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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潔 -【眷寵你的美人笑(花好月圓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7:39     標題: 季潔 -【眷寵你的美人笑(花好月圓之二)】《全文完》

眷寵你的美人笑(花好月圓之二)作者:季潔

“美人笑”一天一盅,讓她身子骨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
體弱多病的朱若沅,就這樣被養成了圓滾滾的身材,
她一點也不在意。畢竟,身材哪里比得上健康重要呢!
偏偏這個九逸城少主,嘴裏老是“小肉丸”的叫個不停。
身為少主藥膳大夫的她,卻被病人強行擄到床榻上共枕,
讓她頭一回覺得,原來人的身體竟是如此溫暖……
美人糖吃了頭好壯壯,如果是你吃,就改叫英雄糖吧!
她的話讓石天澈記了十年,連同她的笑容一起烙進胸口,
心口依稀還可以感覺到,她將中藥糖硬塞給他時的溫暖。
只是,甜美可人的小姑娘,長大後為何像加了髮粉似的,
又香又軟,抱起來溫暖得不得了,害他捨不得放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7:56

楔子

  九月,秋風輕拂大地,枝頭上逐漸泛黃的樹葉,相約似地紛落如雨下,漫天飛舞在“點梅園”裏,形成獨特的醉人景致。

  潺潺流水,由位在長安城外東南隅的“點梅園”穿流而出。數名孩童在溪畔相互追逐嬉戲的身影,為怡人的秋日午後增添一分天真的童稚氣息。

  站在岸邊觀看的石天澈,拉拉身上的薄襖,終究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拿出帕子抹掉鼻水,石天澈見到那些僅穿薄裳,還在溪邊玩耍的身影,心底有著說不出的欣羡。

  如果他的身體強壯些,應該也可以像他們一樣快樂吧!他在心裏悶悶地想。

  石天澈的思緒仍未轉換,就見到一抹嫩黃色的瘦小身影朝他走來。緊接著,孩童的嬉鬧聲也跟隨她的腳步,同時落入他的耳裏。

  “不玩了,我要回家。”穿著嫩黃色衣衫的小姑娘開口。

  “喂!小肉丸別走,再玩一下啦!”

  聞言,小姑娘蹙起眉,粉嫩白皙的臉蛋上有著堅決。“我不玩,要回家了。”

  “再玩一下下啦!”壯碩的小男孩拽著她的袖子,根本不讓她走。

  被喚作小肉丸的女孩直接扯回自己的袖子,煩悶地念著。“不玩了、不玩了,再不回去喝藥,會被我爹扒皮。”

  “小肉丸……”

  “小肉丸……”

  即使她的拒絕清楚明白,但跟在她身後的幾個男孩,還是不死心地頻頻叫喚著離開的她。

  石天澈看著眼前的狀況,心裏不由得犯悶。眼前的小姑娘既不胖又不圓,怎麼大家淨喚她小肉丸呢?

  他還沒找到答案,剛剛拉著女孩袖口的壯碩男孩,為了追她,一個不留神竟將石天澈撞倒在地。

  “喂,你打哪來的?杵在這兒當門神啊!”壯碩的小男孩沒道歉,反而啐了他一句,同時臉上的表情因為見他跌倒在地的誇張姿勢,而顯得十分不以為然。

  仰望著壯碩小男孩的臉,石天澈那雙漆黑澈亮的眸子閃動著小火苗。“是你撞人在先,請你道歉。”

  “你說什麼?”仗著發育良好的身形,男孩將手指關節弄得喀啦作響,一臉惡霸地問。

  “粗魯蠻子。”石天澈拍去身上的沙塵,咳了幾聲才冷冷道。

  “病癆子,神氣什麼?”

  聽到他罵人的詞彙,石天澈抿著唇申明:“我不是病癆子!”

  石天澈深邃的雙眸,直接迎向壯碩小男孩的視線。那傲然不屈、挺直背脊站起身的模樣,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嚴峻。

  “不、不是病癆子是什麼,風吹就倒,怕是不如一根小草。”他的眼神讓男孩怔了怔,好半晌才又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咕噥著。

  與他同一陣線的孩童,就這麼跟著念起順口溜來了。

  “哈!哈!哈!病癆子,風吹就倒,怕是不如一根小草。哈!哈!哈!”

  哄笑聲瞬間四起,那笑聲逼得石天澈俊逸蒼白的臉龐更加淩厲。

  “住口!”臉上浮起怒意,石天澈掄起拳,想直接賞對方一拳。怎料對方就像一群野猴子,四處蹦跳地讓他追得氣喘吁吁。

  “來啊、來啊,抓不到、抓不到!”

  幾個小孩瞧他氣呼呼的模樣,更是嘻皮笑臉地猛向他挑釁。“病癆子!跑快點啊,來抓我啊!”

  “抓不到、抓不到!哈!哈!”

  “來啊、來啊!”

  沒多久,石天澈已追得昏頭轉向、眼冒金星。

  “寶仔,你們又欺負人呐?”小姑娘去而複返,看著眼前情況,忍不住嚷著。

  當她走近時,一群孩童深怕被看似溫柔,實則凶巴巴的小姑娘給逮住,大夥一哄而散。

  “溜得可真快。”小姑娘咕噥了聲,接著轉頭好奇地盯著他問:“你好面生,打哪來的?”

  小姑娘長得清秀雅致、膚色粉嫩白皙,頰邊的圓圓酒渦,隨著圓圓眼眸裏的黑色寶石,閃閃熠熠。

  眼底映入小姑娘可愛的模樣,石天澈的臉一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鐵定會被笑話的,他唇一抿,轉身就想跑開。

  “先別走,這個給你吃。”小男孩又瘦又高,感覺病懨懨的,那模樣似乎和她以前一樣呢!

  石天澈回過頭,迎向她燦爛的笑容,眉頭打了結,一臉警戒。

  “放心,裏面是‘美人糖’,吃了可以強健筋骨,青春不老,頭好壯壯。”她爹是個大夫,為了養壯她的身體,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聽爹說,這美人糖是用枸杞、陳皮、肉桂、甘草碾成粉製成的……事實上,真正用了哪些藥材她也記不得。反正,這是會讓人變強壯的中藥甜糖便是了。

  看著她大方地伸出手,將繡有長壽鶴圖樣的棗紅色錦囊遞給自己,石天澈眉頭攢得更緊。“我又不是姑娘。”

  他的話讓她思考了好一會。

  “唔,好吧!如果是你吃,就……就改叫‘英雄糖’。”她豪氣地做了決定。

  這小姑娘忒是古怪。石天澈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留著自個兒吃吧!謝謝。”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如果不是爹要到城裏談生意,他才不想來長安,現在也不會遇到這惱人的事。

  “不成!”小姑娘不由分說地捉起他的手,硬是將錦囊塞給他。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石天澈怔了怔,被迫攤開的掌上擱著醒目的棗紅色錦囊。

  “我不——”

  石天澈還來不及拒絕,小姑娘便急急開口。“要一直吃才會變強壯喔!如果吃完了,你再回朱雀大街東門的‘逢春堂’買,我要先走啦!”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誠心希望小男孩能與她一般幸運,早日變高變壯。

  石天澈杵在原地,直直盯著夕陽餘暉映在她的粉嫩小臉上,心頭竟然溫暖了起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8:08

第一章

  寧靜午後,鄰近朱雀大街的“逢春堂”後院,傳來一主一仆的對話。

  “小姐,憋住!千萬要憋住喔!”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

  “不行!馬上就好,忍著。”抹掉額角的汗,小丫鬟貴香語氣十分堅定。

  “呃,可是……我快喘不過氣了……”

  腰上的感覺好緊、好緊,緊到讓朱若沅不禁懷疑,比她瘦弱的貼身丫鬟究竟由哪生來的神力,可以有這麼大的氣力將她緊緊圈住。

  “不夠、不夠,再深吸一口氣。”跟著主子呼吸的節奏,貴香催促著。

  為什麼要這麼痛苦?朱若沅極度壓抑的嗓音,由喉嚨深處痛苦擠出。“呃——我真的快沒氣了……”

  貴香看著繞在主子粗腰上的裹腰帶,順利讓腰圍束小了一點,興奮地開口。“不行、不行,忍著。”

  “呃……”紅嫩唇瓣逸出痛苦的申吟。

  “小姐,再一圈、再一圈就成了。”

  束腰上的緊繃,迫使朱若沅圓臉上染著薄薄紅暈。“貴香……我不行、真的不行……”

  “小姐,你忍住——千萬要忍住!”小丫鬟使出吃奶的力,使勁扯著圈在主子腰間的裹腰帶,用力地開口。

  朱若沅拚命晃頭。“不行啊!”

  “小姐,忍住——”貴香話才剛說完,朱若沅卻再也憋不住地吐了一口長氣。

  頓時,新鮮的空氣進入肺裏,朱若沅跟著松了口氣。同時間,好不容易才纏上的裹腰帶,也因為她的吐氣,啪啪啪啪地繃開,掉落一地。

  貴香也因為腳步一個不穩,咚地往後跌坐在那堆裹腰帶上。

  “嗚……小姐,前功盡棄了啦!”盯著長長的裹腰帶,貴香淚眼汪汪地瞅著體態豐腴盈美的主子,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今日可是身為大夫的朱家老爺宴請“逢春堂”大客戶——“水顏坊”主人的大日子啊。

  由於“水顏坊”主人楚寒洢是長安美女的典範,因此朱夫人半點也不敢馬虎,半個月前便差人幫女兒裁制新衣。

  誰知道,新衣裳拿了回來,他們才發現,這量衣的師傅老眼昏花,竟將尺寸漏了半寸。

  時間緊迫,朱夫人只得讓貴香無論如何也要為主子穿上新衣!

  貴香攢眉,完全沒辦法接受。只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主子就可以把新衣裳給穿上了。

  “對不起嘛!”朱若沅露出尷尬的笑容,一臉愧疚。

  “再忍一下下,就可以穿新衣裳了。”貴香一臉沮喪,表情懊惱極了。

  秋菊色的四尺寬大袖對襟紗羅衫、內搭水紅色的軟質長裙,以及準備好的金翠花鈿,全都是適合皮膚白皙的主子的打扮。更何況新衣裳的樣式與花色,是朱夫人親自挑選的。

  這下是沒希望看主子穿上新衣裳了。唉,夫人鐵定失望極了。

  貴香重歎了口氣,因為未能完成使命,深深自責。

  溫柔拉起小丫頭,朱若沅沒好氣地說:“就算真的穿上又如何?難保我不會在眾人面前把衣裳繃壞了?”

  自從六歲那年,生了一場險些要了她小命的重病後,她的身體便虛弱得有如風中殘燭。所幸身為大夫的爹爹,特別研發了一味名喚“美人笑”的食膳藥方,再佐以名喚“美人糖”的特製中藥甜糖,讓她靠著飲食養壯身子。

  果不其然,在眾人的細心呵護下,她的身體益發健康,就連原本纖瘦的身形,也有如灌風似地一點一滴增長至目前的體形。

  看著身體健康、豐腴盈美的她,讓大家既安心又歡喜。

  至於她自個兒也滿足極了。經歷過臥病在床的痛苦滋味讓她深信,健康的身子絕對比身材來得重要。

  “繃壞是一回事,沒幫你穿上新衣裳,夫人鐵定會氣瘋了。”貴香歎了口氣,想起朱夫人強勢的模樣,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娘也真是的,又不是跟湛夫人不熟,刻意打扮多矯情,不是嗎?”與“水顏坊”合作慣了,硬說是“宴請”實在隆重了些。

  貴香瞧著主子臉上甜美的笑容,沒好氣地低喃。“我想小姐把這話對夫人說,效果會比較好。”

  她再次歎氣,繼而開口道:“算了、算了!小姐還是先把‘美人笑’喝了,奴婢幫你選套得體的衣裳,待會換上。”

  朱若沅松了口氣,開開心心地點點頭。

  爹爹的“美人笑”雖是中藥補湯,但卻沒有一丁點中藥味,再加上廚娘以中藥湯為底,日日翻新做法,滋味好得讓人恨不得多喝一盅。

  也或許因為這樣,她見證了藥膳療法的神奇效果,那些由爹爹身上學來的藥學常識,也讓她自創了不少具有食療效果的美食。

  一天一盅“美人笑”喝下來,讓她現在的身子骨,可是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了呢!

  只是……可以預想得到,她今日沒穿上新衣裳,待宴會過後,娘親鐵定會沖到布行,把老師傅的布行給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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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與前御用畫師湛剛的夫人楚寒洢所經營的“水顏坊”合作後,“逢春堂”的生意可說是水漲船高。

  雖說“逢春堂”已成為“水顏坊”固定合作的藥鋪,但藥膳配方才是讓楚寒洢與朱家成為亦商亦友的主因。

  流過一次胎的楚寒洢因為朱常春的藥膳配方,身子骨調養不到一年,便順利為湛家添了個壯丁。

  這次,為了增購新藥草之事,楚寒洢特地帶著兒子到朱家作客。

  “包包……”一瞧見由內堂走出的珠圓玉潤身影,在娘親懷裏、未滿兩歲的湛允日,興奮地揮動小手,咿咿呀呀地叫著。

  “沒禮貌,要叫姊姊。”

  “包包、包包、包包……”小男孩不理會娘親的輕斥,掙扎著要撲向那道身影。

  “小日日。”朱若沅梳了高髻,發上簪著金鈿步搖,一瞧見可愛的小夥子,興奮地提起粉色紗裙朝他奔去。

  “包包!”小男孩直接“變節”,投入對方那軟呼呼的懷抱。

  楚寒洢沒好氣地掩唇輕笑,瞅著圓滾滾的朱若沅抱著同樣圓滾滾的湛允日,活似大肉球和小肉球,畫面忒是有趣。

  說來奇怪,這朱大夫的掌上明珠和兒子格外投緣。每回見面,一大一小總開心地抱在一起玩耍。

  “小日日,姊姊喂你喝湯湯好嗎?”

  “湯湯、湯湯。”

  “日兒很幸福喔!有湯湯可以喝。”要說兒子是朱若沅養胖的一點也不為過,每來朱家一回,兒子總是喝了一肚子的藥膳湯。許是如此,他身體甚好,極少染風寒,讓她少了點擔心。

  放心把兒子交給朱若沅,楚寒洢喝著藥膳湯,一邊與朱家兩老聊著。

  “對了,上回湛夫人說的草洛蠶,數量還是要那麼多嗎?”似乎已習慣如此談生意的方式,朱大夫問。

  優雅地擱下湯匙,楚寒洢開口。“草洛蠶有不錯的美白效果,再不補貨,荊州廠會來不及趕制下一批水粉塊。”

  “這可麻煩了,朱福半個月前才至遼寧取石柱參……”

  楚寒洢蹙起眉,一臉憂心忡忡。“福叔到了遼寧,一來一回最快也得費上個把月,我沒法等那麼久。”

  “好!若真無計可施,老夫就親自跑一趟九逸城。”朱大夫毅然決然地開口。

  “草洛蠶”依附著冬蟲夏草而生,目前以長安城北方的馬城——九逸城產量最多,品質也最好。

  雖然路程遙遠,但京城裏有諸多中藥鋪巴不得取代“逢春堂”與“水顏坊”合作,若真因為人手不足而放棄此次合作,實在可惜。

  “老爺,藥鋪少不了你,讓朱義去不行嗎?就算朱義不成,還有朱遠啊!”朱夫人一聽到夫婿的決定,無可奈何地提醒。

  “不成,朱義和朱遠功夫還不到家,我不放心。”

  朱義和朱遠雖然在藥鋪見習了兩年,但草洛蠶和冬蟲夏草長得極像,若非專門采藥之人,恐怕沒辦法分辨兩者的不同。

  楚寒洢見狀,也不敢為難。“如果真的沒辦法也無妨……”

  “我可以去!”聽到長輩們的對話,朱若沅興奮地宣佈。

  她早聽聞九逸城以產戰馬聞名,臨湖的九逸城更是以石岩堆砌而成,石城氣勢恢宏地矗立在蓊郁秀麗的山林當中。

  對渴望四處遊歷的朱若沅而言,若能有機會親眼目睹與長安截然不同的景致,必是人生一大樂事。

  她的話一出口,眾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氣氛沉滯了半晌,朱夫人忙不迭慌聲嚷道:“去什麼去?我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大姑娘往北方去?”

  “娘啊……”

  朱夫人斬釘截鐵地堵住她的話。“你想都甭想。”

  朱家就這麼個女兒,好不容易養得白白胖胖、肥肥嫩嫩,唯一的希望就是為她找個好歸宿,哪還捨得讓她餐風宿露,千里迢迢地到九逸城采藥呢!

  朱若沅攢起眉,直接轉移目標。

  “爹啊,您不是常說我比朱義和朱遠還要有本事,也希望我多接觸藥草,還要把一身的本領全傳授予我嗎?”

  “是這樣沒錯……”

  他膝下無子可傳承一身醫術,而女兒資質聰穎又好學,不但熟讀他所收藏的藥書,耳濡目染之下也產生興趣,研究了不少藥膳配方。

  女兒漸長後,涉獵愈廣,在他有心教導下,目前已有看診的能力。

  他私心想瞧瞧女兒究竟有幾分能力,倘若真找不到婆家,將來也可以繼承“逢春堂”。

  知道夫婿的想法,朱夫人暗暗在桌底下踩了夫婿一腳,轉向女兒道:“姑娘家再怎麼有本事,總歸是要嫁人的。”

  朱若沅喃著。“那也是以後的事嘛!”

  “什麼以後的事?西長安街大你幾歲的閔姑娘、順城街的妤姑娘在去年尾和今年初都嫁了,你還想拖到幾時?”

  朱夫人一想到好姊妹的女兒紛紛出嫁,就忍不住開始為女兒的將來打算。

  提及嫁人的話題,朱若沅氣得嘟起嘴,圓圓的臉龐因此顯得更加豐潤。“我還不想嫁人呐!”

  朱夫人臉色為之丕變。“你說的是什麼傻話?”

  “沒人會要個肥姑娘,嫁不嫁得出去還是個問題呢!”朱若沅咕噥著,語氣裏有說不出的懷疑。

  雖說當朝福態美人不少,但她的食量不小、噸位也不小,真要娶她回家的男子非得有雄厚的資產,才養得起她。

  “肥?是哪個瞎了狗眼的人說你肥來著?”朱夫人插著腰,頗有要將對方拉出來打一頓的氣勢。

  眼見自己完全無法掌控娘親的情緒,朱若沅拚命對楚寒洢使著眼色求救,連朱大夫也冷汗直冒地,只能露出尷尬的笑容。

  接收到兩人的目光,楚寒洢笑臉吟吟地打了圓場:“夫人怎捨得這麼早把沅沅這麼好的姑娘嫁出去呢?要是我,一定趁這段時間好好物色對象,到時要真有譜,再談也不遲啊。”

  天下父母心,朱夫人聽楚寒洢這麼說,點頭如搗蒜地應和。“也是、也是。”

  見娘親的情緒稍平撫,朱若沅不死心地問:“娘,你就讓女兒趁未嫁之前到外頭見見世面,也算幫了洢兒姊姊一個忙?”

  朱大夫細思了一番,愈覺此法可行。“九逸城來回不過幾日,派幾個武功高強的護衛跟著,應該不成問題。”

  朱若沅聞言,圓眸透著一絲光采。“可以、可以,只要能出城,派多少人跟著我都成。”

  朱夫人覷了女兒一眼,她還沒出聲,夫婿便附在她耳邊低聲輕語。“這筆生意不小啊!你捨得讓銀子生了腳往別人家去?”

  銀子!由眼前晃過的白花花銀錠,瞬間軟化了朱夫人一雙利眸。

  捕捉到妻子的心緒,朱大夫下了劑猛藥地再度耳語。“銀子愈多,才能風風光光嫁女兒呐。”

  朱夫人思及此,原本堅定的立場稍稍動搖。

  好姊妹的女兒嫁的全是高官權貴,看著她們臉上喜不自勝的模樣,她心底可是欣羡極了。她也要自家閨女風光出閣!

  諸多想法由朱夫人腦中掠過,朱若沅一顆心跟著高懸在那兒,只能靜候爹娘的決定。

  好半晌,朱夫人才緩緩啟口。“好吧,晚些我再同你爹商量、商量,找個穩重可靠、武功好、人品佳的護衛護送你到九逸城去。”

  朱夫人開出的條件猶如嚴選女婿,明眼人都知曉她打啥主意。

  唯獨朱若沅,因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渾然不覺自己已被親娘算計。

  “哇!小日日,姊姊可以去九逸城,棒不棒?開不開心?”她肥嫩嫩的小手捉著湛允日的手,看起來好不開心。

  似乎是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小男孩也開心地不斷咯咯笑出聲。

  朱夫人看著女兒開心的表情,心裏也很滿意。

  只是此刻誰都沒料到,這個決定將改變朱若沅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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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逸城位於長安城北方,占地幅員遼闊,由倫伏山至永紹平原皆為馬王石萬里所有。

  因地處山城優勢,九逸城所產之馬匹長得高大壯碩、跑得飛快,被挑選上戰場之馬,更是駿逸不凡。因此國家所需戰馬,大多仰賴九逸城輸出。

  這一日天氣甚好,石夫人與夫婿登樓北望,視察著馬匹放養的情況。

  石萬里雙眸遠眺,看著倫伏山腳下流出的雪水,在九逸城外西邊收彙聚成伏永河,蘊養了一片大草原。

  這片草原以及野生的冬蟲夏草、草洛蠶養壯石家的馬匹,帶起了石家的養馬事業,更讓石家馬業拓展為天下第一。

  將眼前壯麗的風光納入眼底,石萬里心裏卻有無限的感慨與憂心。

  感覺到夫婿的情緒,石夫人無助地輕語。“老爺,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這些年來兒子的病情起起落落,縱使家業發展得再好,到頭來或許也可能只是一場空。

  重金懸賞各地名醫的告示,早就由九逸城推及四方張貼,無奈前來的大夫本領不濟,石天澈的病情依然毫無起色。

  呼呼風聲掠過耳畔,氣氛沉滯了半刻,石萬里才語重心長地開口。“如果半年後澈兒的身體還是這樣,那石家馬業就交由仁于繼承……”

  十指緊扣在石城堅硬的灰岩之上,石萬里心中因為這個萬般無奈的決定泛起微微的痛。

  幾十年前,石老城主將九逸城馬業以世襲方式,交由長子石萬里管理。如今,石萬里的獨子石天澈將滿二十歲,該是繼承家業的年齡了。偏偏石天澈自小體弱多病,身子骨比石家的馬兒還差。

  石天澈的狀況,讓石萬里的遠房堂弟石仁于掩不住對龐大家業的覬覦,直接就賴在石家堡長久做客。

  說好聽點是“做客”,事實上石仁於心裏的盤算眾所皆知。

  他所等的盼的,就是侄兒早早歸西,好讓他名正言順繼承石家產業。

  石夫人感歎萬分。“他不務正業、貪酒好色,家業給了仁於,也就等於間接毀了九逸城。”

  “我不會讓仁於毀了九逸城!”一想到夫妻倆費了多年苦心經營的馬業有可能毀於一旦,石萬里神色激動地走下城樓。

  “老爺,你上哪去?”

  “我不會讓上天絕我石家子嗣!”

  原野茫茫,綠意盎然,他實在無法將見證了石家歷史的這片大草原,輕易地拱手讓人。

  石夫人加快腳步追上夫婿。“老爺有什麼想法嗎?”

  “不能讓澈兒再這麼繼續病下去,我立刻整裝出發至長安。”

  他不願失去兒子,更不願失去苦心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心血。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長安……”石夫人怔了怔,因為夫婿的話勾起了點回憶。

  “我想長安人文薈萃,一定可以找到名醫治澈兒的病。”石萬里下了決定。

  就在此刻,石夫人努力回想,由腦中擠出了三個字。“逢……逢春堂,是了,是逢春堂!”

  石萬里不解地瞥向妻子,臉上儘是疑惑。“逢春堂?”

  “老爺,你還記得十年前,帶著澈兒到長安與馬商洽談合作之事嗎?”

  他點了點頭。“這事我當然還記得,由長安剛回來時,澈兒的身體好了許多,但……這個‘逢春堂’與我這回上長安、尋名醫有何關聯?”

  “這點我並不是很肯定,只是由長安城回來後,澈兒同我說過,有個小姑娘送他一種叫什麼……‘美人糖’的,還說吃完了可以再到‘逢春堂’配藥方,我還記得那段期間,澈兒的身體好多了。”

  事隔多年,若不是夫婿提及此事,說不準她還想不起來呢!

  “逢春堂……”霍地,石萬里心裏激出了希望的火光。

  或許“逢春堂”會讓情況有所轉機。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8:34

第二章

  燭火在幽暗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將床鋪上頎長的身軀,勾勒出晦暗不明的光影。

  “怎麼不死心呐?”幾個軟枕墊在腰後,石天澈半坐在床鋪上,發出乾笑。

  “說那是什麼話,娘不准你這麼快就放棄,知道嗎?”握著兒子勁瘦的大掌,石夫人對他說出了石老爺準備至長安城,尋找做出“美人糖”的名醫的打算。

  一雙濃眉輕挑,石天澈微微勾起唇角。“好死不如賴活,是吧?”有些幹啞的清冷語調,回蕩在幽靜寢房中,語氣帶點無奈,更有幾分悲涼的嘲弄。

  他並不以為找出十年前那只錦囊,對他的病情會有任何幫助。

  石夫人怔了怔,眼底儘是兒子削瘦蒼白的俊顏。

  鼻頭沒來由地一酸,身為娘親的石夫人不舍的心緒,無止盡地在胸口蔓延。

  這麼個俊逸挺拔的孩子,原該是馳騁馬上、意氣風發的年紀;再依他的冷靜睿智、對馬的瞭解,正是接掌家業的最佳人選。

  偏偏蒼天弄人……石夫人撫著他因為過瘦而微凹的臉頰,柔聲道:“傻孩子,這回你爹一定可以為你找到大夫,治好你的病。”

  石天澈沉默不語,唇角卻揚起不相符的淺弧。

  坦白說,娘親這話他聽得有些膩了。

  由十歲那年秋天開始,有多少次的冀望,最後輾轉地轉為失望。期待的結果往往無疾而終,時至今日,他依然孱弱地似風中殘燭。

  縱使被父母捧在掌心緊緊呵護,仍是抵不過油盡燈枯的那一刻。之於生死,他早看破;看不破的,是父母為他心懸掛念的那絲牽絆。

  暗歎了口氣,他揚聲淡道:“那錦囊在櫃子裏,你拿走吧!”

  “收得如此妥當,該不會是還對那位善心的姑娘念念不忘吧?”石夫人由櫃子取出錦囊,唇邊噙著淺笑。

  以他這年紀,若是健康的孩子早該有婚配的對象了,早些成親的,或許也都當爹了。

  一抹微乎其微的情緒掠過眼底,娘親的話開啟了回憶的匣,關於小姑娘的回憶緩緩滑過心頭。

  放心,裏面是“美人糖”,吃了可以強健筋骨,青春不老,頭好壯壯。

  唔,好吧!如果是你吃,就……就改叫“英雄糖”。

  小姑娘這兩句話讓他印象深刻,因為感覺實在挺蠢的。

  偏偏,他就是把這兩句話記了十年……連同她的笑容和表情,深深地烙印進胸口。

  心口依稀還可以感覺到,她將中藥糖硬塞給他時所留下的溫暖。

  “娘似乎多慮了。”石天澈愣了愣,好半晌才避重就輕地開口。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沒什麼好害臊的。”收下錦囊,石夫人一顆心仍管不住地盼著。

  或許有那麼一天,兒子的病奇跡似地好轉,那麼生兒育女、傳宗接代自是不成問題。

  眸光輕垂,石天澈再度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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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三月,春風中仍夾帶一絲冷意,讓人不由得直打哆嗦。

  朱若沅攏了攏身上的輕裘,滿臉愧疚地問道:“江大哥,真的修不好嗎?”

  簡樸的馬車在長途跋涉,以及朱家姑娘超乎常人的重量折騰下,因為一個小小閃失,後輪便一個砰咚,直接卡進窟窿裏。

  馬車因此進退不得,迫使護衛朱若沅至九逸城的江慎,只得下車察看狀況。

  “還不知道。”江慎淡淡開口。

  朱若沅側臉看著江慎緊蹙著眉,對著馬車思量,她立刻揚聲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自朱夫人答應讓朱若沅至九逸城采藥後,護衛的人選很快便定了案。

  人選是朱家經由楚寒洢的公公,靠著昔日官場上的關係介紹來的,目前在長安城裏當差的捕頭江慎。

  “不用。”江慎人品相貌皆佳,但所說的話向來簡單扼要。

  由長安出城至今,江慎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活像她欠他多少銀子似的,讓人瞧了實在不快活。

  朱若沅識趣地努了努唇,只得乖乖退到一旁,等著他解決問題,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景致。

  林木蔥郁,一望無際的草原,為九逸城增添一股蒼翠綠意。那巍然聳立在眼前的九逸城,猶如一座堡壘,城門出口人來人往,感覺熱鬧非凡。

  可惜九逸城雖然僅咫尺之距,她此刻卻沒法進城,瞧瞧城裏是否與長安城一樣熱鬧。

  移開視線,朱若沅杵在一邊無事可做,只能幹等,沒想到等著、等著,小嘴竟又忍不住直發饞。

  一雙肥嫩小手不自覺地由懷裏掏出一個錦囊,未多時,除了馬兒略嫌焦躁的吐息,就只有朱若沅嘴裏含著糖的“嘖”、“嘖”聲響。

  江慎冷冷瞥了胖姑娘一眼,為她自得其樂的模樣在心裏歎了口氣。

  至今他還是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接下護送的任務?

  雖然眼前的姑娘著實與一般姑娘不同,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富家千金會有的矜持與驕縱,更是率真熱情地讓人無法討厭她。

  她是挺可人的,但……有一點卻讓他沒辦法認同。

  因為只要一談及吃,她的熱情便異于常人。

  他向來不注重吃食,因此對朱若沅極重吃食的程度,十分不以為然。

  “不按三餐用膳胃會不好。”朱若沅是這麼說的。

  重點是,他們吃的不僅是“三餐”!

  每天早、中、晚三餐加一道午茶及夜宵,終於讓他知曉,朱姑娘為何會有現在的外貌。

  “五穀為養,五菜為充,五畜為助,五果為益。此為《黃帝內經》傳統養生學的重要觀點。”朱若沅又說。

  她奉此道理為圭臬,餐餐桌上都得具這五益。因此雖然僅有兩人同桌而食,但桌上的盤盤碟碟,其盛況卻宛如擺宴。

  “千年來,中國人依照此一觀點為主,並反對偏食,所以江大哥不能偏食,每一樣菜都得吃。”朱若沅再說。

  呿!就算他偏食,不也長大成人,不也身強體壯?!

  她一籮筐的說法,他半點也不能接受。

  於是乎,朱若沅的反反覆覆、叨叨絮絮,讓江慎不由得懷疑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他絕不是寡言之人,但面對朱若沅,他只能蹙眉再蹙眉,寡言再寡言。

  他的思緒游走,朱若沅卻因為捕捉到他的眼神,朝他燦然一笑。“江大哥要吃嗎?是美人糖喔,可以強身健體。”

  江慎皺起眉頭,直接撇開頭淡道:“不用,謝謝。”

  朱若沅聳了聳肩,似乎已習慣碰釘子,小嘴才準備再塞一顆美人糖,卻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旋風掃過身旁。

  她雖不動如山地站得穩當,但手中裝滿美人糖的錦囊,卻因為一時鬆手,咻的一下子脫離了掌心。

  “唉呀!我的美人糖!”

  十萬火急,石萬里原本打算旋風而過,卻因為耳邊捕捉到姑娘的語句,倏地勒緊韁繩,回首探看。

  眸光才定,他便見一團形體以著極快的速度往他撲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石萬里瞠目結舌之際卻只能僵坐在馬上,傻眼地看著眼前這怪異的情況。

  刹那間,砰的一聲巨響,使馬兒受驚嚇地厲聲嘶鳴,前蹄驟抬亂了步伐。

  石萬里努力控制馬匹,單手溫柔撫摸它頸項處的鬃毛,直至它緩和了情緒,才對著趴在地面上的身影揚聲問著。“姑娘,你說美人糖?你知道美人糖?”

  朱若沅慢慢站了起來,拍去身上的塵土,看著裝美人糖的錦囊緊握在掌心,她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地自言自語。“如果全灑了,之後的日子鐵定難過……”

  或許是這中藥糖真的發揮了滋養身體的功效,從六歲那年開始吃美人糖後,她的身體便脫胎換骨似地,不僅身強體壯還無病無痛。

  因此,她的身邊再也少不了這味中藥糖。無時無刻便可瞧見她的嘴裏含著糖,臉上的表情心滿意足地似個小孩。

  石萬里翻身下馬,以為她摔傻了,他輕拍了下她的肩問:“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聞言,她倏地抬眼,這才擰眉輕斥。“老伯伯,你馬騎得太快了!”

  “是,是老夫不好。”石萬里迭聲道歉,緊接著便問:“不過姑娘怎麼會知道美人糖?”

  長安城名喚“逢春堂”的藥鋪鐵定不少,但研製美人糖的藥鋪可能只有一家。倘若能因此得到更多關於美人糖的消息,那他便可縮短尋醫的時間。

  “美人糖?老伯伯你又怎麼會知道美人糖?”朱若沅蹙起秀眉,十分狐疑地開口。

  全長安城就朱家的“逢春堂”有研製這味中藥糖,又因為是為她特製的,因此知道的人並不多。

  石萬里聽她這麼說,激動地連忙再問。“姑娘知道美人糖,那一定也知道逢春堂,是不是?”

  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激動,朱若沅在心中思索著,一雙圓溜溜的黑眸,直直瞅著他沒搭腔。

  “姑娘,算老夫求你了,拜託你告訴我美人糖是來自長安城哪家逢春堂?”石萬里迅速跪地,為了兒子,他幾乎要對眼前的肥姑娘行五體投地之禮了。

  “唉呀!老伯伯,你怎麼會向我行禮……”朱若沅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止給嚇住了,連忙伸手扶起老伯。

  石萬里這一伏身,攢在懷裏的陳舊錦囊直接掉了出來。

  目光落在老伯掉出的棗紅色錦囊之上,朱若沅心裏掠過一抹熟悉的感覺。

  似曾相識呐!她伸手想拾起,石萬里卻早一步撿起錦囊,寶貝地拍掉上頭的灰塵,感歎地低喃。“九逸城城民的性命,可得仰仗這錦囊。”

  諸多疑問掠過腦海,朱若沅拿出自個兒的錦囊,再瞧瞧老伯手中的錦囊,思緒不由自主地回溯再回溯……

  “老伯怎麼會有我的錦囊?”

  石萬里詫異地圓瞠眸,語氣微顫。“你說這錦囊……是你的?”

  “是啊!你瞧,這是同一匹布。”她遞上手裏的錦囊。

  石萬里拿出錦囊與她的比對,果然發現這兩個錦囊無論是花色、樣式,甚至連束緊袋口的布穗,全都一模一樣。

  石萬里屏氣凝神地開口。“那你還記得這錦囊是在十年前,給了在‘點梅園’溪邊遇到的男孩嗎?錦囊裏頭還裝了滿滿一袋‘美人糖’。”

  聽著他叨叨絮絮地念了一長串,朱若沅腦中似乎依稀有那麼一丁點兒印象。

  她時而蹙眉思忖、時而仰天冥想,那粉嫩圓臉上,掠過各種表情。

  “有印象嗎?”小姑娘的表情,讓石萬里樂觀地等著她的答案。

  迎向他期待的眼神,朱若沅努了努唇瓣,腦中一片空白。

  “有印象吧?”外擴的笑往內縮了幾分,石萬里保守地問。

  “也……許吧!其實那麼久的事,不太記得了。”她答得心虛。實在無法說出違心之論,卻又不好意思傷害老人家的滿心期待。

  石萬里頓時像敗陣公雞,雙肩陡垂。“也……許?”

  “這也是沒法的。”她有些愧疚,但目前為止,殘存在腦中最深刻的兒時印象,還是生病、發燒的感覺。

  那渾身軟綿綿、熱呼呼,腦子一片空白似的折磨,可是教人難受得不得了哩!

  “是啊!沒法的。”石萬里歎了口氣地振了振精神,因為空歡喜一場,神情甚是落寞。

  世上有太多巧合,也許相同的錦囊僅僅只是巧合。

  “不過老伯為何非得證實這些呢?”

  “不瞞姑娘,因為小兒長年臥病在床,聘請入府的群醫全都束手無策,老夫只得將希望寄託在長安逢春堂之上。”

  她微頷首,卻又忍不住出聲問。“既是訪尋名醫,又何必指名逢春堂呢?”

  講明白些,她爹爹朱長春雖是大夫,但絕對與醫術精湛的名醫沾不上邊,若真要拿來說嘴,大概要算他醉心研製補藥了。

  除了美人笑和美人糖這兩項補藥不外賣,其餘的食補藥材可是賣得很好呢!

  “就因為小兒在十年前領教過美人糖的好功效,所以老夫才想至長安請這‘逢春堂’的大夫來醫治小兒。”

  “啊!”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朱若沅咕噥著:“雖然美人糖是出自我爹爹之手,但他的——”

  聽到姑娘的咕噥,石萬里情緒激亢地掩不住心中狂喜,連忙握住姑娘肥嫩嫩的小手。“是了、是了!那就是姑娘了,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朱若沅瞧著他激動的情緒,還是一頭霧水。

  她都還沒開口,石萬里又急忙道:“有勞姑娘發發慈悲,拜託你來我家醫治小兒。”此刻的他就像落入汪洋大海的人,一瞧見足以依賴的浮板,便死捉著不放。

  原來老伯伯誤會她的意思了!

  “不是、不是,我可不是正規大夫,只懂一些藥膳的藥方啊!”朱若沅猛晃著手,趕緊解釋。

  許是過度興奮,石萬里壓根聽不進她的解釋。

  “姑娘別謙虛……老夫絕不會虧待你的。”

  “老伯伯,我不是謙虛!”朱若沅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

  “姑娘甭害羞。你不要銀兩也沒關係,九逸城有數千良駒,姑娘儘管看、儘管選,只要你開口,老夫一定奉上。”

  為了保住兒子的性命,石萬里不計一切代價。

  “我也不是害羞。”她蹙起眉,歎了口氣。心裏嘀咕著:沒事要匹馬回家做什麼?

  老伯開出的條件讓她壓根沒法心動。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根本不是大夫,可沒醫人的本事。

  朱若沅拚命搖頭,圓圓的臉與黑髮,似搖得激烈的波浪鼓,迅速在石萬里面前擺動著。

  見她如此堅決,石萬里情緒驟轉地壓下眉。“姑娘真的忍心目賭‘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事?”

  朱若沅呼吸一窒,幾乎要以為他會在她面前失望而死。

  這老伯伯一定十分心疼他的兒子,要不也不會如此卑躬屈膝地求著陌生人救他兒子。

  眼眶微微發熱,朱若沅思忖了半晌才無奈地開口。“老伯伯,你別這樣,我真的不是大夫。”

  石萬里置若罔聞,沮喪顯而易見。

  她抿了抿唇,實在於心不忍。

  老伯伯一定希望兒子的病趕快好起來吧!就像爹爹和娘一樣,在她身體那麼羸弱時,憂心忡忡地為她擔了好幾年的心。

  天下父母心,現下,他的心情必定也與當年爹娘的心情一樣。

  善良的她遲疑片刻,半晌便露出微微一笑。“不過老伯真的堅持的話,我可以去瞧瞧你兒子。假若狀況許可,我幫他開幾帖扶正固本,補氣養血的食補藥方,增強他的體力,好讓你安心到長安城找大夫,成嗎?”

  朱若沅的話點燃了他一絲希望。

  “這食補藥方有什麼好處?”

  “好處可多著呢!只要你兒子不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當然可以用食補藥方來增強他的體力。”

  或許她不是大夫,但說起藥膳方子,她可是個中翹楚。

  “這中藥材通常都是滋補且平和的藥品,加入平常的食膳當中,便可調臟腑陰陽、增強體質。吃多了,體弱的人可以恢復健康;而體強的人則會更加健壯。正所謂有病治病,無病強身……”

  霍地打住話,朱若沅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怎麼覺得此刻滔滔不絕的自己,像是在大街上跑龍套賣藥的販夫走卒。

  “接下來呢?”石萬里沒發覺她的異樣,反而聽得嘖嘖稱奇,點頭如搗蒜,等著她將話說完。

  圓臉莫名一臊,朱若沅有些赧然地喃著。“大致上便是如此,沒別的了。”

  “那就有勞姑娘隨我回家!”刻不容緩,石萬里抱拳拜託她,悲傷的情緒瞬間蕩然無存,只求眼前的姑娘能先為兒子開食療藥方。

  朱若沅突然想起身上的任務。“立刻?”

  “姑娘不方便嗎?”石萬里的語調多了點慌張。

  她還來不及開口,便見江慎朝向這裏走來。糟糕,他的臉色變了,看起來心情似乎很不好。

  “什麼事?”方才一邊推著馬車,他一邊分神注意兩人的一舉一動。沒想到半盞茶的時間都過了,兩人還叨叨絮絮地交談著。

  莫非是遇上舊識?朝她走去的同時,江慎的眸光冷冷掃視這一老一少,詢問的意味甚濃。

  朱若沅猛地一窒,乖乖地伸出軟白肥指比向石萬里。“這老伯……他……”

  江慎挑眉凝視,為她異于平時的反應大感不解。

  在他的冷眸注視下,朱若沅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

  “這位老伯要我跟他回家。”語落,她還不確定地回身詢問。“你確定要我立刻跟你回家?”

  “是,姑娘一定要隨老夫回家!”

  “喔。”她點了點頭,目光再回到江慎身上時,他已面色鐵青地瞪著她。

  “你是笨蛋是不是?”

  很顯然,朱若沅遇到了個專門拐騙少女的惡人。對方都已經這麼坦白地要把她帶回家,她還呆呆地詢問對方的意思?

  看來這個只懂得吃的朱家姑娘,腦筋不太靈光,而且還是那種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票的笨蛋。

  江慎結實的臂膀輕而易舉拎住石萬里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開口。“你真是膽大包天,知不知道我是誰?”

  在長安城裏,他是出了名的鐵面捕快,專捉這種拐騙少女的惡人。

  “江大哥他不是……”朱若沅出聲制止,卻快不過江慎的拳頭。

  只見他一個拳頭落下,石萬里臉上掛了彩,一管鼻血順勢流下。

  “完了!”朱若沅捂住臉,不敢目睹老伯的慘狀,只能發出一聲悲慘的嗚咽。

  “嗚,江大哥,你打錯人了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9:04

第三章

  “石城主,真對不起呐!”

  方才在郊道上,朱若沅的叫聲還是快不過江慎揮出硬拳的速度,她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眼睜睜看著身子骨稍嫌單薄的老伯被賞了一拳。

  “算了,不知者無罪。”用帕子捂住鼻頭,石萬里好風度地開口。

  假若吃這記拳頭可以換回兒子的健康,那麼就算多幾拳他依舊可以承受得住。

  江慎冷哼了一聲,心裏那把火燒得正熾。

  原本以為護送朱若沅至九逸城采草洛蠶,任務就告完成,沒想到她竟同一個素未謀面的老頭套了交情,說是要到老者家裏開食膳藥方?迫得他縱有千百萬個不願意,也只能棄馬車不顧,跟著兩人進城。

  才抵城門,朱若沅終是見識到九逸城恢宏的氣度。

  她抬頭仰望著築有城樓的紅色城門,在看到紅簷下以鐵筆銀勾勾勒出雄勁渾厚的“九逸城”三字巨匾時,發出讚歎。

  “咱們進城吧!”石萬里進入自己的領土,恢復城主氣度,招呼著兩人入城。

  “咦,城主,您回來了。”手中拿著藤籃的婦人一見著石萬里,立刻眉開眼笑地問候。

  稚嫩的嗓音跟著在一旁響起。“城主爺爺好!”

  才不過數步,四方便擁來諸多熱情的問候。石萬里頻頻點頭頷首,似是十分習慣地回應眾人,臉上笑意不減。

  “原來老伯是九逸城城主喔!”進入可比長安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道,朱若沅詫異地開口。

  “怎麼,姑娘瞧老夫不像城主嗎?”

  “怎麼會呢!”朱若沅聽得出石萬里玩笑的語氣甚濃,語調也在不自覺中放鬆了許多。

  進城前,石萬里探了探朱若沅的家世背景,這才知道她是長安城“逢春堂”的千金,這次到九逸城來的目的是為了采草藥。

  “原來九逸城和長安城的朱雀大街一樣熱鬧哩!”

  得償所願地進入九逸城,朱若沅雙眸驀地一亮,一雙黑溜溜的眸子抑不住好奇地朝著四周張望、打量。

  石萬里笑了笑,語氣中夾著股得意。“九逸城的每條街皆廣百步有餘,此點朱雀大街可比不上。”

  朱若沅點了點頭,光瞧著這條大街,心裏便不由得累了起來。

  江慎與她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思進城,聽到石萬里如此大言不慚,竟有些不是滋味。

  似是看透江慎的想法,石萬里接著道:“當然這絕不是要與長安城一較高下,只是咱們九逸城產馬,如此大道才能讓馬入城,而不致影響兩旁商家的生意。”

  “很體民的作法,莫怪大家對城主十分敬重。”朱若沅深有所感。

  三人走在筆直的大街之上,四周問候聲依然不絕於耳,足以見得這九逸城城主備受城民的愛戴。

  石萬里揚笑不語,半個時辰後,三人的腳步同時停在城中心的石家堡前。

  腳步一定,守在門口的護衛便問:“城主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似乎沒瞧見奔風?”

  “我讓奔風出去跑跑。”石萬里輕描淡寫地帶過,並細聲在護衛耳旁交代著。

  江慎見狀,頭一回主動地開口。“小姐真的要留下來?”

  “江大哥放心,我瞧過石少城主後,開個藥膳方子就走,不會耽擱太長時間。”她樂觀地下了斷語。

  不信任地瞥了她一眼,江慎冷冷低語。“只要你別忘記來九逸城是做什麼的便成了。”

  朱若沅眯起眼,實在不喜歡江慎的死人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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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領進石家正廳,朱若沅看到的是簡約中帶著高雅的擺設。四根烏木樑柱頂天立地撐起大廳非凡的氣派,在正廳中央則掛著一幅巨型群駿圖。

  圖中群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奔走,在沉靜的畫面裏,生動地增添了股蘊含其中的原始力量。

  “有勞二位久候了。”石萬里偕同妻子一起進入正廳。

  兩人的腳步才停,一名由後堂沖出的丫頭面色憂愁地出現,瞧見廳中有客人,連忙斂了斂腳步。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石萬里擰眉。

  丫頭福了福身才開口。“城主、夫人,少主還是沒吃。”

  “那湯喝了嗎?”

  丫頭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少主說他沒胃口……要奴婢別再去吵他。”

  這樣的情況石萬里並不意外,石夫人則滿臉憂心地低語。“唉!不吃怎麼會有體力呢?”

  “我可以知道你們三餐給少主吃些什麼嗎?”朱若沅突然開口問著。

  石夫人愣了愣,好半晌才回過神開口。“因為小兒胃口不好,所以大多請廚房備些粥、湯等比較好食咽的東西給他。”

  “這種長年臥病的病人胃口通常不會太好,粥、湯是不錯的選擇,但冒昧請問一下,廚子準備的是哪種粥、哪種湯?”

  雖然生病那年她年紀還小,但她忘不了生病時的感覺。沒胃口、嘴巴淡,既不想喝粥、也不想喝湯。

  爹爹見她一天一天憔悴,又顧忌她年紀小,怕她不愛中藥味,因此才特別為她研製出“美人笑”。

  這“美人笑”雖是中藥補湯,但卻格外甘潤順口。沒有強烈的中藥味,連續喝了幾帖後,她胃口大開,更因為這味滋補血氣的藥湯,而達到保健強身的功效。

  若依她與石少主的狀況比起來,她著實幸運許多。再回頭想想,若未在食膳上下功夫,她相信,這石少主沒有好胃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哪種粥、哪種湯?”這可考倒石夫人了,食膳的部分她通常都交由下人,依大夫的吩咐去做,因此廚子真正做了些什麼,她還真是不知道。

  “不是粥湯就成了嗎?”

  朱若沅蹙起秀眉,一臉詫異。“當然不同。”

  石萬里聞言,立刻轉頭瞥向丫頭。“平時是你伺候少主的日常膳食,你同朱姑娘說說。”

  丫頭馬上回答。“很簡單的,少主的膳食大抵是鮑魚鮮粥、雞湯粥和一些中藥煲湯。”

  朱若沅略遲疑了會才喃道:“雞湯粥真要爽口好吃、不油不膩,是既費時又費功的,若真讓人吃不下,鐵定是太油、太膩了。”

  “朱姑娘的意思是……”

  “可以勞煩城主將廚房借我,再把大夫為少主開過的藥方整理給我嗎?”眸中掠過晶燦的光芒,她笑著央求。

  短時間內要將藥膳的道理說完,太浪費時間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得先試試少城主的胃口是不是真的這麼差,再來決定藥膳療法的可行性。

  石萬裏帶著幾分質疑。“沒問題,不過朱姑娘的打算是?”

  “我先幫少主煮碗藥膳粥,保證他會乖乖吃完。”

  哦?石萬里與夫人面面相覷,這情況似乎挺有意思的。

  “我煮粥的這段期間,就勞煩城主將藥方整理好。”她揚起甜甜的笑,再向石萬里請求。“另外,可以麻煩城主為江大哥整理間房讓他休息嗎?”

  江慎聞言,悄悄松了口氣。

  與她相處這些天,他已經聽夠她那一套配合中國養生之道的藥膳療法。現下她能體貼地讓他先行退下休息,他心裏萬分慶倖、萬分感激。

  石萬里點頭。“沒問題,我立刻差人去準備。”

  石夫人接著道:“那我同朱姑娘到廚房去。”

  雖然夫婿已交代過與朱姑娘相遇的始末,但她還是無法放心。她想親自瞧瞧,這自稱來自長安“逢春堂”的胖姑娘,到底有幾分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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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膳大夫?”就著燭火,濛濛微光讓石天澈沈鬱的語氣更添了一分陰沈。

  “是啊!這小姑娘來自長安的逢春堂,年紀雖小,但對藥膳食補的瞭解十分透徹,讓她接手來醫治你,我十分放心。”

  多年來醫治兒子的大夫皆是由堂弟石仁于介紹入府的,他們也曾懷疑堂弟為奪家產,所以從中作祟。

  但懷疑畢竟只是懷疑,每個大夫確實開藥、且說法一致。

  漸漸的,他們也認定是兒子身體不爭氣,而朱若沅的出現,則讓石家二老重新燃起了希望。

  “逢春堂……”怎麼這麼巧,就讓爹遇上當年那個小姑娘說的藥堂?石天澈攢眉,腦中掠過諸多疑惑。

  “孩子,為了九逸城的未來,你千萬不要放棄。”握住兒子骨瘦如柴的手,石萬里難掩憂心。

  “其實巫馬和司徒都是不錯的人選,何必一定要讓堂叔繼承呢?”他不疾不徐地開口,沉穩的語氣帶著消沉……與歉意。

  石萬里聞言,堅決地開口。“石家馬業只能血緣相承,絕不能讓給外人。”

  即便巫馬和司徒是全天下最出色的調馴師傅,也不能壞了石家的祖訓。再者,依兩人耿忠的個性,真要讓他們接手石家的馬業,更是不可能之事。

  “是孩兒不爭氣。”石天澈的話,讓屋內蒙上一陣淡然沉寂。

  半晌,石萬里抬起頭,表情已恢復原有的平靜。“既然讓我遇上來自逢春堂的姑娘,我便知道天無絕人之路。”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將精神浪費在該由誰繼承馬業的問題之上。趁他尚有精神,他將注意力轉至半個月前,與父親一同討論過的麻煩事上頭。

  “對了,爹,上一回林忠的事處理得如何了?”

  九逸城一向采佃馬制度,城中每戶人家皆由石家發給三對公馬與母馬。不同于一般佃農制度,在九逸城替石家養馬采終身制,期間石家不得隨意撤租或收回供給城民的馬,以保障佃權收入的穩定。

  相對的,在馬兒生生不息繁衍後代後,城民需將新生的馬匹繳回換取銀兩,而城民至多可保留三對公馬與母馬。

  如此平等互惠的狀況,九逸城城民樂得幫石家堡養馬,這也是為何九逸城能如此安逸富有的原因。

  而城民林忠因為無法滿足永遠擁有三對公馬與母馬的資產,遂提出了抗議,這件事在城裏鬧了好一陣子。

  “我依你的方式,讓他收下一萬兩離開九逸城,又或者留下,憑自己的勞力賺取一生的安足。”石萬里開口,最欣賞兒子行事果斷的作風。

  雖然兒子臥病在床,但他卻始終沒放棄讓兒子繼承家業的期望。因此從兒子十五歲開始,處理馬業的大小事務他都會讓兒子參與;近年來,兒子更展現石家人管理的天分與才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

  “有勞才有得,九逸城之所以富足安樂,不光靠運氣。身為九逸城城民,自該明白這一點。”微微牽動嘴角,石天澈說得果決而堅定。

  縱使臥病在床,說到這些事情時,石天澈那雙眸子還是閃動著熾熱的光芒。

  石萬里看著兒子頗具大將之風的氣勢,猶如見到當年的自己。

  “虎父焉有犬子。為父對你的期許很高,石家的家業只能傳予你!”雙手落在兒子的肩頭,石萬里信誓旦旦地開口。

  迎向父親的眸光,他的心中頓時五味雜陳,喉頭一緊,熾熱的眸光消失,眼底難掩無言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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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家堡的廚娘鄒嬤嬤是個看來溫和的老婦,當她瞧見主母領著個胖姑娘進入廚房,不由得膽顫心驚了起來。

  “夫人,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沒事,鄒嬤嬤,這姑娘是來自長安的藥膳大夫,來借廚房煮粥。”石夫人朝著老仆簡單交代朱若沅的身分。

  朱若沅揚唇示意,那可愛的模樣教人忍不住跟著笑。

  眸光落在擱在一旁的粥,朱若沅指著問道:“這是今日給少主吃的粥嗎?”

  “是啊,這鍋就是煮給少主的鮑魚鮮粥。”

  朱若沅請鄒嬤嬤舀了一些給她,她才嘗一口便道:“這不行。”

  頭一回讓人當面質疑,鄒嬤嬤愣了愣,語氣有些惶恐。“這鮑魚鮮粥,用的全是頂級食材。”

  “不、不,我絕對沒質疑鄒嬤嬤掌廚的能力,而是咱們得針對病人的口味,在食材上做合宜的變化。”

  在場的人點了點頭,朱若沅挽起袖口,就地取材,稍思索了會便迅速決定該為石少主煮什麼粥。

  石夫人瞧她俐落的身形,不由得刮目相看。誰說胖人笨重遲鈍?這胖姑娘打從決定食材之後,便迅速地洗米、燉雞湯,身手俐落地叫人目不轉睛哩!

  朱若沅雖讓眾人等了足足兩個時辰,但除了栗子雞粥外,她還弄了道甜湯。

  “讓夫人久候了。”她端出雞粥與甜湯,圓圓的臉因為熱氣,染上了薄薄的紅暈。

  “有勞朱大夫。”廚房裏彌漫著濃濃的雞湯香味,光是聞,便叫人齒頰生津,恨不得立即舀上一碗來品嘗。

  “別叫我大夫,說明白些,我只是比較懂得飲食罷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承受不起“大夫”兩字。

  瞧她謙虛的模樣,石夫人對她的好感又添了一分。

  “家裏人都喚我沅沅,如果大夥兒不介意就這麼喚我吧!”她笑得毫無城府。

  鄒嬤嬤輕笑。“很符合姑娘圓圓的身材,可愛極了。”

  “我娘也是這麼說,現在或許看不出,但我六歲前也是個小藥罐,當時可是瘦得像根小竹竿呢!”她一邊掀開米粥的鍋蓋,一邊舀起米粥裝在小碟上嘗了嘗味道。

  瞧著她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及頰邊圓圓的笑渦,石夫人欣羡地說道:“喔,真看不出來。如果我家澈兒身上可以多長些肉就好了……”

  “行的、行的,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到吃不下任何東西,在食材上多用點心,石少主很快就會跟我一樣圓呼呼了。”

  石夫人當然明白朱若沅話裏安慰的成分居多,但聽著胖姑娘樂觀的語調,見著她燦爛的笑容,心中鬱抑的情緒稍緩了些。

  “先別說這麼多,麻煩大家幫我嘗嘗這栗子雞粥的味道。”直接抹掉此刻不該出現的惆悵氣氛,朱若沅為每個人都添了點粥。

  “很香。”眾人一舀起米粥,淡淡藥味與濃郁雞湯香味,夾著米香緩緩蕩開。

  石夫人才嘗了口便訝然出聲。“這粥……味道真不錯。”

  熱粥入口就化,米香、雞湯香及淡淡中藥香在舌尖分明地帶出各種食材美味的層次感,滋味清爽、不油不膩,當粥進入胃的同時,整個身子竟也不由自主地暖和了起來。

  鄒嬤嬤也隨即贊道:“真好吃,你真是了不起。”

  靦腆地微笑,朱若沅解釋著:“雞湯燉好先濾過再加入米下去熬,才能有不油不膩的好口感。栗子可健脾胃、溫腎氣,與雞湯有相輔相成的補血功效。”

  “原來光煮粥也有這麼大的學問。”石夫人看著透出溫潤光澤的米粒,有些慚愧地低語。

  “生病已經很可憐了,如果再因為胃口不佳吃不下食物,活在世上可痛苦得很呢!”朱若沅感同身受地開口。一想到那可憐的石少主,她便有種全力以赴要幫他養壯身體的渴望。

  她的話讓石夫人感到愧疚,這些年來兒子臥病在床,她這當娘的也沒能用心為他煮過一餐。

  “不過這粥的後味,似乎有點……甜味?”鄒嬤嬤不似兩人迥異的心思,掌廚多年,讓她嘗起東西也多了分敏銳。

  “鄒嬤嬤果然是老師傅,這甜味來自我家的‘美人糖’,裏頭由多種中藥調製而成,可以強身健體,加入粥裏再適合不過了。”

  因為是臨時起意,食材有限,她只能以石家現有的栗子與雞熬湯,而欠缺的中藥就以美人糖來取代嘍!

  “沅沅,以後咱們家澈兒的膳食就拜託你了。”石夫人激動地握住她軟嫩嫩的手,為愛兒能恢復健康燃起了一絲希望。

  “合不合少主胃口還不知道呢!另外我還做了道‘百事吉’,裏頭是由百合、杏仁及玉竹煲的甜湯,可以潤肺補津。”

  石夫人點頭如搗蒜,直接就吩咐丫頭。“翠兒,等會你就把粥和甜湯端進房,伺候少主吃下。”

  杵在一旁的翠兒突然被點名,愣了半晌才咕噥道:“少主說,不想再看到我送東西進去……”丫頭的表情很是為難,像是已經被壞脾氣的少主給嚇壞了。

  氣氛沉滯了半晌,朱若沅才接口。“讓我送進去吧!”

  “你?”石夫人不經意輕呼出聲。

  朱若沅點了點頭,不覺有何不妥之處。“我恰好可以順道瞧瞧少主的氣色。”

  “只是這孩子生病後……脾氣不是很好。”

  她轉了轉黑溜溜的眸子,不以為意地反問:“有哪個常年臥病在床的人會有好脾氣?”壞脾氣的病人她見過不少,再說,她自己也曾經是個壞脾氣的病人呢!

  “這……”

  石夫人還有些猶豫,朱若沅便果斷地做了決定:“別這啊那的,就這麼決定了。”她再取出一個碗公,逕自喃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填飽肚子。”

  肚子餓就是肚子餓,這一折騰,她的胃空得發慌,再加上誘人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勾得她肚裏的饞蟲也蠢蠢欲動。

  朱若沅拿著大碗公,添了滿滿一碗仍冒著煙的熱粥時,在場的人全因為她的舉動愣住了。

  “你們也坐下來吃啊!我煮了兩大鍋,不愁不夠吃。”朱若沅反客為主,招呼眾人坐下,順手又在桌上擺了三個碗公。

  石夫人揚起尷尬的笑容,語音微顫。“好……不過咱們吃不了那麼多。”

  鄒嬤嬤機靈的取出掌心大的磁碗,換掉了她們可以吃三餐的碗公,冷汗冒了出來。

  這沅沅姑娘食量不小呐!

  朱若沅似乎很習慣這樣的情形,也不介意眾人驚愕的表情,僅是甜甜一笑地低頭優雅舀著粥,一口一口送進嘴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9:21

第四章

  填飽了肚子,人也有精神了。

  朱若沅端著膳食進入少主的房裏,隱約瞧見半掩著的深藍錦帳中,露出一抹側臥在床榻上的身形。

  她將託盤擱在桌上,故意掀開盛滿栗子雞粥的碗蓋後,清了清喉道:“少主,該用膳了。”

  氣氛沉滯了好一會,在朱若沅想舉步瞧瞧他是不是睡著的同時,一抹沉啞的冷嗓響起。

  “我說過,不吃!”

  寬闊的背落入朱若沅眼底,她發現床上的男人雖臥病在床,卻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氣勢。

  “不可以不吃。”她揚袖猛在掀起碗蓋的雞粥上揚著,企圖以香味誘惑對方。

  “你聾了嗎?”

  沒有聲調起伏的冷斥一字字朝她擲來,若換做是丫頭翠兒,可能早領命撤去雞粥快快走人。

  只是她不是翠兒,沒那麼容易就屈服在他冷漠的態度下。

  “沒有。”她如實回答,心裏則咕噥著——

  聞到了沒有?聞到了沒有?很香對不對!嘿、嘿,想吃就轉過身來,轉過來、轉過來……

  像是施著咒語的巫師,朱若沅反覆在心裏叨念著。

  “不是就別讓我重複第二次。”石天澈隱忍的語調多了絲暴躁,冷硬的口吻強調了他此刻的心情極度不佳。

  不管他的語氣是如何惡劣,朱若沅充耳未聞,一雙小手卻扇得直發酸。“很累耶,你不會病到連鼻子都塞住了吧!”

  枉費她把粥煮得這麼香,惹得她自個兒都想再偷吃一口這人間美味,而這沒禮貌的傢伙竟然還是拿背對著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難不成她得把栗子雞粥端到他面前,他才聞得到嗎?

  卷起衣袖,當她正打算付諸行動時,床榻上的男子不悅地撐起身子,撇過頭瞧瞧是哪個不識相的丫頭膽大妄為,竟敢拂逆他的命令。

  屋內有些暗,朱若沅看著微弱光線在他的臉上交織出晦暗不明的光影。

  她瞧不清男子的輪廓,唯獨可以感覺他炯炯如炬的雙眸有著淩厲的氣勢。要是眼神可以殺人,朱若沅絕對相信,此刻她應該已成了團肉醬。

  “你在瞪我對吧!”她努努唇,霍地想起,可憐的石少主鐵定病得不輕,現下也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吧!

  唉,她真是粗心,早該準備些薄荷來讓他通通氣、醒醒腦的。

  在她自責的同時,石天澈眯起眸,同樣瞧不清她的面容。

  “你是誰?”光暗難辨,隱約可瞧見一團形體,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平常伺候他的丫頭。

  “晤……”朱若沅沉吟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報上自己的姓名。“我姓朱,閨名若沅,來自長安城,是……”

  他想起來了,是爹同他說過的藥膳大夫。

  “豬肉丸?”有人取這怪姓名?石天澈蹙攏眉心,語氣有些微不解。

  完了,朱若沅拍了拍額,當下斷定這石少主應該已經病入膏盲。鼻不通、耳又背,體力應該也猶如老頭,搞不好連粥也沒法咽下。

  她無奈暗歎,很有耐心地深吸了口氣,卯足身上所有的氣力大喊。“我——姓朱——陶朱公的朱——閨名若沅,甘之若飴的若……”

  懶得猜測姑娘大叫的原因,石天澈只感到耳中嗡嗡作響,耳際充斥著她驚人的大嗓門。

  他不明白她為何大喊,更加懶得研究她的怪名字。

  “我知道了,我不管你是豬肉丸、牛肉丸還是羊肉丸,請你馬上離開。”他眼也沒抬,持平嗓音慢條斯理地下了逐客令。

  什麼豬肉丸、牛肉丸、羊肉丸……這傲慢可惡、壞脾氣的病人。

  良好修養在瞬間消聲匿跡,朱若沅氣得圓臉生暈,肥嫩嫩的小拳頭有著揍人的渴望與衝動。

  “我再說一次,我叫——”

  “不用再說了,我知道,豬肉丸姑娘,請你離開!”

  朱若沅被石天澈無理的態度氣得直打顫。不疾不徐地走向窗邊,她壓下情緒,以著極度甜美的語調道:“你不可能叫一個為了醫治你的‘大夫’離開,除非你不想活了。”

  她當然知道自個兒不是大夫,但為了給這無禮的少主一點小小懲罰,她樂得以這個頭銜來壓壓他的銳氣。

  病人壞脾氣可以體諒,但若是出言不遜、態度傲慢,這讓她絕對無法忍受。

  揚起肥手,她不疾不徐地拉開窗上的竹簾,光線霍地照射入內,將空氣裏的塵埃照得透亮。

  石天澈鐵青了臉,因為她無禮的話語、更因為她拉開竹簾的動作,情緒起了波動。“把竹簾拉上!”

  “空氣不好,對少主的身體也不好。”

  她說得理所當然,語氣不卑不亢,聽在石天澈耳裏卻是說不出的剌耳。

  “把竹簾拉上,然後離開!”石天澈眯起眼睛,語氣因為刺眼的光,顯得格外粗重。

  生病後的他宛若夜梟,不喜歡陽光。那光明只會將他枯槁的病容襯得更加死白,讓他更加自慚形穢、更加無法出現在陽光底下。

  於是在病癒拖愈重時,他不再渴望徜徉馳騁在陽光下,索性直接將自己鎖在黑暗裏,直至死去。

  “天氣挺好的,為什麼不開窗?”朱若沅無視他火爆的語氣與情緒,逕自拉開竹簾後又推開了窗戶。

  窗戶才推開,便傳來咚的一聲,她探頭往外,以為撞上什麼東西,卻發現窗外什麼都沒有。

  朱若沅無暇顧及其他,因為微冷春風夾著綠單味的清新氣息,在瞬間隨風緩緩灌入室內,帶走了裏頭原本沈鬱、幽冷的氣息,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舒暢。

  風的味道裏有著久違的氣息,讓他的心隱隱騷動……

  突地,石天澈俊眉微擰,黑眸閃過一抹陰鷙。“關上窗。”

  “我不喜歡關窗。”朱若沅回身端起栗子雞粥朝他走去。

  石天澈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移動,因為她我行我素的態度而聲色俱厲。“你現在正站在我的地盤上。”

  意思是他隨時可以攆她出去嗎?

  朱若沅挑眉,語氣也不遑多讓。“你的命在我手上。”她的語氣裏,有著無視于他冷厲惡劣態度的從容自在。

  “我的命,不在任何人手上。”石天澈怒氣頓生,胸口隨著他紊亂的鼻息劇烈起伏著。

  像足沒聽見他既怒又冷的語氣,朱若沅伸手確定著瓷盅的溫度。“少主想先喝甜湯還是先喝粥,說了這麼多話,你應該渴了吧!”

  石天澈額角青筋隱隱抽動著,這胖姑娘顯然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裏。登時,說不出的窩囊在俊臉上蔓延,他緊緊握拳,力量卻無法完全穿透十指。

  濃濃的沮喪讓他斂眉瞅著自己拳頭,他為自己的束手無策、任人擺佈,感到益發煩躁。

  “放心,你只要乖乖聽話,不要亂發脾氣,很快就會生龍活虎,一拳把我打回家的。”朱若沅看穿他心裏的想法,半揶揄地開口。

  近看她才發現,這石少主長得可真俊呐!

  陰沈沈的臉雖然白皙透明,但濃眉、挺鼻,一雙閃著堅毅光芒的黑眸更讓人無法忽略。

  由這幾點看來她可以知道,這個男人不會這麼早死。

  他的身形雖然清瘦、雙頰無肉,但罵起人來嗓門夠大、損起人來語句夠溜,光這兩點便足以推翻、否定她之前的推斷。

  於是,她圓圓的臉上在瞬間堆起更多的溫柔。“少主,您先喝甜湯,好嗎?”

  她相信在她的食膳藥方調養下,他很快就會變得跟大樹一樣強壯,比山上的老虎還威猛。

  石天澈冷哼了一聲,半分情面也不給地別開臉。

  “難不成你要人喂?”腦中剛閃過這樣的想法,朱若沅心裏就覺得愧疚極了。依他這傲性子,就算嘴巴再賤再壞,也抵不過他已經病了好幾年的事實。

  在他身上,朱若沅不斷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心裏升起對他的憐憫,漸漸加深了她想治癒他的渴望。

  她一定會以無比的耐心,包容他的傲慢無理與壞脾氣。

  “你真的很欠揍。”石天澈重新迎向她的視線,咬牙切齒地想挖掉她那一雙充滿慈悲的柔眸。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要被人同情!

  “我看得出來。”她笑容盈盈,拉了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瞧著她的動作,石天澈的唇抿成了一直線,一雙厲眸落在她身上。“離我遠一點。”

  隨著她的貼近他才發現,姑娘並不是因為天氣冷,而把自己包得像顆肉球,而是……她很胖!

  胖到足以將繡染腰帛上的纏枝牡丹花,撐得異常碩大。

  石天澈暗暗打量著她,他完全無法想像,一個姑娘家怎麼會把自個兒吃得這麼珠圓玉潤。

  就連可以給人俏麗修長感覺的高系裙腰,也無法讓她看來纖瘦一點。

  “要不你自己乖乖喝完。”似乎已經習慣他難纏的性子,朱若沅聳肩,將湯匙塞進他手裏。

  隨著她的直直逼近,他只看得見她圓臉上那雙藏著幾分稚氣的圓眸,以及白嫩得讓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的羊脂雪膚。而當她的手不經意刷過他的指尖時傳來的軟嫩觸感,讓他微微一震。

  “怎麼了?”察覺他的異樣,朱若沅出聲詢問。

  “我不喝。”她的溫柔讓他胸口揚起莫名鬱悶。

  她的雙眼清澈,她的唇色泛著健康的櫻紅,臉上不見半點脂粉。於是莫名的,連她泛著健康光澤的膚色、肥嫩嫩的身軀,在在都讓他厭惡!

  相較於他的骨瘦如柴,他恨不得由她身上偷一些肉,加在自己身上。

  這樣孩子氣的想法讓他微微一怔,半晌立刻自嘲地揚起唇角。病痛不只侵蝕他的身體,甚至已登堂入室吃掉他的正常思緒。

  朱若沅苦口婆心地勸道:“不行,這甜湯可以潤肺補津,很適合你。”

  “少煩我,我不喝。”莫名的思緒搗得他的心思更加紊亂。

  朱若沅瞅著他暗歎了口氣,這石少主的臉可真臭,比江慎那張冷臉還臭上一百倍。

  沒好氣地搶回他手中的湯匙,她證實似地舀了一口甜湯送到他嘴邊。“你乖,真的很好喝……”

  誰知道他巨掌一揮,直接掃掉她手中的湯匙。“我都說我不喝了!”

  無辜的湯匙因為他粗魯的舉止,霍地飛了出去撞上牆,碎了一地。

  幸好翠兒早告訴她,少主老是摔杯、摔盤、摔碗,所以她早有準備。

  朱若沅唇邊的甜美笑容微微抽搐,由託盤上拿出另一支湯匙並開口警告。“你如果再敢把湯匙打掉,我會用另一種方法伺候少主喝下。”

  她的笑,形成一股可怕的壓迫感。

  不知為何,第一個閃過石天澈腦海的是——他被一隻母肥豬壓在身下,猛灌著甜湯的畫面。

  緊抿薄唇,他神情中帶著凜然的嚴厲,身子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少主請用。”她舀了一口甜湯送至他嘴邊,卻因為他不肯開口,湯液順著他剛正的下顎滑落至喉結,再往下滴到胸口。

  朱若沅見狀,不怒反笑。“甜湯是喝進嘴裏的,不是洗身體用的,到時一身甜膩,要是螞蟻聞香,直接爬到少主您身上找吃的可就糟了。白天還好,到了夜裏沒人伺候你,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我膽子小,可不想隔日見著少主耳朵、鼻孔,全身上下全——”

  “閉嘴!”這肥姑娘十足十的磨人,一張嘴更是刁鑽得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趁著他張嘴,朱若沅直接就把甜湯喂入他口中。

  當那甜而不膩的甜湯滑入口中、進入胃裏的同時,石天澈不由得發出感動的輕歎。

  這甜湯,似乎和平時的不同。

  捕捉到他眉間漸松的線條,她得意道:“我沒騙你吧!這湯可好喝的哩。重點是,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喝完甜湯記得把雞粥給吃了,那粥可不同以往,吃了可以強健筋骨,青春不老,頭好壯壯。”

  石天澈猛地抬眸,被這熟悉的語句喚起了腦海中的記憶。那年,在長安城“點梅園”溪畔遇到的小姑娘也是這麼說。

  那小姑娘長得清秀雅致、膚色粉嫩白皙,說話時頰邊那兩個圓圓酒渦,會隨著圓眸閃閃熠熠。那模樣與眼前的姑娘極為神似,只是……記憶中的小姑娘,甜美可人。

  眼前的大姑娘……則像加了髮粉似的……

  不,不會是同一個人的!石天澈打了個冷顫,直接打斷腦中的胡思亂想。

  他清了清喉嚨,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糾纏。“東西擱下,你可以走了。”

  朱若沅聳了聳肩,朝他露出微笑。“要吃光喔,晚些我會親自來檢查。”

  “你不用再來了。”

  朱若沅愣了愣,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來怎麼依照你的身體狀況,調製適合你的藥膳?”

  “我討厭胖子。”迎向她純真的眸,石天澈冷冷開口。

  眯眼打量透著憔悴的英挺少主,朱若沅唇角漾開笑容。“不用你喜歡,這是我用健康換來的,我自個兒喜歡就成了。”她答得坦率,話一講完便十分識相地不再打擾。

  石天澈瞅著她退出房外的圓滾滾身形,擰眉沉吟了好半刻才想清她話裏暗諷的語意。

  她在嘲笑不健康而瘦弱的自己!這該死的女人!

  石天澈正準備摔湯匙洩憤時,朱若沅卻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探進頭來。“忘了同少主說,萬一湯匙不小心全被摔壞了,那以後就麻煩少主用手吃飯,再見!”

  俊容一沉,他的表情看來更加陰鷙。

  朱若沅十分愉快地朝他擺了擺手,就算他此刻的眼神藏有火藥也奈何不了她。

  她一離開,石天澈的小苑恢復了原有的寧靜。而在小苑某一處,石夫人與丫頭從草叢裏站起了身。

  伺候石夫人的丫頭幫忙拍去主母身上的草層、小葉片,開口問道:“夫人,怎麼沒聲音了,要不要進少主屋裏瞧瞧?”

  “不用、不用,咱們一進去,搞不好會影響澈兒用膳的食欲。”她太瞭解兒子的脾氣,明白此刻絕對不是出現的好時機。

  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思緒一下子就轉到主母身上。“既然這樣,我們就回房去,奴婢幫您處理額頭上的傷口吧!”

  經她這一提,石夫人才伸手碰了下被窗打腫的額角,輕歎一聲。“也好。”

  原本這一主一仆打從朱若沅進屋開始,便偷偷躲在窗邊觀察朱若沅與兒子第一回合交手,誰知道,朱若沅一個勁兒地打開窗,直接就敲中她的額頭。

  沒料到她這麼有力,礙於情勢,她只能趕緊躲進窗邊的樹叢裏,壓根不敢出聲喊疼。

  不過窺得朱姑娘與兒子周旋的能耐,石夫人就放心多了;兒子久違的精神,更是讓她為朱姑娘多了點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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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石天澈的房,朱若沅才走回石家撥給她住的小苑,一個蓄著山羊胡的男子卻突然出現擋在她面前。

  朱若沅瞅著他思索了好半晌,才不解地問:“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你就是那個什麼……什麼豬肉的?”男子打量著她,一雙倒三角的賊眼無禮地在她身上轉。

  又是個沒禮貌的傢伙!朱若沅瞥了他一眼,提高音量地問:“大叔您到底打哪來?有什麼事嗎?”

  “噓,老子耳朵好得很,犯不著你這麼扯喉大喊。”他壓低聲量,一雙賊眼往四周張望。

  朱若沅聳了聳肩,一臉無辜地回道:“你沒答話,我以為你耳朵不好。”

  石仁於低啐了聲,撇了撇嘴開門見山就問:“聽說你要負責少主未來的膳食是不是?”

  她望著他,一臉戒備。“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小子就差一口氣,我勸你別費心思了。”

  “一口氣?”朱若沅輕笑出聲。“還久呢,我瞧他精神好得很。”一想起那傲慢無禮的傢伙,朱若沅心裏就有氣。

  石仁於詫異地揚眉咕噥著,心裏納悶極了。“你說他精神好?這不可能……我明明都已經……”

  “已經什麼?”瞧著他鬼祟的模樣,朱若沅不解地問。

  目光落在她身上,石仁於神情莫測高深地緩緩開口。“胖姑娘,大叔同你談宗交易如何?”

  “交易?我不做買賣的。”她如實回答。

  “不是買賣。”眉尾顫了顫,他不由得懷疑眼前的胖姑娘聽不懂他的暗示。

  她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子,不解地問:“不是買賣是什麼?”

  石仁於愣了愣,沒時間同她解釋。“反正你只要照我的吩咐辦事,大叔保證日後讓你吃香喝辣的。”

  “不行,飲食要有節制,香是嗅覺享受、辣是口感刺激,過多對身體不好,食物還是要單純原味對身體最健康。”

  直接捉住重點,朱若沅針對這個又長篇大論了一番。

  石仁于聞言,眼眸瞬間進出惱怒的火苗。“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從沒遇過這麼笨的大夫,歷年來被他引薦進府的大夫,無需他多費唇舌便聽懂了他的暗示。

  誰知道眼前這個胖大夫,在他明示暗示了半天,卻還是一臉無知的笨樣子,她如果不是太笨,就是太聰明,懂得同他拐彎抹角。

  瞧著他突然火冒三丈的模樣,朱若沅不解地問:“你到底是誰?”

  石仁於噤聲不語,眼角看到長廊的盡頭有奴僕在走動,為免被人看到,他瞥了朱若沅一眼後直接轉出長廊,離開她的視線。

  “喂,大叔,你話還沒說完呐!”她揚聲,卻見他加快了腳步迅速離開。

  怪人!朱若沅不以為意地回房,準備利用時間好好看完那一大疊藥方。

  只是她愈瞧愈是納悶,這石少主看來明顯是內經上所講“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的狀況,但是這些大夫開的方子雖不盡相同,卻有一個十分詭異的共通點——

  藥方開得雜亂無章,但儘是些寒涼的藥方?

  寒上加寒、陰上加陰,這石少主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了。莫非石城主真因為兒子病急亂投醫,又或者“九逸城”裏全是庸醫?

  遇上這些大夫,也難怪石少主的身體會愈來愈虛了。

  托著下顎,朱若沅努力思索著,不清片刻她便決定留下,打算解開讓石少主久病不愈的原因。

  關於醫理,她不過都是紙上談兵,雖然曾為人把脈斷診,但還是經驗不足。

  為了進一步證實她的藥膳有助於石少主恢復健康,她將目前所能觀察到的症狀寫在紙上,打算明兒個差人帶回長安城,請爹爹開處方。

  雙管齊下,這方法絕對可行!

  想到這一點,她的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人一輕鬆,嘴也跟著發饞,當她想再掏一顆美人糖解解饞時,頓時想起,應該讓爹爹從長安多送一些美人糖過來,讓石少主滋補滋補身體也好。

  提筆蘸了蘸墨,她取出另一張紙,一併開出石少主未來大半個月所需的藥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9:35

第五章

  “你瘋了!你若留下來,那‘水顏坊’急需要用的草洛蠶,幾時才能運回長安城?我又該怎麼對你爹娘交代?”江慎一大早聽到朱若沅的決定,一把火頓時冒了起來。

  “江大哥你放心,這兩天我一樣會和你到城外采草落蠶,等待數量足夠後,你就先回長安城。”她試著安撫他,不知道江慎對這件事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他一貫的處事原則。

  朱若沅聞言,懊惱地蹙眉咕噥。“別那麼死腦筋成嗎?我只是晚些回去,又不是不回去——”

  石萬里一大早便想向朱若沅探問兒子的病況,再決定是否要繼續原本的計畫,到長安城聘請大夫。誰知他腳步才踏進安排給兩人的小苑,便聽到朱若沅與江慎爭執的內容。

  因為私心想留下朱若沅,他出聲介入。“抱歉,朱姑娘所需要的草藥是草洛蠶嗎?”

  “城主。”朱若沅福了福身,直接說出了她準備留下的打算。

  石萬里聞言,心裏掩不住歡喜地道:“咱們九逸城的馬兒只吃冬蟲夏草,不吃草洛蠶。如果朱姑娘要的是草洛蠶,儘管到倉庫拿吧。”

  因為藥草習性,只要有冬蟲夏草之地,便會出現草洛蠶。而“九逸城”因地利與氣候,大草原當中儘是冬蟲夏草,這也是為何“九逸城”的馬會比一般馬兒強壯的原因。

  “九逸城的馬兒只吃冬蟲夏草?”果真是至尊無敵的享受!朱若沅圓圓的眸子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咱們可不是先例,在北魏時期,西藏土番會將馬匹放在高原上吃冬蟲夏草,使得土番的馬匹長得高大壯碩、跑得飛快。正因為這樣,九逸城的馬兒才能成為馬中翹楚。”石萬里語氣裏有說不出的驕傲。

  聞言,朱若沅瞠目結舌,只能說九逸城得天獨厚,因為那一片專長冬蟲夏草的大草原,註定成就富可敵國的馬業。

  “城主……那你真要送草洛蠶給我們?”

  石萬里點了點頭,不疾不徐道:“吃慣了冬蟲夏草的馬兒挑嘴,利用這點,夾雜在草裏的冬蟲夏草和草洛蠶,就能輕易地被篩分了出來。

  通常我們會把草洛蠶曬乾再賣至中藥鋪,有些城民怕麻煩,直接把草洛蠶當肥料,如果朱姑娘是為這一點煩惱的話,就很好解決。”

  把草洛蠶當肥料……

  震驚一波接著一波,朱若沅有些不能消化地杵在原地。沒想到這批藥價居高不下的草洛蠶,在“九逸城”竟是如此廉價,難怪人說“九逸城”是富裕之城,靠馬糊口,想來這話一點也不假。

  “朱姑娘,你真打算留下?”江慎擰眉,完全無法理解朱若沅的打算。

  “江大哥,我會捎封家書回去向爹娘說明這情形,他們會體諒的。”

  想到石少主的情形,她已經無法置之不理。或許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兒……雖然她的身體現在好得可以上山打虎,但她卻怎麼也無法丟下可憐的石少主回家去。

  聽聞她的決定,石萬里激動握住朱若沅的手,感動得幾乎要涕泗縱橫。“朱姑娘,我們石家會記住你的大恩大德。”

  每每接觸到石家二老感激涕零的情緒,朱若沅心裏的使命感就更深了。“城主千萬別這麼說,沅沅只能略盡棉薄之力……”

  “好,如果江爺急需將草洛蠶運至長安,那我馬上派人替你東草成捆,運回長安城。”

  假若草洛蠶能換兒子的性命,就算把全城的草洛蠶送給“逢春堂”也無妨。

  江慎表情一僵,沉默不語,只是冷冷望著朱若沅,現下似乎已無人能阻止這情勢的發展。

  他不懂的是,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朱家閨女,怎會對一個長年臥病在床的陌生男子,產生如此堅定的決心。

  他似乎可以預期,帶著草洛蠶回長安城,卻沒帶回朱家閨女的後果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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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嬤嬤年紀雖已過半百,但辦事效率極佳,待她踏進廚房時,鄒嬤嬤已幫朱若沅備好今日所需的藥材及食材。

  早膳她煮了比較清淡的杏仁粥,因為杏仁甘、苦、溫,有不錯的止咳效果,除此外,還做了健脾益氣的山藥茯苓包子。

  當朱若沅領著丫頭端著一盤又一盤的早膳進房時,石天澈已梳洗好,板著一張臉半倚在榻上。

  “少主早。”是錯覺嗎?雖然石天澈臉臭得可比茅坑裏的石頭、臉色依然蒼白,但精神好極了。

  思及此,朱若沅的精神為之一振,開始想為石天澈規畫更多養壯身體的藥膳。

  石天澈擰眉,冷冷的嗓音一字字擊碎她的美夢。“你忘了我昨天說過什麼嗎?我、不、想、再、見、到、你!”

  不可否認,朱若沅所煮的東西,與以往吃到的膳食有極大差別。所以他給足了面子,把她的甜湯及粥喝完,但沒想到一大早還會見到那張肥嘟嘟的嫩臉,出現在他眼前。

  “我也記得之後我跟你說再見,你也沒說不見我,不是嗎?”她懊惱蹙眉,表情甚是可愛。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想起昨日的狀況。

  他記得,那是因為她根本不給他半點反駁的機會,丟下一句話,腳底抹油、關上門便直接開溜了。

  現下,她竟還能裝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石天澈壓下心底的厭惡,冷冷道:“算了,東西擱著,你可以走了。”

  “意思是不用我伺候嘍?”他的話讓朱若沅的眸光閃爍,語氣裏有掩不住的輕快。

  無法理解她的好心情源自何處,石天澈坦白開口。“看著你我吃不下。”

  能吃東西的感覺很好,他不想讓自己看著她邊吃邊氣,傷眼又傷身。

  朱若沅聳了聳肩,雙手忙著將桌上的食物一分為二。“放心,我也沒興趣瞧著你用膳,咱們各吃各的。”

  聽到她的回答,石天澈深知眼前的胖姑娘,絕對有把聖人逼瘋的能力。

  才不過幾天,這胖姑娘不僅徹底漠視他的壞脾氣,還常常賞他一頓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言行舉止間更總是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他自知不是聖人,能隱忍的範圍已經超出極限。

  看著她舉步移向他的豐潤體態,石天澈冷冷地問:“別告訴我,你打算留下來吃。”

  “當然啊,包子和杏仁粥都要熱呼呼的吃才好,冷了可不好吃。”用小碟裝了幾個包子,朱若沅理所當然地瞅著他開口。

  那表情仿佛是石天澈問了多麼愚蠢的話一樣。

  面對這樣一個不把他的怒氣當一回事的人,石天澈完全沒轍,甚至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或許胖姑娘的藥膳療法可以幫助他恢復健康,但他也相信,若是與胖姑娘再朝夕相處下去,他也有提早見閻王的可能。

  朱若沅見狀,立刻板起臉。“老是生氣對身體不好,要常笑,《黃帝內經》也提過,飲食要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不急不怒。”

  聽她說這些話,石天澈忍不住回了句。“你不在,我就會不急不怒。”

  “你以為我願意對著你?我也想在暖暖春風中,欣賞石家堡庭園裏的美景,享用我的早膳,但沒辦法啊,我是你的藥膳大夫,自該負責,不是嗎?”

  她聳了聳肩,圓圓的臉上儘是莫可奈何的惋惜。

  還在石家堡的庭園享用早膳哩!石天澈挑眉,被她的說法擾得頭昏眼花。

  瞧見他詫異的眸光,朱若沅繼續開口。“這是《黃帝內經》所提倡的,待你身體好些,我再帶你到外面野餐,看天看雲看大自然。”

  不難聽出她語氣裏的興奮,石天澈為她像是施與恩惠的表情,揚起了想掐死她的衝動。

  “還有古人常說‘藥食同源’,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將這些食物全吃光光,要不你可不只頭痛、心痛,連全身上下都會痛呢。”

  失若沅才不管石天澈有多麼不喜歡她,她只知道自己是他的藥膳大夫,理該讓他多瞭解一些關於藥膳的道理。

  石天澈冷哼一聲,索性閉上眼來個眼不見為淨,但才閉上眼的那一瞬間,一股沉重的壓力向他襲來。

  “唉呀,包子……我的包子!”才端著包子想坐下來好好享用,誰知一個踉蹌,朱若沅直接往前傾,不偏不倚貼在石天澈的唇上。

  感覺到唇上貼著異常柔軟的觸感,石天澈詫異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朱若沅吹彈可破的粉嫩臉龐。

  而彼此微張的唇,正以可笑的姿態嵌合著。

  那瞬間,彼此陌生的氣息隨著雙唇溫軟的觸碰,形成曖昧不已的氛圍。

  她鼻息間,有著專屬於他的淡淡藥味與男性氣味;他的鼻息則有著姑娘似綿若蘭的清新氣味,及口中漫入一股淡淡的甜。

  不由自主地,他想伸舌舔舔確定那甜味是否出自錯覺,思緒卻因為說不出的壓迫,迅速地打斷這個詭異的念頭。

  “你是想非禮我?還是想壓死我啊?”石天澈差點被姑娘沉重的身軀壓得岔了氣,硬擠出這麼一句。

  原來不止唇,兩人的身體也以親密的姿勢緊緊貼著。

  當眼底落人他英俊的臉龐,以及可比女子的墨黑密睫,朱若沅羞得滿臉通紅地僵愣著。

  胸口劇烈起伏,石天澈發出了痛苦的低鳴。“呃——你真的很重……”他強烈懷疑,自己會不會被壓到吐血。

  “嗚——我也被你撞得很痛耶!”石天澈雖然瘦得像排骨,但胸口卻硬得像石頭。這一撞,讓她也忍不住進出眼淚。

  “痛?我都要被你壓死了你還喊痛?”

  “當然痛,你的胸口那麼硬,撞得人痛死了……”她嗚咽出聲,眼角還真的進出了一滴淚。

  她抬起身,隱忍住想想揉揉胸脯,確認有沒有被撞壞的衝動。

  哭?想哭的是他好不好?

  石天澈想趁此推開她,卻因為太過虛弱,雙臂方舉,一個偏差,大掌竟直接覆住她胸前那兩團綿軟。

  縱使隔著衣衫,他掌心的熱意仍直直地穿透。石天澈倏地收回手,難以置信地瞪著雙掌,雙眸責怪似地盯著自己的手,怎麼做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舉動。

  朱若沅眨了眨眼,腦子一片空白,像被妖怪控制住似的,怔在原地無法動彈。

  “扯平。”石天澈毫無意識地吐出這兩個字。

  她非禮他的唇,所以他非禮她的胸。

  “啊——”朱若沅錯愕揚眉,尖叫地沖出他的房間。

  這是頭一回,她忘了桌上還有熱騰騰的包子,和香滑似奶,正散發著獨特清香的杏仁粥等著她享用。

  完了、完了!

  一想到自個兒嫩嫩的豆腐被這男子給吃光了,朱若沅的心噗哆噗咚跳得好快,像是要從胸口蹦出來一樣。

  沒事的、沒事的!

  朱若沅撫著胸口,見鬼地甚至還可以感覺他掌心的熱度盤旋在胸口。她微微張唇猛調整著呼吸,腦中驀地閃過千百個畫面。

  當時她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拎起他的衣領,賞他個兩掌,再把他踹到床底下狠狠踹個兩腳。

  伹……她什麼也沒做。

  只是呼吸急促,傻傻紅著臉地任他輕薄?

  天啊!她很肯定石天澈眼底住著妖怪,在他輕薄她的一瞬間,完全控制住她的心緒,讓她無法抵抗。

  若不是她正氣凜然、意志堅定,現下、現下……搞不好已經被……

  念頭一轉,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的“肌膚之親”。他的唇、他的手竟碰觸到其他男人不曾碰觸的地方,令她既羞憤又心亂。

  假若讓娘知道,鐵定會撕了石天澈的嘴,再剁了他十根手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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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這小小意外,朱若沅破天荒躲在房裏沒用早膳。

  但腹中饞蟲一如往昔,戰勝了她的壞情緒,一個時辰後她直接奔到廚房為自己準備了豐盛的食物,犒賞自個兒的胃。

  這當中,她甚至無意識地為石天澈備妥了午膳。

  端著已做好的午膳,她卻天人交戰地根本跨不出廚房的門檻。

  鄒嬤嬤看著她端著大大的託盤,揚聲道:“哇!沅沅姑娘的手真巧,又準備了這麼多東西給少主吃。”

  託盤上除了正食外,尚有些甜食零嘴兒,教人看得眼花撩亂,也讓人瞧得口水直竄。

  朱若沅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個兒真的做了不少東西,樣樣都是針對石天澈的體質,挑選對他有幫助的食材來做的。

  雖然她是他的藥膳大夫,應當盡職責,但依石天澈如此惡劣至極的態度,她沒怪他,反而盡掛念著他,處處為他著想?

  思及此,朱若沅忍不住暗歎了口氣,益發相信自己被石天澈眼底的妖怪控制了心智。

  “沅沅,沅沅姑娘,你不舒服嗎?”鄒嬤嬤擔心地問。

  她正想伸手探探,朱若沅猛地回過神,連忙開口。“鄒嬤嬤別擔心,我還多做了很多,就勞煩鄒嬤嬤分送給大家吃吧。”

  “沅沅姑娘真是細心,那我們就不客氣嘍。”鄒嬤嬤聞言,樂得眉開眼笑地頻頻道謝。

  “真的不用客氣。”

  “好了,不同你閒扯了,你快送膳食過去給少主,東西涼了可不好。”鄒嬤嬤催促著。

  “我知道了。”朱若沅福了福身,似乎沒半點可以拒絕的理由。

  端著沉重的託盤,朱若沅由廚房走到石天澈居處的這一路上,一顆心被兩種不同的情緒拉扯著。

  愈是煩惱,她那一雙肥嫩小手,愈是忍不住拈著盤中的零嘴兒往嘴裏送。

  “你到底吃夠了沒?”

  石天澈半倚在榻上,打從她推門入內開始,便看著她鼓著肥嘟嘟的臉,嘴裏似乎塞滿了東西。

  她猛地回過神,赫然驚覺自個兒已在不自覺中,踏進了石天澈房裏。

  “你、你又吃不了那麼多。”朱若沅咕噥了一聲,氣他的小氣。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感覺有些疲累。“生病的好像是我,不是嗎?”

  在朱若沅如願消失在眼前這一段期間,石天澈卻與爹娘商議未果,被迫要接受朱若沅這胖姑娘成為他的藥膳大夫。

  一想到要被這個常偷吃他的膳食,嘴裏無時無刻含著她至尊無敵“美人糖”的“藥膳大夫”操縱、干涉自己的生活,石天澈心裏實在有諸多不甘。

  只是不可諱言的,朱若沅並不那麼討人厭,況且她對藥膳料理真的很有一手,胖得也還挺可愛的。

  就算石天澈心裏對她的行為生氣,但一瞧見她那張白嫩嫩、圓呼呼、軟綿綿的可愛圓臉,氣也會在瞬間消失殆盡。

  似乎只要瞧著她,便可以發現有趣的事,讓他原本枯燥無趣的生活,多了那麼一丁點樂趣呐!

  “我的膳食全是有病治病,無病強身,少主懂了嗎?”朱若沅臉上堆起假笑,恥笑他的無知。

  他直接反將了她一軍,冷冷地道:“你的身體似乎已經夠健康了,不是嗎?”

  眸光一落在她身上,石天澈甚至注意到她換掉較貼身的絲綢上衣,換了套窄袖短襦的套衫,只是仍掩飾不了她豐滿的胸形。

  腦海裏不由自主勾勒出她身上唯一完美的弧形,他知道自己的雙手依舊記得那觸感是何等柔軟……

  思及此,石天澈的心莫名一震,強烈懷疑自己是不是病到神智不清了。

  “健康最重要,藥膳有預防疾病的功效。”朱若沅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圓臉上滿足對自己健康身體的得意。

  石天澈瞅著她,心裏有說不出的嫉妒。此刻她所擁有的,是他用財勢所追求不到的!

  他斂眉,將情緒藏在面無表情的面具之下,而朱若沅已經開始張羅起他的午膳了。

  “午膳我幫你做了人參雞胗粉粥、雪羹湯,甜點有糖漬龍眼、蘿蔔餅、蜜餞糖百合、堅果素餅,這些全都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光聽著她一一細數,石天澈已經飽了。

  他懷疑自己的胃是否可以吃下這麼多東西,如果可以,他相信絕對是因為她的“鼎力相助”才能辦到。

  朱若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不容易釋懷了早上的“小意外”,卻在瞥向他的同時,心跳又忍不住加速。

  老天呐!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了早上那次意外的親密接觸,她竟破天荒覺得僅著中衣、臉色蒼白的他,好看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糟了,這傢伙眼底的妖怪又要跑出來誘惑她了。

  朱若沅心一凜,忍不住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來穩定自己的心緒,奸讓自個兒堅強的意識,擊退石天澈眼底的妖怪。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只聽見她念念有辭,石天澈忍不住皺眉:“你這小豬肉嘴裏念念有詞,究竟在念些什麼?”

  朱若沅愣了愣,不敢相信他總帶著譏諷的薄唇,吐出了什麼尖酸刻薄的話。“我不叫小豬肉!”

  “不叫小豬肉叫什麼?”石天澈挑眉,微揚的語調有些誇張。

  “你忘了?天呐!你竟然忘了!”朱若沅放聲尖叫,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無禮的男子。

  說好說歹她也替他準備過好幾頓膳食了,他竟然不記得她的名字?

  石天澈冷眼看著她的反應,不耐煩地撇了撇嘴,真的想不起來她的姓名。腦中殘存的記憶是,她的名字和她的外形很像,有豬也有肉,而且還圓圓的。

  “豬肉圓?”

  “小肉圓?”

  “小肉丸?”也不管她是不是會抗議,石天澈胡亂喊了一堆。

  朱若沅愣了愣,對最後這個童年綽號好不熟悉。

  杵在原地怔愣了好半刻,她終於瞠著圓眸重申道:“我有名有姓,姓朱,名若沅。”

  “算了,小肉丸比較好叫。”該死,他竟然覺得她努力糾正他,對他說著自個兒名字的表情真是可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09:49

第六章

  沒禮貌的臭傢伙!朱若沅氣呼呼瞪他一眼,直接拿了顆糖漬龍眼塞進他嘴裏。

  在她將糖漬龍眼塞進他嘴裏的那一瞬間,兩人皆愣住了。

  唉呀呀,朱若沅你又被妖怪控制住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中邪”的手指,朱若沅有種想在胸口貼符咒,鎮壓心魔的衝動。

  石天澈被她誇張的模樣逗笑,益發覺得她鼓得像河豚的可愛圓臉,讓他的心情好極了。

  “我現在心情不錯,完全符合你說《黃帝內經》所提倡的良好心理狀態。”

  她當然聽得懂他話裏的意思。“你、你這惡人!”這可惡的石天澈!

  揚了揚眉,石天澈的表情有些無辜。“在下只是恪守‘朱’大夫推崇的理念,在心情愉悅時用膳。”

  前所未有的清朗情緒在胸口緩緩蕩開,他強烈懷疑這是眼前這位盡責的藥膳大夫,治癒他的計畫之一。

  瞧著他難得松緩的臉部線條,朱若沅眯著眼,水眸一閃,她粉唇輕啟。“少主應該不知道,這糖漬龍眼具有養心腎的功效,專治心腎不足,小兒不聰,記憶力不強。”

  愉悅的情緒霍地消失,石天澈挑眉,為她話裏明著貶人的意思,撇了撇唇。

  無視他殺人的眸光,她唇邊堆起柔得可以擠出水的媚笑。“少主是記憶力不好嘛!都跟你說我的名字了,少主卻還是小肉丸、小肉丸的叫,所以我才為你做了糖漬龍眼,替你補補腦力。”

  這頓夾槍帶棒的對話,在兩人間激起充滿敵意的火花。

  俊臉褪去陡然發青的神色,石天澈露出興味的表情,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和人這般較勁過。

  “我向來不記不重要的雜事。”他不知死活地冷冷回嘴。

  原來記她的名字是件不重要的雜事?

  朱若沅的圓臉氣得漲紅似豬肝。“這不是不重要的雜事,是禮貌、禮節,你懂不僅?”

  石天澈聳了聳肩,薄唇勾出無辜淺笑。“要談禮節,我想‘朱’大夫似乎比我更需要瞭解。”

  燦亮的眸光,鏗鏘的語調,讓人幾乎要忘了他是個臥病在床的病人。

  “我會比你這粗魯無禮的人更需要瞭解?”朱若沅指著他挺直的鼻樑說道,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答應過石夫人,將會以無比“包容”的心態,來幫助她的兒子找回健康。

  他表情如常,深邃的黑眸卻帶著意味深長。“你不也直接略過我討厭胖子這一點?想來,有些事都是出於極自然的本能反應,與禮節無關。”

  房裏陷入一陣沉寂,朱若沅瞅著他,有著被矇騙上當的錯覺。

  這石天澈並不簡單,雖然身體不好,但掩在病容下的精明不容小覷,她開始懷疑治好這傢伙,天下會不會大亂。

  “如果沒話說就快來備膳吧!我餓了。”瞧著她氣呼呼的可愛模樣,石天澈微揚唇,竟有著想進食的欲望。

  朱若沅柳眉一抬,冷冷睨著眼前的男人,眼底閃過算計的光芒。

  好!這石大少主要同她鬥法是不?她就隨時奉陪,瞧瞧到時誰是俯首稱臣的那一方。

  朱若沅彎唇一笑,心中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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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朱若沅收到由長安城捎來的信息。

  厚厚一疊信裏,除了有一紙朱長春為石天澈病症所開的藥方外,其餘皆是失夫人語重心長的叮嚀囑咐。

  朱若沅稍稍安了心,慶倖娘親沒直接來九逸城捉她回家,一思及此,她心裏有說不出的爽快。

  從今天開始,她可以更加放心地想想,該如何與石少主鬥法……不!是如何對症下藥,讓他趕快恢復健康。

  “咦,沅沅姑娘今天心情看起來不錯。”鄒嬤嬤剛由雞場回來,已經很習慣每日一早就在廚房瞧見她。

  “是挺不錯的。”朱若沅揚笑,順手便挑了幾顆藤籃上新鮮的雞蛋。

  一想到找到方法可以好好整治石天澈,她的嘴角便一直掛著微笑。

  鄒嬤嬤摸不著她心裏轉的念頭,心情卻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春陽怡人,柔柔的風讓人神清氣爽。視線落在窗外的綠意,石天澈的思緒有些恍然。

  當一點一滴流進身體的力量在他體內彙聚時,他總忍不住會懷疑,究竟是朱若沅的藥膳太有效,又或者是先前聘來的大夫全是庸才?

  神奇的是,才短短十來天,朱若沅只用藥膳食療,便讓他原本虛弱的身體漸漸有了起色。

  這幾天精神好時,他甚至可以坐在榻上看書。

  “少主,用膳了。”

  愉悅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石天澈無需抬眼,腦中便可馬上勾勒出朱若沅一如以往的模樣。她的手裏一定端著大託盤,上頭除了他的膳食之外,還堆滿了屬於她的零嘴兒。

  “小肉丸今天你來晚了。”

  “沒法兒,今天準備的料理‘格外’麻煩。”因為期待石天澈痛苦的表情,朱若沅嗓音輕快,洩露了她此刻的情緒。

  今天,她可以完全不在意,他的稱呼有多麼無禮。

  “是準備你自個兒的零嘴‘格外’麻煩吧!”

  聽出她特意加重的語氣,石天澈覷了她一眼,瞬即視線又回到書上,淡淡輕應了聲。似乎已看穿她貪食的個性,石天澈修長的指扣著書,微勾著唇冷譏道。

  朱若沅聞言,下意識蹙起了眉。

  往眉心牽動的眉頭擠壓她粉嫩的肌膚,或許不用多久,眉心便會堆起在年輕姑娘臉上看不見的小細紋。

  思及此,她沉靜的思緒很快便起了波動。

  待她幫他養好身體後,她得再向石城主加一筆養顏美容的費用,好讓她上水顏坊買些撫平皺紋的聖品。

  她深吸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提醒著他。“別忘了,是‘咱們’的零嘴,如果我沒記錯,少主您也享用了不少才是。”

  石天澈聳了聳肩,不理會她氣呼呼的模樣。

  病了太久,他幾乎已經要忘記自己真正的性格是什麼?而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胖姑娘,讓他拾回逐漸遺忘的……快樂。

  可能是因為皮膚白,所以當她圓得像白麵餅的腮幫子鼓起時,兩頰會染著層粉嫩,而一張櫻唇則會因為嘟起而成就一點紅。

  朱若沅生氣的可愛模樣,讓他可以忘了生病時的煩悶。

  懶得猜他那雙賊溜溜的眼底藏著什麼,朱若沅情緒一起伏,肚子競也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你餓了。”她以自個兒為標準,直接幫他開口。

  “咕嚕咕嚕叫的似乎是姑娘的五臟廟?”石天澈終於放下手中的書卷,一針見血地點出她的語病。

  在朱若沅三餐定時外加午茶、夜宵共五頓的餵養下,雖然食量不及她,但比起往昔,他的胃口已經好了很多。

  不理會他的嘲笑,她臉微臊,直接走向他,粗魯地揚指扣住他的下顎,認真打量了一番後,開始猛搖頭。“唉,依然是面黃肌瘦,不長半分肉。”

  他擰眉別開臉,剛毅的下顎甩掉她的手指,濃黑的俊眉像兩條正在打架的黑色毛毛蟲。

  “溫柔一點,該檢討的是你的藥膳,不是我。”

  石天澈有些惱,因為這胖姑娘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總是會以十分粗魯的態度來對待他。

  “所以小女子十分愧疚,今兒個才特別為少主備了很不一樣的膳食。”

  見她由嗤之以鼻到莫名的謙恭,這詭異的轉變,讓石天澈下由得提高了警覺。

  偏偏當她掀開盅蓋時,夾著淡淡藥香味的煲湯,依舊美味誘人,感覺不出任何異樣。

  “少主請用膳。”她必恭必敬地開口。

  “你不吃?”心中的不安加深,平時她為他備菜時,總不經意會捕捉到她偷嘗的畫面。

  方才他偷偷看了一眼,今日她為他準備的膳食,竟然像剛從廚房端出來似的完整。

  貪吃的饞貓突然轉了性,石天澈揚眉,眸底儘是不信任。

  “我已經夠強壯了,不好再搶少主的膳食,少主快趁熱吃吧!”她認分地為他準備碗筷,一臉懺悔地低語。

  石天澈揚眉,一臉不置可否。眸光再度落在圓桌上,他覺得一切應該是自己多慮了。

  圓桌上除了花生糖、堅果素餅、南瓜餅,還有三壺不知名的熱茶正冒著煙。

  她向來懂得照顧她的胃,這一回想來也是如此。

  在他用膳時,朱若沅也不虧待自己,那雙肥嫩小手,已經悠哉地伸往那一碟碟零嘴兒上頭。

  她看著他端起碗筷,逐一吃下她為他精心烹調的膳食,露出安心的笑容。“前些日子我向一位大夫詢問過少主的病症,在大夫的指點下,我為少主換了幾味藥加進膳食裏。”

  他眉稍微微一顫,眸子落在她側臉,不發一語地停下手邊的動作。

  瞧著他緊張的模樣,朱若沅掩唇輕笑。“少主放心,就算換了藥,也是些對身體有益無害的藥材。”

  “你作主便成了。”他相信她的決定。

  朱若沅愣了愣,因為他不經意的一句話,心底泛過一股暖流。

  感動個啥勁?朱若沅猛地回神,輕斥自個兒薄弱的意志,她怎麼可以因為他一句話就被收買了呢?

  她壓下心中紊亂的思緒,趁還有勇氣先開口。“我醜話可是先說在前頭,那痛苦只是短暫的,熬過,你自此就會無病無痛、長命百歲。”

  神色一凜,石天澈那雙黑眸深處,閃過些許慍怒。你……做了什麼?”

  “我真的是為你好,只是多加了點私人恩怨罷了。”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含在嘴裏。

  說完,她愧疚地瞥了他一眼,肥嫩嫩的小手則繼續探向盤中的堅果素餅。

  石天澈額角冒出冷汗,陡然間變了臉色地擠出一句話。“小肉丸!”

  氣氛凝重,朱若沅無辜地瞠著圓眸囁嚅了聲。“別動怒嘛!”

  “可惡,你這惡劣至極的小肉丸到底在食膳里加了什麼?”

  肚腹咕嚕咕嚕的聲音讓他失去耐性,放下湯匙,石天澈可以感覺到腸子以著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肚腹中快速蠕動著。

  感覺到他淩厲的眸光,朱若沅笑得更加無辜。“我就說向人討教你的病症,大夫給我的方針是為你開一劑‘瀉下藥’,讓你可以將體內滯留的穢氣排泄而出。

  等你的身體徹底淨空後,我的藥膳才會發揮作用,養分也才會被腸胃吸收,你身上的肉才有長回來的機會……”

  強忍腹中即將“一瀉千里”的感覺,石天澈緊抿著唇,吐不出半句話。

  晴天霹靂!這該死的小肉丸竟然用“瀉下藥”?

  石天澈面無表情,突然不知該用什麼情緒回應她的惡行。

  “我會拉多久?”

  看不清他眸底深沉的情緒,朱若沅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倒了杯仍冒著熱氣的桂圓紅棗茶,輕啜了一口才回答。“視個人狀況而定。”

  石天澈握緊著拳,眸光落在她怡然自得、享受萬分的神情上,頭一回有殺人的衝動。

  似乎是發現他還杵在原地,朱若沅蹙眉訝道:“少主可以先行到茅房解放,我不介意。吃、喝、拉、撒、睡乃人之常情,我不會笑話你的。”

  她包容地揚唇一笑,連忙催促著。

  石天澈聞言,儘管心中有掐死她的衝動,依然抵不過腹中翻騰的感覺。

  “你給我好好待在房裏,不准走!”臨走前,他撂下狠話。

  心裏已經打算解放後,他會回來掐扁眼前這顆嘴巴沒停過的小肉丸!

  “知道、知道。少主雖然耐力驚人,也無需在此刻證實,離茅房有……”

  砰的一聲,大門被撞開。

  朱若沅抬眸,石天澈已不見人影。

  看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離開後,朱若沅原本得意的心情蒙上了層灰。

  “瀉下藥”當然也有溫和的處方,但為了他出言不遜、目中無人的態度,所以她多加了幾味引起劇烈腹瀉的藥,略施薄懲。

  她要讓他知道,她這藥膳大夫可不是當假的。

  只是……她想不透,為何她此刻的心情,有說不出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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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小肉丸好樣的,居然這麼歹毒惡劣!”石天澈進入屋內,虛脫地倚在床榻上,一張俊臉已經因為跑茅廁跑得臉都綠了。

  他原本從容悠然的斯文模樣已不復在,連咆哮也顯得虛弱不已。

  “少主這麼誤會我就不對了,這‘瀉下藥’可以幫你把體內滯留的穢氣排出,腸子乾淨了,我往後幫你準備的藥膳,才能達到完全的功效。”

  剛開始看著他直跑茅房,她心裏可得意,但隨著次數愈來愈頻繁,她心裏的愧疚也愈來愈重。

  沉下臉,他有種想掐死她的衝動。“小肉丸,你到底放多少‘瀉下藥’?”

  “過多、過少都不好的。”她擰著帕子,溫柔地為他拭幹額上的冷汗。

  意思是她下的“瀉下藥”剛剛好嘍?

  石天澈目光噴火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勾唇。“小肉丸……”

  “怎麼?你又想跑茅房了?”她蹙起眉,移開腳步,細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算錯“瀉下藥”的藥材分量。

  “沒有——”他頓了頓,唇邊揚起冷冷的笑。“只是突然很想吃炸肉丸。”

  “炸肉丸?”朱若沅詫異地揚聲制止。“現在不能吃油炸的東西!”

  她一說完,捕捉到石天澈玩味的表情,這才恍然大悟,他指的,絕對不是一般的炸肉丸。

  石天澈冷哼了一聲,薄唇冷冷吐出這句話。“你這小肉丸還不算太笨。”

  是稱讚嗎?她偏著小腦袋若有所思。

  她還未理清,石天澈的大手便掐住她白皙的脖子,眸中噴火地道:“如果我死了,一定會拖著你一起下閻王府作伴。”

  明知道他是開玩笑,但朱若沅的心卻是莫名一緊。

  這一回,她沒辣辣地嗆他回話,反而更加溫柔地說:“你乖啦!這是為了少主你好,看著你這樣,我也很心疼的,晚一些,我再煮更多好吃的東西給你吃。”

  石天澈怔了怔,感覺到她話裏濃濃的關心,胸口莫名地,就如同當年在溪邊遇上她一樣,緩緩溫暖了起來。

  臥病在床這麼多年來,除了父母,似乎就只有她對他付出最真誠的關懷。

  石天澈無法形容此刻心裏的感覺,只知道原本激動的情緒在瞬間被平撫,恢復了平靜。

  “還有力氣找我算帳,表示你的狀況還不錯!”她盈盈地笑,根本不怕他真的會喪失理智掐死她。

  石天澈看著她甜美的笑容,哪還下得了手,在她脖子上留下醜陋的痕跡?

  略松了手勁,他本該移開手,卻因貼住她軟嫩肌膚的觸感而違背了意識。

  怎麼有人的皮膚可以好到這種程度?光滑如脂、軟嫩如絲,令人忍不住想要反覆流連在那曼妙的觸感當中。

  感覺到他以一種難解的目光看著自己,朱若沅粉嫩的臉蛋,不由自主浮現滾燙的臊紅。直覺摸了摸臉,她彆扭地問:“你……看什麼?”

  “其實看久了,你還挺可愛的。”

  轟的一聲,朱若沅瞪大雙眸,被他突如其來的稱讚給嚇住了。

  “你、你……鐵定是拉到腦子壞了。”她伸手探向他的額,被他微冷的體溫給嚇著了。

  意識雖有些模糊,但眸底對她揚起的興味卻未減。

  “也許吧!”幾乎是出於自覺,他的手輕輕環住她的粗腰,頭輕靠在她軟綿綿的身上低噥著。“你看起來很溫暖。”

  濃濃的疲憊襲來,石天澈再也克制不住地閉上眼休息。

  一瞧見他閉上眼,朱若沅像被點了穴般地僵化在原地,動也動不了,一顆心卻異常擺蕩。

  他會不會真的被她給整瘋了?

  他抱著她?

  他不是說他討厭胖姑娘嗎?

  千百萬個念頭掠過,即使努力想找出石天澈異常舉止的答案,但她聰明的腦袋瓜還是像一灘爛泥似的,完全無法運轉。

  “喂,要睡到床上去睡。”

  “很軟、很香、很溫暖。”比自己的被窩還舒服。

  “喂!”

  儘管全身的嫩豆腐都被他吃光了,她還是無法推開他?

  儘管他身體硬得像棺材板,她還是無法推開他?

  “我很累……你要負責……”緊接著是他溫沉吐息,吐在她胸前引起的騷癢。

  “我不想罰站。”難不成就這麼站著讓他抱著睡?

  失若沅吸了吸鼻,委屈地咕噥了一聲。

  “很舒服……”

  舒服個頭啊!她極不文雅地在心底暗啐了聲,從不知道石天澈也有這麼無賴的時候。

  管不住自個兒的視線,她俯視著他的發頂,想著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要推開他的理由,卻抵不過心裏突然冒出的小小聲音。

  朱若沅,你喜歡上他了。

  嗚……沒有、沒有,她怎麼會喜歡一個病鬼呢?她只是覺得……對不起他,覺得於心有愧,這絕對不是喜歡。

  “喂,躺回床上才舒服。”她試著將他壓回床上,卻赫然驚覺,他的手雖松松地圈扣在腰上,卻怎麼也拉不開。

  明明石天澈的手瘦得像雙竹筷子,身體也還沒完全恢復,他卻有能力扣著她,讓她掙脫不了?

  朱若沅為了掙脫而施力不當,眼看著兩人又將上演“泰山壓頂”的戲碼,她靈機一動,肥臀往右一頂,直接扭轉了兩人的姿勢。

  哼,她可不想被冠上壓死石天澈的罪名!她吐了吐舌在心裏嘀咕著,卻在同時間發現,此刻兩人正以曖昧的姿勢躺在榻上。

  唉呀,她早知道養好這男人的身體會成禍害的!

  朱若沅目光落在他將自個兒摟得更緊的雙臂上,她僵躺在榻上連動也不敢動。

  卻頭一回覺得,原來身體貼在一起的溫度是如此溫暖……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10:03

第七章

  嫋嫋的白色霧氣,伴著香甜的藕香彌漫在整個廚房。

  當圓滾滾的蓮藕糯米圓在滾水裏上下浮動時,朱若沅拿起勺子,輕輕撈起一顆熱呼呼的藕圓送入鄒嬤嬤嘴裏。

  “怎樣?好吃嗎?”

  軟硬適中的蓮藕糯米圓伴著沁人的荷香甜液,在口中形成一股絕佳的風味,仔細品嘗後,鄒嬤嬤點頭如搗蒜,毫不吝嗇地誇道:“好吃,這藕圓爽口不膩,好吃極了。”

  朱若沅聽到她的稱讚,忍不住漾開了笑容。“鄒嬤嬤吃多了我的甜品,連嘴巴也讓我喂甜了。”

  “怎麼這麼說,沅沅姑娘的廚藝可真要讓我這老太婆想拜你為師了。”

  朱若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別再捧我了,我會不好意思的。鄒嬤嬤記得要多喝幾碗,老年人常吃藕可以調中開胃、益血補髓、安神健腦,具有延年益壽的效用喔!”

  “哇,那我可真要多喝幾碗。”自從沅沅姑娘接掌少主全天候的膳食之後,石家堡上上下下也跟著受惠,在她的藥膳食補下,一個個身強體壯。

  有趣的是,雖然當朝胖美女不少,但愛美的丫頭怕胖,始終在健康與身材間遊走。不像她老太婆,沾少主的福,總可以分一杯羹。這既可飽口欲又可以養健康,一舉兩得的好事,她哪里會拒絕。

  朱若沅聽了之後連忙開口。“不行,正所謂飲食有節,就算再好的食材,多吃也無益,吃多了反而會造成身體的負擔。”

  鄒嬤嬤聞言,忍不住笑了笑。“早知道沅沅姑娘懂得比我這個老婆子還多,少主能遇上沅沅姑娘,是他的福分呐!”

  一提起石天澈,朱若沅眨了眨眼,微微一愣,心跳在瞬間亂了節奏。

  如果讓鄒嬤嬤知道,她是為了彌補石天澈,才特地為他煮了這止瀉的甜湯,鐵定會暈倒的。

  如果再讓鄒嬤嬤知道,她這藥膳大夫與少主廝混……不、不……是被少主強行擄到床榻上共枕。

  那鄒嬤嬤一定會瘋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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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若沅端著託盤,一進門便發現石天澈僅著白色中衣,雙手負在身後,杵在窗前發呆。

  是光線的關係嗎?她可以看出他很高、腿又長,一想到曾被他擁入懷裏同床而眠,她的心不由自主騷動了起來。

  雖然離他有段距離,但他帶著淡淡藥味的吐息、他抱著她的感覺……似張無形的網,將她緊緊圈住、拉攏,讓她不得不真實感受到他的一切。

  微張著唇,朱若沅拚命順著吐息,她告訴自己,當時石天澈太過虛弱,壓根不會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事。所以她當然也可以不計前嫌,直接把與他同床共枕的事忘掉,當一場夢。

  夢醒後,人也清醒了。

  只是在朱若沅強力說服自己,做好心理準備時,石天澈卻突然開口了。

  “小肉丸,你過來,我有話要告訴你。”迎向她福態的身影,石天澈沉吟了半晌才輕聲喚道。

  朱若沅猛地回神,試著忽略他令人怦然心動,足以傾倒眾生的俊容,以最平穩的語調開口。“等等。”

  兩道俊眉攏聚,石天澈臉上的線條跟著繃緊。“很重要的事。”

  “我手頭上這些膳食更重要,是特地幫你做的蓮藕糯米圓甜湯;熟藕性溫,有補心生血、滋養強壯及健脾胃之效……”

  她像個夫子,為他備膳時,總不忘把食物的功效,以及對他身體的好處一一解說。

  假若任她這麼說下去,鐵定沒完沒了。

  “我打算娶你為妻。”沒耐心等待,石天澈直接開口。

  大“拉”了一場,醒來後他竟覺得神清氣爽,對未來也有了更深的期盼。他有股強烈的預感,他的身體會恢復健康,他會繼承家業,發揚石家的馬業。

  在他最虛弱的時刻,他抱著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溫暖與感動,在胸口沸騰。

  這短短的幾日他發現,她略懂醫術又善廚藝,絕對有能力照顧好他的身體。

  她心地善良又聰明,光是與他鬥嘴這一點,就可以知道她腦筋轉得很快,一下子就能堵得他啞口無言。相信未來的日子有她相伴,一定會格外有趣。

  她雖然是胖了點,但粉粉嫩嫩的,抱起來又軟又舒服。她的笑容極美,頰上深深的酒渦甜得像是要淌出蜜來,只要見到她的甜笑,就會讓人感覺身邊跟著暖和了起來。

  就算她愛吃了點,但石家堡財大勢大,絕對不可能會被她吃垮。

  暗自在腦中陳列了一百條可以娶她的理由,石天澈深知自己的決定沒錯!

  朱若沅愣了愣,直覺石天澈說的那幾個字出於她的錯覺。於是紅唇微啟,她又叨叨念念關於吃藕的好處。

  “我打算娶你為妻。”以為她沒聽清楚,石天澈再重複了一回。

  這回她聽得可清楚,轟的一聲,思緒在瞬間被他的話炸得四分五裂。

  “你少拿我開玩笑了。”她瞠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伸手探探,他是不是發燒了。

  石天澈揚眉,表情甚是不悅。“我是認真的。”

  “我信你才有鬼。”她不為所動,手中持續原有的動作。

  “我是認真的。”他一個箭步欺向她,大掌落在她的手臂上輕握住,強迫她看著自己。

  他晃了一下她的手臂——沒反應。

  他再晃一次——依舊沒反應。

  “小肉丸!”被漠視的不滿,讓他的聲音多了點不耐。

  半晌,朱若沅才緩緩、冷冷地抿了抿唇。“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伸出雙手,捧住她軟嫩的大圓臉,讓她正對著他的眼。“我要你看著我。”

  要是被他眼底的妖怪控制住,那還得了!朱若沅一驚,輕啐了一聲地撇過頭。“你少無聊了。”

  “嫁給我吧!”他緊追不捨,跟著移動到她面前。

  石天澈的表情無比慎重,詢問的黑眸裏儘是期待,讓她幾乎要以為他是真心喜歡她。

  “我覺得你瘋了。”忍無可忍,她突然覺得他的纏功一流。

  得不到答案,石天澈眯起眸,原本溫和的臉龐因為朱若沅的態度,頓時僵冷。“小肉丸,你到底聽清楚我說什麼了沒?”

  朱若沅點了點頭。“我也給你答案了,不是嗎?”

  他蹙眉,似乎努力思索著她給了什麼答案。

  “我說你瘋了。”她接得自然,打定主意認為這臭男人存心開她玩笑,掀起盅蓋,她將湯匙遞給他。“快吃吧。”

  也管不了石天澈准不准備用膳,她只顧做好分內的事,企圖以吃來掩飾心裏鼓動的情緒。

  手一伸,自然而然便拿起圓桌上的堅果素餅吃了起來。

  未多時,清脆的“喀啦”、“喀啦”聲,伴著她優雅的咀嚼,充斥在男人的房裏。

  石天澈臉色一沉,無法像朱若沅那般無動無衷。“我不吃。”

  朱若沅圓瞠雙眸,鼻息間儘是由盅裏飄散而出,夾著些許甜味、沁人心脾的藕香。

  當她看到圓滾滾的藕圓,一顆顆半浸在淺褐色甜湯,已經不由得食指大動,而他竟說不要吃?

  “你怎麼可以不吃?蓮藕生吃能清熱潤肺、涼血行淤;熟食可以健脾開胃、止瀉固精。”拿起手絹拭了拭唇角,她難以置信地睨著他。

  這天殺的浪費傢伙!

  他聳肩,一臉無所謂。“你不答應,我就再也不吃你煮的每一樣東西,讓你一輩子只能抱著瘦排骨。”

  聞言,朱若沅氣得全身發抖,直想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瞧瞧他的腦袋瓜是不是早就病成了一團醬糊。

  還一輩子哩,愈扯愈離譜!朱若沅尖叫。“我抱你做什麼?”

  “嫁我為妻後,你不抱著我要抱誰?”不理會她難得發飄的模樣,石天澈從容反問。

  “我不嫁你、不嫁你!”

  或許她“瀉下藥”的藥量真的下得過重了,以致於讓他把理智也“一瀉千里”到遠方去了。

  “我都被你親過,也帶上床廝混過了,你不嫁我能嫁誰?”石天澈莞爾輕笑,俊逸的臉上沒半點受害者的模樣。

  “那、那兩次都是……意外!”圓臉瞬間爆紅,朱若沅詫異地微張唇,終於擠出了句話。

  他攤了攤手,語氣裏儘是莫可奈何。臉上那得意的神態,像是撿到了什麼稀世珍寶。“卻也是事實啊。”

  朱若沅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早知道好心不會有好報的……只要讓石天澈恢復了健康,惡劣的本質必定變本加厲,那她鐵定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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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春天過去了,朱若沅竟在石家堡待了好幾個月。

  朱若沅的藥膳治好了石天澈的病,逢春堂更因此受惠,接受石家堡每年春天所留下的草洛蠶。

  這期間朱長春更依女兒的要求,差人由長安城快馬送了一箱“美人糖”至石家堡。

  如此完美的結果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但讓朱若沅頭痛的是,自從“瀉下藥”事件後,石天澈發瘋似的要娶她為妻,她的惡夢也因此正式展開。

  石天澈吃了秤砣鐵了心,硬是追著她問什麼時候才要嫁進石家。

  而她總覺得他是為了報“瀉下藥”之仇,才會故意戲弄著她。

  嗚……雙手撫著紅撲撲的圓臉,失若沅為自己哀怨地擠出了兩滴眼淚。這些日子以來,石天澈逼婚的手段層出不窮,對她更是無禮放肆。

  他那一雙益發有力的大手,總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她制伏,然後——肆無忌憚地對她上下其手。

  “小肉丸的臉像剛蒸好的嫩肉包。”

  當石天澈以極度迷戀的語氣開口後,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的大手擱在她的臉上,左右夾攻施力,讓她的臉瞬間被壓扁,變成一顆醜包子。

  雖然臉圓是吃來的,但至少臉型維持得還算豐潤可愛,但是在他大手三不五時的蹂躪之下,她不想變大餅臉都不行。

  偏偏在他欺負她之後,卻又深情款款地纏著她問老問題,讓她不由自主深陷在他的柔情之下。

  她可以肯定自己是喜歡他的,但也許石天澈現在對她的那種感覺,就像當年她大病初愈後,喜愛爹爹的心情一樣。

  她感激爹爹為她研發出“美人笑”,而身體日漸強壯的石天澈必然也是此種感覺。

  是感激,不是愛。

  在這樣兩相矛盾的情緒當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石天澈的求親。

  這一日,當石天澈又提起親事時,朱若沅趁勢開了口。“無論如何,我都得先回長安城一趟。”

  “為什麼?”他皺起眉頭,不解地間。

  “我離開家裏太久了,總是得回去瞧瞧爹娘。”

  她想了好久,或許暫時分開才能幫助他們厘清對彼此的感情,究竟是愛或者是感激。

  “不行。”石天澈霸氣地開口。

  朱若沅的出現讓他多了學習愛人的機會……但他卻更加茫然,深怕她一離開九逸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病得太久,他喪失的不止自信,連與人相處也顯得困難。

  “等我的身子再好一些,我陪你回去。”他堅持道。

  朱若沅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兩人一起回去,彼此還會有冷靜思考的空間嗎?

  “不行!”她堅決的回答讓他心一涼,處在茫然的思緒當中,石天澈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到底該怎麼做,朱若沅才能明白他的心意呢?

  “為什麼?”他執意要一個可以接受的答案。

  為什麼?連她都不確定石天澈的“愛”是不是愛了,她哪能給他答案。

  她搖了搖頭,輕攏黛眉頓時無言。好半晌她才開口道:“好,那你告訴我,執意想娶我的原因。”

  原來這就是關鍵所在,石天澈松了一口氣,半晌才將心中那早巳擬定好的一百個理由說出。

  “第一,你略懂醫術又善廚藝,絕對有能力照顧好我的身體。第二,我們的想法一致,默契十足,連吵架、鬥嘴也有趣得讓日子不會無聊。第三,雖然你胖了一點,但粉粉嫩嫩的,抱起來又軟又舒服。

  第四,就算你嘴饞了些,但石家堡財大勢大,絕對可以滿足你,讓你天天山珍海味,不會讓你餓著……你瞧,嫁給我有這麼多好處,為什麼你還不肯嫁?”

  相較于石天澈的興致勃勃,朱若沅的心情在瞬間跌落穀底。

  她心裏只用了兩個字便推翻石天澈數不清的理由——“感激”。

  他對她的感情只是感激,不是真愛!

  矢若沅沒有回答他的話,心裏加深了想回長安的念頭。希望藉由這次的分開,沖淡石天澈對她自以為是的“愛”。

  發現她的沉默,石天澈凝視她可愛的臉龐,心裏漲滿著對她的喜歡,沒發現她此時的鬱鬱寡歡。

  猛地回過神,朱若沅感覺到他目不轉睛的凝視,心一慌,瞬即驚聲問:“做什麼?扭著脖子了?”

  小手落在他過分專注的臉龐,她好心要幫他扭著的脖子恢復原位。

  石天澈一驚,沒好氣地制止她的動作。“我的脖子好好的,被你這一‘扭’,不扭斷才怪。”

  他揉了揉眉心,打心底佩服她裝傻充愣的能力。

  “我也是為你好啊!”要是與他的雙眼對望,被他眼裏那只會施妖法的小妖給迷住,她不心迷神醉地任他搓圓捏扁才怪。

  吃過幾次暗虧,她已懂得如何反制。

  誰知道,石天澈反握住她的手,俐落地將她帶入懷裏,俯下頭便攫住她的唇,毫不客氣地汲取她的香甜。

  “唔——”她嚶嚀出聲,完全無法抗拒,心裏則暗自低泣。

  她早知道醫好這傢伙不是好事,首當其衝受害的就是她……偏偏她還是愛死屬於他的氣息。

  “小肉丸,別走。”纖長手指反覆輕撫著她被吻得微腫的紅唇,石天澈的黑眸猶如燎原野火,張狂地燃燒進她眼底。

  她陷溺在他的魔力中,難以自拔。即使小嘴被吻得紅腫,眼兒蒙朧、腦袋瓜迷迷糊糊地像團醬糊,徹底被吃足了嫩豆腐,她還是只能呆呆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肉丸……你已經甩不掉我,知道嗎?”

  他堅定低沉的男性嗓音反覆在她耳邊盤旋,反覆再反覆,徹底讓朱若沅感覺到他的不安。她向來便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面對這個讓她心生牽掛的男子,更是莫名其妙地無法堅持心裏的決定。

  輕歎了口氣,她勉強張臂反抱住他硬得像棺材板的身體低喃。“可真委屈我了呢。”

  石天澈的朗笑透過胸膛,撞進耳膜,伴隨著她怦怦亂跳的心,她知道自己輸得徹底。

  這一刻她不願多想,任由於心不忍壓下原有的顧忌,讓自個兒回歸到單純貪戀他的體溫與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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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初秋,滿眼黃綠色彩映入眼底,空氣裏除了有更濃的青草氣息外,在夏日讓人震耳欲聾的蟬鳴也漸漸消聲匿跡。

  這日,石天澈看著朱若沅端著一盅湯走來,立即輕蹙俊眉。“我似乎被你當成豬來養了。”

  “什麼當豬養,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可是很辛苦才為你研發出‘英雄淚’的耶!”

  她可是比照爹爹當年“美人笑”的作法,將其調整成為合適他的補藥湯,每日喝一盅。

  說起“英雄淚”的由來,石天澈便直發噱。

  她說專屬於她的是“美人笑”,那特別為他量身訂制的就喚“英雄淚”,因為喝了會感動到想哭,每喝一口,他就會感念朱若沅對他的恩情。

  “知道、知道,我能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勞。”他說得懇切,愈顯精神的臉龐多了股醉人的神采。

  “待立冬進補時,羊肉爐、薑母鴨、人參雞全都可以補血補氣,我多燉、你多喝,就會頭好壯壯……”

  她認真地說著,仿佛為他打點一切就是她最大的幸福,讓石天澈無法不感動。

  喝完湯,石天澈心情大好地問:“小肉丸,想不想到大草原看馬、騎馬?”

  其實看馬、騎馬只是藉口,今日是九逸城一年一度的“秋獵選馬祭”。

  美其名為選馬祭,其實不過是調、馴兩位馬師將城民繳交的駿馬集合,測選良駒的工作。

  “你家的馬兒做錯了什麼事,你要這麼懲罰它。”

  朱若沅自知有幾斤重,她不想造孽為難馬兒馱著她在大草原上奔馳,她光想便覺得馬兒很可憐。

  “石家的駿馬身強體壯,怕什麼?”他輕揚唇,深幽的視線,灼灼地落在她圓潤可愛的臉蛋。

  “你變胖了耶!”巧妙地略過他灼熱眼神中的情意,她興奮地嚷著。

  自從“瀉下藥”事件後,朱若沅便針對他的體質,悉心掌握食材與藥膳的配合下,幫他將身上流失多年的健康,一點一滴地用她的補湯給補了回來。

  漸漸的,他的身子已比她當初剛來時壯上許多,雙頰不再削瘦凹陷,連原本萎靡的精神,也在無形中漸漸展露出神采。

  石天澈能有今日,讓她喜不自勝,更把一切都歸功於她的“餵養”計畫。哦,不!該說是“調理”計畫。

  瞧著男人益發健壯的挺拔身形,朱若沅不禁沉浸在自我陶醉的世界裏。

  “又在想什麼好吃的想到嘴饞?瞧你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石天澈沒好氣瞅著她,醇厚的男性嗓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哇!想什麼?還不就是想你——猛地搗住嘴,朱若沅慶倖這一回自個兒的手比嘴快。

  從她使用“瀉下藥”讓他狂拉肚子之後,石天澈也發了瘋似地,日日把娶她為妻這句話掛在嘴邊。

  如果此刻讓石天澈知道她“覬覦”他,他肯定會洋洋得意,開心地抱著她又親又吻的。

  一思及此,她圓圓的臉忍不住染上紅暈,表情心虛得很。“沒什麼。”

  石天澈揚唇睨著她可愛的模樣一眼,張臂便將她像棉花般柔軟的眫身體攬入懷裏,好奸疼愛一番。

  眼尖識破他的意圖,朱若沅身子一縮,順利躲開他的偷襲。

  “練成精嘍!”石天澈挑眉,淡淡調侃的語氣裏,有著難掩的失落。

  俏皮地扮了個鬼臉,她說得坦白。“你還不夠有肉,被你抱著我不舒服。”

  她很慶倖自個兒在石天澈的騷擾下,還難能可貴地維持珠圓玉潤的身形。想她一身軟綿綿又彈性十足的肥肉,被他抱著,更能感受他的排骨身軀有多麼堅硬。

  石天澈睨了她一眼,懊惱的俊臉帶著幾分孩子氣。“如果我天生吃不胖,怎麼辦?”

  看著他難得稚氣的模樣,朱若沅腦中靈光乍現地出現了個畫面——

  一個穿著薄襖、流著鼻水的小男孩,孤翠地站在溪邊看著他們玩耍。當時她才大病初愈沒多久,又瞧著同伴欺負小男孩,所以把自己的“美人糖”送給了他……

  更想起初遇石萬里時,他拿著與她相同的錦囊,說要到逢春堂尋人的話。

  朱若沅目瞪口呆,非要用盡了力氣,才壓抑住即將驚呼出聲的詫異。

  石天澈竟是當年在溪邊,看著他們玩耍的小男孩!

  天底下,竟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事隔十年,她與他竟再度重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10:20

第八章

  瞧她驚愕的模樣,石天澈揉了揉她的發,語帶寵溺地承諾。“同你開玩笑的,我會努力吃胖點,讓你抱起來舒服些。”

  朱若沅愣了愣,圓圓的眸子落在他俊眉挺鼻之上,良久才回過神。

  “你怎麼了?”

  朱若沅突地旋身轉回屋內。

  “先等等,我幫你拿件外褂。”她得沉澱一下思緒,這意外回想起的情緣,讓她有些心動。假若石天澈在此時再提成親之事,或許……

  她真的會點頭答應這一門對他而言,是感激成分超過愛的親事。

  靜靜盯著她胖胖的身影,石天澈心裏卻有說不出的感動。

  無時無刻,她總將他擺在第一位,凡事以他為重。他相信,這全是她出自真心的舉動。

  杵在原地,石天澈頭一回感到心跳悸動得讓他掌控不住。

  以往胸口的躍動是那麼沉緩而無力,現下那躍動竟帶起了全身的力量,讓他猶如新生般地渴望釋放心裏的熱情。

  就在此刻,朱若沅的情緒已經平撫了許多,取來外褂要他穿上。

  “雖然天氣熱,但仍不可大意,萬一你染上風寒,我又要遭殃了。”自然而然地替他綁好外褂的系繩,她心無旁騖,重新回歸到只為他打算的心情。

  斂眉打量著她的舉止,石天澈握住她軟嫩無骨的小手。

  朱若沅震了震,感覺他的情緒透過十指,有力而溫暖地緊緊包覆住她的手,直直透人心扉,讓她芳心亂竄地不敢抬眼看他。

  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低沉的嗓音揉著千萬柔情。“小肉丸……”

  三個字,似打破魔咒的咒語,朱若沅猛地驚醒,為自個兒又不爭氣地陷入他的柔情似水中而暗自責備著。

  她不著痕跡地反握住他的手,狀似驚喜地揚聲。“哇,少主的手有力多了,這是好現象。”

  察覺她的抗拒,石天澈已經黔驢技窮,完全沒轍了。

  “你對我百般的好,究竟是為什麼?”他像是自語,也似是質問,低啞的嗓音有著萬般無奈。

  他完全猜不透姑娘家的心思。

  朱若沅知道他的落寞,但偏偏心裏就是有那麼一個難解的結,讓她無法點頭答應。

  雖然她自個兒也管不住地,看的、想的都是他,但就是無法輕易點頭答應石天澈的求親。

  於是刻意維持的沉默,讓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窒人的尷尬。

  他們之間少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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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並肩而行,走了一小段路後,石天澈再也忍不住地問:“你到底要帶我上哪?”

  朱若沅愣了愣打住腳步。“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說要去騎馬嗎?”紊亂的思緒加深心中的恍惚,她只是無意識地跟著石天澈的腳步往前。

  “你不知道還帶著我閑晃?”石天澈俊眉微挑。

  沒給他足以思考的空間,朱若沅十分不以為然地丟了個責備眸光給他。“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怎麼會知道該上哪騎馬?”

  為了石天澈的藥膳療法,她大多把時間花在廚房與調配膳食、藥材上。她根本沒時間踏出他的房、自個兒的房及廚房這三個地方。

  “我不熟。”停頓了好半晌,石天澈才勉強擠出這一句話。

  臥病在床十多年,他根本沒有辦法下床走動。這占地遼闊的石家堡對他而言,一樣的陌生。

  “看來咱們倆半斤八兩。”朱若沅哈哈大笑,樂得逮到取笑他的機會。

  石天澈揚了揚眉,與她相視而笑。

  彼此都有些意外突如其來的對話,打破了彼此凝滯的氣氛。

  “我看咱們請個人幫忙吧!”朱若沅領著他往她最熟悉的廚房走去。

  鄒嬤嬤一瞧見石天澈,笑得合不攏嘴,心裏則對朱若沅的好本事佩服極了。才幾個月,臥病多年的少主氣色好了很多,連體力也恢復了不少,想來沒多久便可以一圓城主及夫人多年來的夢吧!

  “鄒嬤嬤,我想陪少主到草原走走。”

  鄒嬤嬤笑著說:“今天氣不錯,出去走走、吹吹風也很好。”

  “那草原怎麼走?”她有些尷尬地開口。

  鄒嬤嬤露出了然的笑容,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指著廚房側邊蜿蜒的石徑道:“往南直走到底,便可通往馬園。馬園外就是倫伏草原,今天適巧是巫馬師傅和司徒師傅選馬的日子,你同少主去見識石家的選馬祭,開開眼界。”

  “瞧,鄒嬤嬤也要你多學學。”石天澈附在她耳邊打趣地低語。

  朱若沅圓臉一紅,揚腳便踹了出去。

  “怎麼了?踩壞蟲嗎?”鄒嬤嬤見狀,驚呼著,一雙眼認真地往地面搜著。

  她咬牙切齒地開口。“是啊,沒踩著。”

  可惜,石天澈動作俐落得很,迅速閃開,讓她踹得腳底板發疼。

  “不打緊,壞蟲交給鄒嬤嬤就成,你們快去,錯過了就可惜。”

  石天澈溫文有禮地向鄒嬤嬤道謝。

  鄒嬤嬤開心地笑彎了眼,朱若沅則氣得直跳腳。

  朱若沅努起唇,直想拆穿石天澈這人前人後截然不同的偽君子模樣。哼,在她面前怎麼沒見他這麼溫文有禮過?

  擺明被他吃得死死的,朱若沅搗著胸口,為自己悲慘的命運低啜了兩聲當作哀悼。

  “對了,我剛蒸了些八寶丸子,讓你們到外頭邊欣賞風景邊吃。”

  “哇,有點心可以吃。”鄒嬤嬤的好建議,讓她雙眼亮了起來。

  “等等,我裝在食籃裏讓你提著走。”瞧著她歡喜的模樣,鄒嬤嬤轉身走進廚房準備。

  “看來石家上上下下部被你那一套《黃帝內經》所提倡的說法給洗腦了。”石天澈輕笑,眼底有著嘲弄的意味。

  “哼,等會兒你就別跟我搶。”

  由鄒嬤嬤手中接過食籃,兩人樂此不疲地繼續耍著嘴皮子。

  而在遠處,一雙陰鬱的眸忿恨打量著石天澈精神奕奕,甚至能下床走路的挺拔身影,雙眸的主人不甘心地握緊拳。

  該死!一切都怪那該死的胖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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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天白雲,綿延至天邊的綠意一望無際,讓人有身處塞外的錯覺。

  雖然秋日已臨,但呼吸吐息間全是令人心曠神怡的青草氣味,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開朗了起來。

  “天氣真好。”朱若沅頭一回見到如此綺麗的風光,禁不住地在草原上轉著圈圈。

  微風頑皮地穿過她的烏黑長髮,揚帶起她發間典雅的珠珞,以及紫白相間的衣袂。輕舞間,朱若沅那雙含笑星眸、紅杏般的粉頰,似春花般朵朵燦爛,綻放著懾人的氣息。

  那美麗的模樣讓石天澈無法移開視線,手臂一揚便攔住她。“怎麼你比我還開心。”

  “當然嘍,這些日子,除了進城前瀏覽過城外的風光,我都還沒踏出石家堡一步呢!”也不管自己的重量是不是會把他壓痛,她順勢便跌進他懷裏,與他一同倒在草地上。

  石天澈聞言,心裏有說不出的悸動。

  她為他做到幾乎足不出戶的地步,就是這一份付出讓他為她迷醉,他相信這世上除了爹、娘外,再也沒人像她這麼關心自己。

  “快起來,等會兒選馬祭一開始,萬馬奔騰會把咱們倆踩成肉醬。”他愛憐地為她撚去發上的枯草,輕柔開口。

  朱若沅聞言,俏皮地吐了吐舌,才伸手撫了撫他的胸。“對不起,我一時得意忘形,沒壓痛你吧?”

  “沒有。”他輕勾唇角彎起一抹笑,樂得享受姑娘身上軟玉馨香的氣息。

  他對她的喜歡已超過單純的情感,多了似家人間的溫情,更多了情人間親密的炙熱。

  無形中,他對她的憐愛已如脫韁野馬,有著益發深刻的趨勢。他不懂,為何她還是不給他機會,讓他回報她無私為他的心意?

  朱若沅瞥過臉,故意漠視他灼熱得讓她心頭小鹿亂撞的眼神。

  總是這樣不經意就能捕捉到石天澈眼底熱烈的眸光,無需言語,她已能由他的眼神裏感受一切。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朱若沅在心中呐喊,發現與他相處的時間愈久,她愈是無法把持自己,無法做到不為所動的地步。

  再這樣下去,她會心軟、會放棄探知他內心對她真正的感覺……

  “那起來吧,我可不想被踩扁。”思緒輾轉過千百回,她第一萬回裝傻,漠視他的熱情。

  石天澈有些挫敗,還來不及開口,石家堡專門訓練戰馬與挑選馬種的兩位師傅走近,見他出現,詫異地以為自己眼花了。

  兩人異口同聲道:“少主!”

  石天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層,對朱若沅介紹他們。“這是巫馬和司徒師傅,是石家堡馬場的靈魂人物。”

  樂得轉移思緒,朱若沅笑盈盈問好。“師傅好!”她話一落,黑溜溜的眸子不由自主往兩人身上轉。

  巫馬和司徒兩位師傅都長得極好看,實在難以想像九逸城的馬匹,全都交由眼前兩位年輕的師傅負責。

  感受到胖姑娘爽朗的笑臉,巫馬拱手作揖。“這位應該就是近日讓大家如雷貫耳的藥膳大夫朱姑娘了。”

  “沒想到我這麼有名。”朱若沅莞爾一笑,有些訝異。

  “沾少主的福氣,咱們五臟廟跟著受惠,想不記住朱姑娘都有些說不過去。”巫馬露出和煦的笑容,打趣地摸了摸肚子,司徒則杵在一旁微笑。

  寒暄的話題方歇,石天澈眸光落在一旁的馬匹上。“今年的馬匹品質如何?”

  “不錯,看來是維持往年的水準。”巫馬僅目測,一眼便評估出馬匹的狀況。

  巫馬及司徒兩家由石家堡草創時期便跟著老城主,調訓馬匹的技術也是一代傳一代,並隨著傳承與時代變遷,改良精進。

  放眼當今天下,應該無人能超越九逸城的兩位調馴師傅。

  石天澈點了點頭,因為身體狀況良奸,燦亮的雙眸有掩不住的冀望。

  “親身參與的感覺會更不同。”司徒打氣地拍拍他的肩,滿心期待與這身體虛弱卻極聰明的少主,共同將九逸城的名望推至巔峰。

  “等你。”巫馬不正經地朝他眨眨眸。

  石天澈輕揚唇,由幾代累積下來,猶如兄弟般的情誼,來到他們這一代,依舊深厚如昔。

  “少主就陪朱姑娘四處看看吧。”

  “不叨擾,你們忙。”石天澈微頷首,雙手負在身後,親眼目睹這一片大草原蘊育的生命與力量,心裏的感慨更深。

  由他們的對話當中朱若沅才知道,之前她以為九逸城是因地利之便讓馬吃冬蟲夏,才成為馬王致富,現在才知道,這樣的想法有多麼天真。

  “原來馬農們養的馬繳交進石家堡後,還得經過這麼多關卡。”

  “那是當然的,巫馬師傅負責將城民繳回的馬進行篩選,哪些當種馬、哪些可以當戰馬、哪些僅做為交通工具,皆是他所負責。而司徒師傅則負責訓練戰馬,經他們調馴的駿馬戰鬥力倍增,一匹戰馬可以頂得上三、四匹馬的效用。”

  聽著他娓娓道來,朱若沅更加明白,石天澈並不是一般的紋褲子弟。他雖臥病在床,但對家裏的事業再清楚不過。

  雖然未曾到過馬場,但巫馬和司徒卻常到他房裏同他商量選馬的事。他沉穩內斂,懂馬知馬,這些年來,只是因為身體贏弱才會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

  眸光遠放,巫馬師傅正測試著駿馬的體力,由奔跑中篩選身體強壯而又格外馴順的馬。萬馬奔騰,腳邊綠草隨馬蹄勁風而晃動傾倒。

  “奸壯觀呐!”壯觀的氣勢讓朱若沅看得嘖嘖稱奇,一張圓臉因為興奮染上了笑意。

  趁著她瞧馬兒瞧得出神,石天澈把握機會,俯身就偷了她一個吻。

  吻如蜻蜓點水,朱若沅卻在下一瞬間,明眸圓睜地陡然回過神,快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圓眸驚慌失措地掃過前後左右四方,她連話都說得不完全。“你、你……怎麼可以……”

  “不喜歡我吻你嗎?”他黝黑的眸子閃爍著如火的光亮,為她可愛的模樣深深著迷。

  朱若沅蹙眉,沒想到他會說這麼露骨的話,連忙伸出手搗住他的嘴。“你別再說了。”

  “你不喜歡也無妨……”因為他早就已經眷戀上她的美人笑,想疼她、寵她,回報她對他的好。就算她現在還不喜歡,他也一定會設法讓她喜歡的!

  他話一落,用力地吻住她櫻紅的甜唇。她則圓瞠雙眸,深怕會被人瞧見石天澈放肆的舉止。

  正當濃情蜜意之時,朱若沅卻倏地推開石天澈,驚慌地開口。“有人!”

  “小肉丸!”石天澈板起臉,好心情在瞬間跌落深淵。

  “我真的看見有道人影閃過。”她輕輕煽動長睫,表情甚是無辜。

  石天澈幾番被她如此拒絕,雙眸不禁蒙上灰霧,俊臉緊繃。

  “別生氣嘛,咱們去吃鄒嬤嬤做的八寶丸子?”她討好似地開口。

  他暗歎了口氣,沒想到此刻她想到的還是吃。“我不吃。”

  “你生氣了?”她抬高頭,想看清他的表情。

  石天澈苦笑一聲,表情甚是無奈。“只是有些失望,我總有種感覺……你從沒真正看待過我對你的真心吧?”

  她愣了愣,頓時啞口無言。

  “努力太久,心也會累的……”他心思縝密,卻捉不住一個姑娘的心思。

  莫名的失落引發了一連串情緒,他深邃的眼中,閃過微乎其微的怒意與……莫可奈何。

  眼前毫無笑意的他,顯得格外冷峻且漠然,那模樣就如同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一樣,讓人難以親近。

  “少主……”失若沅看著他,心痛又無助。

  她想告訴他,她心裏因何旁徨、為何無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要再叫我少主!”他擰眉拂袖往草原走去。

  聽著他的答案,她氣得直跺腳大吼。“不叫就不叫!你這笨蛋,根本什麼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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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朗的天透著秋天的花息、青草的馨香,隨風彌漫在那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當中,但此刻她的心情卻直墜人穀底。

  怎麼好好的一個下午會被他們搞成這樣?轉眼間,一盞茶的時間都過了,他卻還沒回來。

  朱若沅愈想愈氣,拿起食物便往嘴裏塞。

  “我把東西全吃光,讓你一樣也吃不到,餓死你、餓死你……”

  她洩憤似地打算吃光眼前的食物,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下,一點一滴染濕了鋪在地上的軟布。

  眼淚一滴,食物一口,該有的美味她嘗不出半分,口中的食物讓她形同嚼蠟地苦澀咀嚼著。

  笨蛋!鄒嬤嬤幫他們準備的東西那麼美味,她發什麼瘋,竟然沒一丁點胃口。

  她揚袖抹掉眼淚,吸了吸鼻子,對著食物自言自語。“沒有你,我一樣會過得很好,石天澈你臭脾氣、臭蛋……”

  她輕槌草地,再也隱忍不住地趴在草地上痛哭。似乎打算把出生以來的眼淚,一次流光才甘心。

  石仁於隱身在一塊大石子後,偷偷覷著她吃下他動了手腳的食物,臉色更難看了。

  他想出聲制止卻在瞬間打住——

  也好,先毒死這胖姑娘,沒她在石天澈那臭小子身邊,日後他要收拾石天澈還簡單些。

  主意一打定,他不動聲色地離開。

  又過了半盞茶時間,石天澈還是不見蹤影。

  朱若沅悶悶地收起食盒,正打算起身離開時,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被抽幹地,讓她站不住腳。

  又連走了幾步,她竟開始覺得視線變得模糊,連天地萬物都在瞬間天旋地轉了起來。

  怎麼回事?是她又變胖了,或者鄒嬤嬤的食物不新鮮?

  冷汗細布在粉嫩的額間,朱若沅驚覺自己愈來愈不對勁。

  “朱姑娘!”

  熟悉的冷硬聲音在身後響起,她費了好大勁,才抬起頭瞧清眼前的人。“江、江大哥……你怎麼來了?”

  “我奉朱夫人之命,特地再來一次九逸城,帶你回長安。”江慎不耐煩地解釋自己為何出現。

  她晃了晃頭,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回……長安?”

  “你娘遲遲盼你不歸,發火了,說是我搞丟了你,硬要我帶你回長安城。”江慎看著她,語氣裏隱忍的意味甚濃。

  “我不回去……”她堅持。

  江慎挑眉,眸光落在她依舊珠圓玉潤,但蒼白憔悴的愁容上,語重心長道:“如果留在這裏不快樂,何必留下呢?”

  雖然與她相處的時間不久,但印象裏的朱若沅總是帶著笑容。不管他再怎麼冷淡對待,她還是維持著專屬於她的純真笑顏。

  於是出於直覺,他把朱若沅異樣的模樣當成傷心過度,直接下了斷語。

  朱若沅勉強倚在一棵樹前,晃了晃手。“我——”

  沒等她說完,江慎自以為體貼地開口。“算了,別說了。既然石家待你不好,那就走吧!”

  他攙扶著她,直接就要帶她往馬車走去。

  “不——”

  江慎瞥了她一眼,語帶責備地開口。“你是怎麼一回事,就這麼打算賴在石家堡不走嗎?”

  嗚……好想打人!朱若沅在心底大吼——江慎!你這個自以為是、粗線條的大笨蛋。

  沒瞧她冷汗直冒、臉色蒼白嗎?如果真死了,她一定頭一個找他算帳。

  “我……不行……”

  發現她想開口解釋,江慎不耐煩了。“算了,反正我得帶你回長安城就是。”

  莫名其妙被迫來石家堡接人,他不想浪費太多時間,決定速戰速決結束這趟差事。適巧在堡外遇到哭得傷心欲絕的她,為防石家人再阻撓,他做了先下手為強的打算。

  “嗚……”她難過地申吟著,不想就這麼不告而別,卻虛弱得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江慎完全誤會她的意思。“朱姑娘你就不要再難過了,江某今天就護送你回長安城,從長計議,日後再回九逸城替你討回公道。”

  氣死人了!如果不是體力盡失,她一定會賞他一記拳頭、再踹他一腳,瞧瞧他剛正不阿的腦袋瓜,還會不會這麼正直到不會拐彎。

  上了馬車,朱若沅再也支撐不住地緊抱小腹,直接癱倒。

  “你好好休息吧!”江慎俐落上馬,樂得儘快完成任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10:35

第九章

  石天澈在草原兜繞了半圈,回到原來的地方時,已不見朱若沅的身影。他並沒多想,只以為她生氣地自個兒先回堡裏。

  卻沒想到,一到晚膳時間,沒有熟悉的柔嗓,沒有引得人饑腸轆轆、帶著藥香的膳食,連人都不見蹤影。

  他皺著眉頭,沒想到她會這麼生氣。

  再也隱忍不住地踏出屋子,他正打算出門尋人的同時,以前服侍他的丫頭翠兒卻莽撞地朝他疾行而至。

  翠兒定住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福了福身。“少主。”

  “你來得正好,知道沅沅姑娘上哪去了嗎?”他擰眉,略顯蒼白的臉部線條繃緊的似白麵閻羅。

  翠兒愣了愣,被石天澈俊臉上冷肅的表情給嚇著了。

  “夫人、夫人差翠兒來瞧瞧,沅沅姑娘是不是在少主這裏……”

  石天澈聞言,臉色一沉地問:“她沒在房裏嗎?”

  咬著唇,翠兒的頭搖得似波浪鼓,不斷在心裏自問,是少主討厭她嗎?怎麼每回見著少主,他的臉總是那麼、那麼嚇人。

  “該死!”石天澈低咒了聲,該有的冷靜在瞬間蕩然無存,立刻旋身轉往她居住的小苑。

  如果她敢就這麼不告而別,他發誓,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把這顆小肉丸給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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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馬走了幾個時辰,江慎終於察覺到朱若沅的異樣。他大驚,連忙在臨近的城鎮落腳,並請了大夫瞧瞧朱若沅的狀況。

  “大夫,她怎麼樣?”

  “不幸中的大幸,姑娘誤食的毒物藥性不強,毒未沁入五臟六腑,老夫開幾帖去毒解熱的藥方即可為姑娘解毒。”老大夫瞅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不疾不徐地開口。

  “幾時會醒?”江慎站得挺直,冷硬的神情掠過一抹憂心。

  “公子無需擔憂,這段期間姑娘還是會繼續昏睡,但只要持續服藥,便能將體內的餘毒清除。”

  江慎輕唔了聲,終於松了一口氣。“那如果我明天啟程回長安,姑娘的體力可以承受得住嗎?”

  老大夫呵呵連笑數聲。“這位姑娘身子骨養得夠壯、夠結實,明日啟程回長安城,絕對沒問題。”

  老大夫邊開藥邊叨念,語氣甚是稀奇,江慎卻始終杵在一邊,淡淡微笑。

  朱若沅有這麼“實在”的身材,全靠她的爹娘用愛與藥材,一點一滴幫她補來的。對於朱家這個寶貝女兒,他可是絲毫不敢怠慢。

  送走老大夫,他請客棧的店小二代為取藥煎藥後,便守在床畔,寸步也不敢離開。

  眼見桌上的燭火一寸寸融盡,白晝的光明取代了黑夜,朱若沅才悠悠轉醒。

  “你醒了。”暗自松了一口氣,江慎不帶感情地問。

  揉了揉眸子,看著身旁陌生的擺設,朱若沅仍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我在哪里?”

  “盧景鎮。”

  “盧景鎮?我怎麼會……”她輕聲問道,身體依舊虛軟。

  “我奉朱夫人之命,帶你回長安城,只是當時不知道姑娘你中了毒。”即使愧疚萬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波瀾不興。

  朱若沅直視江慎面無表情的死人臉,所有思緒在瞬間回籠。

  “我要掐死你這個大笨蛋!”她伸出手,想起昏迷前,還得受他這根大木頭的氣的情景。

  “看你這麼有精神,應該也死不了,我想明日我們就可以啟程回長安城。”他不疾不徐地開口。

  “不要,我要回九逸城,立刻!”

  一想到她是因為吃了石府的食物而中毒,她便毛骨悚然,想即刻趕回九逸城,瞭解事情的真相。

  江慎不為所動地杵在原地,淡淡地開口。“用完膳再說。”

  “我沒時間用膳,你立刻帶我回九逸城。”

  如果讓石天澈誤以為她不告而別,一定氣得火冒三丈吧!

  江慎當作沒聽到,又繼續問:“那你要不要先把藥暍了,又或者吃先點東西墊墊胃?”

  江慎想她特別注重吃食,或許現下是因為肚子餓,才會擰起性子發脾氣。

  “我什麼都不要,你走。”她撇過臉,沒心情再與他多說。心想,將來不知哪家可憐的閨女會嫁給他這塊大木頭!

  “朱姑娘……”

  “走啊!”她隨手捉了只枕頭丟向他。

  江慎身手敏捷地接住,半晌才輕聲道:“朱姑娘……沒有枕頭你沒辦法好好休息……”

  朱若沅嗚咽了聲,覺得自個兒快被江慎給氣死了。拉起被子蒙過頭,她索性來個相應不理。

  江慎見狀,莫可奈何地撇了撇唇。“好吧,你好好休息,別忘了喝藥,晚些我再差店小二送飯過來,等你心情好些就可以吃。”

  待掩門聲傳來,朱若沅才緩緩拉開被子,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瞅著榻頂,思緒亂得徹底。

  也真不知該說自個兒幸運,又或者想下毒害她和石天澈的人太笨,她吃了那些八寶丸子,除了剛開始的症狀與昏睡了一天之外,並沒什麼特別嚴重的感覺。

  一醒來,思緒纏繞的卻還是屬於石天澈的一切。

  她只是陰錯陽差下做了替死鬼,假如吃到八寶丸子的人是……石天澈,她真不敢想像後果會是如何?

  石天澈的身子骨在她的藥膳調養下雖然壯了許多,卻還是禁不起任何意外。

  但最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在石家堡裏,是誰想致石天澈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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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時分,嫋嫋白霧飄散出食物的香味,在這該用膳的時刻,飯廳裏卻因為朱若沅的不告而別,沉浸在異樣的沉默當中。

  石天澈嘗了幾口湯後,將湯匙放進碗中便不再有動作。

  湯的味道……完全不同。

  往日他的膳食都是由朱若沅張羅,為他備好膳食後,她便會同石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

  一家人共同用膳的氣氛很和樂,她的存在像是本來就屬於石家人一樣,是那樣自然而然。

  但如今……她卻不告而別。

  他想不透,是不是自己真的給她那麼大的壓力,讓她不得不逃。

  此刻他分不清,究竟是心情不佳,又或者是口味不同,總之他少了平日的好胃口,連喝湯也顯得多餘。

  見兒子鬱鬱寡歡的模樣,石夫人哪還吃得下,碗一擱,直接就問:“怎麼了,是菜色不合胃口嗎?”

  這半年內,兒子的身體在朱若沅的藥膳調理下,雖尚未完全恢復健康,但近日已能和家人一同用餐。

  兩人形影不離,她與夫婿見兩人感情好,本已打算近日到長安向朱老爺提親。誰知道,主意才定,朱若沅卻突如其來地不告而別。

  她這一走,可讓石家在一時間亂了譜,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還真的放不下那一個胖姑娘嗎?”石仁於突然介入,一開口便讓在場的人沒法有好臉色。

  石天澈眸中掠過一抹陰鷙,冷冷覷了他一眼。

  “嘿,堂叔我可是實話實說。”石仁於歎了口氣,面有難色地又道:“瞧你這樣失魂落魄,有些話我可不得不說。”

  石萬里擰眉,肅然地開口。“有什麼話下能用完膳再說嗎?”

  “我可是不忍心看澈兒為那個胖姑娘心神掛念,不得不說呐。”他用力歎了口氣,說得萬般無奈。

  “你這話什麼意思?”瞥了他一眼,石夫人掩不住心中的好奇。

  石仁於意有所指地暗示。“我看她拿著包袱,上了一輛馬車。你們該查查手邊有沒有掉了什麼貴重的金銀財寶。”

  石萬里微微一頓,正聲道:“不會的,依沅沅姑娘的個性,不會做這種事。”

  “她不會這麼做的!”石夫人也開口了。

  她可是個好姑娘啊!這半年來她為兒子的付出,石家上上下下皆看在眼底,她身為娘的,更加慶倖兒子能遇上這樣一個好姑娘。

  說她會偷了石家的錢財不告而別,她可是一個字也不相信。

  “唉呀,大嫂,人心可是隔肚皮呐!誰敢保證那胖姑娘不是看石家財大勢大,存心撈油水……不過既然大哥你們不想追究,那藥膳大夫離開的原因也就算了,但澈兒的身體好不容易養好了,得再找個大夫,持續藥膳啊!”

  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石萬里瞅了他一眼,淡淡地開口。“這些事就不勞堂弟費心了。”

  “是啊,讓你為澈兒操了這麼久的心,我們實在過意不去,我想也該讓我們做父母的盡責任,為自己的孩子打算。”石夫人接著道。

  朱若沅用了半年的時間,便讓兒子的身體逐漸恢復健康。

  由這一點便可證實,他們先前的揣測沒錯,石仁於居心叵測,為的就是謀奪石家的馬業。

  這話說穿了,就是不讓他插手管這件事!石仁於愣了愣,沒想到他們這一回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反駁他的意見。

  他聳了聳肩。“忠言逆耳啊,我是怕澈兒的身體好景不常……”

  “仁於,希望你適可而止。”石萬里威嚴十足,開口便制住石仁於不知好歹的態度。

  即便堂叔言之鑿鑿,石天澈還是沒辦法相信,真心真意待她的朱若沅,對石家存有異心。

  石天澈搖搖頭,原本煩鬱的情緒更加低落。“爹、娘,孩兒先告退回房,您們慢用。”

  石萬里點頭應允。“你回房歇著吧。”

  待兒子一離開,石萬里繼而道:“仁於,你身為長輩,有時說話也該知道拿捏分寸。”

  石萬里的直接令他一顫,握緊著拳,石仁於知道,該是自己做決定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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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悶悶地望著榻頂發呆,朱若沅再也管不住腦子,思緒全落在石天澈身上。

  平時他的膳食都是由她張羅,她這一走,走得倉促,不知道鄒嬤嬤能不能做出合他胃口的膳食來。

  他……見不著她,生氣了嗎?

  不知道他會不會又發起脾氣,把湯碗全砸個稀巴爛?

  一百個、一千個關於他的一切在腦中反覆掠過,明明江慎誤打誤撞地把她帶離九逸城,正合她之前的決定,但為什麼她始終放不下呢?

  “姑娘該用膳、喝藥了。”

  同他鬧了幾天的脾氣,一瞧見他冷冷的臉,朱若沅一把火跟著起來。“我要回石家堡。”

  江慎挑眉。“真難得。”如果在半年前跟他說,這個以食為天的姑娘會不想吃東西,他或許會大笑個三聲,以示心頭的不以為然。

  她向來注重吃食與養生,頭一回見她如此煩惱得吃不下,還真前所未聞哩。

  沒心思同他計較,朱若沅下定了決心。“我決定了,我要回九逸城。”

  “過幾天我們就要啟程回長安了,你哪都不准去。”與她的激動比起來,他的語氣顯得冷靜而沉著。

  她瞪著江慎,難以置信地吼道:“你不能限制我的行動,我不是你的犯人。”

  “對,捕快的職責是捉犯人,不是當奶娘。求姑娘你行行好趕快喝藥好快點回到長安城。”江慎聞言,心裏那把火一發不可收拾地順著回話,一股作氣將內心氣憤發洩而出。

  朱若沅瞅著他,一張小嘴則詫異地久久不能合上。

  呵!真難得,幾時瞧江捕頭會發這麼大的火,連氣換也沒換地說了這麼長一串話。

  稀奇、稀奇!

  “吃飯。”江慎充滿怒意的神情,因為她關注的眼神,在轉瞬間恢復成一灘死水,哦!不,是一臉平靜。

  朱若沅一發現自個兒被江慎轉移了心思,連忙收回臉上因他而起的震驚。“所以,你就趕快回去當你的捕快捉壞人,也好順道幫我帶口信回家,而我則要回九逸城去。”

  瞧,這是再圓滿不過的安排了。

  “不行,朱夫人交代過,如果我沒把你帶回家,她就準備剁了我。”直接略過她輕快的語調,江慎語音持平地給予回應,澆了她好大一桶冷水。

  朱夫人的火爆個性是長安城出了名的,他可不想自討苦吃。

  朱若沅聞言,瞬間板起晚娘面孔。“我還不能回長安,石少主可能會遭惡人毒手,你知不知道。”

  未多思索,江慎一臉莫可奈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是照朱夫人的吩咐辦事,姑娘不要為難我。”

  “事關重大,你還顧著自己的事?”他的答案讓她氣得拚命順著紊亂的氣息,若不是體力還沒恢復,她早就自個兒回九逸城,哪還管要不要經過他的同意。

  儘管她眸中噴火,江慎卻坦白地說:“我只管自己的事。”

  她氣得圓臉掠過一陣紅、一陣白,心情從未如此煩燥,她重申道:“我要回九逸城!”

  “不准。”

  “我要回九逸城!”到最後她幾乎是用吼的。

  “不准。”江慎的答案沒變過。

  “啊——”她尖叫,從沒碰過像他這種死個性的人。

  “鬧脾氣也不能解決問題。”他為自己斟了杯茶,隨著說話次數愈來愈頻繁,口也愈來愈幹。

  “那你說,怎樣才能解決問題。”

  他挑眉,顯然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霍地靈光一現,她揚聲道:“好,那你捎信鴿回長安城給我爹,請他派人來接我,而你代替我回九逸城,傳口信給石城主。這樣,你既不會失信于我娘,我也可以安心回長安城。”

  “不。”

  “別再囉嗦,我退一步讓你好辦事,就這麼決定了!”為防有變,朱若沅不給他半點反駁的機會。

  於是事情莫名其妙就這樣定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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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你這些天沒吃什麼東西,我依沅沅姑娘留下的藥方,幫你燉了藥膳排骨,您多吃一些。”

  深怕石天澈會再倒下,鄒嬤嬤自告奮勇,依照朱若沅的手法,煮些膳食讓少主開開胃。

  誰知道,食物、藥材一應俱全,煮出來的藥膳卻是天南地北。香歸香,美味歸美味,仿不來的還是朱若沅在藥膳裏的用心。

  “鄒嬤嬤你別擔心,我會吃完的。”發現鄒嬤嬤局促的模樣,石天澈難得壓抑心中的煩躁,說出讓她安心的話。

  鄒嬤嬤笑了笑,語重心長地開口。“少主,別怪鄒嬤嬤我多嘴,像沅沅姑娘這樣好的姑娘,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別的不說,光說每日為你備膳的心意,就足教人感動了。

  天熱時,悶熱的廚房讓她熱得汗流浹背,但她計較的是裏頭是否有少主需要的營養。天氣冷,水凍得她雙手發紅,但姑娘腦子裏想的還是少主的事。這些天我鄒嬤嬤仿著她的方法煲湯,才知道這煲出的一鍋好湯,要費多大功夫、用盡多少心思在裏頭……”

  石天澈臉色一沉,怎麼會不明白朱若沅的用心良苦呢!

  無意識舀了一匙黑呼呼的熱湯,在熱氣嫋嫋的白色煙霧中,石天澈似乎瞧見朱若沅睜著黑溜溜的圓眸,坐在桌前盯著他把湯喝掉。

  他怎麼會不明白,在她為他做那麼多事的背後,她花了多少心思。

  待立冬進補時,羊肉爐、薑母鴨、人參雞全都可以補血補氣,我多燉、你多喝,就會頭好壯壯……

  他忘不了,當她滿心期待地跟他提這件事時,臉上洋溢的幸福表情。

  緩緩將湯送入口中,石天澈卻發現,同樣的熱湯有著南轅北轍的味道。

  她到底在湯里加了什麼?迷藥?相思?

  在心底暗歎了一口氣,才多久的時間,他格外想念她清脆的嬌聲叱喝,想念兩人鬥嘴時的情形。

  淡淡的失望彌漫心頭,情緒一下子滑到了穀底,讓他無可奈何地咀嚼那莫名的失落感。

  她說對了,即使沒有“英雄淚”,每喝一口湯,他就會感念她施與他的恩情。

  霍地,一股不期然的想法闖入腦中,石天澈頓時明白,自己會同她求親,不止因為感激。而是在兩人朝夕相處下,他對她的感激,已經在無形當中,漸漸轉變為愛。

  現下他才想透,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而然的渴求!

  這一瞬間,石天澈終於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情,但朱若沅根本不知道。發現自己心意的石天澈,想起兩人相處的點滴,突然覺得……

  或許當時他為了留下她,而想出的一百個該死的理由,正成為她不告而別的原因。

  難怪她總是避開他的眼神,朱若沅要的是愛,不是感激……

  所以,即便他強烈感覺到她為他費盡心思、百般為他著想,但她卻遲遲不肯點頭答應他的求親。

  他早該想到的!他愛她啊!

  石天澈的拳頭捏得死緊,心頭像被一條無形的絲線拉扯著。他很清楚,此刻滿

  溢胸口的情緒是什麼。

  鄒嬤嬤發現他杵在原地動也不動,以為他又舊疾復發,著急地嚷著。“少主、少主,你沒事吧?”

  “我要去找她。”半晌,石天澈的俊顏略顯蒼白,但唇角勾著明朗的笑意。

  那笑猶如破雲朝陽,讓他俊朗面容呈現出一股懾人的氣勢。

  “少主……”鄒嬤嬤看著石天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獨嘗不會有美味,不,應該說少了她,任何珍饈也無味,我終於懂了……”

  思念她、想愛她的萬般滋味在心頭沸騰,石天澈重新拿起湯匙,認真地享用鄒嬤嬤送來的藥膳。

  鄒嬤嬤感動地看著石天澈,打從心底感謝上天的仁慈。

  等會兒她得向夫人報告這好消息。

  看來沒多久,石家堡不僅要舉行繼承儀式,或許連親事也一塊辦了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10:58

第十章

  兩日後,朱長春接到江慎的飛鴿傳書,馬不停蹄地親自來到盧景鎮,準備接女兒回長安城。

  “天呀!這、這是我們家沅沅嗎?你……怎麼瘦了?”朱長春一瞧見女兒略顯消瘦的身形,難以置信地吼了出聲。

  “有嗎?”朱若沅摸摸自個兒軟嫩嫩的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兒瘦了。

  “老天!整整瘦了一圈,下巴也尖了。枉費爹這十多年來,幫你用‘美人笑’

  補在身上的肉全都不見了、不見了!”朱長春大受打擊地反覆低喃著。

  “爹,哪有這麼誇張呢?”朱若沅蹙起眉,被爹爹臉上誇張的表情給逗笑了。

  江慎則雙手環胸杵在一邊,看來頗不認同朱長春的說法。

  “誇張?你爹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從瘦巴巴的樣子養成現在的這模樣。早知道,爹就不讓你去九逸城了……”看著女兒的模樣,朱長春只差沒掩面而泣。

  一提起九逸城,朱若沅連忙開口:“對了,江大哥,既然爹來了,你快去九逸城吧!”

  想起江慎那死個性,她就生氣。他說什麼都一定堅持要等到朱長春趕來,才打算啟程去九逸城。

  這一拖就拖了兩天。

  而這兩天來,她食不知味,深怕石天澈會有個萬一,心裏掛念的,全是他的一切。

  知道自己始終得走一趟九逸城,江慎認命地歎了口長氣:“是——”

  他話才落,朱長春不解地問:“江捕快去九逸城做什麼?”

  朱若沅語帶保留地開口:“說來話長,找時間女兒再告訴您。”

  突然,朱長春記起了江慎信裏所提之事。

  “不用說了,江捕快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我交代清楚了。”朱長春向來溫和的臉,因為女兒與九逸城少主的糾葛,頓時僵冷。

  朱若沅愣了愣,心裏有些忐忑地問著:“江大哥在信裏對您說了什麼?”

  握著女兒軟嫩的手,朱長春語氣裏儘是疼愛:“乖女兒,你什麼都別管,只要放心好好養病,萬事有爹為你做主,絕不會讓你受人欺負。”

  欺負?朱若沅愣了愣,儘管再一次當著兩人的面,重申她在石家堡的一切,但朱長春還是認定了九逸城的少主待她不好。

  因為害他寶貝女兒瘦了一大圈的罪魁禍首,便是九逸城的少主啊!

  “爹……”

  朱長春忿然開口制止。“你不用再替他說話了。”

  朱若沅瞧著爹爹盛怒的模樣,只能無奈地垂下肩不再開口。

  “江捕快,就有勞你去九逸城同那石少主說,咱們家沅沅就快死了,咱們失家不要他們石家的恩惠,免費送給咱們的草洛蠶我也不要了!”

  無視女兒失落的模樣,朱長春轉身朝江慎拱手一揖地說。

  他要讓九逸城的少主愧疚至死,讓他嘗盡失去心頭肉的痛苦。

  “爹啊,你又何必咒我死呐!”朱若沅暗暗歎氣,完全摸不清父親的打算。

  “不這樣,怎麼知道那小子對你有情或無情?”朱長春冷冷一笑,繼而道:“別告訴爹,你照顧他這麼久都沒動心?”

  在收到江慎的飛鴿傳書後,他與妻子已經商量過了。

  女兒嫁不嫁得成,全看那小子是否真心愛女兒嘍!

  朱若沅輕蹙眉,不爭氣地紅了臉。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最工於心計的居然是她的父親。

  “若真對你有心,他一定會趕到長安城來找你,如果無緣……女兒你就認命接受你娘幫你找的對象吧。”朱長春揚眉,已經忍不住期待之後的發展了。

  江慎打了個冷顫,慶倖自己不是那個被算計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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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石天澈同家人言明瞭心意,正打算整裝出發前往長安城時,江慎出現在石家堡大廳。

  “江公子。”石萬里立刻認出,他是當日陪伴朱若沅來九逸城采藥的男子。

  “見過城主、城主夫人。”江慎拱手作揖,眸光不經意落在杵在一旁,看來俊逸挺拔的男子身上。

  石夫人急忙出聲問:“你怎麼又回九逸城?還是沅沅姑娘出了什麼事嗎?”

  聽見娘親的驚呼,石天澈擰眉側首,眉間儘是不解。

  石萬里慎重其事地開口。“這是長安城的江捕頭,當日護送朱姑娘來九逸城的人便是他。”

  “你是石少王?”江慎挑眉,滿臉不以為然地開口。

  “小肉丸沒事吧?”石天澈只想知道這點。

  小肉九……江慎暗笑,告訴自己下回記得以這個綽號,好好恥笑那個將他整慘的胖姑娘。

  “朱姑娘在離開九逸城前被下了毒,命在旦夕。”江慎不帶半點情緒地開口,話一落,抽氣聲四起。

  “你說什麼?”石天澈疾步上前,十指緊扣住他的肩,厲聲再問:“你說她中了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石夫人面容瞬間轉白。

  “簡單來說,在我來接她的那一天,朱姑娘在馬場誤吃了你們堡裏不知從哪來的毒藥,中了毒,就快死了。”壓抑眼底燦光,江慎慢條斯理的宣佈噩耗。

  石天澈面色鐵青,腦中嗡嗡作響地足足愣了好一會。“你說……她快死了?”

  “不會的!”石夫人禁不住打擊,險些站不住腳。

  江慎冷冷打量石天澈備受打擊的模樣,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看來這眫呼呼的朱姑娘真是了不起,短短半年的時間,便把石家上上下下全收買了。

  她胖呼呼、圓滾滾的模樣是挺可愛的,但絕對與我見猶憐、國色天香的稱呼構不上邊。瞧這石天澈長得一表人才,怎麼這麼想不開,把心落在那胖姑娘身上呢?

  “另外,朱老爺說,不再接收九逸城的草洛蠶。”江慎交代完最後一句,便準備離開。

  莫名其妙攪進石、朱兩家的恩怨,他萬分無奈,只想趕快交差了事,過屬於自己的平靜生活。

  “有勞江公子特地跑這一趙傳口信,多謝。”石萬里五味雜陳地向他道謝。

  “告辭。”江慎轉身走得瀟灑,石家堡卻在瞬間陷入陰霾。

  江慎離開後,石天澈到長安城的計畫不變,但臨走前要做的事是——

  查出朱若沅中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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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慎登門造訪後,石仁於由下人口中,隱約探知了事情發展的經過。

  現在回想起來,他多年來的處心積慮,全都因為朱若沅的出現而泡了湯。

  早知道,他就該多下點分量,直接毒死那胖姑娘,早早了事,也不必搞到如斯田地、坐立難安。

  “不行,再這麼耽擱下去,怕是底牌被人掀了,落得兩頭空可不好。”他喃喃自語著。

  為防事蹟敗露,又苦無機會下手解決石天澈。他當下決定搜括了石家堡的金銀珠寶及銀票後,一走了之。

  然而在他收拾好包袱,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石萬里父子出現在門口。

  “仁於,你收拾著包袱要上哪去?”石萬里怒聲質問。

  “我……我打掃、打掃……”他心虛地抹了抹汗,拿著包袱佯裝擦桌子。

  “你可以走了。”石天澈將一疊藥方丟在桌上,憤恨怒意教薄紙灑落一地。

  有生以來,石仁於第一回感到如此恐懼。“什、什麼意思……”

  “如果我們把先前入府的大夫找來,問問你同他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如何?”

  江慎離開後,石天澈在朱若沅房裏找到之前大夫所開的藥方,上頭寫滿了對藥方的批註、疑問,全都是姑娘娟秀的字跡。

  後來石萬里到城裏,找了個大夫看看這些藥方,這才證實,這些被石仁于收買的大夫所開出的藥方,全都是搞垮石天澈身體的主要原因。

  石仁於猛地一窒,腦筋一片空白地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駁。

  “仁於,咱們待你不薄啊!”

  雖不是親兄弟,但多年來石萬里自知沒虧待他,沒想到為了謀奪石家的馬業,他竟不顧他們對他的信任,狠心下此毒手。

  “大、大哥,我不想的!別把我送衙府,誰知道那胖姑娘會吃了鄒嬤嬤的八寶丸子,我不知道她會死……”

  石仁於見狀,撲跪倒地伏在他腳邊,深怕自己會以殺人罪名,被送進了監牢關一輩子。

  “你最好帶著這些金銀珠寶走得遠遠的,要是再讓我見到你,我一定會親手了結你!”石天澈痛心疾首地開口,現在他只希望趕快解決這件事,立刻趕往長安城見朱若沅。

  “好,我、我會滾得遠遠的。”峰迴路轉的結果讓石仁於精神為之一振,拿著裝滿金銀珠寶的包袱後,他連滾帶爬地離開。

  石天澈冷冷瞅著他的背影,陡然深吸一口氣。斂去怒氣後,他蒼白如紙的臉,突然顯得萬分疲憊。

  “孩子,我相信善有善報,從十年前‘點梅園’的相遇,到她千里迢迢從長安城來到你身邊,就足以證明‘姻緣天定’。沅沅姑娘福大命大,一定會成為咱們石家的媳婦!”

  拍了拍兒子的肩,石萬里樂觀地開口。

  石天澈唇角微勾,想起了童年時,朱若沅映著夕陽落日的甜美笑臉,心不由得暖了。

  小肉九……你千萬要等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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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呀,怎麼說搬就搬呐?”

  “是啊,大家都當街坊鄰居這麼久了,突然搬走,怪不習慣的。”

  “就是、就是。”

  因為廣香公主的建議,“逢春堂”決定將鋪子移到“水顏坊”隔壁,除了原本的藥鋪外,還多增添了美容藥膳食坊的生意。

  “屆時若有人打探起逢春堂,又或者問起咱們家閨女的事,你們千萬可別漏了口風。”

  江慎由石家堡回來沒幾日,朱長春便收到九逸城那臭小子寫來的信。即便信裏寫的,儘是對女兒的思念與愛意,卻不能阻止他探試石天澈的決心。

  因此趁著店鋪遷移之際,朱長春剛好可以藉此機會混亂石天澈的視線,讓他沒那麼容易找到他的寶貝女兒,讓他多緊張幾日。

  賣饅頭的憨漢子聽了之後點點頭,但賣糖水的大娘可沒那麼好打發,不問出個所以然,可沒辦法胡亂答應。

  “雖然大家都是老街坊了,但朱大夫總得跟咱們說個緣由呐!”

  朱長春聞言,臉都僵了,哪還可能把自家閨女的事四處宣揚哩。

  “唉呀,說起來可讓人害臊了……”朱夫人可不似夫婿的內斂。話匣子一開,樂得將女兒與九逸城少主糾纏的情事,前因後果都說個明白。

  “原來是岳父大人試女婿啊!恭喜、恭喜啊!”賣糖水的大娘掩唇笑著,為老街坊歡喜。

  朱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哪的話,還早呢!”

  瞧兩人聊得暢快,朱長春搖搖頭,緩緩踱步進屋。

  嫁的是他的寶貝女兒,真不知道外頭那群三姑六婆開心個啥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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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熙來攘往,繁華依舊。

  雖然小時候曾跟隨爹進長安城談生意,但他印象皆已模糊,一時間竟迷失了方向。

  “大叔,請問一下,這附近有一家叫逢春堂的藥鋪嗎?”

  “沒有。”在朱雀大街上賣饅頭的漢子,未多思考,答得乾脆。他一說完,悄悄轉向賣糖水的大娘使了使眼神,松了好大一口氣。

  雖是簡單說個小謊,但他生來就只會揉麵團、做饅頭,要他說謊還真是不容易呢!

  “多謝。”石天澈道了謝,眉間儘是不解。抬頭望瞭望四周景物,確定自己應該沒走錯地方後,他繼續往附近的販子詢問。

  “大娘,請問一下,這附近有一家叫逢春堂的藥鋪嗎?”

  “沒有。”這賣糖水的大娘愣了愣,半晌才又道:“沒有,沒這間鋪子。”

  “沒有?怎麼可能沒有。”他喃喃自語,風塵僕僕的俊顏全是疑惑。

  “呿!我在這兒賣糖水這麼多年了,再怎麼樣也強過你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子,要不是見你一表人才,我才懶得跟你羅唆。”

  她上上下下盯著他看,像是要把他全身都評量了一番才喊著。“糖水喔!甜溜溜、熱呼呼的‘美人糖’水,姑娘喝了包准水當當,公子喝了鐵定甜進心崁喲。”

  她瞧這石天澈挺俊的,打心底希望他能聰明些,聽懂她的暗示,讓他可以早早抱得美人歸。

  反正這朱大夫只說不讓他知道逢春堂移了鋪子、不能探朱家閨女的事,但若這石少主開口問其他的,她說不準會“不小心”說溜嘴哩!

  誰知道石天澈只是揚起苦笑,沒去注意她口中吆喊,失落地往另一頭離去。

  長安城如此之大,他的腳步卻有些遲疑了。

  那麼大一間藥堂,怎麼會在短短時間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更誇張的是,他所問到的答案全都一樣——

  在長安城朱雀大街東門,根本沒這間叫“逢春堂”的藥鋪。

  是他搞錯了?又或者……與朱若沅的相遇,只是他的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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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長安城的另一頭,由朱雀大街東門遷移至“水顏坊”隔壁的“逢春堂”,正因石家少主在長安城四處打探逢春堂閨女的消息而吵得沸沸揚揚。

  “老頭子,石少主真的來長安找咱們家沅沅了。”朱夫人興奮地險些沒敲鑼打鼓宣告,請石少主趕快把女兒給娶回家。

  朱長春冷哼了一聲。“那又怎樣?”

  想她寶貝女兒從九逸城中毒回來後,差點把他費了好多年心思,養在女兒身上的健康給消耗掉時,他的心便直發疼。

  所幸女兒雖鬱鬱寡歡,卻還是乖乖地把他準備的“美人湯”給喝完。直到女兒又恢復原有的珠圓玉潤,他才稍稍放了心。

  “準備嫁女兒啊!”雖未瞧見這北方馬王獨子的長相,但一想到女兒能風風光光攀上這門好親事,朱夫人就高興得不得了。

  朱長春瞥了妻子一眼。“皇榜要不要借你貼?”他輕諷著。

  朱夫人臉一熱,因為夫婿一眼識破她心裏的打算,有些惱羞成怒地嚷。“你都讓江慎到九逸城傳了那讓人七上八下的口信,甚至聽從廣香公主的建議,將藥鋪移至“水顏坊”隔壁,做起了“藥膳食鋪”的生意,讓未來女婿找不到咱們了,你還想怎麼樣?

  難不成你真的要把女兒留在家裏,當個女郎中,又或者打理“藥膳食鋪”的生意,一輩子沒法嫁人?”朱夫人雙手插腰,思及夫婿的做法,她心裏便有訴不盡的不滿。

  “哼,至少讓那個石少主為咱們家女兒著急一下。”

  石天澈未盡到保護寶貝女兒的責任,讓她帶著微恙的身體回家。活該要讓他這個未來岳父玩弄于股掌間。

  “小心留來留去留成仇呐!咱們家沅沅如果嫁不成石少主,我就唯你是問。”

  朱長春搖搖頭,向來對妻子唯命是從的他,為了女兒,展現了隱壓多年的男性尊嚴,誓言要為女兒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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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走了幾回、幾回了?”朱夫人同好友圍在自己鋪子前,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石天澈這兩日的動態。

  “這兩天啊,我瞧他由東門、西門連走了幾回,怕是會繞完整個朱雀大街才甘心呐。”

  “是啊、是啊,你家沅沅可真是好福氣,怎麼找到又俊、又有財有勢的女婿,說來聽聽、說來聽聽……”

  朱夫人聞言,得意地連手中的帕子也掩不住她的笑臉。“也沒什麼,就我家沅

  沅好福氣嘛!我以前就說過了,女兒要養得白白胖胖的,像我家沅沅這般,才能找到好歸宿。”

  “不過話說回來,你家女婿是做錯啥事?非得讓你們這樣惡整著。”

  好姊妹發出質疑,朱夫人倏地愁了張臉,娓娓細述女兒在九逸城受盡委屈的過程。

  朱若沅一走出鋪子,便瞧見一群三姑六婆,圍在鋪子前咬耳朵的情況。這樣的畫面她早巳屢見不鮮、見怪不怪了。

  “娘,我出去外面走走。”

  由九逸城回來也大半個月了,在朱長春的強力補藥下,朱若沅因為中毒而稍稍清瘦的身形,在短短幾日內又補了回來。圓呼呼、白嫩嫩的可愛模樣,還是很討人喜歡。

  “好,你散散心也好。”朱夫人話才落,卻又打住話。“不、不,先別往城裏走,到‘點梅園’,那兒的空氣好,大家說是不是?”

  朱夫人連忙改口,慶倖自己即時反應過來,要不讓女兒繞著、繞著就遇上石少主,那可就沒戲好看了呐。

  接收到朱夫人擠眉弄眼的暗示,眾家夫人機靈的反應了過來。“是、是,‘點梅園’空氣好、風景好、散步好。”

  瞧著長輩們臉上古古怪怪的模樣,朱若沅關心地問:“你們怎麼了?天氣凍到讓臉不舒服是不是?”

  朱夫人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是啊,冷、冷,也許今年冬天來得早。”

  朱若沅微微頷首,思量了半刻才道:“晚些我順道做幾盅藥補,讓你們暖暖身子。”

  現在才秋末,但天氣已明顯轉涼,老人家是最怕這陰晴不定的冷天氣的。

  忽地,一抹酸疼在胸口翻攪而起,不知道石天澈現在好不好?

  唉!她歎了口氣,為自個兒總不由自主想起他而傷透腦筋。

  由盧景鎮回來沒多久,她便從江慎那裏聽到石家堡已找出下毒兇手的消息。她是安了心,但心思卻未曾平靜過。心中的期待,在等待當中磨成了絕望。

  或許他真的想通了,他對她的“愛”真的只是感激,不是愛。所以自然而然,她的任務完成了,他們之間也畫下了句點。

  她與他,就像長安城與九逸城的距離,變得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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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序漸入冬,“點梅園”漸枯的林木,呈現冷澀的氣息。

  瞧著枯葉飄落在水面,順著溪水而下的情景,朱若沅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個兒別再把心思往石天澈身上轉。

  即使白天忙著為“藥膳食鋪”擬藥單食譜,她的心卻還是沒從石天澈身上離開過。她用力深吸了口氣,努力告訴自己:這麼久了,她是該提振起精神,好好打理她的“藥膳食鋪”。

  誰知道她的腳步在不知不覺間往下而行,來到他們童年時,常常在溪邊遊玩的地方。

  熟悉的情景,不變的回憶,再再勾起她心中的思念。

  嗚……這可惡的石天澈,怎麼可以就這麼拿得起、放得下!

  分開這一段時間,她甚至不知道他想不想她,又或者……已經認清他對她只是一時的感激……

  奔騰的情緒在胸口沸騰,朱若沅強撐多日的思緒,因為觸景傷情,頓時一發不可收拾地潰堤。

  在她蹲下身,掩面哭泣的同時,一抹頎長挺拔的身影,在她不知不覺中立於她的身後。

  “我想到逢春堂買‘英雄糖’,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為在下引路。”

  石天澈嗓音哽咽,有些不確定眼前心心念念的身影,是否出於自己過度思念而產生的幻影。

  當那熟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時,朱若沅震了震,好半晌才停止抽噎,抬頭看了看。

  “少……少主!”淚眼模糊了視線,更讓他挺拔的身影益發朦朧。

  石天澈終於瞧見她的臉,松了口氣地歎道:“老天爺,我找你找了好久!我一直找不到逢春堂,還以為從此就找不到你了……”

  “沒人告訴你逢春堂遷移地方了嗎?”朱若沅眨了眨眸,瞧著男子神色疲憊的憔悴臉龐,心裏有說不出的心疼。

  “遷、移?”他愣了愣,一時間恍惚。

  她微微頷首,眨掉眼淚,難以置信地低喃:“是啊,搬好幾天了……”

  石天澈倏地抓住她的手,堅定地開口。“打我,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是因為他太累所以產生幻覺嗎?

  他在長安城內打探了幾日苦無結果,她卻告訴他,逢春堂只是遷移,不是從未存在過。

  這認知,讓他有種分不清現實與幻想的茫然。

  “少主……”手指輕撫著他的臉,朱若沅哪捨得打他,只是忐忑地問:“你找我做什麼?”

  石天澈愣了愣,清澈的眸子裏儘是不解。“這麼說來,我捎給你的信,你也沒收到了?”

  她搖搖頭,一顆心因為他的話而懸在心頭。“那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

  “江慎說你中了毒,命在旦夕,我以為……”石天澈啞聲開口,一思及那恐怖的可能性,語句未能說完。

  “江慎他真的這麼跟你說?”朱若沅圓瞠著眸,沒想到那個笨江慎竟然跟著爹瞎起哄。

  “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沒事!”石天澈健臂一伸,直接就把她軟得似棉花的身體攬進懷裏。

  如果不是心灰意冷,不自覺走到“點梅園”,那他們是不是會再一次錯過?

  思及這種可能性,石天澈將她摟得更緊。

  “少……少主!”她愣在原地任他抱著,根本不知道此刻是夢是幻?

  “九逸城的冬天很冷,你說過要為我進補?”將她柔軟嬌軀摟進懷裏,熟悉的溫暖讓石天澈心裏有著無盡的感動,也有心情說笑了。

  朱若沅聞言,火大地拉開兩人的距離,遠離他溫暖的懷抱。“你找我,為的就是擔心冬天沒人幫你進補?”

  她又羞又怒,氣自個兒笨到讓他玩弄於股掌。

  “沒辦法,誰教你讓我上了癮,害我沒有你不行?”拙住她軟綿綿的身體,石天澈沉啞著嗓,無比懷念她生氣的可愛模樣。

  瞬間,所有對他的掛念,在眨眼間消失殆盡。“你恢復健康了不是嗎?我已經不是你的藥膳大夫了。”

  朱若沅可憐號號地嚷著,見他雖憔悴卻依舊俊朗非凡,一顆心五味雜陳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急著解釋,長指反而輕撫她細膩如絲的臉龐,低喃著:“小肉丸,我不在你身邊,你似乎又胖了。”

  嫩白小臉浮上不自在的紅暈,她瞪了他一眼。“你管我是不是又胖了?你不在我身邊,我過得可好了,沒人虐待我、欺負我,我樂得輕鬆。”

  “你樂得輕鬆,我卻過得苦哈哈。”石天澈捧著她依舊圓潤的臉龐,直直望進她眼底。

  他依舊死性不改,光明正大吃著她的豆腐,她卻仍不爭氣地貪戀他的一切。

  思及此,失若沅瞠著雙眸,眼眶不爭氣的紅了。“我不會再回去了。”

  “你會回去!這一次,你會以石天澈妻子的身分,跟我一起回九逸城。”再也不忍心逗她,石天澈溫柔地開口。

  她眨了眨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了。

  “我對你是愛,不是感激,我已經想通了。”他啞聲表白,黑眸中儘是無限深情與愧疚。“對不起,讓你等我那麼久……”

  朱若沅迎向他深情的雙眼,耳邊反覆盤旋著他的心意……

  因為詫異,她根本無法動彈。“你、你說什麼?”

  “我愛上你了。”石天澈輕撫她秀白的嫩頰,唇邊掛著微笑。

  朱若沅倒抽了口氣,一時之間,竟不知要說些什麼。

  淚水嘩啦啦再次滑下她的眼角,心裏卻悄悄漲滿了喜悅。

  他愛她!他真的愛她!

  眸光落在朱若沅又是笑、又是淚的臉上,石天澈輕聲說道:“小肉丸,你的美人笑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朱若沅僵了僵,璀璨的笑容在瞬間凝結。“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的美人笑。”

  她垮下臉,眼淚又逼了出來。

  嗚,這沒良心的石天澈,原來他來找她,只是為了爹爹研製的“美人笑”……她怎麼會那麼淒慘,連一盅“美人笑”都比不上!

  早知道她當初就不做“英雄淚”給他喝了。

  朱若沅愈想愈難過,最後終忍不住號啕大哭。

  “你怎麼了?”朱若沅突如其來的大哭,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嗚,你這個沒良心的男人,怎麼可以愛我的‘美人笑’!”

  “為什麼不能愛你的美人笑?”這、這不是一句誇獎的話,不是嗎?

  石天澈頓時亂了手腳,壓根不曉得此時是什麼狀況。

  “嗚嗚……嗚嗚嗚……我好不值錢……”哭聲依舊。

  一盅美人笑,放幾塊上等的好肉下去燉,加上中藥也不過幾兩銀。沒想到在石天澈心中,她竟然還比不上一盅美人笑。

  就算把她身上的肉稱斤論兩拿出去賣了,至少也有十兩銀可收吧!

  石天澈笑了笑,終於明白她誤會了什麼。

  捨不得見她淚流不止,石天澈伸臂想擁抱她、哄哄她,卻發現自己似乎稍嫌單薄了些。要抱她,可能得等到他的身體再養壯些。

  唉!算了,誤會就誤會吧。

  重要的是,他已經可以確定,假以時日,他必能親手抱得美人歸!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11:10

尾聲

  冬雪初融,青草由未融盡的雪泥中鑽出,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帶來春的訊息。

  在料峭春風中,朱若沅與石天澈各乘一騎,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原野。

  “石天澈,你等等我呀!”即便身下駿馬不受她的體重影響,依舊矯健敏捷,但她還是怕它會後繼無力,一個失足,把她摔成名副其實的小肉丸。

  “小肉丸,你座下之騎,可是今年九逸城裏選出的一等一戰馬,你可別滅了它的威風。”

  石天澈回過頭瞅著她,淩駕在她之前的挺拔身形,與昔日枯槁的病容完全判若兩人。

  “你少欺負我不太會騎馬,再敢造次,晚膳不給、姑娘我也不嫁!”她嚷著,已經看透了石天澈的性子。

  他的嘴已經被她的好手藝養刁,身子骨更是在她的藥膳調養下,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

  石天澈聞言,立刻勒馬回身,打量著她圓呼呼的臉,表情無辜地問:“你生氣了?”幾個月前,他們在“點梅園”重逢,之後兩人一起回到九逸城,準備在今春成親。

  “對。”她說得理直氣壯。

  “都要當少城主夫人了,還這麼愛生氣,到時湛夫人水顏坊的美容聖品不夠你用怎麼辦?”石天澈放緩馬速與她並駕齊驅,打趣地開口。

  “哼!我人胖臉圓、皮滑不怕皺。”

  她眸光遠放,已在不自覺中愛上這片遼闊的原野,心裏已經忍不住期待看到,夏日時屬於這片原野的綠意盎然。

  石天澈失笑出聲,身子俐落一轉,碩長的身軀直接落在她的身後,一雙手還自動自發地圈住姑娘胖胖的腰身。

  對他的動作翻了翻白眼,朱若沅伸手撫著馬頸,柔聲地對馬說著:“天將降大任于斯‘馬’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委屈你了馬兒……”

  她的重量已經夠可觀了,再加上石天澈,她怕馬兒再強壯,也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

  語落,她不客氣地瞪了身後的男子一眼,圓眸中警告的意味甚濃。

  石天澈聞言,忍不住暢聲大笑。“放心,我雖然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抱新娘入洞房,但並不重,馬兒絕對承受得住。”

  她輕蹙起眉,冷哼了聲,拉開他的手。“別抱我,你一身的骨頭,抱起來不舒服呀!”

  雖然石天澈昔日瘦削的臉龐已漸豐潤,身子壯了、健康恢復了,但身上的肉卻還是沒長多少。大半年過了,虧他還吃盡了她的美味藥膳,怎知抱起來一樣不舒服。

  “小肉丸,別這樣嘛。”他窩在她頸間,汲取屬於她的香味。

  享受著他的貼近,朱若沅得理不饒人地轉過頭說:“如果你再不變胖,我就不嫁了……”

  石天澈瞬間變了臉,趁她轉過頭的同時,狠狠封住她柔嫩的唇。

  卑鄙!朱若沅心底瞬間閃過一聲咕噥,但隨即就被他的深情親吻打斷思緒,她的心裏甜滋滋的。

  春臨,關於朱若沅嫁與不嫁的問題,伴隨著兩人的打情罵俏,在石家馬場持續上演著……


  【全書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8 00:11:38

後記

  親親的親親
 季潔

  豬年一開始,從親親小編手中接到了要寫新套書的消息,這次是寫一本關於胖姑娘的套書,感覺實在有趣極了。

  在故事裏,小潔把男主角的職業設定為北方專門養戰馬的少城主。

  所以無論在膳食與養戰馬的部分,小潔一如往昔找了很多資料,更為男女主角製造了很多笑點,希望大家可以看得很快樂。

  剛開稿時,還有點頭痛要怎麼寫,但很巧的,和老師出去吃飯時,他和同為港劇迷的吉兒討論起港劇—“肥田喜事”。

  “肥田喜事”說的是一個胖妹妹立志找到專屬愛情的故事。

  不用說,小潔沒耐心看完,倒是腦子裏的想法瞬時如泉湧般湧現,自然而然,這個故事寫得很順、很順。雖然寫稿期間,歷經了農曆過年,也小小“毀類”了—下,不過稿子進行的進度,都還在掌控內。然後,不知不覺又因為這個套書,衍生出新的系列。呵,我想會接在下—個系列之後吧!

  連接了幾套書小潔才發現,自己還頗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稿彈”,又很幸運的能詮釋出屬於自己味道的故事。

  市民嵐小霜就問過我這個問題,我還記得她對“我把套書用寫作文的方式來寫”那一句話,感到印象深刻,她說第—次聽到這樣的答案。我看完她的回答忍不住想告訴她,或許是像我這麼怪的人,才會有這麼怪的詮釋方法吧!

  雖然我總覺得自己寫古代稿的功力還不夠,有待加強,進步的空間也還很大,但市場的包容力還真的挺有彈性的。因為後來由各方傳來的訊息,以及和小阿姨到附近租書店打探軍情的反應看來,大家還滿喜歡我的古代稿的(難得要小驕傲一下下),在此感謝眾家親親不嫌棄呐!

  再來是—個亦師亦友的好友,要離開原有的工作崗位,小潔要在此祝福她會有更好的發展。

  或許是常與她分享工作上的點滴,而她從認識小潔以來,也幫我解決了很多問題,讓我瞭解了很多事,所以才格外希望老天爺要好好疼惜這可愛的小姑娘,讓她和我一樣,身邊充滿了貴人、友善與愛。

  親親,我想告訴你的是—有能力的人絕對經得起考驗,在我的心裏,你永遠是NO.1!也請你不要忘記,或許時間、空間會沖淡彼此的印象與記憶,但這份情誼會永遠存在。因為對你的點滴,都是小潔用心刻劃下的印記。呃——怎麼到後來像愛的告白?

  哈哈!反正就是這樣,懂了唄。簡單一句就是希望你愈來愈好,早日嫁個有錢老公來讓我羡慕一下哩!

  其實光是從過年到現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發生了好多事。笑熙熙的事、我自己的事,全都讓我在這樣寫稿的日子裏,多了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做任何事都沒意義的茫然。

  永遠患得患失,常常會因為別人一句無心的話或反應,情緒低落到不行。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其實也說不上來,就是悶、悶、悶!

  可能就因為這樣,和大那約好到台東找笑熙熙的行程,才會敲得那麼快。當打算封筆退隱的笑熙熙跟我細述台東的美好時,我的心都飛了。

  笑熙熙說要帶我們去都蘭月光小棧、晚上泡茶看夜景,還要去可以360度看到全台東的山頂,看海岸線及老鷹飛翔,再去森林公園騎腳踏車。極度渴望到一個可以“曬曬”心情的地方,把心裏頭發黴的部分全丟掉啊!

  呵,我想需要“曬曬”心情的不止有我,還有兩位“ANNASUI”小姐。不用懷疑,就是你們兩個,趕快包袱給我款一款,—起曬心情去唄!

  最後感謝小松松對“懸賞相公”活動的支持。

  收到明信片後,看到不少熟悉的讀者親親—在明信片上畫了霞霞的霜嵐、回贈楓林明信片給我的雪狐、送我可愛豬事大吉明信片的瑩瑩、DJ、得曦、貝殼、紫曦、幫明信片變身的依辰……

  住在台中的施美眉們和基隆的鄭美眉,我不知道你們後來有沒有得到禮物,但寄“這麼多”明信片,實在辛苦大家了,回城市報上名,小潔送你們小禮物。

  寄美索不達米亞明信片的小廖(裝熟一下^^),你想看司空霸的故事的原因讓我笑了好久,你這個理由讓小潔覺得自己是個殘忍的人……(我不該讓司空霸的妻子那麼早死……我懺悔……)

  以及未提及的其他親親們,真的謝謝大家。

  只是很納悶,大熊這魯男子究竟是哪里吸引你們了?他打小的志願就是當個諧星,專門跑龍套串場,—下子要扶正當主角,他可是會渾身不自在哩!

  總之小潔跟他溝通看看,如果大熊肯公開他和他家那口子的甜蜜情事,小潔絕對會通知大家的。

  最後,希望小松松們可以喜歡小肉丸和石天澈的配對。

  小潔……へ……小潔得趕快和下—本故事的女主角培養一下感情了,要不然惹火了她,可是會很慘的。

  咱們下一本書再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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