廷放下心,正要轉身,水聲停了,卻聽一聲重物砸在地上的悶響,伴著她吃痛的哼聲。
    進去一看,場面不是一點點不好,是十分不大好。地上濕漉漉一片,和厚重長裙一起疊著躺在地上的姜蜜像個笨重的小蛋糕——她痛的連驚呼都溢不出口,整個人狼狽地不得了。
    邵廷顧不上髒不髒的,趕緊抱她出來。
    她痛得淚花都起了,半蜷在邵廷懷裡,還很委屈:「不小心吐到地上……沖乾淨了……地太滑……」
    裙子濕了大半,邵廷的白襯衫也髒了,抱她到沙發上坐好,摁鈴讓人送醫藥箱上來。
    撩開裙子一看,膝蓋磕出了淤痕,烏青顏色深重,皮膚之下暗暗沁著血紅,不幸中唯一的萬幸,大概是只磕到了一個膝蓋,另一條腿安然無事。
    傭人拿來醫藥箱,要蹲下給姜蜜擦藥,被邵廷攔下,「出去吧。」
    對方愣了愣,趕忙應是,快步離開。
    姜蜜抹了抹眼角的淚花:「你幹嘛?」
    邵廷懶得理她的蠢問題,蹲在她膝蓋前,清理傷口。
    「等一下。」姜蜜慢半拍的思路終於跟上,看出他是要替自己擦藥,腳丫踩在沙發邊緣,支起腿方便他處理。
    邵廷一邊清理一邊忍不住道:「認識你之後你摔了多少次?數的清麼。」
    「那說明你氣場帶衰,以前從來沒有……」她抱怨。
    邵廷無奈。這還怪上他了?嘴上卻歎了聲氣,順著她:「明天讓人換地板。」
    姜蜜沒吭聲。磕都磕了,把地板拆了又有什麼用。
    膝蓋上的的傷,清理的時候是最痛的,擦藥時反而沒那麼咬著,姜蜜一開始哎呀叫喚,慢慢不出聲,到後來不知怎麼盯著他看,漸漸出了神。
    他的眉眼,鼻樑,嘴唇,每一處都排列得恰到好處,俊氣和英氣多一份太盛,少一分太缺,臉上線條凌厲,沉默著認真專注於一件事時,銳意又沒那麼深重,甚至有一種淡淡的,讓人不自覺被他吸引的魔力。
    獨有的特質組成了他,所有特質,全都糅雜得剛剛好。
    幾近半分鐘的時間,她就那麼愣愣盯著他看。意識到之後,姜蜜猛地回神,趕忙移開視線。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沒話找話,故作輕鬆地調侃:「看你動作這麼熟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經常給人清理傷口。」
    「你以為我家是菜市場,天天有人摔倒?」邵廷掃了她一眼。
    大概是酒意還沒完全退乾淨,姜蜜自己想想覺得有點好笑,還覺得他的比喻很逗,沒說話,咧開嘴傻笑。
    她兀自傻樂樂得開心,邵廷動作卻是一頓。姜蜜不明所以,垂眸看去,眨了眨眼。
    邵廷看了她幾秒,忽地說:「把衣服拉上去。」
    她一愣,斂了笑低頭看自己的領口。
    ……有什麼不對?
    露肩式的禮服,穿了一晚上,先前不覺得有什麼,現在才來覺得她穿少了?
    姜蜜不解,搞不懂邵廷,忽地又聽他說:「大晚上和男人共處一室,這樣笑很傻。」頓了一瞬,語氣驀地微沉:「……也很危險。」
    這下是真真正正的愣了。
    臉唰地紅了幾秒,姜蜜半天憋出一句:「你別多想,我沒在勾引你。」
    尷尬,太尷尬。
    她忍不住想搓自己的臉,好驅散那些灼人的熱意。怎麼剛才都沒這麼臊,現在反而更熬人?!
    邵廷抬眸看著她,她蜷坐在沙發上,是需要他微微抬頭的高度。禮服上裸露在外的肩膀雪白,裙擺下支在他面前的纖細雙腿雪白,半濕的藍色長裙蓬亂將她包裹著,她小巧,白膩,像一份精心準備的待拆禮物,不知被哪個粗心鬼遺落在他面前。
    喉間一緊,握著她腳腕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
    姜蜜自顧自想著裙子的事,驀然覺得腳腕被握緊。
    ——原是被他握著固定以便她不會亂動妨礙上藥的腳腕,此刻在他微微用力的掌中,莫名顯出些許危險意味。
    她還沒問他怎麼了,他抬眸,視線凝來。
    那眸中沉沉,乍一看淡薄一片,又好似凝著什麼,直勾勾纏緊了她,彷彿一隻無形大手,掠過她身上每個角落。
    她聽到他問:「這樣不算,哪樣才算勾引?」
    姜蜜呆了幾秒。腦子轉不過來,身體先做出反應,她愣愣收回腳,他沒有抓著不放,很輕易便從他掌中逃脫。她被這莫名的氣氛擾得背脊酥麻,一下子不知所措,整個人縮在沙發上像個慌張的瓷娃娃。
    他的眼神,有一剎那,極富侵略性,危險地讓她害怕。
    靜滯間敲門聲突然響起。
    姜蜜朝門看了一眼,再看邵廷,他已經收了醫藥箱起身。
    得了允許,傭人推門而入,端進來一碗熱騰騰的醒酒湯。
    姜蜜已然醒了個徹底,若說摔倒後還是有點暈乎,但經過邵廷剛才那反常問話一鬧,她一個激靈,完全嚇得清醒了。
    她喝著湯,邵廷將醫藥箱交到傭人手裡:「等會兒讓人送衣服上來,換了再睡。」
    姜蜜捧著碗低低嗯了一聲,大半個臉就快要埋到碗裡。
    邵廷不再多留,提步出去。
    關上門的剎那,姜蜜從碗中抬眸,餘光偷瞄他離去的身影。很短暫的一瞬,從縫隙裡看到了一眼。
    不知是被醒酒湯熱氣熏到還是因為其它,她的臉上莫名騰著熱意,久久消散不去。
    .
    一夜過去,酒會的事翻篇。吃了早飯,姜蜜死活不肯留下再吃午飯,邵廷便讓司機送她回去。
    公司的事不緊張,不是太忙,他連睡袍都沒換,在家待了一整天未出家門一步。
    午後在書房看文件,陸合又不請自來。
    他話多得要命,一坐下就說個沒停。邵廷先是皺眉,而後像往常一樣,將他當成空氣忽略。
    陸合一個人自說自話半天,見邵廷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專注看著文件認真地很,不禁笑道:「昨天忙了一晚,今天還這麼有精神,可以啊你。」
    邵廷聽出他的話外之音,一頓。
    隔著辦公桌,陸合那張稱得上俊的臉衝自己擠眉弄眼,再得當的五官也讓人煩,邵廷皺眉了皺眉,說:「你想多了。」
    「我想多什麼了?」陸合詫異,「你那位張牙舞爪的小女朋友都醉成那樣了……合著你不會是做了一夜柳下惠吧?什麼毛病啊你?!」
    他聒噪的功夫真的日進萬里,邵廷被他幾句話弄得煩悶起來,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昨晚的事在腦海裡飛快閃過,更覺心亂。
    抿了抿唇說:「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我想的哪種關係?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談個戀愛,講究那麼多說法幹什麼!」
    「……我和她沒有在談戀愛。」邵廷道。
    陸合愣了,「沒在戀愛?」
    分明是邵廷自己當著那麼多朋友的面自己個說的,姜蜜是他女朋友……是他陸合落伍了,對現在的男女關係瞭解不夠充分還是怎麼的?
    陸合搞不懂唱的是哪出,就見邵廷把文件合上,半晌沉著聲,沒頭沒腦說了句:「沒在戀愛。」
    「那,她不是你女朋友?」陸合忍不住問。
    邵廷沒回答他,皺眉看了他一眼:「你很煩。」
    陸合完全摸不著頭腦……又哪裡惹到他了?
    敲門聲響起,邵廷斂了表情,「進。」
    寧叔端著熱茶上來,放在他們二人間的桌上,不打擾他們,沏好兩杯茶就要走。
    邵廷叫住他:「讓人把客房衛生間的地板全部換了。」
    寧叔略一思忖,想到昨晚姜蜜在浴室滑倒的事,心下瞭然,垂頭應是。
    剛一轉身,邵廷又道:「等等。」
    「先生還有事?」
    「把家裡的燈也換了,客廳和客房,都換成黃色的。」
    寧叔一愣,略有不解。來N城之前,住的大宅、公寓,照明全都是清一色亮堂的白色光線。
    好端端的,怎麼忽然要換?
    「那先生的臥室……?」
    邵廷抿唇,兩秒後說:「也換。」
    見寧叔和陸合都盯著自己,他輕咳一聲,擰眉正了正臉色:「白色燈有點刺眼。換吧。」
    作者有話要說:  別人家的總裁是:#天涼了,讓王氏集團破產吧#
    你們邵是:#跨年了,把家裡燈泡都換了吧#
    ……
    畢竟畫風清奇的老狐狸才能追到小公主。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7:35




  第22章

開門做生意迎來送往,每天都會有生面孔,再奇怪的客人都見過,姜蜜早已練就了處變不驚的能力。
    然而齊珈言上門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愣了一剎。
    那張臉有些熟悉,她花了三秒,先想起盤山公路上的那一回,之後才接著記起酒會上的事。
    她那時半醉不醒,就是這張臉,這個人,一直在面前喋喋不休,一個勁兒地和神志不清的她做自我介紹。
    也是個奇葩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儘管心裡想法頗多,且不全是正面,姜蜜還是本著笑臉迎客的宗旨上前:「這位先生,我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
    「站在門口和客人說話,不太好吧?連茶也不給喝一杯。」他笑,狐狸眼上挑,臉上揚著仿若招牌的笑容。
    姜蜜看了他一會兒,只好把人迎進來:「裡面請。」
    領到沙發坐下,讓店員倒了熱水,茶葉沒有,白錚錚的乾淨熱水,裊裊升著煙氣。
    「您是想買寵物,還是有其它需要?」姜蜜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齊珈言的自來熟大概真的是與生而來,不回答問題,只揪著讓她不要見外這點說,還說:「好歹我們見過兩次面,也算是半個熟人。」
    「……」姜蜜抿了抿唇,沒說話。他家的熟人真好當,見過兩次面就是熟人,那多往街上逛幾次,滿大街都是摯友。
    這種類型,是她最不會招架的。
    姜蜜緩了緩神,堅持著沒有被他帶跑偏,語氣依舊客套:「齊先生到這來,想買什麼?我們有什麼能幫到齊先生的?」
    齊珈言眼神一亮,重點不知歪到哪個角落:「你記得我的名字?我還在想會不會要再自我介紹一次……」他樂道,「你叫姜蜜對不對?」
    姜蜜蹙了蹙眉:「你怎麼知道?」
    那天的自我介紹是他單方面的事,她記得很清楚,她沒有同他禮尚往來。
    他一笑,說:「你和邵廷一起參加的酒會,隨便問問就知道了。」
    邵廷的名氣真是大。姜蜜一時沒話好說,又是無言。
    齊珈言喝了兩口熱水,放下杯子盯著她看。目光太直接,令人想忽視也無法,她不喜歡這種被直勾勾打量的感覺,實在忍不住,態度比先前稍差幾分,皺眉問他:「有什麼事嗎?」
    「有一個冒昧的問題想問你。」他斂了些許笑意,看著少了幾分輕浮。
    「既然冒昧那還是別問了。」習慣和邵廷頂嘴,姜蜜想也不想當即嗆了一句。說完卻頓了一秒,而後才意識到,面前的人並非邵廷。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算不得友好,齊珈言全然不放在心上,笑道:「我就想知道……你和邵廷在戀愛嗎?」
    姜蜜一愣,過後心裡漫上不悅:「突然跑到別人店裡來問這種私人問題,齊先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出格了麼?」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他說,「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感情狀況。」
    姜蜜微微繃著臉,瞥他一眼:「我的感情狀況和齊先生有什麼關係?」
    齊珈言對全程表露出的抗拒仿若未察,或者說根本不放在心上。此刻聽了她的反問,像初見時在盤上公路上那次一樣,大大方方將心思表明。
    他說:「我想追你。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感情狀況,如果是單身,那當然是最好了。」
    ……意思是不是單身也無所謂?姜蜜暗自腹誹,心下有點氣,又不禁覺得好笑起來。這些公子哥都什麼毛病?一個一個自大的過頭了吧?
    紅唇抿成一條線,她沒說話,他灼灼看來,眼裡滿是興味十足的光。對於這種露骨的打量,她並不覺得有被追求的快感,反而頭疼。
    正想著該怎麼回答他,櫃檯裡店員喊了一聲:「姜蜜姐,電話!」
    時機剛剛好,姜蜜彷彿得了喘息機會,一刻也不願意多留,說了聲失陪立即起身,離了沙發區域快步過去。
    電話那邊是經常合作的一家店,最近剛搬了位置,從老城區搬到了城東。他們家各要一箱狗糧和異味清洗劑,牌子是慣常用的那種,另外還有一隻前段時間預定好的蝴蝶犬。
    犬種來源各家店都差不多,但行家和新手挑選的眼光差太多,姜蜜被委託幫忙,不是什麼大事,便一口應了下來。
    買家明天上午領狗,那邊店裡讓姜蜜晚上一塊送過去。
    和電話裡談妥,抬頭見沙發上沒了人影,姜蜜繞了半圈轉身,才發現齊珈言跑到對角放著籠子的區域,正在看小動物。
    猶豫一瞬,提步過去陪著。
    齊珈言似乎不大和動物打交道,瞧新奇一般看什麼都有趣,見一隻問一隻,礙於不太瞭解,就沒一樣是說對了的。
    見籠子裡有隻眼睛水汪汪的小傢伙,他指著問:「這就是你電話裡說的蝴蝶犬?」
    姜蜜瞅了一眼,「……這是博美。」
    他點點頭往前邁一步,看見只眼熟的長相,驚喜道:「這是網上很紅的那種狗,叫秋什麼……秋田犬對不對?!」
    籠子裡的柴犬伸著舌頭,一臉未明。
    「……這是柴犬。」
    一個星期前客人預訂的,剛到店裡沒多久,這個禮拜內就要去往新主人家。
    齊珈言見一隻鑒定一隻,一連說錯,就沒對上一個,仍不停。
    「這個我知道,這個是金毛,能長到一米七的那種!」
    姜蜜瞥了一眼,就快無話可說:「……這是土狗。」
    齊珈言咦了聲,不覺得丟臉,反而興致勃勃,樂在其中。
    姜蜜跟在後面,給他科普了一通。他對這些動物的生活習性很是好奇,不論貓狗兔子倉鼠,甚至連小香豬,也逮著問個不停。
    旁邊店員瞧見聽見,順嘴打趣了一句:「既然這麼喜歡,不如養一隻好了。」
    齊珈言眼睛一亮,側頭看姜蜜:「說的也對。我買一隻回去養,這樣就有了光明正大來找你的理由。」
    姜蜜一僵,還沒來得及沉下臉色,又聽他道:「不過還是算了。養動物雖然不是養小孩,但好歹是一條命,像我這種一竅不通又沒有耐心的人,帶它們回去不見得是好事。」
    聞言,姜蜜臉色稍霽,默了默,說:「你想的倒是意外的明白。」
    「本來就是麼。」齊珈言輕笑,「說不定它們心裡也不稀罕隨便被人帶回去。」
    姜蜜伸指進籠子,摸了摸那只憨厚土狗的下巴,聲音淡淡:「如果它們會說話的話,寵物店裡的生意大概要失敗一半。」
    齊珈言側目看她。
    她略有出神。
    「沒誰稀罕被蠢東西帶回去。既然決定要養就要好好養,沒有負責到底的打算,就不應該隨便和另外的生命有牽扯。可惜踏進寵物店的人做不到這點的不在少數,世上還有也還有更多的人不懂這個道理。」
    齊珈言頓了頓,半晌才笑:「你怎麼忽然這麼嚴肅。」
    姜蜜看他一眼,沒多說,只道:「齊先生自己逛,有什麼需要的再喊我。」
    她對他的印象稍微好了一點,原以為他和孟行言一樣,是同一種人,但從剛剛看來,他好歹有自知之明,還有些許對其它生命的憐憫。
    這點和孟行言不同。
    驀地想到巴頓,也不知孟行言有沒有好好照顧它……姜蜜默然歎了聲氣,推門進了裡間。
    十幾分鐘後再出來,齊珈言已經離開,姜蜜回樓上閣樓睡了個午覺,傍晚在店裡和店員們一起吃過飯,天黑後,打的去城東文藝街送貨。
    東西不多,到那邊店裡有人出來拿,和對方清點過後,交接完畢,姜蜜便沒多留。
    一出門,掃見齊珈言的身影,姜蜜腳步一頓。
    他在街對面,穿的休閒簡便,抬手沖這邊打招呼。
    姜蜜過去,皺眉:「齊先生你怎麼在這?」
    他說:「我在等你。」
    略一思忖,明白過來,大概是中午講電話的時候他聽到了。
    姜蜜對他追求女人的執著很是不解,有這點功夫幹什麼不好?
    齊珈言不介意她的冷淡,「我送你回去?」
    她當然說不,「我認識路。」
    齊珈言非要送她,商談間,向萱打來電話,問清她的位置說要過來找她,兩人約了在街前面碰頭。姜蜜和齊珈言明說,他一聽,卻道:「既然這樣,那我送你到前面好了。」
    姜蜜實在拒絕不了,想想不過幾分鐘的路程,浪費口舌的功夫說不定早已送走這尊難拜的菩薩,便沒再拒絕。
    他的車停在街尾,兩人漫步向前,漸漸把那輛引人注目的騷包車甩在身後。
    齊珈言大概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簡短相處機會,一路上慇勤萬分,看到什麼都想給她買。
    光是拒絕就費了她好大的勁,姜蜜覺得,這簡直是她人生中走過最累的一段路。
    短,而崎嶇。
    好不容易到了和向萱約好的地方,齊珈言站在她身側,堅持要陪她一起等。
    「等你朋友來了我就走。」腳碾了碾地面,他垂頭看了一剎,臉上是一貫的笑意,在夜色下竟顯出幾分溫和,「難得遇上,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分明是人為,偏要說是巧合。
    然而姜蜜實在招架不來,除了默然歎氣說不出更多。他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點都不符,尤其換下襯衫換上休閒衣後,乍一看好似一個剛出校門的大男孩。
    熱情,又有些令人難以應對的純粹。
    齊珈言陪她站著等向萱,有人說話,等待的時間過得快些容易些,他在旁邊天南地北扯了好多有的沒的,姜蜜有一句沒一句應著,竟莫名有些習慣起來。
    「下回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來逛這條街?剛剛走太快,都沒怎麼看清楚。」
    對他的感覺沒有先前那麼排斥,姜蜜正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可行性,面前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高大的身影同夜色一起籠罩下來,恰恰好擋住了她面前那一方空間。
    襯衫上每一顆紐扣都是一如既往地嚴謹,緊繃的下顎線,凌厲的五官線條,只是站著,便是撲面而來的荷爾蒙。
    剎那間,姜蜜彷彿覺得週身那不切實際的氛圍像泡沫般被一扎而破,齊珈言帶來的青澀無垢學生感蕩然無存,令她一頭扎進了現實。
    ——面前的男人,才是她這個年齡嚮往的男人的感覺。
    齊珈言先回過神來。
    「……邵廷?」
    .
    今夜的局和以往比起來略有不同,問題出在邵廷身上——大家都知道他許久都不出來玩,組十次局,能請到他一次,都已經算是開口的人面子大。然而今夜卻是他主動加入,跟陸合一起出現的片刻,整個沙龍裡靜了足足有三秒之久。
    據陸合說,他們廷哥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出來轉轉透透氣。至於怎麼個不好法,他沒說,他們也不敢問。
    ——其實陸合也不是很清楚。
    接到邵廷電話的時候,他的反應沒比這幫人好到哪去,因為驚訝,一連問了幾句:「你沒事兒吧?」
    以往親自上門去請,請不動不說還被埋汰『無聊』,今天是風打哪吹,這尊菩薩竟然會自己出來活動?
    陸合又是喜又是驚,猶疑之下想到在邵家書房和邵廷的對話,暗暗猜想……事情或許和姜蜜有關?
    猜歸猜,卻不敢拿到邵廷面前去問。
    晚上的局是別人組的,場地也是別人挑的,他們只管去。地點選在文藝街上的一家私人沙龍,老建築,新玩意兒,別有一番趣味。
    邵廷雖然人來了,但魂好像還擱在家裡,一晚上除了喝酒,攏共沒說幾句話,興致不高,比不出來玩瞧著還悶。
    一幫人一開始還逗他,見怎麼逗都逗不起來,最後只好放棄。
    喝了點酒,其他人跑去比飛鏢技術,陸合很講義氣地留在位置上陪他聊天,憋了一晚上的問題終於有機會深究:「你怎麼了,為什麼心情不好?」
    邵廷蹙了蹙眉,淡淡道:「沒有。你想多了。」
    說罷端起杯子,澄黃酒液入喉大半。
    陸合想繼續問,見他一臉冷淡,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飛鏢盤前戰況激烈,有人端著酒,靠在玻璃牆上笑著看,空檔間往後瞧了眼街上,忽地咦了聲:「……那不是邵廷的女朋友麼?」
    參加過前些天那場酒會的人,全都對邵廷這個紅顏禍水記憶深刻。
    一句話,引得幾個手裡沒拿飛鏢的都湊了過去。
    看清街對面的人,怔愣間有人下意識道了句:「旁邊那個不是齊珈言?!」
    驀地靜了一瞬,一群人噤聲,目光不由得往邵廷瞟去。
    陸合皺了下眉,剛要揚聲說那不是邵廷的女朋友,就見喝著酒的人動作頓住,杯子一放,起身過去。
    行至他們之間,邵廷順著方向往下瞥了眼,面上沒什麼表情,但神色也不清朗,看的幾個人內心忐忑。
    怕他動怒,幾個人連忙打圓場:「來……來玩來玩,輪到誰了?廷哥你要不要來一把?」
    邵廷站著沒動,半晌斂眸,抽出煙點著,深吸了一口說:「你們玩,我有事先回去。」
    眾人愣愣,回神他已大步走到門口,陸合最先反應過來追上去,在門外不知說了什麼,最後還是任由他離開。
    「廷哥去哪?」
    最先瞧見姜蜜的人發問。
    靜了幾秒,就聽不知哪位仁兄無奈答道:「還能去哪……」
    兩分鐘後,透過玻璃牆向外看去,樓下對街果不其然出現了邵廷的身影。
    最先看清的某位正喝著酒,一個沒忍住噴了出來。
    「不會吧?真的去了呀……」
    ——厲害了,紅顏禍水!
    那一邊姜蜜也愣。
    看著突然出現的邵廷微微呆怔,反應過來後才想起來問:「你怎麼在這?」
    邵廷沒答,反問:「你呢?你怎麼在這?」
    「我出來給客戶送東西……」
    他嗯了聲,「我和朋友出來喝酒。」
    簡短對話,沒什麼營養,不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內容,然而氣氛莫名微妙,他們彼此對視,目光專注,好似隔出一個無關外界的空間,一時別人都成了背景。
    齊珈言這麼大個人,就這麼明晃晃地被忽略,忍不住皺眉打斷,問邵廷:「你和陸合他們出來的麼?」
    邵廷這才真正看向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在姜蜜身邊像個粘人的影子,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從前來往不多,認識,並不算熟絡,偶爾聚會場合或是酒會上能碰到,見面說幾句話的交情。
    這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齊珈言。
    面對他的問話,嗯了聲算是應答。
    邵廷眸光微浮,莫名覺得不是很痛快。
    大男人裝什麼嫩。
    礙眼,大寫加粗的礙眼。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8:13


  第23章

三個人站在街邊一角,氣氛古怪,姜蜜怎麼想怎麼覺得尷尬不自在。
    ——她又在邵廷臉上看到了那種厭倦不耐煩的冷淡,他的眼裡映進了齊珈言,除此之外是輕微但清晰分明的躁意。她說不清楚,也猜不到緣由,但她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大好。
    「樓上他們都在,你要不要去坐坐?」微微垂眸,睫毛在眼瞼下投射出陰影,邵廷這樣對齊珈言說。
    齊珈言看了眼姜蜜,張口拒絕:「不用了。我……」
    話沒說完,姜蜜等候的主角終於出現,一聲喚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姜姜——」
    向萱大步流星行至近前,看清情況不由得下意識放慢腳步。
    走到姜蜜身邊,向萱的視線還在兩個氣氛不太輕鬆的男人身上,悄悄用胳膊撞了撞她,挑眉低聲問:「什麼情況,朋友?」
    她滿眼的八卦內涵,看的姜蜜不好意思起來,直想快點結束這令人不適的場面。
    奇了怪了,明明什麼都沒做,更是什麼毛病都沒有,偏偏邵廷往面前一站,和齊珈言相處就讓她覺得萬分不自在。
    「我等的人來了。」向萱到了,姜蜜也有理由走人,笑了下巴不得趕緊打發他倆:「你們有朋友在就趕快去吧,我們先走了。」
    齊珈言想說話,邵廷先開口:「你沒開車,等下怎麼回去?」
    說得好像以前她都不出門似得,打車唄。姜蜜指了指向萱:「沒事,我和她一起。」
    誰知向萱眉一挑,當即拆台:「我也沒車,你要我馱你回去?」
    姜蜜迎上她的視線,瞪了瞪眼。
    好傢伙,自己人都坑!分明看出來了她想快點脫身走人,非不配合。
    人家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到向萱這兒,這垃圾竟然為了看好戲插朋友兩刀,無恥!
    姜蜜用手肘狠狠撞了她一下。邵廷看在眼裡,沒說其它,只道:「等會打我電話,我送你。」
    齊珈言被他搶了先,一聽這話眉頭更是一皺:「不用麻煩,我的車就在街尾。」
    向萱瞧得起勁,暗暗沖姜蜜擠眉弄眼,滿眼寫著幾個字——『你很搶手嘛』。
    姜蜜被這莫名場面弄得頭疼,不明白他倆好端端的在爭什麼。比起開心,倒不如說是不知所措,並未覺得自己像香餑餑,而是有種成了案板上被爭搶的豬肉的錯覺。
    正想著要不然乾脆兩個人都回絕了,省得多廢口舌浪費時間,一個身影忽然從邵廷先前過來的方向走來。
    姜蜜看了一眼,抬指示意邵廷:「陸合。他是不是找你有事……」
    不等邵廷回頭,陸合已經走過來,直接越過他站到了姜蜜面前——準確地說是向萱的面前。
    前兩次打照面,他兩次都給姜蜜留下了吊兒郎當沒正型的印象,這還是姜蜜第一次見他臉色那麼沉,少了嬉笑不恭的模樣,正經,陰沉,可怕。
    她動了動唇想說話,餘光一瞥卻見向萱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膽大包天的人此刻臉上青白交加,眼中彷彿有什麼正繃到極致,下一秒就要轟然碎炸。
    姜蜜不明又深感擔心,握住向萱的手,發現她的手心手背,全都涼的嚇人。
    邵廷對陸合的瞭解,比姜蜜對向萱有過之無不及,察覺不對,眉頭一蹙。姜蜜同樣知曉其中必定有事,忍不住想把向萱拉到身後,或是讓陸合離遠一些。
    「好久不見。」陸合忽地開口。
    向萱唇瓣囁嚅,半響之後才聽到聲音:「……好久不見。」
    姜蜜不禁握緊了她的手。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她,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帶著這樣的顫音。
    氣氛比之前還更古怪,不同的是焦點從姜蜜三人身上轉移,她,邵廷還有齊珈言,一下子都成了配角。
    臉色蒼白的向萱在打過這聲招呼之後,忽然斂眸,拉著姜蜜就要走。陸合握住她的另一隻手腕,將她扯回來。
    和向萱拉著手的姜蜜連帶著,被這股力拽的踉蹌了一下。
    邵廷攬住她的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她鬆了握著向萱的手,下巴磕到他的胸膛,抬眸入目便是他的下顎,再往上那雙眼睛眸光微沉。
    他皺著眉,說:「你站遠一點。」
    語罷鬆手放開她,看向陸合:「有什麼話好好說,這裡不是你家。」
    略帶不悅的聲音,換做別人說或許陸合一腳就上去了,但從邵廷口中而出,卻教他難看的臉色稍有和緩。
    或許是聽進了邵廷的話,街上確實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動靜太大不妥,已經有不少路過的人朝他們投來目光。陸合明顯克制了些,但臉色還是暗得嚇人,他沉聲道:「我讓你走了麼?」
    向萱深吸一口氣:「這麼多年都過了,你還是這麼無聊。」
    「比不上你。」陸合冷嗤,「這麼多年,原來還是不敢看我?」
    向萱臉一沉,抬眸直視他:「你想多了。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你自視甚高這一點倒是一直沒變。」
    姜蜜見他倆之間氣氛實在不對,想說話,被邵廷拉住手腕。
    側目看去,他搖了搖頭。
    陸合深凝向萱,眼裡洶湧一片,辨不分明,深沉的像是變了一個人。
    「看樣子對你來說早就沒什麼所謂?那正好,難得碰上不如敘敘舊?」像是為了激怒她,還挑釁補充一句,「不敢也沒關係。」
    說完不等向萱應答,提步走向斜對面的咖啡廳。
    姜蜜終於逮到機會說話,擔心地看了看向萱:「沒事吧?」
    她搖頭,瞥一眼邵廷,說:「你先回去,到家給我發消息。」
    而後也提步,沿著陸合走過的痕跡進了咖啡廳。
    姜蜜看著她走開,想跟上,步子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動作。望向邵廷,眼裡有難言的焦急:「他們……?」
    邵廷仍舊搖頭,「不清楚。」
    陸合沒跟他說過,男人之間的來往直白簡單,沒那麼多感性時刻。
    一旁站著的齊珈言被忽略了半天,忍不住問姜蜜:「她走了,你還逛嗎?不逛的話不如我送你回去。」
    邵廷在姜蜜說話之前開口:「不麻煩你。我們有點私事要聊,你自便。」
    齊珈言眸色一沉,姜蜜也有點愣,邵廷衝她微微頷首,說:「聊聊亞歷山大的事,它最近掉毛有點嚴重。」
    如此一聽,姜蜜不再猶豫,抿唇向齊珈言禮貌笑了下:「謝謝你的好意,我和邵廷一起就行了。」
    言畢果真不再逗留,兩個人邊說邊轉身,朝前邊不遠處邵廷停車的地方走去。
    齊珈言頓在原地,沉著眸子眼睜睜看他們走遠。
    剛剛來的一路,姜蜜即使和他聊天,也一直保持禮貌距離,然而此刻走在邵廷身邊,卻是手臂碰手臂的間距。
    氣氛融洽,和諧地令人無從介入。
    .
    路燈一盞一盞從車窗外逝過,夜色沉沉,姜蜜在副駕駛座上坐著,自上車之後擔憂的心就沒有放下。她記掛向萱,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總算得了一條回信。
    向萱說她那邊沒什麼事,讓她寬心,回家等著就是。
    姜蜜無奈,然而焦急也沒什麼實質性用處,只好暫時按捺住不去多想。
    邵廷開的不快,見她臉上焦灼之色淡了,平靜下來,這才開口問:「晚上怎麼和齊珈言在一起?」
    「他白天到店裡來了。」姜蜜沒有隱瞞,「晚上我出來送貨,交接完一出來就看到他在店街對面。」
    「他到店裡?買寵物?」
    「沒買,只是來看了一下。」頓了頓,姜蜜說:「他對寵物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喜好,也不瞭解,博美和蝴蝶犬分不清,金毛和土狗也弄錯了。」
    邵廷直視擋風玻璃外的道路,淡淡道:「常識太差。」
    「不養寵物的話對這些不瞭解其實也正常……」姜蜜側目看他,「你和齊珈言有過節?」
    總感覺,剛才他們之間劍拔弩張,有點不對勁。
    邵廷沒什麼表情,只道:「沒有。」
    問不出來,姜蜜也不深究,關注點回到上車前聊的話題:「亞歷山大最近掉毛很嚴重?你給它吃什麼了?」
    「食譜沒變。」邵廷抿了下唇,「有一點掉毛,不是太嚴重。」
    她略一思忖,「那找個空帶來看看吧。」
    他嗯了聲,沒多說。
    經過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門口,邵廷靠邊停車,下去買了兩瓶水。
    姜蜜接過一擰,發現旋口微鬆,一點都不費力,他瞥了眼道:「擰過了。」
    她點點頭,打開瓶蓋喝了兩口。
    車開到姜蜜住的公寓樓下,她一邊解安全帶一邊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
    別的不說,省了打車錢倒是真的。
    手剛摸上車門鎖,邵廷忽地叫住她。
    「怎麼了?」她一頓,開門的動作停住。
    邵廷沒說話,從口袋裡拿出一沓東西,遞到她手中。
    姜蜜被動接過,之後才看清,是一沓紙幣。
    「這是……」
    全是十塊,一沓錢,全是十元的紙幣。
    腦回路有點清奇,姜蜜首先想到的一個問題是:「你哪來這麼多十塊錢?」
    「剛剛便利店換的。」邵廷抿了抿唇,眉間微擰。
    買了兩瓶水,所有的十元紙幣全都被他換空了——店員本來不肯,大概是他皺眉嚴肅的樣子太嚇人,被嚇得,連話都沒說,點著頭就給他換了。
    姜蜜眨了眨眼,搞清來路,不懂用途:「……什麼意思?」
    邵廷看她一眼,答了兩個字:「酬勞。」
    姜蜜一愣。
    當時她拜託他陪自己見小姨,拿出了一張十塊放在桌面上,後來幾次開玩笑應付他,都隨手掏出一張十元紙幣。
    但他這一出……她不是很明白。
    「雖然不是真的……」
    手裡的煙燒出了好長的煙灰,邵廷沒心思抽,眉間糾結,表情被夜色襯的有些低暗。頓了幾秒,他道:「但酒會那天該說的話都說了,讓別人看著我的女朋友和其他男人約會,對我來說有點困擾。」
    姜蜜跟不上他的思路,一聽,呆了呆。
    她付酬勞給他,請他幫忙陪她去見小姨。
    現在他的意思是……
    他付酬勞給她,讓她和其他男人保持距離?
    作者有話要說:  #十塊錢全部換沒了,找零該怎麼辦喲,痛哭#
    #某些人搞事情注意點,誤傷別人家的人管你臉多黑都要打掉你的牙#
    以上來自店員和邵先生的內心OS,順便恭喜小公主掙錢了,可喜可賀。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8:46



  第24章

姜蜜推門踏進公寓,還在因為方才車上的那一番對話出神。今晚的人和事,都不對勁。
    然而邵廷簡短表達完他的『困擾』之後,沒有繼續再說更多,只扔下一句早點休息就走人,空餘她一個,被攪得心緒煩亂不寧,接過他的困擾開始新的困擾。
    打開牆壁上的燈,黃色光線照下來烘得暖意融融,姜蜜趿著拖鞋走進客廳,往沙發上一坐,而後便開始發呆出神。
    思維和身體彷彿脫節,不是這邊比較慢,就是那邊快半拍。愣了好久,她掏出口袋裡裝著的那沓紙幣,捏著微微用力,眼前出現邵廷遞過來時的表情。
    晦澀路燈之下,他的眼漆黑如墨,皎亮盛著不知何處而來,但比夜色還要亮的光點——只有一瞬,卻讓她看得難以錯目。
    由一個點延伸到其他,姜蜜把晚上的事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每一個細節,尤其是和邵廷有關的細節,總是忍不住放大再放大。
    時間過得快,心裡有事時間過得更快,一轉眼半個小時,或者更久,門外傳來鑰匙穿過鎖孔的聲音,卡擦輕響,應聲而開。
    姜蜜把錢一股腦塞回口袋,向萱踏進家門,換著鞋聲音略微疲憊:「我回來了。」
    口袋裡囫圇一團,思緒回歸現實,姜蜜注意力放到向萱身上,起身迎上去。
    向萱搖頭,先她開口:「沒事。」
    兩個人在沙發坐下,心照不宣,預備談晚上的事。
    向萱的臉色比在那條街上時好了很多,不急著直奔主題,「給我來杯熱的。」
    姜蜜沖了兩杯熱飲,熱氣裊裊漾在面對面落座的兩人中間。
    不比端起杯子的向萱,姜蜜壓根沒心思喝東西,開門見山問:「怎麼回事?你和他什麼關係?晚上那是什麼情況?」
    「你一下子問這麼多我怎麼回答。」向萱撇嘴,說:「沒什麼事,不過是以前的舊賬而已。」
    姜蜜擰眉:「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不知道?」
    「大學之前,你當然不知道了。」
    「既然是相識,他為什麼那種態度?」
    向萱瞥她一眼,答:「有恩怨啊,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他有病,他本來就不正常。」
    態度和語氣都無甚所謂,姜蜜聽在耳裡放心不下,比她還焦急,「別開玩笑,我說認真的。」
    「我沒開玩笑。」向萱的表情看著倒是很正經。
    姜蜜又問:「你們晚上怎麼談的?」
    「能怎麼談?不就是聊聊以前的事,然後再互相問候問候對方的家人。」
    「……」問候家人。姜蜜大致能想像得到那場景。
    和字面上不同,向萱越是正經就表示事情越是不好。
    「放寬心。」向萱知道她擔心,她臉上的擔憂太過認真,教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又不能拿我怎麼樣。」無賴十足的語氣,頗有一貫風範,然而這招對姜蜜無用。見姜蜜仍舊正經嚴肅,抿著唇不說話就那麼定定看來,她頓了一頓,聲音略微降低:「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都過去了。」
    以前不行的事,現在更不行。
    姜蜜皺眉:「你們果然有情況,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樣。」
    要是真沒什麼,她不會是那樣的反應。
    「那只是一時沒回過神來。」向萱眸色沉了沉,端起杯子喝了口暖人的熱飲,再說話臉色已然正常,「放心了,意外而已,下回我絕對不會再露怯。」
    說著踢了姜蜜一腳:「與其擔心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
    姜蜜一愣,「我怎麼?」
    「你怎麼?你攤上大事了,還問我怎麼?」向萱嗤笑,「晚上那兩個男人吃人的眼神你敢說你沒看到?老實交代,你和他們什麼情況?」
    姜蜜不自在,抿了下唇,眼神飄忽:「哪有什麼情況,你淨亂想。」
    「你什麼樣我還不清楚?」向萱瞇眼瞧她,「別想搪塞我,說,是不是那個離你最近的,你對他有意思對不對?」
    最近……腦海裡一剎跳出邵廷站在旁邊的場景,哪有很近?她在外和人一向保持禮貌距離,尤其是異性。
    自己心思齷齪,看什麼都膩味。
    「根本沒有的事。」姜蜜避開她探究的目光,「我站在他們中間,離誰都不近。」
    向萱沒說話,用一副『你就嘴硬吧』的眼神看著她。
    姜蜜面前的熱飲終於動了,她喝了第一口,擋住對面不懷好意的含笑視線。
    明明想盤問向萱來著,結果反被她盤問。話題進行不下去,姜蜜沒多久就把杯子喝空見底,甜膩膩的味道直衝胃裡,和向萱的眼神一樣讓人不舒服。
    她扔下一句:「我懶得和你亂扯。」起身快步回了房間。經過向萱身邊,連每天都必說的晚安都忘了。
    好似還聽見了一聲笑。
    房門在身後關上,姜蜜反鎖了門,站定後臉上微熱的感覺明顯起來。
    行至穿衣鏡前,微涼的手狠狠拍上熱騰的臉頰。重重拍了三下,才看著鏡子裡的人抒了一口氣。
    怎麼幾句話功夫就被向萱牽著鼻子走?
    ……沒出息!
    客廳裡,向萱獨自坐在茶几旁喝著熱飲,心下暗笑姜蜜的慌張和嘴硬。還真是倔,一邊不打自招,一邊不見黃河心不死。
    搖了搖頭,念頭轉到自己身上,垂下眸,唇邊弧度微斂,
    沒想到會再遇見陸合,世界這麼大,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沒想到她和陸合還會有再見的一天。
    和姜蜜相識是在大學,所以那之前的事,她並不清楚。
    姜蜜總說她大膽,可誰知道,雷厲風行天不怕地不懼的向萱也不是一天煉成的。曾經世事不諳,或者說是豬油蒙心,一根筋擰不過來,於是只因為初見一眼就將一個人拓印在心上整整三年。
    她以為陸合對她是不一樣的,或許開始無所謂,最後總該被打動些許,事實卻是她天真了,所謂真心所謂執著,到最後只得來了他將她當做談資的一番調侃玩笑。
    更可笑的是,她一千多天的執迷,換不回他一個認真回眸,大學前那個假期她帶著報復心的靠近,卻偏偏讓他失了分寸。
    真心換真心,都是假的。
    她想要的東西,真心根本留不住。
    向萱淡淡一笑,垂頭默然喝著杯中液體,暖色燈光映照得她眉目疏淡。
    陸合在她心上狠狠碾了一腳,而她把他的心撕碎踐踏。
    時過境遷,早在當初她和他之間,就已愛恨扯平,互不相欠。
    ……
    邵廷沒有主動詢問陸合的異常,他瞭解他,這人憋不了事,正經個幾天,深沉的狀態繃不住,自然會找人傾訴。
    至於傾訴人選,首選當然是他。
    果不其然,沒兩天陸合自己找上門來,大白天抱著酒瓶不撒手,幾杯下肚便斷斷續續叨叨起來。
    邵廷從碎言碎語裡東拼西湊聽了個故事,不夠完整,但瞭解到了一點——陸合不舒坦。再次見到向萱,他心裡難受。
    沒有安慰他,看著面前那愁苦的臉,邵廷話說得有些欠揍:「恭喜你,終於開始用腦子思考事情,而不是別的。」
    陸合苦著臉:「你別開玩笑,我真的難受。」
    邵廷默默品酒——陸合跑來他家裡喝,他不好幹看著,多少也來了點。
    「所以,你現在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陸合苦笑,「我也不知道我想怎麼樣。」
    邵廷看他幾秒,眼睫輕顫,淡淡道了句:「既然心裡有結解不開,那就解開再說。」
    「……解?」
    「後天肖天舜生日,你和她好好談談。」
    「我怎麼好好……你要幫我把她約出來?」陸合一頓,「你找姜蜜?」
    邵廷點頭。
    陸合半天沒說話,心裡莫名感動。端起杯子猛地喝下一整杯,空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磕出不輕的聲響。
    「夠兄弟,算我欠你人情!」
    他確實想和向萱好好談談,那天太匆忙,時間不足。然而他自己開口找她,她會不會理尚未可知,很大可能會被拒絕。
    ——找姜蜜就不一樣了。
    從進邵廷家開始算起,這點功夫雖然不長,但陸合已然喝下去不少,眼泛著微紅,和情緒無關,滿滿都是酒意。有了邵廷這一句話,心上壓著的大石瞬間移開,終於得了空隙能喘口氣。
    他放鬆下來,手撐在桌上扶額緩神,不多時撐不住,醉倒在桌面上。
    心煩的時候喝酒,果然容易醉。
    旁觀的邵廷暗暗想道。端方姿態,和不省人事的陸合全然兩幅模樣。
    小口酌著酒,他淡淡挑了挑眉:「不用謝。」
    幫人幫己,兩全其美。
    .
    天氣大好,姜蜜在寵物店裡給狗美容,午後時分,陽光微熹,最是怡人。
    毛修剪到一半,邵廷牽著亞歷山大來了。
    她立即放下手裡活計,轉交給店員繼續,笑著迎上去:「今天有空?」
    邵廷嗯了聲。
    狗繩交到她手裡,她一邊和亞歷山大聊天一邊牽著往裡去,邵廷跟在其後。
    姜蜜沒忘他說亞歷山大掉毛的事,檢查了一遍感覺還行,皺眉:「掉毛嗎?看著挺正常。」
    邵廷瞥一眼,道:「可能最近休息好了。」
    姜蜜唔了聲,蹲在亞歷山大面前逗它,沒起身,也沒在意他的話。
    邵廷看她逗弄了一會兒,才說:「我找你有別的事。」
    「什麼事?」姜蜜頭也沒抬,專注陪亞歷山大玩。
    「明天我朋友有個生日會,遊艇出海辦水上party,我來接你。」
    姜蜜一聽霎時抬頭:「我也要去?」她皺眉,有些猶豫:「我不喜歡人多的交際場合……」
    難道又要她幫忙擋人?原來不止酒會會有人往他身邊塞女伴,這種慶祝生日的場合也會麼?
    想拒絕,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頓了頓。
    邵廷知道她不喜歡,那滿臉的抗拒,如果沒什麼說得過去的理由,大概她下一秒就會蹦出下一句拒絕的話。
    他斂了斂眸,一臉正色給她解釋:「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向萱和陸合,你去,向萱也一起。他們之間的問題需要開誠佈公好好談談,對兩個人都好。」
    這個理由很正當,配合他的表情他的語氣,完美地無懈可擊。
    找理由不容易。
    然而更不容易的,是認清心意。
    他跟陸合不同,陸合不舒坦會悶頭買醉,他不痛快,就一定要弄清那煩擾源頭。
    從初見開始到如今,在第很多個想要見她的時刻,他終於開始確定。
    和她有關的所有來由不明的情緒。
    或許……
    是準備中,正要萌芽的愛情。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9:11



  第25章

姜蜜認真考慮了一下,發現自己拒絕不了。
    向萱的事確實讓人頭疼。
    她希望向萱能過的輕鬆些,才剛剛結束一段糟糕的戀情沒多久,還以為能揮別錯的迎來新生活,轉眼偏偏又被舊事纏上。好的不來淨是壞的,燒心的情況怎麼都讓她一個人遇上?
    邵廷說的很對。
    姜蜜不再猶豫,摸了摸亞歷山大的頭,點頭應下,「我和她一起去,明天你來接我。」
    邵廷嗯了聲:「你和向萱說一句。」
    話音剛落,手機響,他接了個電話。半分鐘不到講完,看向姜蜜,道:「明天你帶上兩件換的衣服。」
    「衣服?為什麼?」
    「換地方了。」他說,「不出海,去小島玩。」
    「小島?哪個島?」
    不是說好遊艇出海的麼……
    「他們常去,度假的地方。」
    姜蜜不解,「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換地方?」
    邵廷說:「這天氣不適合出海,已經開始降溫,太冷。去島上氣候暖,剛剛好。」那幫人最會享受,玩了這麼些年哪個不是個中行家。論起玩樂,沒有比他們更精通的。
    姜蜜問:「去度假島幾天?」
    「三天兩夜。」
    姜蜜有些難以決斷。遊艇出海,一天之內往返肯定沒問題,白天玩,晚上回家休息,不礙什麼事。但是飛去小島三天兩夜……
    邵廷看出她糾結,讓她放心:「有其它朋友也可以一起叫上。都是認識的人,信得過。」
    已經答應了的事情再反悔顯得有些難看,怪只怪她應得太快,自己的鍋自己扛著。
    「……行吧。」姜蜜猶疑著點了點頭,心裡默默歎了口氣,「我等等打個電話給向萱。」
    邵廷帶亞歷山大來,說是檢查掉毛問題,看過後沒有不對,但也不能白來,姜蜜便給它做了馬殺雞才讓它走。
    忙完打了個電話給向萱,沒費多少口舌,向萱那邊很輕易就說定了,她甚至沒多問,全程只說了七個字:「去玩?行啊,沒問題。」
    搞定一個,姜蜜又聯繫了關非雲。
    既然邵廷說可以帶朋友,那便捎上他一起,正好他們三個很久沒有好好聚在一起度假。
    第二天出發,輕裝簡行帶了兩套衣服,每人拖著一個小型行李箱,邵廷開車去接姜蜜,其他兩個自己走,起飛之前碰頭。
    他們坐的是邵廷的私人飛機,上去了才發現陸合也在。
    私人飛機這東西,邵廷有,陸合肯定不會買不起,為什麼出現在這,顯而易見。
    姜蜜雖然想給他和向萱創造一個談話條件,但也擔心向萱會有情緒,誰知忐忑地一看,身為當事人的向萱反應平平,臉上壓根沒有半點起伏。
    ——更是直接將陸合當成了空氣。
    原來上次說的話不是嘴硬,下一回絕不露怯,她還真說到做到。
    姜蜜腹誹多多,知曉在飛機上做什麼都不便,沒多說,全程相安無事。
    經過一番飛行,飛機降落在目的小島,住宿的地方是酒店式私人別墅,離海灘不遠,若干棟房屋排列在一起很是可觀,其內每一間都是海景房。
    來的人不少,住的遠遠近近錯落分開,關非雲拉著輕飄飄的箱子,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三個聽得到的音量悄悄打趣姜蜜:「托了你的福,不然我們大概要住到邊上去。」
    向萱低聲嗤他:「你怎麼不說住到海裡去?出息!」
    關非雲說:「本來就是啊,我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那邊是客房,這邊是人家自己人的地盤,真以為隨隨便便誰都讓進?」
    姜蜜咳了聲,打斷他倆的閒談:「別胡說八道。」
    進了別墅裡,姜蜜幾人上樓去房間置放行李,邵廷沒有要安頓的,即使有也直接交給了別人過手。肖天舜幾人在偏廳說話,他去打招呼,坐著聊了幾句,傭人下來匯報,說兩位小姐和那位先生的房間安排好了,在二樓右側。
    邵廷點了點頭。
    他沒說話,其他人耐不住開口,微詫道:「邵哥你和你女朋友分開住?」
    邵廷淡淡答:「她喜歡一個人住一間。」
    幾個人怔了下,理解不了他們的『情趣』。
    「厲害……你這是要做柳下惠啊!」
    「這話說的。」肖天舜笑了,「有什麼,不在一個房間住,該做的事不一樣能做?」
    扯了幾句,沒再揪著私事繼續說,其他人說起別的,話題跳轉到肖天舜的生日上。
    邵廷默默抽著煙,眉間微緊。
    到島上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午飯的點,放下行李後,來參加海島party的其他人都去玩了,姜蜜覺得累,渾身發懶,窩在房間裡睡覺。
    下午茶時間,外頭有人敲門,她睡眼惺忪起床,迷濛著眼打開門一看,是邵廷。
    他端了一盤子水果和甜點上來,「中午在飛機上沒吃什麼,填填肚子。」
    姜蜜還有點剛睡醒的呆怔,謝過他,讓他進門。
    她去浴室洗了把臉,出來盤腿往沙發上一坐,睡意驅散,精神充足了胃口大開,點心一個接一個下肚。
    邵廷坐在對面默默看,她睡得頭髮微亂,臉頰也泛著淺淺的悶紅,反襯得皮膚更白,像她手裡小蛋糕上的奶油一般。
    凝了凝神,邵廷移開目光:「再過幾個小時吃晚飯,少吃一些。」
    姜蜜點點頭,最後吃了一小塊點心,不再進食。
    「你怎麼沒去玩?」姜蜜拍乾淨手上的碎屑,問。
    他說:「在樓下沒看見你,上來看看。」
    姜蜜點了點頭,還沒說話,他的手機響。靜靜聽他接電話,等他接完便道:「有事的話你先去吧,我頭髮還沒梳,等會兒再下去。」
    邵廷未多言,看了她兩眼,只說,「好。」
    他出去沒多久,住在隔壁房間的向萱過來敲門。
    姜蜜整理茶几,頭也沒抬地問:「關非雲呢?」
    「到了海邊哪哪都是浪,他當然現原形回歸組織去了。」
    姜蜜噗嗤輕笑。向萱一直說關非雲浪,這回可真是找到好打趣的梗了。
    用紙巾擦了一遍茶几,紙團扔進垃圾桶裡,她直起身一看,怔了一怔。
    向萱身上是一套比基尼,腰間繫了條橘紅色的長紗,前凸後翹,一雙長腿更是勾人。
    姜蜜回神,稱讚:「你身材真好。」
    向萱從紙袋裡拿出帶來的一套全新的比基尼扔給姜蜜,「看我幹什麼?你脫了自己照鏡子看去。」
    「你……讓我穿這個?」姜蜜拎起比基尼繫帶,看著那少的可憐的布料微微瞪眼。
    見她扭扭捏捏猶豫了半天,死活不動,向萱道:「樓下客廳後面就是海灘,游泳當然要穿泳衣,太陽那麼大,你不會想裹成球吧?」
    「我覺得我穿長裙也挺好……」
    向萱翻了個白眼:「你知不知道你穿的比關非雲還多!」
    姜蜜真的覺得這一身實在太露,但架不住向萱巧舌如簧,又是說出來玩就是要開心一點嘛,瞻前顧後想那麼多幹什麼,又是說滿海灘都是這麼穿的客人,沒誰盯著你看。
    姜蜜被她說動,最終換上了比基尼——不過還是做了些小措施,她摁鈴讓傭人送了一件暗色的紗制外罩衫上來,穿在比基尼外面,才肯踏出房門。
    向萱無奈:「你的安全感來由也真是莫名其妙,加這麼件外衫,一沒扣二沒腰帶,腰、腿、肚子,比基尼該露的地方照樣全都露了,況且這外衫薄得跟沒有有什麼區別?」
    姜蜜推她讓她好好走路:「……管那麼多。」
    關非雲在靠近屋子的陽傘下坐著等她們,只穿了一條沙灘褲,腹肌竟然還挺緊實。
    三人坐著喝飲料聊天,向萱掃了眼不自在的姜蜜,「我剛剛看到你房間裡有飲料和點心,你什麼時候下的樓?」
    姜蜜喝了口飲料,說:「沒下樓。」
    關非雲哦了聲,「那就是別人送的?特意送東西給你吃生怕你餓著,誰啊這麼上心?」
    向萱哼道:「除了邵廷還有誰。」
    關非雲喝著果汁直樂,沖姜蜜擠眉:「我們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姜蜜瞥他們一眼,指著桌上的水果問:「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嘛?」
    向萱輕輕佻眉,沒說話。關非雲道:「知道啊,水果。和你吃的有什麼不一樣?」
    「一不一樣我不知道。」姜蜜說,「但是你倆再廢話多,我就把你們倆的臉摁進水果盤裡去!」
    「……」
    「……」
    向萱和關非雲對視一眼,聳了聳肩。
    閒聊一會兒,關非雲坐不住,和人玩排球去了。
    向萱摸了摸手背,皺眉:「防曬霜擦得不夠,我再去補點。」
    「嗯?我幫你……」
    「不用,你坐著吧,我等等轉兩圈再回來。」向萱擺了擺手。
    姜蜜只好自己留下,繼續喝飲料。
    坐了沒多久,忽然有水霧噴來,姜蜜回頭一看,身後一群人接了長管子,正互相噴水鬧得可歡。
    她要想碰水大可以去海裡,當下趕忙起身躲開。
    一群人裡,唯一一個被追著噴的正是壽星。肖天舜雙拳難敵四手,身上被澆得濕淋淋,沙灘褲濕了個徹底。
    他原四處躲著,夾縫求存地勉力回擊一幫對手,見姜蜜外套被沾濕,招手沖那邊喊停。
    快步行至姜蜜身邊,他問:「有沒有弄傷?」
    姜蜜不妨他過來,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肖天舜瞥了她眼,「怎麼你一個人,邵廷呢?」
    「不知道。」她搖頭,「我沒看到他。」
    他挑眉:「那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姜蜜趕緊拒絕:「不了,你們玩。」
    肖天舜看她連妝也沒畫,素素淡淡,和那天在酒會上乾淨的模樣如出一轍一樣,但可能是場景不同,人事不同,少了面對孟行言時的凌厲。
    邵廷原來喜歡這種口味,以前真沒看出來。
    他笑:「你不要這麼拘謹,大家都是朋友,熱鬧一點多好。」
    姜蜜抿唇笑了下,沒說話。
    旁邊就是堆著點心的五層鐵架桌,肖天舜念頭一動,順手從小奶油蛋糕上挖了一手掌奶油擦到她臉上。
    邵廷這小女朋友悶得太有意思,忍不住就讓人想逗她。他沒有半點噁心思,純粹只是想讓她開口多說兩句話,活潑起來。他最見不得人悶聲悶氣。
    姜蜜猝不及防被蹭了一臉奶油,愣住,
    肖天舜抬手還要再抹,見她呆愣,想想才見過幾次面,自己這行為會不會有點太討人嫌?動作頓住,問了句:「你不會生氣了吧?」
    姜蜜搖頭,無奈笑了笑:「不會。」
    確實沒生氣,只是……邵廷認識的人,怎麼這麼多自來熟,太難招架了。
    抬手從自己臉上摸了一些奶油,她輕笑道:「不小心嘗到了一點,味道還挺不錯。」
    肖天舜忍不住笑開。
    那邊等他過去繼續玩的人揚聲喊他,他又問姜蜜:「真的不和我們一起玩?」
    姜蜜很堅定:「不了。」
    肖天舜沒辦法,說:「無聊的話隨時過來找我們。」
    見姜蜜點了頭,他點點頭跑開。
    送走肖天舜,姜蜜傻站在沙灘上無聊,提步往屋裡走。臉上的奶油和手上的奶油略有些黏黏的,她想擦在外衫上,想想覺得不太好,忍住了。
    才踏進屋裡,碰上邵廷。
    他先注意到她臉上的情形,再看到她的打扮。目光一頓,而後又是一頓。
    「你臉上怎麼回事?」
    姜蜜聳肩,笑道:「壽星公請我吃蛋糕。」
    邵廷目光往下掃了掃,問:「你去游泳了?」
    「沒,曬了會太陽。」姜蜜搓了搓手,道,「不說了我去洗把臉。你要出去?去吧,我等會兒再出來。」
    言畢不等他回答,她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邵廷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出去。
    沙灘右邊,肖天舜他們正聚在一起玩飛鏢扎水果,木板上大小不一的洞裡嵌著各色水果,最小的是中間三個,嵌了三顆聖女果,和別的西瓜蘋果比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仔細一看,被扎中的都是些個頭較大的水果,正中三個確實安然無恙。
    眾人見邵廷來了,問他要不要一起玩,都是隨口問問,沒覺得他會答應,不想他卻道:「好。」
    接過飛鏢,他問:「有什麼綵頭?」
    眾人忙說:「邵哥想要什麼綵頭?」
    「喝酒。按個頭,水果小的贏。」
    一群人起哄:「好好好,就這麼說定了,輸的喝!」
    「輸的人喝沒意思。」邵廷瞇了瞇眼,「今天是肖天舜生日,壽星公喝酒。」
    肖天舜一愣,趕忙反駁:「哪有這樣的道理?那我不成被灌的了!」
    其他人不給他反抗的機會,架住他連聲說好,「就這麼辦!來來來,就這麼辦……」
    邵廷二話不說,站在規定位置,乾脆利落將手中飛鏢扔了出去。
    ——三隻飛鏢,正中三顆聖女果。
    在周圍靜了一剎而後叫好的聲音中,邵廷沖肖天舜挑了挑眉。
    「喝吧,按以前的老規矩,三連彩,綵頭翻倍,九杯。」
    肖天舜一聽,哪肯乖乖就範,立馬掙扎想逃。
    「哎哎哎,摁住摁住!灌他!邵哥贏的綵頭,人人有份,放倒他……」
    可惜寡不敵眾,一群七手八腳摁住肖天舜,開始灌酒。
    邵廷欣賞了一會兒戰況,轉身走人。走開幾步,在安靜的地方站定,回頭朝客廳看了眼,沒人。
    他皺眉,默默抽煙。
    沒等姜蜜出來,海灘上起風了,浪拍得有點凶,為了安全著想,眾人轉移陣地,從海灘上換位置,去兩棟屋之間的游泳池裡繼續玩。
    姜蜜洗完臉出來,在游泳池邊碰上向萱和關非雲,兩個人一個說去找點吃的,一個說上樓躺一會,又把姜蜜獨自扔在那兒。
    泳池很大,比關非雲整個店還要大上一些,十幾二十個人在水裡玩水球,泳池還有三分之二是空的。
    姜蜜默默下水,沒有參加群體活動,在另一邊獨自游泳。
    邵廷來的時候,就見她一會兒冒出水面,一會兒潛到水下,游泳玩得正高興。
    猶豫兩秒,沒有過去,在池邊太陽椅上坐下,靜靜看她。
    雖然玩水球的那群人吵鬧,但於他卻莫名靜謐,兩邊彷彿兩個世界。
    可惜,好景不常在,看著看著,姜蜜再潛下水後卻沒浮上來。
    邵廷眉頭一緊,心裡擔心,跳下水飛快游過去。
    沒找見姜蜜,他往深水區游去,才在角落看到了她。
    她在深水區角落最底下,動靜很小,邵廷如箭一般游過去,心略微有些慌。
    怕她出事。
    游到她身後,邵廷扯著她的手臂就將她朝自己拉。
    卻沒有看到想像中昏厥閉眼的模樣,她還有意識,還能動,且動靜還不小——
    姜蜜被扯得轉身面向他,鼻端浮起幾個泡泡,滿臉都是驚慌。
    要不怎麼說著急壞事。邵廷太急,沒留意到扯她時有什麼不對,此刻才注意到剛才沒注意到的那些細節——比如那隻手臂並非自然垂在她身旁,而是橫在胸前。
    被這麼一扯,她毫無遮擋的胸脯就這樣暴露在他眼前,隔著悠悠水波,仍教他看的一清二楚。
    腰肢,小腹,胸脯,鎖骨……該被比基尼遮擋的上半身,絲縷不掛,雪盈盈山丘,泛著紅的半熟櫻桃,不該看的他全都看了個清楚。
    邵廷愣了。
    姜蜜更愣,滿臉慌張,被看光幾秒後才意識到,橫起另一隻手擋在胸前。
    半遮半掩,反而更衝擊視覺。
    姜蜜不是溺水,而是另一種意外情況。她的比基尼繫繩斷了,蝴蝶結還綁著,有一端卻直接從最邊緣斷開。繫帶壞的徹底,系不上,也穿不了。
    邵廷很快反應過來,探身游下去幫她撈起躺在泳池底部的比基尼,握著她的手也沒有鬆開。
    怎麼上去是個問題,如果她一個人確實不好辦,但眼下邵廷在這。
    沒有多想,邵廷用力一扯,在水中將她抱了個滿懷。
    姜蜜又驚又慌,他抱過她,她不是第一次感受他的懷抱,但裸誠相見,在毫無遮擋的情況下肌膚相貼,她像是一下子被點著了,從頭燒到腳。
    邵廷的情況沒比她好多少,她柔軟得超乎他的想像。他被襯的像是一塊硬實堅鐵,尤其初碰剎那,她略有掙扎,兩點擦過胸膛,他腦海裡控制理智那一根神經,緊繃得快要斷裂。
    浮出水面,邵廷將懷裡抱著的姜蜜卡在自己的胸膛和泳池角落之間。
    剛喘了口氣,還沒說話,某位從水球戰局淘汰的仁兄竟朝這邊游了過來。
    「邵哥,來游泳比個賽怎麼樣……」
    邵廷當即猛地將姜蜜擁進懷裡,她和他之間,緊貼地沒有一絲縫隙,手臂阻擋了其它部位。
    他側頭沉聲低斥:「離遠點。」
    那人還沒近前,聽了這句話划水動作一頓,看了眼當下情況——沒看清什麼,只瞥見姜蜜雙手緊緊勾著邵廷的脖子,埋頭在他懷裡,微微露出的臉頰紅的快要滴血。
    怕是壞了人家的好事了。
    「你們繼續,繼續……!」
    扔下這句,趕忙游開。
    邵廷不去想胸膛前那令人抓狂的柔軟感覺,極力克制聲音,讓它聽起來盡可能平靜:「抱緊我,我帶你出去。」
    姜蜜的臉貼著他光裸的胸膛,鎖骨和其下身體更多肌膚同樣與他緊貼著,臉燒紅,熱得快要昏厥。
    事已至此,被他一個人看一個人碰,好過被所有人看到她走光。
    她的耳根早已通紅,呵出的氣息都是熱的。
    邵廷一手抱著她,半游半扶著池壁走,到太陽椅邊,扯下白浴巾在水中將她嚴嚴實實包裹起來,自己先上去,而後扯過另一塊浴巾也在腰上圍了一圈。
    他拉她從水裡出來,什麼都沒說,直接打橫抱起,送她回二樓房間。
    ……
    晚飯姜蜜沒有下樓吃,說困了,想先睡覺。
    邵廷倒是下樓一趟,很快又回房。
    肖天舜搞不懂他們幹什麼,飯後閒聊提及,在游泳池邀邵廷比賽游泳的那個擠眉弄眼透露曖昧:「累了唄,下午邵廷哥和他那位在泳池角落親熱,床上吃飽了,還吃什麼飯吶。」
    「你怎麼知道?」幾個人問。
    「我撞見了唄!」
    那人一說,見其他人都盯著自己,立馬補了句,「我可什麼都沒看見啊!邵廷哥抱得緊,護寶貝一樣緊緊圈在懷裡,就快摁進自己骨頭裡去了!我什麼都沒瞧著……只不過他那寶貝脖子後頭和背後的繫帶都不見了,不是被他脫了泳衣是什麼?」末了感歎,「平時那麼正經一個人,興致來了還真挺衝動。」
    默了默,有人羨慕:「哎,人家有美人抱,痛快著呢,不比咱幾個坐在這瞎聊強?」
    「誰攔著你泡妞了?舜哥生日來了這麼多人,你倒是去啊……」
    話題轉到壽星身上,邵廷的事就此翻篇。
    樓上。
    被議論的邵廷正在房裡泡澡。
    身體裡燥火太旺,泡在熱水裡更是不適。他忍了半天,沒辦法,起身沖冷水浴。
    沖了幾分鐘,皮膚表面都被泛起了涼意,低頭一看,翹然昂揚的凶神還是囂張得很。
    水聲嘩啦啦吵得心煩,滿腦子都是下午姜蜜抱在懷裡的感覺。腹下憋著團火消退不下,越燒越旺。
    邵廷閉眼,剛涼下去的皮膚又滾燙起來。
    他猛地關掉花灑的水,從一旁架子上取了煙點燃,長抽一口。
    下面的不適狀況他管不了了,今晚大概只能這樣熬過去。用手紓解當然也可以,但是沒勁。想她的聲音,想她的一切,急切又洶湧。除了她,都沒勁。
    腦海裡驀地冒出上午幾個朋友的打趣——
    你這是要做柳下惠啊?
    邵廷睜開眼,沉沉盯著鏡子,裡面映著自己的胸膛,幾個小時前,她抱著,緊緊與他貼合過。
    煩躁地將煙一把握在掌中,燒紅的煙尾燙到皮膚,他沒半點表情,全然不理會那一點痛感。
    有辦法誰不想想辦法?可惜不能,還沒到時候。
    坐懷不亂,那得看對象。
    邪火越燒越旺,簡直要命。
    邵廷低低咒罵一聲,「操。」
    抬手下探覆上去,到底只能自己解決。
    ……去他媽的柳下惠!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29:42

  第26章

泳池事件太尷尬,尷尬到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忘記的,姜蜜開始躲著邵廷。
    當夜,她沒吃晚飯就窩在房間裡早早睡下,連覺也沒睡好,第二天白天更是各種想方設法避開他。
    一覺艱難睡到天亮,早餐送到各人房間,她和邵廷沒有碰面,到中午飯時間,心知避無可避,避了也避不開,她便全程拉著向萱,挑了個離邵廷遠的位置坐下,杜絕一切說話機會。
    午後陽光大好,肖天舜一幫人又在沙灘上消遣,姜蜜拉著向萱不知躲到哪裡去了,邵廷不見人,沒心思玩樂。
    心情不輕快,什麼飛鏢什麼遊戲,一個都沒興趣。
    邵廷拒了他們的邀,坐在陽傘下,面色比毒辣辣的太陽還更煞人。
    陸合也沒動彈,坐在他旁邊,瞧了兩眼他那鍋底般的臉色,打趣道:「你長尾巴了嗎?坐立不安的。」
    對他的幸災樂禍,邵廷只冷冷斜了眼:「你倒是悠閒,看來不需要別人操心了。」
    這話戳到了心窩,陸合想到自己那一攤爛事,面色微變,頃刻變得不甚輕鬆,「那能怎樣?急也沒有辦法。」
    他昨天找了向萱一整天,前前後後加起來三次。一次被她狠狠踩了一腳,一次被她推到游泳池裡,還有一次直接被無視。
    根本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
    見邵廷一直眉頭緊皺著,陸合奇怪:「你和姜蜜不是沒在戀愛麼?不是戀愛關係,她去哪你那麼在意幹什麼?」
    他抿唇,半晌說:「你不懂。」
    聊了幾句,肖天舜和一幫人過來。
    「你倆在這說什麼悄悄話呢?一起來玩兒,悶著多沒勁啊!」
    邵廷和陸合都不去,不想玩。
    肖天舜覺得奇了,搞什麼搞得這麼深沉?
    「嘿,你們一個兩個……」
    話沒說完,邵廷一天沒好好看見過的姜蜜和向萱手挽著手朝這邊來了。
    他蹙了蹙眉,當即沒心情再聽肖天舜廢話,撇下一幫人起身走過去。
    姜蜜扒拉著向萱不放,邵廷看她一眼,說:「陸合找你。」
    他的心思明顯得就差寫在臉上,向萱不傻,知道他想支開自己。張嘴要反駁,想說陸合找就找唄,讓他找去就是了。話到嘴邊,眼尖看出邵廷情緒不佳,一個轉彎嚥回肚子裡,連聲響都沒讓人聽見,當即就識相閉了嘴。
    向萱非常不講義氣地扔下姜蜜跑開。
    姜蜜本來就不自在,自在的話不能躲他一天。此刻被他盯得更難受,視線飄忽著就是不看他。
    不想,也不敢。
    她不說話,邵廷也不說話,好似較上了勁,要比誰更撐得住。
    姜蜜沒他定力足,耐不住彆扭氣氛,先敗下陣來,小聲問:「你找我有事?」
    他說:「沒事。」
    「那我先走……」
    她提步就想走開,邵廷拉住她的手腕,沒用多大勁,輕輕將她扯回原位。
    姜蜜僵了一下,「幹嗎?」
    邵廷皺眉:「抬起頭來看著我說話。」
    姜蜜抿了抿唇,依言瞥了他一眼,不到一秒又很快移開。
    邵廷心裡堵了一口氣,悶得慌,又無可奈何。
    游泳池的事,看來她是真的很在意。但事情突然,純粹是意外,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發生——頂多有一點點,也不是那麼希望發生。
    畢竟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也能算是受害者,一個晚上沒有睡好不說,明明出發點只是擔心她溺水,事後卻被她避如蛇蠍躲了一整天。
    只是有再多的話現在都不適合說,周圍人太多,不說陸合,肖天舜那幫渾人也在悄悄看戲。
    邵廷換了個話題:「你中午吃飽了麼?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看得分明,她吃的急,為了不和他打照面,就差把整個盤子一口氣吞下去。
    姜蜜說:「不餓。」頓了下補充一句,「非常飽。」
    「既然飽了,活動一下?」他道:「肖天舜他們人不夠,一起過去玩?「
    「我不想動……你們玩。」
    像是怕他再勸,姜蜜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對不遠處觀望的向萱招了招手,快步回了屋裡。
    邵廷站在原地,沉著張臉半天沒動彈。
    肖天舜笑嘻嘻過來,嘴欠打趣道:「嘖,瞧你這一臉苦大仇深的。」抬眸看了眼姜蜜跑開的方向,擠眉弄眼問,「你昨晚都幹什麼了?瞧把你女朋友嚇成這樣。辦事兒可得悠著點。」
    邵廷瞥他,「你很閒?飛鏢玩不玩?」
    肖天舜一僵,腦海裡立時浮現自己昨天被灌了七八杯酒的慘狀。沒參與遊戲,卻莫名其妙被連累,無端端從天而降一口大鍋罩在他頭上。心下一凜,趕緊收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我話多,怪我怪我!我走,你繼續沉思……」
    .
    晚上吃飯,姜蜜照舊躲著邵廷走,雖然沒有白天那麼明顯,但還是不願意和他多說話。
    姜蜜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她根本就不願意去深想。
    只要想到在泳池中的場景,整個心裡就滾燙滾燙燒灼成一團。
    早早回房休息,可惜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時間滴答滴答走了幾個鐘頭,她一分鐘都沒睡著。
    肖天舜那群人去隔壁開主題party,主宅裡靜悄悄的,向萱和關非雲也去了,姜蜜煩躁得不行,一看時間半夜十二點多,乾脆一把掀了被子,下樓亂逛。
    逛著逛著,走到泳池邊,站在離水池幾步遠的地方,怔怔發起呆來。
    「大晚上不睡覺,在想什麼?」
    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回頭一看,邵廷站在落地門前。
    「……沒什麼。」姜蜜垂頭,轉身想走。
    沒了別人,邵廷沒有白天那麼好說話,長臂一伸攔住她。
    「你在躲我?」
    「沒有……」
    「抬頭回答我。」
    姜蜜抿抿唇,不知該說什麼。
    邵廷瞥她一眼,忽地牽起她的手腕,姜蜜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一路被拉到泳池邊,懸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點。
    「幹什麼?」
    他微抬下巴,朝泳池角落示意。
    「因為一個意外,你打算以後都不跟我說話了?」
    姜蜜一愣,「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麼?」邵廷挑眉,「需要冷靜一下?」
    姜蜜深吸了口氣,想想今天一整天,小孩子鬧彆扭一般躲著,確實太尷尬。
    她打商量道:「我不去想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你也忘了,行不行?」
    邵廷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說:「不行。看到就是看到,碰到就是碰到。發生了的事就是發生了,沒有什麼假裝不存在。」
    姜蜜臉上一赧,又有點僵硬。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他是要化解尷尬的態度,但行為卻一點都不配合。
    跟他說不清,她咬牙道:「那你記著吧,我先走了!」
    姜蜜轉身走開,這次他沒有攔,然而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一聲撲通落水的聲音。
    回頭一看,沒了邵廷的身影。
    她一愣,趕緊跑過去,泳池水面黑漆漆一片,晚上院子裡沒開燈,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邵廷?!」
    她大聲喊他的名字,沒人應答,四下靜得讓人心慌。
    想去叫人幫忙,可是動作發顫,心裡也知道來不及。
    一個狠心,姜蜜跳下水。
    水下反倒比站在岸上看的清楚,她看見邵廷的身影,一點一點正往下沉。
    使出了全身力氣,用最快的速度游過去救他,姜蜜抓住他的胳膊,而後手穿過他胳膊下,抱住他往上游。
    體格不同,他對她來說太沉了,游不動。
    姜蜜又急又怕,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奮力往上。
    焦急間,邵廷突然睜開眼環住她,抱著她的腰帶她朝上游去。
    他沒有溺水。
    一出水面,姜蜜抹了把臉,有點生氣:「你幹什麼?!沉在水底下不動,叫你也不應,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嚇人?!」
    邵廷不答,只垂眸看著她說:「昨天的事,就當做是我救了你一回,今天你救我一次,扯平了。其它的不要多想。」
    姜蜜愣了愣,彆扭:「我沒有多想。」
    意識到自己又被他圈在懷裡,她連忙推開他的胸膛,撐著池沿上岸。
    身上都濕了,她不逗留,走得又快又急。
    除了換衣,還有別的原因在催使她快點走——別的,說不清,連自己也琢磨不透的原因。
    「我回去睡了,你早點休息。」
    扔下這句,她頭也不回快步離開。
    邵廷目送她離開,直到那身影看不見,才慢悠悠從長椅上拿了件乾淨浴袍披上,默默擦乾水跡,往屋裡去。
    開party的一群人回來了,在客廳裡繼續玩鬧,開了不少酒。
    肖天舜作為壽星公,自然是被灌得最多的。
    除此之外就是邵廷。他不知是有心事還是怎麼,狀態不如以往,贏得多,輸的也不少。
    不及肖天舜喝得多,但也喝了有些量。
    鬧到兩點多才散了各自回房休息,陸合孤僻病犯了,加之有心事睡不著,一個人在客廳裡獨酌香檳。
    坐了半個多小時,姜蜜睡眼惺忪下樓,去廚房找喝的。
    「……你沒睡?」她瞇著眼,半睜半不睜,看見他和他打了聲招呼。
    陸合點點頭。
    姜蜜喝完水要上樓回房,默默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陸合忽然想到什麼,叫住她。
    「晚上邵廷喝了不少酒,我看他上樓之前有些難受不舒服……他有頭疼的毛病,你幫我帶熱茶和藥上去給他。」
    姜蜜沒來得及說話,陸合不等她開口,去廚房櫃子裡拿了一盒藥,又倒了熱水交到她手裡。
    「……你為什麼不去?」她接了,愣愣問。
    「我也喝了些,不是很舒服。在這緩緩,等會也吃點解酒藥上去睡覺。」陸合補充一句,「邵廷房間的密碼是13579。」
    說罷,他認真道了聲謝,一副鄭重托付的樣子,讓姜蜜無從拒絕。
    姜蜜拿著東西上樓,在邵廷房門前躊躇好久,大概有兩三分鐘,才輸了密碼推門進去。
    腳步輕輕踏,盡力不發出太大聲響,門在她背後自己關上。
    房裡只開了一盞床頭燈,光線昏暗,邵廷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
    姜蜜低聲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半天沒有聲響。
    頓了一頓,慢慢走過去,把東西往床頭桌一放,見他閉著眼眉頭緊皺,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有一點燙。
    姜蜜站著手足無措看了好一會兒,想叫他起來吃藥,手剛碰上他的肩膀,忽然被一把拉扯過去——
    倒在他身上。
    姜蜜嚇到,掙扎起身,他另一隻手箍上腰身,將她牢牢抱在懷裡。
    和他比起來,她就像一個綿軟無力的玩偶娃娃,那點力氣還不夠他一個手指。
    被翻身壓住的時候,熱意洶湧襲來將她包裹,姜蜜急了,心慌跳的飛快。
    「邵廷……!」
    邵廷眉頭擰得很緊很緊,她迭聲喊了七八遍他的名字,他才睜開眼,眼裡薄紅一片。
    「姜蜜?」
    姜蜜臉燒得燙人——因為感覺到了他身上的熱意,還有某一處難以忽略的堅硬觸感,抵著她,讓她大腦亂哄哄喧鬧成一片。
    臉上的皮膚,快要兜不住熱意。
    她慌,差一點咬到舌頭,「陸合…陸合讓我給你送藥……」
    邵廷看了她兩秒,沒有從她身上起開,卻是閉眼,喟然歎了一聲,埋頭在她肩窩。
    姜蜜縮了一下,脖頸感受到他的呼吸。
    許久沒動靜,她全身緊繃猶如到達極限快要斷裂的弦,試探著推了推他:「邵廷?」
    邵廷的聲音在耳邊,他開口了,卻是說:「……你還記得你找我解決廣場噪音問題的事嗎?」
    姜蜜一愣。
    靜謐間,他喉頭滾動:「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姜蜜心尖發顫,「可是現在……」
    欠著人情是不假,但也沒有用這種事償還的道理……不是嗎。
    邵廷微微抬起頭和她對視,鼻尖隔著短短距離,彼此的呼吸都像是纏在了一起:「你知道,男人在這種時候根本沒有理智,停不下來的。」
    姜蜜臉燒得疼,強撐著理智道:「事情已經很尷尬了,你也不希望以後……以後見面連話都不好說……」
    邵廷定定看了她許久。
    「這樣只是尷尬,還有更尷尬的。」
    她一僵。
    怔怔對視間,他眼睛裡簇簇燃燒起火光,越來越亮。
    短暫片刻,卻像是被拉長一般,煎熬地讓她彷彿度過了幾個世紀。
    邵廷的聲音充滿誘導魔力,低沉又醇厚:「很快,很快就好。」
    理智,堅持,一切都在崩塌。
    他握著她的手,覆在腰腹下熱意瘋狂,邪火旺盛的地方。
    目光一瞬不移地望著她的眼睛,將她眼裡陡然浮起的漾漾水意盡收眼底。
    手裡的觸覺是真實的,姜蜜一瞬想要逃,可逃脫不了他的大掌,手背是他掌心的熱度,手心裡是他高漲的衝動。像是一灘馬上要燒干蒸發的水,她已經無法從灼熱地獄逃離,熱氣把所有理智所有羞恥,全都悶光蒸乾。
    黑夜沉沉,她被他壓在懷裡,用手給他紓解無處宣洩的躁意。
    瘋了,大概真的瘋了。
    ……
    半個小時時間,月亮換了位置,從天際一側,升到了更高的地方,濃重夜色在皎潔月光下顯得越發黑沉。
    「好了沒有……」
    姜蜜的聲音細如蚊鳴,在如此寂靜的房裡,輕到不仔細便難以聽清。
    邵廷嗯了聲,不算回答,聲線隱忍又低沉。
    ——其實屋裡也不算安靜,除了他們與往常不同的聲音,還有另一種細微聲響。
    姜蜜手都酸了,可他似乎沒有半點消退,漲硬凶狠得嚇人。
    邵廷不比她好受,他在她手中反而更加煎熬,每一秒都是劫難。
    終於,快到極限。
    他擰著眉,忍不住重新握上她的手,教她正確的頻率。
    黑暗中,姜蜜感覺到他的鼻尖擦過臉頰,灼人呼吸停在她的肩窩。
    那微微喘息裡,全都是煎熬。
    既痛苦,也歡愉。
    「邵廷……」帶著些微擔憂和疑惑,姜蜜叫了他一聲。
    沒有回答。
    下一秒,她聽到他喉間難耐的悶哼,濕熱滾燙,洶湧盛滿了她的掌心。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0:20



  第27章

姜蜜感冒了。日上三竿太陽當頭,平時向來早起的她遲遲不見起床。
    大概是前一夜在游泳池受了涼,半夜頭開始燙起來,鼻塞頭暈,重感冒症狀非常嚴重。
    向萱敲開她的門,見她昏昏沉沉,開完門走回去一步三晃,連聲哎喲,擔心地直伸手想扶著,生怕她一個不留神就倒下。
    姜蜜擺了擺手,說:「沒事,我吃了感冒藥。就是有點頭重腳輕,想睡覺……」
    說完話沒多久,她就蜷在被子裡睡了過去。
    向萱給她蓋了塊涼毛巾在頭上,不吵她讓她睡,吃中午飯時體貼地給她端了午飯上來。
    她沒吃幾口,那一點點還是向萱強行逼著她吞進肚子裡去的,不過好歹多少進了點食。
    吃完又要睡,向萱放心不下,在房裡陪著看住她。
    本來上來有話想和她說,想問她昨天晚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今天邵廷碰見她時格外古怪,問她姜蜜怎麼沒下樓,那臉色明顯跟以往不同。剛剛她端飯上來,他也擰著眉攔住,模樣陰沉地像是要把她綁起來拷問。
    攢了一肚子追問的話,現在問不了了。姜蜜身體不舒服,她再追著關心八卦顯得多沒人性,真論起來,當然也是在意姜蜜的身體多過別的。
    午後沒過多久,參加海島party的一部分人開始返程,肖天舜等人沒玩夠還要在這逗留幾天,邵廷和陸合沒什麼興趣,便不打算奉陪,姜蜜三人自然是和他們一起回去。
    姜蜜的東西是向萱幫忙收拾的,以她這樣的狀態,收拾東西指不定把自己裝進箱子裡。向萱平時咋呼了些,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姜蜜全程負責睡,一樣一樣全都是向萱給她打理明白的。
    下樓時她幾乎整個人架在了向萱身上,在門口碰見邵廷,本該尷尬的氣氛,不知該不該說是托福,總之因她的病症不適,瞬間全被沖淡乾淨。
    她難受,精神不濟,人恍恍惚惚根本顧不上別的。邵廷一見她的狀態和面色,眉頭擰緊。
    「要不要先看醫生?」
    姜蜜眼睛半睜半閉,迷迷濛濛只開了一條縫,沒什麼力氣,說話的勁也不想廢,搖了搖頭。
    在這島上看太麻煩,反正要回去了,落地以後再看病也是一樣的。
    邵廷沒說話,臉色低暗。
    昨天晚上她走得很倉促,不受控的情況發生完了之後,他只來得及抽紙巾幫她擦乾淨手,而後目光對視上,片刻相接,她忽然觸電一般抽回手,猛地推開他下床疾步往門口走。她走得急,黑暗中似是踢到了什麼,他想過去看,她不讓,連被關掉的床頭燈也不許他開。
    門匆匆關上,他冷靜下來,躁鬱被窗台吹進來的海風沖淡,心裡也空落落似乎少了點什麼。
    今天一早沒見她,他以為她又在躲著自己,不想卻是生病了。
    煩悶大半天的心情卻沒有更輕鬆,她不舒服,心裡好似又被揪緊。
    坐電力觀光車從別墅到停機坪,姜蜜睡了一路,靠在向萱肩頭沒有睜眼。上飛機前向萱叫了她好幾聲她才醒,她走路搖晃,踩棉花一樣腳下不穩,看得人擔心不已。
    邵廷伸手托住她的手臂,撫她上去。
    她是真的病懵了,連眼皮都沒抬,聳拉著個腦袋輕飄飄道了句:「……謝謝。」
    邵廷開心不起來,她渾渾噩噩,現在的態度完全作不得數。怕是連誰扶她的她都不清楚,不知道病好清醒了,會不會因為昨晚的事彆扭。
    難說。
    飛機上,飛行全程姜蜜依然在睡,先是靠在向萱肩上,後來躺倒枕在她腿上。
    邵廷看不過去,扯了張毯子將她包起,抱她到一旁的長沙發上讓她好好躺著。怕她掉下來,他就坐在旁邊位置,全程盯著。
    沒了掛在身上的人,向萱暗暗鬆了口氣。姜蜜睡得是舒服,然而剛才邵廷坐在她對面,眼灼灼盯了好半天,直盯得她頭皮發麻萬分不自在。
    還好她是女的,要不然這個時候估計已經被扔下飛機填海。
    用胳膊碰了碰關非雲,向萱擠眉弄眼,示意他注意邵廷那邊。
    「你看你看……!」
    關非雲看了幾眼,沒什麼大反應。
    邵廷那邊其實很正常,就是關切了點麼——挺好看,總算來了個識貨的。姜蜜那個野生二大爺有人接手,他省了伺候的功夫,一下子一身輕鬆。
    見向萱一臉八卦地瞧著人家的好戲,澆冷水的惡趣味犯了,關非雲指著斜對面時不時朝這邊看來的陸合,學著她的樣子擠眉弄眼。
    「你看那——」
    向萱順著一看,頓了頓,瞪他一眼,撇嘴嘀咕,「沒意思。」
    乖乖閉上眼睛睡覺。
    飛機在n城落地,向萱和關非雲送姜蜜去看醫生,邵廷本想一起,但接了個電話,似乎有事。
    向萱便道:「有事你就去忙吧,我和關非雲能照顧好她。」
    邵廷沒說話,抿唇盯著靠在她身上半睡半醒困得不成樣子的姜蜜,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姜蜜被帶去看了醫生,沒打針,開了些藥,關非雲送她們倆到家,向萱把她弄到床上,餵她吃了藥才讓她睡覺。
    一睡睡到晚上十點多,醒了一次,額頭溫度還是沒有完全消退,向萱煮了粥讓她吃完,吃了藥以後又繼續躺下。
    期間睡得迷迷濛濛,邵廷打來電話,向萱看著她嗯哼嗯哼呢噥應聲,神志不清地和那邊對話,有點同情起邵廷——和病號說話牛頭不對馬嘴,聽了一堆亂碼,也不知他能懂不能懂。
    睡到第二天,姜蜜發了一身汗,病也好了。
    向萱下廚給她煮了頓午飯,吃完拉著她去客廳坐,沒關切幾句,忽地說:「下午沒事吧?沒事的話傍晚去見個人。」
    「誰?」
    「我朋友,在國外的時候認識的,最近回國了。」向萱挑了挑眉,「單身。」
    姜蜜剛想說你朋友我去見什麼,聽見後兩個字愣了愣。
    向萱道:「呆什麼,我就是給你介紹些朋友,你整天不是悶在家裡就是悶在店裡,也不出去交際,不利於身心健康。再者,你現在還是單身,見一見說不定是你喜歡的類型,萬一看對眼了呢?」
    這是要給她介紹對像……?向萱說得有說服力,姜蜜聽得微怔。
    是了,讓邵廷陪她去應付小姨時她自己也說過,會盡快找對象,好讓他功成身退。向萱這有合適的人選,是好事,可是……
    不知怎麼,並沒有想像中那種令人一下子提起勁來的感覺。
    腦海裡一時想到很多東西,在海島上的事情,幾乎全都和邵廷有關。
    ——尤其是那天晚上。
    姜蜜不自覺,握緊了手掌。
    「你就去嘛,就當多一個交朋友的機會,他人很好的,信我!」
    話音剛落,手機響,向萱接了個電話,那邊應該是她介紹的那位男士。兩分鐘商定,掛完電話,她道:「人家都打電話來了,下午五點一起出去逛逛,晚上吃個飯,成不?」
    姜蜜猶疑著,不知該不該應。
    向萱耐不住,拍板:「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說著把對方的訊息和聯繫方式一股腦發給了她。
    姜蜜完全招架不住,被動應下了一場約。病剛好,她在家待著悶,換了衣服要去店裡。出門的時候向萱還在提醒她:「記得傍晚要赴約!」
    換鞋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抿著唇,點了點頭。
    到店裡,聽店員匯報了這幾天的事,姜蜜幫著一起打掃衛生。
    「下午誰沒有預約?沒有預約的來看看,誰出外活?」
    櫃檯裡當班的店員是組長,揚聲問了一句,有兩個姑娘立刻應聲過去。
    有時候客人會帶寵物來店裡做項目,都需要提前預定好,每個店員都有接待的老顧客,外活通常指的就是送貨上門之類的事,一出去就是一兩個小時,有預定的肯定不行。
    「你去天順花園,那一箱寵物玩具在裡面庫存間裡。」
    分配完一個,輪到另一個,就聽小姑娘詫異啊了聲:「我去這麼遠的地方?」
    姜蜜一聽,過去看了看。
    另一個地址確實不近。是個老顧客,對方要貓糧,兩箱。
    姜蜜問:「過去要多久?」
    店員回答:「一個小時二十分鐘。」
    她想了想,說:「我去吧。」說著抄下地址,讓她們各自幹活。
    十幾分鐘後,姜蜜還沒出門,邵廷來了,身邊跟著亞歷山大。
    她坐在沙發上,腳邊是兩箱貓糧,正清點數量。聞聲和邵廷對視,目光頓了頓,閃了一剎,內容千萬,又空無一物。她禁著撐住,狀若平常,淡笑沖亞歷山大招手。
    「來,到這來。」
    邵廷放了狗繩,讓亞歷山大跑去她身邊,自己不急不緩走過去。
    她對他的態度和往常無異,這讓他高興,又不太高興。
    姜蜜逗著亞歷山大,沒太在意他。
    邵廷坐在一旁,問:「病好了?」
    她看他一眼,說是,「吃了藥已經沒事了。」
    她平靜地繼續逗狗,饒有興趣地去旁邊拿了撓癢癢的玩具給亞歷山大抓癢,逗得它滿地打滾。
    邵廷看姜蜜笑得開心,想和她談那天晚上的事,又不知該不該開口。
    一是見她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無從開口。
    二是因為陸合和他說的幾句話——
    昨天下飛機之後,陸合和他同乘一輛車離開,途中問了句:「你們那天晚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難不成生米煮成熟飯了?」
    邵廷當時沒說話,心裡略悶。熟?充其量只算半生不熟。
    陸合沒追問,只笑了笑說,「不管做什麼決定都要想清楚,感情的事麻煩得很,一個不對,就可能後悔莫及。」
    邵廷反問他:「你在說你自己?」
    調侃的話,陸合卻大大方方認了,說:「是啊,我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你可不要學我。」
    陸合說得悵然,邵廷聽得悵然,此刻想到也悵然。喉間梗著什麼,看姜蜜和亞歷山大玩,莫名鬱結起來。
    想說的話太多,但又不敢說。
    男人對女人的慾望很簡單也很直接,然而有的時候,並不只有初級的這些。
    但他怕她不信。
    邵廷心事頗重,姜蜜彷彿絲毫不覺,忽然問:「你等會兒有事嗎?」
    「沒有。怎麼?」
    「沒事的話能送我去客戶家麼?有兩箱貓糧,我沒車,打的不太方便。」
    邵廷一秒都沒猶豫,說:「好。」
    貓糧封箱用透明膠粘好,搬到邵廷車子後備箱上,把亞歷山大交給店員照看,兩人出了店門。
    客人的地址確實不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卻也不尷尬——姜蜜一上車就打開了音樂電台,在舒緩柔和的音樂聲中,閉眼小憩。
    她病剛好,邵廷一聲沒吭,沒有打攪她休息。
    到達客戶家,貓糧送到,邵廷做了一回免費苦力,姜蜜倒是省了懶,兩手空空什麼都不用搬。
    送完貨回到車上,繫好安全帶,姜蜜忽然問:「你想不想吃飯團?」
    邵廷頓了一下,應了聲,「嗯。」
    其實並不想吃,但是看她眼睛亮晶晶透著光,下意識就想順著她。
    ——也更想,和她相處的時間延長,再延長一些。
    姜蜜說:「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飯團店,我給你指路。」
    邵廷按她說的開,又開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她下車去店裡買了兩個飯團,一個給他一個給自己,咬了兩口卻放下了。
    他問:「不好吃?」
    「不是,等等再吃。」
    她拿出手機看時間,邵廷瞥了一眼,屏幕顯示四點過十分,和他車上的一樣。
    「你趕時間?」
    姜蜜說:「不是啊。」抬眸問他,「從這裡到店裡要多久?」
    邵廷打開導航,系統回答:「兩小時十五分鐘。」
    她又問:「那從這裡到平林路呢?」
    系統道:「兩小時三十分鐘。」
    姜蜜沒說話,點了點頭。
    邵廷皺了皺眉,「怎麼了?」
    「沒什麼。」她說,「原本打算去平林路,既然來不及就算了。」
    「你要去平林路?我開快一點,抄近路應該能節省一點時間。」
    「不用了。」姜蜜笑了下,「其實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我和對方說一聲就是了。」
    ……約了人?邵廷沒吭聲,皺了皺眉。
    姜蜜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而後收起手機,說:「約好五點,但是我過不去,所以就還是不去了。提前五十分鐘說,應該不算爽約吧?」她瞇眼笑了笑,「就算爽約應該也不算太過分的爽約?實在不行……那我只能多道幾次歉了。」
    邵廷覺得她和平時有點不同,但說不上來,嘴上回答:「不算。」
    車往前開,一路平緩,開了十分鐘左右,姜蜜忽然開口:「本來我今天要去相親的。」
    聞言,邵廷一頓,側眸看她,臉色登地沉了。
    「然後?」
    「然後?」姜蜜挑眉,聳了聳肩,「我為了吃飯團遲到了,來不及只能不去。約好的五點,現在四點二十五,距離見面地址還要兩個小時車程……然後,我現在在這裡。」
    姜蜜說話時沒有看他,彷彿不是說給他聽,但一字一句清晰分明。
    不等邵廷說什麼,她忽然指著窗外莫名雀躍:「看,今天的天好藍喔,真漂亮!」
    發現新大陸的語氣,聽著格外高興。
    「這樣的天氣適合睡覺,我困了先睡一會兒,到了再叫我。」她說著仰頭靠住車背,閉上了眼。
    窗外天空澄藍,沖刷過上午的陰鬱悶雲,鮮亮得像幅畫。
    邵廷沒來得及說的話被她小憩的借口打斷,她也並沒有想聽他說什麼。
    確實是有意的。
    很遠的客人家,更遠的飯團店。本來來得及的,來不及了,本來不會錯過的,只能錯過了。
    私心裡,她便想把漫長的路途變得更加漫長。
    沒有令她拔足狂奔,勇猛追趕的理由。
    ——因為等在終點的,是其他人。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0:50


  第28章

HOA頂層辦公室裡,向萱正和關非雲聊天。
    「你為什麼要給姜蜜介紹相親對像?」對於這個問題,關非雲很不解。
    被問及的向萱答得很淡定:「她都沒好好正經談過戀愛,我那朋友人不錯,介紹給她認識怎麼了?」
    關非雲瞇了瞇眼:「你別說你看不出來姜蜜和邵廷的貓膩。」
    「看得出來啊,那又怎麼樣?」向萱道,「我們家姜蜜身上又沒烙著邵廷兩個字,一單身大好姑娘,年輕貌美,去認識認識異性有什麼問題?」
    關非雲撇嘴,「你倒是有理。」
    向萱哼了聲:「當然有理。讓他在背後給陸合出主意。」
    這話說的自然是指邵廷。
    關非雲奇了:「你去海島不是玩的很開心麼?怎麼又不滿了?」
    「開心是沒錯,但我不爽邵廷算計我,有什麼不可以?」向萱懶懶道。
    三天兩夜,私下陸合找了她多少次。
    「……好好好,沒錯沒錯。」關非雲頓了一下,摸著下巴問:「哎,你覺得姜蜜和邵廷有發展的可能嗎?」
    在海島上他們兩人氣氛古怪,他們這些旁觀者都是看在眼裡的。
    一拍掌,他道:「來打個賭,我賭邵廷追不到姜蜜!」
    向萱抬眸:「為什麼?」
    關非雲說:「你想啊,姜姜雖然木了點,但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追到手的那種女人,漂亮不輕浮,矜持的很,況且有孟行言那樣的教訓在前,她肯定對那些有錢的公子哥有牴觸心理。」
    向萱嗤笑一聲:「太天真。我跟你賭,我賭他倆一定會在一起。」
    關非雲啊了聲,「為什麼?」
    向萱高深莫測地說:「女人的事,你不懂。」
    聽得皺眉,關非雲道:「你覺得她會和邵廷在一起……那你還介紹她去相親?」
    向萱挑了挑眉:「成功路上怎麼著都得要有一塊兩塊絆腳石。鄙人我很榮幸,正是邵廷必須途徑的那塊絆腳石。」
    「……」關非雲無言半晌,感歎:「女人記起仇來真可怕。」
    「當然了。」向萱坦然受了這個評價,「不是誰都像姜姜那麼好騙的。」而後不爽起來,「真是讓邵廷那傢伙撿便宜了!」
    兩人正說著話,置於桌面上的手機響,她拿起來一看,表情變了。
    關非雲問:「怎麼?」
    向萱把手機一扔,無奈說:「我輸了。」
    關非雲一愣,「輸了?難不成……」
    「不是輸給你,是輸給邵廷。」她恨恨翻了個白眼,「姜蜜那傢伙,壓根就沒去見我介紹的對象!」
    氣人。
    她這塊絆腳石還沒發力,就被輕輕巧巧踢到了一邊。
    ——還是姜蜜親自下的腳。
    從HOA回到公寓,向萱在客廳裡好整以暇等姜蜜。她一進門,向萱就上前拉著她坐下拷問。
    「為什麼見面來不及?你去哪了?你店裡離那又不遠。」
    姜蜜說:「我去給客人送貨了,客人住的地方遠。往回趕沒來得及。」
    向萱追問:「為什麼不讓店員去送,非要你自己去?」
    「太遠了,店員都要接待客人。」姜蜜簡單答完,不欲多糾結這個問題,說:「我去找找睡衣,之前洗了不知道放哪去了,我洗個澡睡覺。」
    「哎,你……」
    向萱一肚子話沒說完,她已經回了房間。
    非常無奈。
    她算是輸給邵廷,輸的徹徹底底。
    站了一會兒,向萱看著姜蜜的房門默然搖頭。
    ——女大不中留啊。
    .
    姜惠許久沒見邵廷,打了通電話來,讓姜蜜帶邵廷回家吃飯。
    拒絕的理由不好找,姜蜜只好聯繫邵廷,和他約了時間,一起去見小姨。
    大週末的,天氣不錯,邵廷開車到姜蜜公寓樓下接她,開到姜惠家附近,兩人下車去賣場裡買中午要用的食材。
    邵廷對做飯頗有研究,挑選食材比姜蜜還熟門熟路,反倒襯的她十指不沾陽春水。
    姜蜜跟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似得,在旁邊瞧熱鬧,時不時問兩個問題。邵廷見她疑惑多多,問:「你不會做飯?」
    她搖頭,又點頭,「會一點,不過就一點點,只會做一些簡單的普通菜式,做的不太好,也不經常做。」
    「嗯。」邵廷聽著,點了下頭,「我會。」
    ……會就會,顯擺什麼。姜蜜瞥他兩眼。他一臉沉著,但她總覺得他在炫耀。
    說到這個話題,邵廷挑著菜,忽然饒有興趣考起她來。
    「老抽和生抽的區別?」
    「上色和調味,濃淡不同。」
    「砂糖和綿糖?」
    「都是白糖,口感不一樣,用法差不多。」
    「彩椒和普通青紅辣椒?」
    「彩椒大多數不辣,一般做裝飾用。青紅辣椒辣度不一,但都有辣味。」
    邵廷笑了下,「基本的還是知道。」
    姜蜜挑眉。
    走了兩步,前面是賣熟食的位置,姜蜜見有剛出爐的大燒麥,買了兩個。
    菜買的差不多,排隊付了錢出去,兩人並肩站在長電梯上慢慢下移,購物袋都在邵廷手上,姜蜜什麼都沒拿,只拿了燒麥。
    她迫不及待拆了塑料袋吃起來,一口一口吃得極香。
    「沒吃飯?」
    「嗯,早上起床起得遲,沒來得及吃,後來有別的事就忘了。」
    聽邵廷問,她忽覺自己吃有點不好意思,微微舉了舉手裡的東西問:「你吃不吃?」
    她吃了一個,還剩一點兒,另一個完整的倒是可以分給他。
    邵廷看了兩秒,忽然低頭,就著她的手,把她咬完剩下最後一口的燒麥吃了。
    姜蜜一愣。
    他若無其事,慢條斯理地吃著。
    微愕半天,姜蜜才收回手。學著他,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垂頭默默吃另一個燒麥。
    到了一樓,快到賣場門口,還沒出去,旁邊一個經過的人忽然叫了聲:「姜小姐?」
    姜蜜側目一看,頓了下,「張阿姨?」
    孟行言家裡做飯的阿姨,以前去過孟家幾次,她們見過。
    張阿姨揚起笑:「姜小姐來買東西?」
    姜蜜說是,「阿姨你來買煮飯用的菜?」
    「是啊,今天休息,買點好吃的晚上回去給小孫子煮菜!」
    姜蜜笑著應了兩聲,正想走,張阿姨忽然斂了斂笑意,說:「有件事我想跟姜小姐說……」
    「什麼事?」
    張阿姨有些躊躇地道:「孟先生他……」
    姜蜜打斷,「我現在和他沒有聯繫了,他的事情,阿姨你還是不要跟我說。」
    「不是的。」張阿姨連忙解釋,「是家裡狗的事情。」
    姜蜜一聽,問:「狗?你是說巴頓嗎?巴頓怎麼了?」
    「就是它!這幾天它不太舒服,家裡小周負責照看它,平時飲食也是小周負責,之前還好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懨懨的沒精神。」
    姜蜜皺眉,「沒有帶它去看醫生?」
    「姜小姐你也知道的,我們進出是不能帶主家的東西,小周照看狗,但平時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沒有先生允許,他也不能帶狗去看病。」張阿姨道,「小周他和先生說過兩次了,先生都沒理。」
    「……為什麼不理?」
    張阿姨眼神閃了一下,小聲說:「先生似乎和女朋友鬧矛盾了,小周去的幾次都遇上他們吵架,話沒說完就被趕了出來。」頓了頓,又皺眉說,「眼看狗一天比一天沒精神,我們也沒辦法,姜小姐你不是懂這些麼?如果沒事的話,去看看,說不定先生會准……」
    姜蜜眉頭緊皺,點了點頭:「嗯。我打個電話給他。」
    話畢,和張阿姨告別,回到邵廷車上,姜蜜的臉色一直沉著。第二個燒麥吃了一半吃不下,扔進了垃圾桶。
    見她拿出手機,邵廷問:「給孟行言打電話?」
    她說是,「我問問看怎麼回事。」
    號碼撥出去,第一個電話沒通,第二個電話,忙音響了好久才接。
    然而接聽的人卻不是孟行言。
    「……姚蕊丘?」姜蜜聽出聲音,頓了頓道,「麻煩你讓孟行言接個電話。」
    那頭姚蕊丘語氣不是很好,「你找他有什麼事?」
    姜蜜不想廢話:「和你無關,讓他接電話。」
    姚蕊丘說,「他很忙,沒空。」
    姜蜜抿了抿唇,「很忙?那我等會再給他打。」
    那頭驀地怒了:「姜蜜你能不能要點臉?!你不是有個男朋友了,勾搭邵廷還不夠,現在又要回頭來找行言?!」
    姜蜜蹙眉,不悅道:「你有病就吃藥,亂給人扣帽子很可笑。」
    「我再好笑也不如你,分手了還死纏爛打!」
    「你在別人沒分手的時候還能腆著臉貼上去,我自愧不如。」姜蜜不為所動,萬分淡定。
    「你……!」那邊氣急,姜蜜不想聽她陰陽怪氣罵街,直接道:「巴頓是不是不舒服?它生病了需要看病,你讓孟行言接一下……」
    姚蕊丘打斷她:「不是你的狗,不勞你操那麼多心,我們自己會處理!」
    下一秒,啪地一聲電話被掛斷。
    姜蜜看著手機擰眉,眉間一片郁色。
    邵廷問:「孟行言的女朋友?」
    她點頭。
    歎了口氣收起手機,說:「走吧,先回家。」
    邵廷沒說話,發動引擎,踩下油門。
    車開到姜惠家,下車後姜蜜試著又打了個電話給孟行言,這次更慘,嘟了一聲就掛斷了。
    她擰著眉:「看來是被加入了黑名單。」
    邵廷說:「要不要用我的打給他?」
    「算了。」她搖頭,「沒得招人嫌。」
    八成是姚蕊丘拉黑的,她等明天再用別的號碼打打看,打了電話就直接去孟行言家裡看看。
    不再談這個話題,兩人上樓。
    姜惠一見邵廷,開心的不得了,拉著他話了好一會兒家常。到了要做午飯的時候,姜蜜和邵廷都進廚房裡幫忙,姜惠拗不過,只好給他們分配任務。
    姜蜜洗菜,邵廷幫忙處理肉。因為要做麵粉蘿蔔肉圓,肉切完還要搗一搗。
    姜惠拿了個搗蒜臼,把切好的肉裝進去遞給邵廷,沒見著配套的圓木杵,左右瞧了瞧,見掛在姜蜜面前,便說:「把木杵遞給邵廷。」
    姜蜜應了一聲,取下圓木杵,遞過去。
    他伸手來接的時候,兩個人莫名對視一眼,不知怎麼,姜蜜忽然頓住——那木杵粗細長短,看起來……
    還沒到邵廷手裡,她手一鬆,木杵匡啷掉在地上,嚇得自己一剎回神。
    姜惠也被嚇了一跳,回神之後過來撿起,一邊拿到水龍頭下沖洗一邊道:「怎麼連這麼輕的小東西都拿不好?」說著嗔了她一眼,把洗完的木杵遞給邵廷。
    邵廷輕聲道謝,看了眼目光閃躲的姜蜜,未言,默默斂眸在搗蒜臼裡搗肉。
    男人力氣足,很快就弄好。他把處理好的肉交給姜惠,而後站到洗青菜的姜蜜身邊,幫著一起摘洗青菜。
    手裡動作不停,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得到的音量,瘖啞著聲音問了句:「小嗎?」
    姜蜜臉一紅。
    她和他都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以前沒少在廚房裡幫小姨的忙,搗蒜臼也不是第一次用,木杵從小到大見得多了。但自從一個人在公寓住之後,就沒怎麼碰過。
    在今天之前,她近期唯一碰過和木杵差不多形狀的東西……
    只有那天晚上。
    那半個小時過得太煎熬,期間她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什麼都想不了,只記得他的熱度,他的觸感。
    比剛剛那根木杵粗一點長一點,有點相似,但又不同。
    ……但也沒有拿這個來問人的!
    姜蜜不理他的問題,紅著耳朵往旁邊避了一步,和他拉開些微距離。
    邵廷見她臉紅了,淡淡莞爾,沒再追問。
    吃飯的時候,姜惠坐主位,姜蜜和邵廷面對面坐在她左右手旁。
    因為邵廷在廚房問的那出,姜蜜有點不自在,沒怎麼夾菜,吃飯看起來比平時矜持不少。
    姜惠往她碗裡堆,夾了好些肉讓她吃,動作彷彿永無止境。
    「夠了夠了裝不下了……」姜蜜見碗裡成了山,趕忙阻止。
    姜惠嫌不夠,還夾了個麵粉蘿蔔豬肉圓子到她碗裡,說:「這些都是邵廷一棍子一棍子杵出來的,臼子底下都溢了層肉汁,這杵出肉汁得費多大力?這樣吃起來才勁道,口感比外面賣的速凍食品好多了,你多吃兩個!」
    姜蜜猛地一嗆,趕緊抽了紙巾捂嘴咳嗽。
    姜惠嗔她,「怎麼吃飯也吃不好了?你真是……」
    姜蜜擺手說沒事,抬眸看了邵廷一眼,不巧,他也在看她。
    她趕緊收了目光,低頭吃飯。
    好好一件事,被她小姨這麼一形容,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姜蜜夾起那個圓子,別彆扭扭悶頭吃下。
    彆扭的午飯終於結束,邵廷接到電話,有事要處理,姜蜜便讓他先去忙,自己陪姜惠聊了一會兒才回家。
    打車回公寓,換上睡衣睡了個午覺,傍晚時分起床,正準備出去找地方吃飯,關非雲打來電話。
    她喝著水,懶洋洋調侃:「怎麼了?難得你也會找我。」
    關非雲的聲音卻不如平時輕鬆,語氣略沉,說:「我店裡剛剛接了一樁喪儀單,孟行言家的狗死了。你要不要過來看一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1:23



  
  第29章

接了關非雲的電話,姜蜜連飯也吃不下,當即收拾換衣趕到HOA。
    巴頓已經在木箱裡裝殮好。
    關非雲見她來了,沉聲說:「在箱子裡,你要不要看一眼?」
    他知道她對那隻狗有感情,以前她和孟行言還沒分手的時候,狗說是寄養在她店裡,實際就是跟在她身邊。白天在店裡,晚上在她家,她還常常帶到HOA來,讓它體驗各種為犬類設計的項目。
    她和孟行言分手,雖然是那樣的分手原因,結束時也鬧得不愉快,但原本以為於狗是無礙的,沒想到這才多久,孟行言竟然就把狗照料死了。
    姜蜜問:「死因是什麼?」
    「腸炎。」關非雲說,「送來的時候肛門還有血絲,便血的情況很嚴重。」
    姜蜜一聽,臉霎時沉了。
    腸炎。發作起來時間前後也就一個禮拜,大病小病不好界限模糊,但治療猶可挽回,不治,肯定必死無疑。
    姜蜜抿著唇沒說話,關非雲見她臉色難看,問:「你沒事吧?」
    她搖頭,「帶我去看看它。」
    關非雲帶她到裡面放置木箱的房間,兩個店員正在裡面,聽了吩咐,戴著手套打開箱子。
    巴頓沉沉睡著,沒有呼吸,沒有起伏,沒有半點生機。
    ……死了。是真的不會再睜眼。
    打響指,或者喊它的名字,它再也不會睜著大圓眼睛,興沖沖晃著尾巴跑到她身邊。
    姜蜜怔然站了半天,關非雲扯了扯她的衣袖,三下,她才回神。
    「沒事吧?」
    她沒說話。
    關非雲怕她心情不好,不敢出聲打擾,靜靜陪著,店員更是誰也不說話。
    站了幾分鐘,姜蜜終於開口:「關上吧。」
    關非雲示意店員關上,木箱再次閉合。
    兩人出去,關非雲說:「它身上已經清洗過了,明天下葬。」
    「火化?」
    「嗯。」
    姜蜜朝他伸手,「手機借我用下。」
    他沒問她要做什麼,知道這個時候她心情不好,二話不說掏出來遞給她。
    姜蜜撥孟行言的電話,等了有一會兒,那邊接了。
    她問:「為什麼不帶巴頓去看醫生?」
    孟行言頓了一頓,「姜蜜?」
    她不說別的,只堅持一個話題:「為什麼不帶巴頓看醫生?它病得那麼重,你不想費工夫那就把它送到我這裡來,為什麼不?」
    孟行言說了聲對不起,「我沒看好它。」
    「對不起有什麼用?明明只是吩咐一句話的時間,同樣是一句話,你寧願在這說毫無意義的對不起也不願意讓人帶它去看醫生,為什麼?「
    她的語調比平時略高,孟行言沉了聲說:「你冷靜一點。」
    姜蜜深深吸氣。怎麼可能冷靜,原本不會死的,白白搭上一條命。
    孟行言道:「我最近事情比較多,太忙所以疏忽了。」頓了頓又說,「……很久沒見你,你最近還好嗎?前幾天我想來找你,怕你不想見我……」
    「孟行言。」姜蜜打斷他,語氣冷沉滿載怒氣,「你以為我打電話來是跟你敘舊的?我以前沒發覺,只是覺得你有一點自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不僅自我,還自私,冷血!」
    孟行言聽她說話難聽,不悅道:「你有必要說的這麼難聽麼?狗死了我也不想。你就為了這件事打電話找我?我以為你會有別的話想和我……」
    「我和你沒有別的話說。」姜蜜冷冷回答。
    巴頓是他們之間最後一件有關聯的事,現在也已經沒有了。
    孟行言說默了幾秒,道:「姜蜜,你真的變了很多。」
    姜蜜忽地笑了:「孟行言,在今天之前,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不合適,分手的事情,你一半我一半,都有責任。但現在……你真的讓我覺得噁心!」
    她掛斷電話,把手機往旁邊圓桌上一放。
    關非雲過來,擔憂地看她,「別太難過。」
    她搖頭,聲音低沉:「難過有用的話,世上就不會有後悔這個詞了。」
    「不是你的責任,發生這種事你也不想的,誰知道他家傭人那麼多,結果連狗都照顧不好。」
    姜蜜道:「不用安慰我。」
    關非雲還要說話,她說:「手機在桌上。」
    不等他再多言,轉身快步走出店門。
    .
    邵廷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打姜蜜的電話沒人接,打到她店裡去,店員們說她根本沒去店裡。一整天聯繫不上,實在忍不住打給了關非雲。
    關非雲一接電話,愣了一下:「她還沒回來嗎?」
    邵廷皺眉,「她去哪了?」
    「下午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郊區,那邊有一個農場,有禽葬墓地,我和她一起葬了狗之後,她說還想在那待一會兒,讓我先回來了。」
    「葬狗?」
    「是啊,孟行言家的狗死了,昨天送來,上午火化,下午葬了……」
    邵廷打斷他的話,問:「地址。」
    關非雲止了話頭,老老實實把地址報給他。
    不再多言,邵廷拿了車鑰匙,帶上外套出門。
    開到關非雲說的農場時,已經是傍晚,和農場負責人打聽過,得知確實有一位小姐下午來為狗辦葬儀一直沒走。
    問清了墓地的位置,邵廷一邊過去一邊打電話聯繫她。
    一直沒通,打了三四個,最後一個終於通了。
    她接聽的同時,邵廷看到墓地的位置,也看到了她。
    清嫩的一聲喂傳入耳中,他沒說別的,只說:「回頭。」掛斷電話,朝她走去。
    她站起身回頭看過來。
    距離不太近,走了半分鐘到她面前,便聽姜蜜問:「你怎麼來了?」
    他說:「順路經過這裡。」
    「這是郊區……?」
    邵廷點了點頭表示確定,沒多說。
    去見想見的人,再遠都順路。
    姜蜜看了他一會兒,微白的臉上終於浮現了淺淡的一點笑意。
    「順路啊……」她笑了下,很短暫,但表情至少沒那麼晦暗,「挺有緣。」
    邵廷掃了眼她面前,小石碑上光禿禿沒有照片,只有名字。
    巴頓。
    姜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眸光微暗。
    「我本來今天想去看它的,來不及了。如果我昨天堅持趕過去……」
    「沒有那麼多如果,不是你的錯。」
    姜蜜抿了抿唇。
    邵廷說:「天已經快黑了,你在這待了半天,要不要回去?」
    姜蜜沒答。
    他又道:「我順路來,你要是不順路坐我的車,我這趟順路就虧了。」
    姜蜜扯了扯嘴角,是個輕飄飄的笑弧度:「好,我坐你的車回去。」
    兩人轉身,提步前,她抬手摸了摸石碑頂端——像每一次摸巴頓的頭一樣。
    天邊夕陽燒得雲層通紅,泛著金色的彤光,像是要把天光全都燒盡。
    車上,姜蜜懶懶歪著頭,間或閉目,間或睜眼,不知是睡還是醒,表情不太安穩。
    開入市區,快開到她家的時候,她睜眼不休息了。
    「睡醒了?」
    「沒睡。」她說,「不回家裡,前面拐彎。」
    邵廷問:「要去哪?」
    她道:「餓了,想吃點東西。」
    「想吃什麼?」
    她側頭看他,笑了下,「你要請客?算了,今天就不用了,我想吃點方便的。」
    邵廷沒再說。
    按照她指的路,開到了一家燒烤攤前。天色已黑,燒烤攤前坐了幾桌。
    邵廷問:「你就想吃這個?」
    姜蜜點頭,下車過去,邵廷也跟著坐下。
    招手喊來老闆,她點了一堆東西,問他:「你要吃什麼?」
    他說不用,「剛剛點的那些的夠了。」
    「那行。」姜蜜轉頭對老闆道,「再加一提啤酒。」
    邵廷皺眉:「你要喝酒?」
    她說是。
    東西陸續上來,姜蜜吃了幾串就開始喝啤酒。
    邵廷見她皺著眉表情略有痛苦,從她手裡拿走酒瓶。
    「不會喝就算了,別勉強自己。」
    她懶得搶,重新開了一瓶,「不勉強。」
    嘴上這麼說,喝的樣子看起來卻不太輕鬆。
    不一會兒,她臉上就浮現紅意,酒量太淺。邵廷看著,問:「你撞上我的那次喝了多少?」
    「不多,就一瓶,還沒喝完,喝了幾杯而已。」她解釋,「主要是那天被人搭訕,我踢了人家一腳,後來撒丫子狂奔怕被人追上,酒在胃裡蕩來蕩去難受,所以撞上你的時候才會忍不住吐出來。如果不是怕被追上,不會那麼狼狽。」
    她笑,「說起來這段時間我的酒量也增進了不少。」
    邵廷臉色微微沉了。
    「大晚上一個人喝酒不安全。」
    喝醉了,遇上麻煩不好解決。尤其她還是女人。
    「有什麼關係……」見他繃著臉,姜蜜收了無所謂的態度,歪頭笑,「不是還有你麼?今天總該可以放心喝了吧?」
    邵廷喉間頓了一下,良久,說:「我在,也不安全。」
    姜蜜微怔,一剎後避開他的視線,當做沒聽到這句話。
    喝了三瓶的樣子,她身體有些受不住,去了好幾趟洗手間上廁所。
    邵廷不讓她再喝,叫來老闆付了錢,拉著她走人。
    把她塞進車裡繫上安全帶,邵廷開車要送她回去。姜蜜雙手懷抱,人微醺,坐得歪歪的。
    車開動,她忽地說:「小時候我自閉,小姨和姨夫和我說話,我一直不肯開口。後來小姨送了我一隻狗,和巴頓一樣,都是金毛。」
    「我就看著它從那麼小,長到比我還大,有了它,別的小孩都不敢再欺負我,不敢再笑話我是不會說話的啞巴。只要誰欺負我,它就會齜著牙叫,把他們全都嚇跑。」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車裡聽起來幽幽,悵然深重。
    「可惜它沒能活到該活的歲數。我比別的小孩遲鈍,反應慢,別人叫我和我說話,常常要慢幾拍才能意識到。有的時候更是走著走著就停住發呆。那一天也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在路邊停下。它為了救我,被車撞死了。我擦傷了手肘,膝蓋,還有手臂上一片,它被撞飛到燈柱上,奄奄一息,最後一口氣只留了半分鐘。」
    「……後來我的傷口好了,擦傷的地方長了新皮,可能是小孩子新陳代謝好,痕跡退卻,顏色深淺和其它皮膚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區別。」
    傷疤乾淨得,彷彿從一開始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世上的事就是那麼沒道理。
    疤會好,但那條任她牽著,帶她穿梭小巷和她做伴的狗卻再也回不來了。
    從那以後她沒有養過任何動物,即使後來學了這個專業,開了寵物店,也沒有養過一隻屬於自己的寵物。
    巴頓不是她養的,還是死了。
    邵廷沒說話,姜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不在意。
    她靜靜看著窗外,忽然道:「停車。」
    邵廷問:「怎麼?」
    「我想下去吹吹風。」
    車正好開到長河邊,有個小健身公園。
    他靠邊停了車,陪她下去。
    姜蜜趴在河欄邊,望著黑黝黝的河面發呆。
    邵廷拿出煙點燃,抽了兩口。
    煙氣裊裊飄起,她側目看向他,問:「什麼味道?我嘗嘗。」
    他垂眸,眸光凝凝。她枕著她自己的手臂,臉酡紅,河風吹來她身上夾著酒氣的香味。
    她不愛用香水,大概是沐浴乳的味道。
    邵廷挑了挑眉,「想抽?」
    姜蜜點點頭,看著他,站直身。
    邵廷抽了一口,她以為他要把剩下半截給自己,伸手去接。
    不想——他卻捏住她的下巴,俯首親了下來。
    一口煙渡進來,她不妨他突然動作,有些嗆到,想咳嗽,他拿著煙的手卻在她背後一摟,將她摟進了懷裡。
    河風微涼,黑夜下路燈昏暗,感觸更清晰的是他溫熱的唇舌。
    煙氣氤氳飄散,她嗅到他唇間彌留的淡淡的煙草味,深吻讓她呼吸急促起來,唇齒交融,他的氣息比她更熱,橫在腰後的手鐵臂一般,托著她,不讓她有任何逃離的可能。
    有人說,越是柔軟的位置,所能帶給人的歡愉感受就越大。
    嘴唇,是人體第二柔軟的地方。
    姜蜜從初初片刻的怔愣,到而後,神思混亂,腦海裡已經飄然不知此間何物,更不知身在何處。
    夜色洶湧,情潮洶湧。
    路燈下,這個吻熾熱而綿長。
    作者有話要說:  #兩次事實證明你蜜大晚上出去喝酒真的不安全#
    #尤其一起喝酒的這個男人叫邵廷#
    ———
    什麼時候在一起。
    睡了就在一起。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1:44



  第30章

深長熱烈的擁吻結束,被攫奪的空氣霎時回到周圍,姜蜜唇瓣微張輕輕喘氣,滯頓在他的懷裡停留了好幾秒。
    邵廷的眸色和夜晚一樣深。
    姜蜜平復呼吸,回過神來推開他的胸膛,從他懷裡退出來,往後挪了兩步。
    這樣的氣氛,除了曖昧還是曖昧,姜蜜不知道該說什麼,舔舔唇,還有他殘餘的觸感。
    邵廷見她微垂著眸臉頰緋紅,正要開口,她忽地抹了一把嘴唇,抬頭瞪著他,說:「你親我。」
    邵廷嗯了聲,聲音磁性微沉,「我親你。」
    不知是不是酒氣太沖暈了頭,姜蜜站著定定看他幾秒,忽然從他指間奪過香煙。那煙灰燒出長長一截,快要燙手,輕晃掉落四散在地面。
    她抽了一口,忍著嗆人的煙味,上前猛地勾住他的脖子,墊著腳昂首以唇覆上他的唇。
    唇瓣微張,煙氣裊裊渡給他,他怔了一瞬,手要攬上她的腰,姜蜜把那口煙渡完,驀地鬆開他的唇瓣,放平腳底站好。
    「你嗆我一口,我還你一口,扯平了。」
    她的臉頰還是紅的,眼神卻似透著天上星點。
    邵廷看著她,那雙眼睛在夜色下熠熠發光,她的嘴唇略微有些腫。
    算不得吻,但也是她第一次吻他。
    擰了擰眉,眸色愈加深了。
    姜蜜不再看他,趴回河欄,趴在自己的手臂中。
    悶頭好一會兒,臉色沒那麼紅了,她抬頭,換了一個話題:「沒喝夠,還想喝。」
    「還想喝?」邵廷問。
    她點頭,說是。
    「好。」邵廷把燒沒的煙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我帶你去喝。」
    兩人回了車上,姜蜜繫好安全帶,問他:「去哪?」
    邵廷說:「喝酒的地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陸合他們以前經常去,他們比較熟。」
    「喝酒的地方?」姜蜜追問,「酒吧?還是會所?」
    他嗯了一聲,「差不多。」
    「除了喝酒有別的好玩的嘛?」
    邵廷皺了皺眉。好玩的?夜場,會所,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玩的想想也知道。
    「沒有。」他說。「只有酒喝。」
    ——只能喝酒。
    買醉放縱的人與他無關,但她不許。
    除了喝酒,別的再出格的事,她不許做。
    姜蜜嘰嘰喳喳問起了別的話題。邵廷看她半醉半清醒,比平時活潑太多,覺得她吵,被鬧得頭疼,又覺得喝醉的她有一種酒後的嬌憨。
    說話的語氣莫名帶著撒嬌意味,平時清醒的時候,是決計很難看到這樣的她。
    莫名的,眉間放平下來,不管她問什麼,他都耐著性子回答,實在沒得答,他也會嗯一聲應她,讓她知道他在聽。
    即使是再無聊再沒營養的蠢問題,胡言胡語,他都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煩。
    車開了半個小時,到達他說的那間會所,姜蜜差不多已經快要睡著,迷迷濛濛垂著頭,一點一點。
    邵廷先下了車,再去另一邊拉開車門,替她解了安全帶抱她下來。
    她沒睡熟,一碰就醒了,睜著半是酒意半是睡意的眼問:「到了?」
    他說是,她便下地站好,提步就往裡去。
    邵廷當然要牽住她,讓她跟在自己身邊,畢竟夜場這種地方。一進門,有人過來迎接,他扔了張黑色的卡,接待的人接住看了眼,當即就要往樓上領。
    邵廷說:「不用了,一樓大廳找個安靜偏僻的位置。」
    接待的人臉僵了一剎,點頭道:「是,馬上就好!」
    ……安靜,樓上包廂還有可能,大廳裡卡座舞池,都是年輕男女,怎麼可能安靜?
    摸了摸手裡的卡,內心一陣無奈,像他們這種客人,平時來都是上下嚴陣以待,樣樣都送上最好的,小心翼翼供著他們那些大佛,生怕一個不對惹得哪位不高興,現在……
    現在也一樣。
    既然要大廳就大廳吧,橫豎只要列位大佛高興,他們這些小妖小怪哪敢多說什麼。
    按照邵廷的吩咐,侍應領他們到大廳角落相對比較安靜的一處。
    邵廷全程牢牢牽著姜蜜,牽她穿過舞池旁邊過道上的男男女女。其實他對樓下環境也不熟悉,往常偶爾和陸合參加這種局,一應環境服務都有人操心,若是有不對,剛冒出苗頭就有人解決清理乾淨了,糟心吵鬧根本到不了他們耳旁,現下在這魚龍混雜的環境裡,他無所謂,但帶著姜蜜,不得不在意。他握著姜蜜的手不覺用了力,乾脆攬過她的肩膀,護著她走完了不長的一段路。
    落座後,桌上上了滿滿一桌酒,各種各樣,什麼都有。
    邵廷扶她坐好,說:「你不是想喝?喝吧。」
    最顯眼的當屬雞尾酒,每一杯都泛著不一樣的顏色,重重疊疊,混在一起格外好看。
    姜蜜端起杯子逐一嘗了一遍,不是覺得太酸就是太甜,要麼就是酒味太重,不好喝。至於其它的,只碰了兩瓶,兩瓶都只喝了一杯。
    量不多,但以她的糟糕酒量,就這麼點已經夠嗆了。
    她臉上的紅酡一層比一層濃,邵廷不攔著,由著她喝。
    才二十分鐘不到,姜蜜就敗下陣來,開始撒歡。
    拿過桌上的骰盅要邵廷陪她玩,邵廷抱著捨命陪君子的心態應了,她果真是醉的不清醒,捂著骰盅晃都晃不起來。
    揭開蓋一看,邵廷一個六一個四一個一,姜蜜一個三兩個二。
    沒說規矩,那自然是比大小,邵廷還沒說話,姜蜜忽地指著他搖出來的點數,瞇著眼辨認了半天,而後道:「六減四……減一……等於,等於一!」
    接著垂頭盯住自己的骰子,認數:「三加二,再……加二,等於……七!」
    算完,她抬頭,沖邵廷比了兩個一,「你一,我七,我贏了。」
    「……」邵廷默了默,無言蓋上骰盅蓋子。剛剛那一剎那真是見鬼了,竟然還真打算和她算。和個醉醺醺的醉鬼較什麼真,算?算得完麼。
    邵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嗯了聲,順著她的話說:「你贏了。」
    姜蜜一聽,支肘撐在桌上,嘿嘿笑起來。
    大概是覺得有些口渴,她又喝了半杯雞尾酒。
    喝罷撫了撫額頭,指著稍遠處舞池問:「我可以去嘛?」
    邵廷瞥了眼,皺眉:「不行。」
    「為什麼?那裡好熱鬧,我也想去熱鬧……」
    「不行就是不行。」
    邵廷拒絕得毫無還轉餘地,姜蜜不高興,昏昏沉沉坐著想了下,不管不顧站起身就要去。
    邵廷拉住她,她晃悠倒進他懷裡,想起來,被他用力摁住。
    「每樣酒都喝了,夠了麼?回去好不好。」他低頭,沉聲輕問。
    她搖頭,「不。」
    他放輕聲音,誘騙般哄著:「該回去了,這裡很吵,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懷裡的人半天不動,久到讓人以為她睡著了,才終於用力點了點頭。
    邵廷二話不說,抱著她出去。她這樣的狀態,走路不摔那都算是中彩票。
    抱她上車,繫好安全帶,剛踩下油門沒多久,她指著前方擋風玻璃外的路面,說:「回我家。」
    邵廷皺了皺眉,「你確定?」
    她長長嗯了一聲,點頭。
    邵廷有些猶豫,但聽她嘴裡一直念叨著回家,到底還是按著她說的,往她住的方向開。
    車開進她住的那棟樓負一層停車場,邵廷攙著她,搭電梯時她整個人貼在他胸膛前,眼睛睜都睜不開。她前傾倚在他懷裡,說是站,腳下根本沒用力。
    十幾層,電梯門開。到門口,她要自己站著,邵廷拗不過,才稍稍鬆了她,她便踉蹌撞到門上,拍了拍厚重的門。下一秒轉身朝他伸手:「鑰匙。」
    邵廷頓了一下。
    她走過來,扒在他懷裡開始找鑰匙。
    邵廷只得一隻手攬住她,問:「你的鑰匙呢?」
    她閉著眼,頭晃悠想了一下,說:「……在家裡。」
    「……」
    邵廷從她口袋裡找出手機,然而屏幕鎖解不開,有電也是白搭。
    摁了門鈴,裡面半天沒有響應,向萱和她一起住,但不知為什麼沒在家。
    邵廷抿唇沒說話,三秒功夫,一把打橫抱起她,重新進了電梯。
    下樓回到車上,把她塞回副駕駛座,一路上她很安靜,歪著頭睡,沒有再鬧蛾子。
    邵廷沒有開回家,就近開到市區他名下一套不常住的公寓。
    他住在頂層,輸了密碼才能按樓層數,電梯直達,門一開就是客廳。
    或許是公寓裡的光太亮太刺眼,進屋沒多久,他才走上分隔客廳和其它區域的小台階,她就睜開了眼。
    姜蜜掙扎著下地,站穩以後,甩開他的手就往廚房去。
    邵廷拉住她,「要去哪?」
    她半閉著眼,昂頭看了他兩秒,說:「廁所。」
    「廁所在這邊。」邵廷無奈,拉著她轉了一個方向。
    衛生間裡黑漆漆的,她不管不顧——大概也分辨不出什麼,抬腿就往裡走。
    邵廷跟在後面開燈,剎那亮起來,抬眸一看,她走到花灑下晃晃悠悠開始脫衣服,另一手摸上花灑開關,登地一下就擰了開。
    冷水唰地淋下來,傾盆雨一般,霎時澆得她渾身濕透。
    邵廷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快步過去把水關掉,她正正站在花灑下,被淋了一頭,身上濕了個大概,連帶著他也濕了一邊袖子。
    她紅著張臉,側頭迷濛看他,不高興:「你為什麼關我的水?」
    邵廷一句話都不想再說,忍住揍她的衝動,抱起她,不管她掙扎扭動強行帶回房裡。
    扔到床上,人老實了,背後太軟太舒適,她轉了轉脖子,安穩下來。
    邵廷扯開領口一個扣子,被她一通折騰下來,有些頭大。
    由著她盡興喝隨便喝,或許是個錯誤——是的,他不應該忘記,她的酒品真的很差。
    放鬆也只是短暫的,畢竟面對的是這麼一個酒品糟糕的主兒。
    姜蜜靜了沒一會兒,又不安分起來。濕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開始胡亂扒扯,然而醉暈暈不得其法,衣服也不會脫,一個肩膀一邊手臂逃脫出來,衣服半掛,變了形狀就快被她扯破。
    邵廷抓住她的手想幫她穿上,意識到是濕衣服,頓了頓。
    他抿了抿唇,利落幫她順利脫下,白膩膩一片肌膚露出來晃了眼,黑色肩帶勒在她肩上,肩頭圓潤,鎖骨深陷,整個人如瓷一般。
    指下觸感明晰,想忽視也無法。
    邵廷眸光暗了暗,喉間微動。
    姜蜜像是嫌不夠亂,忽地抬起腳,踩在他胸腹上,「熱……脫。」
    是在讓他把半濕的長褲脫下來,從腳踝邊沿扯,方便。
    眼神驀地變得危險,邵廷握住她的腳踝,細膩觸感在掌間,微涼皮膚下透著一股隱藏的熱意,和他一樣。
    氣息不自覺加重。
    「……姜蜜。」他俯身低下頭,唇瓣擦過她的臉頰,停在她耳邊。他的聲音瘖啞隱忍,幽幽問:「脫?」
    她頭髮散亂,枕著白床單點了點頭。
    「……全都脫?」
    她不清明,好久才嗯了聲,點頭。
    心跳如鼓,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纏纏和理不清的欲想攪在一起。
    邵廷喉間滾動幾回,話語間滿含誘引和難察的危險:「姜蜜。你是個成年人,說話要負責任。」
    她仍點頭。
    邵廷閉了閉眼,再睜開,灼熱呼吸紊亂但有了章法。
    他輕輕親了親她嫣紅的嘴唇,而後一點點加深,酒味香甜,就像她,好似一個泛著酒味的甜點,誘人上癮。
    貝齒,小巧軟舌,還不夠,一點一點在她的肩胛,頸窩留下痕跡,他的氣息灼熱燙人,每經過一處,都會激起她下意識的微微顫慄。
    背後扣帶解開,半濕的長褲經過他的手,從床邊落到地上,一層一層全被褪淨。
    毫無遮掩,全無阻擋。
    她白膩,溫熱,滑嫩。
    柔軟盈滿掌間,剛好是他一手可以把握的充盈。搓揉稍稍用力,很快便泛起紅。
    那天在游泳池緊貼的,今晚再次緊緊貼合。
    白瓷娃娃一般,合著被激起的紅,粉白粉白,鮮嫩誘人。
    他的唇齒攫奪了她的空氣,讓她變得燥熱昏然,即使醉著,也無法抵抗身體的變化。
    但還是遇了難,才開始,她便痛著叫出了聲,眼角泛出淚花。
    她下意識曲腿踢他抵開他,被握住。
    邵廷親她的眼角,眉眼睫毛,耐心一點一點讓她適應。
    痛也沒辦法,他也難受,被咬得緊,漲疼不已。隨著動作,慢慢才好了些。
    姜蜜卻哭出了聲,酒意熏然,淚眼朦朧。
    他覺得自己禽獸極了,可控制不住動作,背脊緊繃,神經緊繃,每一瞬感受千絲萬縷,身在天堂。
    邵廷握著她的大腿,動作兇猛,一下一下深重到底,狠狠入骨,和唇間的溫柔截然不同。
    她太細嫩,不用多大力,一碰身上便留痕,如何能受得住這樣。
    他做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到後來累了幾乎耗得沒了力氣,嚶嚀像貓叫一樣。一聲一聲,在他心上撓下痕跡,撓得血淋淋,撓得破爛稀碎,讓他既痛也沉迷,想忘不能,想捨更不能。
    一個小時以後,邵廷細心吻上連哼都哼不出聲的姜蜜。
    而後極限來臨,鼻端炙熱呼吸中溢出一聲難耐又歡愉的悶哼,燥熱,洶湧,沸騰,深深發洩在她身體裡。
    真實,又真切的。
    邵廷緊緊抱著她,沒有出來,靜靜感受她的溫熱。
    她在他懷裡。
    以最親密的姿勢,交融至此,契合如斯。
    他和她有了一夜。
    哪怕明天醒來她會怨他……
    他也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帶你去吃好吃的,然後把你吃了,自己倒是痛快得沒邊了,男人啊#
    #每日一苦口婆心:我蜜啊你可長點心吧#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2:12

   

  第31章

天色大亮,日間光線透過層層疊疊的窗簾從外邊照進來,被三層布料逐一遞減,落進屋裡已是朦朧薄薄一層。
    姜蜜渾身難受,一晚上都不安穩。夜長漫漫,但掰開來算,真正睡好的時間壓根沒多少,全身都泛著酸。
    睜開眼,神思慢慢歸位,越是清醒,身上的酸痛就越是清楚,還有腿間的不適感覺……
    完全睜開眼的時候,她轉了轉脖子,側頭看著天花板上高懸的吊燈愣了十幾秒。腰上橫著的手臂,背後緊貼的胸膛,各處直接又清晰的肌膚觸感,均讓她微微有些愕。
    艱難地在身後那人懷裡轉了個身,終於看清那個人,那張臉——
    邵廷。
    他還沒醒,沉沉睡著,睫毛在眼瞼投下陰影,安靜沉穩。
    姜蜜愣愣望著他眨了眨眼,慢慢返過神來,昨晚的事情一點一點湧入腦海,一段記得一段忘記,但大體還是想起來了。
    ——她撒酒瘋,撒到了他床上。
    還好他還沒醒,否則一睜眼赤身裸體相擁著四眼相對,她估計會想找個地方刨坑埋了自己。
    姜蜜移開他橫在自己腰上的手,動作小心地從他懷裡出來,忽略彼此相碰時肌膚摩擦觸感,拖著像被拆開重裝了一遍的身體下床,撿起床沿下散落衣服隨便套在身上,進浴室沖澡洗漱。
    熱水沁潤每一處,略有舒緩,但也沒有太大作用。
    姜蜜在花灑下淋著熱水,伸手探了一下,「嘶」地一聲抬手扶住牆。
    要命。
    他以為他在鑿井嗎?用那麼大力!
    一整晚,現在已經不是清晨,過了這麼久還是又腫又痛。
    腳微微分開站,腿都不敢併攏,姜蜜這趟洗澡洗的頗為不自在。
    穿上自己的衣服出去,沉睡的邵廷已經醒了,腰間圍著一條不知打哪來的浴巾,見她出來,兩人視線相對,空氣彷彿頓了一秒。
    姜蜜垂眸說:「……去洗漱吧,我先換衣服。」
    邵廷似是有話想和她說,但聽她如此開口,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她朝床沿走,步子彆扭,邵廷伸手要扶她,她輕輕擺手,「沒事,你去浴室吧,我自己來。」
    邵廷未言,站了一會兒才進浴室。
    沒多久洗漱好出來,腰間還是那條浴巾。
    姜蜜坐在床沿邊,瞥了一眼,飛快移開視線,說:「你把衣服穿上。」
    邵廷沒應,從踏出浴室開始,眸光就沉沉凝著她。
    她穿上了衣服,不知是不是她昨晚自己扯壞了,領口開得有點低,深紅泛紫的痕跡一小塊一小塊印在她皮膚上,和那白皙膩滑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她太嬌嫩,這樣看著倒頗有些嚇人。
    領口再往下,情況也好不到哪去,那兩處肆虐情況更嚴重。
    昨晚一時沒控制住,力道用大了。邵廷抿了抿唇。
    姜蜜被他盯著,側身偏頭,又說了一遍:「你先穿衣服。」
    他嗯了聲,慢條斯理開始動作。
    等了半晌,姜蜜聽後邊沒聲音,以為好了,一回頭——
    就見他光著上半身,視線直直看著她。
    他的胸膛緊致結實,腹肌痕線清晰,手正在腰間,悠然扣著皮帶。
    她登地一下又轉回去。
    躲?有什麼好躲,不該看,做還是做了。邵廷瞇了瞇眼,沒把話說出口。她臉皮薄,且還不知現在怎麼想怎麼打算,嚇跑了很麻煩。
    衣服穿好,終於能正經說話。
    邵廷以為姜蜜會說什麼,不想她一開口卻是說:「昨晚的事對不起。」
    「……」
    邵廷擰了擰眉。感覺像是佔了便宜的渣男跟受害姑娘道歉。然而現下這個場景裡,角色設定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姜蜜坐的端正,態度也端正,語氣聽起來很誠懇:「昨晚我喝多了,我酒量差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沒說話,或者說是她沒等他說話,又繼續說:「發生這種事情在意料之外,不是誰的責任,誰也不想……」
    「我想。」邵廷打斷她。表情淡淡,眸光卻深重。
    姜蜜抬頭,愣了一下,抿唇說:「總之……就是不要有心理負擔。」
    邵廷不想皺眉,然而實在聽得鬱悶,眉頭緊皺難以放平。她現在的意思是,把這件事當做一個意外錯誤?
    驀地有點不悅。
    他想過她醒後會有很多種不同反應,生氣,或者哭,或者罵他,但唯獨沒想過這種。
    穿上衣服就不認人了?
    她倒是想得美。
    「你喝醉了,我沒喝醉,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邵廷目光緊凝,泛起些許危險,一字一句說:「姜蜜,昨晚的一切我都記得很清楚。我和你做,不是因為喝醉,更不是因為意外。我和你做,是因為我想和你做。」
    姜蜜怔了一下。
    許久未言,半晌歎了聲氣,她站起身,話題拐了九十八個彎:「我頭疼,先回去補覺睡一會兒。有什麼事晚一點再談。」
    昨晚沒睡好,她真的像被人碾過一遍。
    暗暗瞥了邵廷一眼——嗯,就是被他碾過,痛不說,還落了這一身青青紫紫。
    邵廷伸手拉住她,「話要說清楚。」
    「剛剛不是都說清楚了麼?」
    「清楚?」邵廷臉色難看起來。
    姜蜜試著去掰他的手,掰不開,只好道:「我都說了不要有心理負擔,你沉著臉幹什麼……」
    邵廷抿緊唇瓣,驀地把她拉進懷裡。
    「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把你扔床上辦了?我不介意再來一次。」
    是威脅,也是無可奈何。
    床還沒整,被子凌亂,被窩還是熱乎的……他還想趁熱來一發?姜蜜忽地冒出些不好的聯想——儘管昨晚該干都幹完了,然而此刻清醒想到不免熱了臉頰。
    大概是他男性氣息太強烈,圈著她,困她在懷裡,她無處可逃被包圍,身下不禁有些異樣,痛,還有些酥癢。
    她解釋:「我真的只是想回去睡個覺……」
    話沒說完,他手機響,邵廷鬆開一隻手,長臂一伸拿起掛斷。
    沒兩秒又響,他不耐煩,掛了好幾回,那鈴聲鍥而不捨。
    姜蜜說:「你有事就去吧,我正好回去睡覺,別的事晚一點再說。嗯?」
    他沉著張臉不說話,箍著她的腰,手臂一點不肯放鬆。
    姜蜜心下無奈,無聲歎了口氣。手撫上他的肩膀,踮起腳尖,輕輕親了親他的唇。
    蜻蜓點水的一下,很快。
    她舔了舔唇,說:「不騙你,晚點再說,我現在不太舒服。」
    邵廷因她突然的主動滯了一瞬,一聽這話立刻回神,眉頭一皺:「哪裡不舒服?」
    姜蜜瞥他一眼,移開目光,先從他懷裡出來,才低聲噥了一句:「你太用力了。」
    長褲穿在身上,每走一步,動一下磨一下,都是酷刑。
    然而說起來,也不能完全怪他。
    昨夜第一次怎麼開始的,她不記得,但是後來幾次她都有印象。
    三次?四次?
    沒仔細數,不過第二回她就已然有些清醒,畢竟被那樣折騰,再醉也會有知覺。
    迷迷濛濛間,她有過回應。回應他的吻,回應他的動作,嘗到那快樂之後,甚至在愉悅將要來臨之際挺腰相送,讓他能更深更重更徹底。
    哭是真哭,痛是真痛,歡愉也是真切的歡愉。
    他和她,他們彼此相互,一起感受一起品嚐。
    昨晚的事她有份,她真的沒怪他。
    邵廷猶豫了半晌。她臉上一片真誠不似作偽,雖然喝醉了酒是個沒什麼道德和品格的混蛋玩意兒,但正常的時候,的確沒有騙過他。
    他不明確回答,只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擺手,「你讓司機送就行了,你有事就忙去吧。」
    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邵廷扶著她,兩人慢步下樓。
    到了樓下,姜蜜堅持不要他送,他只好叫來司機。
    司機不明所以,只覺得邵先生今天有些嚇人,頂著那讓人起寒顫的眼神戰戰兢兢工作,戰戰兢兢開車送姜蜜回去。
    小心肝撲通撲通,很受考驗。
    向萱浪了一晚上,這會兒正在家,回來時沒見著姜蜜很是驚奇。
    她不是那種不著家的人,作息規律得很。
    給她開門,才幾步,瞧見她兩腿不自在的動作,眼睛一瞇。
    「你昨晚去哪了?」
    姜蜜懶得應付她的盤問,去接了壺熱水,放到電熱插座上燒。
    「在店頂樓閣樓睡了一晚上。」
    向萱狐疑地盯著她,姜蜜不說更多,只說:「我回房換衣服。」
    過了會兒開門出來,穿上了睡衣,揉著額頭到燒水的地方,一頓,便開始四下找東西。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向萱忽然出現,晃了晃手裡的一排藥片。
    說是一排,實際一排只有兩片白色藥丸。
    姜蜜頓了一下,「怎麼在你那……」
    向萱瞪她,道:「你自己落在那兒的,長點心吧!你以為拆了包裝我就不認識這是什麼?」
    剛剛在小區外邊的藥店買的,看完說明書特意扔了紙殼兒。向萱眼睛真尖。
    姜蜜朝她伸手。
    向萱沒給,佯怒道:「你現在厲害了,學會夜不歸宿,有事不告訴我,還敢撒謊?」
    口吻簡直像逮到叛逆女兒的媽。
    姜蜜說:「你再廢話下去過了時效,鍋你替我背。」
    「行啊。」向萱挑眉,「你倒是生。你有本事懷,有本事生,我一定替你養。從尿不濕到長大娶媳婦買房子,我全包了!」
    姜蜜無奈:「別鬧了,快給我。」
    向萱把藥拍在她掌上,問:「和誰?」
    姜蜜拆了藥,倒了半杯開水,又擰開礦泉水到了一半涼水進去,就著水吞服。
    而後答了兩個字:「邵廷。」
    向萱深吸一口氣,猛地一閉眼,再睜開語氣深長:「我就知道是他!」又問,「然後呢?你倆就這樣睡完,他說什麼了沒?」
    姜蜜說:「我讓他不要有心理負擔。」
    「……」向萱瞪大眼,盯著她氣噎,「就這樣?」
    她點頭。
    向萱憤憤道:「不要有心理負擔?他佔了便宜有什麼心理負擔?你們沒談別的?」
    姜蜜沒答其他,看了看她,問:「為什麼你覺得他佔了便宜?他並沒有強迫我。」
    她覺得,從某種角度來說,其實算她佔了便宜才對。
    慾望是相互的,快感也是相互的。他身材好,活好,臉長得也好,更別提其它附加條件。
    睡他,不虧。
    向萱默然看了她幾秒,一指戳在她腦門上,「你個小萌新裝什麼老油條!」
    姜蜜笑了。
    不再談這個話題,她道:「不說了,我回去休息。吃飯不用叫我,讓我睡一會兒。」
    她都這樣說了,向萱還能說什麼?便沒攔著,任她去。
    中午吃飯時果真沒叫她,下午要出去,敲她的門,她在裡面睡得沉,呢噥不知應了什麼。向萱也懶得再溝通,自己背著包出門。
    四五點時,門鈴大作響個不停,枕邊調到靜音的手機不停嗡嗡震動。姜蜜只覺得被吵了很久很久,混混沌沌終於醒了。
    起床去開門,瞇著眼睜不開,下床的時候在床尾被棉被絆了一下,直直跪在地上,正好撞著膝蓋。
    她倒吸涼氣揉了半晌,門鈴不停不休,只能磕磕絆絆拖著腿趕去開門。
    門一開,邵廷見她腿站不直,扶牆表情不適,以為她還難受,臉色一緊,說:「下面還疼?我看看。」
    伸手就要抱她。
    姜蜜抬手一掌撐在他胸膛抵住,一邊痛一邊應付他,牙根都咬緊了。
    「我是膝蓋疼,又不是那兒,你看什麼看!」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2:45



   

  第32章

姜蜜伸手推他胸膛想要擋住他的動作,奈何男人力氣比她大得多,擋了也是徒勞無用。
    邵廷聽她說膝蓋疼,頓了頓,而後仍堅持抱她,進屋順手關上門,一把打橫攔腰將她抱在懷裡。
    抱她到她房間的床沿邊坐下,抬手碰上姜蜜的腰,被她一掌打開。
    「幹什麼?」她略堤防。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支藥膏:「塗藥,來的路上買的。」
    姜蜜臉上一臊,說:「你放下,我等晚上睡覺之前自己塗。」
    邵廷沒堅持,把藥膏放在她床邊的桌上。
    姜蜜見他站著,身影高大迫人,指了指旁邊一個小懶人椅,「坐。」
    他依言坐下。
    她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邵廷蹙了蹙眉,提醒她:「你說晚一點談。」
    「……」姜蜜無言。都不用偏頭看,窗外天色正亮,滿屋子都是光,晚個鬼。
    門鈴按得那麼急,害得她還以為外邊失火了有人來喊她。
    膝蓋白磕了。
    來都已經來了,姜蜜說:「那去客廳吧,我泡茶給你喝。」
    在房間裡說話感覺怪怪的。
    邵廷嗯了聲,過來攙她。她擺手,「我能走。」提步出去。
    在客廳坐下,姜蜜很有閒心地泡了兩杯茶,姿態怡然,半點不顯煩憂。
    邵廷盯著她,目光一瞬不移。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抬眸見他看著自己,問:「怎麼了?」
    他道:「你打算和我說什麼。」
    姜蜜一愣,「不是你來找我麼……」怎麼反倒問她這個問題?
    邵廷臉色微沉:「昨天的事你怎麼考慮的?」
    「考慮?你希望我怎麼考慮?」
    他未答,面色一緊,莫名又難看了幾分。
    氣氛古怪,姜蜜覺得他們之間頻率似乎沒有對上,放下杯子,說:「上午我跟你說了,不要有心理負擔。」
    「所以,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邵廷盯著她,「這就是你的打算?」
    「我沒有這麼想。」她頓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這件事並不是你的責任,你不需要這樣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成年人,說過的話要負責,做過的事情更要負責。」
    他臉上是少有的認真,工作起來大概就是類似態度。
    姜蜜明白他的意思,但有個問題——在這件事上,她和他的著重點似乎並不相同。
    她斂了神色,也鄭重起來:「昨晚的事我不惋惜,更不後悔和你發生的一切。你現在在意的問題是這件事對我們關係的影響,對麼?我覺得這並不會影響什麼,我們還是見面,還是會吃飯說話,還是會來往接觸,就像現在你我面對面說著這些,不是麼?」
    「……可是我不想。」邵廷默然三秒,說,「這不一樣。」
    他不想和她只是見面,不想和她只是吃飯說話,不想像朋友一樣來往接觸,偶爾興致起了就往酒店去再滾作一堆睡一睡。
    姜蜜抿了抿唇,挑眉:「睡一夜和睡很多夜的區別?」
    「是生理和心理的區別。」他道。
    「好吧。」姜蜜道,「那換個方式來說。我想問你,你確定你現在做的決定是你想要並且能堅持下去的決定?一時情緒上頭,有的時候真的很難分辨什麼……」
    她意有所指的話讓邵廷眼神一沉。她是說他只是一時興起?睡過所以才生了佔有或憐惜的心理?
    「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色令智昏的酒囊飯袋?」他語調沉了些許,帶著許久未聞的冷然,「姜蜜,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要真的是那種下半身控制腦子的人,她就不會直到昨天才在他身下哭。
    姜蜜見他生氣了,沒接話,幾秒後道:「你的茶喝不喝?不喝我喝了?」
    他沒吭聲,她伸手拿過他那杯,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抒了口氣,似歎又似自我鼓勵,「我太緊張了,喝杯茶壓壓驚。」
    邵廷聞言瞥了瞥她,臉色依然緊繃。
    她緊張?
    悠哉得就差在沙發上癱倒了,說的話沒一句是人話,沒一句能聽,字字句句氣得人心口疼。
    他煩了一上午,文件一頁都看不進去,一行字都看不進去,飯更是吃不下,就怕她胡思亂想把事情弄得越來越麻煩,好不容易捱到天黑立刻趕來,她倒好,睡得香,還有心情泡茶。
    ——這個沒心肝的玩意兒!
    姜蜜看著他,許久許久,又歎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敷衍你?」她道,「你說你撞見過我和孟行言分手的場景,那我想問問,你有沒有看到他和我說話時候的動作?」
    邵廷蹙了下眉,姜蜜沒想等他回答,直接道:「他伸手碰了我一下,手背,只是簡單地用手覆在我手背上,我連想都沒想下意識就把手抽了回去。反應過來我自己都愣了。」
    她繼續說:「我要敷衍你,何必拿自己開玩笑?還是你覺得我生性隨便,和誰都可以一路聊到床上去?」
    邵廷皺眉,這次是對她話裡形容她自己的措辭不滿。
    「我剛剛那句話是認真的。我不後悔昨晚的事,不後悔和你發生的一切。」她說,「我這個人,一向話不喜歡說的太明白,但你想明白那我就說給你聽。我確實對你有好感,我不抗拒和你有關的事,不抗拒和你接觸。但在這之下更多的,是完全不同的情況。我希望不止我慎重,你也慎重。」
    她的手放在膝頭,說話間不自覺隨著情緒變換成了端正姿態。
    她直直凝著他,一字一句說:「你和孟行言不同。對我來說,不一樣。」
    店裡有很多小動物,每次有人看中貓或狗,她都會認真又鄭重地勸告,如果不是真的想養,不是真的下了決心,最好還是不要帶回去。
    隨便和另一個生命建立深切聯繫,是很不負責任的事。
    她承認,當初和孟行言在一起時並沒有這種感覺,只是社交,嘗試著戀愛,嘗試著接受以前沒有接受過的東西。
    可能因為她並不怎麼喜歡他。對他劈腿的憤怒,很大程度都是來源於姚蕊丘。
    或者換一種方式說,她從一開始就沒覺得會和他有更深遠的以後。
    然而現在……她不得不認真。
    所有輕鬆姿態,不過都是立足在她心底小心翼翼的謹慎基礎上。
    ——因為邵廷不同,所以她必須認真。
    ……
    送邵廷出去,他在玄關穿了鞋,走到門邊時忽然轉身面向她。
    姜蜜以為他還有什麼事,抬頭問:「怎麼?」
    他眸光凝凝,忽地抬手撩開她額上的髮絲,手指穿過發間,絲絲縷縷撩到臉頰旁。
    「你說了很多,我也想說一句。」他道,「我也不後悔我做的事,不管是昨晚還是其它和你一起的任何時候,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我很認真。」
    大掌貼在她臉頰,他微微俯首,在她飽滿的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你慢慢想,我給你時間。」
    .
    睡夠了,姜蜜恢復了正常作息,像往常一樣每天白天準時去店裡。
    距和邵廷在家談話那天過了三個日夜,她還在想,持續想,說不準什麼時候才能想明白對他的感情究竟如何——這樣過著其實也挺好。
    和邵廷當然沒有斷了聯繫,電話信息短信一個不少。時不時聊幾句,彼此閒扯,都是些日常瑣事,也不嫌煩嫌無趣,話反倒比之前還更多。
    午後暖陽和煦,姜蜜剛給一隻小狗打完細小疫苗,店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許久未見的齊珈言突然登門,臉上掛著招牌笑容。
    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來著?
    ——哦對,是向萱和陸合重逢修羅場那天。
    姜蜜回神,起身問:「齊先生怎麼來了?」
    他不答,只說:「你晚上有時間沒,我們去玩?」
    姜蜜想也不想拒絕:「不了,謝謝齊先生的……」
    齊珈言打斷她:「上次在這兒聽你和我說了那些話,我回去想了很久。姜蜜,我想追你,我這次是認真的。」
    姜蜜愕然,愣了半晌。
    先是摸不著頭腦,上次在店裡和他說了什麼?
    而後第二個念頭便是——什麼玩意兒?決定追?是認真的?那敢情之前說要追她是不認真的?
    想了有一會兒才想起來上次和他說了什麼。就那次他說自己不適合養寵物,她隨口感慨了幾句。沒什麼特別的,大意不過是說養寵物要慎重,隨隨便便決定養,又隨隨便便決定拋棄,是很不負責任的事。
    這種事情見過不少,她以前沒少拐著彎勸誡客人,那天和他不過是說的玄乎了點。
    齊珈言道:「我知道你是在說我,我先前覺得你有意思,起了玩鬧的心思,我和你道歉。對不起。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認真的機會。」
    姜蜜眨眼,愣愣說不出話來。
    他在說什麼?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他一個人腦補了一場大戲?
    「齊先生你誤會了,我沒有……」
    齊珈言像是鐵了心不讓她說話,再次打斷她:「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不,你根本不知道。
    姜蜜頭疼起來。
    齊珈言話鋒一轉,忽地提到邵廷:「我知道你和邵廷關係不錯。但……他可以的我也可以。公平一點,也給我一個機會,行麼?」
    聽他說到這茬,姜蜜驀地頓了一下,「齊先生你想多了……」
    「我不傻,我看得出來。你不要太急著下決定,你沒試過怎麼就知道我不如他?」他停了一下,又說,「晚上是個宴會,我想邀你和我一起去。你考慮一下?」
    說完他也有些緊張,姜蜜久久未言,他不確定她到底會如何回答。
    時間滯重,點滴漫長。
    不想,她在靜靜看了他良久之後,竟鬆了口:「去可以。但我不喝酒,也不負責陪你應酬,想走的時候你不能攔著我。」
    齊珈言一聽,大喜。
    「沒問題,你放心!」
    ……
    傍晚時分姜蜜先回了家,齊珈言來接她,她沒穿他準備的衣服,從衣櫃裡挑了件款式和禮服相近的長裙換上。
    去往會場的路上,姜蜜端坐了半條路,他問什麼她都是簡單幾個字應答。
    好不容易開口說話,卻是問:「晚上……邵廷會來嗎?」
    齊珈言頓了一下,道:「不會。他有事拒了。」
    見姜蜜明顯鬆了一口氣,他有些不是滋味,換了個話題,笑說:「晚上有很多好吃的,你沒吃晚飯,多吃點好吃的。「
    她點頭,「好啊。」
    而後說起別的,閒聊時間過得飛快,不多時車開到宴會會場。
    齊珈言和姜蜜一起進去,彼此之間距離隔得不遠,比上一次逛文藝街時近了很多,但——
    她沒有挽他的手臂。
    在這種場合,她仍舊堅持著不與他有半點肢體接觸。那次酒會碰見她和邵廷一起時,他記得很清楚,分明不是這樣。
    齊珈言抿了抿唇,沒說什麼,只是笑意淡了些。
    酒會宴會這會那會,本質上來說其實都差不多,尤其姜蜜不認識人,到哪都一樣。
    因為說了不應酬,齊珈言便不強拉著她四處寒暄,人少時帶著她轉了轉,嘗了些好吃的菜品,後來人多起來不好一直待在她身邊,他只得叮囑她,讓她不要走到偏僻的角落,不好找,光線充足的地方可以隨意逛,等他不忙了立刻過來找她。
    姜蜜點頭,注意力全在面前的點心上。
    這一桌的東西還蠻好吃,都是精緻的甜品,個頭又小,一連吃了七八個一點都不膩。
    和其他忙於交際的人比起來,她像個異類,一直站在原地吃得專注又認真。
    邵廷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在觥籌交錯的人群中,姜蜜一個人守著一張白色小圓桌,一個勁吃吃吃,跟個倉鼠一樣。
    他停住腳,皺眉問了一句:「她跟誰來的?」
    助理林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憑著CEO特助該有的超強記憶力認出那是來過公司的鳳成街商戶,姓姜名蜜,應了一聲,飛快跑到入口處詢問負責賓客名單的人員。
    一分鐘不到,快步回來覆命,答:「她和光盛集團的齊珈言一起來的。」
    林平去了近一分鐘,邵廷就站著看了近一分鐘。
    聽見回答眸色一暗,他道:「你隨便轉轉,別跟著我。」
    說罷提步朝姜蜜走過去。
    姜蜜吃到第十五個小點心,莫名噎住,左右找水喝,面前突然遞來一杯飲料。
    她剛想說謝謝,抬頭一看,就見邵廷隔著小圓桌,臉色陰沉地看著她。
    她愣愣一咽喉嚨,卡住的點心就那麼骨碌吞了下去。
    ……不是說邵廷今天不來麼?
    「好吃嗎?」他問。
    姜蜜頓頓點了點頭。
    「為什麼在這?」
    嚥了咽喉嚨,她說:「齊珈言喊我來玩,他說這裡有好吃的……」
    她倒是老實,沒跟他撒謊。
    然而這點實誠不足以抹平其它,邵廷的不虞清楚寫在臉上,表情暗得可以和陰天媲美。
    她嘴角邊還有點心屑,吃得真是歡。
    沒吃過好吃的是麼?
    想吃他可以三百六十五天不帶重樣的讓人做給她吃,她怎麼不來找他?
    齊珈言說帶她來她就跟人來了。
    邵廷不想說話,他怕一說話自己會冒酸泡泡。心裡像被人灌滿了檸檬汁,晃晃悠悠全是酸水。
    她說要好好冷靜想想清楚,他給時間讓她想,不敢逼得太緊,給她足夠的空間。
    結果她就是這樣想的?
    想著想著想到了別的男人身邊?!
    眼神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危險,邵廷墨色的瞳孔之下隱隱約約燒著烈烈火光。
    早知道就應該掐死這個沒心沒肺的。
    那天晚上在床上就不該一時心軟,再哭再求也不該放過她,操到她腿軟下不了地就老實了,省得她轉頭扭臉就得蹦得蹦跟別的男人轉悠!
    ——他簡直快氣炸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3:12




  第33章

雖然邵廷幾乎沒有對姜蜜動怒發過火,算起來,只有不熟的時候寥寥見識過幾次,但這麼些時日相處下來,姜蜜對他早有瞭解。他這幅樣子,一看就是生氣了。
    「該想的想清楚了麼?」
    姜蜜聽他問起這個,想了一下,想搖頭又想點頭,覺得哪樣都不太貼切,沒得停住,頓了頓。
    猶豫的這兩秒看在邵廷眼裡,又是辟啪火光落在煤氣罐裡,不悅登時漫天炸開。
    他抿唇不語,深深睇她一眼,轉身就走。
    姜蜜愕了一剎,想也沒想立刻拔腿追上去。
    他人高腿長步子寬,加上是有意走快,儘管她腿不短,但也追不上。
    追了幾步,沒有加快速度或是乾脆跑過去,反而恍然停了腳步。
    她表情略微有些愣,有些出神。
    邵廷兀自走出一段距離,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原先還是有的,後來不知怎麼沒了動靜。不自覺放慢速度,三步之後到底還是停下不再向前。
    回頭一看,姜蜜遠在十多步之外的地方,竟然——或者說是果然沒有追來。
    眉頭像被人擰了一下,緊緊旋出一個結。
    他轉身折返,走回去。停在她面前,有話想說,但遲遲不開口。
    怎麼說?
    說你厲害,你能幹,連追都不追上來?
    最可氣的是都這樣了,他還眼巴巴倒回來。
    他說不清什麼感覺,糾結一團心都撐得發漲,悶得慌。
    更讓人不爽的是,他現在站在她面前,她看也沒看他,眼神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抬頭看著我。」邵廷冷然開口,話音剛落下,姜蜜忽地抓住他西裝下擺,抬頭看向他。
    那雙眼清澈,有清晰可見的怔然。
    邵廷繃著臉,說:「幹什麼?」
    她看他的眼神不太正常,邵廷蹙了下眉,動唇要說話,她忽然從旁邊的小圓桌上拿了個點心塞進他嘴裡——她停下的地方正好在另一張桌旁,桌上擺著幾碟形狀各異的精緻點心。
    毫無徵兆的突兀動作,她就這樣從盤子裡隨手拈了一個點心飛速往他嘴裡一塞,堵得他一頓。
    「你別說話,我先說。」姜蜜攥著他的衣下角,「我想清楚了。」
    邵廷面色緊沉,一邊聽她說話一邊癱著臉沒表情地嚼著她塞來的點心。
    姜蜜又重複了一遍,無比認真:「我想清楚了。」
    邵廷默默吃完點心,任她抓著自己的衣服,從旁邊取過一杯酒喝了半杯,放下後又看了她幾秒,才微微擰著眉說:「怎麼想的?」
    姜蜜沒答,鬆開他的衣角,改握他的手腕,拉著他就往角落裡奔。她一隻手拎著裙子,另一手拽著他,跑的辛苦。但對邵廷來說不過是邁步頻率加快了些,他被拽著,略被動地跟著她。
    他大概有點不高興,不是很配合,姜蜜費了老勁兒才把他拉到角落。
    樓梯下的空間光線昏暗,被存放酒的大木櫃擋著,廳裡看不到這處,他們完全隱在暗處陰影裡。
    姜蜜一把將邵廷推到牆上。
    邵廷心裡不爽歸不爽,她做什麼到底還是順著她,被她這樣拉過來推過去都沒有半點反應。
    換做別人,早就沒機會站在這。
    「你要說什麼?」邵廷忍不住開口。
    姜蜜看著他,沒答,突然一下——抬起雙手搭上他的肩膀,踮腳親上了他的唇。
    邵廷愣了兩秒。
    幹什麼?賣乖?討巧?
    心裡猶疑、冷哼,一瞬間冒出許許多多念頭。架不住身體誠實,手果斷攬上她的腰,把她往懷裡帶。
    她的舌頭小巧,一點一點在他唇舌間試探。他覺得不夠,大掌摁在她腦後,帶著她,教她如何去加深這個吻。那一瞬間她似乎有一點怯,但只是一點,很快便學著他,炙熱又深切地和他糾纏。
    那天路燈下同樣是擁吻,和此刻比起來有太多不同。那時她拘謹,死死繃著,像一條緊到輕輕一碰下一秒就會斷裂的絃線,被動承受,小有回應。
    現在卻是大膽而又積極地主動迎上他。
    冗長的深吻把週遭空氣都燒盡,邵廷的手從她的腰往下,緊翹圓臀被他揉捏著,長裙布料皺起了褶,惹得她不禁哼出聲。
    不遠處觥籌交錯,而他們在這喧囂會場寂靜的昏暗角落偷偷親熱。脆生生碰杯的聲響,模糊的說話聲響,傳入耳中刺激加倍,所有感官體驗愈發喧囂。
    好不容易結束這個吻,姜蜜微張唇喘氣,緩過勁來抿唇嚥了咽喉。她抬眸直視他,說:「我想好了。我想和你一起,很多個白天……還有很多個晚上。」
    邵廷心裡一動,方纔的吻和她現在的話,久旱逢露般沁潤霎時讓他舒暢了,前幾分鐘還在想要把她拆皮剝骨弄死算了,現在躁怒已然熄了大半。
    但同樣覺得詫異,突然一下,她怎麼就想通了?
    姜蜜抹了把嘴唇,碰到剛才被他咬過的地方,皺眉吃痛小小嘶了聲。很快斂了神色正經說:「我說認真的,沒在開玩笑。」
    邵廷不接話,只問:「你為什麼和齊珈言來這。」
    「他邀我來玩……」
    「他邀你就來了?」邵廷平靜的語調下暗藏不悅。
    隨便誰招手都跟著走,她會不會太好糊弄了一點。
    「……也有另一個原因。」
    「說?」
    她道:「齊珈言跟我表白,讓我給他一個公平的機會。」
    邵廷的臉色唰地一下沉了,「所以你就給他機會?很大方麼,嗯?」
    「不是!」姜蜜趕緊解釋,「我本來沒想來的,是因為後來他說……」她看了他一眼,「後來齊珈言說,你能做到的他也能。」
    如果說剛才只是臉黑,現在邵廷是真的殺人的心都有了。
    齊珈言?好,好得很。
    當下提步就要去找姓齊的,姜蜜忽然抱住他。
    他動作一滯。
    「可是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和你一起的感覺。」她說,「不會緊張,不會無措,不會小心翼翼。開心是平淡的,不開心也是平淡的。所有情緒都沒有起伏。」
    邵廷頓了一下,因怒火繃緊的身體稍稍放鬆。
    她轉了轉脖子,把臉埋在他懷裡,聲音被擋住,悶悶的,但很清楚。
    「和他在一起我不緊張,也不放鬆。不會下意識關注和他有關的一切,也沒辦法在他面前完全放開自己。」
    雖然答應了他的邀請,但她不敢喝酒,怕喝多了不清醒,她不信齊珈言,更不願意和他發生什麼。
    應酬的人打趣說要給他介紹女伴的時候,她不生氣更不在意。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很多。
    這就是區別。
    不是所有人都是邵廷。
    「你不同。和你在一起的感受是特別的。只有和你一起,我的情緒才會變得強烈。就連最開始對你的討厭也是。」
    齊珈言忽然跑來說邵廷可以的他也可以,然而事實證明,並不是這樣。
    原先還有一點猶豫不確定,他這一推,倒讓她能確定。如果不是他,這種差別她也許還不能分得這麼清楚。
    坐上他的車到會場來,和他相處和他接觸,嘗試過以後便完全認清了。
    完完全全,明明白白。
    邵廷默了半晌。良久,對她這番真情表白只答了一句:「我以為這種事你早就應該認識到了。」
    姜蜜抬頭瞪他:「……」這人怎麼這麼自戀?
    他嘴上輕鬆隨意,唇邊微微上翹的弧度卻出賣了他,手更是緊緊抱著,一點都不捨得松。
    姜蜜撇了下嘴,說:「剛剛你轉身走開的那下,我都急了。」
    邵廷挑眉。
    急?走那麼慢看起來是真的很急哦?
    「你知道拋硬幣做選擇的方法吧?」她道,「就是在選擇困難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拋硬幣,一面代表一個選項。把硬幣拋起來的瞬間,心裡就會有答案了。」
    剛才她想都沒想就急著追他,幾乎完全是身體自然選擇,代表了她深層意識裡的傾向。
    她的身體和行動告訴她,她其實比她所認識到的還要更在乎他。
    怕他誤會,更怕他就那樣扭頭一走以後,再也沒有以後。
    其實她早應該想明白的,孟行言碰到她的手背她都會躲開,和邵廷有過最親密的接觸,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反感彆扭,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明明那天和他談話自己都說到了這點,複雜思維卻繞了個大圈把自己繞進去了。
    簡單點,直白點。她不討厭他,不討厭他的觸碰。
    喜歡……是喜歡,很喜歡很喜歡的。
    姜蜜沒再說話,環抱著他的腰,角落寂靜,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不想動。
    原本今天拒了這場應酬,但有個合作對像正好在,便順便過來打個招呼見一見,現在改了主意,邵廷哪都不想去,讓他在這樓梯下安家都行。
    地點和環境雖然有點不對,奈何繾綣安逸的時光太美好,姜蜜靜靜在他懷裡窩了一會兒。
    驀地想到什麼,忽然抬頭:「……對了,你剛剛吃的點心是什麼味道?香香甜甜的好好吃。」
    邵廷不妨她開口問起這樣的問題,無從答起,「你塞給我吃的。」頓了下,眉頭一挑,「甜嗎?那你再嘗嘗。」
    下一秒不等她反應,俯首親就她的嘴唇。
    氣息滾燙,纏纏難分。
    姜蜜直熱得腿都軟了,他才放過她。理了理她的鬢髮,氣息平穩後,拉著她朝外走。
    「去哪?」
    「上樓。」
    上樓?想了一下很快記起來,這棟大廈一層佔地面積最大,類似這樣的宴會廳有好些個。地表三層之上,高聳的建築便是酒店。
    姜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我不去,還沒跟齊珈言說,這樣很沒禮貌……」
    邵廷停住,側目看她:「齊珈言?」
    聽出他話裡的危險之意,姜蜜咽咽喉嚨道:「人家邀我來的,走總要和他說一聲。」
    邵廷皺眉幾秒,拍板:「發個信息。」說罷拉著她繼續提步。
    這回變成了姜蜜不配合。
    「宴會才進行到一半怎麼能走?」
    邵廷頭也沒回,說:「你認識幾個人?走了誰會發現?」
    「我還沒吃飽……」
    「想吃什麼我讓人現做了送上來。」
    「我想回家……」
    這回他懶得廢話,直接又乾脆的兩個字回答:「不行。」
    進了電梯姜蜜還想爭取,理由一個接一個,說到第七個借口,邵廷實在聽不下去,把她壓到電梯壁上摁著親。
    終於清淨。
    電梯內沒有旁人,運行中完全封閉的環境,太曖昧,燥熱氣息一點即燃。
    邵廷撩起她的裙子,手伸到底下肆虐,另一隻手在上邊作惡,他的胸膛紋絲不動,任姜蜜怎麼推都無濟於事。再者,呼吸都呼吸不過來,手上哪還有什麼勁。
    電梯一路暢通無阻上升,二十幾秒,到達四十層,出去的時候姜蜜窩在他懷裡,頭埋在他肩窩藏得死死的。
    不敢抬頭。臉上的潮紅、微亂的頭髮和不成樣的裙擺,一看就像是剛被侵犯過的樣子,她不想惹人誤會——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事實。
    他輸入密碼,房門開了又關上的剎那,姜蜜甚至產生了跳下地趕緊逃的念頭。
    然而心知並不能。
    和禽獸,尤其是衣冠禽獸,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
    天光大亮,一看時間,下午三點。
    邵廷翻身一撈,床上沒有人。頓了頓坐起身,視線所及之處沒有想看到的人。
    環視一圈,房裡沒有姜蜜的身影。
    邵廷隨手撿起昨晚扔在地上的浴巾圍在腰上,起身從臥房走到外間小客廳。光線透過玻璃映進來,他光裸上身,淺銅色的皮膚看起來亮了些。
    腹肌緊實,浴巾圍得略鬆,人魚線清晰分明,腹間整個線條露出一半。他背著光,睡眼惺忪緩慢邁著長腿,眉間微微蹙著,整個畫面好似國外健身男士掛歷寫真。
    不同的是,畫面並不『完美』。
    他肩胛上隱約有咬痕,背後還有兩道指甲劃過的淺痕。
    ——都是姜蜜的傑作。昨晚纏在他腰上哼都哼不出聲,抱著他的脖子還不忘哭著咬了他好幾口洩憤。
    背後的指甲痕倒不是為了洩憤,那是蜷著腳趾發顫時,沒撐住,抱著他背脊的手力道不禁重了些。
    房裡看了一圈,真的不見姜蜜。
    七點多才剛剛睡下,睡眠並不夠,但邵廷此刻完全沒了睡意。
    剛剛從臥房出來,床邊躺著被他撕爛的裙子——穿給齊珈言看的東西,礙眼的很。
    他看的分明,衣服還在。
    ……可她人去哪了?
    昨晚說的好好的,難不成一個晚上又變卦改變主意?
    邵廷臉唰地沉了。
    敢躲敢跑試試?看來她是昨天還沒哭夠!
    作者有話要說:  #沒躲沒跑你以後也沒少讓她哭啊#
    #大尾巴狼裝什麼正經人#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3:44

  

  第34章

大活人不可能憑空蒸發,邵廷撥了個電話到樓下總台,詢問後得知,中午一點多的時候姜蜜打了電話下去,讓樓下送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上來。
    果然。
    邵廷眉頭一皺,「她去哪了?」
    接待人員抱歉道:「這個我們不清楚。」
    略感煩躁,他不再問,掛了電話。
    她的電話打了很久沒有人接,聽著嘟音,邵廷越來越不悅。
    打了個電話給林平讓他準備車來接,邵廷把手機一扔,進浴室洗澡。
    離開酒店,車平緩行駛途中,手機響了——打不通電話的姜蜜終於出現,回了條信息來。
    「我剛下飛機,晚點給你打電話。」
    短信裡如是說。
    邵廷當即回電過去,這次終於通了,她聲音輕快,聽起來自在的很,和他這邊陰雲重重形成鮮明對比。
    昨晚真是太容易放過她了。
    邵廷沉聲問:「你在哪?」
    「我有點事情在別的地方,現在有點忙,等一會兒給你打電話!」姜蜜說,「不要關機,晚點記得接我電話,記得啊!」
    沒說更多,道了拜拜不等他再開口她就掛斷了。
    林平坐在副駕駛座,從後視鏡裡往後看,見邵廷臉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問:「邵總,還要去寵物店嗎?」
    邵廷抬手擰了擰眉心,「不去了。」
    報了個地址改道,是上次和姜蜜一起過夜的公寓。
    林平陪著一起上去,在公寓裡看了幾個小時文件。除了咖啡,邵廷沒進食任何其他的東西。
    林平不敢打攪,邵廷在書房工作,他默默在外間處理自己的事情。
    天色漸漸黑了,說要打電話來的人始終沒有動靜,邵廷的臉色沉得比天色還快。
    林平推門進去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他週身低氣壓不悅的樣子,越發小心起來。
    這個時候真的很不想上前來現眼,但沒辦法,文件有地方要他簽,硬著頭皮也得上。
    邵廷默然審閱完,一個字都沒跟他說,提筆簽完復又斂眸。
    林平咽咽喉嚨,飛快出了房間關上門。
    一整個傍晚都是這樣過去的,公寓的環境比公司舒適得多,林平卻覺得,比平時工作累人幾百倍。
    一直到晚上八點,書房裡還是沒動靜,林平撐不住,進去問邵廷要吃什麼。
    邵廷說:「我不用,你想吃自己去吃。」
    林平站在門口有些猶豫。邵廷抬眸看了他一眼,「還有事?」
    「沒有,但是……」從酒店出來到現在,已經好幾個小時沒吃飯了,只喝了咖啡,這樣不太好。
    邵廷根本沒空想吃飯的事,瞥他道:「下班時間過了,你回去吧。」
    「那邵總你……」
    「我沒事。」
    林平看出他不想交談,無奈,只好不再多說,收拾東西走了。
    公寓裡靜下來,或者說原本就夠安靜。邵廷一個人看了一會兒文件,心裡浮躁靜不下來,看不下去,乾脆合上不再強迫自己。
    沖了個澡,換上睡衣到床上,他拿起手機想給姜蜜打電話,剛摁亮屏幕,像有感應一般,她來了電話。
    一接聽,他沉沉喂了一聲,下一秒就聽到那頭嘈雜的環境裡傳來她熟悉的聲音。
    「你睡了嗎?」她問。
    「你覺得我睡了嗎?」
    姜蜜笑了下,爽朗歡快,邵廷聽在耳裡很不是滋味。
    大白天突然消失不見也不說一聲,留他一個人,不知道她的去向,無頭蒼蠅一樣悶了一天。說很快打電話來,結果等了幾個小時等到現在。
    「姜蜜。」邵廷凝聲道,「你最好解釋清你現在的去向並且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她咦了一聲,「解釋?」
    邵廷對她的態度略覺不滿,還沒說話,那邊的嘈雜聲又大了。
    好像人很多。
    他皺眉:「你在哪?」
    不會是跑到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去了?聲音和夜店之類的場所很像。
    邵廷一想到這個可能,臉色唰地難看起來。
    「啊……!」姜蜜輕呼一聲,卻是帶著喜悅的愉悅語氣,「你別說話別說話!認真聽!」
    邵廷微微蹙眉,不知道她在搞什麼。
    沒多久,那邊響起了音樂聲。
    像是在……演唱會現場?
    是了。聲音漸漸清楚,歌聲伴奏,偶爾穿插兩句現場歌迷的尖叫。而後嘈雜聲音越來越小,變為整齊有力的大合唱。
    氣氛很好,即使不在現場,也能輕易將人感染帶動。
    她似乎把手機拿遠了,他能聽到現在的合唱,但聽不到她的聲音。
    直到第一段副歌唱完,她的聲音才隨著傳入耳。他從一眾聲音中辨認出了屬於她的那道,跟著節奏,跟著音樂,略微清嫩,不出眾,只是千千萬萬里普通的一種,但卻很特別。
    窗外天色黑沉,寥寥幾顆星星掛在天際,他開著暖黃的燈靠坐在床頭,喧囂鼓噪的心忽然就安靜下來。
    那頭唱到第二段副歌,『最美好是和你相遇』——這句歌詞份量重,全場重複唱了三四遍。
    他卻彷彿只聽得到她一個人的聲音,清清嫩嫩盈滿耳際。一聲一聲,像大掌一樣,將他的心焐熱捏軟。
    歌唱完,那邊歌迷的歡呼又響起,過了幾秒,姜蜜的聲音重回耳邊。她微微喘著氣問:「好聽嗎?」
    邵廷嗯了聲,「好聽。」頓了一下說,「但是比起聽歌,我更想見你。」
    「我很快就回來了,後天上午的飛機!」
    他一聽,不高興:「後天?你在哪?」
    姜蜜說她在隔壁H市,一個喜歡的歌手在這兒開演唱會。
    邵廷蹙了蹙眉。
    哪家娛樂公司的人?沒事亂開什麼演唱會,得找他們老闆好好談談。
    他對這些不瞭解,不知道她說的歌手是誰,只在意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姜蜜奇道:「我告訴你了呀。我在床頭櫃紙盒下放了一張紙條,寫了我來看演唱會了,你沒看到?」
    邵廷默了默,「沒有。」
    早上起來只顧著找她了,沒找到不太痛快,根本沒來得及注意其他的。
    姜蜜說:「票是向萱給我的,前天就預備了要來看,昨晚沒來得及和你說。」
    其實是不敢告訴他。他肯定不會同意。
    說完,那邊似是有什麼互動活動,姜蜜趕忙說:「我不和你聊,先掛了,後天回去再說!」
    耳邊響起嘟嘟忙音,邵廷頓了頓,蹙眉。
    她為了看演唱會聽歌,把他一個人扔在房間裡,現在還掛電話掛得這麼毫不猶豫?
    盯著手機看了兩秒,邵廷起身打開衣櫥換衣服。
    另一手撥通林平的電話,言簡意賅,讓他馬上訂去H市的機票,說:「我下飛機的時候要知道姜蜜入住哪家酒店,具體信息發到我手機上。」
    不待林平回話,他掛了電話,出門。
    .
    半夜兩點,姜蜜洗了澡準備睡覺,門鈴突然響了。
    她在H市沒有認識的人,這個點會有誰來找?
    以為是酒店的服務人員,湊到貓眼前一看,看清外面,愣了愣。
    打開門,輕裝簡行的邵廷站在門外,她微愕說:「你怎麼會來……」
    邵廷挑了下眉,「誰讓大晚上有人打電話來唱歌給我聽,我睡不著,只好找做點睡得著的事。」
    說罷邁步進門,腿輕輕一踢把門關上。
    「啊……!」
    姜蜜一聲輕呼,整個人被他抱起,為了不掉下去只好盤腿纏住他的腰。
    她著急道:「不來不來!今天不來,我困死了……」
    邵廷抱著她往裡走,說:「大老遠跑到這裡來聽演唱會的時候不睏,見了我就困了?」
    姜蜜抱著他的脖子小聲嘀咕:「我看到你不止困我還腿軟……」
    「那更好,腿軟了就沒力氣到處跑。」他輕笑,在她腰上擰了一下,聽她裝模作樣誇張嘶了一聲,他挑眉,「你是屬鳥的麼?一個沒看住就撲稜翅膀到處飛。」
    姜蜜不甘示弱,瞪他回嘴:「那你是屬什麼的?屬禽獸的嗎?」
    「是。」
    姜蜜呸他:「不要臉。」
    邵廷撓她癢癢,她開始掙扎,他怕她掉下去抱緊她。
    他道:「你大早上把我扔在房間裡你還有理?」
    「哪是大早上,都過了中午了。」她捧著他的臉賣乖,「我只是看個演唱會,單身的最後一個活動,算是和單身告別,開心一下很正常對不對?你看,我在演唱會現場也沒忘了你,第一個想起的還是你。」她裝模作樣摸了下心口說,「我心裡都是你,這麼多全是!」
    邵廷狐疑:「你確定?」
    「當然確定。」她指了指自己,「我,心裡都是你。」指了指他,「不像你,心裡都是馬賽克。」
    邵廷說:「這話不對,我的心裡也是你。」頓了一下,加上半句,「……還有馬賽克。」
    姜蜜被他的無恥氣笑,張嘴咬他,剛好到了床邊,兩個人在床上滾作一團。
    邵廷專挑她怕癢的地方撓,姜蜜很快求饒說不鬧了不鬧了,察覺他氣息有點變化,立刻曲腿抵住他的腰,「今天真的不行。」
    「為什麼?」
    「我困,累,不太舒服。」
    後幾個字說的小聲,邵廷聽出她的意思,說:「我幫你看看。」
    姜蜜趕緊抓住他的手,「不要!不許看也不許碰!」
    誰信他?說的好聽等會看看又不知會幹起什麼來。
    邵廷見她堅持,便沒強求,本來也是為了見她才來的。
    一間房兩套睡衣,他來了正好換上另一套,兩人在被窩裡相擁而眠。
    體溫,呼吸,靜靜相融。
    長夜漫漫,時光正好。
    .
    沙龍角落安靜的卡座,姜蜜、邵廷、陸合以及向萱四個人坐在桌邊。
    這裡光線稍稍昏暗,桌上點著香氛蠟燭,環境雅致。
    四個杯子,姜蜜的杯子裡是飲料,其他三個人的則是酒。
    陸合拿著一副牌在給向萱變魔術,老套沒新意,手法還不利落,三個魔術有兩個穿了幫。
    向萱實在受不了,不想再看,斜了他一眼說:「你行行好趕緊收了!」
    陸合摸摸鼻子,只好收了撲克牌。
    平時他約向萱,向萱十次裡頂多應個三四次,現在邵廷和姜蜜勾搭到一起去,他正好多了個借口可以把她約出來。畢竟有姜蜜在,她答應的幾率高些。
    邵廷其實不想幫這個忙,電燈泡礙眼,一個不夠還來兩個。架不住陸合煩人,被吵得不行不得已答應下來。
    酒喝了幾杯,在這乾坐著無聊的很,台上有駐唱歌手唱歌,一開始聽在耳裡吵吵極了,後來姜蜜在身邊饒有興致地小聲跟唱,邵廷慢慢才覺得沒那麼難聽,還頗有些聽順耳。
    於是不管陸合和向萱怎樣,他默然喝酒,靜靜聽姜蜜哼歌的聲音。
    陸合還在和向萱閒扯,門外忽然進來一群人,沒到這邊角落來,店裡的接待人員直接將他們領進了包廂。
    陸合原本也是想坐包廂的,但向萱喜歡廳裡窗邊的風景,他便改在了這。
    他碰了碰邵廷的胳膊:「剛剛是不是聶方那群人?」
    邵廷沒什麼興趣,淡淡說:「沒看清。」
    陸合挑了下眉,也懶得再談。
    沒過一會兒,三四個男人朝這邊來了。
    陸合看了一眼,哼笑:「還真是他。」
    以聶方為首的幾個人過來打招呼。
    「這麼巧,邵哥和陸哥也在。」
    陸合道:「這麼安靜的地兒,不是你的口味,怎麼來這了?」
    聶方長得英氣,劍眉星目,挺好看一個人,聽他問,笑著道:「偶爾也要換換口味。」說著說著看向邵廷和他身邊的姜蜜,眸光一閃,「邵哥這口味倒是真的換了。」
    話中意思,指向明顯。
    邵廷沒開口,陸合先說話了,「口味?連我都不知道他什麼口味,你還清楚他吃淡吃鹹?」
    語氣裡的淡諷毫不遮掩。
    「瞧你說的。」聶方還是笑,指了指包廂方向,「我們在裡面玩,你們要不一起來?」
    「不了,你們玩吧。」陸合愛湊熱鬧,但也不想和他攪合在一起。
    「行,那回見。」
    聶方沒多說,掃了一眼全程未言的邵廷和姜蜜,噙著笑走了。
    那人奇奇怪怪,但姜蜜更在意邵廷。見他一直沒說話,晃了晃他的手問:「怎麼了?」
    「沒事。」
    「你剛剛為什麼不理那個人?」
    邵廷撇了撇嘴角,「你不覺得他很煩麼?和他說話我嫌浪費時間。」
    姜蜜噗嗤笑了,的確,得啵得啵話比她還多。
    而且不會看眼色。
    坐著又聊了一會兒,姜蜜喝完一杯飲料,去上廁所。
    從隔間出來洗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你是邵廷的女朋友?」
    姜蜜一回頭,就見一個女人站在身後。
    搞什麼突然出現嚇人一跳……
    姜蜜皺了皺眉,嘴上答是。
    莫名覺得有點眼熟,姜蜜凝神看了看,慢慢想起來,愣了一下。
    她是當初在邵家拍鐵門的那個女人。邵廷用錢砸了她一頭,她坐在地上哭,後來拿著錢走了。
    姜蜜還因為這個和邵廷鬧了不愉快,印象深刻。
    女人自我介紹:「我叫李薇儀。」
    姜蜜禮貌扯了扯嘴角,「李小姐。」
    李薇儀又問了一遍,「你是邵廷的女朋友?」
    姜蜜點頭。
    她道,「你們沒在一起很久吧?」
    姜蜜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淡淡嗯了聲。
    李薇儀走到她旁邊的洗手池打開籠頭洗手,說:「他脾氣不太好,相處起來有點費勁,所以這麼久了一直都是一個人。」
    姜蜜這下切實皺起了眉。
    她又說:「他不按時吃飯,偶爾還會頭疼,發起脾氣來很少有人能勸得住。有的時候對他的狗比對人還更有耐心……你知道他的狗吧?就是那條金毛尋回犬,叫亞歷山大,他非常喜歡……」
    「李小姐。」姜蜜打斷她,「請問你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說嗎?沒有的話我要出去了。」
    李薇儀關了水,站直身看了姜蜜幾秒,「你不好奇我和邵廷的關係?」
    「不好奇。」
    她笑了一下,「有自信是好事,但是,你難道不想知道他其他的事情?在你和他在一起之前,你不瞭解的那些……」
    「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姜蜜語氣隱隱不悅,「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並且以後會知道更多。」
    懶得和她廢話,說完轉身就走。
    李薇儀在身後叫住她,「姜小姐,做人不要太自信,太自信很容易後悔。你……」
    「自信的是你才對吧?」姜蜜回身笑了下,「你不用和我說這麼多有的沒的,我想知道什麼我自己會問他,你不用來挑撥。我相信他,他說我就聽。至於你?就算拿個高音喇叭來,我也……不、想、聽。」
    說罷,乾脆利落地轉身走人。
    一步步走回位置,莫名生起了氣。
    這個女人是哪裡冒出來的?好端端為什麼也在這?還跑來找自己?當時在邵家還覺得她坐著哭得那麼慘很可憐,現在看來她的同情真的是多餘的……
    討人厭。
    回了位置,陸合和向萱不在,姜蜜問:「他們人呢?」
    邵廷說:「在吧檯調酒。」
    陸合說要給向萱親手調一杯,兩個人到那邊聒噪去了。
    四個卡座空了兩個,只有他們倆,姜蜜直接坐到邵廷腿上。
    邵廷見她臉色奇怪,攬住她的腰問:「怎麼了?」
    姜蜜不語,忽地抬手在他的腰上擰了一下,而後撒野作起亂來。
    邵廷不得已只能抓住她的手,她改用腳,他分出一隻手按住,手腳都桎梏了不讓她動。
    「好好的怎麼突然不高興?」邵廷看著她問。
    還好意思問!就是他不好,招蜂引蝶,不知道哪年哪月的爛賬,都找到她頭上來了!
    姜蜜直直看了他幾秒,沒說話,吧唧一口咬在他嘴上。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4:19



   

  第35章

邵廷皺了皺眉,沒有動,任她凶狠啃在自己嘴上。
    姜蜜咬了幾秒見他沒反應,視線微移和他相對。他一臉面無表情,挑了挑眉。
    她驀地鬆口,看看他又看看他的嘴唇,被她咬過的齒痕清晰明顯。
    無言對視兩秒,她乖乖垂頭,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一頓,又啄了一口。
    親兩下就沒事了?
    邵廷瞇眼,問:「去趟廁所回來,好好的怎麼了?」
    姜蜜默了一會兒才說:「李薇儀你認識嗎?」
    他頓了一下,「你碰見了她?」
    她點頭。
    邵廷抿了抿唇,說:「認識。她現在……晚上聶方在這,她也在,大概是跟在聶方身邊。「
    「她和那個聶方……?」
    他點了點頭。
    姜蜜沒吭聲。
    李薇儀在廁所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很讓人膈應。對別人來說還好,但偏偏對象是她。哪怕她和邵廷剛在一起沒多久,她也是他的女朋友,李薇儀一副好似對他瞭解頗深的語氣說那些話,換做誰誰都不爽,能舒坦就怪了。
    姜蜜盯著邵廷看了許久,他一臉正經道:「我和她什麼都沒有。」
    「真的?」
    「真的。」
    如此,姜蜜懶得再問,轉個身由側坐變為靠著他的胸膛。
    邵廷垂頭,「你不問別的?」
    她懶懶動了動眼皮,「不問,暫時沒興趣。」
    邵廷輕笑。
    不多時,向萱和陸合從吧檯回來。陸合手上端了兩杯酒,說是調給他們倆嘗嘗。
    姜蜜還沒碰到杯子,酒就被邵廷拿走。
    「她不喝。」
    姜蜜看他一眼,他端起杯,兩份都自己喝了。
    沒辦法,酒量太差,必須得看著。
    重新落座,姜蜜從他身上起來,拖著籐椅挪到向萱身邊,和她聊起閒天來。
    陸合感覺氣氛右邊,似是有情況,瞅了眼對面,小聲問邵廷:「怎麼了?」
    邵廷淡淡噙著笑,視線一直未離和向萱頭碰頭的姜蜜,說:「沒事。」
    小野貓發脾氣,咬人了。
    陸合見他神神道道,不懂,沒再問。
    這倆人雖然剛在一起沒多久,但膩膩歪歪的勁兒一點都不輕,作為一個單身狗,吃的狗糧已經夠多,他不想再主動往自己嘴裡塞。
    坐了一會兒,時間漸漸晚了,姜蜜和向萱要回去。
    她倆一起住在姜蜜的公寓裡,路上自然是一道。
    陸合和邵廷都開了車來,但向萱隨姜蜜上了邵廷的車,陸合便把車撂在沙龍外的停車場,隔天讓人來取。
    兩個女人坐後面,回程一路繼續她們在沙龍裡的話題,化妝品、美甲、包包、衣服,全是前排兩個大男人插不上嘴的話題。
    陸合還好些,能稍微聽得懂幾句話,但還是不夠,一張嘴就露怯,說了幾句之後老實閉嘴。邵廷一聲沒吭,全程安靜開著車。
    難不成真鬧彆扭了?陸合暗暗猜測。他跟向萱去吧檯才離開那麼一會會兒,他們能鬧什麼?不過也不確定,戀愛中的人嘛,都是無法用常理去想的。
    腹誹完沒多久,車到了姜蜜公寓樓下,兩個女人下了車。
    走出去幾步,姜蜜忽然折返回來,小跑奔回來。
    她跑到主駕駛座外,拉開車門俯身探進來,撫著邵廷的臉頰,偏頭在他唇上親了親。
    兩秒,而後輕聲道了句晚安。
    邵廷噙著笑,同樣回了句。
    親完,她關上車門跑回向萱身邊,兩人牽著手進了樓道,身影消失。
    邵廷收了目光,見陸合愣愣看著已無人影的窗外,點了根煙,「看什麼?」
    陸合嚥了咽喉,搖頭,默然無言。
    還以為他們吵架了,結果人家好得很。
    戀愛中的人果然不能用正常眼光去看待。
    邵廷抽了口煙,說:「她剛剛遇見李薇儀了。」
    陸合一頓,「李……她又跟聶方搞到一起去了?」
    「應該吧。」
    陸合嗤笑:「也是,好歹也有幾年情分了,哪捨得就這樣撒手。那回不是說她跑到你家管你借錢?」他哼了聲,「要我說,拿錢砸她都嫌浪費。她也就看著你當初好心,換做我根本懶得搭理她,還有她上躥下跳的機會?天生賤格,給她路走都不走,沒救了。」
    邵廷道:「路是她自己選的,隨她怎麼走。」
    「那……姜蜜碰見她,她和姜蜜說什麼了?」陸合道。
    「沒問。」
    「姜蜜沒問你什麼?」
    「沒有。」
    「……」怪不得姜蜜有點不高興。
    陸合朝邵廷要煙,「給我一根。」
    邵廷抽了支扔給他,吐出煙氣,聲音莫名低沉,「她和姜蜜說了什麼不重要。」擋風玻璃外濃重的黑夜像是潛進了他眼裡,「重要的是……她讓姜蜜不高興了。」
    .
    姜蜜從小跟在姜惠身邊長大,名份上是姨甥,實際上完全可以說是母女。
    不止姜惠,小姨夫常德順對她也很好,生意人常年不著家,但在早些年還沒有這麼忙的時候,他時常陪還是小孩的姜蜜玩兒。
    雖然她自閉,像啞巴一樣不肯說話,常德順卻從來沒有嫌棄過她,一得空就抱著她在巷子裡閒逛,路遇賣零食玩具的小攤,見一樣給她買一樣。
    後來姜惠生了常穆,雖然是他們的親兒子,但算起來,常德順抱他的次數還沒有抱姜蜜來得多。
    今年在外跑了大半年,常德順終於得空,要回家住上好一段時間——平時隔三差五也會回來,但停留時間不長,便沒有喊姜蜜回去,正好常穆在學校裡要上課,一家人反正也湊不齊,乾脆不湊。
    這回常德順回來,姜惠第一時間就把姜蜜交男朋友的事告訴了他。姜蜜接到電話得知姨夫到家的同時,也被通知帶上男朋友一起回家吃飯見一見。
    當時帶給小姨見的時候,她和邵廷還不大熟,沒想到轉眼竟然假戲成了真。姜蜜想想覺得頗有趣。
    事情和邵廷一說,他自然二話沒說同意下來。
    吃飯地點定在市中心一家酒店,常德順畢竟是一家之主,這次見面比見小姨時正式許多。
    姜蜜和向萱四人拉了個微信群,本想把地點發給邵廷,沒看清,直接把地圖上搜索的位置發到了群裡。
    十秒鐘不到,炸出一隻網癮陸合。
    「姜蜜你要去這吃飯?」
    一發出去就察覺發錯了地兒,但不是什麼私密的東西,她便答:「是啊。」
    以為他有經驗,順便問了句:「你去過麼?有什麼好吃的菜品推薦?」
    透過文字彷彿都能讀出陸合的語氣,他道:「有什麼好推薦的,你就照著最貴的點,點滿一桌子都沒關係,報我的名字免單。」
    姜蜜頓了一下,無言。
    ……感情這又是陸閤家的酒店。
    上回同學聚會地點是孟行言家的產業,現在一家人吃個飯挑個酒店又是陸閤家的,放眼整個城市,還能不能找到和他們那群人無關的場所了……?
    姜蜜很想吐槽,忍住了,說:「下回我自己去吃的時候一定往貴了點,今天就算了,我姨夫買單。」
    先前打電話給邵廷時聊了會兒。要是姨夫問起他的職業,就說是公司裡的小高層。邵氏什麼的,以後再提。
    邵廷連問都沒問,立即便應下說好。
    ——除了在床上,其它時候他基本都順著她。
    晚上吃飯,邵廷開車來接她,換了輛顏色和款式都更低調的車,還準備了見面禮。
    在酒店人員的領路下,到達訂好的包廂,小姨三人已經到了。
    常穆許久未見姜蜜,見著她十分興奮,興沖沖就從沙發上蹦下來,奔到她面前喊了聲姐。
    結結實實的一個擁抱,帶著這個年紀大男孩該有的陽光味。
    姜蜜被他抱了一下,嘴角才揚起笑,便覺得有陰測測的視線掃過來。側目一看,邵廷眼神微沉正盯著她弟弟,她悄摸伸腳,踢了他一下。
    他們來了,姜惠和常德順也起身,一陣寒暄。
    姜惠的目光掃到姜蜜和邵廷交握的手上,笑意越發加深。相處得越來越好了,感情好是好事。
    十人座的大圓桌,四個人坐顯得略空。往常姜蜜都是坐在姜惠旁邊,這次陪邵廷坐了客席,常穆黏她黏得緊,跟著坐到她旁邊另一處空位。
    從常德順的眼神來看,他對邵廷挺滿意,姜蜜鬆了口氣——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以他的條件,會挑他嫌棄他的人家,恐怕還真沒多少。
    期間,常德順問起他的職業和家庭,他按姜蜜說的答了,沒提邵氏,也沒提其他的,只說目前是公司高管。家庭他也答了,從前姜蜜沒問過,這倒也是第一次聽他說。
    一頓飯吃得挺愉快。邵廷出身環境擺在那,即使常德順摸爬滾打這麼些年,真論起來還沒有他厲害。到底是站得高看得遠,階級和環境天生就高出常人。
    交談下來,常德順滿意之色越發不加以遮掩,只覺得這個年輕人大有可為。
    吃完飯聊了一會兒才分開,姜惠讓他們有空多回家,姜蜜小雞啄米般點頭應下。
    上車繫好安全帶,車往她住的公寓開,邵廷表情淡淡的,姜蜜瞅他,問:「你怎麼不高興?」
    他默了一會兒沒吭聲,而後才說:「你弟多大了?」
    姜蜜愣了一下答:「十七八歲,在念高中……」
    「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一個人搞定一個項目。」他沉沉道。看文件之餘,還能抽空自己動手組裝哈雷。
    現在的小孩真是不像話,多大了還在餐桌上要姐姐剝蝦殼?
    姜蜜半晌才聽明白,反應過來。
    他這是……吃起了飛醋?
    在姜蜜遏制不住的笑聲中,邵廷繃著臉開了一路。
    .
    洗好澡換上睡衣,姜蜜敷面膜躺在床上看手機。
    兩個小時前在樓下好一通哄才把邵廷送走。還是托了陸合的福,打電話來約他出去坐,不然她還真沒那麼容易回家。
    沒有去他家也沒有讓他上來,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因為她吃不消。甭管在哪,反正只要和他過夜,晚上肯定沒有好覺睡。
    走路腿下發虛的情況偶爾來一次勉強還行,天天來,她真的承受不住。
    面膜敷了幾分鐘,剛摘掉準備睡覺,陸合突然打電話來。
    摁下接通,剛道了一聲喂,就聽那邊聲音微微壓著,低沉又略帶焦急:「姜蜜你在哪?趕緊過來,就說你有事要帶邵廷走!」
    姜蜜愣了一下,問:「什麼情況?」
    那頭陸合罵了句粗口,「碰上聶方那孫子了!他們一群人過來搭話,他嘴巴不乾淨說要和邵廷打賭玩兒。」頓了一頓才接上,「……說他輸了李薇儀歸邵廷,邵廷輸了,就要你陪他睡一覺。」
    姜蜜一愣。
    「邵廷發飆了,這會子誰都不讓誰,較勁較得凶,已經喝下去不少酒!」陸合是真的火氣上來了,「你趕緊來,就說有事拉他走,甭管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又罵了句粗口,「誰特麼稀罕跟他們攪和到一起!」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4:51




  第36章

姜蜜聽陸合在電話那邊簡單解釋完,怔然幾秒不知說什麼好。
    他催的急,姜蜜來不及多想,立刻換上衣服出門。
    打的到陸合報的地址一看,果然是家會所。
    姜蜜本就不甚明朗的臉色唰地沉下來。
    ——該死,陸合竟然把邵廷叫到這種地方來,大晚上的不浪不行麼?
    明天她就去找向萱好好聊聊!
    一進門便有接應的人上前詢問,她直接報了包廂號,對方一聽,笑意盈盈給她領路。
    越往上消費越貴,環境也越好,非一般人上不來。陸合他們在最頂層,這也是接待人聽到她報的包廂號會笑得那麼膩人的原因。
    輕叩兩下包廂門,推開後,引路的人微微鞠躬便離去。姜蜜邁步進去,一包間的人齊刷刷朝她看來。
    屋裡人不少,最裡邊一張牌桌,邵廷和聶方面對面坐在兩邊。
    她的目光第一時便落到邵廷身上,而後才注意到其它打量目光。有些是聶方的人,有些是和邵廷陸合他們一道的。
    屋裡因她的出現一靜,看著個素素靜靜的漂亮姑娘進來,大晚上的又是在這種地方,站著圍觀的某位當即打趣:「美女走錯地方了吧?還是來找哪位相好的?」
    邵廷的朋友幾乎都在酒會上見過她,會說這樣的話,只能是聶方那邊的人。
    傻缺。姜蜜暗暗在心裡罵了句,一眼都沒看那人,直直朝桌邊走。
    邵廷見她來,眉頭一皺,陸合在他旁邊,先站了起來,示意她過去。
    她穿了有點跟的鞋,清脆腳步聲叩在地面上,乾脆利落毫不拖沓,直接走到邵廷,往邵廷腿上一坐。
    他身上酒氣不重,但也明顯,臉上薄薄沁著輕淺的紅,眼裡蒙了一層醉意。是清醒的,但也沒有平時那麼清醒。
    姜蜜勾著他的脖子側身和他說話:「喝了多少?」
    他聲音微啞帶著酒意:「沒多少。」
    這還沒多少。姜蜜蹙了蹙眉。
    「原來是邵哥家的?難怪膽子這麼大,大半夜的也敢往這男人扎堆的地方跑。」先前調侃的那人又吊兒郎當嬉笑一句,語氣流里流氣。
    和當初撞上邵廷時陸合在旁說話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雖然都是調侃,陸合那時候是嘴欠,但並不讓人覺得過分,就是隨口那麼一說,話不好聽語氣卻很平和。可現在這個人,帶著濃濃的攻擊性。
    姜蜜不悅,還沒說話,對面眼灼灼看著她和邵廷的聶方開口了:「邵哥藏得夠緊的,不給兄弟介紹認識一下?要不是上回碰巧見過,還不知道邵哥找了女朋友。」他噙著笑微微瞇眼打量姜蜜,目光直白放肆,「小嫂子好端端怎麼突然來了?」
    「我怎麼來了?」姜蜜看向他,挑眉輕笑,「你說呢?大晚上的不睡覺,攛掇著要往我男人身邊塞女人,是不是得經過我同意?」
    背後貼著邵廷的胸膛,她感覺腰上多了一隻手,緊緊將她摟住。
    聶方笑了下,「說到睡覺,小嫂子你來得正好,我和邵哥玩了這麼多局也是時候差不多該清算籌碼。先前坐下時說的,邵哥要是輸了,你今晚就得跟我。」
    「放屁!賭到現在玩的都是車房遊艇,誰特麼跟你賭了別的?」陸合瞪眼罵了句。
    腰上的手更緊了,邵廷似是要說話,姜蜜抬手覆上他的手掌,給了他個眼神安撫他。
    桌上撲克牌散散躺著,姜蜜拈起一張看了看。
    聶方道:「怎麼,你想來兩把?」
    姜蜜一笑,兩手捏著紙牌唰地撕成兩半,而後幾下撕成碎片,手一鬆任它們落在桌上。
    「聶先生說話蠻好笑的。敢問您活在哪個年代?」掃了眼他身邊坐著的李薇儀,姜蜜面上波瀾不興,心裡卻氣不打一處來。
    這些人,都什麼玩意兒!
    「想給我男人塞女人,這念頭我勸你還是歇歇吧,我不准。」她凝著聶方,一點都不怕他,「至於別的就更不用提了。」她嗤笑一聲,說:「我管你賭什麼贏還是輸,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讓我陪你?你以為是逛菜市場,別人都是攤上的大白菜?朋友,你是覺得自己鑲了鑽還是怎麼的?」
    她知道這幫有錢人什麼都不缺,更有的是手段,換作以前她確實不敢這麼直白大喇喇跟他嗆聲,但現在不同。
    有邵廷做靠山,誰怕誰?
    狐假虎威簡單得很。尤其現在,聶方拿她開涮,擺明就是要落邵廷的面子。她要是弱了,才真是丟了邵廷的臉。
    越不拿他當回事越好,睡她?呸!
    「你……」李薇儀張口想說話,姜蜜一聲喝:「你閉嘴!」斜眼蔑她,道:「這位姐姐我注意你很久了,打從我一進來你的眼睛就黏在我男人身上,麻煩你往回收一收成麼?我膈應的慌!」
    她話說的這麼直接,嘲諷之意絲毫不加以遮掩,李薇儀臉上一紅,面色難看了些。
    ——關鍵說的還是事實,根本無從還嘴。瞥了眼邵廷,發現他一眼都沒有看過來,李薇儀黯黯斂了目光。
    姜蜜笑著看向聶方:「聶先生是對女伴不好,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這麼急著把女人往別人男人床上送。你愛到處塞,也得考慮別人樂不樂意,真當別人是垃圾收容所?」
    陸合好死不死,在旁邊噗嗤笑出聲。聶方的臉一下黑了。
    這種事,叫姜蜜來果真沒錯。大家一個圈子的,雖然別苗頭看不順眼這麼多年,但真的到不管不顧那一步也不行。姜蜜是邵廷女朋友,站住了吃醋撒潑這一點,隨隨便便就能渾弄過去。既能氣噎他們,氣完還沒得還手。
    畢竟這是邵廷的人,這幫龜孫子要作威作福也萬萬沒有動別人的人的道理。換做一般女人或是其它,確實討不了好,紈褲紈褲,有錢有勢橫行霸道慣了,什麼折磨人的手段沒有?不死也能要了半條命。
    但這是邵廷的女朋友,正牌女友。
    像這樣找由頭激邵廷,小小找茬可以,真動了她那就是一巴掌扇到邵廷臉上,撕破臉皮真的起干戈,不是一句玩笑可以過去的。
    他們不傻。
    聶方斂了神色,很快又露出笑,「小嫂子這是來逮人的?行,要麼你替邵哥把酒喝了,要麼你替邵哥把剩下的牌局玩完,二選一,哪樣我都讓你們走。」
    姜蜜一直緊緊握著邵廷的手,不是因為她害怕,而是因為她知道邵廷現在脾氣上來,不按著他,搞不好就要鬧出事。
    這個姓聶的還在得啵得啵挑釁不停,看著真是煩人極了。
    姜蜜暗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那邊聶方已經讓人拿了酒來,新開的一瓶啤酒,往玻璃杯裡灌,正常的啤酒杯已經夠大,這個還要再大上兩圈。之後又倒了杯純度極高的洋酒。把洋酒連杯身一塊沉到啤酒裡,兩種酒混合在一起,液體裡泛著小泡泡。
    「太厲害的也不喝,就隨便來個簡單的。」他道。
    隨便……隨便個鬼。姜蜜不會喝但認得出,改良版的深水炸彈,小杯裡原該倒白酒,改成了洋的,沖人程度都是一樣的。
    又有人拿了新牌來,聶方隨手拆著,說:「小嫂子選一個吧?」
    小嫂子小嫂子,誰是你嫂子——少來亂認親!她男人才沒有這麼渾的垃圾弟弟。姜蜜覺得這稱呼聽在耳朵裡刺耳異常,然而一時犯了難,沒心思去想別的。
    喝酒她不會,那一杯下去,估計她該去廁所吐個昏天黑地。玩牌?她也不行。要不然按先前電話裡陸合說的,直接耍賴拉著邵廷走?
    不過就是想帶自己男朋友回家睡個覺,怎麼就這麼難!
    她正糾結間,邵廷將她往懷裡摟緊了些,沉著眸道:「她不來,我和你來。」
    聶方挑眉,「邵哥要繼續?」
    姜蜜擔心地看向邵廷,他抱著她表情平靜,嗯了聲,「繼續。」
    牌局重新開始。
    有人洗牌,還沒發牌,邵廷忽地說,「車和房沒意思,要押就押點別的。」
    「邵哥想用什麼做籌碼?」
    邵廷凝了他一眼,「開發園B區那塊地,還有你在海天項目裡的份額。」
    聶方臉色一變。
    不止他,陸合和其他人的表情也變了,氣氛霎時變得微妙。
    聶方沉著臉問,「你的籌碼呢?」
    「我自然一樣。B區我沒有地,別的地方劃一塊給你就是,我手裡的項目術屬於我的那份,看上哪個你隨意。」邵廷說的輕巧,然而這可不是車和房抵得上的東西。
    拿這麼嚴肅的東西做籌碼,不似開玩笑的樣子,看來是動真格的了。
    其他人內心咂舌,各自噤聲不言。
    聶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猶豫不決。半晌,像是下定決心似得,說:「好。」
    發牌的人手都有些顫,原先就不說話的其他人更是安靜。
    一共五張牌,從第二張開始亮牌。
    聶方翻開第二張亮在桌上,對比邵廷那邊翻開的,他的牌面更好,表情略放鬆了些,道:「不加。」
    邵廷卻一點都無著急之色,「加注。」
    話音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
    在原先的籌碼上再加?而且是這樣的牌,瘋了吧?!
    聶方瞥了他一眼,抿唇沒說話。
    第三張牌發下來,亮出,這一張邵廷佔了上風,他又道:「加注。」
    第四張不相上下,邵廷沒有別的話,依然加注。
    最後一張牌,他又喊了一聲加,而從頭至尾,聶方沒有加一次碼。
    牌面總體來說是聶方更好,但還有一張底牌沒開,究竟怎麼樣,誰也不說不定。
    喊了四聲,加了四倍。
    邵廷這麼有底氣,聶方手裡攥出了汗——加的碼已經到了過分的地步。要是邵廷手裡那張底牌真的足夠大……
    眉頭擰出了結,他捏了捏微汗的手心,掙扎許久,在開牌前終於開口:「……棄牌。」
    姜蜜不懂,被氣氛感染,邵廷每喊一聲周圍空氣就凝一份,坐在邵廷懷裡只覺得莫名緊張。
    聶方的棄牌一出,眾人齊刷刷將目光集中在邵廷這邊等著看他的底牌大招。
    被這麼多人注視著,邵廷淡淡一笑,牌底揭開——
    爛。
    眾人愕然之後,臉上全是同一個字。
    聶方臉色變幻無窮,格外精彩。
    邵廷的注下得太凶,不停將籌碼翻倍,那運籌帷幄的淡定讓人不自覺受影響。
    明明手裡的牌爛成這樣,愣是唬住了他,讓他不敢加碼,最後還把穩贏的輸了出去。
    地和項目份額,都輸了一份給邵廷。
    ——還是用贏不了的牌,贏了他。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5:27




  第37章

第一局雖然輸得慘,仍要繼續。在聶方陰晴不定的表情中,第二局開始。
    依然是從第二張亮牌,聶方的牌不算很好,邵廷的也一般般,但他作風依舊犀利。聶方被騙了一次,不肯再被騙第二次,邵廷狠,他也跟著狠。
    「加注。」
    「跟了。」
    第三張邵廷不加,聶方也不加。
    第四張亮牌。
    邵廷加注。
    聶方瞥了他一眼,「跟。」
    到第五張,依舊是看邵廷行動,他沒加,聶方那張牌明明更好,也咬著不加。
    總共加了兩回,每一回都是在原有籌碼上翻倍。
    兩人加起來算,最初的籌碼翻了四倍。
    包間裡一片屏息。
    決勝時刻,聶方先亮底牌,連起來牌面還不錯。
    他和他那邊一群人死死盯著邵廷,成敗全在於此。
    邵廷表情淡淡,動作顯得很是隨意,猶有餘韻地一翻,將底牌掀出——
    聶方那邊有人倒抽了口氣。而後包廂裡死寂一般,鴉雀無聲。
    牌面大過聶方。
    這回不是詐,邵廷的底牌是真的好,他是真的有把握所以才加注加得毫不猶豫。
    四倍!
    四塊地,四個項目裡的份額,再加前一局,攏共五塊地五個項目……這要是回家去,聶方非得被聶家老爺子打斷腿不可!
    「還來麼?」邵廷淡淡問。
    沒人回答,有幾秒靜滯,時間彷彿停住。
    陸合最先返過神來,挑著眉賤兮兮地笑:「願賭服輸,聶哥是今天一次性把籌碼償清,還是趕明兒我們哥倆上門去找你家老爺子討?」
    聶方的臉色略白,抿著唇發不出聲。
    這點空檔,邵廷已經點了根煙,抽了兩口欣賞夠了對面的臉色,「既然不來,那我們就先走了。輸給我的明天我來取,許久沒見聶老爺子,正好登門拜訪。」
    懶得再跟他們廢話,拉著姜蜜起身。
    「……邵哥!」離開牌桌才兩步,聶方站起身叫住他。
    姜蜜愣愣被邵廷牽著走,還沒從事情已經解決中反應過來,當下,又被邵廷摟在懷裡,回身看向有話要說的聶方。
    聶方臉色萬分難看,紅了青,青了白,許久才憋出一句:「今天是我不對,還請邵哥高抬貴手。」
    邵廷沒說話,靜靜看了聶方一會兒,兩指折了手裡的煙,扔進旁邊垃圾桶裡。
    陸合在旁嗤笑一聲:「高抬貴手?願賭服輸懂不懂,輸不起就別上牌桌!」
    聶方動唇,沒能說出話。
    邵廷瞇了瞇眼,驀地勾唇,唇邊笑意點點,「行吧,我也不為難你。」他攬著姜蜜走回桌邊,朝陸合遞去眼神,「拿酒。」
    陸合和他相識多年,立刻會意,不管玻璃桌上開了的沒開的,一股腦全往牌桌上拎,滿滿當當擺了好些瓶。和他們一起的朋友順手幫著遞來幾個杯子。
    以前玩得野的時候,什麼沒鬧過,聶方他們會的,陸合他們同樣也會。
    不需要邵廷親自動手,晚上和他們一道出來的其他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氣,三兩下將幾瓶名字不同但純度一樣高的洋酒兌在一起,倒了五杯,沒有加任何沖淡純度的軟飲。
    連同聶方先前要姜蜜喝的那杯改良深水炸彈,六杯酒一同列在聶方面前。
    「喝完這些,輸給我的一筆勾銷。」
    純洋酒,一整瓶下去甚至有可能酒精中毒,洗胃還不一定救得回來。這兌了這麼多,量不夠一瓶也差不了多少了,再加上那杯深水……
    別說聶方要喝,別的人光是看,臉都扭曲起來。
    聶方瞪著面前的酒看了許久,大概在權衡。李薇儀在旁邊急得跟什麼一樣,一雙眼睛蒙了水汽,看著邵廷想說話,然而邵廷一眼都沒看她,身邊還有個不久前才嗆得她臊紅臉的姜蜜,她插不上嘴,只能乾著急。
    「怎麼,不敢喝?」陸合輕笑。
    這幾個字擲地有聲,輸出去的籌碼不少加上被這麼一激,聶方一個狠心,端起酒一杯一杯往自己肚裡灌。閉著眼,不要命似得往下嚥。
    姜蜜看著,覺得胃裡直犯沖,往邵廷懷裡縮了縮。
    聶方越喝臉色越難看,不是裝的,胃和喉嚨都不舒服,酒意衝上來,臉很快漲紅。最後一杯喝完,他眉頭擰成一團,彎著腰就往旁邊倒,李薇儀和他的朋友趕忙圍著問有沒有事。
    「你這麼乾脆,我也乾脆。剛剛的帳一筆勾銷。」邵廷笑,「不過現在要來算算另一筆。」
    姜蜜疑惑抬眸看他,他也看來,垂頭在她唇上啄了下,「站著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好。閉上眼別看,乖。」說著抬手撫過她的眼睛,替她把眼睛合上。
    姜蜜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很聽話地沒有睜眼。
    邵廷一個眼色,他們這邊的人立刻會意。
    出來幾個人,將那個在姜蜜進門時調笑她的男人拖出來。
    看著對方滿臉驚恐的樣子,邵廷居高臨下,眼裡霧色沉沉,「舌頭就算了,我這兒不興這一套。」
    話音落下,幾個人把他的手摁在玻璃桌上。
    有人拿起一瓶酒朝著桌角砸下去,酒瓶碎片和酒稀里嘩啦淌了一地。留在手裡的半截瓶身刺稜不平,尖角銳利。而後重重一刺——伴隨著慘厲的叫聲,那半截酒瓶扎進了男人的手背裡。
    聶方那邊的人圍著聶方已經顧不上來,平時打頭的就是聶方,他都這樣了,其他人更不敢上來跟邵廷硬碰。
    鉗制男人的手鬆開,他捂著手臂慘叫躺倒在地,痛得爆出青筋。
    邵廷淡淡看著,沒有半點起伏情緒。
    「以後,嘴巴放乾淨點。」
    有膽跟在聶方後頭作威作福,就要有膽承受後果。這一巴掌,是間接扇在聶方臉上。
    姜蜜聽見那一連串聲響,縮著肩膀將眼睛閉得死緊,緊到眉間皺起了痕。
    邵廷走回她身邊,摟住她,「沒事了,不怕。」另一手擋在她眼前不讓她看,護著她出了包間。
    他也不想暴戾。
    這些裹亂的事他不參與,但這麼多年見多了早就習以為常,她不一樣。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嚇到她。
    除了床上要得狠些,他連滴淚都不捨得讓她掉,哪容得下別人嘴裡放肆。
    有些人自己不知死活。
    回去坐的是陸合的車,邵廷喝了酒沒辦法開,和姜蜜一起坐在後座。
    姜蜜先是埋頭趴在邵廷懷裡,後來乾脆坐到他腿上。
    摸了摸他的臉,有些燙。
    「真的沒事麼?」
    他嗯了聲,「沒事。」
    不管怎樣,姜蜜鬆了口氣。
    今晚才算是見識了,那些有錢有勢的公子哥有多不是人。不拿人當人看,什麼都能取笑玩樂,玩起來押車押房甚至連人也押,作踐人的勾當平時肯定沒少干。
    邵廷和他們一比,完全就是變態中的正常人,一股清流。
    還好,還好她遇見的是邵廷。
    腰上的手忽然收緊,姜蜜回神一看,邵廷眼裡凝著濃濃黑霧,像是頡了夜色放進眼裡,情緒深重。
    「我沒有答應他。」
    他微啞的聲音帶著一點急切,迫不及待要解釋說明,「我沒有拿你當牌桌上的籌碼。」
    姜蜜在心裡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會。」
    如果會,他就不是邵廷。如果會,她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姜蜜抱著他的脖子,俯首親了親他的嘴唇。
    鼻尖輕碰,呼吸相纏,睫毛刷著彼此的睫毛,本是蜻蜓點水,一下下親著親著慢慢吻在一起。
    氣溫攀升。
    前邊開車的陸合往後視鏡裡瞄了幾眼,見後面兩個人竟然就這樣抱在一塊擁吻起來,臉色登地青了。
    重重咳了聲。
    沒人理。
    再咳一聲。
    還是沒人理他。
    咳咳咳咳咳咳——
    肺都要咳出來了,人家兩個親的火熱,根本將他當成空氣。
    ……他還活著!這還有個大活人會喘氣兒呢!
    陸合完全被當成了司機,無奈之下,憤憤摁下了按鈕,隔檔在後座和前座之間升起,徹底將車內分隔成兩個空間。
    行行行,秀恩愛了不起,他躲行了吧?
    有種就把他的車震塌了,震塌了他陸合就服他們!
    .
    邵廷略微有些醉,帶回她住的地方不方便,於是決定去他的公寓。
    陸合開到樓下,不僅做了一路司機,還要兼職苦力幫著把邵廷扶上去。
    到了以後別的事情就與他無關了,都是男人,接下來該幹什麼心裡有數。他沒那麼不識趣。
    陸合走了,少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屋裡顯得分外安靜。邵廷靠在沙發上,擰著眉心。姜蜜倒了杯水給他,「還好嗎?」
    「沒事。」頭有一點點重,身上燥,其餘無礙。
    「你這樣子還是先洗一洗再睡。」
    他被酒燥出了一身熱意,不消一消該難受了。
    姜蜜去浴室放水,出來給他擰了濕毛巾擦臉。浴缸裡水放完,他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些。
    該進浴室的時候,邵廷忽然一把抱起她,嚇得她叫了聲。
    看他的表情和此刻狀態,姜蜜不用想也知道他意欲何為,先是試圖掙扎,掙扎不過便只好賣乖。
    「我自己來自己來!衣服弄濕了明天沒得穿了……」
    邵廷頓了兩秒,放她下來,身上酒意明顯,將荷爾蒙渲染地越發強烈。
    「我等著。」
    他在她唇角親了一下,邁步進浴室。
    等著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干她唄。
    姜蜜悶頭赧紅著臉快步進了房間。換上白色睡袍踏入浴室,邵廷已經褪了衣物坐在浴缸裡。
    浴室燈光暖而亮,明晃晃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便在睡袍下裹了張長巾。
    一跨進浴缸,被邵廷伸手一拉,摔坐在他身上。
    手捂在胸前,姜蜜還沒說話,他直接扯了長巾,扔到浴缸外的地磚上。
    熱水只漫到胸前一半的位置,沒了遮擋,離得又這麼近,她霎時熱起來,全身紅的像被燜熟了的蝦。剛抬起手橫在胸前,背後鐵臂一攬,被摁進他懷裡。
    想要遮擋的手被他拿開,毫無阻擋地,肌膚細膩相貼。
    「擋什麼,你全身上下有哪裡我沒看過?」他的聲音比水面泛起的熱意更撩人,熏然讓人充血暈眩起來。
    是了,哪裡沒看過,此刻坐在他腰腹上,直接接觸,她和他最細嫩的生命源頭都在一脈一跳顯映著血管裡的燥熱。
    還有什麼好躲。她臉紅的快要滴血,卻放鬆了身子倚進他懷裡,側臉貼著他的胸膛。
    「晚上怎麼會來?」頭頂上方傳來他的聲音。
    姜蜜窩在他光裸的懷中不動,說:「陸合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去。」
    熱氣太盛,水溫和他的體溫,攪得她有些發怔,頭昏。
    他沒再問。
    熱水漾過皮膚,分外怡人,一晚上的疲憊似是在水波裡被融化。
    靜了許久,不知是被水熱的還是被熱氣熏的,姜蜜昏昏然快要睡著。
    橫在背後的手臂微微用上了力,邵廷忽地道:「和李薇儀認識是很久之前的事。」
    姜蜜怔了怔,抬眸看向他,下巴枕在他的胸膛上。
    「那時候我上高中,她在她老家縣城中學讀初中。」他說,「很窮的一個地方。」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5:50




  第38章

李薇儀出生在一個非常不富裕的地區,她的家鄉在那塊地方更是貧中之貧,困中之困。
    她家窮到什麼程度?窮到家徒四壁,連口好飯都吃不起,而在她們村子,她家並非特例,每戶人家都窮得相差無幾。
    因為窮,她差點連學都上不起,小學念完就被家裡人當做勞動力出力。
    她能到縣城上中學,是因為她是她們村裡學校成績最好的一個,支教的老師不忍心看她錯失讀書的機會,跑去她家和她父母溝通了很多次。不厭其煩,不肯放棄,費盡口舌幫她爭取。
    以她的家境,讀書真的是唯一出路,如果不是捧起書本,她大概和那些面蒙塵灰四肢粗大的婦女沒有區別,一輩子只能和黃土為伍,前路與終點一眼就能望盡。
    她上頭有一個姐姐,下邊還有一個弟弟,儘管義務教務囊括九年,學雜費全免,但每個學期還是需要幾十塊書本費,在校也需要生活開銷。錢,一分都是錢,對於她家來說是負擔。她的父母咬死不鬆口,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繼續讀書。
    最後是那位好心的老師給她墊付了書本和一個學期的開銷,並在之後聯繫縣城中學為她爭取到了貧困生補助,她才能繼續坐在教室裡。
    進了初中,她很上進也很努力,即使是在競爭嚴重的縣城中學,成績一直保持在前列,三年後考入了縣城重點高中。
    剛到縣城的頭兩年,她作為貧困生接受了省城一對夫婦的資助。好景堅持到她初中畢業,因為某些私人原因,對方停止資助,她的生活一下子又跌落回谷底。
    邵廷就是那個時候認識她的。
    當時他剛入大學,偶然在學校的『多對一新雨』活動中看到了她的資料。心一軟,便作為新的資助人,出資承擔了她從高中到大學全部的費用。其實一開始邵廷覺得她挺好,上進又有拼勁,每個月都會寄手工卡片向他表達謝意,雖然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連他是男是女也不清楚。
    後來她考大學,來了同一個城市,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他的訊息。
    第一次見面是在他當時住的公寓樓下,她帶著準備的禮物在樓下足足等了五個小時,極有耐心地從八點一直等到凌晨一點鐘。
    當時他沒想太多,只覺得這個小女孩心思細膩,聽她表達了謝意,讓司機送她回去。
    那之後,她時不時就會聯繫他,拿了什麼什麼獎,評選上了什麼什麼榮譽,興高采烈地告訴他說是和他分享。
    十次邀請裡他偶爾會應個一兩次,有的時候正好碰上他和朋友,就變成他帶著她一起吃一頓。那時他還說,等她畢業了,可以到他公司工作。她高興得不行,連連點頭說好。
    直到……
    她確實長得不錯,除了衣著打扮老舊落時,言行舉止完全不像底層貧困家庭裡出來的。但他對她從來沒有過多餘心思,於他而言,向她施以援手,只是大學時一時心善舉手之勞,並不需要她回報什麼。
    陸合他們都見過她,一圈朋友偶爾會拿她開玩笑,他從不拿這些事調侃,每每都會讓他們注意分寸,次數多了那些朋友便也不再說。
    她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看她唸書的成績就知道,但邵廷沒想到,她不僅聰明,還聰明得過了頭。
    那回談合同,和對方會面安排得突兀,翻譯方面出了點問題。李薇儀輔修的正好是那個小語種,自告奮勇要幫他的忙。
    她在飯桌上表現得不錯,生意談得順利,他多喝了兩杯。
    誰知她送他回家,趁他喝醉了,竟然動歪腦筋想爬他的床。
    按說男人在半醉半醒酒氣上頭的時候,衝動格外強烈,他也沒有為誰守著貞,但那一刻莫名覺得噁心。
    格外噁心。
    李薇儀是怎麼被他趕跑的他記不太清楚了,他只記得自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她坐在地上痛哭,梨花帶雨。
    那之後他不大想看到她,漸漸不再聯繫。正好她快大學畢業,資助結束,和她之間就不再有什麼關聯。
    沒想到又過了一段時間,再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跟在了聶方身邊。
    她在聶方公司混了一段時間,後來乾脆不工作,安心被聶方養著。
    邵廷派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她早在考上大學之後就和家裡斷了聯繫,和他說的話,什麼勤工儉學打工掙錢寄回家裡、爸媽偏心弟弟她壓力很重不敢花錢,都是假的。甚至連那位幫她爭取到讀書機會的老師,她也早早沒了來往。一口一個恩師,逢年過節為挑選禮物發愁找他拿主意,全部全部是假的。
    那瞬間覺得心寒,也覺得好笑。
    他們這些人是含著金鑰匙出生沒錯,但不代表他們欠了誰。他沒有義務做誰的墊腳石,更沒有義務讓李薇儀將他當成冤大頭。
    原本還是有一點點惋惜,想著她年輕不經事禁不住誘惑,一時走了歪路,將來要是被聶方拋棄遇見什麼事,看在認識多年的份上他或許會拉她一把。
    得知她滿口謊言的時候,他徹底絕了這些念頭。
    一年不到,李薇儀被聶方玩夠拋到一邊,果真來找他。
    他不為所動,只是懶懶倒了一杯水在她腳邊,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
    「你第一次在我家吃麵那天,是她第二次求到我面前。這麼多年她和聶方一直牽牽扯扯鬧個不停,第一次我倒了一杯水,告訴她我和她之間早已涇渭分明,不存在任何情分。第二次……那天我也是氣急了,才拿錢扔她。」邵廷沉聲說。
    遇上麻煩哭著跑來求他,那麼理所當然地找上他,求他借錢給她周轉——李薇儀太看得起她自己了。說什麼家裡跟她伸手,姐姐和弟弟出了事需要她幫忙,根本就是死性不改,還想把他當成冤大頭涮。
    明明憑讀的書學會的東西可以找一份好工作,慢慢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掙下屬於自己的一切,再找個同樣有拼勁有前途的另一半,將來生活水平肯定能達到小富,至少是和那個小村子裡的人天差地別的生活。
    她偏偏選擇捷徑,偏偏想要一步登天,野心大得現實遠遠填不滿。
    邵廷從一開始的怒其不爭,到後來已經沒了感覺。
    與他無關。跟聶方是她自己選的,即使被玩死也是她該受的。
    陸合說得對,自甘下賤,沒得救。
    一雙手撫上眉心,邵廷從思緒中回神,趴在他胸口的姜蜜撫平他的眉毛,正凝神看著他。
    邵廷摟緊她,說:「跟你說這些是不想讓你亂想。我不清楚她跟你說了什麼,但是對我來說,整件事情裡我對她確實沒有多餘的想法。」
    只是好心資助了一個窮苦的優秀學生,如果早知道會有後面那些事,或許當初他會選擇心硬一些。
    「你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他說,「我希望在你心裡,無論什麼事情,第一個想到的是我。」
    ——先想到他,先聽他說,不管好壞。
    感情兩個字之所以有魅力,正是因為彼此之間存在特殊性。
    姜蜜歎了聲氣,回抱他的腰身。
    「她說的話我根本沒放在心上。而且,就算以前你們真的有過什麼……」她微微拉開和他的距離,直直看了他兩秒道,「那又怎麼樣?昨日事昨日畢,過去的都過去了,而我們還有現在和以後。」
    從愛上她的時候開始,從決心和她在一起開始,只要他誠懇把心交付給她,就足夠了。
    愛情一事,過往不咎,彼此相愛的那一刻,便是新生。
    邵廷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水波輕漾,溫度稍稍變涼,兩人起身出去。
    姜蜜穿上睡袍,邵廷在腰間裹了張浴巾,她在前面小跑,腳下濕漉漉帶了一地綿延水跡。
    邵廷的酒意醒得差不多了,面對面躺在床上,一開始只是相擁抱著,她小聲說著話,他間或嗯兩聲應她。大概是懷裡溫香軟玉觸感太好,聽著聽著不自覺心猿意馬,等姜蜜反應過來,睡袍已經被他脫到腰部以下。
    他俯首親到胸前,姜蜜被壓著翻身正躺。
    他埋頭在她懷中,她一點一點燥熱起來,唇邊難耐溢出呻吟。
    所有話音和動作都變得軟綿綿用不上力,之後是好一陣空氣被攫奪。
    讓人頭腦發昏的長吻結束,姜蜜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在他停下動作的空檔,反身壓倒他欺到他身上。
    「今天我在上面!」
    邵廷頓了一下,挑眉,「你確定?」
    姜蜜很確定,所有的話都用行動表達。
    她主動又熱情,親吻炙熱,褪去生澀的動作,一下一下撩撥得他喉嚨發乾,渾身發緊,躁念霎時點燃。
    情愛之間,她是最好的助興藥。
    或許是取悅,或許是憐惜,姜蜜說不清,但她想讓他高興。
    他這麼好。強大勇猛,成熟有責任,心堅硬如同金剛石,又在最深處保有一份純良善意,柔軟而珍貴。
    她想給他最好的,想把身和心都奉獻給他。
    極樂之極,彼此共享。
    ……
    第二天臨近中午,聶方給邵廷打了電話,姜蜜沉沉從夢中醒來,洗漱後問聶方和他說了什麼。
    邵廷道:「他爺爺不知道打哪知道了消息,讓他送了輛車給我。」
    算是謝他放他一馬。昨晚輸出去的那些稍微有點多,當然,牌局上是可以耍賴,只要你臉皮夠厚,同樣的,你賴了,臉也沒了。
    「我讓陸合去取。」他說,「給他開。」
    姜蜜知道他不在乎那點,沒多說。
    衣服整理好,對著鏡子梳頭髮,她隨口歎了句:「沒有隨身帶化妝品的習慣,不然就能化個妝……」
    邵廷皺眉,「要去哪?」還化妝,平時來見他都沒有那麼上心。
    姜蜜笑著抬手摸了摸他的臉,解釋道:「小姨打電話來讓我回家吃飯,姨夫看到我氣色不好會說的。」
    說了幾句,兩人一齊下樓,邵廷送她到姜惠家外邊,等她身影進入小區看不到了才走。
    一頓午飯,吃得姜蜜有點累。小姨對邵廷無比關心,姨夫則對她未來的規劃很有話說。
    「公司裡的事你先學著上手,再過個幾年,總歸是要進來的,到時候有你在,常穆也有人看著,我才能放心。」
    姜蜜愣了,她對經商一點經驗都沒有,更沒有多少興趣。
    「姨夫,我專業不對口,接觸起來會很麻煩……」
    「麻煩更要早點開始,本來你畢業那會我就想讓你來公司。開寵物店可以當成興趣,但不能當成主業,你要為將來好好考慮。」常德順瞥了她一眼。
    姜蜜悶了悶,扒了口飯,良久才說,「我知道了。」
    姨夫是為她好,許久之前就說了,公司有常穆的一份,也有她的一份。
    他總是講,女孩家在社會上不容易,所以更要有安身立命的基礎,不管是自己的本事也好,家庭的助力也好,二者至少要有一樣。他打拼這麼多年,一是為了給常穆掙家業,二是好讓她將來在面對婚姻和另一半的時候,多一些底氣和選擇的餘地。
    常德順見她應下了,點頭:「不用急,一點一點來。沒必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姜蜜動了動唇,猶豫著想說話。
    關於邵廷……
    常家的生意,還攀不到那麼高的位置,姨夫沒有和邵氏接觸過,沒見過邵廷,加之每天為生意的事費心,所以上次吃飯沒認出他來。小姨對此就更一竅不通。
    然後只是動唇,話音悵然湮沒在嘴邊,到底還是沒有出口。
    還不行。
    等時機更成熟一點,再合適一點……
    她垂眸,專注吃飯。
    .
    許久沒看到亞歷山大,和邵廷約了回京華,下午可以逗逗狗曬曬太陽,晚上自己在家下廚做飯吃。
    他要處理工作的事沒那麼快回家,姜蜜吃完午餐從姜惠家離開後,打算先買點菜,讓的士師傅拐道去了全食超市。
    環境比一般的超市靜一些,人也少。
    姜蜜推著推車在貨架前專注挑選,到調料區,袋裝調味品放在最頂上,她站了看了看,踮起腳去夠。
    只是實在太高,踮腳也沒夠著,一個不小心弄下來好幾包,迎頭砸下來,還碰倒了下邊稍矮些貨架上的醬料瓶子。
    姜蜜趕緊蹲下身撿起來,身邊忽地多了一雙手幫忙。貨歸原位以後她直起身,這才有空看向幫忙的好心人。
    「謝謝……」
    『你』字還在喉嚨裡,姜蜜看清對方的臉,一愣。
    齊珈言也有些意外,似是沒想到她會在這。
    那次她從宴會上提前離開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
    聽說她和邵廷在一起了。
    齊珈言並非死纏爛打的人,有些不甘心,但也僅僅只是不甘心。
    「好巧。」他笑著和她打招呼,「你來買東西?」
    「嗯。」姜蜜點了點頭。
    齊珈言問:「你想要什麼,我幫你拿。」
    姜蜜別了別鬢邊碎發,笑著把沒謝完的謝完,說,「不用了。我去看看別的,再見。」而後推著推車飛快走人。
    走出那一列,齊珈言忽地叫住她,「姜蜜——」
    她停下步子。
    齊珈言從貨架上取下她剛剛踮腳想拿的調料,走到她面前,「我看你想買這個,拿上吧。我買的差不多,現在就走了。」
    他大方的態度,一點都不為她的躲避介懷,反倒讓姜蜜生出了一絲絲不好意思。
    猶豫了兩秒接過調料,她抬眸剛要說話,前方一個推著車的人影忽然在面前停下步子。
    「……姜蜜?」
    聞聲看去,李薇儀站在幾步之遙的位置,目光先是落在她身上,而後看向齊珈言,在他們身上打量一遍,眼裡驀地閃過什麼,變得內涵又微妙。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7:13



  第39章

被那樣的眼神打量,姜蜜不悅地一剎擰起了眉。她淡淡瞥了眼李薇儀,而後看向齊珈言:「謝謝。」把調料裝進推車裡,推著走開。
    從李薇儀旁邊錯身而過的時候,半點餘光也沒有分給她。
    經過冰凍櫃,姜蜜雖然只吃過邵廷做的面,但知道他廚藝不會差,晚上想讓他煎個牛排,便到肉類櫃前挑選。
    拿起兩份部位不同的牛肉比較,正看著,旁邊突然多了一個推車。
    側目一瞧,李薇儀跟著走了過來。
    姜蜜皺眉。
    這陰魂不散,沒找她的麻煩,她還好意思主動貼上來?
    「姜小姐來買菜?」她笑吟吟問。
    姜蜜真的不想理她,收了目光,當做沒聽到。
    李薇儀笑意不改,說:「我知道你覺得我不配和你說話,但是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大家都是女人,姜小姐何必擺出這種姿態?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你和邵廷在一起,我和聶方在一起,踐踏別人或許能獲得快感,但……」
    「打住。」姜蜜白了她一眼,實在是忍不住,聽她說話越聽腦袋越大。
    「第一,我和你不一樣,你跟聶方怎樣我不清楚,我也沒有多餘興趣。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和邵廷在談戀愛,我們是正常的戀愛關係。」
    這句話說得含蓄,意思卻表達得足夠清楚。
    她和聶方是不是對等關係外人不知道,她自己肯定清楚有數。就拿那天在包間裡玩牌來說,邵廷不會拿姜蜜當做籌碼,聶方卻做了。且假如邵廷真的有相同的行為,隨意輕賤姜蜜不拿姜蜜當回事的話,姜蜜絕對會把他撅折了。她會,並且她敢。
    然而換到李薇儀和聶方身上,李薇儀敢麼?被自己男人當成上不得檯面隨便調侃的東西,她只是坐在旁邊,一聲未吭,連句話都不為自己說。
    姜蜜淡淡看著李薇儀,道:「第二,希望你明白,我和你不一樣。不管是行事還是為人,我們都差遠了。」
    至少,自己不會傷害對自己懷抱善意的人。對於李薇儀的事,姜蜜不想多說什麼,卻也並非完全不介意——就是這個女人,傷害了她男人一顆純純赤誠善良的心。
    還好意思在這作妖?臉呢!
    邵廷資助她多年,她的所作所為又是怎樣?一想到,姜蜜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
    「最後,我並未覺得你不配和我說話,因為我壓根就不想和你扯上關係。麻煩你不要將你的情緒和想法強加在我身上。請你知道,我對踐踏你這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說完了的話請離我遠一點,謝謝。」
    說罷,姜蜜不再搭理她,繼續挑選牛肉。
    李薇儀被她突然冷凝不悅的語氣噎了一會兒,卻仍是沒走。
    「姜小姐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我對你沒什麼誤會。」
    「如果是因為那天在洗手間外我說的話,姜小姐不必要這樣,其實我和邵廷真的沒什麼的……」
    姜蜜捏著手裡的塑料盒,手中一個用力,拇指重重摁在保鮮膜下的牛肉上。
    給她臉了是嗎?話說的含蓄留了餘地,讓她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到現在還來說這種模稜兩可引人誤會的話!
    「李小姐,我想你可能對自己的認知有點錯誤。」姜蜜真的怒了,冷笑道,「有這麼多時間和我廢話的話,不如先把欠我男朋友的錢還回來?」
    李薇儀一頓。
    姜蜜瞥她:「那天你哭著到邵家來的時候我也在,你抱著錢走之前可是坐在地上痛哭說會把錢還給他,你不會是忘了吧?」
    李薇儀臉色變了變,聲音小了一點點:「這是我和邵廷的事,我會……」
    姜蜜輕嗤出聲,「說真的,當時我還覺得邵廷做的過分,現在再看你,我只恨自己當時吃東西吃得太快太乾淨,把他做的面吃得一點不剩,要是有剩,我想我可能會直接蓋到你臉上!」
    似是被她越發加深的怨氣嚇到了,李薇儀怔了一瞬。
    能不怨嗎?她如果只是單純的想爬邵廷的床,或者說是邵廷的前女友來示威膈應人,姜蜜對她都不會有這麼重的反感。可是面前這個人,一邊受著邵廷的好意,一邊傷害了他心裡柔軟善良的部分。
    在邵廷還沒長成見慣世事的成熟男人之前,就是這個女人用自己的齷齪毀了他對世界的善意!
    回想和他相識之後的點點滴滴,姜蜜覺得他能對自己這種社會上形形色色普通人中的一員如此正常,平時行事也不像聶方他們紈褲又噁心,始終保持著強大而溫柔的內心,實在是很不容易。
    試想一下,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公子哥,起了同情心向另一個世界的可憐人伸出援手,卻被當成冤大頭墊腳石,好心好意全都餵了白眼狼,換做一般人說不定從此就陰暗了。
    他沒長歪沒有產生嚴重的心理變化,真的是可喜可賀走了運。
    說不出的反感,姜蜜無法抑制地討厭她。
    「李小姐,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絕對不好意思再到邵廷面前蹦躂,他的資助確實是舉手之勞,但那並不是你辜負他好意的理由。」
    李薇儀沒想到她知道這些,略微啞然,「你……」
    「沒錯,該告訴我的邵廷都告訴我了。」還有什麼模稜兩可誤導性強的話想說?
    「我沒有傷害他的意思,我只是……」
    「不管你怎麼想的,事情已經這樣,再說下去沒有意義。」姜蜜打斷她,「邵廷倒在你面前的那杯水已經很明白了,大家涇渭分明,各走一邊。我和他一樣,都不想和你有太多牽扯。希望你以後看到我不要這麼自來熟地上來打招呼,很影響心情。」
    李薇儀僵了幾秒沒說話。
    邵廷竟然連倒水也說了……
    姜蜜見她終於閉上嘴不再開口,拿著買好的肉推著車走開。
    東西都挑得差不多,見不差什麼,她便去挑了些水果。
    邵廷不愛吃太甜的東西,她挑了些甜中帶酸的。買第二樣水果的時候,又碰上了齊珈言。
    他看了看她挑的水果,說:「這個很酸哦。」
    姜蜜淡淡笑了一下,「沒事,邵廷不喜歡吃甜的。」
    齊珈言頓了頓,問:「你和他還好嗎?」
    因為剛才他幫忙拿來調料包的舉動,以及碰上了令她萬分反感的李薇儀,對比之下顯得他反而順眼。
    姜蜜便答了:「我和他很好。」
    齊珈言掛著笑,沒多說什麼,只道:「那很好。」
    姜蜜嗯了聲,似應非應,低頭專注往塑料袋裡裝水果。
    齊珈言頓了一下忽然說,「說起來,我還欠你一個道歉。」
    姜蜜一愣,抬頭,「什麼道歉?」
    「最開始說要追你,是因為和朋友打了賭。」他道,「抱歉,我知道這樣很沒品,現在想想的確蠻過分的。」
    姜蜜呆了一會兒,忽地彎起嘴角,笑了。
    「沒事,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算算時間沒過多久,還是前段日子的事。只是聽他這麼說,她霎時覺得輕鬆了。原本對他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他的追求是玩玩而已,那她從宴會上中途跑掉,拿他試驗自己對邵廷的真實心意……對於這些,她的愧疚感能輕些。
    姜蜜挑完水果,不再多說,揮手和他再見,推著車快步去結賬台買單。
    齊珈言在水果貨架前站著沒動,望著她的背影看了許久。
    其實話沒有說完。一開始是因為和朋友打賭,後來再去寵物店找她邀她陪自己參加宴會,那時候就已經是認真的。
    可惜,他出現的太晚,沒能試著和她相處。心裡的嫩芽還沒有機會接觸艷陽春雨,看看是否能長成參天大樹,那陽光和雨水,就已經在另一片土壤滋潤澆灌。
    太晚了。
    所以,這些心事也沒必要告訴她。
    .
    打車到京華半山住宅區,到達邵家門外,摁了大門電鈴後,來開門的寧叔幫姜蜜拎了一半採購的食材。
    姜蜜知道寧叔照顧了邵廷很久,愛屋及烏得對他很是尊敬,笑嘻嘻和他聊了一會兒。
    進廚房後,婉拒了寧叔讓人來幫她的提議,自己擼起袖子動手清洗蔬菜。
    洗完一一分門別類用盤子裝好,姜蜜擦乾淨手去看了看亞歷山大。它精神不錯,就是極度想撒歡,姜蜜便牽著他到後邊院子的草地上玩。
    沒多久,邵廷到家。
    不知是不是寧叔打了招呼,其他人識趣避開,將空間讓給他們,除了在客廳裡繞來繞去伸著舌頭傻開心的亞歷山大,完全是二人世界。
    邵廷見她把食材全都料理好,挑眉誇了句,「真賢惠。」
    姜蜜一點不害臊,大大方方受了,雖然她的廚藝只能稱得上是半吊子水平。
    離晚飯時間還早,兩人不在廚房裡久待,看過食材後就出去。
    邵廷玩鬧將她抱起,打橫姿勢只能看天花板,姜蜜不想看,乾脆展腿纏上他的腰,面對面架在他身上。
    經過餐桌的時候想到還有水果,她睜了睜眼,指著桌上:「我給你買了水果,挑得都是不太甜的……」
    邵廷沒停,抱著她往客廳走。現在不想吃水果,想吃點甜的。
    被他摔在沙發上,他的氣息瘙得她直癢癢,忍不住笑了好久,她只顧著求饒求他別鬧,他不由分說就是一個吻落下來,親得她氣喘吁吁大腦缺氧。
    姜蜜被他壓在沙發上,頭髮微亂,臉色泛著紅,長吻結束氣息平復下來,指著他近在咫尺的鼻尖,說:「你大白天的就不干正經事,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什麼才算正經事?」
    邵廷故意挺了挺沉在她腿間的腰身,聲音隨著微暗的眸光瘖啞了些,「干你算不算?」
    姜蜜臉色赧紅,呸了他一聲,「不要臉!」
    他彎唇笑起來,「你……」
    還沒說完,手機突然響了。
    「什麼聲音?」
    邵廷拿出來看了一眼,「短信。」
    皺了下眉,是個陌生號碼。
    他的私人聯繫方式,只有認識的人才知道。
    姜蜜沒說話,誰知他看完短信,表情驀地變了。
    「怎麼了?」
    邵廷沒吭聲,看了她一眼,直起身在沙發上坐好。
    姜蜜暗覺不對,扯了扯被他弄亂的衣服,坐到他旁邊拿過手機一看——
    短信內容是幾張照片。她和齊珈言在水果貨櫃前說話,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氣氛看起來很融洽。
    先不管是誰發的,姜蜜頓了一下,趕緊解釋:「我去全食超市買菜的時候遇上他了,就說了幾句話而已。」
    邵廷一言不發,忽地站起身朝餐廳的方向走。
    姜蜜立刻跟上去。
    就見邵廷站在餐桌前,拆開裝水果的袋子,一個一個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往桌邊的垃圾桶裡丟。
    姜蜜忙不迭過去拉住他的手,「你幹什麼?都是剛買的……」
    「你和他一起挑的東西,我不想吃。」
    「沒有,都是我自己挑的,他只是站在旁邊說話!」姜蜜眉頭皺得死緊。哎喲媽呀,他這是吃的哪門子的飛醋?想一想也該明白,齊珈言又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邵廷定定看了她兩秒……換了另一隻手從袋子裡拿水果出來扔。
    這樣糟蹋糧食,真是……
    「邵廷!」姜蜜連他另一隻手一起捉住,「你再扔,我以後就再也不給你買吃的了,不高興也不能這樣浪費!」
    大概她的語氣和音量都有點重,邵廷動作頓住,不是被她攔下,而是自己停了。
    他看著她,眉頭慢慢擰起。
    「……你凶我?」
    半天憋出的這麼一句話,反倒教姜蜜一愣:「……」凶、凶他?
    謎一般大男孩吃醋的語氣,這還是那個在床上霸道得能日到她哭的男人麼?!
    作者有話要說:  #邵廷:你凶我?你竟然為了別的男人凶我?你和別的男人一起挑水果還凶我??#
    #姜蜜:……滾。把拿錯的劇本交出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8:40



   

  第40章

「我和他只是在超市遇到而已。」面對這麼個莫名變成大醋缸的人,姜蜜不得不重複一遍。
    邵廷沉著臉不理她,不知道聽進去沒聽進去她的話,不過可喜的是,沒再擰著勁強行繼續往垃圾桶裡扔水果。
    姜蜜掃了眼垃圾桶裡那一個個她精心挑選的水果,個頭碩大,體型圓潤,一看就水嫩嫩甜滋滋,心疼得直想一一撿起來塞進他嘴裡。
    耍脾氣可以,糟蹋糧食就過分了!
    姜蜜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不對刺激到了他,把他心裡那個半大男孩激出來了。按說他不放在眼裡的東西多了,就說聶方,正眼也不瞧一下,怎麼到齊珈言這就這麼介意?
    真的搞不懂他的想法。
    然而沒辦法,哄還是要哄。
    姜蜜扯了下他的袖子,「坐下慢慢說行不行?」
    見他不吭聲,她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往前一步,貼進他懷裡。環抱住他的腰身,抬頭問:「我給你洗水果吃?」
    邵廷皺了下眉,前一秒因她的擁抱剛要有軟化跡象的臉色再度繃緊。
    姜蜜見這招不管用,略一思忖,微微踮腳,蹭到他脖頸邊低聲道:「不然我們上樓?」
    他頓了一下,眼神微動。
    上樓幹什麼?當然是干有趣的事。
    見他佯怒的模樣果真動搖撐不住,眼神不禁往下瞟來瞧她,姜蜜瞇眼,猛地鬆開抱著他的手,狠狠踩了他一腳。
    「就知道你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污穢思想!沒正經!」
    她懶得跟他犯傻,轉身快步走回客廳。
    剛剛還硬氣的邵廷這下反過來跟在後面追她,走之前順手從餐桌上的塑料袋裡拿了個水果。
    姜蜜窩在沙發最右邊的角落,邵廷挨著坐過去,伸手拉她,她不肯配合,角力幾下才把她拉進懷裡。
    姜蜜斜眼瞥他,「你不是不吃嗎?」
    「你買的我都吃。」
    前後打臉的回答只換來她一聲冷哼。
    ——人果然不能太作。
    邵廷吃了口手裡顏色奇怪的果子,問她:「他在超市裡和你說什麼了?」後半句忍了忍識相沒說出來——你還笑得那麼開心。
    姜蜜知道他問的是齊珈言,斂了臉色道:「沒說什麼,我買調料的時候遇上了他,不小心碰倒貨架上的東西他就幫我撿了一下。然後買水果的時候又遇上,他跟我道了個歉。」
    「道什麼歉?」正暗暗琢磨不知能不能把調料也找機會扔了的邵廷聽到後半句,頓了下問。
    「就是說追我的事,他說是因為和他朋友打賭,覺得很沒品就想跟我道個歉。」姜蜜攤手,「除了這些就沒有了,我挑了水果馬上就回來了。」
    當時在公路上遇到齊珈言,她對他的搭訕嗤之以鼻,結果沒想到在酒會上又碰到了。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他和他朋友無聊拿她打賭,過來和她『相認』。
    只是那天她身邊有邵廷在,沒能得逞,後來也持續失敗。
    姜蜜瞥了眼邵廷。還好有他。
    所以說,這醋吃得根本莫名其妙不是?
    「打賭?」邵廷皺了下眉頭,默了幾秒說,「以後少和他來往。」
    最好是不要來往。
    他道:「什麼事都要拿來打賭的人有多無聊?精神貧乏程度可見一斑。」
    管齊珈言打什麼賭,不能追就是不能追。
    打賭也不能追。
    這回姜蜜沒有反駁邵廷。他說得挺有道理的,再者她和齊珈言沒有多餘關係,需要聯繫的理由不存在,以後自然是不來往。
    停了一下,姜蜜忽地想到李薇儀的事。
    「齊珈言幫我拿調料的時候正好李薇儀看到了,她還跟著我到挑肉的地方,說了很多廢話。我聽著不舒服就嗆回去了。」
    邵廷點頭,「哦。」
    「你沒有別的想說的?」姜蜜覺得他的反應太平淡了一點。
    「還要說什麼?」
    「我說的話滿難聽的,把李薇儀氣到了。」
    「氣到就氣到,你連我都敢嗆,更何況她。」邵廷看了她一眼,「你沒吃虧就好。」
    姜蜜頓了下,說:「……我還讓她把借你的錢還回來。」
    「……」邵廷微怔,幾秒後,彎唇笑起來,「你呀。」
    姜蜜撇了撇嘴,「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她自己說她借了會還的,總不能因為她哭了就不用還吧?她掉的是眼淚又不是金豆子,眼淚要是那麼值錢的話那些欠債的人還頭疼什麼,各個都坐著哭不就好了。」
    邵廷聽她小嘴得啵得啵不滿,一點不覺得反感,反而覺得這牙尖嘴利的樣子可愛極了。
    「嗯。還錢,應該還。」邵廷單手摟住她,「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正好手裡的果子吃完,扔進垃圾桶裡。姜蜜從茶几上抽了張紙幫他擦手指,細細緻致每一處都擦乾淨。
    扔了紙巾,抬眸見他拿出手機。
    「幹什麼?」
    「打個電話。」
    姜蜜不知道他打給誰,噤聲沒說話。
    「聶方?我,邵廷。」他第一句直接點名道姓,省了她猜的功夫。
    「車我收到了,找你有別的事。」說話間他輕輕蹙了下眉,接著道:「一,轉告李薇儀,不要再騷擾我女朋友,偷拍的事有一次就罷,最好不要有第二次,否則她知道下場。」
    「第二,讓她不要再拿陌生號碼給我發消息,別再試圖聯繫我。」
    李薇儀借錢那天,正好是姜蜜來和他道謝的時候,他下廚煮了面和她一起吃,李薇儀一直打電話來吵得他心情不好,拉黑之後竟然還追上門來了。她的電話和短信都被攔截,到不了他手機上,所以這次搞了個陌生號碼。
    如此行徑,怕是就是想讓邵廷看看他女朋友是個什麼『德行』,壓根沒想過遮掩。
    「第三,上次她哭到我面前借走的錢,記得還。我錢是不少,但不是誰都施捨。」
    不等那頭回答,幾乎是話一說完的剎那,邵廷就掛了電話。
    姜蜜愣愣眨眼,「這樣,聶方應該會生氣的吧……」
    邵廷看出她所想,挑眉,「他自己要跟活寶為伍,受再多氣也是活該。」
    姜蜜無言,好半晌後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忽地撲進他懷裡,頭在他胸膛處埋得緊緊的。
    這個男人吶,成熟又幼稚。
    ——偏偏幼稚得那麼可愛。
    .
    二人世界才過了沒一會兒,電燈泡就來了。陸合一路把車開進院子裡,鳴喇叭把邵廷和姜蜜引出來才下車,站在車旁特別騷包。
    「這個顏色襯不襯我?雖然不算頂好,勉強開開還不錯。」
    邵廷沒理會他的擠眉弄眼,淡淡掃了一眼,關愛傻缺一般的目光,懶得答話。
    姜蜜站在他旁邊,暗暗咂舌。雖說這車是聶方送來的,但他們這些人,隨隨便便一兩百萬買車玩是常事,還不一定開,一個賽一個的騷包。邵廷看著淡定,其實沒比陸合好到哪裡去,停在車庫裡的那些車她都看見了,他倆騷得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等會把車弄走。」邵廷終於開口,語氣不大耐煩,「停在我這礙眼。」
    陸合無奈。邵廷真是,一點不順眼都受不了,聶方惹他不高興了,哪怕送來的車是賠禮道謝的禮物,然而管它多少錢頂配不頂配,他就是嫌佔地方,還嫌髒了他的空氣。
    「好好,車我絕對不會給你留下,行了吧?」應完,陸合想起來這的正事,說,「哦對,你讓我帶的東西我帶來了。」
    說罷拉開後座車門,從裡面拎出一個籠子。
    和邵廷一起站在台階上大門邊的姜蜜看清,愣了愣。
    陸合提著的籠子裡,是一隻小巧美貌的黑貓。
    沒錯,美貌。長相,瞳色,毛色,在英國短毛貓裡,稱得上是一頂一的大美人。
    陸合走上台階,遞給邵廷。姜蜜微怔看著,直到邵廷將籠子遞近了些讓她看,她仍有些反應不過來。
    「漂亮嗎?」
    她滯頓點了點頭,「這貓……」
    「送給你的。」邵廷說,「貓的體型不如狗,但也很可愛。」
    姜蜜看他,愣愣眨眼。
    他親眼見過她為了孟行言養的那只巴頓怎樣難過,也親耳聽過她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怎樣自責,這麼多年一直不敢養寵物,但他也知道,她心裡還是喜歡的。
    家裡有一隻亞歷山大,索性買隻貓回來,可以陪她,也可以陪亞歷山大做伴。
    姜蜜動了動唇,說:「店裡寵物已經很多了,我不方便養……」
    邵廷知道她臉上的悵然猶豫緣由為何,笑了下說,「沒事,養在我這裡,你想它了就來看,平時可以和亞歷山大待在一起,他們倆剛好做伴,不會孤單。」
    姜蜜抿了抿唇瓣,鬆開,幾秒後又抿上。
    垂眸和籠子裡的黑貓對視,一剎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喉嚨又似是微微哽住,說不出隻言片語。
    良久,她伸手接過籠子,將方形小鐵籠和籠裡的小傢伙抱在懷裡。
    站在門外不好說話,三個人進裡面,在客廳沙發上落座。
    姜蜜和邵廷坐一邊,陸合自然是在對面,主客之別霎時間顯出來。
    姜蜜看起來真像這裡的主人,她和邵廷融洽的就像相處了很久的一對夫妻,一家人。
    陸合暗暗感慨了幾秒,就聽姜蜜問邵廷,「給它起什麼名字好?」
    邵廷自然由著她,「你決定。」
    鐵籠被放在茶几上,籠裡的小傢伙一點都不怕生,乖巧蹲著,抬頭和姜蜜對視。
    是只公貓。邵廷選的,陸合去取的,而姜蜜本來就是行家,小傢伙的性別不是秘密。
    「就叫……」她打量了一會兒,「白無垢?」
    陸合端起杯子剛喝水,一個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黑不溜秋的,白?無垢?
    姜蜜因他的反應不好意思地抬手別了別臉頰邊頭髮。
    陸合抽紙巾擦淌到身上的水,被邵廷冷沉沉的眼神掃了一遍,忙不迭坐好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行行行,人家小兩口的情趣,他個『外人』沒有插嘴的餘地,閉嘴閉嘴。白無垢就白無垢,哪怕叫『一坨大便』,也輪不到他說什麼。
    他們高興就好。
    邵廷對姜蜜起的名字很滿意,連想都沒想就點頭,「就叫這個。」
    姜蜜從籠子裡把貓抱出來放在腿上,貓很溫順地任她一下一下摸著。
    去店裡取的時候店員還說『這小傢伙脾氣有點大,剛開始接觸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簡直就是開玩笑——陸合默默吐槽。
    視線一移,就見邵廷同姜蜜一樣,淡淡噙著笑,注意力集中在貓身上,兩人時不時對視一笑,彷彿一家三口,氣氛溫馨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陸合覺得牙都快被酸倒了,無形中像是有兩隻大手,一隻用力掰開他的嘴,另一隻狠狠攥著一把狗糧凶狠往他嘴裡塞,一邊塞還一邊嘲諷:吃屎吧,你這只單身狗!
    ——總感覺他不應該在這裡,最次也應該滾到裡面去和亞歷山大做伴。
    待不下去了,想也知道晚飯沒他的份,陸合抖了抖一身雞皮疙瘩趕緊起身,自覺告辭。
    「貓我送來了,我和那台車就先走不在這礙你的眼。有事電話聯繫。」
    轉著車鑰匙揮手,邵廷那個沒人性的,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嗯了聲就算完事,然後便低頭繼續和姜蜜逗貓,態度敷衍得令人髮指。
    陸合狠狠在心裡踢翻這盆狗糧,大步走出去。
    有什麼了不起,誰不會談戀愛似的,他也要給向萱打電話!
    .
    傍晚,彩霞塗滿天幕畫布,在天邊灼灼燃燒起來,將穹雲燒得通紅。
    偌大的別墅裡寂靜無聲,只有姜蜜趿著棉拖踩在柔軟地毯上逗著貓狗的聲音,和廚房裡傳來的做菜聲響交織在一起。
    整個家裡的傭人,包括寧叔,都回了側邊屬於他們起居的那一棟。住宅裡只有他們兩人,和一貓一狗。
    裊裊香氣從廚房蔓延飄到客廳,姜蜜跪坐在地板上,逗著亞歷山大和白無垢。聞到水煮魚的香味,忍不住探頭朝廚房揚聲:「我喜歡吃麻麻的味道,花椒!花椒記得多放一點!」
    下一秒,裡面傳來他回答的聲音。
    他說好。
    姜蜜一手揉著亞歷山大,一手揉著白無垢,縮著脖子傻不愣登嘿嘿笑起來。
    真好。
    星月初盈的傍晚,她愛的人圍上圍裙,洗淨雙手為她烹煮羹湯。
    萬家燈火漸次亮起,他們也成了其中一盞。
    普通,而又特別。
    暖洋洋的感覺漾滿全身,姜蜜莫名想仰頭躺在地上,什麼都不做,就那麼躺著。
    然而愜意只持續了短短半分鐘,還沒付諸行動,手機響了。
    是姨夫常德順的電話。
    接通後話沒說上幾句,她又是噎又是頓,一通電話全是姨夫在說。
    掛斷,握著手機愣了好一會兒。
    ——後天跟著一起去參加飯局?
    她還以為姨夫說要她學公司的事只是要她看看傳來的文件和資料,先瞭解瞭解,沒那麼快要她嘗試別的……這一下來的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手機震了震,姨夫發來微信消息。
    「晚上我讓小劉把資料傳給你,你先看看做做功課。」
    小劉是他的秘書。
    沒多久,又發來合作方的資料,點開一看,姜蜜頓了好半晌,立刻打開網頁搜索。
    輸入『茂雙集團』,跳出來的百科資料裡有一張大大的總部圖片——大樓正中,真的嵌著一個『聶』字。
    不是她記錯,經過n城茂雙辦公樓前的次數不多,但看到的『聶』是真真切切的『聶』,沒有錯。
    頁面往下拉,快速掃完詳細資料,姜蜜的一顆心登時涼了一半。
    ……完了,這個聶,果然是那個聶。
    聶方的聶。
    她趕緊給常德順發消息。
    「姨夫,咱們家怎麼會和茂雙有合作?」
    怎麼說都不應該,不是她妄自菲薄,但這等級差的實在有點多。
    不多時,常德順回道:「是茂雙子公司下的一個小公司,掛的總公司的名。」
    他發來語音自我打趣:「你以為是茂雙那些高層?嗨,別說同桌吃飯,咱們跟人家連面都見不上。」
    姜蜜稍稍放了心。這應該不會和聶方扯上關係?畢竟太子爺『日理萬機』,哪能什麼都由他親自打理?
    但又覺得不是很放心。
    萬一真的出什麼問題搞砸了怎麼對得起姨夫?學習的機會以後還有很多,沒必要揪著這一個……
    不管怎麼,她就是覺得,她大概和聶這個字以及與聶方有關的一切合不來。
    八字相沖,避還是不避?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9:19



  第41章

頭疼。
    愜意的傍晚霎時因即將要來的應酬多了瑕疵。
    手機一扔,姜蜜沒了逗弄貓狗的心情,吧嗒吧嗒趿著拖鞋去廚房找邵廷。
    本來是想求安慰的,話都嘴邊驀地頓住,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被他扔掉的無辜水果還在垃圾桶裡躺著,他連齊珈言的醋都能吃成這樣,她怕她說點和聶方有關的,等會兒他飯也不做撂挑子去找陸合把車砸成廢鐵。
    ——再者說,這不是還沒確定和聶方有關麼?聶氏規模那麼大,哪就能遇上他。肯定是她想多了擔憂多了。
    邵廷好好做著菜,忽然被姜蜜一把從身後抱住,她的額頭抵著他的背脊撞了幾下,最後乾脆貼著不動。
    察覺她有些不對勁,停了手中動作問:「怎麼了?」
    說話間他抓著她的手想分開她箍得死緊的手臂,好轉身看她。然而她用了力,就是要堅持這個姿勢,不讓他挪開自己的手。
    頭貼著他的背脊搖了搖,她道:「沒事。」頓了一下說,「我一個人好無聊。」
    「那你來做飯?」邵廷問。
    「不,我不會。」她想也沒想,拒絕得別提多理直氣壯。
    邵廷無奈又好笑。
    姜蜜鬆開他,從他胳膊下鑽出個頭擠到他身前看案板,讚歎地誇道:「切得這麼整齊,好厲害啊!」
    邵廷看著胳膊下多出來的腦袋,哭笑不得。
    「你待在這我怎麼繼續?」
    姜蜜扭脖抬頭看他,「不應該高興麼?說明你高啊,長得高就是好,我想把你夾在咯吱窩下都辦不到。」
    他微嗔的語氣帶著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寵溺,「別搗亂。」
    姜蜜乾脆擠出來,站到他和水池檯面之間的空隙裡,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菜刀,「我來,你教我。」
    邵廷沒拒絕,嘴上說她搗亂,到底沒趕她出去。他把菜刀給她,覆在她握著刀柄的手背上,另一手捉著她的手去摁住案板上的食材。
    姜蜜廚藝不好但並非一竅不通,知道切菜的時候左手手指要屈起,這樣不容易被刀切到。但沒想到的是,邵廷的廚藝比她以為的好得多。
    她兩隻手都是他帶著在動,蔬菜被刀刃一絲絲整齊勻稱切下,她哇哦一聲,「你刀工好好!」
    「專心點。」邵廷輕輕蹙了蹙眉,「小心切到手。」
    她嘻嘻笑,「沒事沒事,有你在我不怕。」
    邵廷無言,手裡仔細小心,杜絕傷到她的可能,眉眼百般溫柔。
    姜蜜被他圈在懷裡,兩人一起處理水池台上的食材,心裡驀地軟和下來。
    和他在一起心情就好了,哪怕只是說說閒話,沒有營養,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意義,但就是讓她覺得舒服,覺得熨帖,能讓她放鬆下來,適意繾綣,從容心安。
    晚餐只有兩個人吃,菜煮了不少,滿滿擺了大半張桌子,為了不浪費邵廷特意每道菜都只做了剛好的量,數量多份量少。
    一坐下,姜蜜拿起筷子就近夾了道菜嘗了一口,味蕾爆炸般的美味蔓延開,她瞪著眼點頭如搗蒜,「好吃!」
    桌上的菜偏辣,邵廷是不太喜歡吃味道過重的東西的,都是為了遷就她的口味。
    姜蜜嘗了一口當即放下筷子,拖著椅子湊近還沒動筷子的邵廷,他們本來就相鄰挨著坐,如此一來靠的越發近。
    「超級好吃,真的,你手藝好棒。」
    看著她捧臉湊在旁邊誇獎,邵廷心裡一動,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親完皺起眉,佯裝嫌棄,卻掩不住唇邊點點笑意,「一股辣椒味。」
    姜蜜不滿,「辣椒辣的純正這還怪我咯?」
    「不怪你。」
    邵廷挑眉,扣著她的後腦低頭又是一親。
    這個吻綿長細膩。
    姜蜜被親的臉頰泛了層薄紅,快趕上嘴唇的顏色。舔舔唇瞥他,「你不是嫌我都是辣椒味嗎?」
    「是啊。」邵廷挑眉說,「不過剛好最近開始吃辣。嘗一嘗挺好。」
    她撇嘴。
    兩個人獨處,沒有旁人打擾,無比自在。吃完飯收拾乾淨桌子,餵了貓和狗,一進臥室姜蜜便直奔浴室要洗澡。
    和上一次來不一樣,不是客居,自然不用分開睡。尤其姜蜜對客房的燈和客房浴室裡的地板怨念深重,前者刺眼,後者沾點水就滑得不行,害她摔青了膝蓋。
    踏進他房間時見屋裡是暖洋洋澄黃色的燈光,忍不住誇了句,「這個好,看著就舒服暖和。」停了下小聲感慨,「主臥就是比客臥好,條件都不同。」
    邵廷慢悠悠跟在後邊,聽她嘀咕,唇邊掛著笑,未發一言。
    洗完澡全身暖洋洋,這還是在一起之後第一次到邵家來住,之前過夜都是在市中心的公寓裡,邵廷的房間沒有女士睡袍,姜蜜只好穿他的。她個頭也不矮,奈何他身量高,健壯,睡袍他穿已經過膝,她穿更是長得不行。
    邵廷去洗澡了,姜蜜穿著不合身的睡袍往床上一趴,懶散玩著手機。
    忽然收到向萱的微信消息。
    「你晚上又不回來?在哪野?」
    姜蜜一個正身坐起來,念頭一動,拿著手機靠在床頭自拍,還沖鏡頭比了個挑釁的v字手。
    照片發給向萱,她很快發來一個抓狂的表情包,十幾秒後,那邊傳來三個字:
    「悠著點。」
    秀恩愛要適可而止,姜蜜見好就收。扔了手機,注意力轉到房間的裝飾上,看了一圈定格在身下這張床上。
    很大。
    他一個人睡這麼大的床不嫌空?
    姜蜜不解,躺下試著從最左邊滾到最右邊,又從最右邊滾回來,比她的床費勁好幾倍。
    閒著沒事,姜蜜莫名找到了樂趣,左邊滾右邊,右邊滾左邊,來回轉,把自己樂得不行。
    邵廷從浴室出來看到的就是她在床上打滾的傻樣,手裡拿著毛巾擦頭髮,動作和腳步都不禁頓了一頓。
    姜蜜見他出來,停了無聊的動作,趴在床上抬頭衝他笑。
    ——那頭髮亂得像是被八級大風刮過。
    邵廷無奈走到床邊,放下毛巾,一把將她撈過來摁在懷裡,用手指給她把頭髮耙順。
    姜蜜安分了一會會兒,覺得不對勁,「……我怎麼覺得你像在給狗梳毛?」
    邵廷面無波瀾,淡定挑了挑眉,「你能是狗嗎?亞歷山大現在可不咬人。」
    姜蜜一頓,反應過來撲過去咬他。
    邵廷笑著避,玩鬧一會兒,嘴上被她咬了幾個印子。
    姜蜜樂得喘氣,連忙擺手:「不來了不來了……」
    話音剛落,邵廷就解了睡袍繫帶將她壓倒在床上。
    「你幹什麼……」
    他挑眉:「一個人滾哪有兩個人滾好玩。」
    熱到昏頭癱軟意識朦朧之前,姜蜜只聽到這一句回答。
    .
    陸合再到邵家來,換了一輛車,雖然騷包程度仍舊保持在相同的高水準,不同的是車是他自己的,不是聶方賠禮的那輛。
    從根源上就是區別,若是後者的話,不管他車技再好,邵廷大概也不會願意上他的車。
    「我們去哪?」姜蜜問。
    她換了一身新衣服,邵廷清晨打電話讓人送來的,昨天那套換下來,和邵廷的衣服一起放在換洗收納筐裡,下回再來估計就是洗乾淨整整齊齊折疊放在他衣櫃裡煥然似新的一套。
    午飯剛吃完邵廷就說要出門,他今天不忙,姜蜜也不是非得每天都去店裡,去哪無所謂,只是不知道目的地難免好奇。
    陸合道:「邵廷沒跟你說?」見姜蜜點頭,他也賣起了關子,「等到了你就知道。」
    開了一會兒,又說:「你昨晚是不是和向萱聊天了?」
    姜蜜想了一下,記憶倒帶到被邵廷壓倒之前,記起來,「是啊,聊了幾句,怎麼了?」
    「沒什麼。」陸合笑了下,「像邵廷就從來不會想到和我閒聊,每次找我不是有事要我幫忙就是要我做苦力。」
    姜蜜也笑,被點名的邵廷則淡淡沒有半點反應。
    陸合也不介意。
    本來——後面這句話就只是轉移注意力的托詞。
    他之所以知道姜蜜和向萱聊天了,是因為那之後,向萱理了他。傍晚發出去石沉大海的消息,在向萱被姜蜜刺激之後,煥發生機,竟然有了回音。
    陸合拿了根煙,打開窗後咬著點火,唇邊淺淺帶笑。
    像他這麼低調的人,才不跟邵廷一般張揚。
    財不露白,眼見好事就要來,更要沉住氣。
    不現,他才不現。
    姜蜜前一晚沒睡好,途中昏昏沉沉靠在邵廷懷裡補了一覺。陸合把車停好,邵廷才叫醒她。
    下車一看,面前是棟三層建築,前方不遠就是一條復古街。
    面前那樓,從第一層到第三層牆面全是玻璃,能清楚映出人影和別的建築,好處是看不清裡面如何。
    不過大門開著,能從門的方向往裡看,能瞧見裡面已然成型的環境。
    不僅這一棟,周圍整條街的氣氛都特別的文藝。每家店光是看門面,就透著迥然各異的獨特個性,強烈濃郁。
    「這是……?」
    「我和邵廷以個人名義開的店。」
    姜蜜一愣,「賣什麼?」
    「不賣什麼,開餐廳。」陸合說,「聶方那輛車不是歸我了麼,我乾脆就劃了點干股給邵廷。」正好邵廷也有玩一玩的興致,便點頭同意了。
    姜蜜抬頭看向招牌,黑不溜秋,比白無垢的毛還更黑。
    「怎麼沒有招牌?」
    陸合挑眉,莫名得意起來,「這就是招牌。白天看不出來,到晚上就會顯出字來。」他朝招牌上指了個位置,「那,有個『黑』字。」
    合著白天是一塊黑乎乎的招牌板,晚上就著夜色能顯出字來,結果還是個黑?
    姜蜜對他起名字的能力很是佩服,半天沒認出那個黑字在哪,索性閉了閉酸澀的眼放棄尋找。
    一直沒說話的邵廷牽起她,「進去看看。」
    裡面裝修得差不多了,雇來的人已經開始清掃,總共三層,佔地面積很大,但大廳裡放的就餐桌位卻很少,空空的看上去極其浪費空間。
    陸合說了,這是為了讓客人的就餐欲得到充分保障。
    從電梯去樓上兩層,二樓一半是廳,一半是包間,三樓則全是包間。
    轉了一圈回到一樓,陸合道:「過段時間馬上就開業了,正好趕上新年期間,可以做一次活動。」
    家裡那麼大家業看在眼裡平平常常,自己跑出來折騰些副業就上心得不得了。邵廷喜歡下廚還能理解,陸合只能說是玩心大。
    姜蜜一邊吐槽他們倆,一邊很給面子地沒有拆台,配合問:「什麼活動?」
    「指定日子來店裡吃飯,對折。當天生日的,一折。」
    姜蜜頓了一下,「你們的顧客定位群不應該是比較高端的麼?打折打得這麼凶……」
    陸合解釋說:「只有一天,其餘時候都是正常營業。」降價?他不加價都算好的了。
    姜蜜點點頭,隨口問了句,「哪天?」
    陸合報了個日期。
    她原本漫不經心,一聽怔了一下。
    陸合瞧見她的表情,乾脆一道兒解釋清楚:「是了是了,就是你生日。這個活動還是他提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後半句裡說的他自然是指邵廷。
    準備什麼?
    長壽燭燈。當日到店的顧客只要在櫃檯置放的檯子裡點一支,所有菜品五折,同一天生日的客人點燈,享一折待遇。
    紅燭金紋,寓意喜瑞。
    從頭燒到尾,一滴一滴蠟燒盡所有邪祟災禍。
    積福積壽。
    ——當然知道這些並非真的能影響人生,但就是圖個好寓意。
    對於邵廷來說,只是希望她能好一點,再好一點。
    說實話,陸合其實很想吐槽邵廷。你自己嘴巴那麼毒,認識這麼多年傷了老子多少次,你怎麼就不給自己積點德和福呢?!
    這話也就只敢在心裡說。
    姜蜜盯著邵廷看了好久,他沒什麼特別表情,只順手給她撩了撩頭髮。
    「等主廚來了,我帶你第一個來嘗嘗。」
    姜蜜沒說話,垂眸倚進了他懷裡。
    緊緊抱住他——酸倒了旁邊一隻單身陸合。
    .
    和姨夫一起去應酬的事,姜蜜還是沒告訴邵廷。準確地說是告訴了一半,沒全說。只說要和姨夫一起去吃飯,沒說是應酬,更沒說合作方跟聶氏有關。
    邵廷問清了吃飯地點吃飯時間,便放她去了。
    還好,和常德順到訂好的包廂一看,來的人裡沒有聶方!姜蜜喜得差點歡呼出聲,然而還是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直到飯局過半,仍沒看見空著的位置上出現聶方的身影,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話也敢多說了,菜也多吃了兩口。
    因為是跟姨夫一起來的,對方知道他們是一家人,言語舉止都比較有分寸,一通飯吃下來姜蜜並不覺得多難受。
    酒過三巡,一直喝果汁的姜蜜去了趟洗手間。
    吃飯時他們聊得火熱,倒沒怎麼關注她,她便悄悄在桌下回復邵廷的信息。
    這下更好,能光明正大看了。
    他發了張照片,他給亞歷山大和白無垢買了穿的衣服,還順道買了一對戴頭上的兔耳朵,正煩惱不知道該給誰戴。
    姜蜜回他:「給亞歷山大戴。」
    那邊想了一下,回說:「不,還是給白無垢戴。」
    她問:「為什麼?」
    他道:「白無垢隨你,漂亮。」
    姜蜜哭笑不得。
    「可是白無垢是公貓啊。」
    「亞歷山大也是公的,戴一戴沒關係。」邵廷答得正義凜然。
    沒過多久就給她發了張白無垢戴兔耳的照片。
    看著冷艷美貌的白無垢戴上兔兒被迫扮母貓,姜蜜站在洗手台前忍不住笑出聲。
    又是輕震,跳出一條信消息。
    還是照片,邵廷和亞歷山大、白無垢的合照,他蹲在中間,左邊是褪了壞脾氣傻憨憨的亞歷山大,右邊是雌雄難辨的兔耳美人白無垢。一大兩小在照片裡看著她。
    幾秒時間。照片下跳出一行字——
    「等媽媽回家。」
    心突然就像是被用力揉了一下。
    姜蜜兩手捏著手機,將唇印在屏幕上,輕輕親了親照片裡的人。
    一大兩小,傻不傻,可不可愛,都是她的。
    ……
    飯局結束,等在家的邵廷耐不住,發完照片就說要來接她。
    姜蜜和姨夫說自己還有朋友要見,吃完飯沒有和他一起走,背著包走到酒店前幾百米的公交站台附近靜靜等邵廷來接,像一個等大人的小孩。
    沒多久,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朝她靠近,姜蜜往前走了兩步,想辨認來的是不是邵廷。
    那輛車忽然猛地停下,車門打開,下來一個人,叼著煙向她走來。
    姜蜜一愣。
    聶方噙著笑走過來,挑眉:「巧了,隨便打路上過也能碰上姜小姐。一個人在路邊幹什麼?邵廷呢?」
    姜蜜怔了幾瞬才回神。
    和聶氏集糰子公司的子公司合作,在飯桌上一起吃飯,沒跟聶方扯上關係,站在路邊等車,反而遇上了他?
    ……她的運氣到底爛到什麼程度。
    姜蜜抿了抿唇,不想和他說話,轉身就要往後走遠些,聶方見她連話都不說就要走,當然伸手拉住。
    她穿的鞋有點跟,被這麼一拉,不偏不倚撞進了他懷裡。
    肩膀撞到了他的胸膛,手腕上還有他掌心的觸感,姜蜜一個激靈,頭皮都發麻了。
    她知道不應該,尤其是在姨夫和他家子公司的子公司有合作的情況下——但就是忍不住,就像在孟家和孟行言分手被他摸上手背的剎那——身體當即做出下意識反應,掙開,並狠狠朝他身上踹了一腳。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39:56



  第42章

姜蜜的這一腳踹得可能有點狠,聶方被踢中之後,抓著她的手霎時鬆開,痛哼一聲捂著肚子當場蹲下。
    她快步走開,站得離他好幾步遠,繃緊了神經,即使他蹲在地上看起來非常痛苦,她也不敢掉以輕心,謹慎地保持距離。
    半天都沒見他起來,姜蜜皺了皺眉,狐疑地盯著他。
    他的痛苦不似作偽,然而她剛剛頭皮發麻一下子太激動,沒注意自己踢到了他哪裡。
    聶方悶頭痛了一會兒,見罪魁禍首竟然連問都不問一句,站得遠遠的就那麼冷眼看著他淌冷汗,抬頭道:「你就不怕一腳把我踢出什麼問題?!」
    你不上來招惹,誰會搭理你——姜蜜仍舊站著不動,沒說話。
    聶方一條腿膝蓋已經著地,咬著牙道:「過來搭把手,我站不起來了。」
    姜蜜看了看他,說:「站不起來就再蹲一會兒。」又沒有世界需要你去拯救,急什麼。
    她去給他搭把手?不可能。
    姜蜜真的,一點半點、一絲半毫都不想碰到他。
    聶方見她真的不肯理自己,沒辦法,痛勁緩過來之後,死擰著眉頭站了起來。
    剛剛開車打從路上過,開的不快,眼悠悠一掃就見她在路邊,想到上次牌桌上的事,不知怎麼就想停下來。按說他也沒做什麼,即使看她要跑伸手拉了一下,結果她這一腳,差點把他命根子踢斷。
    這女人不愧是跟邵廷的,一樣的狠。心腸什麼做的?
    聶方一站起來,姜蜜又往後退了一步,姿態防備,彷彿他是一個變態。
    他皺眉,「我長的有這麼嚇人麼?」
    她只盯著他,不說話。
    聶方理理衣領,瞇眼瞧她,「你過來,咱們說兩句話。」
    姜蜜面色微凌,沉著臉說:「邵廷馬上就來了,我在這等他,你最好走開一點。」
    聶方一聽邵廷的名字,臉色稍稍變了一剎,不過很快鎮定下來。
    「那有什麼,邵哥來了我正好跟他打聲招呼,算起來也有好多天沒見了。」
    姜蜜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見不見有什麼打緊,車送來了不就行。我替邵廷謝謝你爺爺的好意。」
    明著嘲諷他在牌桌上丟臉的事。被她噎了這麼一句,聶方也不生氣,笑嘻嘻說:「你倒是牙尖嘴利,看來邵廷對你很好?給你慣出了這麼大的脾性兒。」
    「與你無關。」
    聶方挑眉,往前一步,姜蜜臉色當即一變。
    他道:「別緊張啊,我身上又沒有病毒,和我說話不會死的。」
    姜蜜懶得和他浪費時間,臉色沉沉,提步從側邊走。
    「你知道邵廷的前女友嗎?」
    腳下步子一頓。
    聶方在背後道:「她馬上就要回來了,就這幾天。邵廷跟你提過沒?他的第一個女朋友,也是以前唯一交過的女朋友。」
    姜蜜背對著他,沒有回身沒有應聲,幾秒後驀地提步繼續向前。
    她不回頭,聶方也無所謂,看她快步走到前面換了個位置等,他瞇眼笑,站了好一會兒。
    .
    聶方走了之後,差不多是前後腳的速度,邵廷就來了。
    見她臉色有點不太明朗,他問了句:「怎麼了?」
    姜蜜沒把碰上聶方的事告訴他,只說在路邊站了一會兒被風吹得有點懵。
    他未語,抬手把車內空調開大了些,掉頭一路往京華開。
    路上閒聊,問她晚上吃飯的事。姜蜜一邊答,心思有點飄。
    聶方說那些話沒安好心這是毋庸置疑的,畢竟從他的立場和角度出發想不到更好的解釋。說不在意,姜蜜多少還是稍稍有點在意。
    唯一一個交過的女朋友?
    現在當然不是了,但第一肯定還是。
    仔細想想,她好像從沒正經問過他以前的事,一直覺得現在和以後才是重要的,在和他相識之前的事,偶爾會聽他提起,但不會過多探究。
    包括他的家人,他從小生長的環境等等,她對他的瞭解,好像真的太少。
    「在想什麼?」大概是她的表情太不對,邵廷皺了皺眉。
    「沒什麼。」姜蜜回神,看了看他,忽地問,「你以前對於理想的另一半,有什麼要求?」
    「要求?沒有具體的要求。」他說,「不過現在有了。」
    「什麼?」
    「你。」
    姜蜜頓了一下,輕笑,「說正經的,別開玩笑。」
    「我很正經。」他道。
    姜蜜望著他因夜色和窗外飛快逝過的路燈而忽明忽暗的側臉,悠悠歎了聲氣。
    「好端端的,歎什麼氣?」他看過來。
    「沒什麼。」姜蜜笑了一下,「只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太好了。」
    不再說話,她閉上眼往椅背上一靠,假寐休憩起來。
    平和,安心。
    和他在一起,傷腦筋的事不想去想,也懶得去想。
    .
    餐廳正式開業前,邵廷帶姜蜜去了兩次,一次是依言帶她去品嚐聘請來的主廚的手藝。
    主推菜品全都嘗了一遍,姜蜜胃口大開,像個渣男一般見一道愛一道,每吃一道都眼裡放光地要邵廷去學。
    嘴上說著她貪心,那之後邵廷卻果真跟主廚學起了手藝。
    第二次到餐廳來,仍然是在開業日期之前,一切事宜就緒,員工們都在為了即將到來的忙碌做準備。
    邵廷帶著姜蜜直接進了內廚,不需要別人打下手幫忙,也沒有別人來打擾。
    姜蜜原本撐著桌台搖搖晃晃百無聊賴地看邵廷動手,到後來看著無趣,便也擼起袖子一起幫忙。她負責切菜,動作慢,正好不趕時間,兩個人就慢條斯理隨性地來。
    她點名要邵廷學的菜他幾乎都會了,不過這一次只展示了三道。做的最好吃的是紅酒燴牛肉。
    兩個人獨處,姜蜜不怕他笑話,在他面前沒什麼好擔心丟臉的,反正到現在為止丟過的臉已經不少,索性吃的乾乾淨淨,盤子裡一點東西都沒剩。
    他調侃:「還好我少放了些酒,不然就你這個吃法,等會撒酒瘋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打暈你。」
    姜蜜略窘,抬手拍了他一下。
    邵廷笑著,把瓷碟收到水池裡。姜蜜以為這就要走了,他卻說等一下,「還有個甜點沒好。」
    方才只顧著吃了,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做了甜點,姜蜜微抻著脖子看。他把漂亮精緻的甜點端過來,很小,份量就那麼一點點。
    「這還不夠我一口的。」她吐槽。
    「嘗嘗。」
    依言拿起小銀勺品嚐,只是一點點,嘴裡便漫開一股沁甜沁甜的香味。
    「好吃。」她態度霎時大改,連連點頭。吃了幾口,問他,「這是什麼?」
    「你。」
    「什麼?」
    邵廷說,「用了姜絲和蜜,還有一點花瓣。這道甜品就叫姜蜜。」
    姜蜜動作頓了頓,垂眸瞧了眼手裡的東西。
    姜蜜吃姜蜜?
    莫名戳到笑點,忍不住笑起來。
    她挖了一勺藥喂邵廷,他搖頭,「你吃。」
    「不吃?」
    他嗯了聲。
    姜蜜把『姜蜜』吃完,小瓷碗連同小銀勺一起放進水池,忽地被邵廷攬住。
    腰後低著檯面邊緣,他俯首親下來,溫柔,又莫名強勢。
    突然一下被親了一口,他放開之後,姜蜜皺了下眉。
    「幹什麼?」
    他挑眉,笑得少見的爽朗,舔了下唇,「姜蜜,甜。」
    再親密的時候也有過,但很奇怪地,這一次姜蜜卻看著他臊紅了臉。
    ……
    餐廳開業那天晚上,姜蜜跟著去捧場,向萱也在,兩個人聊著聊著,變成了又一次閨蜜聚會,店裡的菜品每一道還都是她喜歡的。
    不過那之後就沒再去餐廳,姨夫讓秘書小劉傳來的文件和要她學習的商業案例越來越多,多到她看不完,越看越頭疼。白天還要到小姨家吃飯,京華一品離得太遠,她便回了自己的公寓住。
    白無垢養在邵廷家,和亞歷山大做伴,姜蜜得空了會去看它們,但得空的機會太少。被文件鬧得頭昏腦脹急需透氣的時候,她便收拾東西去京華,算是躲清閒休息一下。同樣,見邵廷的次數也少了些。
    正好他也在忙,需要處理正事,沒了前陣子天天待在一起的空閒。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姜蜜在屋裡不僅開了熱空調,烤燈也打開立在腿邊,怕冷怕得連去超市都懶。
    晚飯是在家解決的,隨手熱了點速食,下了幾個餃子煮著吃,沒什麼胃口,剩了一半沒吃完。
    飯畢,她坐到床頭繼續看文件,擱在一旁的手機嗡嗡震起來。
    本以為是邵廷的電話,拿起一看卻是個陌生號碼。
    「喂?」
    「姜蜜?」
    一聽對面辨識度超高的聲音,她當即有種想要掛斷的衝動。
    聶方。
    他從哪裡弄來她的號碼?
    沒等姜蜜將想法付諸行動,他悠悠道:「你知道邵廷現在在哪麼?」
    蹙了蹙眉,姜蜜略帶不耐煩,「你有病嗎?」
    聶方根本不管她的態度,「邵廷和周薈在一起。周薈你知道嗎?邵廷的前女友。」
    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用了點力,又聽聶方道:「說真的,難道你不好奇我和邵廷的關係為什麼這麼差?就是因為周薈。我也追過周薈,所以邵廷不爽我,我們的梁子就是這麼結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好半晌姜蜜才出聲。
    「沒什麼,只是和你打個招呼,畢竟你是邵廷的的女朋友,我把他的行蹤告訴你不是很正常?對了,他和周薈見面的事告訴你了麼?」
    姜蜜抿了抿唇,「聶方,你真的很無聊。」
    他輕笑兩聲,「別這麼說,我真的當邵廷是朋友,我希望他能好,發自內心的,真的。」
    姜蜜深深吸了口氣,掛斷電話。
    手機扔開,文件也看不下去了,姜蜜莫名煩躁,把文件合上往床頭桌一放,起身去給自己削水果吃。
    橙子黃得發紅,個頭又大,顏色鮮潤,看著就很有水分。
    一個人吃,切成四瓣就夠了,姜蜜一刀一刀破皮入肉,到第三下,不小心手一抖,出神間割破了自己的手。
    「嘶」地一聲猛然縮手,左手食指劃破了一道口子,她愣愣看了幾秒那滲出的血,水果不切了,回房找醫藥箱貼創口貼。
    貼完又呆了一會兒,像生銹的機器,整個人莫名遲鈍了好幾倍。
    姜蜜忽地往床邊一坐,拿起手機給陸合發信息。問他:「邵廷在哪?」
    兩分鐘不到,那邊回復:「你沒給他打電話?他在店裡。」
    姜蜜捏著手機想了想,起身換衣服,決定出門。
    打車到店裡,二十分鐘的路程。
    大廳坐滿了一半,服務生見她來了立刻迎上來。
    姜蜜問:「你們老闆呢?」
    都知道她找的肯定是邵廷,服務員說:「老闆在樓上包間和客人談事情。」
    「男的女的?」
    服務員頓了下,猶疑著說:「女的……」
    姜蜜包間號要上去,服務員要給她帶路,她說不用,「我認路。」
    包間裡有電鈴直通各個櫃檯,門口沒必要派人站著,服務員各有各的工作要忙,除了在二樓大廳碰見時微微彎腰和她問好,到包間外,整條走廊上只站著她一個人。
    不長,但格外安靜。
    姜蜜抬頭看了看包間門牌上的號碼,有點猶豫,有點茫然。
    大晚上突然跑出來幹什麼?追到這裡來又要做什麼?
    ……就因為一門之隔,邵廷和他那位前女友正在裡面?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0:29

  第43章

包間內的地板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軟地毯,踩在腳下綿柔得像踩在雲上,所織圖案和牆上的雕花紋相應,配合著稍稍沒那麼誇張的吊燈,氛圍很是宜人。
    燈光澄明,可以隨喜好換數種不同光線,此刻開著的就是最亮的那一種。
    桌上放著一瓶去了木塞的紅酒,紅色液體盛在周薈的杯中,邵廷面前的那一杯則是先前讓樓下送上來的混調威士忌。
    周薈小酌一口紅酒,放下杯子看著邵廷抿唇淺笑。
    「你以前從來不喝酒的。」
    他道:「處理的事情多,偶爾喝點酒能放鬆。」
    「也是,我以前也不喝酒。」周薈抬起拇指摩挲杯身,「工作累了想要放鬆的時候,喝酒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工作壓力很大?」
    她點頭,「是啊,每天一睜眼就開始忙,有的時候一整天連喘口氣的空都沒有。」頓了一下,笑道,「回國來,就是想換一種生活方式。」
    邵廷問:「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就是正常工作正常生活。」周薈反問他,「你有什麼好去處介紹給我?」
    「我公司不適合你。按你的履歷,金融圈隨便挑,我想多得是歡迎你的地方。」他淡淡道,「或者可以問問聶方。」
    周薈抬眸睇了他一眼,沉吟幾秒開口:「我和聶方只是普通朋友,這麼多年在國外都沒怎麼和他聯繫過。你還介意……」
    「聶方那邊確實更適合你。」邵廷沒讓她把話說完,但語氣和面色都正經無比,不夾雜一絲個人情感,「他那圈朋友有幾個,你可以試著聯繫看看,他們應該很需要你這個方面的人才。」
    周薈唇邊的笑意微微斂了些,不知是因為他的打斷還是因為別的。
    邵廷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周薈的電話來的突然,他傍晚就來了餐廳,天黑後她忽然聯繫他說自己回國了,約他出來見一面。她不知打哪聽說了他和陸合開店的事,正好在店裡,邵廷想想,便讓她直接過來。
    她來之前吃了飯,邵廷也不客氣,吃飯的步驟免了,有事說事。
    「你這裡裝修得蠻不錯的。」周薈左右打量了一下,「果然還是你喜歡的風格,這麼多年都沒變。想想以前在大學的時候你就想開餐廳,現在也算是夢想得成了。」
    邵廷淡笑點頭,算是應過。
    「那邊可以看到整條街嗎?」周薈指著朝外那一面玻璃牆問,饒有興趣。
    「左右視野不夠寬,能看到一部分。」邵廷說罷,起身走到牆面之前。
    望出去,夜景怡人,這條街的節奏慢,很少見途徑的人行色匆匆,大多都是在閒適享受時間。
    和站在大廈頂層往外看的感覺相比,別有一番體驗。
    周薈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駐足欣賞夜景。
    「這裡的街景真不錯。總感覺你大學時說想開餐廳還是昨天,現在站在餐廳二樓,想想時間轉瞬過得真快……」
    一邊說著,周薈順勢抬手去勾邵廷的手臂。邵廷不著痕跡避開,她的手落空,稍滯一瞬,笑容微凝,而後若無其事收回。
    驀地安靜起來,一時無言,沒人開口。
    周薈微垂頭,忽地說:「其實這麼多年在外,有的時候想想,年輕的時候真的不太穩重,很多選擇決定的時候明明可以更圓滿一些,卻因為當時不懂事毀了。」
    她聲音輕柔,隱約回憶從前。
    邵廷卻只是盯著外頭夜景看得專注,除了輕蹙眉一剎,別無其它表情。
    周薈扭頭看向他,「我知道當時是我不對,我太自私只想著自己,可是我真的……」
    「周薈。」許久沒說話的邵廷出聲打斷她,「過去的事都是過去,這麼多年,沒有重提的必要。」
    每座城市都在日新月異地變化著,物非人亦非,心境更是早已不同。
    「……對你來說,難道只是一句過去的事就能概括嗎?」周薈哽了哽,似是有些難受,「你不知道,我回國第一個想知道近況的人是你,第一個想見的人也是你,因為你在這裡,我才連想都不想直接買機票飛到這座城市來……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邵廷默了幾秒,終於看向她,但那眼裡沒有多少情緒。
    「如果你知道我的近況,應該也知道我有女朋友。」
    周薈臉色微僵,「我……」
    邵廷說:「當初你選擇出國深造,並沒有錯。如果我是你,大概也會做一樣的選擇。」
    「既然你理解,為什麼……」
    「周薈,你真的不明白?」邵廷眼裡映著淡薄的月色,和他的語氣一樣。
    「出國和聶方都不是原因,我們真正結束,是因為我們彼此都不夠喜歡。可能你的心意足夠,但之於我,我只能說一句抱歉。」
    聶方從小就被拿來和他比,樣樣比不過,次次被說,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莫名就養成了什麼都要和他對著來的習慣。
    他考哪個學校,聶方跟著考,他學什麼專業,聶方也要學,他喜歡上重機車自己組裝哈雷,聶方也去倒騰,他收藏車,買一輛聶方也跟著買一輛,還必須是同檔次甚至更奢侈更貴的。
    他和周薈在課業上搭檔一年,相處融洽,沒有多少激情,也沒有多少衝動,只是覺得彼此都不錯,而後便水到渠成順利成章在一起了。
    聶方什麼都要學,這方面自然不會落下。
    從他們在一起開始,聶方就對周薈開始了熱烈追求。周薈對他的追求反應平平,態度一般。後來,她決定出國深造,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才找他商量,他有點不贊同,但還是沒多說什麼。
    「我尊重你的選擇」——這是他當時唯一說的話。
    彼時他計劃留在國內,並未有長期居留國外的意向,隔著大洋戀愛不現實,他們就在水到渠成確定關係之後,又自然而然分手。
    之後有段時間,周薈似是有些動搖,留學事宜好像也產生了變故,邵廷不記得她有沒回來找自己,好像有,好像沒有,那時已經不太在意,現在更是想不起來。
    只知道,那段時間她和聶方走的有些近,同專業的同學都在傳他們戀愛了。邵廷清楚,他沒空,也沒興趣去求證。
    最後的最後,周薈還是出國,一走就是許多年。
    他的聯繫換了許多次,身邊來往的人都是同一個圈子的舊友,和周薈,還有那些來往素少的同窗們,自然斷了聯繫。
    周薈的選擇沒有錯,她是個對未來及人生規劃非常清楚的人,邵廷從未覺得她做的有哪裡不對,和聶方的事也是在他們分手之後,無論他們有沒有過什麼,都是正當關係。
    唯一一點,他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或者說是直到近來才想明白——或許他當時對她並沒有多少愛意,連喜歡也很少很少。
    如果他真的愛周薈,在得知她要遠到重洋之外的地方去,他根本不可能那麼淡定。
    以前不懂,現在試想著換成姜蜜,想到她要和他分開那麼久,還瞞著他計劃好一切直到最後才說……他只是隨便感受一下,就覺得自己暴躁得快要瘋掉。
    而瘋完,該面對現實還是要面對,他們會繼續隔著重洋堅持遠距離戀愛,或者他會選擇飛去陪她一起,可以做的很多,只要想,總能想到解決辦法。
    不管怎麼,就是不可能淡定冷靜得彷彿沒事人,好像對方的離開只是去菜市場買個菜,於人生一點無礙。
    「我和我女朋友很好。」邵廷沒說太多,只用了一句話總結。
    他想周薈能懂。
    周薈臉色僵了僵,黯下來,「你們……在一起很久了麼?」
    「不久。」
    邵廷不自禁露出了些許笑意。
    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但每一個細節都可以翻出來回味百次千次,記憶翻來覆去拉長,他們之間合拍得彷彿已經認識了很久。
    有的時候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和她在一起,日昇日落快得像一眨眼,再多也不夠,怎麼樣都不夠。
    周薈不看他,表情黯得和夜色相似。
    他說起女朋友時那種不經意流露出的感覺,鮮活得和她見過的熱戀情侶們無比相似。
    邵廷一直都是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上心的人,然而能引起他興趣的事情少之又少。
    她那時覺得,戀愛大概就是讓他覺得乏味的事項之一。所以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樣樣細緻處處體貼,可總是讓人覺得少了什麼。
    她以為他在愛情裡天生冷淡,原來只不過是沒有遇到讓他情熱的人而已。
    現在的他,像一個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在雲端上伸出腳落地踩在泥上,從此為普通人的喜樂而喜樂。
    只因為他遇到了他的那個人。
    「時間不早了。」邵廷拿出手機看了看,「我要出去,你住哪?順路送你一程。」
    此時此刻,莫名地有點想姜蜜。她現在應該正被各種文件和商業案例傷透了腦筋,畢竟專業不對,訓動物她很拿手,換個領域學起來費勁得不行。
    瞧一眼屏幕,她傍晚時還在和他抱怨看的頭暈眼花腦袋疼,現下安靜了好久,有一段時間沒有再發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迷糊睡著了。
    想去找她,想去見她,就現在。
    事已至此再多說沒有意義,繼續重提舊事,只會越來越難堪。周薈勉強笑了下,和邵廷說了自己住的酒店,兩人一道下樓。
    剛到一樓大廳,陸合迎面進來,「邵……」話音在看到他身旁的周薈時頓了一瞬,似是有些驚訝。
    不是在國外麼……什麼時候回來,又怎麼會在這?
    陸合略有些微怔地看向邵廷,「姜蜜呢?她剛剛問我你在哪,我以為她要過來找你,沒來麼?」
    邵廷眉頭立時一皺。
    「她什麼時候問你的?」
    旁邊站著的服務員期期艾艾近前,弱弱小聲說:「老闆……那個,姜小姐之前來過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0:58




  第44章

話音剛落下,服務員就感覺自己被兩個老闆的視線鎖定了,一下子成為焦點,那氣場太迫人,她禁不住縮了縮脖子。
    「為什麼不通知我?」邵廷眉頭皺得更深了。
    服務員小心道:「姜小姐問了包間號,說自己認識路,讓我不用帶路……」
    姜小姐開口問,她不好不答,而且邵老闆和客人上樓之前沒說不能跟別人說,再者別人是別人,姜小姐是老闆女朋友,要是別人問,她們還能以『不能隨便洩露隱私』為理由拒絕回答,可老闆女朋友問,她能怎麼辦?她只是負責工作分內的事,哪知道裡頭那些彎彎繞繞。
    服務員莫名被氣氛壓得害怕又緊張,滿臉不知所措。
    還好,兩位老闆都是明理人,沒說什麼,讓她回崗位繼續工作。
    「你打她電話問問看。」陸合提議。
    他說這話的時候,邵廷已經拿出了手機,嗯了聲,一邊點出姜蜜的號碼一邊提步就要往外衝。周薈還在旁邊,原本說要順路載她一程,此刻已經被他拋到腦後,全然沒在他的關心範疇之內。
    周薈愣了一下,猛地拉住他的胳膊,「你不是說要出去麼……」
    邵廷回頭看了她一眼。
    「抱歉,我現在有點事。」說著對陸合道,「你暫時沒有別的事要忙的話,送一下周薈,她回酒店。」
    說罷急著走,周薈拉著他的手不肯松,邵廷再次回頭看她,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有事?」
    「……這麼多年沒見,多和我說兩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嗎?」周薈的語氣,聽起來令人非常不忍。
    就這麼急著去找他的女朋友,一刻也不能等,連送她回酒店也顧不上,要撩開手交給別人?
    邵廷凝眸,扯開她的手,聲音變得冷淡了幾分:「你坐陸合的車回去也是一樣,他在這待得更久,認路認得更準。」
    說兩句話的時間也沒有?的確沒有。
    周薈有心情繼續閒談,早回酒店晚回酒店對她來說一樣都是回,但他現在除了找到姜蜜,別的什麼都不想做也做不了。
    晚一點,就多擔心一點,晚一分,就越焦灼一分。
    陸合好端端又被邵廷賣了,莫名多了個送人的任務。他和周薈沒什麼交情,提不上多情願,當下見周薈攔著邵廷,顧不上管那麼多,「你去吧,我送周薈回去。聯繫不上的話打向萱和關非雲電話問問,他們說不定知道。」
    邵廷點頭嗯了聲,而後頭也不回奔向門外濃濃的夜色之中。
    周薈的表情霎時沉了,好似蒙了一層薄塵,晦暗無光。陸合看在眼裡,面無表情之下,暗暗在心裡嗤笑了一瞬。
    傷心欲絕做給誰看呢,當時要走的明明是她自己。回國了,想回頭了,就拚命貼上來?別說邵廷現在有女友,就算沒有女朋友,也不是她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就能要的。
    當誰是大白菜?輪得上她挑麼。
    不怪他偏著姜蜜,主要是姜蜜和邵廷在一起之後,人兩個過得挺好的。他是邵廷的兄弟,自然希望邵廷舒坦順心,很明顯,邵廷和姜蜜在一起很好。
    再加上……姜蜜怎麼說也是向萱的閨蜜,於情於理他肯定要向著自己人不是?
    陸合淡淡挑眉,「走吧,我送周小姐一程。」
    .
    邵廷的車停在店外不遠的地方,開了車鎖進駕駛座,不停打姜蜜的電話。
    一直撥不通,無人接聽。
    無奈之下打給了向萱。
    向萱接的很快,嘟了三聲就聽見她在那頭餵了一句,「哪位?」
    「是我,邵廷。」
    向萱大概沒想到他會打電話來,愣了一下。邵廷沒空解釋那麼多,開門見山問:「姜蜜有沒有和你在一起?」
    「姜蜜?沒有啊……」
    「那你知道她現在在哪?或者你能不能打通她的電話?」
    向萱頓了頓,「你打不通她的電話?發生什麼事了?」
    邵廷皺眉,扯了這麼幾句想知道的的還是沒問出來,有些急躁,當下不想再多說,就要掛電話的前一刻,那頭向萱略奇怪地開口:「她不是在餐廳附近麼?就在那條街上,逛街吃東西呢。」
    手中一緊,邵廷問:「你怎麼知道?」
    向萱無語:「她剛剛發了朋友圈啊,兩分鐘之前剛發的照片。」
    二話不說,邵廷果斷掛了電話。
    從車上下來,一邊走一邊點開微信朋友圈,果真刷新到一條。姜蜜幾分鐘前發的照片——一串油滋滋的羊肉,看著誘人食慾大動。圖片配字很實誠,只有兩個字:好吃。
    邵廷收了手機,快步沿著街道一處一處找過去。這條街上確實有些賣小吃的,在街道中段的位置。
    羊肉串……羊肉串……
    鱗次櫛比的店舖一一經過,和許多夜遊的行人擦肩,各色霓虹招牌懸掛閃爍,夜涼如水,他的心裡也晃蕩著一汪水——燒沸了的那種,因為猜不准她此刻心情而咕嚕冒著難以安靜的泡。
    她為什麼突然會來餐廳找他,雖然不清楚,但她肯定知道他和周薈在包間裡,否則為什麼到了店裡,上了二樓甚至到了包間門口,卻不進來?
    一條短信一個電話也沒有發給他打給他。
    她肯定不高興了。
    邵廷怕她亂想。他知道自己和周薈沒什麼,但他怕姜蜜不信,更怕她一個人胡思亂想,隨便做什麼決定。
    他可不想回去對著亞歷山大和白無垢一狗一貓兩張傻臉說——『我就出去喝了杯酒聊了個天,結果你們媽在隔壁街上想了幾十分鐘,決定叫我們仨擠成一團全都滾蛋』。
    想想都要憋屈死。
    照片是幾分鐘之前發的,這麼點時間雖然短,但也足夠她走出去了。邵廷沿著街往前,越找越無法冷靜。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這附近。
    焦頭爛額找了幾分鐘,老天爺大概覺得這個烏龍鬧夠了,終於讓他在街中心的圓形小噴泉水池旁找到了姜蜜。
    她坐在水池周圍一圈的石壁上,兩腿長長伸著交疊,腳尖一聳一聳晃悠著,左手拿著一堆羊肉串,右手拿著一堆吃乾淨的羊肉串棍兒。
    側邊過去幾步遠,賣玉石的店舖旁,屋簷下就是羊肉串攤,隱在半明半暗的地方。老闆正在專注烤著烤爐架子上的肉串,旁邊一個打下手的年輕男人幫著扇扇子,間或整理鐵盤裡的其它烤物,不止有肉還有蔬菜。
    邵廷看到姜蜜的時候,年輕小哥剛好拿著一把烤好的肉串小跑到噴泉池邊,遞給姜蜜。姜蜜似是說了聲謝謝,將吃完肉的木簽交給小哥。小哥拿著,回到架子旁,將那一把細木簽扔進垃圾桶裡。
    掃了一眼,垃圾桶裡有一大把光溜溜的木簽,不知是不是她一個人吃的。
    不太平靜的心跳慢慢放緩,邵廷朝她靠近,視線只盯著她所在位置。
    他的視線太灼熱,即使姜蜜吃得再專注也察覺到了不對。她咬著竹籤上的肉抬眸,發現那股令人不適的視線是來自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邵廷,頓了一頓,而後繼續動作,牙口極好地一口咬下整塊肉。
    「你怎麼來了?」吃完一根,在開始吃下一根之前,她朝他問了句。
    邵廷站在她面前,腳尖和她的腳尖只有三厘米距離。
    「你在這幹什麼?」
    她晃了晃手裡的肉串,「吃東西。」問他,「你要不要來一根?」
    見邵廷不說話,她也不在意,自顧自認真吃起來。
    邵廷站在他面前,定定看著她,他不說話,她也沒有要說話要靠近的意思,注意力全在手裡的肉串上。
    靜靜等了一會兒,姜蜜終於把肉串吃完,小跑到烤肉串攤前扔了木簽。沒幾秒,轉身向邵廷招手。
    他走過去,她用紙巾擦嘴,只說了兩個字:「付錢。」
    邵廷頓了一下,未發一言,拿出錢包掏錢遞給老闆。
    結了賬,老闆操著濃重的家鄉口音對姜蜜道:「姑娘,下次再來呀!」
    姜蜜樂呵呵點頭,迭聲說好,「等我有空再來照顧你的生意……」
    最後一個字音有點飄,邵廷對她還在和別人東拉西扯的行為不滿,握著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走開一段距離,終於得了空好好說話。
    邵廷問:「你來餐廳找我了?」
    姜蜜點頭,嗯了聲。
    「為什麼不進來?到了包廂門也不告訴我。」
    「你在和別人談事情,我去打擾不太好。」
    她的語氣和表情都很正常,沒有一絲不對。
    邵廷蹙了蹙眉,「我和她……」
    「你前女友來找你了對吧?」姜蜜挑了下眉,打斷他。
    他沉沉嗯了聲。
    「你還喜歡她嗎?」
    她微仰著頭朝他看來,那眼睛晶亮,可問出的問題卻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
    「我和她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聯繫過。」
    「那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邵廷抿唇幾秒,驀地伸手把她拉進懷裡,手臂用力,隱隱透露出不悅。
    「當然不喜歡。」
    姜蜜抬頭看他,笑了下,「好。回家吧。」
    邵廷一頓,「你沒有別的想問的?」
    「還要問什麼?」她聳肩,「你又不喜歡她。」
    「我和她見面……」
    「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麼?」
    邵廷抬起箍在她腰後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當然沒有。」
    「那不就行了。你不喜歡她,也沒做什麼不能做的,我有什麼好問的?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生氣麼?」
    不說應不應該,但他以為她多少是有些生氣的。
    姜蜜笑道:「和以前認識的人見個面而已,你一輩子要見的人多了去了,我難不成每一個都要生氣?一個一個氣過去,我忙不忙啊。」
    簡單兩句,直接將周薈比成了他生活裡的過路人,和其它無關的甲乙丙丁一樣,沒有區別。
    邵廷一時有些不知該說什麼。不曉得該誇獎她想得開,自我開解能力強,還是該替她唾罵自己。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令她不開心了。在她趕來餐廳的時候,心情肯定和現在不同。
    其實姜蜜只是那當頭稍微衝動了些,才會因為聶方一個電話跑到餐廳來找人,可是站在包廂門口的時候,忽地一下子想明白了。
    如果連邵廷都不信,她還應該信誰?難不成要信聶方?
    不管他和他那位前女友說什麼,她想,該告訴她的,他一定不會隱瞞,她也相信他絕對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
    從店裡出來的那一刻,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沿著長街漫步,消化完幾個餃子的胃受不住開始抗議,她便在羊肉串攤前點了些吃的,坐在水池邊一邊吃一邊等他。
    姜蜜的手從邵廷腰上環過,像他抱她一樣,緊緊回抱住他。
    邵廷親了親她的額頭,「她出國好多年今天剛回來,所以我才見她。沒告訴你是怕你多想。」
    她在他懷裡切了一聲,對他說她會多想那句話表示不滿。
    邵廷輕笑,抱得更緊了。下顎貼著她的額頭,才溫馨了不到幾秒,忽地皺眉,往下貼著她的臉頰聞了聞。
    「你吃了多少羊肉?」
    姜蜜說:「那垃圾桶裡的木簽全是我吃完扔的。老闆不容易,生意不太好,我正好有空,就多關照了一下人家的生意。」頓了一下,補充,「不多,也就小几斤吧。」
    也不怕撐壞……
    邵廷佯裝嫌棄地皺眉,「一股羊膻味,不知道的,我還以為自己抱著一根大羊肉串。」
    姜蜜作勢曲腿要踢他,被他迅速擋住。她掙扎不讓他抱,也沒成功。
    他的手臂鐵牢似得,越箍越緊。而後,他埋頭在她脖間,喉嚨裡發出輕快的笑聲,搔得姜蜜脖頸發癢。
    你前一步我退一步,左踱右踩,彼此緊緊抱著,像兩架糾纏在一起的鞦韆,在夜色下輕慢搖晃。
    「剛剛我沿著這條街逛過來的時候,好幾家店的老闆誇我漂亮哦。」
    「嗯?」
    「所以你要看緊了,我很搶手的,說不準什麼時候我就跟別人……」
    『唔』地一聲話音止住,她被邵廷狠狠摁著後腦勺悶進了懷裡,悶在他胸膛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他不陰不陽說了句,「這條街開發的時候,宏輝集團也是持股方之一,而且是最大的哪一個。」
    姜蜜好不容易從他懷裡抬頭得以呼吸新鮮空氣,這次輪到她問:「所以?」
    「……你說的是哪幾家店,我明天讓人通知一下,以後給他們漲租。」
    姜蜜一愣,過後揪著他的大衣,在他懷裡樂不可支笑起來。
    雖然知道他是說笑,但配合他的表情怎麼看怎麼逗。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地主一怒漲租半年!
    ——邵總果真惹不起。
    .
    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來邵廷的公寓,然而這次他格外粗暴。
    他住在頂層,最高處戶型特殊,自有單獨的一架電梯,輸入密碼電梯才運行,門一開直接到公寓客廳。
    才從電梯出來,廳裡的吊燈感應亮起,姜蜜就被邵廷從背後攔腰抱住。他扳著她的下巴側頭就是一個長吻,手也沒閒著,脫她衣服的手大力地將衣物都扯變形了。
    也就是秋冬天穿得厚,不好撕——想到之前那條在他手下報廢的裙子,姜蜜氣不打一處來。
    他今天不知怎麼,似乎格外亢奮,腰臀後那熾熱的硬物隔著衣物,觸感仍異常明顯。
    連房間也沒進,姜蜜被他壓在沙發上,頭髮微亂,好不容易得了空能說話,不滿道:「你不是嫌我像羊肉串麼?對著羊肉串也這樣,你還有底線嗎?」
    「沒有。」
    他的聲音滿是難耐的沙啞,透著絲絲隱忍的情慾味道,低頭吻上她的唇,輾轉深吮,放開那微腫唇瓣後氣息又重了幾分,義正言辭,「底線不能吃,該扔就扔。」
    什麼都好,什麼都不管。
    他現在只想操她。
    「你……」
    姜蜜還沒說話,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事情被打斷,他皺著眉萬分不悅,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周薈。
    姜蜜扯著他的手腕扳下來看了一眼,挑眉。
    「啊哦,前女友找你呢。」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1:30


  第45章

如果說在餐廳裡周薈拉住他的那個舉動,他還能因曾經同窗的情誼對她保持禮貌,現在這個電話一打來,邵廷所有的耐心都被磨沒了。
    在他急著去找姜蜜擔心她誤會的時候,周薈不僅攔住他還質問『難道你連和我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麼』,就算這一點可以暫且先不提,現在的行為要怎麼解釋?
    邵廷擰了擰眉,一剎那竟聯想到李薇儀。
    喜歡把男人當成傻子的女人,才是真傻。
    姜蜜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眼裡浮著戲謔的光,彷彿在等著看他如何收場。
    如何收場?
    箭在弦上,早已是強弩之末,誰還有多餘的心思去管那些雜七雜八。
    邵廷忍著滿腔燥熱火氣,直接掛斷來電。
    「不接?」
    姜蜜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快刀斬亂麻一了百了。
    「接了幹什麼?」邵廷反問。
    「人家大晚上打電話來,說不定有事找你。」
    「你想讓我接?」
    姜蜜挑眉:「你的電話,接不接我說了哪算。」
    邵廷勾唇,重重壓在她身上,腹部及以下緊緊相貼。他埋頭在她脖頸處,灼熱氣息噴灑在她耳際。
    「你還是先想想怎麼讓你『朋友』招待好我『朋友』。」
    意有所指的話,聽得姜蜜呸了他一句。
    「我『朋友』今天並不是很想見你朋友。」
    「哦?」他挑眉,頂著她的觸感越發明顯,「那得問問才知道。」
    俯首親吻,氣溫攀升,然而空氣才剛剛燥熱起來,又被來電鈴聲打斷。
    邵廷不耐煩拿起手機一看,還是周薈。
    姜蜜仰躺著,衣衫凌亂,微張唇喘著氣,這會兒連打趣他的力氣都沒了。
    毫不猶豫掛斷電話,邵廷皺著眉,直接把周薈加進了黑名單。
    剛剛找姜蜜找的急,沒空想她的事,然而稍動腦琢磨琢磨就知道,事情哪有這麼巧?
    周薈一回來就找他,知道他開了新的餐廳,直奔殺來,而姜蜜後腳就知曉了他們見面的事。
    沒人從中作梗就怪了。
    周薈要是安安分分該幹嘛幹嘛,不再打擾他,今天的事過去也就過去,她偏偏非要死死纏著不放。
    一次可以作罷,次數多了就是蹬鼻子上臉,他邵廷脾氣不差,但也不是屬梯子專給人踩的。
    把手機一扔,再沒了不識趣的電話打擾。
    邵廷在姜蜜唇上咬了一口,握著她的手探向自己腹間,去解腰上的皮帶扣。
    再不釋放,撐得就快爆炸了。
    ……
    天光大亮,日色一點一滴逝去,一整個上午過去,午後又過了兩三個小時,姜蜜才在混混沌沌中醒來。
    被窗簾擋住的光線還是有些刺眼,天色將明的時候睡著的,此刻扭脖一看,下午似乎也快過完了。
    身後抱著她的邵廷睡得沉,一雙銅臂般的手緊緊環在她腰上,像個逃不脫的小牢籠禁錮著她。
    姜蜜費了一番勁才移開他的手,從地上隨便撿起件布裹在身上,眼睛半閉不閉,睜都睜不開。
    進浴室洗漱一番,熱水淋過皮膚,倦意沖淡,清醒了不少。
    衣服在客廳裡,昨晚進門時在沙發上那一回,散亂扔得茶几旁都是,皺巴巴的,慶幸的是沒被他撕爛。
    姜蜜一件一件從地上撿起穿上,而後盤腿坐在地上,用毛巾擦濕漉的頭髮。
    邵廷也起了,從臥室出來,她指了指浴室,「裡面還熱騰騰的,洗澡。」
    他點頭去了。
    不多時圍著乾淨浴巾出來,淺銅色的皮膚上凝著沒淌完的水露。腹肌緊致,兩道斜斜向下的人魚線清晰明顯,肩膀、腰身、還有腿上肌肉,每一處都透著滿滿男性荷爾蒙。
    邵廷坐到她身邊來,摟著她側頭就是一親。
    姜蜜被他親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沒了應付他的體力,手用力擋在他胸膛前推著。
    長吻結束,邵廷忽地一下抱起她,從地上坐到了沙發上。
    姜蜜抓著擦頭髮的毛巾,皺眉瞪他,「你幹嘛?」
    「疼不疼?我看看。」他伸手握住她的腿,往旁邊別開。
    姜蜜哪能攔住他,擋了一會兒,撐不住很快便任那隻大手得逞。
    剛穿的褲子又褪了,青光白日,在這亮堂堂的客廳裡被他赤裸裸打量,姜蜜臉悶紅像只熟透的大螃蟹。
    邵廷伸手過去,一邊細探一邊盯著那備受折磨的可憐地兒,視線凝凝一瞬不移,眸色不禁暗了些許。
    「腫了。」喉間微動,他的聲音莫名啞了幾分,「我去拿藥。」
    他起身,姜蜜併攏腿,倚在沙發上萬般不自在。
    邵廷去屋裡拿了藥出來,姜蜜瞅了一眼,忽然反應過來。
    「你什麼時候買的?」
    他在家備著這種藥,她怎麼不知道。
    邵廷擠了一些抹在手上,「之前買的,我想你應該用的上。」
    「……」姜蜜抿著唇無言,不知該說什麼好。
    膝頭被他手掌握著,兩腿分開,他探指,細膩塗抹,摩挲觸感令姜蜜不自覺繃緊了腳背。
    越塗越裡,越探越深,一整根中指全然沒入,姜蜜的的臉已經紅的快要滴血。
    「放鬆一點,咬太緊我動不了。」
    他說的輕巧,姜蜜難受得只想抬腿一腳踹開他。
    好半晌,來來回回探進去三四次,總算是擦完了藥。姜蜜抿唇飛快理著自己的衣物,臉上騰騰熱意卻沒有消退半分。
    邵廷抽了張紙巾,淡淡看著她,一點一點細緻擦著自己濕漉的手指。
    理好衣物,姜蜜掃他一眼,他圍著條浴巾燒包得很,撇嘴故意發難:「還不換衣服?著涼了。」
    邵廷望著她,勾唇輕笑,合著擦拭手指的動作,直令她再度面紅耳赤起來。
    .
    邵廷晚上有個應酬,談生意飯局避免不了,姜蜜正好嫌他在面前礙眼,加之已經是下午,懶得和他吃飯,讓他直接把她送回家。
    腳下發虛,被他半抱半攙著出了公寓,直到上車姜蜜還在心裡暗暗罵他沒分寸。
    同樣的事情,可偏偏不公平得很,她腰酸背痛渾身難受,他卻饜足知味精神頭足足的。
    一時惡從心起,邵廷送她進了家門,走之前俯首來了個臨別吻的時候,她狠狠一口咬在他唇上。
    不等他發作,立刻關上門將他擋在外。
    她疼他也疼,算起來還是她受的難大些。
    姜蜜趿著拖鞋回房,東西也顧不上吃,倒頭就睡。
    再睜眼,一覺睡到了天黑。
    七點多,家裡靜悄悄黑漆漆一片,沒有半點聲響,向萱不知去哪野了,還沒回來,只有她一個人。
    一天沒吃東西,姜蜜頭昏眼花起床摸索著開了燈,從房裡一路出去,將所有燈都打開,整個家霎時亮堂起來。
    邵廷的信息當然沒少發,姜蜜拿著手機,邊看邊從冰箱裡翻出水果。吃了兩個填肚子,而後給邵廷回了條消息,收拾好出門。
    晚上想下廚,許久沒有自己動手做吃的給自己吃了。
    一個紅燒排骨,一個香菇菜心,再燉一個魷魚瘦肉湯。
    在心裡默默盤算著需要的食材,姜蜜推著推車在超市裡漫步閒逛。
    東西一一挑選好,稱重完畢,隨手拿了兩瓶飲料,正要去收銀台結賬,旁邊忽地有人喊她,「姜蜜?」
    略帶疑惑和不確定的女聲。
    姜蜜循聲一看,是個比她稍微矮一些的女人。
    頓了一下,有點怔。
    「我是鄭瑩……鄭瑩,高中的時候坐你前面的那個,你不記得了?」
    面前的女人認真提示了兩句,姜蜜稍一回想,記起來了。
    是了,鄭瑩,高中在她前面整整坐了兩年的女生,每次分座位她們都很湊巧分在前後座。
    記憶裡是個話不多很溫柔的小姑娘,語氣斯文,輕聲慢語,偶爾回頭,都是問她借忘帶了或者用完了的文具,課間也時常向她請教作業。
    「好久不見。」姜蜜彎唇輕輕笑了笑。
    鄭瑩見她想起自己,也笑了,「是啊,好多年沒看到你了。你住這附近?」
    姜蜜沒多答,只說:「不太遠,過來買點東西。」
    鄭瑩道:「我剛搬到這邊。」頓了一下,問她,「今年的高中同學聚會,聽說你沒去?」
    聽她提到同學聚會,姜蜜頓了頓,笑意微斂。
    快到年關,在外工作的人陸續都回來了,當年高中的那些同學自然也是。往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辦同學聚會,畢竟再往後就是春節,家家戶戶忙著過年大掃除,採購年貨,過完年又是走親戚的日子,不好安排時間。
    「你別誤會。」鄭瑩察覺姜蜜表情不對,趕緊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也沒去,你知道的,我每年都不參加同學聚會,聽說今年你沒去,所以隨便問問。」
    「聽說?」
    「以前那些老同學啊,這不是快過年了都回來了,前幾天剛好碰見兩個,我是聽他們說才知道這個事的。」鄭瑩解釋。
    見她的確不似有惡意,姜蜜笑了下,「今年我確實沒去,以後也不去了,同學聚會太吵鬧,我喜歡安靜,不太適合那種場合。」
    鄭瑩看了她幾眼,說:「……其實之前那次聚會的事我聽說了,班長他們做的確實挺過分的。」
    姜蜜看向她。
    鄭瑩擺了擺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自己是那種不善交際也不太會處理人際關係的人,你們那次聚會的事,去的人回去之後有說,當年的交際圈繞來繞去就那麼點大,傳著傳著我就知道了。」頓了頓特意補充一句,「不是故意八卦。」
    她指的過分,大概是那群人在那次聚會上把盛寧叫來的事。
    姜蜜默了默,道:「沒什麼,反正都過去了。」
    抬眸仔細一瞧,面前的鄭瑩還似從前那般,沒什麼變化,斯斯文文,看著也比同齡人小。她的膚色很白,頰上總是泛著微微的紅,看著格外靦腆。
    話不禁多了些,於是又問了句:「今年同學會去的人多嗎?」
    「還行吧,差不多都到齊了。」
    姜蜜點點頭,隨口扯完正要走,鄭瑩又道:「不過聽說鬧得不是很愉快。」
    「……怎麼?」
    鄭瑩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聽說姚蕊丘被人打了。她幫忙找的場地,好像是她男朋友家的酒店吧,費用什麼的也都包了,結果聚會到一半有個女的闖進去,罵姚蕊丘不要臉和別人男朋友不清不楚什麼的,然後就吵起來,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鬧得特別難看。」
    大概沒經歷過這種事,鄭瑩說著莫名有些尷尬。
    「聚會還沒結束就提前散了,那個女人下手特別重,幾個男人拉她都拉不住,姚蕊丘臉上被扇出了幾條血痕,後來把酒店經理都驚動了。聽那些同學說,姚蕊丘哭得特別慘。」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1:58



  第46章

  姜蜜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和姚蕊丘有關的事情,自從和高中同學圈子斷了來往之後,她們之間僅剩的那一點點薄弱聯繫便不復存在。
  至於邵廷,雖然免不了要和孟行言打交道,但也不是多深的來往,聶方那麼礙眼他都可以忽略不計,更別提孟行言。
  今天碰上鄭瑩,倒是聽了滿耳朵的八卦。
  大概話少的人內心都住著幾個小喇叭,鄭瑩的八卦功力竟然不低,越說越起勁,敘述得也越發詳細,一股腦把知道的消息全透露給了姜蜜。
  別人不清楚,姜蜜清楚得很,姚蕊丘這情況八成是失寵了。
  估計孟行言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談著,所以她還是能沾他的光,搞定聚會場地,但孟行言身邊肯定已經不止她一個女人,說不定早就已經開始下一段,甚至下下段。
  那個衝到聚會會場的女人大概是孟行言的新歡,從行事作風來看,也是個潑辣莽撞沒腦子的。可能知道姚蕊丘的存在心裡氣不過,又是新歡上位正和孟行言打得火熱,底氣足有些飄飄然了,於是做出了這樣的事。
  嘖,孟行言這品味。
  姜蜜忽然覺得,自己當時會認為他不錯還同意和他在一起,那會兒肯定是被豬油蒙了心。
  「還好那天我沒去,不然在場,光是看著就要尷尬死了。」鄭瑩感慨,「同學會結束之後,姚蕊丘再沒有在群裡說過話。她唸書的時候那麼驕傲,沒想到談了戀愛竟然也會這樣放低身段的時候。」
  不放低身段能行麼?孟行言那人根本就不是會為了女人低頭的人,新鮮勁在的時候疼你寵你要怎麼樣都好,新鮮勁過了,就只有哪涼快哪待著的份。
  他的態度,怕是也沒把身旁的女伴當成女朋友,和聶方對李薇儀的態度差不了多少。
  這些話不好對別人講,姜蜜便只是扯了下嘴角,「她自己的事,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除此外,沒對鄭瑩多說。
  鄭瑩點頭,感慨地歎了聲。
  又聊了幾句,兩人告別,鄭瑩還要買東西,姜蜜推著推車去結賬。
  排隊等待,姜蜜拿出手機,好奇促使之下,忍不住給陸合發了條微信消息。
  「孟行言是不是換女朋友了?」
  不提到還好,聽鄭瑩這麼說起,她也有點八卦想知道。
  陸合回消息很快,不多時便發過來一句:「你問這個幹嗎?」
  姜蜜從中讀出了警惕的味道,不禁覺得好笑。
  搞什麼,他以為演諜戰片呢,還幫兄弟盯梢?
  「只是問問。他女朋友跟我是高中同學,有點過節。」姜蜜道。
  等了一會兒,陸合答:「是吧,他身邊女伴本來就經常換,不過前兩次碰上他,帶的好像是生面孔,不是前段時間那個了。」
  他一說,姜蜜心裡瞬間就有數了。看來孟行言和姚蕊丘八成是結束了。
  結賬的隊伍快輪到她,姜蜜正要收起手機,陸合忽地又陸續發來幾條消息。
  「不是誰都和他一樣。」
  「你放心。」
  「邵廷不是那種人。」
  姜蜜看著一愣。
  他這是擔心她會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拜託,她和姚蕊丘才不是『一類』。
  發了個大笑的表情給陸合,姜蜜收起手機不再想別的,專注結賬。
  .
  卡爾金酒店是n市的地標建築之一,作為名氣極大的五星級酒店,不論是食還是宿,都在各大推薦榜單名列前茅的位置。
  和合作方的單子順利談成,臨近年關得了這麼件喜事,常德順邀了一眾負責人,做東在卡爾金設了個飯局。
  踏入生意場多年,一路走來還算順風水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多少也掙得了一點家業。在白手起家的同齡人裡,他的成績當得一句非常不錯。
  只是這兩年有些停滯不前,上坡路難走,越攀越吃力,畢竟比起真正有實力有根基的大公司,他還是站得不夠穩。
  像聶氏這種大集團,他們小門小戶,仰起頭來也夠不著人家的後腦勺,這次合作的對象雖然只是子公司的子公司,籠統掛著名而已,但也是塊肥肉,項目結束之後公司利潤能創一個高點。
  常德順很高興。
  妻子在家常年操持家務,還有兩個孩子,擔子都在他身上,作為頂樑柱,他多掙下一點家業,就能為他們帶來更大庇護。
  拼,不能不拼。
  都是生意場上的人,正事拍板定下,自然一身輕鬆,桌上一片其樂融融的氣氛,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吃喝閒話,一個個臉上都泛起酒意,臉紅的有,不紅的也有,都喝在興頭上。
  喝著喝著,夜空黑得比入席時又沉了幾分,月朗星稀,差不多是時候該換下一攤。
  常德順不喜歡烏煙瘴氣的地方,但生意場上陪著應酬是必不可少的,一般到夜場那些地方,他都將重點往客人身上引,自己作壁上觀喝喝酒,等時間差不多就完工走人。
  這回當然也一樣。
  一群人從包廂裡出來,陸續出了大門,常德順走到一半忽然想上廁所,不好再回包廂裡,便和同行的人說了聲,拐道去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間。
  小解完出來,洗了手,一邊理著衣襟一邊快步出去。人差不多都到外邊去了,怕磨蹭讓人家等著不耐煩。
  快到走廊盡頭,大廳近在眼前,忽地走過一群人。
  不知是從幾樓下來的,十幾個人浩蕩出了電梯,在大廳一眾工作人員畢恭畢敬的送別問候聲中,瀟灑出了大門。
  常德順瞥了眼,腳下驀地停住。
  因為沒看到常德順,晚上同桌吃飯的老張折返回來找他,正好迎頭碰上那一群從樓上下來的人,當即讓到一旁等他們先走。而後,抬眸見常德順站著浪費時間,趕緊大步過去。
  「老常,幹什麼呢這是?還不快點的,外面幾個都等急了!」
  常德順看看他,又看向門外,剛才那群人已經沒了身影。
  「剛剛那是……」
  「剛剛?」老張皺眉,「你不認識?剛剛那是宏輝集團的少東家,晚上好像也跟這吃飯。」
  那週身氣勢,那通身派頭,果真不一般,令人望塵莫及。
  見常德順一直衝那個方向愣愣地看,老張拍了他一下。
  「看什麼呢?趕緊走吧,別想了,宏輝那樣的大集團,你我都是搭不上的。飯要一口一口吃,生吞是吞不成胖子的……別看了,走了走了。」
  常德順被他拽著走了兩步,還是不提步。
  老張急了,「你……」
  「我有點事先回家,你們去玩,都記我賬上。」常德順回過神來,拍拍老張的肩,說完轉身就快步朝外走。
  老張趕緊上前追他。
  「老常!老常……」
  沒追上,眼睜睜看著他上了車,不知跟等在車裡大半個晚上的秘書說了什麼,車很快啟動,飛快開離了視線。
  這……這都什麼跟什麼?
  常德順頭也不回走人,扔下一撥等著續下一攤的人,老張無奈歎了聲氣,只得接手,幫他招呼起人來。
  迎上那群半醉的人,揚起笑道:「老常家裡有點急事兒,咱們先去玩。走走走,何總剛剛說哪家……」
  常德順臉色緊繃坐在副駕駛座上,酒氣褪了不少,看著很是清醒。
  旁邊開著車的秘書小劉緊張不已,老闆忽然上車,讓他馬上載他回家,別的多一個字都沒說。
  老闆平時待他們這些員工很好,如此古怪實在少見。
  常德順面色沉沉看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著,不多時終於搜索到了結果。
  宏輝的相關資料。
  邵家人不太張揚,搜了好多內容才在一條財經訊息裡找到照片。那是一張側臉照,似乎是個金融相關活動現場,場景和剛剛在卡爾金酒店看到的很像,同樣是邵廷居中,一群人眾星伴月圍在他周圍。
  常德順眉頭緊皺,神色越發不輕鬆。剛才他們一晃從面前經過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不想卻是真的。
  邵廷,姓邵,年紀輕輕談吐不凡,見識卓然,氣質一看就是在良好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這麼多明顯特點,他當時竟然沒有對上號。
  邵家啊!那個宏輝集團的邵家!
  他這廂還在為和聶氏旗下子公司的子公司談成合作而喜不自禁,那廂,姜蜜竟然和邵家人談起了戀愛。
  老早就和邵家人見過面了,比生意關係更近一層,他還在飯桌上以長輩自居,對著宏輝少東家指點連連,訓話不少。
  常德順閉了閉眼,萬般頭疼。
  比聶氏有過之無不及,這樣的家世……絕非良配。
  老闆的臉色變換不停,唯一的共同點是始終都很難看,小劉開著車,背脊繃得緊緊的,大氣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送老闆到家,本以為能收工走人,正要鬆一口氣,卻聽老闆下車前吩咐:「你在這等一會兒。等等我打電話給你,你去幫我接人。」
  .
  姜蜜接到姨夫電話的時候,是在下廚做完晚飯美餐一頓填飽肚子之後。
  ——當然,難得下廚,吃之前自是不忘拍照發給邵廷得瑟,還毫不謙虛地衝他自誇:「怎麼樣,我的手藝不錯吧?」
  得到邵大廚大力肯定之後,她才滿足地吃了個一乾二淨。
  邵廷在外應酬,談的是正事,她除了發了幾條消息,很體貼地沒有煩他。
  她七點多才出門買食材,折騰一通下來,洗完碗筷時間也不早了,剛準備洗澡休息,姨夫的電話就恰好打進來。
  姜蜜餵了聲,還沒問什麼事,便聽那頭沉沉問她在哪。
  她說在家,姨夫二話沒有,直接道:「在家等著,我讓小劉過去接你,馬上回家裡來一趟,我和你小姨有事要跟你說。」
  電話來得快掛得也快,姜蜜不明所以,暗暗擔心會不會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趕緊收拾一番,略忐忑地等著。
  二十幾分鐘後,小劉開車到樓下,她立刻下樓。
  車載著她,穿過夜色下的街道、天橋,一棵棵樹靜默立在路邊,披著淡淡的路燈薄影,飛快從窗外逝過。
  路上姜蜜問了小劉,奈何他什麼都不清楚,一問三不知。
  「我送常總回去,他臉色一直很差,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到了之後常總讓我在樓下等著,不到十分鐘就打了個電話下來,讓我來接你。」小劉一邊開車一邊道,「說是大晚上你一個女孩出來不方便。」
  他知道的只有這麼多。
  姜蜜聽著,沒再問。
  姨夫心情不好,莫非家裡真的有什麼事?
  注意力又落到另一句話上——大晚上急著把她喊回家,但又記掛她的安全。事事考慮周到,這世上除了姨夫和小姨,也再沒誰會把她當親女兒疼了。
  後半路全程無言,到達姨夫家樓下,下車前姜蜜和小劉道了聲謝。
  乘電梯上去,摁了門鈴,幾秒後小姨來開門,臉色不大好,掃來的那一眼明顯不太高興。
  姜蜜略感莫名,「小姨……」
  姜惠嗯了聲,沉著臉說,「進來。」
  姜蜜進去,關上門,換了拖鞋走進客廳。
  常德順坐在沙發上,抬眼看了看她。
  「姨夫……」姜蜜正要過去問怎麼了,還沒開口,進屋的姜惠再次出來,懷裡抱著一樣東西。
  姜蜜一愣。
  姜惠抱著一個相框在沙發上坐下,照片裡的灰色人像沉靜而溫婉。
  她從身旁抽過一張靠枕扔在地上,睇著姜蜜,少有的嚴厲。
  「你母親的遺像在這,今天就當她也在。你跪下說!」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2:25



  第47章

  小姨和姨夫今天這般架勢真的極其少見,可以說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過幾次。
  除了她填志願選專業那時候,小姨和姨夫生過一次氣,這麼多年其它時間再沒有對她疾聲厲色過,像這樣把姜驪的照片拿出來,更是第一次。
  姜驪,姜蜜的生母,也是姜惠的親姐姐。
  姜家老兩口,一輩子就只得了姜驪和姜惠兩個女兒。姜家條件不好,村裡人都窮,但滿村數過去他們家也算是頂頂赤貧的了。
  窮苦人家的茅草窩飛出了個金鳳凰,姜驪生得漂亮,又極聰明,上學後一直是村裡小孩中的榜樣,也是唯一一個一路唸書念到省城重點大學的。
  姜家窮,那年頭教育資源還沒有現如今這麼到位,對於一分錢都要掰成兩瓣花的姜家來說,供孩子讀書可以說是抽了半身的血。
  姜家夫婦是淳樸的農村人,下地幹活,上山砍柴,為了生計忙於奔波,但從來沒有苦過姜驪,供她念完初中,又念到高中,家裡的事從來不要她沾手。
  姜驪很爭氣,在名額競爭極大的情況下,愣是以絕對高分之姿,考出了頭幾名的成績,成功考到了縣裡重點高中。
  老兩口高興得不行,連教過姜驪小學的村裡教師都上門,只可惜,天不順人願,節骨眼上偏偏出了事,家裡四口人只有一個勞動壯力,為了多掙點錢,趁田里不忙的時候到鄉上給人幫工,結果幹活的時候出了事故,弄斷了腰。
  本來就窮得拿不出錢,這下更是雪上加霜,四處借錢,加上村裡幹部幫襯,好不容易才把治療費用湊上。
  ——可姜驪讀書的問題還沒解決。
  姜惠作為小女兒,有個那麼優秀的姐姐在上頭,在家得到的關注一直比較小,但從小懂事,那當頭便是她站出來,說要輟學把她的那份讓給姐姐,反正她也學不到姐姐那個成績,不如出去務工掙點錢貼補家裡。
  鬧了好多天,一整個夏天姜家都是在慌亂中過去的。再後來學校開學,姜驪拿著通知書和湊來的學費進了縣重點高中,還在上初中的姜惠自此再沒踏進過學校一步。
  姜蜜一直知道姜惠不容易,即使不說姜惠對當初姜家還有姜驪的付出,對她也是完全無可指摘的。
  都是因為有姜惠照料,她從生下來才得以一帆風順,和其他家庭的小孩一樣健康快樂長大。
  姜惠撫養了她二十多年,姜這個姓,於她而言不僅僅只是跟隨生母姜驪,其中一份更是對姜惠的情誼。
  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有忤逆過小姨和姨夫,沒有叛逆時期,也很少讓他們失望。今天的陣勢,突如其來得讓姜蜜措手不及,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小姨,究竟怎麼了?」姜蜜站著,愣愣看著他們倆。
  姜惠面色鬱沉,沒說話。
  還是常德順開口,解了她的疑惑:「邵廷是宏暉集團邵氏少東家?「
  姜蜜一頓。
  「姨夫……」
  「你就說是不是。」
  姜蜜抿了抿唇,「是。」
  常德順看了看她,許久,輕歎著搖頭。
  「行了,年輕人談談戀愛沒什麼,但要有分寸,沒有結果的事不要浪費太多時間和精力,你年紀也不小了,沒那麼多青春能陪著別人耗。好歹談了一場,找個合適的機會,好聚好散。」
  語氣不重,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針,一字一句都紮在姜蜜心上。
  原本想著,等到合適的時候,尋個適當的時機和他們說邵廷的事,或者一點一點打好預防針,慢慢讓他們接受。
  萬萬沒想到,這個問題現在忽然之間就被搬上了檯面。
  姨夫的意思是希望他們分開,態度鑒定地毫無轉圜餘地。
  她有些急,「姨夫!我和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常德順面無波瀾,一雙看過太多世事的眼睛,已經開始顯得蒼老,「俗話說門戶門戶,總有它的道理,相差太多不合適。」
  「那些事情還遠,以後我會慢慢地好好考慮,現在……」
  「遠?你覺得很遠嗎?」常德順凝著她,「一轉眼就是二十多年,時間過得比河裡流水還快,你已經成年是大人了,我本不應該干涉你的決定,但是這件事……二十年的確很長,你當時年紀小不記事,沒什麼,我和你小姨卻忘不了。你媽就是前車之鑒,你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轍。」
  「我們……也絕對不會讓你義無反顧往火坑裡跳。」
  結尾語氣稍稍激動了些,常德順提起姜驪,而姜驪就在照片裡,就在姜惠懷裡抱著,就在面前。姜蜜看向那張黑白照,喉間哽了一下。
  姜驪去世得早,關於她的記憶所剩不多,但姜蜜並沒有全然忘記。
  姜惠和常德順要孩子要的晚,她兩三歲起就是小姨在照看她。姨夫當時做一些小生意,小姨便每天在家帶她。
  那時候姜驪跟著團隊到處考察研究,常年在外,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給她帶很多禮物。石頭標本,動物化石,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從國內、國外全世界各地帶回來。
  她記得她。
  溫婉靜雅,美麗大方而富有學識。
  姜蜜斂了眉眼,默了許久開口:「我不想和邵廷分手。」
  很正面,也很堅定的回答。
  「你……你要氣死我是不是?!」姜惠坐不住了,捏著遺像邊框的手用力到微顫,說話尾音也帶著輕微的抖。
  她氣得不輕,捂著胸口臉色都變了,姜蜜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常德順給她拍背,她道:「我之前是希望你早些結婚早些成家,以後不止我們,還有個自己的小家能給你遮風避雨,可我沒想到他……」說著說不下去,一口氣轉了幾轉,「總之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以為高門大戶好麼?你以為有錢就是好麼?」
  「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為他的錢。」姜蜜說,「他能掙,我自己也能掙,我不覺得我和他之間存在不對等關係。」
  「你覺得?世上的事是咱們自己覺得就能完的嗎?」姜惠顯得格外激動,「你們現在是有感情不假,可以後呢?後半輩子那麼長,你差他那麼多,以後萬一遇上點什麼事,你拿什麼去爭,拿什麼和他比?」
  頓了許久,她喉頭哽咽。
  「是不是二十年太久,你忘了你是誰生的,忘了自己姓什麼?」
  姜惠咬著牙,眼眶紅了。
  姜驪的死,是梗在她心裡永遠無法消除的刺。
  「……你還記得你媽媽麼?」
  如果說常德順先前的話是扎心的尖錐,那麼姜惠的眼淚就是一抔熱焰,澆在她心上把她的心燒得一點不剩,生疼生疼。
  呼吸每一下都像刮過喉管的冰刀。
  姜蜜艱難動了動喉嚨,緩緩跪下,直挺挺跪在靠枕上。
  「……我沒忘。」
  生她的人死了一個,活著一個,但她已經無父無母,她被小姨撫養長大,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每一分都是姨夫掙來的,從沒受過別人家一分一厘。
  就彷彿她從頭至尾就是姜家人,只是姜家人。
  氣氛僵滯,像半干的水泥一般,將要凝固,又粘稠膩人。
  門口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客廳寂靜,聽起來格外清楚。
  常穆換了拖鞋進來,「媽,我回來了——」踏進客廳被眼前場景嚇了一跳,一愣,「你們在幹什麼?怎麼了,姐你幹嘛跪著……」
  「這裡沒你的事,回房去!」姜惠不耐煩揮手趕他。
  常穆哪肯走,站了幾秒,眉頭慢慢皺起。
  「你們……在罵我姐?」
  姜蜜背對他跪著,聽到他進來的動靜,一下都沒回頭。
  她本來就瘦,穿著大衣垂頭跪在茶几旁,晦暗得就快和外邊夜色一樣。
  常穆眉頭緊擰,不滿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為什麼非得讓人跪下?姐還要忙店裡的事,抽空回家來一趟你們怎麼這樣?!」
  「混賬!」話音剛落,常德順就怒然斥他:「在家裡大呼小叫,誰教你的規矩?!」
  常穆往後縮了縮,微微癟著嘴,可還是不願就此退讓。
  「我說錯了麼,有話幹嘛不能好好講?大冬天地上多涼!」……雖然墊了靠墊。
  姜蜜不想他們吵起來,回頭對常穆道:「你回房看書,我和小姨姨夫說會兒話。」
  「姐……」她這一轉頭,常穆便借勢看到了姜惠手裡拿的東西,禁不住愣了愣,「媽,你把大姨照片拿出來幹什麼?」
  事情好像有點嚴重,超出了他的預估範圍。
  ——然而越是嚴重的,就越是不能走。
  常穆擔心姜蜜挨訓挨得太狠,儘管被常德順嚇到,腳下還是生了根一樣紮在地上,不肯回房。
  有這麼個搗亂的在,哪方便談話。常德順也冷靜了下來,讓姜惠消了氣,他發話:「今晚留在家裡睡,房間讓你小姨幫你收拾好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言畢也不再看姜蜜,他攙著姜惠起身,兩個人都顯得疲憊了許多。
  姜蜜跪在靠墊上沒動,待常德順兩人回房,常穆當即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她扶起來。
  「別跪了別跪了,我的天……姐你膝蓋疼不疼?」
  「沒著地,不疼。」姜蜜就著他的力站起來,臉色不太好。
  常穆想和她說話,但姜蜜沒心情,被他追著問了幾句,搪塞應過,讓他先回房休息。
  她的房間一直在,雖然她大學畢業之後就不怎麼在家裡住,但她的臥室始終沒動,擺設也一直如常。
  姜蜜心情低沉,關了燈鑽進被子裡,黑暗中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鼻子有點酸,但更難受的是心裡,心臟像被人握住,狠狠攥了一遍。
  閉著眼不知過了多久,收到邵廷的微信消息。
  他問她有沒有吃飯,問她在哪,姜蜜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一一答了。
  而後沒有動靜,她也不想說話,沒心情說話,閉著眼像是睡著,可神智卻萬分清醒。
  沒多久,邵廷忽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姜蜜窩在被窩裡喂了一聲,那頭夾在著寒風,傳來他清潤磁性的聲音。
  「到樓下來,我買了你喜歡吃的肉燕。」
  姜蜜一愣,從被窩出來,在家裡幾扇窗邊看了看,找到他的位置。
  他在側邊樓下站著,手機拿在耳邊,西裝革履,手裡拎著一袋宵夜。
  似是看到了探出頭的她,他抬手揮了揮。
  即使是在夜色下,看到她的剎那,他臉上的笑意還是那麼清晰昭然,藏都藏不住。
  像無垠夜空裡的明月,獨獨一輪,卻能照徹寒夜。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2:58



  第48章

  邵廷突然跑來,這個時候姜蜜真的很想見他,但又不敢。
  小姨和姨夫都在家裡,幾十分鐘前才剛剛氣氛緊張地談了一場,要她找個適當的機會跟邵廷分手,她怕這檔口要是被小姨和姨夫撞見,發現邵廷竟然找上門來了,他們會直接借此機會複述一遍之前對她說的話。
  雖然她知道邵廷並不會因為長輩的不准許而放棄什麼,他不是輕率的人,更不怕難,但她不想傷他的心。
  換做是她,如果被他的家人否認,心情如何想想便可知。
  姜蜜怕吵醒小姨和姨夫,看著樓下的人影,壓低聲音透過電話對他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
  而後掛斷,腳步輕輕地踱到常穆房前。
  敲開了門,他已經換上了睡衣,冬天的睡衣厚重,穿著像只熊一般。
  「怎麼了姐?」他還沒睡,不過大概到了準備要睡的時間。
  姜蜜說:「陪我出去一下。」
  「去哪?」
  「陪我下個樓,買點東西。」
  「你要買什麼?」
  「喝的。」她隨口亂編,「我有點渴了。」
  「冰箱旁邊有兩箱飲料和一箱礦泉水……」
  「反正陪我下去就是!」姜蜜打斷他,招手要他跟自己走,「小聲點別讓小姨和姨夫聽到。」
  常穆摸不著頭腦,沒再問,返身回房披了件厚外套即刻跟上她。
  姜蜜不是害怕,而是擔心等會小姨從臥室出來發現她沒在房間,拉上常穆好找借口掩飾。
  ——都搞成諜戰片了。
  姜蜜暗歎一聲,低落中又有些心累。
  乘電梯下去,被姜蜜一路拉到樓側,看到了站在花壇前的邵廷,常穆才知道姜蜜喊她下來是幹什麼。
  半大孩子理解能力有,但眼力勁不夠,當即高興地要上去和邵廷打招呼。
  上回飯桌上見過一面,他對他姐這個男朋友印象不錯,當時交流以及之後從姜蜜那知道了不少他的事。是個厲害人物啊,讀書的時候成績好,還能一邊學習一邊豐富自己的課餘,動手組裝摩托車什麼的多帥啊!
  然而『邵廷哥』剛叫出口,要上前的常穆就被姜蜜扯了一把,「你到那邊去等我,要是有人來——尤其是小姨和姨夫——你就想辦法提醒我。」
  常穆愣愣地被拉進了諜戰片劇場,沒來得及說什麼,人就被姜蜜推開。
  他往樓前走,回頭看了兩眼,心心唸唸的邵廷哥根本沒關注他的去向,滿眼都是他姐,一個伸手就撫上了他姐的臉,似是在說什麼。
  這下再傻也知道自己做了電燈泡,正是青春躁動年紀,驀地不好意思微微紅臉,趕緊快步走開。
  「怎麼把你弟叫下來了?」邵廷抬指撫了撫她的下眼瞼,「臉色這麼差?」
  姜蜜不想讓他知道現在他已經成了不被她小姨和姨夫待見的人,搖了搖頭,沒答,什麼都沒說,只默歎一聲向前,傾進他懷裡環抱住他的腰。
  「怎麼了?」察覺她的情緒不對,邵廷蹙了蹙眉。
  她悶悶在他懷裡說了聲沒事,不肯把臉露出來,不管他低頭去看還是伸手去探,就是不肯抬。
  邵廷無法,只好任她抱著,不催也不急,就那麼靜靜站著,由她抱夠了為止。
  晚上結束工作想見她,知道她晚餐吃的是自己煮的東西,雖然全吃完了但量沒多少,他怕她餓,路過小吃街的時候特意停下,去那家口碑不錯的肉燕店裡買了一碗肉燕給她當宵夜。
  宵夜拎在他手裡,她現在卻完全沒有要吃東西的意思。
  姜蜜抱了許久,終於鬆開。
  「你手裡拿的什麼?」目光看向他拎的東西,對自己的狀態和舉動隻字不提。
  邵廷想問,但見她不想說,便沒有提。
  「肉燕。」他答,「路過小吃街的時候買的。還是熱的,你帶上去吃。」
  這麼晚了,他不方便上去,晚上她要在小姨這住,大晚上也不好在樓下停留太久,說會兒話就得上去。
  他繞了個圈跑來這一趟,就為了見她一眼,給她送份宵夜,說不上幾句話馬上又要繞一個大圈回住的地方。
  晚上的事他不知道,姜蜜也暫時沒打算和他說,只是這個時候忍不住稍稍替他委屈。
  從他手裡接過宵夜,她擠出笑,「等等上樓我就吃,吃飽了再睡。」
  邵廷抬手別好她耳邊的鬢髮,「吃完過半個小時再睡。」頓了一下說,「這個點小姨和姨夫應該已經休息了,明天早上醒了替我問個好。」
  姜蜜頓了一下,勉強彎唇,「好。」
  邵廷眸光閃了閃,微微抿唇。
  閒話了幾句,夜風寒涼不宜久站。
  臨走前邵廷抱她,親了親她的耳垂。
  「有什麼事大可以跟我說,我不逼你也不過多干涉你,但是你要記得,有我在,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她心情不好簡直可以說是寫在臉上了。
  邵廷俯首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上去睡吧,晚安。」
  姜蜜抿了抿唇,一剎間忽然覺得有點委屈——和方才不同,方才是為他委屈,現在是為自己。
  莫名地覺得難過,鋪天蓋地一下子潮水一般湧來。
  她不想忤逆小姨和姨夫,不想讓他們不高興,這對她來說就想剜心一樣。
  可和邵廷分開,同樣也是另一件讓她剜心的事。
  他看出她情緒不對,他什麼都不追問,只是告訴她,他可以依靠。
  他對別的事別的人遠沒有這麼多耐心,她知道的。
  被人攥了一把的心被他拿出來,他整整齊齊地替她把邊角整理好,把皺褶撫平熨燙妥帖,所有煩憂酸澀,到他這裡,都被過濾處理好。
  ——她的心被捂熱了,順順當當重新放回原本位置。
  姜蜜忍住鼻尖那股莫名的酸意,點頭。
  「你也早點睡,回去了給我打個電話。」
  他嗯了聲,站在原地等她先走。
  姜蜜一步一步行至樓前,她知道他在後邊看著。
  常穆迎上來,姜蜜擺了擺手不想說話,兩人無言進入電梯。
  回到家門口,常穆正要開門,姜蜜叫住他。
  「再下去一趟。」
  「怎麼了?」
  「去外邊小賣部買點東西。」她道。有點想透透氣,但又不想去太遠的地方。
  常穆沒二話,陪著姜蜜再次下去。
  姐弟兩並肩走在小區小徑上,路燈間隔不遠,一段一段把路照亮。
  「姐,晚上你是不是和我爸媽吵架了?」常穆憋了一晚上的問題,實在忍不住。
  「沒吵架。」姜蜜垂了垂頭,「我們只是在談事情。」
  「騙!我回來的時候氣氛都那樣了,你別唬我。」
  姜蜜不說話。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真的!」常穆看她,急了,「家裡有事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哪有這樣的?你是我姐,他們是我爸媽,咱們都是一家人,憑什麼把我排除在外?」
  姜蜜睇著地面,薄黃燈光籠在臉上,那表情和五官瞬間淡了不少。
  常穆見她還是不說話,默了一會兒開始猜。
  「……是不是和邵廷哥有關?」
  姜蜜一頓,抬眸瞥了他一眼。
  得,猜中了。
  晚上她和邵廷見面見得這麼不同尋常,弄得跟接頭似得,還拉上他——拉上他能幹啥?打掩護唄。
  前後串聯一下,所有反常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和邵廷有關。
  常穆在腦海裡扒拉了一遍班裡女生常討論的偶像劇劇情,順著往下猜。
  「該不會……我爸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這話一出口,雖然沒有得到姜蜜的回答,但見她臉色暗了幾分,常穆立刻便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對了。
  ……棒打鴛鴦,他爸媽還挺會趕潮流。
  姜蜜不願開口,常穆一個人也扯不下去,一路無言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姜蜜買了兩瓶乳飲料和其它一些零碎小東西,加上常穆隨手拿的一瓶運動飲品,到櫃檯結賬。
  付錢時候,斟酌了許久的常穆忽地開口。
  「姐,我覺得……談戀愛這種事,只有你們兩個自己清楚好還是不好,別人說什麼都行,可畢竟過日子的是你,先尊重自己的想法,再去尊重別人。」
  姜蜜看向他。
  被盯著,常穆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說:「我就這麼一說,姐你隨便聽聽。」頓了下道,「反正,我覺得邵廷哥挺好的。」
  他也不懂他爸媽哪裡不滿意了,難不成嫌棄邵廷哥只是個公司員工?可人家現在已經是主管了,以後說不定還會有發展對不對。
  眼光要放長遠。
  常穆暗暗腦補了一通,差不多全寫在了臉上。
  姜蜜歎了口氣,淡淡笑起來。
  「你說的話我聽見了,我會好好考慮。」
  收銀員遞來找零的錢,她接過裝進口袋,伸手要拎塑料袋,被常穆搶過去。
  兩人並肩出去,邁出便利店的門,迎頭便是外頭寒夜的冷空氣。
  姜蜜深深吸了一口,忽地輕聲說:「我也覺得邵廷很好。」
  「啊?」常穆沒聽清。
  姜蜜提步朝向小區內,抿唇笑了笑,沒再言語。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全身心交付給一個人。
  同樣也是第一次,想到生活中被另一個人滿滿當當填補完,不僅不覺得煩和悶,反而充滿了期待和欣喜。
  ——一想到和他有很多很多以後,忽然就覺得未知的未來,一點都不可怕。
  .
  姜蜜在小姨家住下了。
  姜惠和常德順還沒叮囑什麼,姜蜜自己就先行動迅速地回公寓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過來。
  正好常穆放假,陪著過去搭了把手。
  姜惠和常德順原本是有話要說的,但姜蜜這麼主動配合,他們反而不好再開口。
  其實姜蜜這麼做不為別的什麼,只是想讓他們暫時別想太多,正好要過年了,回家就當多陪陪他們。
  白天,姜惠搞衛生將家裡收拾了一下,中午下廚做了一桌好吃的。平常姜蜜最喜歡吃她做的菜,這回卻只吃了小半碗飯不到。
  ——不是故意不吃,實在是沒胃口,早上起來之後姜蜜胃裡便不舒服,難受得緊,中午吃的那點還是她勉強自己塞進去的。
  下午她沒出門,常穆便也在家裡陪她。
  每到年關姜惠就會把姜驪的照片拿出來,放在餐廳內嵌在牆上的供奉位裡,今年乾脆提早了些。
  她仔仔細細把供奉位擦了十多遍,點上香插上後,傍晚時分在那說了好一會兒話。
  姜蜜和常穆都沒有去打擾,尤其前者,這時候更不好過去。
  晚餐一家四口吃,中午的菜熱一遍便是,姜惠在餐廳和客廳忙活,姜蜜和常穆包了熱菜端菜的活,搭檔配合得極為不錯。
  常穆纏著姜蜜說話,晚上有新上的電影,他想讓姜蜜陪她一起去看,姜蜜一貫是不愛出門的,說了好半天也沒見她點頭。
  最後一道菜在鍋裡熱著,常穆沒辦法,只好開始撒嬌耍賴。
  「姐,求你了你就陪我去看吧,我一個人去多無聊,行不行?我那些朋友都沒意思死了……」
  姜蜜一直沒應他,不是她不應,她實在是難受,胃裡翻騰的更厲害了,可她明明沒吃什麼東西。
  常穆耍第二遍賴的時候,姜蜜真的撐不住,甩開他的手衝到旁邊洗碗池旁吐起來——什麼都沒吐出來,胃裡空空如也。
  常穆愣了愣,跟過去。
  姜蜜乾嘔完,開了水龍頭,掬了把水洗臉。
  「姐……」常穆回過神來,嚥了咽喉嚨,「你吐成這樣,不會是懷孕了吧……?」
  姜蜜頓了一下,還沒說話,廚房門口傳來一句詫問:「你說什麼——?!」
  姜惠拿著擦完灰塵的抹布站在廚房門口,瞪眼看著他們。
  姜蜜動唇想說話,鍋裡紅燒肉熱了,濃濃的味道從鍋和鍋蓋的縫隙裡飄出來,姜蜜猛地覺得胃像被打了一拳直犯噁心,一個忍不住撲到水池邊又吐起來。
  胃抽搐完,龍頭剛擰開,掬起水抹了把嘴,旁邊常穆忽地衝向門邊。
  「媽——」
  回頭一看,姜惠不知是不是一時氣沖頭頂,身子晃然,站都站不穩。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3:40



  第49章

  廚房裡只有三個人,卻登時因為姜惠變得兵荒馬亂。
  常穆個子高步子大,搶在姜惠倒下之前衝過去接住了她,好歹沒讓她倒在地上。
  反應過來的下一秒,姜蜜也衝了過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頰,姜惠沒半點反應。
  動靜太大,況且喊叫聲音那麼驚慌,書房裡的常德順聽到聲響被驚動,連忙快步出來。
  晚飯顧不上吃了,這時候誰都沒心思管別的,送姜惠去醫院最要緊。
  常穆背起姜惠,常德順拿上卡、證件和車鑰匙,姜蜜返身進廚房關了鍋底下的火,拔了電磁爐的電,三人帶著昏過去的姜惠火急火燎趕往醫院。
  客廳、餐廳的燈都亮著,明晃晃亮堂堂,靜靜照著一桌無人動筷的菜。
  他們住的小區離區醫院不遠,常德順開車開得比平時快幾倍,三個人急得恨不能插上雙翅飛起來。
  到了醫院,常穆背著姜惠,常德順扶著,姜蜜跟在旁邊,以最快速度跑向急診。
  立刻有醫生和護士處理,人被推車推走,姜蜜三人一路在後,直到被攔住才停下腳步。
  忐忑又焦急地等,誰也不說話,氣氛凝滯。
  姜蜜心如同被千斤頂壓著,悶得喘不過氣來。
  希望沒事,希望。
  不多時,醫生出來,簡單闡述了姜惠的狀況。
  氣急血壓升高導致昏迷,身體其餘地方沒有大礙。人年紀大了,各類病症就會隨之增長,醫生見得多,叮囑他們別平時少讓病人生氣,要讓她注意飲食和休息,好好調節情緒,別的沒多說。
  年關時候,醫院裡不比平時床位緊張,病房裡兩張床,只有姜惠一個人。
  她閉眼躺著,手背插著針,吊瓶掛著,一點一點輸著液。
  住院手續是常德順辦的,好好地等著吃晚飯,忽然發生這種事情,短短一陣奔波下來,比他在外談生意跑上十天半個月還更顯憔悴。
  病房寂靜,三個人在還是靜得要命,姜蜜坐在病床側旁,一陣一陣揪心。
  護士來過之後,醫生又來了一趟,常德順問姜惠什麼時候能醒,醫生說:「快的話幾個小時,慢的話兩三天也有可能。一開始是做厥症預判的,情況比想像得好一些,像這樣一般血壓控制住了沒什麼大問題。」
  三個人都稍微寬了心。
  醫生一走,姜蜜見常德順面色不好,讓他和常穆先回家。
  「那姐你呢?」常穆不想走。
  「我在這守著。」姜蜜說,「你陪姨夫回去,記得把菜熱了吃飯。」
  下午過半,時間已經奔著傍晚去了,午飯還在桌上。
  常德順說不用,「你和常穆回家去,我在這守著你小姨,方便些。」
  常穆左看看右看看,乾脆道:「那還不如我留下你們回去吃飯。」
  「還是我留吧。姨夫你回去休息,我陪陪小姨,等她醒了我們說會兒話。」
  姜蜜打定主意,推了把常穆,「看著點姨夫,注意開車。」
  他們倆都拗不過她,事情拍板。
  倆父子走了,病房裡只剩姜蜜和姜惠。後者沉沉躺著,面色寧靜祥和,彷彿不是昏過去,只是睡著。
  姜蜜幫姜惠掖好被角,坐在位置上久久不動,靜靜出神,想了許多許多。
  從小至大,二十多年,好多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爭先恐後湧出來,有些本以為已經忘了的事,也在腦海裡喧囂鬧得慌。
  而腦海之外,現實靜得彷彿能聽到瓶裡藥液滴落的聲音。
  一直坐到脖頸發酸,思緒恍然走出去好遠好遠,姜蜜才回神。
  不自禁繃緊的背脊慢慢放鬆,姜蜜微垂頭,面容晦暗。
  往床上一看,姜惠還是沒醒。
  一瓶藥快滴完了,她按了鈴,護士進來換上新的。
  門關上後重新恢復安靜,和先前一樣,靜得嚇人。
  沒多久,病房外響起腳步聲,門被推開,常穆吃過飯折返,給她帶了吃的。
  「姐你吃了沒?」
  姜蜜搖頭。
  常穆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我猜你肯定不會下樓去食堂買東西吃,我把菜熱好給你帶來了。」
  他把保溫飯盒打開,一樣樣擺在桌上讓她吃。
  她在這看著,一個人沒法走開,想想也知道肯定沒吃。
  「姨夫呢?」
  常穆說:「原本我爸也來的,出門的時候接到電話,公司有要緊事要處理,他趕過去了,等晚點應該會過來。」
  「有要緊事的話讓姨夫先忙,我都有空,我在這照看小姨就行。」事情本來就是因她而起。
  常穆把筷子遞給她,喝水的杯子也幫她帶了,倒了杯熱水。
  姜蜜動筷吃飯,餓過頭已經不餓了,沒吃幾筷子就停下。
  抬手別好姜惠額前一縷不規矩的頭髮,她起身去了病房陽台上的洗手間。
  門關上反鎖,姜蜜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紙盒裝的,扁長一支塑料棒。
  姨夫辦理住院手續時,她去取藥處取晚上要用的藥,順便買了支驗孕棒。
  東西一應都有,姜蜜按說明書上的使用方法用,結果需要等一會兒才會顯現。
  拿在手裡,手心不禁濡濕一片。
  最近生理期有些不太規律,單單按算的,她也拿不準。
  線漸漸顯形,還沒全部出來,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姐?」
  姜蜜一驚,下意識把驗孕棒塞進外衣口袋,而後才反應過來門反鎖著。
  她正了正臉色過去開門,「怎麼了?」
  常穆道:「護士來了,讓填一些東西,我不知道怎麼弄……」
  「我來吧。」姜蜜斂眸,關了廁所的燈,和他一起出去。
  填完護士要求填的東西,姜蜜和常穆又在床邊坐下。
  天越來越黑,七點多,常德順沒來。
  等著等著,姜惠倒是醒了。
  姜蜜和常穆一霎都站了起來。
  姜惠有氣無力,目光虛浮,然而看到姜蜜,下一秒就移開視線,微微合上眼。
  姜蜜臉上的喜意凝滯,斂了神色,去喊醫生來。
  醫生瞧過說沒什麼大問題,針打完,藥吃了,等身體恢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
  姜蜜把床頭調高,讓姜惠能坐起來,更舒服。
  常穆第一想到的便是她什麼都沒吃,當即起身,「我去樓下食堂買點吃的,你們等著我。」
  風一樣去了,十幾分鐘不到,又風一樣地回來。
  姜蜜不管姜惠現在想不想看到她,端飯遞水,該做的還是一樣不落照做。
  姜惠不和她說話,全程由始至終沒有開口。
  常穆坐了一會兒忽地想起來:「樓下食堂剛燉了湯,一盅一盅的那種,我忘記買了,我再去一趟!」
  喝湯補,平時姜惠喜歡給他們燉湯,久而久之一想起湯就是一個補字。
  姜蜜攔住他,「我去吧。你照顧小姨把飯吃了。」
  沒多說,她弄平因姜惠坐起皺亂的被子,眼瞼低垂,一邊輕聲說了句:「我真的沒想讓你不高興。」
  面色灰白黯淡,轉身走開的步子又快又急。
  姜蜜去樓下買了湯上來,姜惠飯吃得差不多了。
  本以為姜惠還是不會跟她說話,不想,姜惠看了她一眼,說:「湯放一會兒,等等喝。」
  姜蜜抬眸,兩人視線對上一秒,姜惠立刻又移開。
  「好。」姜蜜輕聲應,沒有馬上解開蓋子。
  「常穆。」姜惠看向另一邊,「你出去逛一圈,我和你姐說說話。」
  常穆愣了下,過後點頭,一句話沒多說老老實實走了。
  姜惠掃了眼旁邊桌上,示意:「我想喝水。」
  姜蜜趕緊倒了一杯。
  姜惠接過,沒急著喝,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凝了幾秒。
  「手上的疤,是什麼時候好的?」
  姜蜜一頓,說:「好像是五年前,夏天曬黑了,用護膚品美白,那年冬天的時候就徹底看不到那塊疤了。」
  姜惠喝了口熱水,把杯子遞給她,放回桌上。
  「四五歲弄傷,將近二十年才完全沒痕跡,這還是不算大的疤,要是那塊疤再大點……」
  她語氣沉沉,教姜蜜抿了抿唇。
  「小姨……邵廷他不是那種人。」
  姜惠斂眸,淡淡說:「我沒和你提他。」
  姜蜜只好不說。
  「臉頰下那道傷,應該好的比較早?」姜惠又問。
  姜蜜說是。
  姜惠默了幾秒,忽地問:「你恨不恨他?」
  姜蜜沒有立刻回答,病房裡靜下來。
  十幾秒之後,她才道:「我和他不熟,也不想有什麼關係,說恨也不恨。「
  「你不想和他有關係,可這天生帶來的一層,誰也無能為力。」
  說恨也不恨——那麼說不恨,其實也恨。
  姜惠沒有逼她說全說深,頓了一頓,自己開口,「我是恨的。一想到他,我就恨不得用上全天下最惡毒的詞,日日夜夜詛咒他。」
  女人怨毒起來,年復一年,甚至能堅持一輩子。
  姜惠平時敦親睦鄰,從未有過這樣,面目怨憎到幾近扭曲。
  然而姜蜜無法指責她或是說些別的冠冕堂皇的話,若說不恨,手上臉上,還有心裡,灼灼都似要燒起來一般。
  疤可以消,疤永遠消不了。
  那一年變故,姜驪去而不返,再也回不來。
  二十多天的沉痛之後,常德順和姜惠抱著不過五歲的她去找那個人。
  在那幢富麗堂皇耀花人眼的大房子裡,他們被人極盡可能地羞辱,沒有一個髒字,沒有一句難聽的話,偏偏就讓他們如六月臨雪,似墜寒窟。
  第一次知道,蔑視只需舉手投足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笑吟吟溫和得不行,然而卻能從根兒上就透出濃濃的不同氣味。
  他們和那個人、那些人,是分屬於兩個世界的存在。
  前面的一切都可以忍。
  只是後來在提及姜驪的時候,他們終於和那個人因截然不同的態度爆發了矛盾——或許在別人看來,常德順的行為純粹是不自量力,找死。
  什麼感情,什麼血緣,在聽到姜驪的死訊之後,那人也是一派雲淡風輕,端坐在沙發上,保持著他豐俊朗雅的公子哥氣派。
  姜蜜從一出生開始學說話就學得比別人慢,話也少,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會說但會看會記,有些事反而記得牢。
  模糊的童年記憶,本該不清楚的,在腦海裡卻格外清晰。
  她記得她站在沙發前小小一個,那人湊近,饒有興趣打量了許久。
  眼裡泛著戲謔的光,彷彿在看一件什麼作品,一樣東西——無論什麼,總之都不是『他的女兒』。
  他噙著笑,似乎覺得很有趣,怡然悠哉說,「所以呢?這個孩子我跟她說過了,我不要。這是她的決定,不是我的。」
  那雙和姜蜜很像的眼睛,看向她的時候像是深而冷的海水。
  她看見自己在他眼睛裡,但他說的那麼清楚。
  ——「這是姜驪的結果,不是我的。」
  她是個他看不上的玩意兒,根本不在他眼中。
  常德順向他揮拳,在那樣的身份對比與環境下,換來被七手八腳摁在地上的下場,一點都不意外。
  拳頭落下的聲音,姜惠的哭聲,動手打架——或者稱之為常德順被打更合適。
  亂糟糟間,從櫃上撞落的煙灰缸碎在地上,碎玻璃粒飛起劃破了姜蜜的臉,她圓葫蘆一般被擠倒在地,手壓在碎玻璃上,細碎水晶似的茬子,細細密密刺進了她的手臂。
  夏天,白藕樣的小手臂,穿在粉嫩短袖泡泡裙裡別樣可愛,然而粉和白,剎那間都被紅艷艷的血染花。
  姜蜜淒厲的哭聲,結束了慌亂糟糕的一切。
  那個按血緣應該稱作她『父親』的人,由始至終都沒有抱她一下,他冷眼看著她紮了一胳膊的碎玻璃,哭得小臉抽搐,涕泗橫流——
  就像看一個破布娃娃。
  廉價,劣質。
  那一年,她五歲。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4:15



  第50章

  病房不是個合適談話的場所,但細想起來,她們許久未像這樣談心過。
  每有一年過去,以前的事就離現在更遠,記憶蒙塵,想起來越發模糊不清。
  但有些事情,撣一撣灰,轉瞬就又清晰如昨。
  忘不了的,姜惠怎麼可能忘得了。
  姜蜜一直覺得她那麼在意姜驪的事,是因為她和姜驪是姐妹,天生情厚,其實並不是。
  她也曾經有過不滿,也曾對姐姐生過芥蒂之心。
  明明同是一脈,同樣的出身,同樣的生長環境,偏偏生出了她們這麼不一樣的兩個人。
  姜驪聰慧,美貌,和包括姜惠在內的同村所有人一比,優秀得像上天的寵兒。出身以及幼時經歷,就像是為了讓她能越挫越勇的考驗。
  課本上說的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姜惠曾很多次想過,老天爺可能真的偏愛姜驪,所有的一切或許都是為了讓她成長所設的關卡。
  先苦後甜,過程不好,但結果總是好的。
  輟學肩負起家庭重擔的時候,姜惠是真心的,後來也並未後悔過,可有時候忍不住也會想,同樣是姐妹,人生落差為什麼會如此之大,大到天差地別。
  姜驪在大學校園,書越讀越好,學校對優秀學生的補助,包括許多獎學金,她每個學期樣樣都能拿到。
  到後來經濟上已經有了活泛餘地,雖然家裡欠下的錢仍未還清,但她在校的費用包括學費,已經不需要家中負擔一分一毫。
  而姜惠,坐在枯燥乏味的工廠車間之中,日復一日做著重複工作,像被上緊了發條,片刻不得放鬆。
  每當被年紀大的『前輩』刁難,或是手忙腳亂出差錯的時候,她總會想起在學校唸書的姜驪。
  這世上有一個人,身上和她流著大半相同血液,同樣的姓氏,同樣的父母,但是卻在高樓之上,和身在深溝底處的她雲泥相異。
  每一天都要流汗和淚,姜惠漸漸習慣打工的生活,也漸漸和姜驪減少了聯絡。
  姜驪每月都會給她寄一些小玩意,附帶一封信,說一些學校裡發生的瑣事,告訴她自己的生活狀況。但姜惠發覺自己越來越沒有勇氣看,不想也不敢。
  原本會回信的,後來不回了。
  之後姜驪寄來的東西就都像石沉大海,從某一天起忽然就沒有了回音。
  姜家夫婦是沒福的,沒等到姜驪大學念完他們就先後離世,喪禮上姐妹倆見了一面,是那一年裡的第一面,也是唯一一面。
  再後來,姜惠換了工作沒有告訴姜驪,信和小禮物沒了目的地,她們大概有兩三年時間沒有再碰面。
  唯一的聯絡是電話,姜驪會打電話給她,或許是知道妹妹心裡有想法,姜驪沒有問過她換工作之後的去向,只是每個星期通一次話,知道她安好便罷。
  兩姐妹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來往,姜惠從不主動和姐姐聯繫,父母不在,她乾脆不回老家,不管是年是節,長期漂泊在外。
  一開始一個人,後來有了常德順,他家條件不好,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老人家沒了他也沒有過年回家探親的理由,兩個人便在外扎根,奮鬥打拼,成了彼此的依靠。
  姜惠和常德順結婚的時候,請了姜驪,姐妹倆仍未能說上多少話,冷冷淡淡彷彿遠親。
  如果不是那年為了經營小雜貨鋪子,常德順出門進貨被車撞,送醫急救需要錢,姜惠大概不會主動和姜驪聯繫。
  生活總是在才剛剛有起色的時候就迎頭給她潑下一盆冷水。
  站在醫院病房外那刻,她想,她大概永遠也無法擺脫姜驪這個壓在頭頂上的陰影。
  彼時接到電話的姜驪什麼都沒說,清清淡淡一句『知道了』,讓她忐忑拿不準,覺得或許多年未聯絡,這個姐姐對她沒了感情,並不一定會施以援手。
  然而半個小時後卻接到姜驪的電話,人已經在銀行,問了卡號,當場給她轉了兩萬。
  那天晚上,姜驪從隔了幾百公里遠的地方坐車趕來,背著一個小包,只帶著卡和證件,趕到無助的她身邊。
  第二次手術需要輸血,醫院血量不足,先抽了她的,後來抽了姜驪的。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等,姜驪塞給她一張卡,告訴她,錢不夠裡面有。
  她問錢是哪來的,是準備幹什麼用的,姜驪告訴她,那都是給她留著的。
  兩三年,姜惠故意拉開距離減少聯絡,姜驪由著她,縱著她,什麼都沒說沒問,只是每個月存一筆錢,預備將來交到她手裡。
  她道不出複雜感覺,捏著卡對姜驪說,「你不欠我什麼,沒必要這樣。」
  姜驪沒答話。
  她們一起在病房陪著,同擠旁邊的空病床。
  雜貨鋪子經營艱難,這麼多年她和常德順在這個城市說是扎根扎根,卻連腳都沒站穩,而他又在昏迷中,前途茫茫混沌得和黑夜如出一轍。
  她愁緒千斤,沉悶難眠。
  睡在身側的姜驪握了握她的手。
  差別那麼明顯,細嫩滑膩,皮膚像絲綢一樣。
  姜驪天生膚白,在老家時從小村裡人就說,那雙手一看就知道將來必然不是農人的命。
  而她的,粗糙,臃腫,全是生活浸泡過的痕跡。
  那雙手握起來感觸太好,她竟然捨不得甩開。
  小時候,很小很小的時候,每當晚上她睡不著不敢睡,姜驪就會那樣握住她,講故事給她聽。
  常常分不清是說故事的人先睡著,還是聽故事的人先閉眼。
  稻草秸稈有味道,泥土有味道,木架搭的房頂有味道,記憶是有味道的。
  誰欠誰,就像老舊回憶裡的桂花香氣,永遠也說不清。
  ……
  病房燈光明亮,姜惠陷在自己的回憶裡許久,那雙眼睛黯淡卻又熠亮。
  白色光線照在她臉上,歲月一條條留下的痕跡分外明顯。
  姜蜜的手被她握住了,握著許久,她沒有動,姜蜜便也只是坐著不說話。
  「我很小的時候,她經常給我講故事。」
  姜惠說的她是誰,不言而喻。
  然而姜惠只說了這麼一句,便沒再往下。
  不知道怎麼開口,有些事情和情緒,積壓在心裡,說不清楚,陳年老酒倒乾淨酒味也久久難散。
  老家家門口的桂花樹,枝幹又粗又壯,姜驪總會坐在桂花樹下給她講她從前不知的東西,從書本上看來的,從別處聽來的,給她講了一年又一年。
  記得姜驪曾經說過,很遠很遠的世界另一邊,西方有神仙,背後長著兩隻翅膀,像鳥一樣扇動翅膀就能飛。
  她小時候總想著要見識沒見過的世界,暗暗期待了很久,只是後來疲於生計,所有幻想早就崩潰渙散在現實之中,她也忘了什麼神不神飛不飛的天馬行空。
  是姜驪提起,她才再記起。
  她和常德順結婚紀念的時候請姜驪來吃飯,關係重新融洽的兩姐妹睡一張床上夜話。
  姜驪又講了一遍曾經講過的故事。
  她說,其實每個人都是有翅膀的,只是她們兩姐妹比別人運氣差了一點點,一對翅膀各得一半。所以一個要飛的時候,只能摘了另一個的翅膀。
  就像姜惠為姜驪放棄學業,是退讓。
  就像姜驪出錢給常德順動手術,拿積蓄給他們做生意重頭再來,也是退讓。
  她們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所以只有相互犧牲,才能相互成全。
  音容笑貌彷彿還在昨天,姜惠閉了閉眼,再睜開面容沉靜。
  「我不逼你。」
  她說:「我只要你好好想清楚,想清楚再做決定。」
  親眼看著姜蜜長大,從一個小娃娃長到如今,她和姜驪像又不像,如今唯一的期願便是,她不要再重複她母親的老路。
  希望她好,可剛才那一瞬,她臉上閃過的神情卻又讓人猶疑。
  逼得太緊是不是真的好?
  短短兩天,她笑顏不展週身低氣壓圍繞,面色薄白如紙。
  姜惠忽然不確定了。
  「小姨……」
  姜蜜握著她的手,愣了愣。
  姜惠歎了口氣。
  罷了。
  「你想好,決定好,謹慎一些對待。我聽你說,也尊重你。」
  包括在廚房門口聽到的那件事。不管確定不確定,她先收回成見。
  姜蜜不妨她忽然間想開了,反應不及不知該說什麼好。
  姜惠靠在床頭道:「原本我希望你找個家境殷實、忠厚可靠的男人成家,那樣我就放心了。也是我催的急,是我不該把壓力施加到你身上……」
  當初以為邵廷只是普通人家時,她不知有多高興,現在……
  默了良久,姜惠輕聲說:「你出嫁那天,小姨一定親手給你梳發。」
  她用力,握緊了姜蜜的手。
  說的是簡單的心願,也是最難放下的擔憂牽掛。
  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還想再看著出嫁,親手給她打扮梳妝,將她送到另一個人手裡。
  就像結婚紀念日那天,姜驪給她補上結婚時不夠圓滿的部分,在鏡子前替她梳發。
  姜驪祝禱贈她,將來她贈姜蜜。
  一梳到頭。
  一梳到尾。
  再一梳,白髮同心,舉案齊眉。
  .
  姜惠已經清醒,說話行動方便自如,醫生說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常德順和常穆在醫院陪她,守了一天一夜的姜蜜得了空回家休息。
  邵廷的電話打來,她頓了一下才接,清了清嗓讓聲音聽起來盡可能正常。
  他聲音潤厚:「在做什麼?」
  「有點累,洗了個澡。」
  「吃飯了沒?」
  她答沒有,邵廷便說要來接她。
  姜蜜猶豫了一下,答應。
  「好,我在小姨家等你。」
  掛完電話,半個小時不到,邵廷來了。
  姜蜜接到電話,聽他說他到了樓下,拎起包走人。快到門邊步子一頓,又折回房間,從脫下來的外套裡拿出驗孕棒,裝進包裡一同帶出去。
  只是一天沒見,感覺像過了幾千年,姜蜜一句話沒說,見面第一剎就抱住他埋頭在他懷裡。
  邵廷皺眉。
  她的心情似乎還是很糟糕,一連幾天都這樣,不太正常。
  「不開心?」
  姜蜜隻字不提,只說:「有點累,這兩天吃飯沒胃口,飲食不規律鬧得精神不太好。」
  邵廷摸額頭探臉頰,看了又看,沒看出問題,確定她不是生病,更不放心。
  回了他的公寓,他讓酒店送餐過來,都是溫胃的食物。
  姜蜜沒胃口,小姨還在醫院,這兩天發生的事她沒跟邵廷說,但又覺得似乎到了不說不行的時候。
  儘管小姨說了不再強逼她,讓她自己考慮自己決定,那一團團亂麻還是積壓在心裡,攪得她難受萬分。
  邵廷見她不怎麼動筷,皺眉,「胃很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姜蜜抿了抿唇,忽地放下筷子,抬眸直直看向他。
  開口所言不僅與當下話題無關,還似平地一聲驚雷——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4:57



  第51章

  姜蜜忽然的一句話,讓空氣在剎那靜止。
  等了幾秒沒聽到回答,姜蜜看著邵廷重複一遍:「我們結婚好不好?」
  邵廷原本執著筷子一樣樣挑出餐裡她不喜歡的配菜,因她的話動作頓住。
  他放下筷子,眸色沉沉凝著她。
  「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
  姜蜜視線輕移,抿了抿唇,「你先回答我,和我結婚好不好?」
  「……你現在讓我怎麼回答你?」
  「為什麼不能回答?」
  邵廷默了默,說:「姜蜜,我說過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不追問,但我想知道你反常的理由。」
  她的行為太不正常。
  古怪了幾天,今天忽然一下就說要結婚,怎麼可能沒事?
  他們坐在茶几旁,客廳燈光暖黃,茶几上的菜熱著,香氣四溢,可誰都沒心情吃了。
  姜蜜盤腿坐著,先前不覺得,此刻忽然感覺有些酸麻。
  她望著邵廷,「……你不想和我結婚?」
  邵廷眉間輕擰,默了兩秒還是堅持原先的話,「我想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很重要麼?我現在問的是你決定怎麼對待這段關係。」姜蜜艱難動了動喉嚨,「為什麼你不回答我?」
  她說話時音調微揚,邵廷不禁皺起眉,「你冷靜一點。」
  沒說話,姜蜜吸了口氣,站起身,「我不想吃,吃不下,我先走了。」
  動了一步腳,邵廷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鬧,你坐下我們好好說。」
  鬧?小姨讓她想清楚好好考慮,現在他又讓她冷靜。
  全世界都是正常且清醒的,只有她一個人渾噩搞不清狀況是麼?
  姜蜜掙開他的手,彎身去拿包。
  邵廷扯住她,拉她轉過身面對自己。
  「話要說明白,事情也要講明白,你這樣,我怎麼回答你?」
  邵廷抓著她的手不放。
  姜蜜閉了閉眼,斂眸視線向下,長髮零散飄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小姨和姨夫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她半天才開口,聲音又輕又低,「這幾天家裡氣氛不好。」
  終於知道了她不對勁的源頭。
  邵廷問,「為什麼不同意?」凡事必定有理由。
  「解釋起來很麻煩。」姜蜜說,「總之他們不看好。」
  所以,她想和他結婚,就是因為這個?
  邵廷臉色微沉,「這些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現在不是在說。」她聲音很低。
  邵廷沉吟兩秒,說:「我去見小姨,我來和她談。」
  「不用,我會處理,有些事情……」
  「這種事你不告訴我,也不讓我去解決。姜蜜,你到底在想什麼?」他臉色一凜,難得一見地嚴肅。
  氣氛凝滯,姜蜜抬起另一隻手撩了撩頭髮,臉色淡薄。
  她看向他道:「我的問題你不是也沒有回答?一半一半,什麼都別說了。」
  一半一半?
  她沒頭沒腦說要結婚,他能怎麼回答?
  家里長輩對他們在一起有反對意見,已經嚴重到影響她的情緒,都這樣,她也一個人憋著不對他說,現在跟他說他的回答和她的行為一半一半都不對?
  邵廷忽然覺得心裡發悶。
  她到底在想什麼。
  姜蜜情緒低落,不想再談下去,用力掙脫他的桎梏。
  邵廷這次用了力,她甩不開。
  他薄唇緊抿,臉色沉沉,而她暗暗咬著牙,誰也不說話就這麼較上了勁。
  終於急了,姜蜜狠狠甩他的手,眼裡起了層酸意:「放開……!」
  邵廷是真的被氣到,悶悶不想說話,緊緊凝著她。然而視線觸及握著她的手腕處,她的力氣到底不敵男人,已然被握紅了,泛起些許捏紅的痕跡。
  心一緊,手上下意識放鬆力度。
  他這一鬆,倒教姜蜜往旁邊趔趄了兩小步,腿撞上茶几。掙扎力道過重,慣性使然,腿上的肉重重撞上玻璃茶几的邊緣,她還沒來得及痛——一聲脆響,因為被菜盒霸佔了位置而挪到桌面邊上的煙灰缸摔落在地,玻璃茬飛起些許。
  姜蜜和邵廷都被驚了一下。
  那個煙灰缸就碎在姜蜜腳邊,邵廷反應過來,「有沒弄到?」向前就要查看她是否被濺飛的玻璃茬誤傷。
  姜蜜下意識退了一步。
  邵廷頓住,她也是愣的,看向他的目光微帶愕然,明顯還沒全然回過神來,仍有一大半飄在別的地方。
  邵廷皺眉,她的臉色白的過分,恍然模樣比剛才更加不同尋常。
  「姜蜜……」
  他叫她,她能聽到聲音,但好似又沒能入耳入心。
  煙灰缸摔碎的那一聲,像砸在她心窩處,砸響了一些東西,久遠又嚇人。
  姜蜜有些無措地擺了擺手,「我……我先回家,明天再說。明天……」
  邵廷伸手想攔,她避得迅速,拎起包像逃一般。
  不過很快又折返,走到客廳一半位置的時候姜蜜倒回來,臉色還是蒼白的,思緒倒似是歸位不少。
  她從包裡拿出一樣東西。
  「小姨希望我們分手,她聽到我和常穆說話誤會我懷孕受刺激昏倒了,現在人還在醫院。」
  她將那根塑料棒遞到邵廷手裡。
  「小姨說得對,你說得也很對,我確實應該冷靜,然後好好考慮清楚。」
  姜蜜背著包,快步走開,搭乘電梯下樓。
  門閉合,隔絕了她在內的身影,屋內澄黃燈光好似暗了許多,昏昏照在邵廷手中的驗孕棒上。
  對照線和檢測線位置出了結果——
  只有一條紅線。
  .
  離開邵廷的公寓,姜蜜漫無目的在街上亂走,不知該去哪裡,也沒有哪裡想去。
  她沒有懷孕。
  看到結果的時候心情有點複雜,有一點失落,但也有一點輕鬆。
  和小姨在病房時說的話還猶在耳邊,晚上邵廷的反應又讓她心裡沉了幾分。
  所有人都覺得她做的不好,小姨是,邵廷也是。
  她不對,她不應該,只有她錯。
  寒風刺鼻,眼眶發酸,但沒有淚意,姜蜜吸了吸鼻子,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撩好垂落在臉頰旁的頭髮,反正也沒有事情可做。
  街道兩旁的店舖有的在玻璃上貼了年畫相關圖案,有的在門前掛上了燈籠。
  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但又總是能清晰讓人感覺到這個時節和別的時候不同。
  走到十字街口,熱鬧非常,邵廷住的公寓本就在市區繁華地段,人流量大,兩旁大廈林立,一整排商店鱗次櫛比,光是大廈玻璃折射出的街上光團,就多得能和天上星點相比。
  姜蜜停住腳,抬頭看前方巨大的電子屏幕。
  各個品牌的新年廣告都拍得和微電影一般,此時正在放的是巧克力宣傳片,品牌特意拍攝了一支滿載戀愛氣息的甜蜜影片。
  姜蜜不喜歡吃巧克力,因為吃完總覺得嘴裡會余留可可的苦味。
  現在她沒吃,卻也覺得喉嚨裡苦味濃郁。
  風吹過,吹起干冷地面上的塵屑,吹進了眼睛裡。姜蜜垂頭,抬手捏著眼角正中。
  眼睛越搓越紅。
  被寒風吹得臉發白鼻尖發紅的時候,忽然有人叫她。
  「姜蜜?」
  抬眸一看,從對面走過來的兩個女人手挽著手,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穿著同款不同色的風衣,瞧見她似是有些驚訝。
  繼而很快發現她臉色不對,表情不對,狀態也不對,那兩人目光霎時變得微妙起來。
  是兩個每年都會參加同學會的高中同學。
  今年和姚蕊丘對別苗頭鬧出來的那一場,她們也在——還是和盛寧關係不錯,起哄起得歡看熱鬧的那一群人之二。
  這裡大廈雲集,都是寫字樓,駐紮的公司自然不少,她們大概是在哪一座樓裡的公司上班,加班剛出來。
  姜蜜懶得猜,當即提步想走。
  她和姚蕊丘徹底撕破臉皮,和這些人也差不多。
  「哎,等一下……」那兩人往她面前走了一步,盯著她打量,猶疑道:「姜蜜你怎麼一個人在這?你男朋友呢?」
  那天聚會的時候氣勢洶洶地來,落了在場所有人面子,後來班長的電話打過去,話更是說到了極其難聽的份上。
  現在這個點,她一個人在這大街上,頭髮被吹亂了不理,鼻尖紅紅,眼睛紅紅,臉色那麼差,看見她的時候她還在搓眼睛……
  這是,有情況?
  說話的女人眼中閃過暗光,唇邊不自覺微微揚起些許弧度:「我們正準備去吃完飯,姜蜜你也沒吃吧,要不然和我們一起?我請客。」
  姜蜜心裡正煩著,哪有心思吃飯,再者,這兩人臉上的不懷好意和幸災樂禍就差加粗放大了,瞧一眼就看得出來。
  她斂了臉色,表情冷下來,恢復了一貫的淡漠。
  「不用。」
  她和邵廷如何是他們的事,再怎麼樣也輪不到這些蒼蠅來面前亂吠。
  縱使想吠,她們也得有那個資格。蒼蠅吠得出聲麼?
  扔下兩個字,姜蜜提步就走,那女人不死心,又跟進一步擋在她面前。
  「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你……」
  「姜蜜。」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姜蜜回頭,一愣。
  那兩個掛著工作牌攬住她的女人和她一起愣了。
  穿著長風衣的邵廷腿長步寬,怡然從寒風另一端朝她走來。
  走到她面前,把手裡拿著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他替她理好衣襟,「天冷,當心凍著。」視線和她對上,眸光明毅,頓了頓說,「你走的太快了。」
  平常無奇的語氣,然而話中隱隱的無奈只有她聽得出來。
  姜蜜微愣看著他,還沒說話,邵廷側目瞥向攔住她路的兩個女人,眼神驀地一變,冷而沉。
  「這一片寫字樓裡的公司不少,但也不算太多,要找出你脖子上掛的這家——」邵廷瞥了眼她們身前的工作牌,上面寫著公司名稱,「……立金企劃有限公司,不是很麻煩。如果明天還想工作不被炒魷魚,立刻道歉,然後馬上滾。」
  姜蜜心情不好和她們無關,但不長眼上來招惹她就是她們不該。
  他一路跟在後面看著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想走她們不讓,攔她的路,似乎還說了什麼。
  他有事要和姜蜜談,該處理的沒處理完,該說的也都沒說清楚,沒空理會閒雜人等,否則就不止是這麼一點,必定要這些無聊的人知道嘴賤的後果。
  兩個女人臉色一白。
  沒想到邵廷竟然也在,忽然一下就出現,不僅嚇了人一跳,還說出這樣的話。
  那次聚會之後回去她們就查了,對於宏輝邵氏的認知更進一步,清晰不能再清晰。
  不知者才無謂,知道,便沒辦法不害怕。
  後悔嘴賤這麼一出已經來不及了,原本以為姜蜜大晚上在街上亂走模樣看起來那麼狼狽,肯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想進一步探聽一下和哪方面有關,沒想到竟然就惹到了面前的男人。
  兩個女人的臉比被風吹了一路的姜蜜還白,聲音微顫舌頭跟打結似得,忙不迭跟姜蜜道歉。
  道完歉瞥向邵廷,他滿臉不耐煩,她倆心裡更緊了,腳下生風飛快跑開。
  無關的人離開,姜蜜抿著唇默然看了他許久。
  就站在這燈火通明的街口,他和她對視,陪著站不說話。
  許久,姜蜜先開口。
  「她們沒說什麼。」
  「我知道。」
  「我也沒哭。」
  「我知道。」
  一人兩句對話,說完驀地又靜下來相對無言。
  這回是邵廷先動,長臂一展,將滿臉彆扭的姜蜜抱進懷裡。
  「……你要是哭了才好,眼淚流一流,把腦袋裡進的水都流出來。」
  他歎了聲氣,語氣萬分無奈。
  「我真的很想打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你每天又在想什麼東西。」
  明明被她氣到七竅生煙,卻偏偏連句重話都捨不得對她說。
  ——可能上輩子真的欠了她。
  他認了。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5:24



  第52章

    晚風寒涼,他的懷抱溫暖,暖流融融沁進心裡讓人就此化在他懷中,哪裡都不想去。
    姜蜜在他懷裡待了一會兒,拉開距離。
    邵廷抬指撫了撫她眼瞼下方,「回去麼?別人都在看我們了。」
    他們太顯眼,特別是站在這路口位置,左右行人經過他們身旁時全都轉頭要瞧上一眼。
    姜蜜嗯了聲,點頭。
    車停在不遠的地方,她從公寓跑出來之後,邵廷當即就跟上了,開著車綴在她後邊,不太近也不太遠,隔著一點距離跟著。
    回了車上,邵廷幫沉默不言的姜蜜繫上安全帶,她心情不好,沒什麼說話的慾望,即使同他一起回程,臉色依然不大明亮。
    一路無言,邵廷專注開車。
    牽著她回了公寓,回到燈光明亮的頂層住所。
    他去浴室浸濕毛巾,擰乾拿出來給她擦臉。
    姜蜜盤腿坐在沙發上,被熱毛巾悶得皺眉連連。
    「等等要洗澡……」好不容易在他擦臉的動作間找到說話空隙,姜蜜微仰著頭想避開,沒成功。
    「洗澡歸洗澡,臉先擦乾淨,走出去吹了一路冷風,臉不難受?」
    邵廷動作細緻輕柔,她眉眼各處都被熱毛巾浸潤。
    姜蜜仰頭看著他,待他擦得差不多了,開口:「你越來越像老媽子。」
    他勾起一邊唇角笑了下。
    收了毛巾準備放回浴室,頓了頓,看向茶几上已然冷掉的飯菜。
    「沒吃東西就跑出去,餓不餓?」
    姜蜜抿了下唇,點頭。剛剛不餓,現在冷靜下來,才感覺到胃裡餓得難受。
    邵廷掛好毛巾,一樣樣把菜端進廚房,用微波爐加熱。
    菜排隊等著回溫,他慢步出來,在沙發角落坐下。其實兩人距離離得不遠,姜蜜的膝蓋正好能碰著他的腿。
    「看我幹什麼?」姜蜜側頭瞥他,「不去看著菜?」
    「微波爐比我有分寸。」邵廷淡淡道,瞧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她不自在才說,「剛剛我話沒說完你就急著跑出去,跑什麼?」
    姜蜜沒說話。
    結婚的話題,想想還是覺得沉重,她開口之後他沒回答,提起來並不能讓人產生任何輕鬆想法。
    叮地一聲,廚房裡恰好傳來微波爐清脆提示響聲,邵廷沒起身去拿,仍舊坐著。
    她拿不準他什麼意思,他凝眸忽然說:「過幾天我爺爺會來,他想見見你。」
    姜蜜一愣……他爺爺?見她?
    意思是,他和家裡人說過她的存在?
    「原本我打算等他來的前一天再告訴你。」他爺爺的意思是一起吃個飯,他怕她緊張擔心,不想讓她太早給自己壓力。
    然而現在這情況,不說也由不得他。
    「你爺爺……」姜蜜有點詞窮不知說什麼。
    「他很好說話,沒什麼架子,你放心。只是吃個飯。」邵廷說,「反正,以後遲早要見。」
    他早就在她家裡人面前露過臉了,雖然頭疼於她小姨現在的不贊同態度,但好歹他有名有姓,換句通俗點的話來說就是,他是過了明路的、姜蜜的正牌男友。
    ——位置占穩了比什麼都重要。
    見姜蜜有些恍然,他抬手摸她的發頂,「有我在沒什麼好怕,我爺爺肯定也會喜歡你。」
    畢竟,他這麼挑卻已經這麼喜歡她,喜歡到連原則、底線,早就丟盔棄甲全都放下。
    說起來,他真的委屈,被長輩否認的明明是他,沒有安全感的也該是他才對,可現在她一臉懨懨低落,反倒好似成了他沒有給她安全感。
    邵廷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小姨那邊,我去見她,她不信我那就由我來和她說。」
    他吻在她額頭,語氣輕輕,滿是寬慰和縱容。
    「你不要多想,有我在。」
    .
    邵廷說去見姜惠,果真就找了個時間付諸行動,姜蜜原本怕姜惠身體不好,見了他受刺激鬧出麻煩來,試探性地在她面前提了一句,不想她的反應很是平靜,讓邵廷要來就來,大有『我聽聽他能說出什麼花來』的意思。
    姜蜜也想知道邵廷舌頭到底能翻出什麼花,但他們倆說話避開了她,她沒能知道他們到底詳談了些什麼。
    就在姜惠從醫院回家之後,邵廷便找了個時間上門,在家裡談的話,還帶了一大堆禮品來——不用瞧也知道都是上品,姜惠沒拒絕,但接下東西的表情算不上太好。
    他們在書房裡談了半個小時有餘,姜蜜坐立不安,房裡客廳哪哪都待不住。
    她在廳裡來回踱步走,看得吃零食的常穆一陣眼暈。
    邵廷和姜惠談完之後,兩個人表情看上去都有些高深莫測,姜蜜不敢問姜惠,又不好立刻從邵廷那套話,忍了又忍,在姜惠不點頭也沒不同意的默許中,她送邵廷下樓,上車前扯著他問了好一通。
    邵廷什麼都沒說,長臂在她背後一伸把她摟到懷裡,俯首在唇上就是一親。
    「沒事了,你多休息,得空我帶你去看看胃。有話和小姨好好說,隨時打我電話。」
    他不多留,公司還有事,家裡雖然有人打掃,但要迎接他爺爺,多少還是要費些心力。
    更何況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姜惠一看到就恨不得把他種在自己家,更想時時刻刻讓他和姜蜜黏在一起的好青年。
    姜蜜一句話沒套出來,就那樣眼睜睜目送他走人,只好長抒一氣,萬分憋悶地回去。
    .
    姜蜜被近來突如其來的一串事情絆住了腳,已經許久沒有回她的公寓去住。
    向萱一個人獨居,早就無聊得不知該幹嘛打發時間才好。先前姜惠住院不好去煩姜蜜,得知姜惠出院,當即提了東西到家裡探望,坐了沒一會兒就把姜蜜拉出去放飛。
    到常去的茶餐廳開了個包廂,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嘮嗑。
    向萱說了些近段時間的情況,過後自然而然聊起姜蜜的事。
    聽到她要去見邵廷的爺爺,向萱一口果茶嗆在喉嚨裡,咳了十幾分鐘才平復。
    「這就見家長了?!」
    「他已經見過我小姨和姨夫了。」姜蜜抬了抬眸。
    「我知道,但是他的家人……」向萱頓了頓,「你小姨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
    邵廷和她說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說的,但姜惠說話時有提起這件事,明顯知情。
    向萱嗆紅的臉顏色慢慢淡下來,問:「你做好準備了麼?」
    姜蜜抿唇,「我也說不準。」
    什麼是做好了準備,什麼又是沒做好準備,她講不清楚。想到要去見他的家長,除了緊張還是緊張,尤其那是他家話語權最重的人,還是他的長輩。
    向萱上心起來,「見家長不是開玩笑的,衣服,頭髮,包包,還有配飾,哪怕是細節也得仔細仔細再仔細!還要事先準備瞭解一下他爺爺的喜好,不然貿貿然去你手足無措不是要出醜?」
    她說的在理,姜蜜聽著頭都大了。
    沉默間,閒得沒事幹的向萱當即拍板,「廢話不多說,都交給我了,我這人雖然不得長輩喜歡,但是對於長輩們喜歡哪一款還是知道的。我扮不來,絕對給你好好扮上!」
    說一不二,立刻行動,結賬出了餐廳,姜蜜被她拉去逛商場,美其名曰——置辦行頭。
    .
    因為向萱的一通話,姜蜜對這場即將到來的會面越發覺得忐忑,東西都買好,包括給老人家的見面禮,全都準備齊全,還是不放心。
    邵廷的爺爺邵均儀,年輕時候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商場上赫赫有名,有些實力和見識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這樣一位老人家什麼沒見過?
    姜蜜心裡沒底的情緒一會兒比一會兒嚴重。
    飯局安排在晚上,雖然只有他們三個人,但邵老爺子還是很重視。
    姜蜜在家準備了一上午,誰知中午忽然出了事——
    剛出醫院沒多久的姜惠摔了腿,又往醫院去,二度進宮。
    他們住在這棟樓的最頂層,樓上多一個閣樓和一片屋頂陽台,臨近春節,姜惠在陽台曬了一竹竿的臘肉臘腸,這是在老家時就有的習慣,常德順也是窮苦出身,這些在大城市顯得略接地氣的行為,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最樸實的習俗和記憶。
    結果就是在上頂樓仰頭取臘腸的時候弄傷了,下過雨之後特別滑,姜惠一時沒站穩滑了一跤。
    手忙腳亂把她送到醫院,繳費掛號看骨科,拍了兩個片子又照了磁共振,大夫看完診斷結果,摸了摸姜惠的骨頭,得出結論:「骨頭沒傷著也沒裂,腳會疼站著沒辦法用力,是因為韌帶拉傷,可以住院也可以回家休養,開一些藥吃著,再用冷敷和藥膏消腫。」
    才離了醫院沒多久又來,姜惠當然不樂意,她想回家,常德順卻不肯,要求她住院。
    轉移到病房的途中兩人還在拌嘴爭執,一個不想麻煩,一個不想留下病根,出發點都是為了對方好。
    姜蜜去辦理住院手續的時候,握著手機糾結了好久。
    繳費成功,姜蜜拿著收費單,等電梯時還是給邵廷發了條信息。
    「小姨弄傷腿進醫院了,我晚上可能來不了,替我向你爺爺說聲抱歉。」
    消息發出後,電梯到達,裡面沒信號,直到到達姜惠病房樓層,信號才一格格恢復。
    邵廷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姜蜜聲音微低,一一答了他的問,他也沒有強行要求,叮囑她好好照顧小姨,說隔天有空就來看望。
    姜蜜鬆了口氣,回了病房,在床邊作陪一待就是一下午,從一點多直接守到了五點半。
    姜惠注意到天色,見時間已然接近晚飯的點,看向姜蜜:「你怎麼還在這?」
    姜蜜削蘋果的動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繼續,「我跟邵廷說了,晚上我去不了。」
    「為什麼去不了?」
    「小姨你弄傷了,我在這陪你……」
    「不用你陪。」姜惠打斷她,「和他約好就約好了,好端端的忽然爽約,誰教你的?」
    姜蜜抿唇,悶著不吭聲削蘋果皮。
    「不是你們兩個人平時見面,這和人家長輩說好的,你怎麼能說不去就不去?」
    姜惠調整好身後枕頭的位置,皺了皺眉,而後鬆開,默了幾秒說,「你在害怕?」
    「……沒有。」
    姜惠哼了聲,「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
    蘋果削完,姜惠不接,姜蜜干拿著,沒了別的可做。
    姜惠歎了聲氣:「該說的他都和我說了,心裡這點坎,我都在試著過,你要是連這都過不去,早就該識相別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
    姜蜜沒說話。
    姜惠拿出手機,調出邵廷的號碼,瞥了她一眼,無奈道。
    「我給他打電話,讓他現在過來接你。」
    .
    邵廷接到姜惠的電話時,邵均儀正和客廳裡的客人聊得熱火朝天。
    一收到姜蜜的消息他就和爺爺說了她晚上來不了,老爺子沒生氣也沒往心裡去,只說那就再挑個時候見。
    兩點多左右,接到拜訪電話,佟家父女登門。
    老爺子和佟家老爺子是故交,佟家父女代為拜訪,老爺子待他們十分熱情。
    聊到現在還沒聊完。
    邵廷走到一旁接電話本意是避開,不想邵均儀人雖老了但聽力一點沒退化,聽得清清楚楚,抬頭問了句:「誰呀?」
    邵廷和那邊說了句等一等,稍稍摀住手機如實回答。
    邵老爺一聽,還沒說話,佟迎就道:「邵廷交女朋友了?那正好,晚上我想代我父親請老爺子吃飯,邵廷帶女朋友一起來,見見面認識認識,我們佟榆剛從國外回來,也好多交些朋友。」
    名喚佟榆的女孩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笑起來和她父親佟迎很像。
    邵老爺子覺得可行,點頭道:「三個人吃飯太冷清,人多一些也好。讓她別怕生,你佟叔叔不是外人。」
    邵老爺子的口吻,比起對佟迎的親近,更多的還是對素未謀面的姜蜜的不見外。
    邵廷心裡高興,應過後答覆電話那邊,告訴姜惠他現在立刻過去接人。
    沒叫司機,他自己去車庫取車,開到院子裡正準備出去,側目一瞥,瞧見站在台階上大門口的佟榆。
    她似乎是出來透氣吹風,見他從半開的車窗看過去,揚唇笑了笑。
    和坐在她父親身旁時端莊溫和的笑不一樣,這個表情更符合她的年紀,鮮活而燦爛。
    邵廷頓了一下,眉頭慢慢皺起。
    就那一剎——
    剛剛笑起來的那個模樣,看著有點眼熟。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5:47



  第53章

  邵廷和佟家人不熟,知道邵均儀和佟老爺子是舊交情,邵廷的父親和佟迎來往也不少,但到他這並沒有多深的情分。
  甚至對於佟榆,在今天前他連她具體長什麼樣子也沒法完全想像出來。
  他們打小就沒有來往,依稀記得在宴會這種場合上見過幾次,那時候年紀不大,後來佟榆出國讀書常年待在外邊,天南海北徹底沒了交集。
  大概是因為以前見過,但太久沒見,所以一瞬間覺得眼熟?
  邵廷抿了抿唇角,不再多想,收回目光調轉方向盤開車出了大門。
  一路開往醫院,姜惠說姜蜜在病房裡陪她。姜蜜擔心所以原本想推了見面,不過醫生說沒大礙,她的意思是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
  之前找姜惠開門見山攤牌談話,果真有用,如今一看效果何等顯著。
  和姜蜜一比,姜惠的態度反倒顯得更正面向上。
  這段時間的事有些愁人,邵廷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消遣感情,這麼多年沒玩過,何至於到現在碰上姜蜜才來磋磨取樂?
  事已至此,現在要緊的,是怎麼讓姜蜜正視。
  她心裡積壓的東西,怕是和擋風玻璃外清亮的天光正相反。
  .
  姜蜜的確不太想去,說不清道不明,莫名就對去見邵廷家人這件事產生了抗拒心理。
  明明那晚提起結婚的事還因為他無反應而難受,他點頭,真的朝那一步一點點靠近,她反而開始動搖。
  姜惠說瞭解姜蜜不是開玩笑的,光是看表情就猜出了姜蜜心裡所想,給邵廷打電話打得毫不猶豫。
  她對他們那種身份的人仍然存有意見,這無可否認,但如果因為那個男人,硬生生將姜蜜的人生前路堵死一條道,封起一個口,不公平。
  憑什麼他們一家人要為別人的狠心買單,要因別人的漠然受難?
  在姜惠心裡,姜驪什麼都好,哪裡都好,那樣的結局不應該——姜蜜同樣也是。
  看著在床邊默然不語的姜蜜,姜惠眼神微凝,「他馬上就來,你跟他去,見他的家人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他們一家清清白白,有什麼見不得人抬不起頭的?
  「把那喪頭喪腦的樣子給我收起來。」姜惠半斥道,「你不比別人差。」
  姜蜜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回神,慢慢抿起唇,而後點頭,動作很輕,但眼裡的混沌一點點散了,眸光堅毅聚起。
  「……我知道了,小姨。」
  .
  邵廷開車到醫院樓下接姜蜜,時間差不多,到了該吃晚飯的點,沒往半山上的邵家開,直接開去了酒店——在醫院外等姜蜜的時候,佟迎讓人打電話告知了他訂好的地方。
  「下午家裡來了客人,是我爸的朋友,到我家拜訪我爺爺。我爺爺和那位叔叔的父親是故交,晚上他們和我們一起吃飯。」
  邊開車,邵廷邊告訴姜蜜。
  「客人?那我去的話會不會不太好……」
  「沒什麼不好,是爺爺朋友的兒子,他帶了女兒來,二十多歲剛畢業回國,只是五個人吃飯,你不用擔心。」
  他這麼說,姜蜜不再多言。
  天色黑下來,星點一顆顆亮起,往夜空高處爬。
  車停在酒店外,邵廷牽著姜蜜進去,姜蜜略擔憂地問:「我給你爺爺準備的東西落在家裡了……」
  剛剛急著送小姨去醫院,後來打算今天不見面,在病房裡消磨了一下午時間,這會兒東西沒帶上。
  「沒事。」邵廷說,「他見了你就高興了,禮物不重要。」
  姜蜜握緊他的手,一顆心撲通撲通稍稍加速。
  儘管有他寬慰,她還是緊張。
  快到包廂前,邵廷說等等進去了,讓她先和邵均儀打招呼,他再給她介紹那位故交叔叔和他女兒。
  姜蜜點頭說好。
  服務生敲門後推門讓他們進去,鞠躬離去。
  姜蜜被邵廷牽著,跟在他身後。沙發上坐著三個人,一老一青一少,姜蜜悄悄瞄了一眼,沒敢大喇喇仔細看。
  不過認倒是挺好認,白髮蒼蒼但精神矍鑠的應該就是邵廷的爺爺,另一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和他身旁的年輕女孩,則大概是邵廷說的客人。
  邵廷牽著姜蜜到說話的三人面前,姜蜜揚唇笑著和邵均儀問好。非常不好意思,但邵廷說了,喊爺爺。叫別的稱呼也不太適合,她便聽了他的。
  邵老爺子笑容滿面,若是有鬍子大概已經翹彎了。
  短短幾眼將姜蜜打量清楚,長得乾淨秀氣,氣質不錯,看著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這是邵廷第一個往家裡人面前帶的女朋友。
  今年他就三十了,這麼多年別說對象,他連一個性別不同的活物都沒往家裡帶過,養隻狗都是公的。
  大小伙奔大青年的年紀,終於開竅了,能不讓人高興麼?邵均儀實在高興。
  姜蜜站著聽邵均儀問了幾個問題,邵廷接著便給她介紹旁邊沒說話的佟家父女。
  「這位是佟叔叔,那個是佟叔叔的女兒佟榆。」
  姜蜜順著他介紹的聲音轉頭,側目看過去,「叔叔你……」三個字才出喉嚨,登然卡住。
  笑意僵在唇邊,慢慢滯緩消失。
  佟迎的表情同樣晦暗,一改先前和邵均儀說話的溫潤閒適,像蒙上了一層散不開的陰雲,厚重悶沉。
  相比之下,佟榆顯得有些不明所以,原本用來迎接姜蜜的笑容,在看到自己父親和她變幻的神情之後收起。
  邵廷察覺到了姜蜜的不對,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沒半點反應,「姜蜜?」
  佟迎的視線從姜蜜身上移向邵廷,「這是你的女朋友?」
  邵廷蹙眉一瞬,嗯了聲,「這是我的女朋友,姜蜜。」
  佟迎的臉色變了幾變,邵廷看在眼裡覺得奇怪。
  「……佟叔叔認識我女朋友?」
  「不認識!」姜蜜回過神,在佟迎開口之前答話,語氣驀名冷硬。
  佟迎面色一沉,睇著姜蜜幾秒,沉沉說:「你家裡人就是這樣教你的?」
  姜蜜握緊沒被邵廷牽著的那隻手,微微發顫,氣息重了幾分。
  「我有沒有家教,這位先生你不是應該最清楚麼?問問你自己死了沒。」
  喉間哽著郁氣,她臉上泛起冰涼涼一片白,話說的無比難聽。
  邵廷沒來得及弄明白姜蜜的反常,佟迎一下站起身,臉色差勁,但還未開口,姜蜜先冷笑,「怎麼,這位先生要動手?不好意思,天氣太冷季節不對,今天沒穿短袖,讓你失望了。」
  佟迎被她不遜的語氣氣到,不復往常雍然溫和,佟榆眼疾手快站起來拉住他。
  「爸!你怎麼了?」
  姜蜜冷然目光掃過他和他身邊的佟榆,整個人猶如臨戰前的刺蝟,前一刻面對邵均儀的溫和怡雅,全都煙消雲散。
  眼睛疼,她的眼睛裡裝進了不該裝的東西,腦子裡混沌一片,心突突跳,呼吸灼熱,一下一下燒得疼。
  邵廷握住她的手,更用力了,滿臉擔心,邵均儀看著突然發生的變故,沉穩面容上早就沒了笑意,橫紋條條的眉間皺起來,但沒說話。
  邵廷想抱姜蜜,想把她攬到自己身前,奈何姜蜜僵直站著不動,像根硬邦邦的枯木樁。
  眼前浮起熱氣,她不想哭,心裡潮汐一遍遍滌蕩,有東西撐不住快要洶湧奔騰而出。
  搞砸了。
  她知道邵廷的爺爺就坐在沙發上,就在面前看著,可她忍不住,沒辦法讓自己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若無其事地和面前這個人笑臉相對。
  隔了這麼多年,她從未主動找過他,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她。
  五歲時見過的那張臉染上了歲月痕跡,到底抵不過時間,他從一個瀟灑公子哥變成了如今的中年男人,軒昂不再,唯一不變的是他那份高高在上,潛在他眼底深處,刻在他的骨子裡,一次又一次用來羞辱她和她的親人。
  那個叫佟榆的女孩是他的女兒,扯住他的胳膊,攔住了他進一步的動作。
  在做的不適宜的時候站出來勸阻,姜蜜不懂這是不是父親和女兒該有的相處方式,因為她沒有父親。但想來他們的關係肯定很好。
  家庭和睦,女兒乖巧,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不知道他有沒有想起過她?記不記得她摔倒在碎玻璃上哭嚎的樣子?
  哪怕一秒。
  再待下去,不僅氣嚥不下去,怕是要倒流嘔出心頭血來。
  姜蜜從邵廷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我突然不舒服,抱歉。」
  轉身要走,邵廷伸手拉她,在被拉住之前,先響起佟迎的聲音。
  「把你教成這樣,你的小姨姨夫真是厲害,該有的禮貌一點都沒有,跑出來現眼!」
  姜蜜步子一頓,下一秒轉身,在其餘四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包括佟迎自己——她拿起桌上的溫茶,抬手狠狠一潑全潑在了他臉上。
  熱水淌下,茶葉粘在他臉頰上,佟榆被嚇到,詫異叫出聲。
  「洗洗臉吧,像你這樣自視甚高的噁心東西,該多搓一搓臉皮,頂著比城牆還厚的臉皮你不累麼?沒事就喜歡反咬別人一口,狂犬病該去治治看了,說不定會好的!」
  姜蜜把杯子摔在地上,嘩啦碎響,玻璃茬濺了一地。
  她吸了口氣,向邵均儀鞠了個躬:「對不起,掃了您的興。」直起身看向邵廷,「我先回家,你陪爺爺吃飯。」
  快步離開之前,留下一句輕聲又倉促的——「對不起。」
  佟榆手忙腳亂給佟迎擦臉,佟迎氣得不輕,人都顫了起來。
  邵廷顧不上他,看了看邵均儀,後者坐在沙發上定如泰山,臉色微沉,無奈頷首,「你去吧,我這不用你陪。把人送回家,別出什麼事。」
  佟迎怒意難平,要說話,被邵均儀打斷。
  「佟迎你坐下。我也算是你長輩,你爸不在這,今天我們爺倆好好說會兒話。」
  剛剛說了那麼久,現在又說要好好聊……邵均儀要說什麼,意思很明顯。
  邵廷心繫姜蜜,雖然對他爺爺似乎知道內情的表現猜測頗多,但急著追人,沒心思問那麼多,和邵均儀道了聲,當即追出去。
  .
  姜蜜快步走出酒店,走的又快又急,寒風如刀刮在臉上,她不管不顧,沿著街道一側朝前方猛走。
  姜惠晚上非要讓她來,意欲為何,她知道。
  佟迎的存在是個意外,但她不後悔在包間裡做的一切。
  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說那些話,還是會用茶水潑他。
  只是覺得對不起小姨。
  沒有做到最好,沒有守住該有的樣子,她丟臉了,把事情弄成了這個樣子。
  或許真的和那個階層氣場不和,又或許她其實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好,衝動,意氣用事,難以控制自我,很多事她都辦不到。
  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胳膊疼麼?不疼。
  可胸口往裡有塊地方,隱隱作痛二十多年了。
  姜蜜眼眶酸澀。
  是真的對不起小姨。
  小姨收回成見,強忍著不去想心裡那道陰影,努力邁過坎兒,就為了給她想要的愛情一個機會。
  卻被她搞砸了。
  可是她疼啊。
  看見那個給她生命又棄她如敝屣的人在二十多年後用同樣厭棄的眼神看來……
  心裡真的,真的好疼。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6:15



  第54章

  姜蜜走得雖然快,邵廷開車追,不多時倒也追上了。
  潑的是佟迎,不想見的是佟迎,怨氣有頭有主,姜蜜沒有把氣撒在別人身上,被下車的邵廷拉住的時候,竭力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只是回家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坐進副駕駛座一繫上安全帶便頹然微疲道了句:「別問我,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
  邵廷尊重她的意願,沒有問,心裡沉鈍一片,默然開車。
  他不舒坦,因為她不痛快。
  送她到家,邵廷折返,飯局沒吃便散了,佟家父女回去,邵老爺子回了半山邵家,坐在廳裡等他。
  老爺子擺開架勢要和他說話,遣開寧叔等人,兩爺孫面對面在燈光澄明的客廳面對坐下。
  「這件事,女方雖然不能說完全無辜,但真論起來佟迎的問題要更大些。」
  邵均儀輕輕顫首,聲音低沉,矍鑠精神褪了大半。
  作為佟迎父親的好友,當時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佟迎父親和他提及時話裡話間罵過佟迎不少次,對於佟迎亂來的行徑很是生氣了一番。方才在酒店包廂裡支開佟榆,他和佟迎好好聊了聊,沒辦法改變太多,說了那麼多話也只是希望佟迎多少能聽進去一些。
  人老了,越是上了年紀,就越是害怕虧心。
  邵均儀歎氣,模樣糾結。
  邵廷等了半天沒聽他把事具體說清楚,皺眉問:「爺爺,這件事和佟家到底什麼關係?」看姜蜜的表現,她和佟迎的關係當然能猜到一些,但他在意的是那層關係之下,真正的癥結所在。
  「都是過去的事了,已經至此,再翻出來講沒有意義。」邵均儀搖了搖頭,看向邵廷,「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爺爺你說。」
  「你打算怎麼辦?」
  邵廷一頓。
  「小姑娘人看著確實不錯,不過今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她和佟家之間的關聯牽扯,一時半會肯定是解決不清的。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該怎麼做……」
  「我想和她結婚。」
  邵廷出聲,打斷了邵均儀的話。
  沉邃目光定定看他,邵均儀問:「你確定?」
  「確定。」邵廷答得毫不猶豫。如果說當時姜蜜突然提起這件事時他還有些懵有些反應不過來,那麼現在過了這麼久,經過幾天細細考量,他已經能夠做出決定。
  ——其實當時姜蜜開口的時候,他想的只是不希望她因為外界因素貿然做決定,和『不願意』完全無關。
  他希望姜蜜想和他結婚,只是因為想嫁給他,而不是因為有誰反對,或者其它紛紛擾擾的理由。
  邵均儀搭在自己膝頭的手用力捏了兩下,而後又歎了口氣:「既然你有想法,那我不干涉你的決定。」以後能一番順遂自然最好,若是有磕磕絆絆,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兒孫自有兒孫福。
  「你和她說一說,過幾天跟佟迎見個面談一下。有些話要當面說才講得清。」邵均儀緩緩站起身,避開邵廷扶他的動作,擺了擺手,「能解決的齟齬還是盡量解決得好,多一個朋友總強過多一個交惡對象。」頓了一下,又說,「不過那也是你們的事了,我和你佟爺爺一把老骨頭,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你們這些小輩以後處的好不好,全憑緣分,我們不強求。」
  若是邵廷真的和那個姑娘結婚,並且她堅持不肯和佟迎來往,他和佟老頭不會受什麼影響,但他們入土之後兩家人要親近怕是就難了。
  ……孽緣,都是孽緣。
  邵廷還是扶上了邵均儀,放慢步子陪老爺子上樓。途中還想問姜蜜和佟家的事,邵均儀不上當,淡淡扯了扯嘴角笑,「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問,問佟迎也好,問那個小姑娘也好。我老頭子規規矩矩一輩子,才不做這賣弄長舌的事。」
  進房前提醒一句:「記得聯繫佟迎約好時間,讓他們見一面。」
  .
  咖啡廳裡,一杯美式一杯拿鐵,聞起來都是咖啡味,好這口的人隨隨便便就能分出不同。
  姜蜜面前那杯拿鐵一口都沒動,從踏進咖啡廳起就是同一個表情——或者說從佟榆聯繫她開始,她的表情就冷硬凝住了。
  「佟小姐有什麼事?」
  不想浪費時間,姜蜜先開口。提前給店裡員工放了假,小傢伙們轉移到關非雲那兒去了,她在家照顧弄傷腿的小姨,好不容易把那天的事暫時拋到腦後,不想佟榆竟然自己找上門來。
  「貿然聯繫你,我很抱歉。」佟榆笑了下,面對姜蜜不善的語氣,一點都沒有不悅。
  姜蜜還是那句話:「有事?」
  「其實沒什麼事……就是那天,我替我父親向你道個歉。」
  佟榆說的誠懇,姜蜜凝著她,半晌說:「道歉?他知道你要這麼做麼?」
  「來找你是我私人的行為,我父親確實不知道,不過……」
  「你到底有什麼事?」姜蜜皺眉打斷,「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
  佟榆尷尬道:「你不必這樣,我沒有惡意。」頓了下說,「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不處理會很麻煩……其實,我以前就知道我有個姐…呃,知道我父親有另一個孩子。」
  「所以?」
  「我印象裡有過兩次,我父親和母親因別的事吵架之後提起這個,後來陸陸續續從別的地方瞭解了一些。」佟榆看了姜蜜一眼,「我知道有些地方可能我父親做的不太好,但是都已經這麼多年,沒必要弄得這麼僵,我希望你……」
  「佟小姐。」姜蜜淡淡擰了下眉,「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和你父親之間不存在什麼關係,沒有什麼僵不僵的。」
  佟榆抿了抿唇,「換個角度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姜小姐為什麼不換位替我和我母親想一下,在這件事裡我們難道不是受害者?你……」
  「打住。」姜蜜再次叫停,沒有半點情緒起伏,整個人清冷平靜,「你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我代表我自己以及我過世的母親說一句,我們從來就沒有對你和你母親有過什麼意見和想法。我不懂你主動跑來找我把這件事攬上身是什麼意思……你今年二十出頭?」
  佟榆小聲答了句:「二十二。」
  「是了。我今年二十八,我們相差六歲,據我所知我母親和你父親有牽扯的時候,佟先生並未結婚,對吧?」倒退回去,她五歲那年,佟榆才剛剛在她母親肚子裡,查查佟家相關消息,十幾年前的事雖然略有些久遠,但樁樁件件還是留有餘痕。
  佟迎和妻子是結婚第二年要的孩子。
  也就是說,姜蜜四歲的時候他們才結婚,五歲佟太太懷孕,六歲佟榆出世。
  姜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沒成家。
  佟榆聽姜蜜忽然話多起來,以為她要激動起來針鋒相對,然而姜蜜仍舊語氣淡淡。
  「我的降生已經是事實,可能對於你父親來說這至今還是個不願意接受的錯誤,這些都隨他,反正我對他怎麼想的不感興趣。我只告訴你,你來找我根本就是件沒有意義的事。想和我談什麼?談我跟你父親的關係?你希望我和你父親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你和你母親完全無辜,這一點我非常認同,所以你開頭那句抱歉恕我不能收。至於你父親的問題,我想不管是你還是你母親誰都無法代表。至於我母親,她或許有錯,但她已經為她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我不知道這件事還有什麼好談的,我單純只想不要和你們家扯上關係。」
  「以後請不要再聯繫我。祝佟小姐和佟太太一切安好。」姜蜜起身,將一張紅幣摁在桌上,「謝謝你請我喝下午茶,不過我喝不慣,浪費了你的美意,不好意思。」
  「姜……」
  佟榆還想叫她,姜蜜已經快步朝外走去。
  她對佟榆和佟迎的妻子,沒有話想說。事情不是她們造成的,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們也是受害者。
  結婚之後才知道丈夫有個在外生的女兒,出生後很多年才知道還有一個比自己更早生的『姐姐』……
  她們也膈應,有資格膈應。
  錯的是佟迎。
  錯的是男人,何苦掰扯成女人跟女人的恩怨。
  姜蜜走在街道上,冬日和煦,難得的暖陽好天氣。小姨曾和她說過的那些舊事卻擠做一堆不停冒出來,心裡涼涼一片,渾身發冷。
  佟榆是天之驕女,大家小姐,她的母親有著和佟迎旗鼓相當的家世。
  有些事情沒經歷過,像她這種身份的人,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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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蜜躲了邵廷三天,原本以為讓她自己緩過勁來是不太可能,邵廷都預備親自上門去逮人,結果還是姜蜜先聯繫了他。
  好幾天沒來公寓,邵廷這段時間在家陪爺爺,也沒來這住,前段時間留下的痕跡,被打掃衛生的阿姨清理,又恢復了冷清清沒人氣的氛圍。
  廳裡亮堂,暖氣漾漾盈滿室內,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懸掛的大屏幕裡放著影片,然而誰都沒在意放了些什麼。邵廷把看似在認真看電影的姜蜜拉進懷中,他窩在角落,她窩在他的懷裡。
  「你有話想對我說麼?」
  睫毛顫了顫,姜蜜抿了下唇說,「……沒有。」
  剛說完,卻又道:「上次的事對不起,你爺爺……」
  「爺爺沒生氣。」邵廷撫了撫她的額發,眸光微凝,「你這幾天在家幹什麼?」
  「把店裡的事處理完了,給她們放假,到關非雲那去了一趟,白天在家照顧小姨,晚上陪向萱出去打發時間。」她如實答。
  日程排得還挺滿……
  邵廷低頭親了她一下,默了默說:「你和佟家的事,不想說我就不問。是我的錯,沒有先搞清楚,飯局上鬧出那樣的場面。」
  姜蜜搖頭。
  和他有什麼關係?亂七八糟一團麻一樣的破事,他又怎麼會知道。
  姜蜜埋頭進他懷裡,半天不想抬。
  邵廷摟著她,沒說話,心裡思緒不輕。
  她還是不肯說。完全沒有要告訴他的意向。
  不想混沌磋磨下去,但也不想逼她。
  靜了一會兒,想到邵均儀說的事,邵廷開口:「明天或者後天,有時間嗎?」
  姜蜜問:「有,怎麼?」
  邵廷稍作猶豫,還是斟酌著道:「爺爺和佟迎談過了,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想安排一個時間讓你們倆見一面。」
  懷中的身子明顯一僵。
  手臂微微用力,他還沒再說話,姜蜜先扯了扯嘴角:「和他見面?談什麼?」
  見她不似全然抗拒,猶有商量餘地,邵廷道:「爺爺說,有些話當面說才說得清楚。」
  「哦。」姜蜜動了動唇,「什麼時候?」
  「明天,或者後天,挑你覺得恰當的時間。」
  姜蜜垂眸頓了頓,倚回他懷中,許久才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嗯』。
  「同意見他?」邵廷低頭,手撫上她的腦後。
  她在懷裡點了點頭,不等他再說,驀地又抬頭,「我餓了。」
  「餓了?」邵廷一頓,「想吃什麼?」
  「你煮的東西,什麼都可以。」
  要他下廚,他當然沒二話。
  姜蜜一個人在客廳窩著繼續看電影,邵廷在廚房有條不紊。
  食材剛從冰箱拿出來,才洗乾淨,背後忽然被人抱住。公寓裡只有他和姜蜜兩個人,背後是誰不用猜。
  「怎麼了?」
  邵廷轉身,袖子挽到手肘前,手上濕淋淋淌著水,不好抱她。
  姜蜜定定看了他幾秒,忽地踮腳勾住他脖子,把他往下拉,仰首親住他。
  邵廷被她推得退後一步,撞在水池邊緣。姜蜜一手勾著他的脖子,另一手去探他的皮帶解扣。
  愣了一下輕輕蹙眉,顧不上手是濕的,邵廷摟住她的腰攔住她,微微偏開頭。
  「別鬧。」
  姜蜜頓了一下,不管不顧,再度貼上去。
  原是想拒的,她主動得有些不正常,邵廷竭力避了一會兒,然而耐不過她。她的手各處作亂,倚在他懷裡軟玉溫香,丁香小舌熱情綿纏,攬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氣喘吁吁,鼻尖輕碰廝磨,她眼裡蒙著水霧,碧波一片,晃蕩漾得人似是乘著孤舟顛簸其中,氤氳沉醉。
  她緊緊抱著他,臉上白中盈著粉,動情之色淺而誘人,倚在他懷中熱得像個火爐。
  「我想要,就現在。」
  ……
  從廚房到臥室,理智的弦一旦崩斷就再難控制什麼。洗了一半的食材擱淺在水池裡,泡在半滿的盆中,靜默無人理會。
  室內是熱的,暖氣溫度高,然而再如何也敵不過相貼肌膚傳遞的體溫。
  一觸即燃,空氣裡全是熱乎乎黏膩膩的氣息。
  她格外主動,格外熱情,寂靜的公寓裡迴盪著她的聲音,像一團燥熱的火光,將他燒得一點一點全無所剩。
  情難自控,汗濕了彼此和床鋪。
  直至天色沉暗,又至天光再亮。
  ……
  睜眼醒來之際,下意識伸手往旁邊探,只摸到空空一片。
  邵廷皺著眉徹底清醒,定睛看去,身旁沒有人。
  坐起身,頂著微亂的頭髮,床上亂糟糟一片,他懶得管別的,當即要下床去臥室外找她。
  順手拿起手機,摁亮一看發現有未讀消息。
  隨意點進去,輕瞥了眼內容,驀地頓住。
  姜蜜發來的,時間是幾個小時之前。
  「年後有好幾家客人的寵物需要配種,我去h市聯繫看看,可能要過段時間才回來。抱歉。」
  後面還有一條消息,沒有別的內容,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
  邵廷越看,臉色越沉,眉頭擰得越緊。
  突然之間去別的城市,年後的事年後有的是時間處理,非得這個時候去?
  她的意思是拒絕了和佟迎的見面。
  聯繫昨晚表現,一切反常串在一起,她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他也被當成了破罐子之一。
  駐步站了幾秒,邵廷點進聯繫人,撥出號碼。
  不多時那頭接了,他沉沉動了動喉嚨:
  「小姨。你方便麼,能不能見面談一談?」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6:42



  第55章

    h市和n城相比,氣候相對暖和,整個城市節奏偏慢,是個宜居的地方。
    姜蜜住進市中心隔壁區的酒店,地段繁華,出入方便,不出門的時候站在玻璃前看樓下車水馬龍,很能打發時間。
    ——在h市待了三天,幾乎可以說大半時間都是在房裡度過的。給客人的寵物配種,或是處理店裡年後預備的其它事情,確有這樣的情況,但不急可以慢慢來,根本沒有誰催她,只是離開n城的借口。
    向萱試著開導過她,後來也不多說,讓她遵從自己的意願和心情。短短幾天『春假』結束,陌生城市的陌生風景看夠了,眼見各地都開始泛起熟悉的新年氣息,姜蜜生了歸意,決定回去。
    想來邵廷應該明白了她的意思。
    輕裝簡行,買了機票飛回去,落地後給小姨打了通電話,說先回公寓一趟,之後再回家。那邊說好,沒催促也沒多問。
    到公寓整理了一趟,不見向萱,她和父母關係淡薄,除了金錢上的往來幾乎沒了聯繫,最近正在考慮是否要回家過年的問題。
    收拾好往小姨家趕,一下樓卻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樓前。
    姜蜜腳步一頓,透過擋風玻璃,直直和內裡端坐的邵廷視線相對。
    他眸光直接而明瞭,隔著玻璃和空氣望來,登時讓人無可閃避。
    姜蜜站著不知該進該退,他從車上下來,幾步走到她面前。沒說話,靜靜看了她兩秒,握起她的手,牽著她往車上帶。
    「去哪……」她腳步滯怔,被塞進副駕駛座,一臉懵然。
    邵廷不說話,默默踩油門開著車。
    出了小區,不是去小姨家的路,姜蜜坐不住,側頭皺眉看他,「你要帶我去哪?」
    邵廷睇她一眼,許久才說:「我給小姨打過電話了,明天或者後天回來,她知道。」
    ……明後天?要去哪?
    車開上高架,邵廷說:「我帶你回老家一趟。」
    姜蜜的老家,即是原先的姜家。當年窮得叮噹響的村子,經過二十多年變遷,村裡家家戶戶都蓋上了新洋房,開起了小車,進村的路也修好了,不難走。
    每年清明的時候才會回老家,有的時候姜惠乾脆一個人回去,姜蜜對那兒印象不深。
    但,姜驪的墓立在老家。包括姜家二老,三座墳塋,兩座實,一座空。
    「回去……幹什麼?」她隱約猜測,不敢確認。
    「去拜祭媽媽。」邵廷看著前方沒有轉頭,答話語調聽起來很正常,沒有不對勁。
    姜蜜還想說什麼,他側頭看來一眼,道:「剛下飛機累了吧?把靠椅往後打,先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路修好了比從前好走,可距離在那,三五個小時是肯定要的。
    姜蜜動了動唇,沒能說出話來。
    他一個字也沒問,關於她躲開避開跑到h市的事情。
    想說的話太多,然而望著他朗毅沉嚴的側臉,霎時又說不出話。
    .
    到達老家村子裡已是下午四點,邵廷事先同姜惠商量好了,她聯繫了負責照看姜家的人,等在門口給他們送鑰匙。
    常德順生意做起來之後,把姜家老宅推倒,深挖地基重新蓋出一棟三層半的小別墅。顧得是同村的一位嬸子,每個月給些錢,幫忙定期打掃衛生。
    邵廷和姜蜜來了,嬸子給了鑰匙,說走的時候到村東邊橙色那排樓第三棟找她,留下鑰匙就行。還告訴他們,屋裡一樓餐廳桌上放著買好的菜,蔬菜、肉和河鮮全都有,都是新鮮的。
    沒有二話,邵廷開了大門帶姜蜜進去,客廳全鋪的是大理石板,泛著涼意容易讓人覺得冷。
    姜蜜雖然不常回來,好歹是自己家,找到各處開關,開了暖氣和燈,屋裡一下亮堂起來,沒多久暖融融泛熱。到餐廳一看,桌上果真放著紅紅綠綠幾個薄塑料袋,菜場專用的那種,黑色不透光袋裡應該就是河鮮。
    開了幾個小時車,不餓也餓了,邵廷脫下外套搭在沙發上,逕直去廚房。
    姜蜜坐了一會兒跟著去幫忙,屋裡暖了,撩起袖子直接碰冷水也不覺得寒。
    「吃完飯之後幹什麼?」這個點該吃晚飯,等等吃完天也黑了。
    「去逛逛。」邵廷說,「明天上午買些祭品,去掃墓。」
    兩人並排站在水池前,有條不紊,氣氛驀地愜意溫馨起來。
    不明白邵廷忽然折騰這一出是為什麼,既來之則安之,下車時候給小姨打了電話,小姨確實知道這回事,姜蜜便暫時按下心中不解。
    洗著菜,西芹有細細的紋路,怕有泥藏著姜蜜洗得特別細緻。處理完西芹,拿起辣椒,「這個會不會有點多,要不然只洗一半……」
    側頭要和邵廷說話,他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後,忽地一下從背後抱住她。
    和平時有些不同,往常是攬上腰,而這一次他卻騰出一隻手,將她兩隻皓腕一起鉗制握在大掌中。
    姜蜜頓了頓,察覺異常,微微動了動想掙扎,掙不開,「邵廷……」
    他鉗著她的手,用力到捏出了痕跡,姜蜜覺得痛,回頭看見他沉沉的眼睛,古怪得很,不知怎麼莫名讓她有些慌。
    邵廷忽然把她壓在水池邊緣,她兩手並在一起像被綁住一般無法動彈,腰上是他另一條胳膊,箍得發緊,勒得她喘不上氣。背後是他的胸膛,她整個人都被鎖在他身前。
    「你的手腕這麼白,用紅繩綁起來勒出深紅的細印一定很好看,冬天的裙子不好脫但也不是太麻煩,棉布料也可以試著撕掉,辣椒西芹或者別的什麼,塞進去試試看……」
    他貼在她耳邊,話音清冷沒有摻雜半分慾望熱度,說出的內容卻讓姜蜜心口咯登猛跳了一下。
    邵廷見她臉色變了,眼裡閃過什麼,幾不可見地擰了擰眉,仍然往下說。
    「腰夠細的話,身體可以柔軟到什麼程度?用粗皮繩吊起來懸在半空,或者向後對折手和腳捆在一起,折成彎弓的弧度?」
    姜蜜臉色煞白,慌亂開始掙扎起來。
    邵廷不放勁,將她禁錮得死死的。攬在腰上的手撩起衣擺往裡探,朝著腹下探去。
    和以前每一次都不同,姜蜜激烈掙扎,眼裡滿是驚和懼,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氣息噴灑在耳邊,說出的話一字一字像針戳在心上,戳得她滿腦門汗。
    手腕上的痛感更是在提醒她此刻情況不同。
    他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動作狠而厲,姜蜜掙扎越發劇烈。
    「放手放手……別碰我!邵廷……邵廷……!」
    一個掙扎一個強制,由站著變成跪坐在地,後來她更是雙腿亂蹬,滿眼倉惶。
    嘴裡一疊聲叫著,那聲音更多的是驚不是怕。
    手腕、手臂、腰上,各處被他弄出了紅痕,姜蜜頭髮亂了,像陷入絕境的小獅子,反應強烈。
    直至邵廷停下動作,她還蜷在水池下櫃門旁猛烈蹬腿。
    一分多鐘後,抓狂的叫聲停了,她喘著氣滿臉懼怕,眼裡卻怔怔一片,沒有焦點。
    邵廷許久沒動,艱難動了動喉,眸光滯重深沉潛過眼底。
    他伸手,一碰上她的肩膀,她又有點失控想要躲,不等她再出聲,邵廷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擁住,那雙手臂如烙鐵一般,像是要把她箍進血肉骨頭裡,對她的推拒和蹬踢毫無反應。
    「……你害怕這樣,害怕這種事對不對?」
    邵廷垂頭和她額抵額,閉了閉眼。而後在她慘白的臉上細細密密落下親吻,輕柔又小心地從額頭、眉間、眼角……一處處親過。
    強勢而不容抗拒的懷抱,偏偏透著難言的溫柔。
    剛才那些,似乎只是幻覺。
    是了,這才是他。
    他的懷抱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他從來沒有強迫過她什麼,尊重她的意願,不去碰她心裡不想給人看的部分,即使她像蝸牛一樣縮進殼裡無謂逃避,他也永遠在遷就,在退讓。
    姜蜜恍然睜著眼,眼裡淌下兩行淚來。
    邵廷心裡像被一雙手狠狠捏過,從和姜惠見過面之後,那種感覺一陣一陣一直存在,此刻越發強烈。
    他一點一點吻掉她的眼淚。
    「我不會這樣對你。」
    「是過去的事,過去了不會再發生,你不會是第二個,永遠不會……」
    姜蜜無神的雙眼焦點慢慢回攏,她唇瓣微顫,抓著邵廷胸前的衣襟,驀地嚎啕哭出了聲。
    ……
    姜驪和佟迎,邵老爺子概括的那句孽緣,當真再貼切不過。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常德順動手術的錢是姜驪出的,骨頭斷裂二次手術的錢還是姜驪出的,進貨虧損賠光了本還欠下債,以及東山再起,都是姜驪拿出來的錢。
    其中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積蓄,其餘則是別人給的。
    這個別人,正是佟迎。
    玩世不恭的有錢公子哥,縱然很多人想攀上,但對於姜驪這樣的人,下意識選擇當然是避開。
    佟迎追了她很久沒有追上。如果不是這個玩笑一樣的意外,她和佟迎未必會有後來的牽扯,就算有,也不會深重至此。
    最初佟迎對姜驪很好,然而對於他這種要風有風的人來說,『得到』是一件太稀鬆平常的事,久而久之就變了味。他愛喝酒,一喝醉就折騰姜驪。
    在床上時不僅揪頭髮掐喉嚨司空見慣,他還喜歡拿煙頭燙她,哪都不燙,每每在辦完事兒的時候用抽到快滅的煙燙下邊。
    千般花樣,萬般折磨,他一一在姜驪身上試了個遍。
    姜驪哪裡敵得過他的力氣,一旦反抗迎頭就是耳光。躲不了,藏不住,她有學業,有家人,跑不到天邊。而且佟迎要是找不到她,待他氣急之後再被揪出來,下場更慘。
    「老子花了錢,你閉嘴。」
    他醉醺醺的時候最常說的就是這句話。
    或許是認為,他和姜驪的關係是他凌駕在上,於是心裡積壓的陰暗部分便對著她發洩了,總之,那是一種和他在外光鮮模樣截然不同的面貌。
    好幾次姜驪被他弄到進醫院,他清醒之後有時也會愧疚,但也只是愧疚,過後依舊。
    那段時間姜驪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他手裡,好在後來他終於膩了,她得以擺脫噩夢。卻因為陰影太重,心裡產生問題,精神狀態非常差,好長一段時間氣色糟糕,睡眠糟糕,活得半人半鬼。
    姜惠去看她,她隻字不提,姜惠只知道她狀態差,不知道她身上有傷。
    過了個把月傷沒了,她的精神頭終於養好了些,又發現自己懷孕了。
    姜惠試著問過很多次,正面問,旁敲側擊,沒能從她嘴裡問出絲毫東西。
    姜驪捂得緊,大概也並不願意對人言。
    孩子一開始打算不要,姜惠陪她去醫院,誰知術前體溫高出正常值,只能將日期延後——
    一場流感侵襲全城,從隔壁城市開始蔓延席捲了整個省,姜驪身體狀態不好,姜惠只是咳嗽幾聲,檢查完沒問題,她一聲沒吭,偏偏染上。
    急性傳染病一起,治病將養,拖拖拉拉便過了五個月份,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體狀態時好時壞。
    落胎傷身,但生下來麻煩或許會更多,姜惠一咬牙狠心,是勸她拿掉的。
    那時姜驪已經瘦的沒了半點光彩,全身上下只有隆起的肚子有肉。
    「算了……吃了這麼多藥,看了這麼久的病,他也沒走,也許是老天要她留在我這兒。」
    她那時對姜惠說,「生吧。」
    「哪怕生下來不夠聰明,身體比別人差,我都認了。」
    這一輩子磋磨養大就是了。
    一邊是大月份落胎對身體的傷害和後遺症,一邊是單身媽媽的未來,姜惠想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肚子裡的孩子就這樣留了下來。
    姜惠知道姜驪和佟迎好過的事,但知道的不多,也不清楚他是什麼身份。見姜驪最後幾個月養胎期間絕口不提他,心有疑竇,問過一次,之後再沒開口。
    姜惠越發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喜,尤其生產的時候姜驪大出血差點沒救回來,想到姜驪為這娃娃受的苦,姜惠就待見不起來。
    更糟糕的是生完孩子,姜驪陷入了產後抑鬱的症狀裡,她忙前忙後全程照顧月子,出了月更是一刻也離不了地幫忙照看嬰兒。
    姜驪的狀態根本沒法帶孩子。
    大半年過去,姜驪才完全恢復,身體好起來,情緒正常,除了豐潤了些,明艷一如從前。
    孩子的名字用的是孕期起好的,蜜。
    一生如蜜,甜甜美美,苦難酸澀盡數遠離。
    畢竟是親手帶在身邊照顧,姜惠慢慢對外甥女產生了感情。
    考慮到產後抑鬱對姜驪造成的傷害和影響,在她提出要跟隨曾經的導師組建的團隊外出研究時,姜惠沒有阻止。
    她本來就不是會在家做主婦帶孩子燒飯的女人。
    姜惠便擔起了照顧姜蜜的責任,姜驪一段一段時間往外跑,在外幾個月,回來幾個月,日子過得規律而平靜。
    另一邊,常德順的生意逐漸走上正軌。
    直至姜蜜五歲,她都沒有提過孩子的父親。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卻在那一年變故突生。
    姜驪在高寒地區進行瀕危動物研究時捲進偷獵事件,救下藏羚羊,但卻在偷獵團伙的追擊中撞翻車,連人帶車摔下山。
    屍骨無存。
    姜驪發生意外之後,姜惠得知了姜蜜生父佟迎的訊息。
    姜蜜學說話太慢,五歲了還不怎麼開口,慢到讓她和常德順擔憂。處理完喪事聯繫上佟迎,一是告知他姜驪去世的消息,二是希望他能稍微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專業醫生看看姜蜜的問題。
    那是他們做的最錯的決定,至今想起,仍覺得後悔不已。
    也是那之後,姜惠才在姜驪的遺物中找到她產後抑鬱期間寫的日記。
    關於和佟迎的點點滴滴,讓她積壓在心難以抒發不想對人言的一切,全被她寫進了日記裡。
    姜惠大哭了一場,常德順心裡更是插進了一把刀。
    他的命他的腿他的生意,撐起這些的竟然是姜驪一個人的痛苦。
    日記本原本要燒,猶豫過後,被姜惠鎖在了櫃子裡。
    姜蜜考大學之前因緣巧合發現並打開看完。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一天沒出來。
    她臨時改變志願,去學獸醫。
    她和反對的姜惠、常德順吵了一架,第一次忤逆他們的意思。
    人生在世,太多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是想記得一些什麼。
    僅此而已。
    ……
    邵廷和姜蜜跪坐在廚房地板上,她在他懷裡,哭得雙眼通紅。
    他緊緊抱著她,沒有出聲,沒有說一字一句,任她放聲宣洩情緒。
    從姜惠那弄明白一切之後,他心裡就像壓了塊大石頭。
    之所以他爺爺會說那樣的話,之所以佟家老爺子會訓責佟迎,是因為他們都知道。
    結婚之後,佟迎醉酒失態一時沒忍住,在妻子身上做了同樣的事,娶進門家世相當的老婆,自然鬧得不可開交。
    佟老爺子便是在那一次敲打得知,同樣的事情他早在另一個人身上實施過無數次。聯繫之前傳到耳朵裡有關那家人找上門發生的情況,佟老爺子大動肝火,惱怒不已。
    去找,只可惜他們迅速搬離了當時那座城市,潛入茫茫人海中。
    之後二十年,再沒有上門一次,再沒有和佟家有過牽扯。
    沒人貪他們佟家什麼。
    並沒有。
    姜蜜哭得邵廷的心也跟著揪成了一團。
    她在他懷中顫慄,蜷縮,每泣一聲便教他心裡更緊一分。
    她心裡有陰影。
    兒時的記憶和她母親的遭遇,讓她心中部分位置被陰影遮蔽。
    但她一直很努力,積極向上地想要改變,想要適應,和孟行言在一起就是嘗試。
    她試過,然而仍無法邁過障礙,面對孟行言的親暱避而不及,像容易受驚的雛鳥。
    ——即使這樣,她還是堅定地朝他靠近了。
    當初說要好好想清楚時應當是彷徨不決的,除此之外,還有那時候他並不能明白的她的憂懼。
    在宴會上下意識追他,等他怒而折返猛然拉住他袖子讓他聽她說,拽他到暗處一句句剖白心意……
    還有每次和他親近,做這些的時候,她抵抗撐下了多少他不知道的情緒?
    「……是我的錯。」他撩開她的額發,輕輕親她的額頭,「不見了。無關的人我們不見,再也不讓他到面前晃眼。」
    佟迎還是佟什麼都無所謂,統統都滾,有多遠滾多遠。
    姜蜜滿面淚痕,臉上狼藉一片,一抽一噎整張臉都紅了。
    把陰影踩碎,大步邁過去,前路才能光明。
    他並非有意作這出嚇她。
    邵廷臉貼著她的臉頰,和她濕濘的面龐緊緊碰在一起。
    薄唇觸到她臉上的淚痕,皮膚是熱的,水跡是冷的。
    鹹涼之中略帶一絲苦澀。
    那是藏在不能見光之處,晃蕩了二十多年的心酸。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7:34



  第56章

    姜驪的墓在村後山上辟出的墓地,原本常德順想過把墓遷到n城,但她的屍骨根本沒能收殮回來,早就化入塵泥,散於風煙,墓裡是空的,遷不遷都沒有意義。
    和姜家二老立在一塊,還能做個伴。
    一大早,邵廷帶姜蜜去買了香燭和紙錢,一應祭拜用品準備妥當,手牽手步行到山上。
    先給三座墓掃乾淨灰,再一一擺上祭品,給姜家二老先燒了紙錢,最後才在姜驪墓前蹲下。
    姜蜜一年至多回來一次,這次又發生了許多事,邵廷知道她有話要說,站在旁邊隔了點距離,給她騰出空間。
    姜蜜原是蹲著,後來半跪在地上,對墓碑上的照片低語。
    昨晚和邵廷聊了很多,飯做到一半,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晚飯沒吃幾口,並躺臥在床上談了很久很久的話。絮絮叨叨有一句沒一句,從小時候到大,直聊得星落天際,魚肚泛白。
    終於把心底積壓的東西都傾吐發洩出來,說完哭完累得不行,渾身沒了力氣,但同樣的,壓著自己的東西也彷彿一剎消失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沒有提那個人,姜蜜不想在姜驪墓前講那些東西。
    她只說:「我過得很好。家裡常穆也很好,學習成績穩定,考試壓力不大。小姨和姨夫都好,就是小姨有的時候不太注意,總出亂子,前些日子弄傷了腳,已經是第二次進醫院了。」
    「你多看顧看顧小姨,別讓她那麼粗心。」
    第一次是被她氣的,那時候覺得邵廷靠不住並非良配,沒多久卻又被他說動,現在把過去一籮筐往事全倒給了他。
    已經是站在他這邊的了,姜蜜不知道他是怎麼說動小姨的,但若不是他讓小姨信了他,這回的事,他大概也沒辦法知曉,更沒辦法這麼快就將一團亂麻理順理清。
    「這次小姨和姨夫沒來,等清明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一起來看你。」
    黑白照裡的那張臉,年華大好,明艷動人,如果還在,不知道會不會跟小姨一樣,每天在她身後念叨她數落她。
    「我們過得挺好。你不用掛記,不用擔心。」
    姜蜜抬手摸了摸冰涼的石碑碑面,彎唇笑了下。
    「……都挺好的。」
    前路在腳下,他們會往更好更曠亮的地方走。
    側眸看了一眼,邵廷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這邊,姜蜜和他相視,笑了笑,轉頭對姜驪說:「這次小姨沒有來,但是……來了另一個很重要的人。」
    笑意斂了斂,眸中盈光晃了晃,聲音稍低幾分:「他不一樣,他很好。」
    沒有往更深的地方說,點到即止,她不想提,也不想不相干的東西打擾姜驪長眠。
    山上風大,林深蔭重,冬天氣溫低,姜蜜說了一會兒話不再逗留,起身走到邵廷旁邊。
    「不聊了?」
    她點頭。
    邵廷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那走吧。」
    姜蜜另一手別好耳邊鬢髮,笑著點頭,轉身和他手牽手沿著來時路走回去。
    「你不問我說了什麼?」
    邵廷說不問。
    愛說什麼都行,說給他聽,他聽著,說給別人聽,他等著。
    「過完年,明年清明的時候小姨和姨夫會回來,到時候我再跟他們一起回來掃墓。」她道。
    他嗯了聲,「我開車。」
    姜蜜瞧他,「你也來?掃墓哪有帶客人的……」
    邵廷挑了挑眉。
    沒聽見他說話,姜蜜側目看去,他忽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
    不等姜蜜看清,也沒等她發問,他牽起她的手,把那小玩意套在了她手指上。
    一枚枯枝編的指環。
    姜蜜頓了一下,腳步不自覺停了,愣愣看著手上的東西。
    「女婿回來掃墓就說得過去了。」
    她還是微愣,說不出話。
    邵廷抬手揉亂她額前的發,喚回她的神思:「結婚吧。我已經和爺爺說過了。結了婚,小姨看我大概能順眼一些。」
    「你說認真的還是……」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邵廷側身向後看了一眼,而後和她對視,認真專摯。
    「媽媽就在那,這條路上她看的清清楚楚。如果我以後對你不好的話,讓她教訓我。」
    姜蜜眨了眨眼。
    等了許久沒等到她回答,邵廷有點耐不住,剛要摟過來看看女朋友是不是被嚇傻了,她忽地揚唇一笑。
    「……好。」
    他頓了一下,「答應了?」
    她重重點頭,笑意從唇角蔓延到眉梢,眼裡盈盈一片全是清亮喜悅的光,晃了晃手,秀自己剛剛拿到的『戒指』,說:「手藝不錯,編得還挺好看,勉強答應。」
    邵廷眉毛輕佻,「勉強?」
    姜蜜徹底笑開,眉眼彎彎撲進他懷裡。
    「答應答應答應!一點都不勉強——」
    輕朗笑聲,和林間穿透枝椏葉片的陽光相仿,空氣謐然清怡。
    天際麗日高懸,塵埃砂礫歸於腳下。
    前路漫長,自此光明可期。
    .
    整個春節期間,姜家人都很忙。
    ——姜蜜要結婚了,作為從小捧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外甥女,姜惠和常德順對這門親事可以說是十二萬分上心。更何況對像還是出身宏輝邵氏的邵廷。
    邵均儀和姜惠夫妻見了一面,姜蜜和邵廷沒有到場,全權讓長輩們自己對談。姜蜜很緊張,擔心會面不愉快橫生枝節,邵廷讓她寬心,說:「爺爺年輕的時候雖然脾氣不太好,但一直很講道理,放心吧。」
    半信半疑地聽了,等到姜惠兩人回來,姜蜜旁敲側擊問了問,具體談了什麼不清楚,但他們對邵均儀的印象似乎不錯。
    姨夫常德順說:「邵老先生明是非講道理,溝通起來不難。」
    一句話,意思明白,和當年那個高高在上冷眼看人的不一樣。
    姜蜜放下心來。
    兩家人把結婚的事搬到檯面上來正式商量,邵廷的父母也到了n城,這裡不是邵家大本營,但今年春節他們就在這過了。
    邵廷父母的意思是先訂婚再結婚,邵廷沒意見,但邵均儀說訂婚太麻煩,直接跳過多餘步驟,該幹嘛幹嘛。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兩家人各自忙活,為年後婚禮做準備。
    婚禮日期定在春天。
    春光明媚萬物復甦,好時候。
    向萱知道姜蜜這麼快要結婚,本就有些不贊成,更是對日期大加吐槽:「什麼春光萬物的,你家邵廷發春是真的……」
    「你還說邵廷,先看看陸合什麼樣吧!」
    一看到她,兩眼放光,時時刻刻都在躁動。
    他們的牽扯比起她和邵廷,還更糾結複雜,儂來儂去這麼久了還沒掰扯清楚。
    姜蜜嗔完,倒也沒動手收拾她。
    因為忙著試婚紗,婚禮宴上各種東西雖然都有專人負責,最後還是要給他們過眼確定一下,每天時間都不夠用。
    姜惠和常德順今年甚至推了往年的應酬,把去朋友家拜年的時間也騰了出來。
    然而不僅沒人怪罪,個個都體諒不已,很多不太熟的人也各種找方式和他們搭上關係,想要套交情。
    常德順知道這些都是因為邵家,忙碌之餘更是感慨。
    姜蜜比起他們算是輕鬆,挑婚紗的事有邵廷陪著,距離塵埃落定還有幾個月,他終於能正大光明把車開到樓下等,不用偷偷摸摸做賊似得避開小姨兩人。
    花了兩個禮拜時間,姜蜜火速挑好婚紗,某天出門的時候被姜惠用眼神斜了。
    「沒事就在家好好待著,天天往外跑,像什麼話。」
    姜惠假嗔著戳她的額頭,「都快結婚了還差這一時半會?你也不嫌膩歪!」訓完就走,或許是知道說了也攔不住他倆見面。
    姜蜜臊了個紅臉,偷偷吐舌。
    嫌?當然不嫌。
    讓邵廷站在這答,他怕是更會厚臉皮來一句:膩得還不夠。
    姜惠說歸說,想見面的,天破了窟窿也攔不住。
    邵廷照常來,自己開車,把熱空調開到最大。
    對於n城來說,今年的氣溫偏低,大多數五度,降到零度左右也是常有的。他對姜蜜外套的厚度很是不滿,姜蜜哭笑不得,他像是恨不得拿一床十斤重的棉被把她包起來。
    前段時間鬧得彼此心情不好,浪費的約會得補上,再加上離婚禮越來越近了,她未婚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趁著還沒嫁,抓緊時間享受一下。
    去加油站加油的時候,從便利店窗口買東西,邵廷一手理著加油的發票單,直接把錢包遞給她。
    姜蜜付錢買了兩瓶喝的,正要把錢包還給他,發現什麼,頓了一下。
    「……裡面的東西呢?」
    邵廷轉頭:「什麼東西?」
    姜蜜亮給他看,「就是你放在夾層裡的……」
    原本在那的,沒有了。
    邵廷哦了聲,「避孕套?拿出來了。」
    「為什麼拿出來?」姜蜜赧了一瞬。在一起之後,他總是隨身放一個,夾在錢包裡。
    一開始覺得彆扭,久而久之習慣了。
    他答得一點不羞:「不用再做避孕措施,留著幹什麼?」
    之前是為了防止未婚先孕,畢竟在沒全然負起責之前,有些風險不應該讓她承擔。再者,談著戀愛就把她肚子搞大,到時候上門,小姨估計就不止是給他臉色看那麼簡單,估計他以後都得端碗站著吃飯。
    姜蜜瞪他幾秒,把錢包扔還給他。
    「說實話。」
    邵廷忽然道。
    她愣了下,「什麼?」
    「那玩意兒真心痛。」
    姜蜜沒反應過來。邵廷轉頭和她對視,目光誠懇,說出的話卻不要臉至極:「你咬得我已經夠疼了,再戴一個,勒得更疼。」
    緋紅爬上臉頰,姜蜜回過神來,狠狠啐了他一口:「呸!」
    ……臭流氓。
    邵廷勾著唇笑,長臂一攬,將她箍進懷裡一通揉。
    .
    寵物店新年後重新開門,姜蜜抽出空去了一天。店裡的事她沒精力全部顧上,便給資歷最深的一個店員漲了工資,升她做了店長。
    大年十三那天,姜蜜去店裡給幾個小姑娘們發了喜糖,見她們有條不紊樣樣都處理得很好,放下心來。
    待了三個小時,傍晚時分離開,和邵廷約好一起吃飯,不能讓他等太久。
    然而一出店門,卻被一輛車攔住。
    佟迎。
    姜蜜臉色一變,眸光啥時冷下來。
    車窗降下來,端居在後座的佟迎凝了她幾秒,說:「你和邵廷要結婚了?」
    姜蜜沒說話。
    他皺了皺眉:「上車,我們談一談。」
    姜蜜還是沒吭聲,也沒動。
    佟迎表情微沉,略有不耐煩。沒等他發作,姜蜜先冷淡開口:「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談的。該說的話,當年我小姨和姨夫和你說的很明白。」
    佟迎不悅,張口要斥她,姜蜜沒給他這個機會。
    「佟先生,請你搞清楚,我姓姜。」
    姜驪的姜。
    和佟,是兩個不相同的字眼,發完全不一樣的音。
    姜蜜不想和他有牽扯,發自內心地對和他扯上關係這件事感覺厭煩。當下提步就走,不管他是氣是怒,走得瀟灑,毫不留戀。
    攔下出租車,打的到和邵廷約好的地方——早知道佟迎會找到她店裡來,她不應該拒絕邵廷來接她的提議。
    歎了口氣,下車的時候,天上忽然紛紛揚揚落下雪花,路上行人注意到,一個接一個詫笑起來。
    路燈澄而暖,大廈折射著鎏光,天幕星點搖搖晃晃,雪片片飄落,粒粒化開。
    他站在路邊,長身玉立,攜著燈影,逸灑軒昂。
    他是這副畫面最好的部分。
    心平復下來,前一刻因為厭惡的人帶來的不悅感受,頃刻煙消雲撒,像融掉的雪。
    姜蜜深深吸了口氣,揚聲喊他的名字。
    他循聲看來,朗毅眉眼,處處皆是溫情。
    提步奔向他,在他暖洋洋的懷裡尋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她張開雙臂環抱住他的腰身。
    「怎麼跑這麼急?」
    他摸了摸她的臉,問她冷不冷。
    她說不冷,在他懷裡輕蹭,「怕你等急了,所以趕緊跑過來。」
    邵廷牽住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今天還好麼,店裡有沒有什麼事?」
    姜蜜一下一下踩著地磚,偶爾踩到兩片剛落到地上的雪花。聽他這麼問,她頓了一下,只是轉瞬即逝飛快的一剎。
    而後便抬起頭,笑彎了眼睛看著他。
    「很好。店裡一切都好。」
    空氣裡飄著些微塵埃。
    塵埃無關緊要。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7:56



  第57章

  春節之後天氣回暖得很快, 緊鑼密鼓籌備了幾個月的婚禮如期而至,婚宴舉辦前一天,姜蜜把東西搬進了邵家, 正式入住二樓主臥。
  家裡傭人把房間內各處收拾了一遍,房間雖大,但原先是邵廷一個人住,現在多了個女主人,得騰出一半空間給她。
  最為直觀的便是衣櫃, 偌大一個檀木櫥, 邵廷的衣物被歸置到一邊,另一邊位置成了她的。姜蜜把衣物一樣樣放進去, 整理的同時順便把邵廷的藏衣細緻看了一遍。
  手上忙活,嘴裡也不閒著, 吐槽停不下來。
  「你怎麼會買這個顏色的衣服?你穿這個顏色才好看……」
  「這個領子怎麼這麼奇怪?能穿嗎?」
  「這條領帶的花紋……呃,你戴過沒?」
  「這件是……」
  邵廷要幫忙, 她不讓, 說他不懂, 理不好。坐在床沿邊看她在櫥櫃前忙活,本以為沒他什麼事,誰知整個衣櫃被她數落了個遍。
  平時穿的時候,沒見她不喜歡,眼裡放光為他傾倒的人不知道是誰。
  然而他只能點頭,表示贊同:「嗯,我明天就讓人全部換新的。」
  她磨磨蹭蹭,在衣櫃前折騰了好半天,邵廷不停看手機上的時間,一個多小時過去,忍不住道:「剩下的回來再收拾,明天也有時間,不急。」
  「可是明天會很忙……」
  舉辦婚宴的日子,賓客眾多,作為結婚主人公,肯定會忙得腳不沾地團團轉。
  換做平時邵廷會順著她的意見,然而今天不同,特殊日子特殊對待。
  「衣服晚上可以收,再晚點民政局關門,明天沒有時間,順延只能拖到後天。」
  領證的日子非同小可,邵廷說什麼都不讓她拖拉。
  姜蜜沒辦法,還未整理好的東西放到一邊,換了衣服進浴室整理儀容。
  正準備要出門,寧叔上來匯報,見他一副有事要說的樣子,頓了兩秒,對浴室裡的姜蜜說了一聲,和寧叔去了書房。
  「有事?」
  邵廷開門見山,寧叔也不廢話,直入主題:「佟家那邊出事了。」
  「說。」
  「佟迎出車禍了。手和腿,大面積重度骨折,似乎問題不小,佟老先生已經趕去了醫院。」
  邵廷皺了下眉,「爺爺那邊怎麼說?」
  「老先生讓人去探視過了,下午應該會親自去一趟。」
  默了許久,邵廷點頭嗯了聲,「知道了。」
  寧叔猶豫:「那……」
  「爺爺既然處理了,人情往來也算做到位,多餘的不需要我們管。」邵廷語氣淡淡,對這件事沒有過多興趣。
  「太太那邊……」
  「不用告訴他。」邵廷叮囑,「在她面前不要多嘴。」
  寧叔見他態度冷淡,不再多言,應聲說是。
  要說的就是這件事,該講的講完,寧叔不再打擾,識趣離開。
  邵廷獨自在書房靜坐,眉皺眉松,許久才放平緊抿的唇角。
  佟迎其人,太糟糕,糟糕到他壓根不想對這個所謂的『長輩』表達任何的敬意。他是姜蜜的生父,所作所為卻讓這個稱謂顯得萬般噁心。
  姜蜜心裡的創傷,是無法計量也無法清算的,單憑這一點,邵廷就不想給佟迎半分好態度。
  既然算不清楚,那麼不要糾纏最好。
  杜絕往來,像從前幾十年他對姜蜜那樣。
  ——其實中途佟家找過姜蜜,查一查就知道了。在佟榆十六歲那一年,不知是佟迎的意思還是佟老爺子的意思,他們派人尋過姜蜜,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在做什麼事,但最後為何又沒有和她聯繫,不得而知。
  這也是佟迎為什麼在那天的飯局上一眼就能認出姜蜜的原因。
  佟迎是姜蜜的生父,邵廷難得對不熟悉的人的事多想了一會兒,又因為他是姜蜜的生父,對他的不喜越發嚴重。
  畢竟,就連他們尋找姜蜜,也是因為佟榆,才想起來還有另一個早該成年的女兒。
  反正婚禮沒有發他的請柬,整個佟家,只以邵均儀的名義給佟老爺子發了一張。
  彼此之間恩怨心知肚明,想來他們也沒什麼臉面腆著臉要別人恭恭敬敬奉他們為上賓。
  唯一的請柬還是看在邵佟兩家兩位老爺子的交情面上發的,佟老爺子心裡有數,肯定不會親自出席。現在出了佟迎這事,更騰不出空來。
  頤養的佟老爺子也驚動,看來佟迎的傷勢不清,怕是問題不小。
  ……管他呢。
  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他是生是死,是健全是殘缺,都是他的結果。
  他自己受著,與別人無關。
  這件事,邵廷不打算告訴姜蜜。
  想定以後,邵廷不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人身上,回房一看,姜蜜收拾好,可以出門。
  「寧叔找你什麼事?」她理著衣領問。
  「沒什麼。」邵廷淡淡笑了下,「說了點公司的事。結婚的日子,我懶得搭理公事,打發他走了。好不容易偷懶,我得偷個夠本。」
  姜蜜不疑有他,撇嘴:「說得好像你要休息有誰敢攔你似得。」
  邵廷沒繼續說。忽然想到什麼,走到臥室客廳裡的桌前。
  「拿什麼?」
  「錢。」
  「什麼錢?」
  邵廷拉開抽屜,從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之前放在書房裡,後來被他收在臥室桌櫃裡。
  姜蜜走過去,好奇:「什麼東西這麼厚?」
  邵廷翻開紙頁,抽出一張一張十元紙幣,看得姜蜜有些愣。
  「不記得了?」他挑眉,「都是你給我的。」
  姜蜜當然記得。當初還不太熟的時候,幾次玩笑都塞了十元錢給他。
  沒想到他一張張全都保留下來了。
  邵廷整好那幾張十元紙幣,其餘放好,只抽出一張。
  姜蜜問:「幹什麼?」
  「結婚的錢我出。」他晃了晃手中的紙幣,道,「身體力行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拿來娶老婆。夠誠意麼?」
  姜蜜一愣,而後失笑,抬腳踢了他一笑。
  「沒正經!」
  天氣正晴,麗日和煦,春風颯爽。
  黃道吉日。
  宜嫁宜娶,諸事皆宜。
  .
  宏輝邵氏少東家邵廷的婚禮,只有少數幾家媒體得到了入場資格。
  受邀不容易,進場代表各自媒體公司的記者珍惜機會,越發小心謹慎。
  然而神經繃得太緊人容易難受,撐了半天,三個記者拍夠了照片,中途聚在一起休息。見宴會上忙碌來去賓客眾多,無人注意他們,聊著聊著說起了閒話。
  不知誰起的頭,從婚宴排場到邵家的面子,而後說到了新娘身上。
  「聽說……新娘是帶孕上陣,已經有了身孕,只是月份不大還顯不出來。」
  不怪記者八卦,這個說法自打邵氏少東家要結婚之後就開始傳了,他們這些跟財經新聞的記者自然有所耳聞。
  靜了一剎,另一人接話:「好像是有這個說法。我還聽人說新娘的家世很一般,跟宏輝天差地別……」
  這樣的差距,能攀上邵家,必然得是有什麼過人之處。
  奉子成婚,母憑子貴——這是可能性最大的原因。
  幾個人聊了幾句,感慨人和人的不同,暗暗腦補出了一出宮心大計。又忍不住猜想,不知邵氏少東家作為新郎,是否心甘情願,若真是被『逼』,不知等會兒會不會露出什麼不好的情緒來……
  那可就嚇人了。
  抱著如此心情腹誹了一會兒,幾個人吃完甜點,準備再次回到崗位繼續四下拍照,爭取多拍一些有用的素材。
  才踏出院門,就見一眾工作人員忙起來。
  各處佈置的新鮮花卉,正搬走挪空。
  他們立刻攔住一位,「這是在做什麼?」
  難不成發生了什麼變故?
  工作人員看了他們一眼,道:「佈置的花卉臨時換了,馬上婚禮開場,開場前要把花樹花盆全部換完。」
  「為什麼換……?」
  幾個記者不解,婚禮上的一切他們都打聽清楚了,花用的是空運來的大衛奧斯丁玫瑰,全場佈滿,走哪都可見,簡直是明著燒錢,一瓣一瓣不是花,根本都是人民幣。
  工作人員說:「邵先生派人採買了三十年樹齡以上的血桂,用桂花瓣拼了花盆和花球,今天才運到。」
  丹桂裡最好的品種即是血桂,優選優育,好的樹苗上萬一株,三十多年樹齡開出的花瓣,香味清甜濃郁,這大老遠就嗅到一股香。
  桂花瓣碎,比起玫瑰,用在婚禮上,難度別提升了幾個等級,可他們沒辦法,邵先生的意思,他們只好連夜趕製,一小枝一小枝綁在一起,拼也得拼成簇簇一團。
  雖然少見,特異獨行了些,但也有點別具一格的味道。
  工作人員有點急,已經廢了他們不少時間,婚禮開始之前佈置不完就前功盡棄。
  幾個記者趕忙攔住要走的工作人員,問最後一個問題:「好端端的為什麼把玫瑰換成桂花?」
  這位邵總,想法還真有些與眾不同……
  難不成是在用細節來側面表達對這場婚禮的不滿?
  工作人員瞥了他們一眼,耐著性子道:「還能因為什麼?因為桂花是邵太太已故母親最喜歡的花唄!」大概是著急上火,又被人攔著問東問西,工作人員忍不住吐槽了句,「能討邵太太歡心,邵先生什麼不會做?」
  籌備婚禮的這段時間,真是要被這個毫無原則的新郎氣死。
  所有細節由著新娘按喜好來不說,這就算了,還整天我太太長我太太短,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娶著老婆了。
  儘管秉承著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加班加點辛勤工作的婚禮策劃人員還是免不了對這個塞了他們一眾單身狗滿嘴狗糧的新郎,生出了些許腹誹。
  說完話,工作人員急匆匆走了,留下三個記者面面相覷。
  好像,有什麼東西跟他們認為的不一樣?
  看這架勢……
  哪是不喜歡,哪是有怨言,怕是美上天了吧?!
  什麼奉子成婚,母憑子貴……
  看來,旁觀者不一定清。
  幾個記者尷尬斂了斂心思,對這場婚禮和新娘有了新的認知。
  .
  婚禮忙活一天,回到邵家,姜蜜還有精力滿房間躥。
  邵均儀和邵廷的父母為了給新人騰出空間,沒有在半山邵家住,去了他們在N城別的房產歇息。
  整個家裡只有他們倆人。
  姜蜜繁重的婚紗早就換成了簡便的禮服,進了房間,當即三下五除二脫掉,換上舒服的睡衣。
  而後來回走動,一下洗臉,一下綁頭髮,自己忙得不亦樂乎,全然把床邊坐著的邵廷當成了空氣。他伸了好幾次手,都被她無視忽略過去。
  最後想起他,是在找結婚證的時候。
  「你要結婚證幹什麼?」
  「拍照。人生大事,這麼難得的經歷,昨天沒來得及,今天我要拍個照發朋友圈彌補一下。」
  邵廷無言。
  有必要麼?她發不發朋友圈,她的整個交際圈都知道她結婚了,也知道她嫁的人是他。
  尤其……
  「你朋友圈裡有幾個人,數得上十個麼?」
  嘴賤說出口,下場就是被她狠狠一瞪,扒著脖子咬了口下巴。
  邵廷笑著,半躲半遷就,讓她咬了一口洩憤。
  鬧過後他答:「結婚證我放起來了。」
  姜蜜讓他拿出來,他不肯。
  「為什麼?」姜蜜不高興,「我又不是要拿去做什麼壞事,拍照發朋友圈而已……」
  邵廷挑眉,還是不肯鬆口,「不行。」
  「為什麼?」
  「有我的照片,怕你洩露我的帥氣。」
  「……」
  姜蜜瞇眼盯著他看了許久,指著他長長『哦』了一聲,「你是不是……是不是像那些段子裡說的,想毀掉結婚證,這樣就沒辦法離婚了?」
  她抬手拍了他一下,「別鬧。結婚有電子存檔的,燒掉結婚證也能離婚。以後很多事情都要用上結婚證,你可千萬不能燒。」
  「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你以為我念的書是亞歷山大替我去讀的?」邵廷瞥她,「昨天我拍了,等等發給你。翻翻找找浪費時間幹嘛,有空不如多睡幾個小時,你折騰一天,不累?」
  姜蜜打量他半晌,而後嘖嘖感歎:「沒看出來你這麼陰險,以後要離婚,我還得求你……」
  邵廷瞇了瞇眼,「你說什麼?」
  「我說以後離……」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直接被扛起,摔到那張大得過分的柔軟床上。
  「我去你又撕我裙子——」
  「邵……」
  聲響細微,餘音盡在,略顯聒噪的那道清嫩嗓音,終於安分下來,成了另一種麗音風情。
  隔了有些日子,又把她折騰哭了,邵廷理直氣壯,毫無愧疚之意。
  不過完事後還是抱著她哄了許久。
  ——哄她睡覺這件事,估計以後不會少。
  他得踐行一輩子了。
  夜色沉沉下,相擁而眠的兩人睡得香甜。
  滿室靜謐。
  好天良夜,灑釅春濃。
  同她的這輩子,還有大把好時光。
  往後漫漫人生。
  鏡破釵分,沒有。勞燕分飛,沒有。
  而白頭相並,黃泉同歸。
  可以有。
  一定會有。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明天一個甜甜甜溫馨溫馨溫馨的一家三口番外。2.14微博開兩輛重口車。
感謝大家一路陪伴。動動手可以把大拿專欄裡的《似癮》收藏起來了,稍作準備,二月下旬開文。
如果能順便收藏一下大拿的專欄就最好啦,萬分感謝!
作者: 千層麵    時間: 2017-5-3 06:48:40


 第58章 番外

    結婚以後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一個人的生活變成了兩個人。
    細節有變化,其餘倒沒什麼太大改變,姜蜜早就習慣了和邵廷待在一起的感覺,不過是把偶爾過的兩人世界,變成了每天都過。
    寵物店依舊在開,姜蜜喜歡自己的職業,儘管她的『事業』和宏輝集團比起來猶如滄海一粟不值一提,但她高興,邵廷自然由著,她想去店裡就去店裡,想繼續經營就繼續經營,從來不多加干涉。
    只是結婚半年之後,姜蜜懷孕,不得不把店裡的事托付給關非雲,交由他幫忙打理。
    要說孕婦懷胎數月難受,邵廷作為丈夫陪伺日子也不輕鬆,姜蜜吃東西的口味刁鑽起來,原先喜歡吃的,盡都不愛吃了,還有些東西入口時沒問題,過一會兒忽地就反應強烈起來。
    她一吐,邵廷就緊張,他緊張,邵家上下就都跟著忐忑懸心。
    她這樣吐,吃下去等於白吃,營養不到位,不長肉,肚子隨著月份漸漸大起來,身上其餘地方沒長几斤肉,至多是臉稍稍圓潤了些。每次陪姜蜜回去小姨家吃飯,邵廷都會被質疑的眼神死死打量,像是懷疑他虐待了姜蜜。
    邵廷有苦說不出,連常穆也私下跑來欲言又止提了幾次,問他:「姐夫,我姐她……在家裡的時候吃飯嗎?我怎麼覺得她好像瘦了很多……」
    那是因為肚子大了,圓鼓鼓一個,襯得她越發瘦弱。
    不過倒也是,營養都集中到肚子裡去了,加上孕吐嚴重,晚上睡覺只能側躺,還有腰疼各種孕期症狀,她確實瘦了些。
    家裡換了幾撥廚師都沒用,邵廷只好自己攬下活,只要他在家,姜蜜的吃食一應全由他親自過手。不知是不是他手藝又有精進,吃他做的東西,姜蜜不吐了,並且每次都能完整吃下好好消化。
    這才解決了問題。
    生產前兩個月,向萱不知打哪弄來了個活動入場券,讓姜蜜給邵廷,叫他去體驗體驗。
    姜蜜一看那單子上寫著的幾個字——『生產陣痛模擬』,哭笑不得。
    邵廷照顧她,幾個月來掉了幾斤肉。為她吃東西的問題絞盡腦汁,費了不少功夫,晚上她睡不好輾轉反側,他也跟著睡睡醒醒,眼下淡淡的烏青像紋身似得,長久未消。
    「生孩子多痛啊,讓男人體驗一把,他們才知道做母親的不容易。」向萱一邊給姜蜜揉著水腫的小腿,一邊不滿,「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水腫起來腿還跟竹竿似得,有二兩肉麼你?」
    姜蜜知道她為自己好,但這個生產體驗,卻沒打算讓邵廷去。
    「他照顧我已經很累,還要忙公司的事,折騰下去我怕他受不了。」
    讓男人知道生育的辛苦和偉大是好事,不過那應該用來教育對此沒有概念的男人,像邵廷,他受的難一點不比她少,沒有這個必要多此一舉。
    姜蜜這麼說,向萱也不再多言,只是還是禁不住碎碎念了半天,對男人在生育這一事上的輕鬆表達不滿。
    時間過得很快,向萱陪著喝了個下午茶就走了。
    晚上邵廷回來,照舊下廚煮飯,洗完澡後給她按摩,又捧著書給她肚子裡的小祖宗做早教,臨睡前再去廚房弄了些點心,等姜蜜徹底吃飽才攙著她去浴室洗漱,最後睡下。
    體驗生產痛感模擬事被姜蜜拋到腦後忘得乾乾淨淨,隻字未提。
    ——邵廷的辛苦,她全都看在眼裡。
    誰知兩天後,邵廷回來,沉著一張臉,表情莫名凝重。
    姜蜜奇怪於他工作結束得早,更奇怪他古怪的模樣。
    「怎麼了?」剛問出口,他在身旁坐下,攬著她的肩抱她進懷裡,許久沒說話。
    邵廷垂頭看了眼,圓鼓鼓的肚子是阻礙,隔出好一段空隙。
    姜蜜見他盯著自己的肚子看,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邵廷抿了抿唇,說:「還有一個月就生了。」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他突然……?
    邵廷抬手撫上她的肚子,微垂眼眸,「辛苦了。」
    姜蜜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你今天到底……」注意到他手腕處有淺紅的勒痕,她皺了皺眉,摸上去,「這個怎麼弄的?」
    邵廷說不要緊,過會兒才答:「陸合拉我出去轉,下午去了婦幼中心。」
    該不會……
    「有一個模擬生產的項目,正好沒事,體驗了一下。」
    姜蜜眨了眨眼,他的手指撫過鬢邊,替她撩好頭髮。
    他似是有很多話想說,到最後只是重複了一遍:「……辛苦了。」
    「陸合帶你去的?」
    「嗯。」
    「他陪你一起?」
    邵廷點頭。
    一開始還好,調到正常值後,那痛感強烈,饒是他們兩個大男人,也不禁額上爆起了青筋,手攥得緊,腕上的紅痕就是這麼勒出來的。
    他知道她自從懷孕之後症狀多多,每個階段都是親身陪著過來的,然而生產之痛嚴重至此,以前是真的沒有預料到。更何況他感受到的只是模擬狀態,躺上產床的是她,要經歷身體撕裂骨節一段段伸張分開的也是她。
    姜蜜無言以對。向萱這傢伙真是……每次來看她,看一次心疼就加重一次。雖說邵廷有些冤,但向萱是出於對她的關心,愛友心切,全然一片赤誠。
    既然去都去了,沒什麼好說。
    姜蜜問他:「疼不疼?」
    邵廷沒答,握著她的手捏了捏。
    姜蜜歎了口氣,笑著將頭倚在他肩上。
    疼,固然疼。
    締造的新生命,有他的一份,也有她的一份。
    彼此甘願,何來虧欠。
    .
    懷胎十月,兒子呱呱墜地,產房外等待的一眾人都被洪亮哭聲震了震。
    姜家三人全家出動,邵廷的父母和邵老爺子也親自到場。
    因為生產模擬體驗,邵廷把原定下的順產改成了剖腹產,手術順利,幾十分鐘便做完結束。
    他等在外焦心不已,姜蜜被推出來後顧不上看孩子,第一時間關心她的狀態。
    麻藥過去,姜蜜疼得不想說話,看著他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邵廷心都揪了起來。
    孩子起名叫邵恩。
    據邵廷媽媽說,邵恩和邵廷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姜蜜可以進食可以下地之後抱在懷裡看過,五官小小,閉著眼睡得安靜,看不出什麼來。
    探視的人除了陸合便是向萱和關非雲,一人包了一個大紅包作見面禮。
    出了月子,姜蜜的身體逐漸恢復正常,每個人體質不同,她瘦得很快,肚子縮回去,除了疤痕幾乎看不出生產過。
    產後七周左右,邵廷帶姜蜜出去度假放鬆,邵恩交給了家裡兩邊長輩照看,邵恩同時吃奶粉和母乳,進食方面不用擔心。
    那一次折騰得夠嗆,回來後好長時間,姜蜜都不肯再聽邵廷的哄跟他出去度勞什子假。
    再漂亮的風景又如何?全天待在酒店房間裡,連床都下不了,還不如在家陪兒子。
    邵恩一天天長大,姜蜜並非全職在家,但照顧他的時間不少,成長每個步驟,她和邵廷作為父母都參與了。
    剛滿月的時候邵恩胃口小,一次喝的奶不夠成人兩口,吃得少就餓得快,尤其到了晚上,餓得更是頻繁,一夜下來要喂七八次。
    累得又瘦了。
    認識的人裡也有差不多時候生孩子的,聽邵廷媽媽說有一家的孩子奶瓶消毒不到位,吃得孩子生了鵝口瘡,惹得那家太太生了好大的氣辭退了一群人,姜蜜緊張了好幾天。
    當然也有照顧得極好的,但為了不出現同樣狀況,邵家上下都分外用心。
    邵恩學會翻身的時候,姜蜜樂了好久,那種親眼見證一個生命成長的神奇感,無法用語言表達。連向萱也有滋有味地時常往她家跑,就為了逗邵恩玩兒。
    六個月快七個月的時候,邵恩會爬了,向萱作為乾媽卻沒空再成天來看他。
    ——她懷孕了。
    和陸合的婚禮火急火燎提上日程,速度之快看得姜蜜目瞪口呆。
    向萱的父母早年離異,父親再娶之後不怎麼關心她,金錢上滿足,其餘便由她自己,從不過問一句。
    結婚的事只和他說了一嘴,請柬也發了,來不來無所謂,向萱不放在心上,滿心只想著如何度過最後的單身日子。
    陸合急得跟油鍋上的螞蟻,找了姜蜜好多次,拜託她幫著勸勸向萱好好養胎。
    陸言君出生的時候,邵恩走路已經走得很穩,姜蜜和向萱經常玩在一起,兩個孩子都會走會說話,玩伴感情日益深厚。
    又一次送走來喝下午茶的向萱,正好邵廷回家,姜蜜便把邵恩交給他,自己出門一趟。
    再回家,一進門就聽見兒子在哭。
    姜蜜心下一急,趕緊跑進去。
    到客廳一看,邵恩坐在玩具小車上,微昂著頭張嘴大哭,車頭前橫躺著的正是邵廷。
    姜蜜見他干看著兒子哭,斥道:「你怎麼也不哄他一下?」
    邵廷側身,支起手肘,手掌撐著臉頰,躺出了個美人臥的姿勢。
    「我在陪他玩。」
    「玩什麼?」
    「小轎車和碰瓷。」邵廷懶懶躺著,話說得一點都不臉紅,「世道險惡,我提前讓他感受學習一下。」
    「……」
    姜蜜朝天翻了個白眼,兒子不哭了,睜著雙迷濛淚眼,癟著嘴眼巴巴朝自己看來,當媽的哪受得了這可憐的小眼神,快步過去一腳踹在邵廷身上。
    「趕緊起開!你擋著我兒子開車了!」
    邵廷撇嘴,慢悠悠起身。
    姜蜜抱起邵恩,他委屈地抹眼淚,埋頭在她肩胛,嚶嚀聲音像小貓一般。
    邵廷欠扁兮兮地噙著笑,姜蜜瞪他:「你再這樣欺負他,小心以後他不喜歡你!」
    「才不會。」他抬手揩了揩邵恩圓嘟嘟小臉上的眼淚,「我兒子沒那麼小心眼。」
    笑了笑沖邵恩問,「喜歡爸爸嗎?」
    邵恩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姜蜜用『你看吧』的眼神看著他。
    邵廷挑眉,俯首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邵恩眼巴巴看著,咬著手指,欲言又止。
    「你也要爸爸親?」邵廷問。
    邵恩猶豫許久,點了點頭。
    邵廷笑得歡,俯首親了親他。
    伸手過去,邵恩沒反抗,很順從地倚進他懷裡。
    邵廷抱著他,低頭問:「喜歡爸爸嗎?」
    小傢伙奶聲奶氣說:「喜歡。」
    「跟爸爸好嗎?」
    「好。」
    「下次還要爸爸陪你玩嗎?」
    「要。」
    邵廷那雙於外人而言過分凌厲的眼,笑成了彎月模樣。
    捏著那肉嘟嘟的笑臉,又是一親。
    「乖兒子。」
    姜蜜滿眼無奈,哭笑不得。
    這孩子天生記吃不記打,走路剛穩就被邵廷使喚跑腿,拿這個東西拿那個東西走來走去。現在更是天天被欺負,然而就算是哭了,掉完眼淚轉眼就忘,下一秒還是賴著爸爸要跟爸爸好。
    「我的傻兒子喲……」
    姜蜜感慨萬分,見邵廷嬉皮笑臉,實在忍不住呸了他一口:「臭不要臉!」
    連兒子都欺負,他真是頭一份。
    .
    大概是有邵廷做對比,邵恩的脾氣顯得過分好了些,姜蜜很擔心,總怕他以後受欺負。
    誰只才幾年,從三歲曉事之後,邵恩漸漸頑皮起來,越來越有他爸的風範。
    六歲的孩子,有時一副小大人模樣,有時又皮得很。
    天氣正好,某一日向萱和陸合帶陸言君來邵家串門,四個大人在院子裡bbq談天,沒多久屋裡忽然傳來震天響地的哭聲。
    兩個孩子,聲音很好辨認,一下子就聽出是陸言君在哭。
    四個大人趕緊進去,一看,陸言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旁邊邵恩一臉淡然地玩著玩具,拿眼睛斜了斜陸言君,表情很是不爽。
    向萱夫妻倆連忙扯紙巾給兒子擦眼淚和鼻涕。
    邵廷兩人蹲下身,姜蜜問:「怎麼回事?弟弟為什麼哭了?」
    邵恩說:「他挨打了。」
    「誰打的?」
    「當然是我咯。」
    「……」四人啞然一瞬。小傢伙說得真坦然,有理有據,令人無言以對。
    「你為什麼打弟弟?」邵廷皺眉。
    那張跟陸合像了八|成的娃娃臉哭得皺成一團,真是……視覺衝擊。
    「他不聽話。」
    「他怎麼不聽話了?」陸合轉過頭來,一副要跟邵恩好好談談的架勢。
    邵恩不怕他,陸合平時把他和陸言君往脖子上架,帶著撒歡瘋玩,次數太多早已沒了威懾力。
    擺弄著手裡的積木,邵恩說:「他剛剛吃桌上的櫻桃,我讓他把核吐出來,他不肯,偏要吞到肚子裡。我跟他說了吃進肚子裡肚子會疼,他不聽我的。」
    「……所以你就打他?」
    邵恩點頭。
    姜蜜無奈,教育他:「有話就跟弟弟好好說,知道沒?怎麼能動手打人呢?你看弟弟哭得多難受?」
    陸言君一抽一抽的,停都停不下來。
    幾個人哄了半天,一點不見好,向萱夫婦都束手無策了,正頭疼,邵恩一臉不耐煩站到他面前:「你再哭,再哭我就不跟你玩了。」
    陸合正要教育這小混蛋,他兒子都哭成這樣了還擱這凶人,虧他平時疼這小混蛋跟疼自己的兒子似得。
    話沒出口,卻見陸言君趕緊胡亂抹了把眼淚,抽抽噎噎地停下。
    「我……我不哭……不哭了……」
    他哭過頭了,一下一下吸氣,看得姜蜜都心疼。
    然而陸言君只惦記著邵恩,「我不哭了……哥哥你……你別不跟我玩……」
    早幹嗎去了,為啥非得不聽勸把櫻桃核吞肚子裡?
    而且被人揍了不生氣,還倒幫著數錢。
    陸合一臉黑線。
    姜蜜總說邵恩傻,現在看來,傻的分明是他家這個。
    旁邊向萱噗嗤一聲忽然笑出來,自己笑還不算完,用胳膊肘拐了拐陸合:「你看你兒子哈哈哈哈多傻!你小時候哭起來也這樣麼……」
    兩人鬥起嘴來。
    一個看戲,兩個跑題,姜蜜無奈,把倆孩子抱進懷裡。
    一個教育他不能打人,一個教育他不能什麼都吃進肚子裡去。
    重話卻是萬萬說不出口。
    ——光看著面前兩張嫩嘟嘟的臉,她的心就化成了一團。
    .
    邵恩不止是皮,還不愛吃飯,姜蜜為此頭疼了很久。
    然而這件事跟邵廷一提,他卻很不解:「不愛吃飯?有嗎?」
    姜蜜怪他不關心兒子:「每次吃飯都剩一大堆,你說有沒有?!」
    邵廷皺眉想了想,想說話,姜蜜一邊絮叨一邊整理衣物,根本沒給他插嘴的餘地。
    有事要出門,姜蜜把兒子的吃飯問題視作頭等大事,叮囑了好幾遍:「一定要看著他讓他吃飽,就算他不肯,該吃的還是得吃下去。」
    邵廷鄭重表示了好幾遍知道了,姜蜜才走。
    飯點時間,邵恩蹦蹦跳跳跑進餐廳,主動上桌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姜蜜話裡那個不愛吃飯的小孩。
    邵廷給他添了一碗飯,他用筷子也用勺子,自己吃得有模有樣,夠不著的菜會主動讓邵廷幫忙夾。
    不愛吃飯?明明吃得挺好的。
    有時候忙工作,在家吃飯的只有姜蜜和邵恩兩人,但邵廷和邵恩單獨吃飯的時候也有,他從沒見過邵恩挑食。
    飯吃到一半,邵廷忍不住問:「媽媽說你不愛吃飯,是真的麼?」
    邵恩的兒童筷頓了一下,看他一眼,沒說話。
    邵廷一眼瞧出不對,問:「你跟媽媽一起吃飯的時候是不是沒有好好吃?」
    扒了幾口飯,邵恩小聲嗯了一句。
    「為什麼?」
    邵恩不說話。
    「你不喜歡媽媽?」
    「才沒有!我最喜歡媽媽!」邵恩著急,見邵廷眼灼灼盯著他,癟了癟嘴說,「因為媽媽煮的菜不好吃……」
    邵廷皺眉:「媽媽每天都自己做飯?」
    邵恩說是。
    默了默,邵廷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老婆的廚藝吧,他心裡有數。只能說勉強入得了口,味道是真的算不上多好,後來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越發往難吃的方向發展,偏偏她自己還不覺得。
    兒子不愛吃是正常的,但……
    「那這樣。」邵廷跟他打商量,「以後,媽媽給你煮的飯,你全都乖乖吃掉,等爸爸回家再給你煮好吃的,行不行?」
    邵恩小臉霎時糾結成一團。
    「你不吃飯,媽媽特別難受,你忍心讓她哭嗎?」
    邵廷這麼一說,邵恩的表情驀地凝重起來。難吃的飯和媽媽哭,哪個更不好?
    想也不用想。
    邵恩鄭重其事地點頭,認真道:「好,我以後會好好吃媽媽煮的飯。」
    邵廷滿意勾唇,「乖兒子。」
    ……
    三天後,邵廷在公司為最新的項目開會,會議從十點多進行到十二點,一直沒結束。
    中途休息,其他人都去吃飯了,他坐在辦公椅上繼續思考幾個企劃案的可行性,手機震了震。
    拿出來一看,是姜蜜發給他的消息,附幾張照片。
    一張邵恩認真吃飯,一張是空空不剩一粒米的兒童碗。
    「兒子今天全都吃完了!努力了這麼久他終於愛吃飯了,我都想哭啦……」
    邵廷彎了彎唇,看著照片了她在兒子腦袋後面比的剪刀手,淺淺笑起來。
    手指在屏幕上摁過,回了她一條消息——
    「老婆真厲害。」
    .
    邵恩晚上有聽故事書睡覺的習慣,邵廷在家的時候,邵廷給他講,邵廷回來晚了,就由姜蜜哄他睡覺。
    講完故事,床頭燈調暗,給邵恩掖被角的時候,邵廷推門進來。
    他腳步輕輕,不需要姜蜜做手勢提醒。
    「睡了?」
    姜蜜點頭:「剛睡。」
    邵廷慢步過去,在她身後,攬著她的腰往小床上看了一眼。
    兒子睡得香甜,靜靜安於夢鄉。
    心裡暖洋洋,他俯首在姜蜜臉上親了一口,「辛苦了。」
    兩人牽手出去,輕輕關上門,到了客廳才敢正常說話。
    姜蜜想起吃飯的事,雀躍地跟他說今天兒子吃飯吃得有多香,邵廷認真聽,適時給予誇獎。
    說完覺得有點餓,邵廷去給她做宵夜,她一個人待不住,跟著去廚房幫忙。
    煮了碗麵,姜蜜忽然想吃他以前給她做過的甜點,還非要自己來,讓他手把手教。
    邵廷依她,一樣樣指導,耐心十足。
    加了姜絲和玫瑰等材料做成的蜜露,聞起來味道香甜。
    姜蜜讓邵廷嘗一口,「好吃嗎?」
    「好吃。」他點頭,調侃,「姜蜜,甜。」
    姜蜜半信半疑自己試了試,皺眉。
    「哪裡好吃了?跟你做的味道差遠了……」
    邵廷笑了笑,捏著她的下巴,俯首就親了過去。
    長長的吻結束,他舔了舔唇。
    「沒撒謊,這個姜蜜是甜的。」
    這才反應過來他一語雙關又在調戲她,姜蜜微微紅了臉。
    「你……」
    沒等她把話說完,邵廷攬過她的腰,低頭親上她的唇,認真親吻。
    長而深,呼吸綿綿,轉瞬灼熱。
    宵夜和點心,全都不重要。
    暖黃燈影下,氣氛正好。
    情比夜色濃。
    此間天地,她是最好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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