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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庶女出頭天之】一城主母《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6:14     標題: 寄秋 -【庶女出頭天之】一城主母《全文完》

寄秋 -【庶女出頭天之】一城主母

當王妃當到要跑路,這實在是……太聰明啦,
就說這天下哪個人心機玩得過她家不敗戰神──秦王皇甫桓,
那傻皇帝以為把王爺叫去做參軍、留她這王妃在京裡當人質,不怕王爺不聽話,
殊不知她「夫跑婦隨」,到平沙城後看誰能奈他們夫妻何!
不過不長眼的人真不少,城裡王府下人不知她厲害,被她拿來立威剛好而已,
她上街逛逛,找找賺錢的Idea,竟遇到想帶她回去當小妾的地痞,
喔喔,這下有人要GG了,沒看到護妻衝第一的王爺正站在他身後嗎?
只是說起來這西北真是窮,要糧沒糧,商業也不發達,集市裡攤販閒到打蒼蠅,
不怕,就靠她這個穿越人來個全能大改造,
蓋幾百畝大集市讓人做生意,她光攤位收租金就收到手軟,
改良農田種水稻,她立志種出天下三大糧倉之一,
有錢有糧再養上好兵好馬,他們自個兒就是西北的王,還管皇帝使啥麼蛾子,
沒想到賢內助做太好讓人以為她是軟柿子好拿捏,
敵國戰敗公主加上她娘家庶妹都想嫁給王爺當側妃,
得,她倆誰有本事能說服王爺休妻別娶,她就下堂成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6:54

【第一章】 平沙城的秦王府

        「這就是平沙城?!」

        嫌棄的語氣。

         「是的,平沙城。」

        驕傲的神情。

         「沒花沒樹?」

        不會吧!這是座城,怎麼安靜得像一座廢墟?

         灰白的石牆抹上摻了糯米水的石灰,壘壘石塊十分壯觀,還有幾塊石塊突出牆面,被投石器投出的石彈撞出的凹洞有用粗糙手法修補過的痕跡,一眼望去便能瞧見令人鼻酸的「補丁」。

        有必要這麼克難嗎?省銀子省到這種地步,一件體面的衣服是做人的門面,城牆亦然,起碼弄得好看點,讓過往的商旅看得賞心悅目,認為這座城還有希望,並不頹敗。

         比起京城的繁榮、商鋪密集,這裡顯得荒涼多了,人人臉上沒多少笑容,僵直的背、風乾的臉龐、長滿老繭的手,以及那空洞的眼神,好像人生下來是為了等死,活著不過是為了體會死亡的恐懼。

        長年生活在戰火中,城裡的居民已習慣用冷漠面對人生,他們不知道今日的親友明天還在不在,嗷嗷待哺的孩子能否長大。

        「有黃沙萬里的雄壯。」男兒當枕戈待旦,揮刀向胡虜。

         「是呀!黃沙拌飯,吃在嘴裡滿口沙,西北的百姓牙口肯定很好。」連沙子都嚼得動,還吃得津津有味。

         她聽過沙塵暴,但還沒真正見識過,而這會兒才是秋天,邊關的風已呼呼地猛吹,再過幾個月風大得還不得把人吹走。

        以她的小身板還是少出門,要不然得到天上找她,都成了人形風箏。

        聽到王妃諸多挑剔的批評,秦王皇甫桓好笑地扶扶她藕臂。「等到了春天,草長地綠,滿地盛開花朵,水是甜的,風是暖和的,五彩斑斕的鳥兒在林間唱歌,河水清澈見底。」

         那時不會打仗,牧民們要去放牧,他們一年的糧食就看這一季,把牛、羊給養肥了,到了酷寒的冬天才不會挨餓。

        「林子裡除了鳥還有蛇,五彩斑斕的毒蛇經過冬眠醒來後特別餓,胃口好得見到什麼都往肚裡吞。」蛇吃鳥,有鳥的地方一定有蛇出沒,這叫自然界的食物鏈。

       她不能只往好處想就好嗎?皇甫桓無奈的搖頭。「寧兒,妳還沒見過平沙城的美,等妳住上一段日子後,便會曉得它有別京城的遼闊,妳會覺得心境變開闊了,無處不美。」

        風吹草地見牛羊的壯麗,天地一線的相連,日出有如勇士們在火焰中跳舞、鼓動人心,月落則像草原少女的嬌羞,霞紅滿腮。

       對皇甫桓而言,西北才是他的家,打他八歲起跟著先帝南征北戰,歷經過無數大小戰役,大都以對北夷作戰為主,直到先帝過世,他才單打獨鬥地率領西北軍抗北夷。

       他長期駐紮在此,以平沙城為據點,城內也有規制不亞於京城王府的府邸,同樣也是秦王府。

       不過說句老實話,形同虛設,他很少回府,大多時候與兵士們同住軍營,朝起練兵,午時偵察,夜裡晚睡研究敵方的佈陣和可能的襲擊方式,他幾乎沒把自己當王爺看待。

       「那倒是,這兒的確是地廣人稀,我若是在草原走失了,可能要等到十天半個月後才有人發現我的屍體。」因為土地太廣闊了,往往幾里內不見人蹤,風沙會掩去人的足跡,使得人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

       「寧兒呀!我的王妃,看來妳很不滿意我的西北。」騎在馬背上的皇甫桓單手環著坐他身前的妻子,一手拉著韁繩,微帶調侃的打趣,取笑她嘴刁人悍,蠻橫得像個土財主。

       成清寧柔荑往丈夫粗厚黝黑的手背一搭,抬頭朝他一笑,「你錯了,相反地,我很中意這片貧瘠的土地,百廢待舉,民不聊生,百姓越困苦我就越有賺頭,你想我可以用多廉價的工資雇用他們為我幹活,頂著秦王妃的身分,我能大量購地……

       「還有還有,那些商鋪經營得多慘澹,不就有我大展手腳的機會?要是把一座死氣沉沉的城池發展成如京城那般繁華興隆,你說我能賺多少銀子?」

       她來對了。

       瞧見她一提到銀子就兩眼發亮的神情,皇甫桓忍不住仰頭大笑,環抱妻子的手又緊了一分。「妳呀!是無可救藥的財迷,人家只擔心沒飯吃,妳卻想著怎麼從中獲利。」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眼中看的是商機,怎麼才能把銀子賺到我的銀庫裡,而你庸俗了,只瞧見黃沙漫漫,我已經神化到見山不是山,你卻仍留在見山是山的凡人境界。」越是貧瘠的土地越有生機,誰說沙漠裡開不出美麗花朵?

       若是繁華似錦的煙雨江南,能賺錢的行業早被當地的世族給佔盡了,他們有幾代人,甚至是百年以上傳承的根基,外人若想強行分一杯羹是難上加難的事。

       反而是商路不順的荒涼西北地域大有可為,長年的戰爭使得民不聊生,即使有遼闊的田地也少人耕種,地方上的特產也運不出地頭,使得貧者越窮,土地也越見荒蕪。

       在她穿越之前的現代,風沙特大的西北地區已逐漸沙漠化,很多能種植的土地綠意漸失,一寸一寸被黃沙淹沒,每年冬、春兩季的沙塵暴特別嚴重,到了無法居住的地步,水源也普遍缺乏。

       不過眼前的平沙城,除了覺得風大了點,成清寧倒認為比後世的荒漠好太多了,雖然一年裡頭能耕種的時間短,但春末到入秋這幾個月裡還是能種植些高耐旱的作物,只要不被蠻夷的馬蹄踐踏,便能自給自足一年的糧食。

       這就是人們眼中的光彩,一旦吃飽了,有了希望和明天,百姓們還會墨守成規毫無作為嗎?

        人是不知足的,沒有的時候便想著有口飯吃就很好了,有飯吃時就想攢幾十文銅板打酒喝,喝了酒後便想要老婆孩子熱炕頭,如果家有存糧、手中有銀那就更好了。

       他們欠缺的是機會,以及一名叫人寄予厚望的領頭人,此人非她莫屬。

       「寧兒呀寧兒,本王的王妃,妳幾時擺在神壇上受人供奉了,連賺錢這麼『風雅』的事都被妳神化。」嘴角上揚的皇甫桓打趣懷中的人兒,沒握著韁繩的那隻手輕撫白玉般無瑕的耳垂,瑩白色的耳珠宛如羊脂白玉。

       縱使臉皮厚如城牆的成清寧被丈夫一調戲,也忍不住羞紅了雙頰,美目輕睞,「哼!你嫉妒我。」

       「是呀!的確嫉妒,當日迎娶時也不曉得會娶到如妳這般聰慧過人的如花美眷,後來一聽見那聲『好看的大哥哥』,妳不知道我有多歡喜,差一點跳起來擁妳入懷。」錯愕、驚訝,隨後而來的是一抹說不上來的放鬆和滿足。

       其實,他心中早已經有她了,一道小小的、俏皮的影子,不時在他腦海中縈繞,與她重逢時他太驚喜了,幾乎忘卻自己的臉毀腿瘸,一時沒把持住就和她做了夫妻。

       如果是她嫡姊成清儀,他原本的做法是晾著她,給予秦王妃之名卻無夫妻之實,他碰也不會碰她一下,待來日皇兄不再忌諱他時,他便返回西北,留下王妃獨守王府。

       他給她要的尊榮,一個秦王妃頭銜,再多也就沒有了。

       偏偏來個庶妹替嫁,那真是意外之喜,不在意他的面殘腿疾,待他如以往,讓他忍不住動心了,決意護其一生。

        想起恍若昨日才發生的驚喜,皇甫桓眼底溢滿笑意,深情且溫柔的凝視坐在身前的嬌妻,心中滿滿都是她一人。

        他何其幸運,遇到一生摯愛,老天爺待他不薄。

       一聽讚美就得意的成清寧微抬起秀美下顎,驕傲地道:「什麼鍋配什麼蓋,咱們是天生注定的一對兒。」

       「妳呀!還真會順著竿子往上爬,給妳三分顏色妳就開染房。」但他就喜歡她眼中從不沮喪的光彩,再艱難的困境中依舊揚散著對明日的希望,不管山再高,相信著只要有恆心和毅力就一定爬得過去。

       「還不是你慣的,桓哥哥,以後我們就要住在這裡了吧?」再看了一眼人煙稀少的街道,成清寧反而有「家」的安心。

       這兒沒有皇帝老兒的威脅,沒有朝廷的爾虞我詐,只有一心對外,抗敵驅虜。

       「妳看了之後還滿意嗎?」看著妻子嬌嫩而白皙的面龐,他是不捨和心疼的,畢竟西北的風沙不養人,一到起風季節,漫天飛起的風沙會讓她水嫩的肌膚變粗糙,烈日當空的夏天會把人曬得有如一塊黑炭,她的如玉美肌將不復存在。

       皇甫桓已經有一點點擔心了,覺得不該把妻子帶到西北,她該養在風和日麗的土地上,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而不是跟著他吃苦,長途跋涉的奔波,朝不保夕的擔憂。

       可是他離不開她,看不到她他會更憂心,雖然他們反覆地商討好幾遍逃離京城的計策,但是沒能接到她之前,他心中非常忐忑不安,一直到她出現在他眼簾裡,這顆吊著的心才安放了下來。

       也幸好他有「腿疾」,行動不便,以馬車代步稍微拖延了一下,她才能連夜趕路趕上大軍,瞧她風塵僕僕帶著憔悴樣,卻又在瞧見他之後滿心歡喜的神情,他鐵石似的心一下子軟如一灘水,除了擁她入懷他什麼也不想做。

       這是他秦王的王妃,他銘記在心頭的刻痕,永難抹滅。

       看著他一臉滿懷壯志的傲然,成清寧好笑的偎向他懷中。「不滿意也來不及了,京城那邊,皇上準氣得跳腳,不知該下令捉回我這個未經允許私自離京的秦王妃,還是一旨調令解除你身為『參軍』的職務。」

       參軍,這任命絕對是一大諷刺,帶領大大小小無數戰役的主帥,舉朝皆知的殺神,百年內唯一的戰神,給予一個五品的官職是一種羞辱,他只能出謀劃策而不能上戰場,對長年在馬背上征戰的他而言很傷顏面。

       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秦王是個殘疾人士,不良於行,能讓他隨軍出征已是皇恩浩蕩,夫復何求?

       只是皇甫褚怎麼也料想不到,皇甫桓的無法行走源自於中毒,他一直不肯解毒起因於「功高震主」這四個字,他寧可委屈自身也不願同室操戈、兄弟鬩牆,所以始終隱忍著,消極面對,盼有一天能消彌皇上的猜忌。

       可是在位者的疑心是消除不了的,一日為君便會日日提防身邊的人,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兄弟手足,坐在那位置的人是孤家寡人,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不過正如成清寧所預料的,遠在京裡的皇甫褚的確氣得大發雷霆,臉色鐵青的瞪向跪在底下的大內侍衛,無法置信一群調教多年的高手居然看不住一名柔弱的小女人。

        他生氣,他憤怒,他頸邊有青筋浮動,氣到想滅了秦王府滿門,一個個五馬分屍,暴屍七日方可罷休。

       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做,一來秦王府的主子走得一個不剩,剩下的僕役奴婢並不多,僅夠維護一府的日常運作,而且大部分是他和其他府邸塞進去的人,殺了無濟於事,自斷羽翼罷了。

       二來,東涼國的犯境太過凶猛,已接連奪下數城,若是此時處置了秦王的家眷,只怕寒了前方將士的心,因此他動不了,只能咬緊後槽牙,恨恨地看著秦王妃金蟬脫殼。

       本來皇甫褚還打算拿捏秦王妃的娘家人,至少她的姨娘、兄弟不能脫逃,偏偏她留下一封文情並茂的書信,言明思君成疾,輾轉難眠,故而千里尋夫去,望皇上體諒她相思若狂,一日不見君便五內俱焚,夫妻願患難與共,護我大明。

       誰不知道秦王、秦王妃太過膩歪,自從成婚以來便形影不離,秤不離砣般宛如一個人似,秦王妃雖有點小小的財迷,但秦王的護妻、寵妻是有目共睹的,難怪秦王甫一離京,被寵慣的秦王妃便不適應,就是有銀子也滿足不了身邊少了一個人的空虛。

       因此她會不畏路途遙遠,孤身上路的赴邊關尋秦王也是情理之中,柔弱少婦總需要丈夫的呵護。

       能怪她私自離京嗎?

       如果是賢明君王的話不僅不能怪罪,還得讚一句勇氣可佳,身弱心堅。吃了暗虧的皇甫褚也只能忍氣嚥下怒火。

       所以御書房裡的紙鎮毀了一個又一個,堆積如山的奏章被掃落一地,面色乍紅乍紫的帝王怒不可遏,直想找人出氣,這時誰湊上前想討幾句好反倒是沒好果子吃。

       聽到妻子提到皇帝,皇甫桓冷笑,「他還沒昏庸到不顧大明江山,因為他有意無意的壓制,近年來少有能帶兵打仗的出眾將領,即便有也在我的西北軍中,他看了眼紅也不敢重用。」

       怕兵變,因此不給實權,外蠻不來犯時倒是可行之舉,可是萬一兵臨城下,那便是自取滅亡,君臣不同心則難護大樹,各自為政地成了一盤散沙,皇上是在自斬胳臂。

       「所以他明知你走不了,上不了馬也不得不用你,你有行軍佈陣之才,善於籌劃攻防的腦子,還有在軍中不墜的威名,他捨你其誰,可心裡還是想著怎麼拿捏你的軟肋。」

       皇帝的心思不就是想控制住秦王,使其不生反心,可不讓馬兒吃飽卻要馬兒日行千里,他倒是想得美,好處全讓他一人佔盡,旁人想喝口湯都沒機會。

       一路風塵僕僕趕來和丈夫相會,其實成清寧的臉色並不佳,她趕路趕得頭昏腦脹,再平穩的馬車也禁不起路面的顛簸,她一面吐一面逼自己硬吞比石頭還硬的乾糧。

       可是即使如此,她一見到多日不見的夫婿,清澈如晴空的美目仍漾著動人光彩,為能夫妻團聚而歡喜。

       皇甫桓面泛苦澀,握韁的手倏地一緊,「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居然不信我,連我也防。」

       這才是莫大的悲哀,叫人心寒。

       「一山本就難容二虎,感情再好的兄弟也會因分家而鬧分歧,何況那個位置太誘人了,少有人不受誘惑,古往今來哪個皇帝不把座下龍位看得比命還重,疑鄰盜斧。」他看誰都有嫌疑,企圖謀奪他的至尊寶座。

       「我不要。」要來何用?

       他從不想困在四方牆裡,每天面對處理不完的政務和後宮嬪妃層出不窮的爭寵手段,前朝要平衡,後宮要顧及,一個皇上不能分成成千上萬個,那麼多的事哪忙得過來?

       「不要你是嘴上說說,你問其他人信不信,除了那個呆呆的被你拐來西北當監軍的九皇子,誰信你沒有奪位的野心?」和氏無罪,懷璧其罪,一個人太過強大,總難免引來各方的猜忌和不安。

       一想到心性還沒被帶歪的小九,皇甫桓冷硬的嘴角微微上揚。「若是他,倒是容得下我。」

       九皇子皇甫尋向來崇拜他的小皇叔,立志要成為像他這樣的大英雄。

        「你是想……」成清寧不點破。

       他笑了笑,「有何不可?」

       她吁了口氣。「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身邊,夫榮妻貴,你當大將軍我陪你打仗,你當乞丐我陪你沿街乞討。」

       為之動容的皇甫桓失笑地揉揉她明顯減肉的小手。「我不會讓自己落到那般淒慘的下場,至少我還有西北。」

       他多年前便佈下的一條退路。

       「是呀!你有西北和你的西北軍。」即使他不再掛帥,在西北軍民的心中,仍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怎麼,我好像聽見寧兒語氣中的不滿和嫌棄?」他調侃著,操控著馬兒朝東大街走去。

       皇甫桓只帶了五百名府兵和一千名親衛入城,其餘大軍仍按照原本行進路線前往戰火正熾的前線,由明面上是皇上的親信,實則是他部屬的將領帶領,浩浩蕩蕩地前往支援。

       其實和東涼國的這場仗並未如傳回京城的那樣危急,被連下三城更是謊報的軍情,事實上是由秦王一手掌控戰況的進展,所謂的女戰神代戰公主薩瓦琳也沒那麼神,她所佔領的小鄉鎮原屬東涼國,是他讓守軍放水,「物歸原主」罷了,再讓人誇大她的戰績,使皇帝為之忌憚。

       皇帝怕了,他才有離京的機會,這是他的戰術之一。

       至於偷渡王妃出京,那就難度高了些,一向將領領兵在外,其家眷等就得守在京城,如同人質一般。

       皇上對他有所忌諱,因此更要扣住秦王妃,當作手中的利器好脅制他,王妃不論身在何處都有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想走比登天還難,籠中的鳥兒如何能飛走?

       所幸成清寧太聰慧了,使計金蟬脫殼逃出大內爪牙的耳目,趁著夜黑風高走地道離開。

       京裡的皇甫褚是事隔半個月才發現秦王妃不見了,那時他想派人去追也已經來不及,人早在千里之外。

       氣得雙手發顫的皇帝根本拿這對狡猾的夫妻沒轍,只能雙目赤紅的在御書房大發脾氣,嚴懲失職的大內侍衛。

*             *             *

       「這便是秦王府。」

       望著足足有十來尺高的大石牆,成清寧看得有幾分傻眼,也驚嘆人力的無遠弗屆,無所不能。

       遠看不過是一面牆而已,青灰色中帶著塵土的顏色,長年的風沙侵襲,其實牆面的色調幾乎與路面同色,只餘一點點灰青猶自掙扎,不肯失色的展露曾經的光華。

       這高牆根本看不到盡頭,以長七寸、高五寸、寬三寸的石磚堆砌而成,石磚並不十分光滑,偶有稜角突出牆面,形成天然的防禦牆,使其他人不敢輕易靠近。

       門口有兩座銅鑄狻猊,一公一母重達千斤,朱漆大門扣著雙龍龍首門環,呈眥目怒視狀,叫人望而生畏。

       一入內,又是一番別開生面的景致。

       沒有花園閣樓、水榭小橋,倒似一座碉堡,處處充滿殺伐果決的陽剛味,本該供人居住的宅邸居然有條跑馬道。

       同樣是八進八出的府邸,西北的秦王府比起京城的秦王府足足大了兩倍有餘,佔地約四百畝左右,府中有座能夠行船的天然湖泊,湖深不見底,碧色如茵,京中秦王府以太湖石砌成的小湖和它一比,根本是個池塘而已。

       大,寬敞,一望無際。

       西北的秦王府不講究排場,看重的是實用性,雖說八進的大宅有十數座院落和上百間房舍,可見得著的僕役和奴婢竟寥寥可數,偌大的宅子服侍的下人不到百名,絕大多數來來回回走動的是身著戎裝的兵士。

       府裡養了近一萬名的府兵,因此地方不得不大,有兵械室、演武場、馬場,平日換防的落腳亭子,萬名府兵分三班日夜巡邏,幾千名弟兄將王府防守得固若金湯,閒雜人等難以入內。

       但是這些府兵並不住在府內,西北多高山峻嶺,平沙城的秦王府便依著山勢建築而成,東邊那一塊是天然屏障的群山,有一條蜿蜒小道直通山後,在那裡有個駐紮了十萬兵馬的營區,都是秦王最信任的親兵,他們戍守著城中安危。

       這些山十分高峻,一直延伸到城外十幾里處,為了防止敵人趁隙入侵,特意將城牆建到山頭,有一道十寸厚的石門阻隔裡外,進可攻,退可守,萬一敵人來勢太過凶猛,山後的十萬將士便可由石門直接入秦王府,保存再戰的實力。

       因此,秦王府內最多的不是金銀財寶,往地下挖掘的儲藏室裡面放有幾百萬石糧食,預防不時之需,就連後山的山壁也是挖空的,一來住人,二來存糧。

       不過目前它是空的,中了毒箭以致身體成疾的秦王已多年未歸,所以西北的軍政有一點亂象。

       唯一不變的是高聳的城牆,完全由厚重的石頭堆壘而成,不打仗時,成千上萬的將士便以打石磨磚來鍛鍊體魄,每一塊磚石都是兵士們打出來的,未假手任何百姓。

       就連王府房舍的外牆也是使用這種石磚,厚、沉、結實,不易摧毀,因為太靠近邊關了,為防敵人的投石機將石頭投入城內造成房舍毀損,因此住在城內的大戶人家都以實用為主,確保身家安全比較重要。

       成清寧一來,她第一個要面對的是缺糧問題。

       不是軍隊缺糧,而是秦王府無糧。

       長期留京的皇甫桓無法以秦王的身分徵糧,他名下幾千頃土地也因管理鬆散而荒廢,原本幾百萬石糧食,在數年間逐漸消耗,如今只有粒米不存的空倉,連碩鼠都不見一隻。

       為了防秦王,皇帝特意派了他信任的人來此地駐守,所以要私籌糧草非常困難,京裡來的人盯得很是嚴密,一有風吹草動便要搜查、搜查、再搜查,搞得軍心有點渙散。

       好在皇甫桓在軍中的威望猶在,雖然西北的軍政不如往昔,但是一聽到他要返回西北的消息,西北的軍民為之振奮,紛紛整肅軍容,掃街以待,盼能恢復往日的輝煌。

       「你不用坐鎮西北軍帳嗎?怎麼還能跟著我閒晃。」好歹掛著參軍的虛銜,不能無所事事。

       走得不快的皇甫桓雙腿動作仍有些不順,但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他的腿曾經受過傷。「不急,兩方的戰況還在膠著中,妳頭一回到西北,我總要抽出空陪陪妳,免得妳日後埋怨我。」

       「戰情一切都在掌控中?」成清寧問道。

       黑眸深如潭,閃著銳利。「妳在城中不會有任何危險,東涼國的國力支撐不了多久。」

       後繼無力,他們沒有足夠的糧草能及時補足。

       「不是有北夷部落的剩餘戰力,沒踩死的蠍子反撲力更大,你別太自負了,以為勝券在握,這世上太難測的是人心,也許在你離開的這段時日,有人比你更得人心。」

       萬無一失是口號,不見得做得到,人性趨利,有利可圖的事誰會輕易放過,不想立功受爵、封妻蔭子的將軍不是好將軍,他們也想出頭天。

       「不可能。」他帶出來的兵個個鐵血丹心,忠肝義膽。

       利用行軍的這段日子,原本還坐著輪椅的皇甫桓已能行走自如,只是長年中毒的腿剛除了毒素,兩條腿的肌肉尚未恢復往日健壯,脫下衣服還能瞧見兩腿的萎縮。

       可是他不怕吃苦的一再練習走路,大軍一停下來休息他便躲在營帳內偷偷的走動,因此三年未落地的雙足漸漸恢復昔日的健壯,雙腿也慢慢地長出肌肉,儘管上下馬還不夠利索,但不著急,康復之日指日可待。

       「嗟!一起殺過蠻子濺過血就一定忠心嗎?西北太貧瘠了,若有機會,誰不想回轉繁華似錦的京城,在天子腳下要什麼好東西沒有,傍對了大樹可是扶搖直上,官運亨通。」

       像她剛穿越過來時不就是緊抱嫡姊成清儀的大腿,藉由嫡姊去認得艱澀的文字,學習本朝的文化歷史風俗,更快融入她所陌生的朝代,成為土生土長的原住民。

       皇甫桓笑著輕擰她鼻頭,鐵臂一伸摟她入懷。「在戰場上同生共死的兄弟不像妳想的那麼複雜,他們是一條筋的武人,只求能吃得飽、穿得暖就好,光要活下來就是一件難事,誰有空閒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妳太低看這些漢子了。」

       秦王府很大,走上一天也不一定逛得完,皇甫桓帶著妻子走過中堂,穿過花葉已枯黃的垂花門,一絲帶著水氣的涼意迎面而來,水清如碧的湖面映入眼簾,一尾大魚翻浪躍起。

       八進八出的大宅子真是大得嚇死人,每一進都有兩跨院或三跨院的大院落,他們夫婦倆的跨院也有三進,和下屬議事的書房在一進院裡,二進院住的是服侍的丫鬟和婆子,三進院才是兩人的寢居之處,主院旁各有東、西五間廂房,有的用來做庫房,有的是繡房和小書房,還有一間不小的小廚房,專供主子使用。

       「唉!西北百姓也是活得很辛苦,冬長夏短風沙大,耕種不易,想得一口吃食不容易。」在現代,西北地區沙漠化很嚴重,每年的沙塵暴影響整個南方,綠化運動做得再多也趕不上氣候的惡化。

       但是現在還來得及,多種樹,少砍伐,鼓勵種植,數百年甚至是千年以後,西北也有一片綠意,而非黃沙漫漫。

       看她顰眉生愁的模樣,皇甫桓不免好笑的揚唇,「西北沒妳想像的貧困,妳別嚇得以為要吃糠嚥菜,我們有皮毛,大山裡有藥草,若是運到南邊去販售,那是一筆不算小的收入。」

       其實西北的軍需有一大半是他們自行籌措來的,京裡來的物資不是來得晚便是缺衣少食的,且在經過層層的剝削後,來到將士手中的東西往往不到一半,其中還有次品。

       皇甫桓敲打了幾次稍有改善,但還是不足,若是碰上天災荒年,送到西北的物資就更少了。

       為防缺糧的危機,皇甫桓早早囤軍種糧,四個軍屯分東、西、南、北,不操練時就去種田,即使一年只有一穫,收成還不是很好,但總比挨餓好,起碼有口吃的能填飽肚子。

       而這些屯兵大多是帶著家眷的,他們可以圈地耕種,開墾出多少畝土地都可收歸己有,成為私產,所收的作物只需上繳兩成,其餘歸耕種者所有。

       這便是稅金,只不過不是繳給朝廷,而是秦王,幾百萬石的糧草便是由此而來。

       這些年少了秦王坐鎮西北,北方的蠻子不時來偷個糧、打個劫,燒殺擄掠的騷擾邊關,以至於無人敢種糧,怕顆粒無收,全便宜了該死的蠻子。

       「藥草?皮毛?」

       一見她雙眸發亮,皇甫桓不禁莞爾。「妳又想到什麼賺錢大計了,堂堂王妃都鑽進錢眼了。」

       「談銀子俗氣,可沒銀子寸步難行,西北的山區應該有不少品相不錯的香草、藥草,我想拿來做精油、香精、藥皂、熏香……」一想到滾滾而來的銀子河,成清寧笑得倒是有幾分賊兮兮,彷彿身背金山,腳踩銀磚,穿金戴玉。

       「寧兒,妳是秦王妃,妳不缺銀子。」他是少了她吃還是少了她穿,怎麼老是一副錢精樣?

       成清寧語帶嫌棄的斜視他。「沒人嫌銀子多,要不然軍隊裡的冬衣和糧食是大風吹來的不成,少了銀子看誰捨我其誰的捐糧!」

       這年頭的傻瓜真不多,就她家王爺一個。

       「咱們王府的銀兩夠多了。」全由她支配。

       「足夠養活西北大軍嗎?」

       如果京城那邊和西北軍……不,和秦王撕破臉,那麼每年上千萬兩白銀的軍餉該由誰支出,綿延數千里的西北防線就要被君王捨棄了嗎?

       一年、兩年,秦王府或許尚可應付,若是十年、二十年呢?那不反也得反了,該繳交國庫的賦稅也全留在西北,與朝廷分庭抗禮,涇渭分明。

       那時,大明朝真要一分為二了。

       聽到西北大軍的安置問題,皇甫桓語頓了一下。「妳是擔心皇上在西北的軍需動手腳?」

       不可能,除非皇上不想要西北,任憑胡虜長驅南下,否則還是會掂量一二,考慮兵亂的後果。

       「只要遲上半個月,謊稱路上不平,一次、兩次尚可應對,若是次數一多,想必底下的兵士難免有閒話,他們是提著腦袋拚死拚活,為的也不過是吃一頓飽飯而已。」人一餓就容易暈頭轉向,思慮不周全,若有人在其中挑撥,再好的兄弟也會心生嫌隙。

       怨人有,氣己無,你吃香喝辣,我卻連冷饅頭也沒得啃。

       聞言,他目光一沉,「妳是想……」

       「與其求人給魚不如自己釣魚,我們要讓西北的軍政徹底從朝廷的箝制中掙開,自給自足不求人。」

       人有不如自己有,握在手中才是最真實的,別人的餅畫得再大也是空談,吃不著,摸不到,徒然眼紅別人腰纏萬貫罷了。

       「所以……」他雙目寵溺地望著心愛女子。

       把臉皮磨厚的成清寧嘴角掛笑地仰視丈夫,纖纖玉指勾著他小指輕搖。「給我幾萬名士兵,我給你不一樣的西北。」

      「幾萬?」他搖著頭,面色凝肅。「不行,寧兒,他們是朝廷的兵,不是我的兵,我不能為討好妳而挪用。」

       「不是挪用,是借用,總有一些打仗不行、對莊稼十分在行的人,他們上了戰場也是送死的份,留給我還能人盡其用,做人要開通,別一個勁的死腦筋。」

       要打仗先要有銀子,凡事依賴三千里外的朝廷,那是被牽制住,不論做什麼事都得聽憑那邊的話。

       別說遠水救不了近火,一道軍情由西北快馬送往京城,換人換馬,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再把皇上旨意傳回西北,又要十天半個月,往返一趟便快要一個月,甚至更久。

        瞬息萬變的戰情不等人,也許前一刻還在歡慶逼退敵軍,隔日便面如土色的眼見他們捲土重來,兵臨城下,等到一來一往的消息傳完,搞不好仗也打完了。

       「一堆謬論,西北沒有上不了戰場的兵,妳還是先把咱們的王府理好,剛到平沙城的頭一天,妳還沒把咱們的府邸走遍。」

       先安頓好再談其他,她一路舟車勞頓的,原本就小的小臉更顯小了,帶著困倦和勞累,瘦了一圈。

       沒能要到兵,成清寧小生悶氣。「那你呢?你不用先到軍帳報到嗎?參軍雖不必上戰場,也要出謀劃策。」

       皇甫褚派身有殘疾的秦王前來西北,要的是他領兵多年的才智和用兵經驗,並非讓他立功,累積更多的戰功。

        坐馬車的殘廢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殊不知世人眼中的廢人早已擺脫困境,他暗中策劃回到西北,在外人的嘲笑中悄悄站直,闊胸挺背地走向歸途,護衛他視作家鄉的西北。

       「不急,我先陪妳熟悉王府,前方的戰況沒有想像中危急,東涼國雖連下三座城池,但都是總人口數不到一千的偏遠小城,在城破之前,城裡的百姓和兵士皆已悉數移出。」空城已待,糧草輜重也早移往安全處。

       「此次朝廷來的兵足以擋上三、五個月,即使沒有我也能打幾場勝仗,我這個廢人在或不在並不重要,反之少了我,皇上說不定反而更放心。」戰神已亡,一敗不起,這或許是皇上更想要聽到的。

       聽見他語中的自嘲和對親情淡薄表現出的無所謂,成清寧心疼不已,纖纖小手往他手背一覆。「你有我呢!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少了誰都成,就是不能沒有你。」

       唇一彎,他溫柔的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7:16

【第二章】 受寵的王妃

       「東涼國的軍隊到哪兒了?」

        兼做議事廳的書房十分寬敝,此刻大大小小的將軍站滿一室,不論是老將或新秀,個個面泛紅光的注視他們眼中的王者,馬首是瞻的聽其差遣,無一人敢露出鄙夷的神情。

        緩緩站起的皇甫桓以行動向諸位將領宣告—— 本王已然痊癒,並未如奸佞小人所料想的一蹶不振,他仍是昔日的活閻王,取人頸項如探囊取物,殺得敵人有命來,無命回。

       只是他臉上的面具仍是半面猙獰的鬼臉,一半的臉俊美無儔,另一半可怖駭人,隱隱散發令人畏懼的冷意。

        其實在成清寧日日的推拿以及一日兩回以香膏淡化疤痕的療效下,他血肉翻開的可怕傷痕已改善不少,凹凸不平的疤痕逐漸軟化,磨去焦黑暗沉的表皮,露出白皙的膚色。

       雖說不能完全祛除,但長時間用淡疤膏塗抹和按摩,即便還以原本的俊逸兒郎是不可能,可是只要稍稍修飾,便能遮住嚇人的傷疤,不用面具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人前。

       百毒聖手君無恙也跟著秦王夫婦來到西北,西北多藥材,他主要是為稀有藥草而來,順便兼當秦王的隨軍大夫。

       不過他並不是盡責的大夫,才剛安頓好落腳處就不見蹤跡,四處尋藥草去,雖住在秦王府卻日日不相見。

       君無恙手上倒是有一個除疤的方子,只是手法太過粗暴,要硬生生的將臉頰的肉挖出,再抹上生肌化瘀的藥膏,等新肉長出還得用利刃修掉多餘的頰肉,以人皮覆蓋使其與新肉黏合,約一年光景便可還以原來面目。

       皇甫桓對此不置可否,壓根不放在心上,肌膚光滑似鏡也好,毀容也罷,他都處之泰然,男兒立身於世並非僅靠一張臉皮。

       而成清寧卻堅決反對,明明她可以慢慢調理,三、五年她等得了,何必為了一張俊顏讓他忍受皮肉之苦,活人割肉還不痛死,他忍得她可捨不得,一寸肉也不相讓。

       「在天河以北,隔江與我軍對峙。」王爺來了,東涼國的氣數也到頭了,別想再進一步。

       「由哪位將軍領兵?」打這麼久還沒分出勝負。

       「是葉將軍。」都上了年紀,叫他別出去偏要逞一時之氣,脾氣跟頭牛一樣倔。

       好在不輸不贏,還能挽回一張老臉顏面。

       「葉平生?」他有六十歲了吧!孫子都成家生子了。

       皇甫桓眉頭一皺,頗為感到苦惱,這位定遠將軍是跟過先帝的老部屬,當年是御前的先鋒,為人火爆衝動,有勇無謀,但貴在忠心,皇甫桓說的話他尚能聽得進一二。

       只是近年來能壓得住他的秦王不在,因此那西北漢子的爆性子有越來越烈的趨勢,一意孤行,全然不聽人勸,我行我素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倚老賣老,目空一切。

       「葉將軍的用意是好的,他想拚著一條命為王爺守住天河以南的草原,那塊豐饒的水源地足以養上千萬匹戰馬。」一到春天草長過腰,水豐草綠,能放養無數牛羊。

        「貪功。」他也不瞧瞧他幾歲了,還不提攜提攜後輩有能的將領,讓他們暢快淋漓的打上一仗,自己逞強什麼。

       為定遠將軍說項的顯武將軍面上一訕,「王爺,屬下等也是久候你不至而劍走偏鋒,唯恐沒能保住王爺你的西北……」

        皇甫桓目光一銳,以掌重拍他肩頭。「謹言慎行,禍從口出,西北是皇上的,皇上才是一國之主。」

       冷汗暗流的顯武將軍頓感肩膀很重,腰桿兒挺不直。「是,是屬下口誤,皇天后土皆陛下所有。」

       手一移開,皇甫桓面冷如霜。「皇上對本王的防心甚重,稍有疏失便是萬劫不復,你們都是跟隨本王已久的人,本王不想有誰因一時失言而枉送性命,切記皇權是天,天威難測。」

        「是。」眾將應答,聲音宏亮。

       無法久站的皇甫桓走回主位,坐上紫檀木雕螭龍大椅。「敵方領軍之人是誰可知曉?」

       「是東涼國長公主普普拉的夫婿,代戰公主正全力圍攻落雁城,目前兩方各有勝負,守城人是宣武將軍袁長青。」他並未全力防守,有幾分逗弄意味。

       薩瓦琳公主並非傳說中的勇猛,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她的女戰神之名是西北將領捧出來的,用意是蒙蔽皇上的雙眼,好讓他以為西北戰情真的危在旦夕。

       西北不保,大明江山還留得住嗎?

       連成一氣的西北軍成功地把自詡聖明的皇帝唬得一愣一愣地,對危急軍情信以為真地放猛虎歸山,希望他們兩敗俱傷。

       殊不知薩瓦琳的連下三城是西北軍讓出來的,他們佯輸裝作後退,以不合事實的謊報軍情渲染公主的戰績,讓京城那邊認為薩瓦琳是正崛起的女戰神,勢如破竹的打算越過西北三城,揮軍南下。

       朝廷震動了,皇帝也為之一驚,為了不讓東涼公主一路往下,他只好動用殘疾的一母同胞兄弟去迎敵。

       「北夷王子倒是長命,北夷部落被本王清掃得差不多了,無兵可用的他便投向東涼,還出人意料的搭上長公主,本王不得不佩服於他的善於鑽營。」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王爺,我們要拿下塔木齊嗎?」北夷王子一死,大明邊境少了一患,至少五十年內北夷人不敢犯境。

       皇甫桓黑瞳幽深如墨,「讓他多蹦躂幾天,把新兵帶出去練練,他若太快被打敗,朝廷那邊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仗要怎麼打由他決定,邊打仗邊吊著,打上三、五年也無妨,邊關不穩,遠在京裡的皇帝才有所忌憚,不敢輕易調動防守,他才能更穩妥的安排西北的部署,一步一步走下去。

       刀要越磨越利,小兵不磨出鋒芒難以成大器,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帶兵打仗,總要有幾名得力的左右手。

       就讓東涼軍隊當磨刀石,砥礪出最精銳的部隊。

       「王爺,代戰公主呢?需要屬下出兵幫葉將軍一把嗎?」一名年輕小將摩拳擦掌,眼中閃著興奮,他渴望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不急,讓她善戰的名聲傳得更大再說,通知老葉一聲,只要不讓蠻子的兵過河,他喜歡怎麼打就怎麼打,別把命弄丟了就好,貓逗耗子拿捏好分寸,且戰且保留實力。

       「另外傳本王命令,與東涼國公主的應戰先敗上幾回,假意抵擋不住,急需援兵,讓女戰神之名沸沸揚揚,皇上那邊需要一個能讓他轉移視線的靶子,不用時時盯著本王。」

       外敵不退,哪空得出手整頓臥榻之下酣睡之人。

       代戰公主是個誘餌,引開皇帝對秦王的關注,東涼國一日不退兵,皇帝便一日無法安心,目光盯在兩國的戰況上,無暇分心揣測秦王的動靜,這便是皇甫桓計劃中的一環。

       剛回西北百廢待興,他得做一番收攏,把散出去的兵權收回來,重新編列略顯散慢的西北軍。

       「王爺,我們要和朝廷對上嗎?」底下的將士們早心生不滿了,用得上他們的時候當天兵神將,不在乎傷亡的抵禦外侮,一旦偃旗息鼓後便置之不理,軍餉糧草一拖再拖,要不斷的上書催促才以施捨的嘴臉發放。

       他們是打仗的兵,而非遇事就縮頭的百姓,不給兵吃飽又何來氣力抗敵,馬要能衝鋒得先餵飽草料,何況是人。

       「目前還用不上,不過要預做準備,一旦本王雙腿復原的事傳回京城,只怕西北的局勢會有變動。」不至於明面上的打壓,但肯定小動作頻繁,提醒他為臣之道。

       皇甫桓眸光冷銳,透著寒意。

       身有殘疾一事眾所皆知,一路隨軍北上,他以身殘姿態始終坐在馬車裡,少有露面,幾十萬大軍並非全是他的人,有隱瞞的必要性,不能功虧一簣的毀於有人口風不緊。

       但是所謂紙包不住火,他在行軍途中練習走路無人知曉,全由親信把守四周,可一到了西北那就真是想瞞也瞞不住,改騎馬的他是用雙腿走進秦王府的。

       平沙城的王府內應該有皇帝安插的探子,一有王爺的風吹草動立即回報,他雙腿能行走便是驚天大事,若想皇帝不知情恐怕不可能。

       「王爺,要另外給你找幾個貼心的人服侍嗎?紅綃、綠翹還給你留著。」平時護衛秦王府安全的統領問道,他指的是屋裡人。

       秦王不重色,但身邊仍有幾名容貌姣好、身段妖嬈的丫鬟服侍,她們伺候王爺的飲食起居,偶爾也侍寢。

       不過皇甫桓很少親近她們,通常只讓她們負責內院瑣事,一部分人在他不在西北這段時日已出府嫁人,現在留下的都是些不甘心平庸,想要搏一搏的,她們自恃容顏出眾,王爺身雖殘但仍位高權重,只要攀著了大樹,還怕沒好日子過。

       她們自知身分低微,不敢有所奢望,不求當正妻,不過拚個姨娘前程也好過當平頭百姓的糟糠妻,見多了綾羅綢緞、穿金戴玉的富貴,要打回粗布粗食的生活哪能接受。

       因此一聽聞秦王要重返西北,最高興的除了追隨王爺多年的部屬外,莫過於那些服侍過王爺的女人,她們覺得送到眼前的機會來了。

       「咳咳!老鄭,別忘了王妃也來了。」武毅將軍羅佑東好意的提醒,唯恐老友鄭豐元一腳走差了。

       得罪王爺還有轉圜餘地,最多八十軍棍,可讓他們面帶嬌氣的王妃肝火大動,那就真的會屍橫遍野了。

       不知死活的鄭豐元冷哼一聲,他向來瞧不起女人,即使貴為王妃,在他看來不過是暖床的玩意兒。「王妃管得著王爺找女人嗎?咱們英明神武的王爺豈能只有一個女人,何況她那小身板哪滿足得了身強體壯的王爺,叫她哪邊涼快哪邊待……」

       唉!他早晚有一天會死在心直口快上。趙走西一臉憐憫。「鄭統領,先看看王爺的臉色再高談闊論。」

        「王爺的臉色有什麼不對,我可是為了他著想……」哎呀!我的親娘,王爺的表情似要拿他祭刀。

       直腸子的鄭豐元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沾沾自喜自以為設想周到,沒想到一看向王爺,當下被他森冷的臉色嚇得心口一抽。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王爺的性子幾時變得如此冷戾,難道是受了傷的緣故,使得性情大變?

       「鄭豐元。」

        「是的,王爺,你有什麼吩咐?」站得筆直的鄭豐元上身往前一傾,神態恭敬的像見了祖宗。

       「以後對待王妃要如同見到本王一般,不可有絲毫怠慢。」他捨不得說一句重話的愛妻,哪容旁人輕慢。

       聞言,魯漢子一愣,「王爺,是屬下聽錯還是你說錯了?那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哪有什麼重要的,沙場男兒不在乎兒女私情,像他府裡的一妻五妾不都是乖巧溫順,凡事他說了算,少有二話。

        「那是本王的女人。」皇甫桓語氣嚴厲,帶著金戈鐵馬的冷悍。

        他不懂女人有什麼不同,不就只有一種作用。「王爺,女人不能寵,你要多少屬下為你找來……」

        沒等鄭豐元把話說完,一道冷利的風滑過面頰,他忽地一疼,伸手一摸,手上盡是鮮紅溫血。

        「不要讓本王重申一遍,不只是他,把話傳下去,誰敢對王妃有一絲不敬,自個兒前去領罰,鞭一百,逐出王府,不准立足西北。」他的王妃豈能受人折辱。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書房內的將領面面相覷。

       他們是知道王爺娶了王妃,並將王妃帶回西北,但他們以為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王妃的存在與否不會影響西北大局。

       「王爺,王妃她……」不是你用來糊弄皇上的幌子?

       幾乎所有的西北將士都這般認為,王爺娶親是迫於無奈,他對寧平侯府嫡長女壓根無心,一度欲提出退婚,各覓良緣,侯府千金不得王爺所喜,因太后之故才未毀婚別娶。

       而王爺向來冷情,不入他眼的碰也不碰,即使紅綃、綠翹等人,他也是待她們可有可無,既不親近也不多看一眼,只當是府內的一件不值錢物事,多了不見得賞心悅目,少了也不會覺得空了什麼。

       因此當一干下屬看到王爺帶了「家眷」回府,說實在的,一群身經百戰的漢子還是狠狠的驚了一跳,以為王爺是受到什麼脅迫,或是有把柄落在王妃手中,迫使他同行之人多了女眷。

       「咳!王妃好,王妃是個妙人兒,等她在西北多待一些時日,你們會知道王妃是多麼可人,蕙質蘭心。」趙走西笑得特別親和地拚命擠眉弄眼,希望將軍們能領會他的意思。

        趙走西和羅佑東一直是秦王身邊的人,從個小兵做起,之後是隨侍,一直至左右先鋒,王爺的大小事問他們最清楚,幾乎沒有一件事不曉得,包括王爺中毒,被個十歲的小姑娘所救,而後小姑娘長大了,被嫡母、嫡姊逼著代嫁,庶女變嫡女。

       好巧不巧,這名有恩於王爺的小姑娘嫁入秦王府,新婚夜認出落難的王爺,原本打算冷落嬌妻的王爺一見是故人,那張結霜的臉頓時春暖花開,順水推舟的圓了房。

       只是他們沒想到一向能嚇得北方蠻夷聞風喪膽的活閻王、玉面羅剎,一成了親之後居然成了妻奴,寵妻寵上天不說,還百依百順的唯妻命是從,將人疼入骨了。

       「王妃有這麼好?」將領當中有一人提出質疑。

       不只是趙走西,連羅佑東都肯定的直點頭,臉上明白的寫著—— 一定要相信我們呀!要不後果自負。

       「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好,王爺今日能重新站起來,全是王妃的功勞。」

       「真的嗎?」眾人大為訝異。

       「真的、真的,比真金還真,王妃還積極的為王爺治臉,利用香藥淡化疤痕,日日為王爺上藥,王爺的臉明顯好了很多。」他要多宣揚王妃的美德,王妃好,王爺就好,王爺好,大家都好,省得就地操練七個時辰。

        「王爺的臉……能治好?」大家面露驚喜。

       不管成不成,趙走西只管點頭,當初連太醫都不看好,只說王爺的腿終生無望,一輩子殘疾。

        可是經過王妃的藥浴和什麼香療法、推拿的,加上神醫的針灸和祛毒,王爺難以站直的雙腿還不是能行走自如了,宛如沒受過傷,只要不疾行快步是看不出他的腿其實仍稍顯不夠靈活。

       不過這是短暫的,王妃說了,只要勤於復建,不出三個月,王爺便可健步如飛,能跑還能跳,踹人踹到翻跟斗。

       因此,凡事無絕對,誰說王爺的腿不良於行,如今不是能走了嗎?還走得八面威風,神氣凜凜。

        原本能嚇哭孩童的半張鬼臉,如今也沒有令人看了臉色發白的可怕模樣,焦黑的皮肉已細嫩多了,外翻的傷疤漸平,一道長長的肉疤從眉毛下方橫過臉頰,停在嘴唇上方,看著並不恐怖。

       「那真是太好了,王爺又能恢復以往的英姿煥發,面如冠玉,一露面便全城震動,王爺……王爺,你在看什麼?」

       順著秦王的視線朝往窗外看,一名容貌秀麗,膚色白嫩的女子走過寬磚石板路,懷裡抱著一物。

       在挑剔的京城貴人眼中,這樣的姿色算中等,勉強能入目,多屬丫頭、婢女一流,難登大雅之堂。

       不過在僧多粥少的西北而言,有個女人就不錯了,管她美醜,未曾婚配更是上上之選,看誰下手快。

       西北軍中娶了妻的人並不算多,因為當兵的真的養不起妻兒,而且待嫁女子少之又少,所以只要顏色不差的,對這些沒老婆可抱的兵漢子來說,那可是黃沙裡的一朵花,花色正豔。

       其中一名自作聰明的小將開口說起葷段子。

       「王爺要是看上了就召來服侍,能伺候王爺是她的福氣,瞧那奶大屁股翹……噢!趙將軍,你做什麼打我後腦杓?」真痛。

       趙走西故作無事人的道:「那是王妃跟前的丫頭。」

       「那又如何?」王妃的陪嫁不等同通房嗎?日後開了臉一樣是王爺的人,主子、丫頭共同服侍一人。

       這人是榆木腦袋呀!都說這麼白了還不開竅。「王爺留心看她一眼,是想知道王妃吩咐她做了什麼事。」

       重點是王妃,不是丫頭。

       小將還是聽得很含糊。「看了就看了,有什麼不同?」

       「你……」是他傻,是他錯了,妄想和石頭對話。

       「武揚,去把荷心叫過來。」

       武揚是趙走西的字。

       「是的,王爺。」王爺要坐不住了吧!一碰到和王妃有關的事,王爺很少不過問一二。

       一會兒,俏麗的荷心走進滿是爺兒的書房,習慣主子滿身香的她一入內,一股沖鼻的汗臭味叫她很想捂住鼻子,只是雙手抱著東西,騰不出手來。

       「王爺。」她屈身一福。

       「那是什麼?」皇甫桓看向她懷中之物問道。

       「胡服。」

       胡服……「王妃要的?」

       「是的。」還有銀臂環、銀頭飾,銀做的腰封鈴串。

       「王妃要出府?」她不是靜得下來的性子。

       「呃,這……」王妃交代了不能說。

       「告訴她,最近城裡不平靜,別盡想著往外溜達,過兩天本王得空了再陪她上街逛逛。」他還得趕往大軍駐紮地,盡盡參軍之責,至少要做做樣子,幫著堵住南侵的敵軍。

       聞言,荷心苦著一張臉,「王爺,你這不是為難奴婢嗎?王妃要是肯跟人講理,奴婢都覺得是菩薩開眼了。」

       王妃如此蠻橫無禮?眾將領狐疑的眼光看向方才還宣稱王妃好得不得了的趙走西,似想提問王妃好在哪裡?

       皇甫桓失笑,他的確娶了個不怎麼安分的小妻子。

*             *             *

       「王妃,這西北的秦王府好大,大到奴婢都迷路了,一走走到石頭路。」到處是石砌屋,看多了眼睛都花了。

       「哪來的石頭路,準是妳東瞧西瞧太起勁,錯過回屋的廊道。」她這性子要磨一磨,省得招禍惹事。

       「才不是,真的是王府的石頭太多了,奴婢看得眼花撩亂,王妃瞧瞧這屋子的四面牆全是石磚,住在裡頭多沉重,彷彿壓了無數石頭似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在邊陲地帶,多一分防備少一分損失,連年征戰,毀損的屋舍不計其數,妳家王爺也是聰明,省去修屋的麻煩,直接以堅硬的石頭建造。」

       她倒是不討厭,喜歡花草的人通常樂與大自然為伍,石頭是最純淨的天然物,歷經千萬年歲月,說不定都有靈性。

       《西遊記》裡那隻潑猴不就是石頭吸取日月精華而孕化的,《紅樓夢》裡的賈寶玉也是一塊靈石。

       「王妃不覺得石頭太多了嗎?花草樹木倒沒瞧見多少,光禿禿的一片好似身在石頭山裡,鑿空了山壁往裡頭一住。」富貴窩裡不住倒成了山裡人,只差沒揹弓上山打獵。

       經她一說是有點像,成清寧捂嘴輕笑,「是少了點綠意,太過剛強了,不像王府倒似軍營。」

       皇甫桓一開始的打算的確是蓋幾排石砌屋子,把他的幾萬名親兵收入府內,後來發現不妥當才改建成目前的王府,超過親王定額的親兵遷往後山,這才有十萬府兵的營區,鎮守王府後門。

       因為王府裡大多都是男子,女子寥寥可數,蓋成石頭屋也更顯得宏偉壯觀,磅礡大氣,完全符合鐵血男兒的剛硬。

       這是一個純爺們的地方,皇甫桓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迎進嬌氣十足的王妃,他當時胸懷萬里的氣魄,號令十萬壯士鑿石,耗時一年才完成如今的秦王府。

       王府落成時他頗為驕傲了一番,認為是驚世創舉,足以留待千秋萬代,子子孫孫瞻仰。

       可如今雪做的人兒一住進來,便明顯看出不足,當年的豪氣干雲、年輕氣盛已成為明日黃花,少了兒女柔情。

       「王妃,妳得想個法子改善改善,多種樹,栽栽花,或是養幾盆蘭草也好,至少讓奴婢看看會動的東西。」風一吹,樹葉搖動,花花草草迎風搖曳,妙趣橫生。

       「人不會動?」這府裡最多的是人。

       說到這,最沒脾氣的荷心竟不滿的發牢騷。「一個個跟石頭一樣又硬又臭,奴婢實在不吐不快,王府內到處可見披著鐵甲的兵士,可想找個人帶路居然目不斜視,明明看到奴婢了還直視前方地打奴婢面前走過,好似奴婢是一棵多餘的雜草,不擋路就留著。」

       她都快被氣死了,這些個府兵分明欺負人,欺負她們新來乍到,還沒能是號人物。

       看到丫頭氣憤的模樣,身為主子的成清寧反而滿臉堆笑,「這才叫紀律,要是妳一個丫頭使喚得動,令其壞了規矩,那我和王爺才該苦惱,軍令如山,任誰也不得違抗。」

        「王妃,妳一嫁人就不護短了。」以前還是姑娘時,自己和荷葉與她主僕三人像脫韁的野馬,四處遊走無人管束,現在服侍的人多了,她大丫頭的地位越來越不保。

       成清寧語帶深意的睨了她一眼,「在這秦王府裡,每一個人都是自己人,沒有外人,不分彼此。」

       「王妃……」她覺得委屈。

       「王妃,別理會荷心的小家子氣,她就是心眼小,喜歡托大,以為王妃的身邊人就該高高在上的被吹捧著,她忘了自個兒是個丫頭。」荷葉冷聲道,手底下忙著為主子理理雲鬢,插上叮叮噹噹、以銀絲打製的梨花花冠,一顆顆垂落鴉黑青絲的花串是五彩寶石,最底下的吊墜是脆聲輕盈的銀鈴,一串兩鈴鐺,鈴鐺約指甲片大小。

       「奴婢才沒有小心眼,荷葉姊姊胡說,奴婢很認清自個兒的本分,要一輩子給主子當丫頭。」有王妃當靠山,她橫著走都行。

       瞧了瞧銅鏡裡的自己,成清寧笑得明豔動人。「我才不敢留妳一輩子,哪天恨嫁了,我還攔著不讓妳嫁嗎?」女大不中留,到了年紀還不嫁人,閒話一籮筐。

      「王妃……」紅著臉的荷心輕輕跺腳。

       「好了,不逗妳了,看看本王妃這打扮俊不俊,像不像本地人?」她瞧了都覺得俏,明眸盼兮,好個美人兒!她顧盼自得。

       「遠看像,但是王妃膚白勝雪。」晶瑩剔透的肌膚宛如打磨過的珍珠,白皙透光,薄得可見暈紅。

       長年在風沙的侵襲下,又未做適當的防護和保養,西北婦人大都五大三粗,皮膚黑成深麥色,手臂、臉粗糙得會硌手,她們雙頰上是凍出來的乾紅,看得出來苦日子過得多了。

       一個玉做的人往麥色的人堆一扎,一眼就明明白白了,成清寧有令人妒恨的好膚色,白裡透紅。

       她太白了,白得不像當地人,一看就知是京裡來的,那分貴氣、那分恬然、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寧和,是西北水土養不出來的嬌貴和水嫩,清淡如水蓮,幽幽然送暗香。

       「難道要我抹上炭粉?」好讓自己黑一點。

       她這一身白確實和滿臉風霜的西北格格不入,養得太好了,冰肌玉膚,眼角兒都帶著細碎的風流。

       兩個丫頭一聽王妃要將玉顏抹黑,同時驚聲攔阻,「不可呀!王妃,王爺怪罪下來,奴婢們吃罪不起。」

       「是呀!王妃,妳天生麗質何必糟蹋了,誰不羨慕妳美得像朵花似的,王爺一見妳雙眼都直了,嫌奴婢們礙眼,大手一揮全把我們趕出去。」王爺最常做這種事,守財奴似的把王妃當寶給守著,誰敢多看一眼便厲顏以對。

       真讓王妃弄了張黑臉出府,這事一傳到王爺耳朵,兩個荷字輩的丫頭就得遭殃了,王爺的笑臉只給王妃一人。

       「瞧妳們一個個臉白似紙,王爺有那麼可怕嗎?」桓哥哥只是不愛理人罷了,生性不喜與人相處。

       非常可怕。兩人在心裡異口同聲。

        「我看妳們也說不出實話,虎威未現先怕了三分。」成清寧皓腕套上純銀打製的十連環,銀環相扣的碰撞聲十分清亮。

       「王妃,王爺有令,不許妳私自出府。」荷心順口一說。

       「什麼,妳說啥?最近耳背得很,老聽不清楚別人在說什麼,改天讓君大夫診診脈,看我是不是犯了什麼頑疾。」她邊說邊穿戴起來,耳垂也換上俗豔的銀紅色大耳環。

       成清寧一身胡風,還繫上蹀躞帶,帶上有銀飾,並扣有短而小的小帶以作繫物之用,足下踩的是鹿皮靴,靴子上有牡丹花壓紋,兩條小銀魚掛在靴子外側。

       但她又不失漢風的在衣襟上做了一排盤釦,好看用的,直接縫住而無釦洞,一只雕著雙鯉羊脂白玉佩垂掛胸前。

       嬌美動人,落落大方,活脫脫是未出閣的閨女,不見西北婦人的盤髻,因為她做的是姑娘裝扮。

       「王妃,妳太壞了,奴婢們又得把皮繃緊,代王妃妳受過了。」王妃能裝聾作啞,把王爺的話當耳邊風,可苦的是底下的奴婢。

       「怎麼,還慣出妳的祖宗脾氣了,跟不跟,一句話。」為主子分憂解勞是她們的本分,還不樂意?

       「跟。」荷心沒骨氣的寸步不離,跟在王妃身後。

       天塌下來有人扛著,她怕什麼?

       荷葉、荷心也是一副胡漢混穿的打扮,一身的銀製品不住發出叮咚聲,頭上梨花棲蟬的玉簪子反而不倫不類。

       可是有誰在意呢!套句成清寧的話,這叫混搭風,非胡非漢穿出自個兒的風情,獨她有而已,絕不撞衫。

       帶著兩名丫頭正要出府,迎面與明葉、明心遇上,在她倆後頭還有兩個黃衫綠裙的姑娘。

       「王妃,妳……」

       不等明葉開口,成清寧先一步堵住她的嘴,「王爺叫妳來堵我的是吧!妳跟他說,本王妃賺銀子去了,擋我者,殺無赦。」

       她故作凶惡的神情,以手當刀,刀起刀落,氣勢十足的擺出女漢子架式,誰敢攔著她賺錢便是和她結仇。

       殊不知她自以為的凶狠,在明葉等會拳腳功夫的婢女們眼中卻是可愛至極的鬼臉,她們莞爾不已的忍笑。

        「王妃錯了,王爺命令奴婢等近身保護王妃,務必毫髮無損的回府,這一位是明春、那一個是明桃,她們和我在同一個護衛營。」她們亦是俗稱的死士,專做暗殺、誘敵和情報收集,在嚴格的訓練中被選上,脫穎而出。

        「咦,桓哥哥的腦洞補好了呀?他居然肯放心把我交在其他人手中。」可見他手上的事多到抽不出身來。

       身形玲瓏,容貌妍美的明春是死忠的秦王派,對秦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戀慕,一聽有人詆毀她心目中的神祇,管她是不是王妃,神態傲然、語氣冒犯的冷著聲道:「另有十二名暗衛隱身在暗處,隨時做好接應、撤退、回護,王爺的用心望王妃不要辜負。」兩軍交戰之際還執意出府,分明是恃寵而驕,任性妄為,給王爺帶來麻煩。

       「明春,不得對王妃無禮,她是妳的主子。」明葉特意強調,要明春牢記自己的身分,她們的命不是自個兒的,早已屬於效忠之人,王爺重視王妃,她們便得以身護主。

       明春眼裡的惱意一閃而過,隨即恢復了平靜。「奴婢逾矩了。」

        她們的身分不能有私人情感,她的確是過了。

        「明葉、明心、明春、明桃,這可有趣了,明亮晃晃的四個一等丫頭。」

        一旁的荷心一聽急了,她才是大丫頭,怎能讓人後來居上,不過她急歸急,成清寧下一句話又讓她懸起的心回到原位。

       「只是荷葉、荷心是打小跟著我,陪我在嫡母、嫡姊間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我若虧待了她倆也說不過去,不如妳們四人為伴,一起降為二等丫頭,日後看誰更利索再往上升。」

       明葉、明心被明春拖累了,她們原本領的是一等丫頭的月銀,錢多人闊氣的王妃給的可是庶小姐的月銀,一人五兩,而二等丫頭則是對半開。

       雖說另有暗衛的補貼,但也不及王妃的大方,她不時的打賞遠超過暗衛的月俸,是一個錢多事少的肥缺。

        銀子也許買不到忠心不二,但重金之下很少有人不動搖,成清寧很捨得用銀子砸人,她認為人心不太禁得起考驗,多下一點本多一層保障,看在銀子分上多得是前仆後繼的勇夫。

        雖然秦王手底下少有見利忘義的兩面人,個個在鐵血的訓練中堅貞如石,可是若出現那一、兩顆老鼠屎,要命的關鍵時刻往往在瞬間,在人最不提防的那一刻,她習慣未雨綢繆。

        論足以信任的程度,誰也比不過荷葉、荷心,即使她們的身手遠遠不及明葉、明心,但她了解她們,自幼一起生長的情分是他人無從相比的,在某些方面她還是比較相信她們兩人,畢竟明葉、明心原是皇甫桓的人,對他的忠誠是鐵鑄的桿子,敲不碎的,對她僅是聽從命令行事罷了,高下立現。

       不過正如她所想的,人心可以收買,多用點水磨功夫和銀彈攻勢,她倆也漸漸傾向她。

       至於明春、明桃,那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她還得花時間適應,不熟悉性子的人她不會交付信任。

       尤其是明春的態度太令人不喜了,除了在未嫁前在娘家受過一些閒氣外,嫁人後還沒人敢給她添堵,秦王妃的身分在前,那簡直是一塊免死金牌,再加上秦王的寵愛,她更是隨心所欲了。

       成清寧不否認她被皇甫桓養出一點嬌氣,甚至慣著慣著慣出受不得氣的脾氣,她身處高位,為何還得看下人臉色?

       明春算是倒楣,正好往槍頭撞,給了她一次立威的機會,就從整頓內宅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7:42

【第三章】 集市教訓地痞

       融入當地是成清寧的第一步。

       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而嫁給神祇一般的秦王,她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個事事操心的秦王妃,為夫婿分擔一些重責大任。

       每月逢三、六、九,城內會有不小的集市,今兒恰巧碰上的成清寧抱著尋寶的心態,也跟人擠進萬頭攢動的集市,水眸燦如星地尋找著她認為的寶,儘管那在別人眼中壓根一文不值。

       城外戰事連連,因此也影響到城內的交易情況,人雖多買氣卻熱絡不起來,個個無精打采的叫賣著,能得一文是一文。

        買家和賣家一樣是一臉頹色,面無表情,大多數的百姓只走過擺攤凌亂的攤位,看而不買。

        在多數人看來,這是個欲振乏力的集市,一灘沒生命力的死水,除了零星買賣外,看不到大宗交易。

        可成清寧和別人不一樣,她看見的是無限的商機,越是貧乏的土地越能挖掘出致富的黃金,人是財富的來源。

        「來來來,小姑娘,買顆果子解解饞吧!我家的柿子又大又甜,水分多,包妳吃了不後悔……」

        一位缺牙的老婦包著褪色的頭巾,髮已斑白,稀稀落落,在她面前的是兩筐黃澄澄的甜柿。

        「柿子怎麼賣?」「小姑娘」雙目閃閃。

        入秋後西北季風日漸增強,天候也轉為涼爽,一入夜便帶著涼意,雖然還不致冷到要燒炭的地步,但沒蓋上厚實點的棉被,沒見過北風冷厲的成清寧是消受不了的。

        她體質偏寒,一到秋冬便手腳冰冷,這兩、三年來賺了點錢才開始給自己進補,可補來補去不見成效,還是十分畏冷。

       成親之後,有皇甫桓這個大暖爐在,她倒不覺得冷,而且新婚燕爾,兩人熱乎得很,就怕熱過頭了哪還會冷。

        只是一路往西北走,氣候的變化越來越明顯。

        在京城的冬天,再冷的天氣也只是下點雪,待在燒著地龍的屋子,成清寧熬著熬著也能熬到開春,春暖花開。

        可在強風直吹的北地,明明才是秋天,卻已呈現初冬的景致,秋老虎仍是威風,豔陽高照,可是冷一陣、熱一陣,早晚溫差大,一不小心就著了涼。

        成清寧是個喜歡預做準備的人,有備無患,來到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年代,她最不想的便是虧待自己。

        於是,她又動起腦子了。

       物資匱乏的西北,幾乎什麼都缺,因此她才想在入冬前買齊所有東西,別委屈了自己,她想自己前輩子肯定是倉鼠,見到好的就往窩裡搬,睡在米倉上才安心,囤糧囤衣好過冬。

       「兩個三文錢,小姑娘妳瞧瞧,這皮兒多薄呀!香甜爽脆,是自家種的,不坑妳,買兩個吃吃吧!」再賣不出去,柿子就要全爛在筐裡,他們一家五口的生計也沒了。

        「我不買兩個。」好便宜,京裡好一點的柿子一顆要十來文,差點的也要五、六文,這位老婆婆虧大了。

       一聽她不買,原本臉上稍有光彩的老婦又黯淡下去,兩手侷促的搓著竹筐邊緣。

        「妳家裡還有多少柿子?我全買了,包括妳這兩個筐裡的。」也不知西北的冬季有多長,多備點好過想吃沒得吃。

         老婦一聽,灰白的雙眸忽然睜大。「全……買了?」

        成清寧咧開一口好看的編貝般白牙,俏皮的一頷首。「是呀!全買了,妳讓人送到秦王府,論斤買,一斤十文。」

        虧本的生意她不做,但也算照顧了西北百姓。

        「什……什麼,秦……秦王府……」還一斤十文錢,她賣一輩子柿子也賣不到這樣的高價。

        難以置信的老婦盤算著能得多少銅板,家裡有兩棵結實累累的老柿樹,她原本想留一棵給孫子解解饞,反正也賣不了那麼多,留著自己吃也好,多少算是口糧。

        可如今貴人出手了,她十根指頭都不夠算,起碼能賺好幾兩呢!這個冬天不用發愁了。

        想到能過個好年,有肉吃,有白米飯,老婦滿是皺紋的臉開出一朵菊花,多了能活下去的希望。

        「對呀!妳知道王爺娶王妃了吧!我是王妃跟前的小丫頭,她這人最喜歡幫助人,看不得別人受苦,妳都一把年紀了還這般辛勞,王妃肯定不忍心。我不騙人,妳儘管往秦王府送,我們論斤給銀子,有多少收多少。」

        買賣有進有出,她已經想好銷售管道。

        「真的?王妃真是大好人,剛一來西北就照顧百姓,老婆子我……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們西北有希望了……」天大的燒餅砸下來,老婦喜得落下兩行淚水,邊用摘果子時沾了汁液的手擦臉,邊哽咽不已的道謝。

         「以後王妃還會做更多有利西北的好事,婆婆別急著哭,日後有得妳笑呢!」改善西北的貧窮,先由商道做起。

       打仗很耗錢,養兵更需要銀子,皇甫桓雖然有很厚的家底,可是一旦京城那邊斷了供給,一年、兩年還養得起,三年、五年就捉襟見肘了,百姓們的日子會過得更苦。

        身為王妃,成清寧自是要盡一份心力,她首要目標是把西北變得自給自足,不依賴其他地區的供給,若能做到,那麼糧食不足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百姓吃得飽便有銀子交稅,一交了稅數十萬西北軍便有軍餉可領,領了軍餉養家活口,西北才會日漸繁榮。

        這是一個雙贏的循環,關鍵是要有個分量重的領頭羊。

         這人非她莫屬。

        其實說穿了,成清寧也只是為了賺錢而已,不跟銀子過不去,有大發特發的機會在眼前,她怎麼能不伸手一捉,緊握在手?!

        「小姑娘,那妳買不買菜?看起來雖然不好看,有些蟲蛀的洞,但下鍋油炒十分好吃,能整腸健胃。」

        看到老婦把自家種的柿子賣了,一旁賣菜的婦人也捉起一把賣相不好的青菜,盼著能換上幾文錢。

        「妳這是……呃,小白菜?」長得蔫蔫地,只有巴掌兒大。

        「是呀!因為水澆得少,長不大,我就種在院子裡,約半畝地,一家老小靠著這半畝菜地多少有點進項。」日子不好過,有一文是一文,再艱難也要熬下去,不然眼睜睜地等死嗎?

        一瞧見婦人眼中對生活的絕望,沒有一絲盼頭,心生不忍的成清寧腦子轉得快,又想出不一樣的生財之道。

        「是醜了點,不過也不是不能入口……這樣吧!那半畝菜田的菜也送進秦王府,府裡人多,還不夠一頓呢!」多吃點菜有利消化。

        不過府內有這麼多府兵,這點菜量也完全不夠就是。

        儘管王爺讓手底下的兵有空就去種田,但王府的五穀雜糧還是不足,需要向外購買,先不論後山那十萬駐兵,光是自家的蝗蟲就食量驚人,一頓飯能吃七、八顆大饅頭,這還不算飽,一到飯點,一個個餓死鬼投胎似的爭先恐後,手裡捉著、嘴裡叼著,眼睛還盯著筐裡的饅頭。

        她是沒親眼目睹搶食的凶悍,但光聽丫頭、婆子的形容,也想像得到那情景,士兵們操得狠了自是餓得快,尤其還是粗糙的漢子,吃起飯來跟豬沒兩樣,秋風掃落葉般轉眼全吃個精光。

        秋風起,冬天的腳步也不遠了,食物的來源是一大問題,除了溫暖潮濕的南方小島,包括大明朝境內,一入冬糧食的取得便十分困難,想吃點蔬菜瓜果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窮則變,變則通,腦筋靈活的人想得長遠,山不就我我就山,山不通就打通它。

        婦人一怔,隨即欣喜若狂的感謝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這樣我也能裁些尺頭給小兒做冬衣了。」

        冬衣?

         冬日的棉襖要棉花,十幾萬件的冬衣就要幾十萬斤的棉花,若是她在下雪前進一批棉花,是不是還來得及做完發到兵士們手中?

        成清寧想做軍方的生意,她夫婿便是這些兵的頭兒,監軍九皇子皇甫尋又是「自己人」,通融一下應該不難接到單,肥水不落外人田,至少她在做工上不會偷工減料。

         她可以先招當地婦女剪布製衣,等棉花送到再塞入襖子裡縫實,有了棉襖,再大的風雪也不發愁了。

        城裡的人有活幹,經濟就會活絡起來,有錢便添衣加食,買些平日不敢買的物事,生意人有收入了還不趕緊進貨,做手工活的工匠也有事做了,不再整日望天,想著米缸空了。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卻能牽動一座城池的復甦,百姓們不是不想做,而是無權也無勢,阮囊羞澀,城裡的大戶人家也不肯當領頭羊,因此貧者越貧,幾無果腹之食。

        「不用謝,舉手之勞,我們王府的人也要吃飯嘛!妳那些菜也就幾個大鍋的事,一人一筷子就沒有了。」那群兵的吃相,這些菜真的只能塞塞牙縫,滋味還沒嚐出來就囫圇下肚。

        「姑娘,那我家的葫蘆瓜收不收?」

        「還有我們家的芸豆、豇豆、小蔥成不成?量不多,但收一收也有幾十斤……」

        「那雞鴨要不要?咱家院子裡養了十來隻……」

        「羊呢?收不,俺家有頭下崽的母羊,瘦了點,沒什麼肉,一百文賣給姑娘,燉個羊肉湯補身……」

        「我有雞蛋……」

        蛋?

         豇豆、芸豆……

        還有現成的羊奶。

         這……簡直是意外的收穫。

        「不要急、不要急,我家王妃心善,剛好手邊有點銀子,你們手邊若有多餘的蔬果米糧都可以往王府送,照巿價收購,但前提是自個兒家中要有吃的,不能搬空了,不然反倒害了各位。」不能與民奪食,要給他們留口吃的。

        「真的會收嗎?」

        「王府會給我銀子?」

        「我們只是小老百姓,可別騙人……」

         「真的、真的,我代我家王妃跟大夥兒保證,只要不是爛葉子、臭果子,能入口的食物王府都收,而且秤重多少就給多少錢,當日領取絕不拖延。」利之所趨,人心所在。

        「哎呀!我那頭大肥豬能宰肉了。」

        「田裡的收成得趕快了,我種了三畝糧呢!」

        「還有我家的包穀……」

         集巿內的小販圍成一堆,你一語、我一句的交頭接耳,紅光滿面的漾著興奮,彼此討論家裡有什麼可賣的。

        但也有些在一旁冷眼旁觀,表情冷漠,別人有錢賺與他們何干,他們還不是得苦哈哈的勒緊肚皮過日子。

       「大家不要心急,我還沒說完呢,若有藥材、香料、皮毛等也能送來,我們王爺數年未歸,園子都荒廢了,鄉親們若上山砍柴、拾栗子多留心點,要有不錯的小樹種、奇花異草也行,照樣以銀子收購。」王府裡是該植些花木,不然一堆石頭太單調了,看久了也會膩味。

        「藥材、香料?」

         「皮毛我家很多,我是獵戶……」

        此話一出,有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波波活水似的聲浪捲了起來,迅速地淹沒整個集市,每一個人臉上都充滿驚喜。

        「不過為了避免大家一窩蜂的湧向王府,反而耽誤了大家,我看每月逢一、二便是蔬果米糧的糧食日,三、六、九是趕集日跳過,四、五收藥材和香料,七、八是皮毛和活物,而除了分泌乳汁的母羊等得牽活的來,其餘請你們先宰殺好,雞鴨等禽類貼補一文,羊豬等是三文錢,你們看可好?」

        這一番話聽下來,銀子像流水般嘩啦啦的流出,心頭一急的荷心連連扯扯王妃的袖子,讓她別瞎折騰了,往後使銀子的地方還多得是,她們當初是帶了不少銀子出京,可禁不起主子漫天撒錢似的花用啊。

        成清寧回荷心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她自有打算。

        荷心還想勸說兩句,身側的荷葉拉住她,朝她一搖頭。

        主子有主子的想法,當奴婢的看著就好,不得干涉。

        「好—— 」百姓自是齊聲應好。

        看著那一張張純樸憨實的臉孔,成清寧嫩如花瓣兒的小嘴往上一揚,露出令人為之迷醉的笑靨。

        她不知道自己故作平淡的裝扮卻豔驚四方,西北沒有這般水嫩得如同花骨朵般的姑娘,她眼睛大、皮膚白、笑容可掬,水汪汪的大眼似會說話般,勾得人暈頭轉向,不自覺的看傻了眼,目不轉睛。

        已經有人在打聽她許人了沒,若是緣分到了,娶個美嬌娘暖炕頭,來年生個大胖小子。

        不只是她,荷葉、荷心也受到不少關注,她們一看就是京裡來的大戶人家婢女,膚白、臉嫩、脾氣好,一張臉兒白白淨淨的,看了真叫人喜歡,若能討回家去也是福氣。

        至於明葉、明心因為跟了王妃一段時日,原本膚色深的她們在用了主子做的香脂、香膏後,原本和漢子沒兩樣的膚質大躍進,雖不到吹彈可破也白淨光滑細嫩。

        不少人竊竊私語,評頭論足。

        倒是明春、明桃因為長得太黑,站在她們幾個身邊很容易被忽視,即便黑裡俏長得不錯,但是珠玉在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了。

        「把子,這妞兒生得真不賴。」

        人群中,有幾名山裡人打扮的男子站得遠,他們身上披著獸皮上衣,前襟是敞開的,露出裡面藏青色內衫。

        外表像下山的漢子,但眼神凌厲得有如豺犬,銳利的閃著光,看得人心裡發寒,不自覺避開。

         「想讓她當你嫂子?」那雙招子真漂亮,透著水光。

        長相猥瑣的男子涎笑道:「有何不可,女人不嫌多,把子你也該換換口味了,京裡來的小娘子細皮嫩肉。」

        「喂,倒是很順眼,水眸明媚、腰肢纖細,那雙腿兒……」眉目尚稱英俊的男子十分高大,嘴著啣著不正經的邪笑。

        「看中了就帶回去,可沒人攔得住把子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時機可不等人。

        把子吃肉他喝湯,小姑娘身旁那幾個他就接收了。

        「賊六,你可真不負你的名字,賊精賊精。」正好說到他心坎上了,前幾個搶來的女人已經膩了,這個應該能讓他玩久一點,那一雙眼尾往上勾的狐狸眼真是美呀!

        「多謝把子的稱讚,我就這麼一點本事了。」逢迎拍馬,諂媚獻計,貢獻出一肚子壞水。

        「把子,辦正經事要緊,別徒生事端,秦王府的人不是好惹的,即使是一名小小的丫鬟,只怕也是我們目前動不得的。」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透著幾分文人的儒雅,聲音壓得很低。

        「秦王府又如何,我會怕一個瘸子?!」秦王都廢了,他還能護得住誰,就連自個兒都自身難保。

        「把子,你太久沒到城裡走動,聽說秦王的腿能走了,他還到軍營操練他的兵。」秦王此人不可輕忽,戰神之名並非空穴來風。

         「他好了?」怎麼可能?

        男子兩眉一攏,他不是畏懼秦王的實力,但也不想硬碰硬地撞上。

       「看過的人都說好得差不多了,行走自如,上下馬一如以往爽利,英姿勃發,十名小將同時近身襲擊,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在西北,秦王是標竿,無人能超越。

        「文先生,你倒是看好他。」若是兩人一較高下,誰優誰劣,他真的很期待。

        「我是看中他軍事上的能耐,沒有秦王,西北不保,我們也無法橫行沙地。」蠻夷的兵馬長驅直下,所經之處寸草不生,百姓、商人流離失所,無所安居。

         他便是戰亂下的遺孤,讀了幾年書卻生計無以為繼,只好另尋出路。

         「哼!你倒是推崇他,我就不信西北少了他便會守不住,好歹大明是泱泱大國,怎麼可能連個能打仗的將領也沒有?」

         秦王是號人物,可惜他沒機會會一會他,他燕北秀崛起時,秦王正因傷隱退。

         「文先生,你別掃興,只是一個小丫頭罷了,丟了就丟了,難道秦王府還會大費周章的尋人不成?」賊六瞇著老鼠眼,桀桀桀的低笑,賊頭鼠目的盯著荷心等人。

        「沒錯,就幹這一回,搶了就立即出城,黃沙幾萬里,看他們往哪裡找人去!」燕北秀正要往前一跨,面色一肅的文先生忽地拉住他。

        「城管來了。」

        他一啐,「真是晦氣。」

        眾人隨即閃身出集市,往東巿去購糧。

*             *             *

         城管,說好聽點是代替衙門看管城裡的大小事,幫百姓解決一些不需要上衙門的私人糾紛的巡城官,雖無品階但領官府俸祿,每日行走城中各角落,見有人行惡事可立即拘提。

         但事實上那是一群不學無術的地痞流氓,仗著和當官的扯上一點關係便魚肉鄉里,自以為是城中一霸,常常向商家、擺攤的小販索要銀錢,簡直是以官家身分光明正大的行勒索之事。

        他們橫行霸道、囂張跋扈,看到女人就調戲,見著了貌美的小姑娘、小娘子還會動手動腳,甚至強搶民女,掀攤子、吃東西不給錢、欺負老人小孩都不算什麼,要是繳不出他們要的數目,還會把人家的閨女玩弄一番再賣入青樓換銀子花用,可說是無惡不做,罪大惡極,城裡的百姓怨聲載道,每個人見到他們都繞路走,避得遠遠的,免得被找麻煩。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這麼多人圍成堆是想鬧事嗎?散開、散開!都給本大爺滾遠點,不許擋路……」

        帶頭吆喝的是一名身著綢服的闊嘴男子,他腰纏玉扣腰帶,胸前掛了個狗牌似的銀製長生鎖,有女子的巴掌大,重達一斤,年約三十,略胖,眼袋浮腫,滿身酒氣。

         「哎呀!我的棗子……」全給踢翻了,磕傷的棗子肯定賣不出去,這個殺千刀的,比土匪還可惡!

        「嚷什麼嚷,信不信我讓你有吃不完的牢飯。」他伸手端走一碗剛煮好的餛飩,呼嚕嚕的吃得痛快。

        「沒事、沒事,爺兒你請,要不要吃點滷肉?小老兒孝敬你。」識相的攤主主動送上吃食。

        「呵!上道,今兒少收你兩個銅板,十八文。」嗯!這肉滷得真入味,軟嫩有嚼勁。

         他一怔,「上次不是才十五文,怎麼今兒是二十文?」

        「漲了。」什麼時候漲由他說了算。

         「張爺,我們是做小本生意的,再這麼漲下去就沒賺頭了,只好收攤回南邊種田去。」攤主是有苦難言,有氣難吐。

        原本的擺攤費是一日五文,大家都窮,緊一緊腰帶也能湊出個數,好歹把東西賣了便能賺幾十文。

        可是自從換上眼前這個城管,那真是來吸百姓血肉的,一開始還不敢大漲,一文、兩文的往上漲,還隨他高興多收幾文,或者把人家賣的東西拿走一大半,叫人欲哭無淚。

        後來見沒人反抗便膽兒肥了,狐假虎威的一再加錢,漲得有些人實在生意做不下去,只好改為走街串巷的兜售。

        「你在跟我討價還價嗎?也不瞧瞧我背後的人是誰,這兵荒馬亂的,我怕你沒命走回南邊,還是乖乖的繳錢,免得你這攤子沒人看管招賊了。」敢不給錢,他一把火燒了!

        攤主無奈,肉疼的掏出十八枚銅板。

        這還算是有肉的,割幾下還挺得住,換成城外的小農,幾把青菜全賣了也不到二十文,而集市裡賣菜的人真的太多了,擺了大半天也賣不出三把,想買個肉包子吃錢都不夠。

        偏偏遇上個心狠的,一個賣籮筐的老人因為湊不出錢竟被踢倒在地,那城管手底下一群嘍囉拳打腳踢的欺負孤苦老人,成綑的籮筐散落一地,其中一只小籮筐滾呀滾的滾到成清寧腳下。

        「明春、明桃,我還沒見識過妳們的身手,展露一下吧!」笑咪咪的粉色小臉散發著動人光彩。

        「小事一樁。」

         明春一說完,飛身一縱,秋藕色的長裙一飛,一個猴兒似的小嘍囉被踢飛,再一抬腳、下壓,又一人趴下。

         慢了一步的明桃也不遑多讓,左一拳,右上一勾又一拳,兩道人影飛過攤子,落在一桶泔水裡,渾身狼狽。

        「誰?誰敢管大爺的閒事,不知道大爺是誰的人嗎?快出來受死!」真是向天借膽了,連他也敢不當一回事。

         「我剛來平沙城不久,自是不曉得你是誰,不如你自個兒說說好讓我明白。」原來這裡是有地頭蛇的。

        兩名長得秀妍的丫頭朝左右退開,又有兩名容貌娟秀的丫頭足跟一旋,讓出一條通道,如花般嬌豔的俏人兒蓮步款款,鈴鐺叮叮響的走過四名丫頭身邊,笑顏燦爛。

         「美,好個小美人,讓哥哥摸摸妳白嫩的小手……」張慶豐一臉色相的滴著口水,見美心喜。

        「放肆。」

        不知被什麼傷著了,只見銀光一閃,色膽不小的張慶豐手背上出現一道見血的長痕,火辣辣的疼著。

        「誰打我?」好大的膽子,不想要命了。

         「你家姑奶奶我。」往前一站的明春抬高下顎,她揚手一甩,一條看似鞭子,其實是銀索的腰鍊赫然握在虎口。

         「我呸!居然敢在大爺面前自稱姑奶奶,妳活得不耐煩了?」他揮著拳頭,作勢要毀了她的臉。

        「誰嫌自己命短還不知道,不過就憑你這副短命相,看是活不了多久。」王爺回來了,由不得他猖狂。

         一聽她咒他短命,張慶豐當下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膽!妳敢公然抽打城管,我捉妳進大牢,沒讓妳吃點苦頭是不知曉爺兒的厲害,平沙城是我在管的,沒人敢替妳出頭。」

         「你……」在王爺的地頭也敢撂大話,根本是找死!

        肩上被輕輕一點,明春原本不耐煩的想撥開,但眼角餘光瞟見纖纖玉指的主人是誰,頓時面色一沉的垂目。

         「王……」妃。

        「姑娘。」嬌軟的嗓音帶著勾人的纏綿。

         「是的,姑娘。」一見她小指勾勾的神情,明春再遲鈍也知道她的意思,默然退下。

        悍婆娘走,嬌丫頭來,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張慶豐早忘了手傷,眼巴巴的流著口水往前湊。

        「我們家明春不懂事,一見到歪瓜裂棗就想甩上幾下,你肚大能撐船,別見怪。」那圈肥肚子堆了多少油呀!用民脂民膏、百姓的血汗錢養大的,拿來榨油能有一罈子吧!

         呃,歪瓜裂棗……他是要應還是不應?怔住了的張慶豐最後還是不敵美色所誘,涎水一吞的笑得開花。「不見怪、不見怪,有小美人替她賠罪,哥哥的心就酥了。」

        等等有得你酥。「我們是秦王府的人,剛跟著王妃打京城來到西北,人生地不熟的,沒個認識的人,請問你是……」

         一聽到是秦王府,他面皮抖了一抖,訕然一笑,「張、張慶豐,妹妹喊我一聲慶豐哥哥就好。」

        妹妹?

          四個明字輩的丫頭同時都想去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潑皮,可是成清寧一個眼神過來,她們只好按兵不動。

         堂堂的王妃他敢稱妹妹,果然是活到頭了。

        「你在這城裡很有勢力嗎?怎麼平沙城會歸你所管,我還以為最大的頭是我家王爺。」桓哥哥都成了人家小弟了。

        聞言,他乾笑道:「是代管,代為管理不肖的刁民,平沙城守備娶了我姊姊,所以……呵呵!自家人、自家人。」

       其實是納妾而非娶妻,張慶豐的三姊是守備大人的第五房小妾,也是最受寵的一個,枕邊人的一句軟語,守備大人全身的骨頭都軟了,因此他才敢仗著「姊夫」之勢為非作歹。

         「原來是守備大人的小舅子呀!難怪敢無法無天,視王法於無物,四處欺壓百姓、中飽私囊……咦,守備是幾品官?」應該是不大的官兒,她聽都沒聽過。

        「五、六品吧!」明葉回答。

         成清寧故作訝異的吁了口氣,「山中無老虎,猴兒當大王,才五、六品的小官員也敢縱容自家小舅子視人命如草芥,胡作非為?他的烏紗帽不想要了?王妃最恨底下人以勢凌人,以為靠這靠那就能當個土皇帝。」

         「土皇帝」三個字一出,張慶豐一腦門冷汗,他是在平沙城作威作福,拿守備大人之名在外欺凌良民,可他還沒膽大的連官也敢欺,看到偶爾入城的將士也會老實的往角落站,不敢吭聲,這些兵痞子抽人很疼,完全是橫著來。

        說穿了,他也就是個欺善怕惡的貨,只敢向小老百姓行惡,遇到比他更凶的人就孬了。

        「呵!好妹妹,妳可別嚇哥哥我,我沒做什麼惡事,每一座城都有每一座城的規矩,入城擺攤本來就要收稅,因為來來去去的人不固定,所以才委任我代勞,妳看我也是賺辛苦錢,頂著風沙滿城跑。」

        秦王他得罪不起,一句話就能讓他人頭落地。

        張慶豐也有怕的人,秦王名列第一。

        「那就把擺攤費還給他們,一人一日最多收五文錢,以擺攤的大小位置酌量增減,一個攤位五文,佔兩個攤位十文,三個攤位十五文,以此類推。」她發現賣豆腐腦的攤子佔了五、六個攤位,擺上七、八張桌椅,可他分文未取。

        賣豆腐腦的老闆娘不到三十歲,不是很美,但勝在眼兒媚,一挑一挑的水媚眸子一橫,別有一番風情。

        不用說,兩人之間肯定有私情,要不然一個女人家怎麼能在城裡討生活安然無恙,沒被人找碴?

        一聽要把他收入銀袋中的銀子拿出來還回去,一時被秦王府名頭威懾住的張慶豐也回過神來了,頓時滿臉不悅,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敢管到他頭上?!「好妹妹,妳也管得太多了,不如哥哥陪妳去城外玩一玩,郎情妹意做對野鴛鴦。」

       唉!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不見棺材不掉淚。「鐵面無私的秦王容不得揣奸把猾,你真的要賭一賭運氣?」

        拿秦王來壓他?他冷笑。「王爺也要稅金養他的兵,若沒有這些老百姓按時繳納,他的兵早就餓死了。」

        「原本想給你一個機會痛改前非,可是你仍是執迷不悟,看來我得跟王妃說一說,調你去清洗全軍營的恭桶。」既然他渾身發臭,就讓他徹底臭氣熏天好了。

        「妳敢—— 」他凶相外露。

        「你都敢當眾打人了,我為什麼不敢將你的所做所為告知王妃?如果你認為你做的是對的,何懼之有?」這世上要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太難了,人人都有一顆貪婪的心。

        心裡有鬼的張慶豐惱羞成怒,掄起袖子就要拉膽敢編排他的丫頭。「臭丫頭,妳還真把自個兒當回事了,我好聲好氣的跟妳說,妳卻給臉不要臉,秦王府的丫頭又如何?在這個平沙城裡,要讓一個人消失很容易,妳在找死。」

        見他手一伸近,成清寧身形如蝶的往後一閃。「人要不想活了真是無藥可醫,希望你不要後悔。」

        「後悔的人是妳,爺兒我先疼疼妳,再送妳一命歸陰……」沒人可以威脅他,他才是橫行的主兒。

        張慶豐的聲音忽然如被切斷氣管的鴨脖子,頓時無聲的喘著氣,他頸項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馬鞭,鞭上的勾刺扎入他的肉裡,頸上滿是斑斑血跡,止都止不住。

        而那張臉先是漲紅,而後發紫,接著青白一片,眼看著就要沒氣了。

        「你想讓誰一命歸陰?」極低的男聲帶著冷意。

         張慶豐瞠大眼,極其驚恐,雙手拚命地想拉開繞頸的鞭子。「你……秦……王……」

        「本王的王妃是你可以疼的嗎?」幾年未歸,平沙城的根都爛了,藏汙納垢,蟲鼠一窩。

        王……王妃?!張慶豐雙目大睜如銅鈴,驚駭的看向始終笑靨如花的丫頭。

        「桓哥哥,你不是出城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還沒玩夠呢!只逛了西城和集市。

        「過來。」皇甫桓冷著半張俊顏,另一半隱在面具下。

        成清寧像隻倦懶的小狐狸,朝騎在馬上的男人走去。「桓哥哥,別擺著張冷臉嚇人,我膽子小,會作惡夢……啊!你輕點,磕到我了。」

        面冷如霜的秦王長臂一伸,將他不知死活的王妃撈上馬,側坐擁入懷中。「我說了不准出府,妳還陽奉陰違。」

        他早知她不受約束,卻又希望她聽話一回。

        平沙城內還隱藏了不少危險,在他不在的這三年間,潛入各方的探子和奸細他還沒有一一拔除,她是他的軟肋,他不想她成為眾矢之的,挾持她迫使他屈服。

        「我悶嘛!這裡的秦王府什麼都沒有,比京裡的王府還蕭條,我想總要住上個幾年吧!起碼得弄得賞心悅目一些,別除了男人和石頭外一無所有。」

        連女人也少得可憐,她帶來的人本來就不多,沒想到王府內更少,她一睜開眼聽的是雄壯威武的操練聲,而非丫頭的鶯聲燕語。

        這趟出來,她還打算買幾個丫頭和婆子,王府內院的女眷實在太少了。

        「什麼男人?」皇甫桓吃味地往她腰上一勒。

        她吃吃一笑,以指劃著他下顎。「不就是你那些兵,我往湖邊走,一堆人在那兒挖汙泥,再繞去觀星樓,上百的府兵在巡邏,轉了個方向看看無花的花園,又有一群人打著赤膊兩兩擊劍操練,你把兵當下人來使合適嗎?」

       「打著赤膊……」他臉一黑,咬著後槽牙。

        「你太重看你的兵,以至於裡外不分,我都不曉得該拿他們當下人使喚,還是讓他們去扛沙袋、磨磨刀器。」

        掃地撿枯枝,有士兵來做,抹桌子擦椅子,還是士兵代勞,連主院的恭桶也是士兵扛去倒,他們真的很勤快,什麼都做。

        「我會命人改進,這陣子太忙了,忙得忽略今非昔比……反正妳不許看別的男人,只准看本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8:07

  【第四章 】心善有好報

  「王爺,他快不行了。」

  騎著馬跟隨在秦王半個馬身後的羅佑東出聲提醒。

  「死不足惜的廢物。」活著也是造孽。

  皇甫桓手一抽,收回纏捲的長鞭,兩眼一翻白的張慶豐趕緊大口喘氣,死魚一般的趴在秦王坐騎蹄下。

  「王爺,該做何處理?」也算他不幸,居然敢去找王妃麻煩,她是看著軟嫩好吞,其實是帶毒的。

  看看王爺就知曉,昔日的馬上英豪、不敗戰神,冷面千年不融,從不為誰卸下他冷傲的心防,可如今娶了稱心的王妃,那完全是雪融大地,成了春暖花開的繞指柔,寵妻寵得令人看不下去,全無責罵地縱容她在外的一切行徑,不論她做了什麼都無二話的為她善後。

  秦王是王妃最大的靠山,有所依恃的她更加恣意妄為,明明貴為王妃還與民爭利,行不入流的商道。

  「軍棍八十,不死再送往採石場,十年內不得歸城。」若是死了,也許他應該感謝老天的厚愛。

         什麼,八十軍棍?!那他不是死定了。

  虛軟倒地的張慶豐胯下流出一灘水,面如死灰地睜著失焦的眼,不想死的他在被拖走的那一刻,忽然力大無窮的掙脫,跪在王爺、王妃的馬前,直喊著饒他這一回,他定會痛改前非。

  「真的會改?」問話的是王妃。

  「改,一定改,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王妃,以後絕對不會再魚肉鄉里,定會循規蹈矩的做人,小的願為王妃鞍前馬後,肝腦塗地。」只要不死,他什麼都肯做,叫他洗馬桶也行。

  成清寧思忖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低視她的王爺,兩人四目相望,情意流轉。「終究沒鬧出人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八十軍棍減三十,五十棍吧!王爺你看是不是可行?」   

  你在問我?黑眸中隱有笑意。

  你是王爺嘛!我都聽你的。水眸笑盈盈,恍如秋水漾波。

  聽我的?他鼻音輕哼,似在說她幾時溫順賢良了,莫非他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王妃?

  王妃只有一個,醋勁大,他別想有第二個,在感情的世界裡她心狠手辣,王爺敢喜新厭舊,她就敢手刃親夫,負心漢都該死。

  「嗯,聽王妃的。」

  眼帶柔情的皇甫桓輕撫不盈一握的細腰,惹得她不禁起了一身顫憟,嬌瞋了他一眼。

  「什麼,還要打?」以為可以逃過一劫的張慶豐面無血色,全身如抽出骨頭似的跌坐在地。

  「既然是我饒恕你的,我就有責任帶你走向正道,你忍一忍,五十軍棍而已,回頭若還有氣就把賣身契簽一簽,本王妃正好缺個跑腿的。」看他有沒有福氣了,人和人的緣分還真奇妙。

  「王……王妃要收我當奴才?」他又驚又喜,臉上笑得好像挖到一座金山。

  「怎麼,王妃當不得你的主子?」皇甫桓冷然一哼。

  「不是、不是,小的榮幸,小的高興得說不出話,小……小的願意當奴才。」他連磕三個響頭,額頭都磕紅了。

  秦王這條大腿誰不想抱,比起平沙城的守備,秦王才是西北的王,他一記眼刀就能殺人於無形,張慶豐是走運了,因禍得福,傍上了一棵參天大樹。

  「嗯哼!三天後你若還沒死,爬也要爬到王府門口,見到人才是奴才,反之你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他不會讓他的女人拖著一個累贅,還有可能是一條毒蛇。

  「是,王爺,小的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辜負王妃的寬宏大量。」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怎會允許自己搞砸了。

  「帶下去。」令人作嘔的嘴臉。

  「是。」

  數名親兵將張慶豐為首的一干人等帶走。

  「回府。」

  王爺一聲令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返回王府,偷溜出府的王妃不但沒受到一絲責罰,為了補償她無人作伴,秦王還特意拋下諸多軍務,留在府中陪他嬌氣的小妻子。

  另一頭軍人下手絕不手軟,執行軍法,主犯棍五十,從犯三十,打得屁股開花,血肉模糊,呼爹喊娘,軍棍結結實實的落下,那隻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可說是體無完膚。

  可不知是不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緣故,還是張慶豐的命太硬,頑固的不肯死去,幾次徘徊在生死關頭的他居然含著一口氣不咽,大夫也說了該準備壽材,可最終他還是挺下來了,沒給閻王勾了魂魄。

  先是高燒不退,而後皮膚潰爛生膿,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都沒醒,他的家人都為他穿上壽衣了。

  沒想到到了第三天,他大氣一吐醒轉過來,直問今日是何時,一聽是第三日了,走不動的他真的用爬的爬到秦王府,他雙手雙腳都磨破了皮,身下拖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成清寧見了他的慘狀和一身的血,怔了一下便笑了,讓人扶了他去治傷,並收下他的賣身契。

  張慶豐正式成為王府的下人,在他又昏過去、休養了五天後才開始上工,幹的活就是王妃跟前的跑腿。

  不過在很久以後,他很慶幸佔到天大的好處,跟著王妃絕對比跟在王爺身邊好,心如鐵石的王爺不講情面,該罰就罰,不容求情,可是任何事只要一碰到王妃,王爺的話可以不用當一回事,天大地大,王妃最大。

  而王妃護短,她認定的自己人就不許他人動他們一根寒毛,連王爺也不例外,完全不講道理的主。

  「越看越礙眼,乾脆去勢算了。」當個太監也許更適合他。

  成清寧掩口輕笑,「他的傷還沒好全。」

  「那你還叫他辦事?」還不如臥床孵蛋。

  她面有得色的道:「王府不養沒用的奴才,他得證明他有本事,要不我買個庸才來何用?」

  富貴之路不好走,要看他披荊斬棘的決心有多強,人若不爭氣,給他再多的機會也沒用。

  成清寧也在賭,賭自己有沒有看走眼,所謂能屈能伸大丈夫,得意時張狂,落難時審時度勢,在真正的權勢前懂得低頭,彎下腰來表現他能為主家做到什麼地步,有沒有用。

  她不需他肝腦塗地,只要忠心,把她吩咐的事做好,人都有一些小劣根性,不要太過分的事她都能容忍。

  「我的愛妃,你收藥材、皮貨、香料等的舉動我能了解,但是菘菜、蘿蔔、豇豆是何用意?」她如此的大動作叫人納悶不已。

  「你看它們長得像什麼?」她話中有話的點撥。

  皇甫桓不假思索地回道:「菜。」還能是什麼?

  「就是菜。」一堆的菜,堆積如山。

  他劍眉一挑,「軍營有軍營的配給,想走我這道後門也不是不可,有銀子為何不讓我的王妃賺?」

  上道。她露出讚許的神情,果然知她者秦王也,能體會她想以銀子造山的心願。「另一種說法是糧食。」

  一說到糧食,他倏地坐直,「你是指……」

  西北有多缺糧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若想依賴朝廷的派送,往往是緩不濟急,前一批糧草告罄,後一批糧草還在路上,運送之人若不肯趕路,西北軍就得自行籌糧。

  而且這還不把天災人禍考慮進去,若遇逢災年,收成不好,百姓都沒飯吃了還有什麼糧可送;或是斷橋難行,到處是洪水,大隊送糧兵卒到不了邊關,繞道而行又要多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

  更可惡的還有攔路打劫的土匪,雖然不敵朝廷的兵馬也會造成若干損失,但運到西北的糧草往往也得折損大半。

  其中若有人貪墨,以次充好,或中飽私囊卻謊稱遇匪,一層層剝削,到了將士手中的更是寥寥可數。

  皇甫桓帶兵時就遭遇過幾次這樣的事,軍餉短缺,糧草不足,連軍士的四季衣物也被動手腳,用最差的布裁製,穿不了多久就破了。

  要不是他有和兵士同吃同住的習慣,還沒法發現這種欺上瞞下的惡行,他身邊的人用的可都是最好的。

  後來他用了釜底抽薪之法,直接派自己的軍隊到京城接軍餉和糧草再回西北,不假手送糧官和護銀軍,鐵血男兒氣勢恢宏,看誰敢來搶,他們的刀劍是沾過人血的,不在乎多殺幾個。

  而軍服則由將領親到江南下訂單,不限定非要江南織造廠不可,民間也能參與,不獨厚一家,幾家合力趕製,完成後的成品經由軍方試穿過方算交易完成,後款付上。

  在那幾年,西北再沒有糧食短缺、軍衣不夠穿的問題,每個兵都精神抖擻,吃得飽,穿得暖,更加賣命地為朝廷效忠,令西南、東南兩軍羨慕不已,想著法子要轉調西北軍。
 
 「現在還是秋天,看不出糧食的緊迫,可入冬之後呢?大雪一下,地上的作物都活不成了,到時你的兵到哪裡籌糧,上山打獵嗎?」

  就算如此也是杯水車薪,救不了急。

  「這些年,糧倉都空了。」皇甫桓眼中微露澀意,他的兵只會打仗,能運籌帷幄的人才尚不成氣候,無法有備無患地未雨綢繆。原本他以為只是回京一趟,很快就能重返西北,京城留不住他,他需要更遼闊的天地。

  誰知一次的遇襲竟造成他三年的蟄伏,射向他大腿的毒箭來自他的左側後方,也就是他的親兵之一,他被自己信任的下屬背叛了,那一箭射斷了他的天真,也令他深刻的體會到皇家的無情。

  即使是同胞手足,一旦涉及皇權,在位者可是不惜濺血,為了確保皇位不被動搖,誰都可死。

  因此他消沉、落寞、不問世事,連西北軍事也不想插手,身為天子都不在意敵國蠻夷的威脅,他一個王爺何必發愁,他為皇上做那麼多,皇上給他的回報竟是要他死。

  「所以我們才要填補呀!因為回到西北來的季節不對,不能從根本著手,可是我們還是能做些儲糧準備,菘菜、蘿蔔能以鹽腌製,做成醬菜,豇豆、芸豆、崑崙瓜切絲曬乾,與肉同燉也是一道佳肴,單炒也很美味……

  「柿子做成柿餅能保存很久,自己吃不完還能賣往江南,棗子、梨子等能凍在地窖裡,想吃就有,柑橘做成橘醬,風味更佳,雞蛋、鴨蛋可做成皮蛋、鹹鴨蛋,雞、鴨、羊、豬等牲口可做風雞、風鴨、鹹豬肉、腌羊……」   

        看著妻子說得雙眼發亮,侃侃而談對西北的謀劃,雖有利益在內,卻是真切地為西北軍打算,同時也鼓舞城裡的百姓,讓他們知曉西北將不再沉寂,蒙塵明珠將再度展現光華。

  內心驕傲又愛憐的皇甫桓輕環妻子細腰,讓她坐在他大腿上,墨瞳深情的凝望著她,長著薄繭的手往她襟口探了進去,握住那渾圓軟物,輕輕揉按,感受它的無比柔軟。

  「你……你幹什麼?」她說得正起勁,他卻來打擾,西北到底是誰的,他還要不要?

  「想要你。」他咬著她雪白皓頸,手腳極快的卸除她的衣衫,露出水草綠綉一枝桃花的肚兜。

  成清寧驟然雙頰發燙,用手推推他。「你瘋了呀!在人來人往的花廳,隨時會有人推門而入。」

  兩人所在的位置是王府正堂旁,以八扇花鳥圖樣玉石屏風隔開的小花廳,對外十分隱密,屋外走過的人不會察覺裡面別有洞天,對內可以清楚看見外面的所有動靜,誰做了什麼都一清二楚。

  花廳內有桌有椅,有張能下棋的小几,朱紅雕花格子窗欞下放著半人高的青花白瓷花瓶,瓶中插著花丼,可供休憩的羅漢榻擺在窗子對面,正好對著窗外景緻。

  沒錢有沒錢的活法,不過有了銀子還不得享受享受?

  怕冷的成清寧趁著入冬前命人修建她所住的正屋,鋪上地龍,設了暖牆,還在屋內多設了一間凈室,冬天實在太冷了,她可不想繞遠路走到屋外受涼。

  秦王府以石頭建築居多,夏天還好,有股涼氣,到了冬季就令人受不了,過於寒冷,皇甫桓習慣了西北的天氣,自是不以為意,他和西北男兒一樣,有屋遮風、有床躺、有暖被蓋就好,其它一切從簡無妨。

  他一個大男人當然可以隨遇而安,率性的和衣而睡,可是身嬌肉嫩的王妃不隨他的糙性子,能對自己好為什麼要委屈了,她有銀子能寵愛自己,不想吃苦地過得舒服點吧!

  因為正院在整修,因此王爺夫婦倆目前住在僅次於正院的偏院,是一座二進院,更靠近水色清碧的大湖。

  「本王在此,誰敢入內?」皇甫桓霸氣的說著時,雙手已撩高妻子銀紅色海棠春綾素褶裙,拉開她雙腿跨坐他身上,亢然長物一挺而入。

  「你……桓哥哥,輕點,我疼……」他就不能忍一忍嗎?在這種地方多難為情。

  情慾被挑起的成清寧輕咬唇瓣忍著,盡量不發出聲音,但是情難自持,還是難免逸出幾句細碎的呻吟。

  春意濃烈,春情難抑。

  「我是在疼你,輕不得。」他馳騁得更勇猛,直入深處。

  一時事畢,得到滿足的男人笑意盈眼,抱起全身虛軟的妻子往榻上一放,花廳內壺裡的熱水溫了,他以溫水為妻子清洗一番,再將被他脫下的衣物一一穿回,稍做整理。

  看看被雨露滋潤過的王妃,雙頰泛著桃色,汪汪雙眼生媚,殷紅小口微腫,閃著玫瑰花瓣光澤,薄薄泌出的汗水使得玉白肌膚更透白皙,宛若盛開的海棠花,一看便知被疼愛過。

  「你睡一會兒……」出力的人反而不累,倒似吃飽的老虎渾身是勁,拉過榻上的毯子為妻子蓋上。

  「等一下。」皓腕一伸將人拉住。

  「怎麼了?」皇甫桓往榻側一坐,神情溫柔的輕撫她的面頰,長有薄繭的指腹怕碰碎她的輕柔撫摸。

  「咱們的話還沒說完。」一放他走,以他忙碌的程度,要是想再坐下來好好聊聊,怕是不得空了。

  「你累了。」他不想她太勞累。

  成清寧握住丈夫的手,以臉輕蹭。「還沒累到不能開口,你給我找來一批手巧的軍眷,不會繡花無妨,會簡單的女紅就行。」
 
     「你想做什麼?」找人不難,只要他一句話。

  「我想直接把皮毛裁製成衣,或做成坐墊、靠墊、抱枕,甚至是壁畫——我自己畫的圖樣,然後運往京城,由我二哥出面弄間皮貨鋪子銷售。」皮毛原本就價高,成品更能翻好幾倍價,京裡的貴人多,她的圖樣又新奇少見,肯定能賣出好價錢。

  本來她想用本地婦人,給她們一個活計幹,可是民間女子良莠不齊,若她畫出一張圖樣還未裁製成衣便流傳了出去,她的獨門生意就泡湯了。

  人,也很容易為利益所誘,也許一開始安分守己的幹活,可是一旦嘗到甜頭,很難保證有人不生異心。

  而軍眷的忠貞是無庸置穎,她們知道皮毛販售所得的銀兩有一部分是用在她們家的男人身上,因此只會更盡心去完成,不會有任何壞念頭,王爺好,西北才會更好,她們的男人、父兄才能活得更長久。

  「壁畫?」畫在牆上?

  「動物的毛色並不單一,稍有色差,我們就利用顏色的深淺濃淡縫製成一幅畫,我擅長江南水墨,你精通大漠風光,我們一柔一剛呈現兩種畫風,仕女、文人、武將都會愛不釋手,縫好的畫作便捲起以布包住,帶到京城裱褙鋪子讓師傅以精緻畫框裝裱,以懸掛牆面的方式展示。」就像蘇綉、湘繡是一針針綉上去,壁畫也如是,不過是用皮毛縫製。

  當然也可以做成屏風或桌屏,一樣具觀賞價值,只是皮毛類易沾灰塵,怕弄髒,若放在進進出出的顯眼處反而不妥,一個丫頭或小廝不經意的一摸,很可能留下洗不掉的污跡。

  毛茸茸的物事招人喜歡,你摸一下,我蹭一蹭,家中若有幼童者,肯定很快就印上手印,一塊上好的毛皮就給糟蹋了,不便於保存,因此做成壁畫橫掛牆上更適宜。

  成清寧不喜歡掛軸,一不小心往下扯,一幅好畫或好字就毀了,若是以雕花木框框住四邊,那是怎麼扯也扯不壞,而且普通人沒人會飛簷走壁吧!誰會閒暇時去踩上一腳,結論是掛牆壁最好。

  「聽起來……倒是能讓你賺上不少。」皮毛在西北隨處可見,大件的幾兩銀子就能買到,不算昂貴,可在京城、江南卻是稀罕物,叫價上百兩也不見得能買到一件,常常供不應求。

  成清寧小有得意地揚高嫣紅嘴兒。「不賺錢的生意我怎會做?商人逐利,我也是看在錢的分上才花心思。」

  「你呀!都成精了。」鑽進錢眼了,一說到銀子便為之振奮,比別人先一步找到生財之道。

  聽著他寵溺的語氣,成清寧心頭一暖,「我也是替你設想,試圖解決百姓的貧窮局面,西北太窮了,多高山丘陵,少平坦耕地,水源豐足的草原又離得遠,想靠農耕餵飽肚子太辛苦。」

  草原是用來養牛餵羊的,北地人是絕不允許大明朝百姓開墾種植糧食,破壞他們的聖地。

  所以退而求其次,先到鄰近的山區去尋找各項物資,其實西北有很多寶物是他們所不知道的,因為沒有人教,所以不懂。

  因此,教育非常重要。

  不過當今要務是安頓下來,以平沙城為據點向外擴張,一步步改變失去歡顏的城鎮。

  「我們要讓平沙城活起來,使百姓都有活幹,打仗是朝廷的事,小老百姓要照常過日子,你們在外保家衛國,守護疆土,我們便在戰火未波及的地方全力支持,西北不窮,只是尚未活用……」

  她有信心打造出另一座繁華京城,給她時間,她辦得到。

  成清寧腦海中有張成形的藍圖,她以表格方式做好計劃表,以她所知的現代知識加以開發。

  事在人為,西北地廣人稀,但其實大自然的資源十分豐富,就看她怎麼用了。

  「這位大娘,不是我們不收,而是王妃定了規矩,收糧有收糧的日子,賣皮貨就到了時候再上門,藥草、香料又是另一日,你不能收皮毛的日子說要賣糧,這樣我們不好安排。」

  他手頭沒秤怎麼算,皮毛是按件收貨,小的如兔皮、貂皮是半兩一件,中等獸皮一兩,熊、老虎等大型皮毛十兩銀子一件,若是純色無雜毛的五十兩一件。

  少了盛氣凌人的張慶豐變了個人似的,在挨過一頓打、死裡逃生后,他真把自己當成奴才了,卑躬屈膝,不敢高聲,言談中多了恭敬,沒有以往的兇相和戾色,多了和氣。

  死過一回還不改,豈不是白活一遭了。   

       他的傷還沒好全,走起路來是一高一低,撅起屁股一跛一跛的慢慢走,他還不能坐,只能站和趴,因此他只要一走動就十分滑稽,像少了那話兒的老太監,一顛一顛地踩著好笑的蓮花步,扭腰擺臀。

  他的傷處碰不得,一碰就痛得他嗷嗷直叫,成清寧看他可憐,賞了他一瓶香葯,他抹了后這才好一點。

  不過,他這是活該,不值得同情,他先前怎麼欺壓百姓,這會兒得還回來,沒被打死是他走運。

  「小哥兒,我們不知道有這規矩,聽說秦王府要收糧食就過來了,大老遠從城外的三和村走了兩天才進了城,你瞧瞧這是剛打下來的麥,香不香?你就通融通融。」

  年紀五十開外的婦人頻頻打躬作揖,她身後站了一位面色黝黑的木訥老漢,腰上別了一支有些破舊的煙杆子。

  「不行不行,不是我不通融,你看排隊等著送皮貨的人都排到三條街外了,人家是正正經經的照規矩來,我總不能讓人家空等著,只給你開小門。」有一個例外,其它人還不得有樣學樣?就怕有人投機取巧,不按規矩來走,也怕門口收貨的下人應接不暇,分身乏術,因此王妃嚴格要求不能破例。

  一旦有了開頭,後面就遏止不住,原本平平順順的程序亂了套,徒增不少困擾。

  「我這麥子也才幾十斤,你隨便給個價就好,我家裡急著要用錢,就等著賣糧的錢救命,你好心點,幫幫我們吧!老天爺會保佑你長命百歲,富貴連天。」她都要給他跪下去了。

  看她跪,張慶豐也想跪了,可惜下身痛得跪不了,只好趕緊苦著臉拉人。「大娘,你別害我,我也是人家的奴才,若是沒把事辦好可要挨板子的,要不,你過兩天再來。」

  「過兩天?」婦人捂著臉哭了起來。「來一趟要走兩天,回去又是兩天,我們夫妻倆年紀大了,走不動,我兒子病得很重,大夫說不能斷藥,否則凶多吉少,可我們哪來的銀子買藥……」

  婦人哭得很傷心,一旁的老漢也低頭抹淚,讓人看了很不忍心。

  「你……你們……」他實在幫不上忙呀!求他也沒用。

  「小張子,鬧什麼鬧?王妃讓我來問一問,為什麼今日的收貨速度似乎慢了些。」好多人都在等著,進的貨卻不多。

  一見到王妃跟前的丫頭荷葉走近,就像看到活菩薩的張慶豐喜出望外,搓著手上前,「荷葉姑娘,這對夫妻非要在不對的日子賣糧,還說家有重症病人等錢用,沒銀子就得出人命了。」

  「是這樣嗎?」王妃未嫁前曾在莊子上待過一段時日,荷葉也不看輕莊稼人家,她極為仔細的打量這對老農夫妻。「你們是打哪來的,遠不遠?」

  「可遠了,三和村,要走兩天。」婦人急著回話。

  「兩天……」荷葉低頭看看兩人的腳,果然是一雙破鞋,都磨穿了,露出腳指頭,顯然走了很長一段路。

  「王妃心善,看重西北的百姓,真的快過不下去了也不會放任不理,這板車再推回去也累人,不如連板車一併買下,咱們也不過秤了,就給你們五兩,你們看是否可行?」憑荷葉在王妃跟前的臉面,作這點主是可以的,能救人一命也是功德,為王爺、王妃積福積德。

  兩夫婦驚訝得說不出話,老淚縱橫的直磕頭。

  「老伯、大娘,你們別折了我的壽,快快請起,我也是聽王妃的吩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給人活路。」王妃常說人命最重要,如非必要,還是多活人、少殺孽,給人從頭開始的機會。

  譬如張慶豐,作惡不斷但罪不致死,就讓他為百姓做點事,以彌補曾經做過的錯事,以身代為贖罪。

  「王妃真是個好人……」老婦哽咽,收下荷葉給的五兩銀子,她收錢的手還因難以置信而顫抖。

  「好了,你們慢走,趁天還沒黑趕緊出城,我讓人去拿來幾個肉包子,你們帶著在路上吃。」荷葉說完便吩咐一名十一、二歲,穿著淺藕色衣裙的小丫頭去灶房。

  沒多久小丫頭迴轉,遞上竹編的籃子,裡頭約有七、八個大肉包子,還熱著,冒著熱氣。

  「這……這怎麼好……肉包子……我好些年沒嚐過了……」看到白胖包子,婦人又忍不住流下淚水。

  「老伴兒……」聲音沙啞的老漢拉拉妻子,又指了指他背後蓋上枯草的籮筐,面色靦腆。

  「啊!姑娘,你要不要看看我們在山上挖的花花草草?我們村裡的小夥子回村子裡說,王妃要在府裡植些花草,讓我們找些給王府送來,不過這季節草木都枯了,我們找到的不多……」也不曉得用不用得上?

  張慶豐插話,眼神透著嫌棄。「荷葉姑娘,小的看過了,不過是一些長得有點像松葉加麥穗、又染過色的野草,一小株一小株的還帶著怪味。」那草長得不起眼,味道又很怪,說香不香,卻也不算太臭。

  「無妨,我瞄一眼。」看過了也好回話。

  老漢一聽,動作俐索的解下背上的籮筐,將覆蓋的草掀開,如果王妃不要,籮筐內的東西便扔了。

  「咦,這個……」也不知這草是何物的荷葉眉頭一皺,她習慣性的學王妃扯下一葉揉碎,放在鼻下一嗅。

  驀地,她神色一變。

  「老伯、大娘,你們等我一下,我進去請示王妃。」這好像是一種香藥,可是她從未聞過。

  「好的,我們等。」婦人朝丈夫看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不自在的窘迫,但隱隱又有一絲沒白來的歡喜。

  一會兒,披著狐毛鑲玫瑰金邊織錦大氅的靈美女子十分驚喜的走來,後頭跟著六、七個容貌清妍的丫頭。

  「快讓我瞧瞧,還有什麼?」天呀!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沒想到會在這窮鄉僻壤發現。

  「呃,你……您是……」

  「不用拜見了,隨意就好……」一頭栽進籮筐的成清寧誰也不理,翻看著雜草似的小苗。「居然有迷迭香、薰衣草、歐薄荷、羅勒、鼠尾草……這是荳蔻,還有……啊!這棵小樹苗是……」

  成清寧不確定的取下一小片葉子,輕輕一搓,以鼻輕嗅,水眸如珍珠般慢慢發亮。「肉桂樹。」

  她忍不住哭了。

  「王妃?」荷葉、荷心、明葉、明心等人一見王妃紅了眼眶,一群丫頭如臨大敵的慌了手腳,不知一向心性堅強的主子為何眼中含淚。

  「沒事,我只是太驚喜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唉!說了你們也不懂,就像故人來訪,喜極而泣。」在現代常見的香草是提煉精油不可或缺的香料,可在大明朝的土地一樣也沒有。

  一聽王妃說沒事,丫頭們的心這才放下。

  不過已經有腳快的丫頭將此事去稟告了王爺,王妃落淚是大事,豈能隱瞞不說,王爺一怪罪下來誰也吃不消。

  「老伯,你這些香草、香樹是從何得來,數量多不多?」這可比金子還珍貴,珍稀難求,遠從海外而來。

  「這是香草、香樹?」明明氣味很奇怪。老漢撓著耳,憨直地僵笑,「以前我們村子來了一個高鼻子深目的番人,他自稱什麼傳教士,在我們村子裡住了一年,他臨走前給了我們一些種子,說是能吃的,讓我們種在土裡。」

  「種子呢?」成清寧迫不及待的問。

  「我們村子裡約三十幾戶,一戶分一些試著種種看,因為不是正經糧食,誰也沒見過,就撒在籬牆下、菜田邊,隨它長不長。」誰也沒在意,到底不是能飽食的糧食。

  「然後呢?」

  「有些長出來了,有些連綠芽也沒有,長得差不多高了,有人就摘了些炒著吃,可是傳教士騙了我們,根本不能吃,又苦又澀,一下鍋沒多久就黑糊糊一片,大家氣得一口氣全拔了,直罵那個番人不厚道,存心害人。」

  成清寧失笑的扶著額,暗嘆無知真可怕,好好的香料拿來當菜炒。「那這些呢?」她指著籮筐的成株香草和小苗。

  「大家拔了就往山裡頭扔,不久就自行的長了一小片,我們進林子採菇都直接拔了。這回因為聽說王妃想種些少見的花草,我和老伴兒才上山挖了一些,看能不能換點銀子。」   

  他說話老實,不敢騙人。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居然把香草拔了,她的心在滴血呀!「像這樣的香草、香樹還有多少,留了種子嗎?」

  老漢撓撓頭,乾笑道:「不多了,差不多都被我挖來了,入秋後山上涼得早,很多都枯死了,不過要找還是能找到一、兩斤種子。」

  「好,你給我種子,一錢一兩銀子。」這些都是錢呀!有眼不識貨,身在寶山還喊窮。

  「什……什麼,一錢一……一兩銀子?!」老漢嚇著了,缺牙的嘴巴一打開就闔不上,呆若木雞。

  一錢一兩,十錢就十兩,兩斤就……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十兩銀子長什麼樣子,土裡刨食的莊稼漢一兩銀子就夠一家人過上大半年了,還能吃上肉呢!

  「真的嗎?種子也能賣錢。」婦人著急的追問。

  「是的,只要你拿來我就收,可是不能拿野草種子糊弄人,大多數香料的種子我都認得。」身為頂級的芳療師,她可是下過一番苦心學習,還付了五萬元去上課,就只學如何辨識香料。

  三個月十二堂課,她硬是記下一千多種香料。

  「不騙人、不騙人,鄉下人最實在了,不敢隨便亂來。」這是王妃呀!長得真好看,心地也善良,像菩薩身邊的仙子。

  「嗯。荷葉,取五十兩來,這筐裡的我全買了。」說不多也有幾十株,若是照顧得好,明年開春就有幾百株、幾千株了。

  「是的,王妃。」荷葉應聲,取出一張五十兩銀票。

  五……五十兩?老漢夫妻樂得找不著北,暈陶陶的走出王府,兩人邊走邊傻笑,把懷中的銀票摀得死緊。

  「派輛馬車送他們回去,免得在路上被人盯上……」對她而言是小錢,但在市井人家眼中可是筆巨款。

  明葉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這時一道走得很急的身影匆匆而至。

  「寧兒,你哭了?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惹你生氣了,本王剮他的肉,抽他的筋,放光他全身的血……」

  兩片臀瓣迅速夾緊的張慶豐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往內縮,盡量不讓王爺發現他的存在,他腫大的臀還痛著。

  看到朝自己走近的男人,成清寧咯咯笑著衝進他懷中。「桓哥哥,我要建暖房,你幫我找工匠來。」

  懷抱溫香軟玉,皇甫桓面上一柔,「不是說你哭了?」

  「是太高興了嘛!我又找到幾種香料,想試著種種看。」若是成了,定能大發利市,銀子賺得叮噹響。

  「建暖房很費銀子,你還有錢嗎?瞧你又買糧食又買藥材、香料、皮毛,開銷相當驚人。」她是大規模購買,而非小打小鬧的收購,幾座空庫房都被她塞滿了。

  成清寧笑著拍拍他胸口,「桓哥哥,別小看我了,我在京城的芳療館每年有幾十萬兩的收益,等我再把收來的藥材、香料轉手賣出去,純利是十倍有餘,足夠養秦王府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8:29

  【第五章】 老子有錢

  「冷……好冷……」

  這是什麼鬼天氣呀?!一聲招呼也不打的急凍降溫,不給人適應的機會,一下子嘩啦啦地變了天。

  昨日還是出大太陽的好天氣,有點冷又不算太冷,穿厚一點還能到城外踏青,放紙鳶迎風高飛。

  誰知才過了一夜,她睡意朦矓的一腳踩地,倏地被凍得縮回腳,鑽進暖呼呼的被窩裡命人生起地龍。

  她知道西北很冷,冷颼颼的北風一吹足以凍掉鼻子,可是想像和真正體會之間有一段很長的距離,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寒性,也低瞧了西北的氣候,什麼叫酷寒,這便是了。

  凍得鼻頭發紅的成清寧像隻畏寒的小松鼠,她沒有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著身子,因此以厚實的被褥裹住,只露出一張可憐兮兮的小臉,惹人憐惜。

  不過也有人不買她的帳,譬如以王爺為天的明春。

  「才剛入冬而已,哪裡冷了,真的冷的時候,那跟下刀子沒兩樣,能狠狠的颳去一層皮肉。」她在野外訓練時冷得雙手雙腳都得了凍瘡,鮮血淋漓的在雪地裡爬行,最後連血也凍住了,麻木的失去知覺。

  「嚇!你這話是嚇我的吧,這樣還不算冷?」她的腳丫子都凍僵了,不如往日靈活。

  「王妃,真的不冷,我們西北的天候便是這般,你若上街去瞧瞧,還有人穿短襖出門。」一向少話的明桃開了口,年方十六的她身材小巧玲瓏,像只可愛的小鈴鐺,長相討喜。

  但是別被她的外表騙了,她慣使雙刀,能在馬背上站直身拉開彎弓,一箭射向百尺外的兔子。

  明字輩的丫頭自幼在西北長大,她們早就習慣冰寒入骨的天氣,當明桃說「不冷」時,其它人理所當然的點頭,對王妃的畏寒感到不可思議,真有那麼冷嗎?

  而唯二和王妃感同身受的,大概只有從小長在京城,除了西北沒到過這麼遠的地方來的荷葉、荷心,她倆不像成清寧那樣裹著被褥不肯下床,可也縮著雙肩圍起圍脖,穿上厚厚的好幾層衣物,把自個兒塞得像顆球,圓滾滾的。

  「你這是在哄我還是逗我開心?沒瞧見外頭都下雪了,銀霜覆地,再加上呼呼吹的北風,我就不信你們西北人的皮膚比北極熊還厚。」油脂多,不畏冷,下海抓魚也不怕失溫。

  六個丫頭同時一怔。「王妃,北極熊是什麼?」

  一時失言的成清寧正經八百的解釋,「一種在極北邊才有的熊,個頭和咱們山裡的熊瞎子一樣,但全身的毛是雪白色的。」

  「喔!越往北邊越冷,這時候差不多下起冰雹子了。」北邊指的 是關外諸小國,如東涼國和西羌已積雪尺深。

  寒冷的冬天對北方人而言是難熬的季節,結冰期長而食物少,若沒做好禦寒準備,一個冬季會凍死不少人。

  「什麼,還有冰雹?」一聽到「冰」字,成清寧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她忽然很懷念現代的暖氣。

  四個明一聽都笑出聲,王妃真的太嬌氣了。

  「王妃,冰雹長什麼樣子?」沒見過的荷心一臉納悶,京城的雪再大也不過是一片雪白,一早就有人將雪掃掉。

  原來還有個更鈍的。「就是冰塊,想想我們把冰鑿碎了,像銅板大小朝你身上砸,你痛不痛?」

  荷心想了一下,「還滿痛的。」

  「蠢,是非常痛,而且冷到骨子裡。」前世她曾到日本九州島玩,那足以砸死人的冰塊雨下了快一小時。

  「再痛我們也不會傻到跑出去挨冰雹子吧!王妃,你得動一動,奴婢給你煮了紅棗桂圓湯,你好歹喝兩口暖暖胃。」去點香爐的荷葉順手端起在炭盆上溫著的熱湯。

  因為真的太冷,原本在廚房裡燉好的補品一端出廚房,還沒走到王妃寢居竟結凍了,成了凍湯,還得加熱解凍。

  「還是我們荷葉貼心,懂得體貼人。」成清寧顫顫巍巍的伸出被手爐熨得粉紅的小手,不急著喝,先捧著繪著小魚的青花白瓷碗暖暖手,喟然嘆口氣后再緩緩地一口一口啜著。

  「王妃不想要奴婢為你點燃的手爐嘍?」假意爭寵的荷心捧著鑲翠玉四喜如意手爐,在主子面前一晃。

  「呿!貧嘴,快給我,多弄幾個放被窩裡,順便暖暖腳。」她得弄幾雙毛襪套在腳上,不然沒法下地了。

  成清寧想起了羊毛衣,她想收集羊毛抽成絲線,再教人編織技法——鉤針、棒針,她僅會的兩種針法。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應該能做出她要的款式和大小,輕便又保暖。

  「還多拿幾個呢!王妃也不怕燙著了,現在你就受不了,等到了大寒你該怎麼辦?」她根本不適西北的天候。明春總覺得王妃被王爺寵得太嬌氣了,一點苦也吃不得,不像她們打小在雪地裡打滾,再冷也撐得住。

  成清寧也挺苦惱的,這北地的風寒呀,真是不讓人活。「看看有沒有養蠶人家,給本王妃弄個蠶絲被來。」

  幾個丫頭面帶苦笑。

  「南邊才養蠶,咱們北邊種不活桑樹。」種桑養蠶,蠶吐絲織成絲綢,南邊人才穿絲綢,北邊人穿不起。

  江南軟富裕,為魚米之鄉,文風盛行,多得是文人雅士,自是講究衣著上的雅緻,絲綢乃江南人最愛。   

  可絲綢放在北邊就多有不便,這裡識字的人不多,以販夫走卒居多,富貴人家沒向戶,他們平日要幹活,穿這麼好的衣服多有不便,日常穿的以葛布、細棉布為主。

  「那就羊毛被吧!」她退而求其次。

  大家又滿臉苦色了,王妃的無理取鬧實在令人頭大。

  「王妃,現在哪來的羊毛,若是酷夏換季才有可能尋來。」放牧人家大多在夏天為羊兒剃毛。

  「咱們日前不是收了好些母羊,把它們的毛剃了不就有羊毛了。」為了儲糧過冬,她都忙得把正事忘了。

  為了發展賺錢大計,成清寧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個,兩個分成四個,像日本漫畫中的鳴人會分身術,把她想做的事一口氣全做了,省得她一個腦子不夠用,無數的點子鬧著要實現。

  先有糧,再有錢,然後是辦學堂,人不識字實在太吃虧了,好些東西全然不知,被人騙了還傻乎乎的笑著。

  她實在想得太多了,倒是把真正重要的事給忘了,向來手腳冰冷的她是怕冷又怕熱,一到了酷夏和嚴寒,她便成龜縮一族,寧可被人取笑身虛體弱也不出門。

  好在她在侯府時雖是庶女也是個正經主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大家閨秀的作風,她隨大流走,倒也不顯奇怪。

  「毛剃了母羊就凍死了。」這是三歲小孩都曉得的事。

  「沒關係,正好燉羊肉湯給王府的府兵進補。」看,她夠大氣了吧!人人有分,不偏心。

  眾人聞言哭笑不得。

  「王妃,你留著母羊不就是為了早晚能喝一碗熱呼呼的羊奶,泡泡讓你美白的羊奶浴?」羊沒了就泡不成。

  「王妃,這時候的羊沒肉,又是生過小羊的,肉質很柴,不好吃,燉的肉也不夠分。」

  「王妃,羊毛很髒,洗凈了也沒處曝曬,做成被子蓋在身上會起疹子……」

  「王妃……」

  喝了碗熱湯,又焐著手爐,頓感暖和的成清寧沒好氣的瞪著同聲氣的丫頭們。「莫非你們想冷死我?」

  「奴婢不敢。」

  六人一跪,跪成一排。

  「不敢還敢頂嘴,我說一句,你們回好幾句,你們心裡肯定在說著唉!王妃真任性。可我告訴你們,我就是任性,誰叫我是王妃呢!你們只能順著我,不得違抗。」

  成清寧難得蠻橫一回,有意展展威風。

  以前只有荷葉、荷心兩個丫頭,她說什麼她們都毫無二話的照做,不問為什麼與對錯。

  後來多了明葉、明心,日常作息多了小小的變化,雖然有被監視的感覺,但勉強能接受。

  然後是明春、明桃,丫頭間漸漸多了自主意識,對她的要求會反問不說,還會自作主張的為她作決定,以為是為主子分勞,實則是爭權。

  她沒吩咐的事她們憑什麼動?

  她是隨和,但不是隨便,一見她不發脾氣便順著竿子往上爬,好似她很軟綿好欺一般。

  「是的,王妃。」果然是任性——眾丫頭的心聲。

  「又是怎麼了?全跪著,是不是她們惹惱了本王的王妃,未盡奴才的本份?」做不好就換人,無須留情。

  人未至,聲先到的皇甫桓龍行虎步的入內,他解開了狼皮黑色大氅往地下一扔,一會兒地面濕了一塊。

  「桓哥哥,我冷。」撒嬌的王妃一見面就訴苦。

  聞言,他為之失笑,「我才離開你一會兒就喊冷?」

  他想去抱住嬌妻,她卻嫌棄的往後縮。

  「不要靠近我,先在炭盆旁烘熱身子,不許用你的冷手冷臉碰我。」她好不容易才暖了一點,不想又碰到一身冰。

  「嬌氣。」他好笑的橫了她一眼。

  皇甫桓雖貴為王爺,但在嬌妻面前,他的冷酷架子是擺不起來,嘴上咕噥了一句,可真聽話的走向炭盆,把手腳、身體烘得熱呼呼地才走向妻子,連人帶被地將她抱入懷裡。

  「你怎麼回來了,不打仗了?」他明明說了要乘勝追擊,讓東涼人退兵三百里,在冰天雪地裡過年。

  他低笑,輕含她白玉貝耳。「大雪封山,我方兵馬過不去,對方也出不來,形成僵局。」

  「那這仗還打不打?」一下雪便寸步難行,在屋裡躲懶的人都不想動了,何況是到外頭刀戎相向。

  「暫時休兵。」打不了。

  「暫時休兵?」所以還是要打,只不過要等一等?

  「冬雪漫漫不適合興兵,兩方各自心裡有數,主動退兵好保存實力,不至於仗未打先損兵折將。」彼此都有分寸,知道何時該進,何時該退,不會逞一時之勇白送性命。

  皇甫桓也沒料到會下雪,原本他打算在年前打一場勝仗,好堵住百官之口,省得他們一再上奏摺,質疑他未盡全力。

  他的確是打得敷衍,讓小將出頭磨磨刀,以東涼國的兵力是奈何不了大明的,他只是逗著他們玩,讓底下的兵多見識見識戰爭的無情,把悍不畏死的血性給磨出來。

  人人都是一把刀,殺向敵人的咽喉。

  「嗯!不打仗好,這麼冷的天氣就該躲在暖被窩裡,吃著熱騰騰的火鍋。」人生一大樂事。

  「嘴饞了?」他取笑。

  「是饞了,我們來吃涮羊肉吧!」一點也不心虛的成清寧眨著水媚杏眸,一閃一閃的閃著光亮。

  「因為你想要羊毛?」皇甫桓一語道破。

  被人拆穿了,她不怒反笑,伸出小手,摸著他未戴面具的半張臉。「桓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跪著的丫頭在王爺的手勢下一一出屋,正屋旁有處廂房,是丫頭、婆子歇腳的地方,好讓主子隨喚隨到。

  「這世上怕冷的人不止你一人,難道全都該死?」

  「可我是戰神的妻子,當朝最尊貴的親王的王妃,我怎麼能輕易被擊倒,扯你的後腿?」人家會笑話她果然是京裡來的女人,太嬌嫩了,少了北方女子的剽悍和健壯。

  「但你有腦子。」她呀!就是愛埋怨兩句,骨子裡驕傲得很,沒幾人能及得上她的聰慧。

  成清寧靈蛾眉一顰,「我不覺得這是一句讚美。」誰沒腦子,差別在於是聰穎讓是愚笨。

  「為夫指的是你有先見之明,這裡……稱你女諸葛當之無愧。」他指指自個兒的頭,意指她才智無雙。

  「又捧我,妾身不勝惶恐。」她裝模作樣的以蔥白纖指做了個行禮的動作,表示受之有愧。

  看著妻子嬌美如花的玉顏,他低頭一吻,「朝廷來信了,說是年底雪災嚴重,屋垮過千,因此糧草的運送要緩上一緩,以救災為先,百姓的存亡才是國之根本。」

  「因為你能行走了?」成清寧心疼他,小手捧住長繭的大掌,來回的摩挲。

  皇甫桓揚起的嘴角中帶著一絲冷意。「皇上要我儘快擊敗東涼,早日班師回朝,他在京城等著我。」皇帝還是不放心他,千方百計地防著他,不將飛龍困在泥潭裡便坐立難安,非要親眼盯著才安心。

  「幸好下雪了。」這場雪來得真及時。

  「是呀!下得好。」他鑽進被窩裡,摟住妻子的嬌軟身軀。

  下了雪就不用打仗了,戰事持續著,一直到來年春天,雪融了,仗再繼續打。

  只是那時候,東涼人和少數北夷人會想歸鄉吧!屆時正是鶯飛草長的季節,家裡的羊群該趕出來吃草了。

  「別解我衣服,我冷。」她好不容易才掙扎著出被窩穿上幾件厚實的衣服,正覺得天寒地凍沒那麼難熬時,他偏來搞破壞。

  「為夫的溫暖你。」一說完,他將人壓倒,隨即偉岸健碩的身軀覆上。

  一陣低吟粗喘,溫柔縫綣後,汗涔涔的兩人才分開,一身的黏膩讓人渾身不舒坦,但身子不冷了。

  皇甫桓叫水,連同妻子洗漱了一番,又在浴桶中要了她一回,把她累得手臂舉不起,嬌嗔連連。

  「大冷天的還瞎折騰,要是害我染上風寒,看我饒不饒得了你。」她往他腰上一掐,卻發現自找苦吃。

  肉太硬了,掐不下去,掐得手疼。

  「呵……我服侍你,我的王妃,反正我正好沒事。」他無賴的說著,將又穿回厚實衣物的妻子摟緊。

  她一怔,問道:「你不用練兵?」

  皇甫桓朝她鼻頭一點,「事事都要我盯著,那些將士們好意思吃你為他們準備的乾糧?」他聲厲眼柔,對妻子的愛意又深了幾分。   

  「好在我們收了不少糧,不怕入冬喂不飽這些兵,不過你還是要假意催催朝廷,給皇上和太后寫封家書,揚言糧草告急,再不送達就要宰戰馬果腹。」該嚇嚇沒容人之量、心胸狹隘的皇帝,真到了殺戰馬的地步,皇帝顏面何在?

  聞言,他大笑,「寧兒,你真淘氣,這麼陰損的招數也想得出來,皇上看了還不臉色發黑。」

  不知會不會氣到腦門發疼?原本是逼他回京的招數,沒想到反過來為他所利用,以時局威逼。

  沒有一個皇帝願當亡國君,兄弟閱牆可以容忍,臣威逼君尚能接受,朝政腐敗有挽救餘地,只有胡虜鐵騎踏破山河、大軍長驅直入不可饒恕,被敵軍圍城的皇帝有何臉面到黃泉下見歷代列祖列宗?

  皇甫褚再蠢也不會拿得之不易的皇位開玩笑,他還想名垂青史,成為一代明君。

  就為了不朽聖名,他不敢也不會捏造歷史,明明是盛世卻謊稱雪災為患,藉故不給邊關糧草逼得將士殺馬,喂不飽自己的兵,這污名洗也洗不掉。

  因此,成清寧此招是拿捏住皇帝的罩門,他既要賢名,又不想邊城無兵,為今之計只有咬著牙給糧,再困難也要送達,否則西北必反,還是讓他白個兒的愚蠢給逼反的。

  「哼!我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吹來的,他也得有所補償,當初你還笑我連菘菜、蘿蔔都收,這下不全都用上了,大冬天的連點菜末子也瞧不見,這些個腌菜正好派上用場。」

  夾在饅頭裡也能吃得有滋有味,鹹酸味可以刺激味蕾,好過乾啃冷硬饅頭。

  西北不產米,即使有也極少極少,因此成清寧收購的糧以苞谷、小麥居多,白面和玉米餅為主食,再輔以雜糧。

  「瞧你得意的,我怎能不多讚你兩句,本王代幾十萬西北軍感謝王妃的先知拙見,因為你,他們才有熱湯喝。」皇甫桓半是調侃、半是真心的道,內心漲得滿滿地。

  有她為伴,此生無憾。

  「沒辦法,誰叫我天生是松鼠性格,有儲糧備冬的習性,你這西北太窮了,窮得令人發慌。」富有的大概只有秦王。

  說到貧窮,皇甫桓黑眸陰晦不明。「我離開太久了,以為能一如往常,誰知朝廷連這塊貧瘠地也不放過。」

  皇上是鐵了心不讓他回西北,有意派人接管西北軍政,偏偏他派的是只會紙上談兵的庸才,對軍防部署一竅不通,更不懂帶兵的馭下之術,一味的強壓,一意孤行,一個接一個錯誤的指令把西北拖垮了,最後全無政績,灰頭土臉的請調回京。

  接手的還是京官,一樣不懂西北局勢,他一來就加稅,也不顧百姓有沒有能力繳納,以給西北軍補給的名義將加收的稅金全收歸己有,再向朝廷通報西北無銀,請求金援。

  這一來一往,西北還興盛得起來嗎?

  短短三年來了兩個沒本事的狗官,百姓哪活得了?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你躺下。」

  「躺下?」嘴角噙著笑,目帶慵懶的秦王袒著胸,做出極其撩人的姿態,似在歡迎王妃對他上下其手,他絕不抵抗。

  成清寧臉微紅的拍開他摸上自己細腰的大手,「滿腦子那回事,你不怕精盡人亡呀!收起你的媚笑,給本王妃正經點,少年不節制,老了雄風滅。」

  「寧兒。」皇甫桓按住她伸來要掀開的手,內心有些掙扎,纏說別再弄了,醜就醜吧!反正嚇不跑她。

  其實他是頗為在意跟了他三年的傷疤,誰不看一張完整能見人的俊美面容,而不是只能以面具遮蓋醜陋模樣,躲著旁人的目光,若是有可能恢復,自是盡全力尋名醫治療。

  可是連百毒聖手無恙都堅稱復原無望了,她的芳療最多是淡化疤痕而無法祛疤,徒勞無功的事她卻做得起勁,每每汗流浹背,腰酸手疼,他看得好不心疼,捨不得她這般勞心勞力。

  治不好就治不好,只要心愛女子不嫌棄,何必改變?

  「放手。」成清寧嬌喝。

  「怕你累。」她身嬌體弱,不該幹體力活。

  成清寧柔了嬌容,推他躺下再往他唇上一吻。「我不累,我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在沒成親前,我常跑城外的莊子,跟著農戶下田,揮汗收割香草。」

  她不是嫡姊成清儀,有嫡母的嫁妝,有嫡母為其盤算未來,身為庶女的她完全只能靠自己,藉由姨娘一座三十畝左右的小莊子發家,從無到有,一手打造出香藥園子。

  她是穿越的,並非原主,不會坐以待斃的等人安排,雖說那時無法預知自己終身將花落誰家,不過手中有銀錢總沒錯,只要銀子捉得緊,夫家也拿她沒轍,人有銀子膽子足,千難萬難亦不驚。

  「是呀!我還在那莊子遇見你,那時你的個頭才過我的腰,小小的人像陀螺似的轉來轉去,還威脅我再睡下去你就要棄屍了,為了避嫌,扔了省事。」老氣橫秋的,一點也不像十歲的小姑娘。

  她面一臊,嬌軟著嗓音道:「本來就是,莊子上若死了人我會很麻煩,我好不容易找了個生財的小地方,你若在莊子上出了事,我以後還出得了門嗎?你根本就是我的冤家,上輩子欠了你的。」

  「冤家好,冤冤相欠不會了,咱們下輩子、下下輩子還做夫妻,你就甭還了,認命地做我的小妻子。」他會寵她如命,給她一切她想要的,讓她一生平順,無災無難到百年。

  「呿!誰跟你欠上生生世世,怎麼不說我來討債的,你這欠債的往哪裡跑?」她作勢要捉他。

  皇甫桓配合地伸出雙腕,一副由她上珈鎖的模樣。「不跑、不跑,連人都是你的,我的好寧兒,快快把我鎖了去。」

  「你也跑不掉,我是討債高手……」白如雪的皓腕伸向他的手……越過,直掀銀制鬼面面具。

  這叫迅雷不及掩耳。

  皇甫桓怔住,繼而苦笑的側過臉。

  果然是隻小狐狸,狡猾得連他也糊弄。

  成清寧笑著將他的臉轉正,重重落下一吻。「你還害什麼羞,又不是沒見過,若非這幾個月你老往軍營轉,三天兩頭的見不著人,要不這會兒已麵皮光滑,嫩得像小娘子了。」疤痕要全消是不太可能,但定能好轉許多。

  軍北上途中,夫妻倆分隔兩地自是難以相見,成清寧的芳療計劃只好中斷,一直拖到兩人會合才又延續。

  只是皇甫桓對在臉上塗塗抹抹的娘們做法十分排斥,他不止一次被軍營的弟兄取笑一身女人香,就連監軍的皇甫尋也不時湊上前聞一聞,說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蘭花香氣。

  芳療中所使用的香藥都帶有一股天然香味,又蒸臉又抹臉的,難免留下香藥的氣味。

  而他堂堂七尺男兒,豈能渾身女人味,營區內的將士個個身上都是臭烘烘的汗水味和皮革味,他哪能例外。

  因此從秋天到入冬,他被逮到的次數屈指可數,把準備齊全的成清寧氣得腮幫子鼓得老高,發誓要好好地幫他治一治。

  「寧兒……」他面露無奈。

  成清寧笑得宛若快滴落的蜜,撓人心窩。「別掙扎,乖乖的從了我,本王妃會好好的對待你。」

  皇甫桓失笑的摟著她的腰,「打個商量,你要什麼都給你,把面具還我。」

  蔥白小指勾著鬼面面具轉圈。

  「真的?」

  「真的。」她的要求他哪一個沒滿足她?

  「給我一塊五百畝左右的空地。」平沙城裡他最大,他說了算。

  皇甫桓目光閃了一下,「你要五百畝空地幹什麼?」

  「種香草和蓋集市。」現代的中央市場。

  種香草他能理解,但……「蓋集市?」

  「對,如今城裡的集市太過混亂,常有不學無術的閒漢來鬧事,強索保護費,諸如張慶豐之流,日後還可能會有,你鞭長莫及,沒法時時約束,不如把集市管起來,一勞永逸的當王府產業。」在這西北地區還沒人膽大到敢動秦王的東西。

  「府中私產?」倒是可行。

  「我打算蓋座連棚的集市,西北石頭最多,以石磚砌牆,芒草鋪頂,多開幾扇窗保持集市內明亮,上千個攤位整齊劃一,如棋盤式排列,月租兩百五十文,日租十文,可合租,也可打通左右攤位合用」   

  「另外另設車馬停放區,馬車、牛車、驢車有專人看管,停一次收一文,還幫忙餵食,再蓋個攤販休息區,過夜要付房資,若只是歇歇腳免費,同時供應茶水。」

  「你是說即使颳風下雨也不怕?」就像在屋子裡做買賣,只不過地方大了些,人也比較多。

  「是,還要多蓋幾間茅廁,人有三急,總要找地方解決。還有,我沒到過軍屯,開春後想去瞧瞧,那些現成的地肥是不是能養養土地,明年試著來種稻,一年一獲也不打緊,想法子提高產量就是。」

  反正,讓百姓吃飽了才有能力消費,她才賺得到他們的錢呀!

  多好的商機呀!

  西北風沙大,西北人的皮膚普遍都很差,若能自己種糧來吃就不用花銀子買糧,省下來的銀子便可以挪做他用,比如買些護膚膏回家抹抹之類。

  算盤打得精的成清寧打算在平沙城開間芳療館分鋪,她要確保香藥的來源不中斷,年後便買田置地,買人來種,離京前也帶了香藥種子和幼苗,一旦種成了,她便能製香藥、精油、薰香等物,大賺西北人的銀子。

  前陣子那老漢帶來的幾十株香草,以及陸續送來的都已栽種在暖房裡,生長情況不錯,若無意外,明年元宵過後便可分株、採籽。

  這些只是初步行動,當香藥收成後會有更多的種子和幼苗,到時她便要成千上百畝的田地了。

  如果可能的話,她想把西北三城發展成香藥大城,這裡將提供最頂級的香料和藥材,還有比京城便宜的皮毛,一次便能購足,大盤商會樂於省事。

  「你連這個也想得到?」果然是算無遺策。

  成清寧不無張狂的揚高秀鼻,「你看到我的商人魂嗎?雖說土農工商排在末流,可是朝廷若沒有這些商人來運轉是什麼也做不了,桓哥哥,聽過經濟鎖國嗎?」

  「經濟……鎖國?」鎖國兩字他是聽懂了,一個國家若被鎖住了,宛如困龍,即使再富裕也會慢慢衰敗,直至滅亡。

  「就是幾個有錢人掌控全國財源,只要他們一句話,三分之二的店鋪會關鋪,不向外做買賣,百姓買不到米,官民無衣可穿,皇上吃不到新鮮的魚肉菜蔬,鹽也不賣了,南來北返的商船停駛……」一夕間什麼都停頓下來。

  「那會造成暴亂。」他心口一驚。

  「沒錯,是會天下大亂,皇上再大也大不過銀子,銀子才是天下共主,不會有人想背叛它,人人忠於它,所以桓哥哥別小看了商人。」成清寧躍在他胸口上,一邊玩著面具,一邊笑盈盈的等著他領悟。

  要知道銀子可是萬靈丹,沒有它萬萬不能。

  「寧兒你……」想和朝廷對抗嗎?

  為了他。

  莫名地,皇甫桓眼眶有些發熱,為之動容。

  「桓哥哥,只要我們有銀子,你可以養更多的兵,買更好的馬,築更堅不可摧的城牆,你自個兒就是西北的王,管皇上在背後使什麼麼蛾子,你想回京就回京,不想回京就不回,下十二道金牌也不用理會,老子有錢。」他是翱翔天際的雄鷹,哪能受困腳下那一條鐵鏈。

  皇甫桓被那句「老子有錢」的粗俗話逗笑了,他從沒想過銀子這麼重要。「好在不是女帝當權,要不然被你這麼一攪和,國家就亂了,天下讀書人肯定找你拚命。」

  聞言,她笑聲如銀鈴,非常愉悅。「我有你呀!桓哥哥,戰神在前,萬夫莫敵,誰敢動我一根寒毛?」她俏皮的揚眉,神氣活現。

  「是呀!我守著你,看誰敢與你為敵!」巨光一冷,迸出護妻的凌厲。

  「還有呀!我們把集市收的租金用在建學堂上,一年幾百兩,夠請好幾位夫子了吧!不怕沒學生,就怕他們不來讀。」

  皇甫桓神色複雜地看著妻子。「你捨得你的銀子?」

  她反問「你怎麼曉得不是放長線釣大魚?」

  「放長線……釣大魚?」她腦子裡都裝了什麼,簡直是一座挖掘不完的寶山。

  「不識字,茫然無知,識了字,便懂事了,從書上、從夫子身上學到他們原本不懂的事,人一旦長見識了就想得多,想多了就不甘於貧窮,不甘心的話就會想辦法出頭……」

  文盲很可怕的,知識能改變一切。

  「呵呵!等他們出頭了,西北也富裕了,而這個功勛是隸屬秦王的。」他會是文人心目中的神。

  皇甫桓愕然,聽出她話中之意,「你在為我造勢?」

  造勢、造神都一樣,古人很單純,很好煽動。「互利呀!桓哥哥,傍上你這棵大樹,我是無往不利,要人有人,有銀子有銀子,隨口要塊地你就給,不愧是大氣的西北王。」

  「西北王……」他反覆的咀嚼這句話。

  這是西北王崛起的開端,從此時此刻起。

  「桓哥哥,你要是不戴面具就更好看了。」成清寧順手把鬼面面具往床下一扔,纖纖素手抵住他胸口,不讓他起身。

  「寧兒,不許胡鬧。」他佯怒。

  皇甫桓不動聲色的想著被他寵得無法無天的王妃肯定後招,她已經跋扈到所謂的得寸進尺。

  「好看的大哥哥,你明明很好看呀!為什麼要戴上不好看的面具?」成凊寧裝著自個兒十歲時的聲調。

  面對調皮的妻子,皇甫桓哭笑不得。「好吧!好吧!隨你擺弄,別再賣弄你的小狡猾,被你這小模樣勾著,我不入迷都不行。」

  他取笑自己只要一碰上妻子,過人的自制力頓時化為烏有。

  成清寧驕傲的一哼,裹著被子從他身上越過半個身子,取來一隻紅木編籃,籃中裝的是她的生財工具。

  「桓哥哥,你躺好,不許亂動,我先幫你淨面,然後軟化表皮,再用磨砂膏將隆起的疤塊推開……」

  淨面、去角質、揉按、推拿,以熱巾敷面使毛細孔張開,上祛疤霜,輕輕拍打,讓藥性沁入皮膚……

  成清寧不厭其煩的重複動作,上輩子的她是芳療師,懂得全身每個穴位,她輕緩而確實的揉按,以專業的手法改善表皮的凹凸不平,一下又一下地推著不喊累。 其實皇甫桓灼傷的臉面不算毀容,若有現代整型醫療手術,不用半年便可恢復原來的樣貌。

  可惜這年代的醫學簡單,少有動刀的外科手術,加上他自己不醫治,放任傷勢惡化,這才顯得好像很嚴重。

  「桓哥哥,你睡著了嗎?」他太忙了,也該休息休息。

  「沒睡。」他比較想抱著她做些不宜宣諸於口的壞事。

  「那你答應我的事沒忘記吧?」一口一口地吃成胖子。

  「我答應你什麼了?」皇甫桓有些昏昏欲睡了,臉部按摩太舒服,會令人睡意濃。

  「你想耍賴?」她扯了兩下他的耳朵。

  一吃疼,他為之清醒,「五百畝空地。」

  她滿意的點頭,「我的。」

  「沒見過比你更無賴的,說好了條件卻反悔。」兩樣都要,不是說答應給她要求的東西,面具就還他,面具呢?

  「我丈夫是無賴,我當然要當個無賴妻,夫唱婦隨……」

  郎君走在前,妾身在後頭,鴛鴦蝴蝶串成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8:55

【第六章 】想要那個位置嗎?

  「皇甫尋要來過年?」

  皇甫尋?!誰是皇甫尋?

  皇甫是國姓,應該是皇室中人。

  成清寧想了許久才想起皇甫尋是九皇子,平時小九小九的喊,倒忘了他是天皇貴胄,皇上親兒,排行第九還活著的九皇子。

  沒錯,還活著的。

  到目前為止,當朝皇帝本有十三名皇子、七名公主,可是如今還活著的皇子剩八個,不是小時候夭折便是意外身亡,這半年來更是惡耗頻傳,落馬死的、被噎死的、久病死的,一下子走了三個。

  大皇子皇甫靜年二十八,是一名宮女所生,因生了皇子而封為嬪,二皇子自小身體欠安,上個月病死,四皇子十幾歲時就死於中毒,而三皇子是皇后嫡出,與皇甫桓同年,被立為太子,但皇上並不喜他,認為他太平庸,毫無建樹。

  五皇子早夭,為張婕妤之子,六皇子皇甫泓為皇上表妹寧妃所生,自幼聰穎,好讀書,善言,出口成章,年二十,最受天子喜愛,聽說皇上有意廢太子,改冊封他為東宮之主。   

  日前七皇子墜馬亡、八皇子吃湯圓噎死,接下來便是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生母不顯,年紀也不大,而最年幼的皇子是剛滿五歲的十三皇子,他的外祖父是當朝宰相。

  而雖說有七名公主,但其實也死了幾個,七位公主中青蓮公主皇甫雲,明玥公主皇甫霜比較受寵,其它的皇帝根本不放在心上,前者已招了駙馬,住在宮外的公主府,後者與九皇子走得近,皇后還無意為她婚配,芳齡十三。

  「小九來幹什麼,他不是監軍?」擅離職守好像不太好吧,這些個皇室貴胄老愛開小差,偷懶不幹活。

  「前方無戰事,風平浪靜,他一個皇子摻和在一群軍爺當中多有不便,別人不好在他面前高談闊論,他也不知該和他們說些什麼,彼此都不自在,格格不入。」反正沒事做就四處溜達,趁著停戰期間走走親戚、串串門子。

  走親戚?串門子?

  皇甫尋認識的「親戚」唯有秦王了吧!整個西北有誰夠資格和他平起平坐,他能去的地方只有秦王府。

  「既然無法融入軍隊中,幹麼還讓他來西北,怕沒苦頭吃嗎?」他是享福的主兒,何時受過餐風露宿的苦。

  皇甫桓別有深意的看了妻子一眼,「皇上雖在壯年,但他的兒子都長大了。」

  聰明如成清寧一聽就曉得話中含意,皇上還不老,不想退位,可底下的兒子等不及了,他們想要那個位置。

  「又是皇位之爭……」

  「謹言。」謹防隔牆有耳。 原本以府兵居多的秦王府在這幾個月進了不少下人,有的身世背景乾淨,是在地的西北人,有些卻比較複雜,但大都有才能的,不用可惜,因此也就留下了,慢慢觀察。

  如今隨處可見骨架略大、體態健美的婢女、僕婦,她們經常地出入內宅,做著灑掃跑腿之類的雜務。

  王府內漸漸有了人聲,不再是雄壯威武的單一聲線,偶爾也有一、兩聲細細的女子笑聲傳出,柔化了剛硬的氣氛。

  「哼!當皇上有什麼好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吃得還不如豬……」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做得好無賞,沒做好人人唾棄,還留下千古罵名。

  「吃得不如豬?」拿皇上跟豬比,這……她也太放肆了。

  「難道不是嗎?一般老百姓都有熱湯熱飯,而皇上一頓飯要走上半個皇宮送膳,御膳送到了也快涼了,還得讓太監試毒了才能入口,等到能吃了,飯菜都涼了吧,堂堂一國之君吃冷盤冷飯還不可悲嗎?」除了睡的女人比別人多,還有什麼比人強的?

  而且到底是他睡嬪妃,還是嬪妃睡他,值得商榷,即使貴為皇上,為了平衡前朝各方勢力,就算不中意的妃子也得雨露均沾,「以身相許」地討好自己女人背後的勢力。

  「寧兒對皇上那位置有意見?」皇宮是天下最污穢骯髒的地方,勾心鬥角的害人無數。

  成清寧把肩一縮,偎入他懷中。「只要不是你當,誰來坐都無所謂。」

  什麼容人之量,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

  三宮六院、四妃九嬪……連宮女都算皇上的女人,後宮有三千佳麗,皇上只有一個卻要應付這麼多女人,那得多髒呀!他用鐵刷子刷也刷不乾淨。

  要知道唯牙刷與男人不與人共享。

  「不想當皇后?」母儀天下的尊貴不想要?

  成清寧輕啐了一聲,「你想左擁右抱,佳人無數?」

  「唯你足矣。」得她為妻,是他前世修來的福緣。

  皇甫桓不由得感激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成清儀,若無她的拒嫁,李代桃僵的以庶妹替嫁,自己也不會得如花美眷,夫妻和順,鶼鰈情深,夫妻倆如膠似漆的只願比翼雙飛。

  「哼!算你會說話,要是說錯一句話,看我還理不理你。」敢勾三搭四,她先休了他!

  君若無心我便休,她才不會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看著丈夫和新人卿卿我我、恩恩愛愛,背地裡咬帕子垂淚。

  以她的性子,大概會捲款離開吧!銀子她要人不要,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愁找不到?

  不了花銀子去買,小倌館裡多得是,還會把人服侍得舒舒服服,找十個、八個美男來當「侍夫」。

  看她驕傲的神態,皇甫桓不免好笑在心。「寧兒說不要就不要,我們在西北稱王,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聞言,她噗哧一笑,「你就不怕旁人說秦王沒骨氣,畏妻如虎,大男人的面子全丟光了嗎?」

  「是寵妻如命,連命都可以給你了,還在乎這一點臉面嗎?」旁人不知道她的好,而他要把她的好藏起來,不讓人瞧見。

  成清寧動容地嫣然一笑,水眸清亮如黑玉。「桓哥哥,你不負我,我定不負你,兩人永結同心,心如磐石。」

  「負了你我活得了嗎?」他低笑地朝她胸口一睨,意味分明。

  男人著重的是情慾,有情才有慾。

  杏眸閃了閃,亮如明珠。「小九什麼時候來?總得先把他的住處準備好,被褥什麼的全換新。」

  「二十五、六日吧!趕在小年夜前,不過他也是隨興慣的,不必招待得太隆重,就當尋常親戚走動。」

  她一聽笑得樂不可支,「也只有你敢把皇子當尋常親戚,若是我娘家兄弟來了,那才叫尋常兄弟。」

  說起來也好些時日沒見到二哥哥和弟弟弘武,倒是有幾分想念。

  「小九那小子也就出身能見人罷了,旁的也無其它長才,還不如寧兒你會賺銀子呢!」

  打小看到大的小子,也就心思正,少些歪心眼,讓人瞧著不刺眼。

  九皇子生母為四妃之一的賢妃,也就這個賢字沒把兒子養歪了,皇甫尋沒有爭位的野心,從不往皇上跟前湊、討句好,性子直但也懂得看風向,很識趣的躲那些個想爭位的兄弟們遠些,不把自個兒攪進渾水裡。

  可是世上哪有被風吹而不動的樹,就算他無心,別人也認為他別有居心,想著法子拖他下水。

  少一個兄弟就少一個競爭者,沒看到十三個皇子只活了一半多嗎?而對有心人而言還是太多了。

  因此他不爭也少不得被算計的下場,一個池塘裡的魚爭著搶食,誰也跳不出這小小的圈子。

  「就會哄我,我早過了吃糖的年紀。」她也算不學無術,不待在王府裡當她的王妃就好,偏要做滿身銅臭的商賈。

  「誰說你吃不得糖,本王的愛妃想吃什麼都行,就算龍肝鳳髓也給你弄來。」一哄起妻子,皇甫桓信手拈來。

  她沒好氣又帶了點羞惱地橫他一眼。「跟誰學的滿嘴抹蜜,都學壞了,以前的桓哥哥才沒這麼嘴甜。」

  「不喜歡?」

  她瞪著瞪著,瞪得自己都笑了。「不跟你說了,顯得好稚氣,我要端莊點才像個王妃。」

  「是的,王妃娘娘。」皇甫桓握住她捧著手爐的小手,嘴角微微上揚,顯見此時心情非常愉悅。

  「天寒地凍的,路上不好行走,小九怎麼不趕在臘八前來,正好喝碗臘八粥。」也沒幾日了,大後天便是。

  一提到此事,皇甫桓唇畔的笑意稍有凝滯。「還不是為了那批糧草,前不久我給皇上和產寫了家書,快馬加鞭的送往京城,如今那批糧下來了,連同軍餉一同發送,只是……」

  她驚呼,「不會還在路上吧?」

  他笑得極冷。「原本預定在月初抵達,誰知等來等去等不到送糧隊伍,讓人去打聽,說是才過了慶林縣。」

  「這……烏龜走路都比他們快,慶林縣距西北還有一千多里,趕一趕起碼得半個月才會到,若是再延遲……」恐怕年前都到不了,幾千萬將士只有等著挨餓的分。

  皇上這糧給得不甘不願,難怪要鬥氣了,使出這麼不入流的手段也不怕寒了軍心嗎?真不怕他們宰了戰馬?他是真不想要西北了。

  皇甫桓璧冷然一厲,「所以我讓小九親率一萬親兵去迎糧,送糧隊伍若走得慢他們就慢慢走,我們的人自己送糧。」

  不想走就讓人趕著走,難道他們敢丟下糧車不管?

  「嘻嘻!桓哥哥,皇上肯定是氣炸了,才會氣急敗壞的亂出招,我們穩坐泰山地看他亂,再亂也亂不過他兒子們的處心積慮。」個個都想皇上死好取而代之,真是好皇子。   

  聽著妻子的輕快笑聲,皇甫桓的心頭和她手上的暖爐一樣暖,「最是無情帝王家。」天家無親情。

  「王爺、王妃,到了。」纓紅華蓋大馬車外傳來呼喝的聲響,升為小管事的張慶豐喊得中氣十足。

  「到了?」怕冷的成清寧根本不想動,縮成一團丸子。

  「你不下車瞧瞧?」皇甫桓好笑的瞅著妻子。

  「不太想,我拉起車簾子瞅一眼就好。」憊懶的成清寧才叫丫頭掀開車窗簾子一角,一陣冷風便灌入,她忽地如受驚的小貓縮入夫婿懷抱,身子貼得死緊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西北的天氣真的如幾個明所言,越近年關越冷,下雪了,冷,不下雪,更冷,冷得成清寧連屋子都不想出。

  可是外頭的事多,不處理不行,所以她一身的皮帽、皮衣、皮靴、皮斗篷,裡外兩層都讓針線房縫了厚厚的兔毛,絕對保暖又不透風,怕冷的人也能擋上大半寒風。

  而且她還真讓人把羊給宰了,不過宰的是牧民的羊群,用銀子買的,羊肉片成羊肉爐,羊大腿燉湯,府兵一萬加上後山十萬駐兵,人人都可以喝上一碗祛寒的熱湯,暖暖身子。

  想做什麼就非做不可的成清寧將羊毛捲成毛線,她試勾了一件毛線衣,雖然有漏針,針腳也不夠密合,但還算做得有模有樣,除了下擺有點過長、袖子略寬了些,大體上還不錯。

  那件羊毛衣正穿在皇甫桓身上,大小寬度居然十分合身,他大為驚喜的以為是王妃照著他的身量做的,穿了就不脫下了,還有意無意地向他的部屬炫耀王妃的賢慧。

  看到他高興成那個樣子,成清寧心塞的不好說那是失敗品,將錯就錯的大為吹捧一番,把他樂得整天笑不可遏,嚇壞了他一干部屬,以為他被驢子踢著了腦袋。

  如今她也有毛線襪和毛線衣,以及羊毛毯、羊毛被,只是那都不是出自她的手,全由針線房完成。

  「寧兒……」皇甫桓想忍住不笑,但瞧見她逗趣的模樣又忍不住笑出聲。

  「不許笑,人無完人,我就一點點畏寒而已,誰叫你們西北的天氣欺負人。」為了不被取笑,她使了點小性子。

  「是,全是西北的天氣不好,倒叫你難為了,為夫的只好勤奮點,當王妃你的人轎。」

  皇甫桓一說完便將裹得緊緊的人兒抱下車,用他的大氅將兩人包住,密不透風。

  明春、明桃沒跟出門,不然又要嘆息王妃嬌氣了。

  跟了出來的明葉、明心一聽完王爺的話後,摀著嘴輕輕偷笑,羨慕王爺真疼王妃,連一步路也捨不得她走。

  成清寧小臉微紅,「桓哥哥笑人家。」

  「是疼你,誰家的娘子能像本王這般寵著你,你說要五百畝空地,我讓人在城裡找了找,就這塊將近六百軟的荒地,原本要蓋知府衙門的,但嫌棄不遠處有個臭池塘而作罷,一直閒置著無人整頓。」

  「臭池塘……在哪裡?你抱我過去瞧瞧……呃,桓哥哥,我自己走著去,你別抱我了。」怪難為情的。

  「你也會害臊?」他取笑道。

  成清寧羞紅雙頰地推推他的胸。「我的面皮薄,你再逗我就哭給你看了,快放我下來。」

  雖說她不會真的哭,但寵妻的秦王還是輕柔地放懷中妻子小心落地,她一雙小羔羊皮靴子踩在雪水裡不必擔心會凍腳。「咦,沒有想像中的冷。」

  「本來就不冷,是你老喊著冷死人。」若是沒夾雜著寒冽的北風,其實西北的氣候並未到難以忍受的程度。

  皇甫桓也是挑著好天氣才出門,就怕凍著了他的愛妃,一早出了大太陽,照得人暖呼呼的,的確是還有點冷,但和前幾日比起來已經好上太多了。

  原本就好動的成清寧也是在屋裡悶得久了,看到外頭日頭高照,也想出來走動走動,真的整天關在屋子裡,她很快就長肉了,一層一層的肥肉長得衣服都穿不下。

  「誰說不冷,還是很冷,你瞧我小臉都凍紅了。」感覺呼出的氣會結成霜,變成冰凌子。

  他低頭一看,劍眉倏地一皺,「抹了香膏了嗎?」他指的是護膚防凍的乳霜,加了綿羊油的。

  「抹了。」

  「還是紅了。」薄嫩的麵皮如水豆腐,得細心呵護。

  「是呀!還是紅了。」真無奈。

  她這一身雪嫩的肌膚好看是好看,白裡透紅,吹彈可破,可是不敵西北的惡劣氣候呀!

  想到她的不舒適,又希望自己乾脆也像那些西北婦人算了,膚黑皮糙,醜是醜了點,至少少受點罪。

  「要不然回府吧!」他看了都心疼。

  捧著手爐,成清寧性格頑固的那一面展現出來。「不了,既然來了就去看一看,我好心裡有個底,在開春前把集市弄起來,百姓們才有個走春的好去處。」

  「逛集市?」皇甫桓不以為然。

  她小嘴微噘地嗔句不知世情。「誰說不能逛集市,拜年也就那幾天,之後就閒在家裡,沒事做的人會想出門走走看看。我們把集市弄得熱鬧點,鼓勵攤販來設攤,趁著大家手中都有點閒錢,拿出來花花好促進商業發展。」

  攤販幾日沒擺攤就少賺幾日的錢,他們也巴望著快點開市,好賺錢養家活口。

  「好,夫人說得對,你想往哪開始看?」經過這段時間的藥浴和薰香,以及成清寧的按摩,皇甫桓的雙腿可說已好得差不多了,站久了也不會覺得酸疼不已。

  「池塘。」池塘到底有多臭?

  「請。」他讓妻子先行,自個兒在身後護著,省得她不慎腳滑,往後一摔,站在後面的他正好接住。

  池塘有多臭是聞不出來,因為表面結凍且被雪覆蓋著,等到春天雪融了,臭味才會透出來,告訴路經的百姓究竟有多臭。

  不過不用等它發臭,急性子的成清寧已想到解決辦法。

  「桓哥哥,這塊和那塊地一起買會不會很貴?」她撒出去的銀子還沒完全回收,買地要錢,蓋集市也要錢,還要僱工讓人種香藥、打井取水……她怕手頭的銀錢不夠用。

  這塊那塊指的是池塘和這六百畝空地,她原先預算是五百畝地,多了一百畝,要蓋的房舍也更多了。

  皇甫桓面色沉重的望著一片雪白的池塘。「西北的土地不值錢,便宜得沒人想買,一畝地一兩銀子。」

  「什麼,你沒說錯吧?我在京城的莊子離城甚遠,一畝水田也要十兩,旱地要七、八兩,更別提是城裡的價了,少說要五、六十兩。」她以為要備上一、兩萬兩才買得起。

  京城的天香樓才佔地五畝左右,要價三十五萬兩銀子才肯賣,買家仍趨之若鶩,一路喊價上去。

  「地賤傷民。」地裡種不出糧食,也無人買地蓋屋。

  成清寧哀傷的嘆了口氣。「果然貧地多賤民,富不起來,小張管事。」

  「欸!就過來了,王妃有何吩咐?」一臉狗腿樣的張慶豐卑微再卑微,腰變得很低。

  「拿一千兩……不,五千兩,把城裡看得見、乏人問津的空地全給本王妃買下來,不許欺壓良民,問清楚了才能買,不能用王府的名頭逼人家賣地。」得敲打敲打他,醜話說在先。

  「王妃,小的不敢了,小的改過了,王妃讓小的做的事小的哪敢有一絲馬虎,小的只有一條命,還想多活幾年。」他畏縮地看了戴著面具的王爺一眼,王爺眼角一掃,他馬上嚇得縮手腳,一副孬種樣。

  「嗯!過幾天叫人把池塘填了,不要怕花錢,該用就要用,用土填實點。另外這裡我要蓋商客會館,讓四面八方的商旅都有個舒適的落腳處……」

  吃了臘八粥後,一轉眼又是十數日過去了,離過年沒幾日。

  急性子的成清寧遇上辦事俐索的張慶豐,真是高效率,她前頭才剛說完,後頭的張慶豐就快動作的進行,在短短十天間,佔地一百畝的池塘清淤去泥,又回填從山裡挖來的土,一人一文錢地請人來踩土,踩得地都硬實了。

  成清寧來看過,覺得很滿意,當下打賞他五十兩。

  這下可把張慶豐樂歪了嘴,捧著銀錠子傻笑,從他跟著王妃以後,前前後後得了不下一百兩銀子的賞銀,夠他在城裡置產,買間二進院子,他在當城管的時候者沒搜過這麼多銀子,他真是跟對人了。   

  因此他在心中暗下決定,從今而後他甘為王妃做牛做馬,王妃指東,他不敢往西,王妃讓他蹲著就絕不站,一切以王妃的話為先,王爺都得向後靠,王府裡王妃最大。

*             *             *

  「嗝!飽,好飽,吃得快把肚皮撐到破了,太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我好久沒喝到一口熱湯,吃噴香的米飯,居然還有鮮綠的炒青菜……」簡直美味得叫人舌頭都要吞了。

  「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別忘了你的身分。」若非那張臉熟得化成灰都認得,他會以為這是哪來的流民。

  雖然長了點鬍渣,面容稍嫌憔悴,但還看得出是長相俊朗的青年,他一身的戎衣沾滿塵土,上面還有少許的血跡,靴子是髒的,一身風塵僕僕,可卻笑得像離家已久的

  遊子,見到親人發出真誠且感動的笑容。

  「十七皇叔,你別在我耳邊念叨了,什麼身分不身分的,在你老面前我就是一灘泥!你踩我吧!絕無二話。」

  「本王很老嗎?」他也才二十一,過了年二十二歲。

  皇甫尋狡猾地一笑,「那要問十七皇嬸嘍!和你同床共枕的又不是我,我怎麼曉得你老寶刀老不老。」

  他一語雙關,和老兵痞混久了,他也滿嘴油里油氣,說起葷段子臉不紅氣不喘,還沾沾自喜。

  皇甫桓聞言,當場臉一沉的揮刀削去他一撮頭髮。「下次再讓本王聽到一句渾話,本王送你到天覺寺當和尚!」

  看到緩緩飄落的髮絲,背脊一僵的皇甫尋冒出一頭冷汗,「十七皇叔,你下手別太狠嘛!我是你親侄子吶!你還真對我動刀呀!嚇得我魂兒都飛了。」

  他冷笑,「你還有魂在,不用招魂,是不是該慶幸本王還顧及叔侄之清,沒一刀劃破你咽喉。」

  「好了、好了,我下次一定改,這次當我吃太飽噎住了,我沒開口,你沒聽見,扯平。」秦王府的飯菜真是太好吃了,飯是軟嫩的,沒有沙子,烤羊腿撒上孜然,味道好得連羊骨頭都想啃下肚。

  「下次?你用這一句敷衍過幾次了?」他總是不長記性,犯了又犯,把別人當傻子耍。

  皇甫尋哭喪著臉求饒,「十七皇叔,我錯了,你原諒我的有口無心,其實你一點都不顯老,看起來像我兄弟,沒人會說你是我叔,咱們是哥兒們,叫聲大哥也不吃虧。」

  「我只比你大兩歲。」他黑著臉道。

  皇子還年長於秦王,可還不是一樣要叫他一聲皇叔。

  地位高在輩分,而非歲數。

  皇甫尋呵呵地訕笑。「十七皇叔,我口笨舌拙,你別和我計較嘛!見到自家親人一時太高興,難免口無遮攔,我從南走到北,從沒見過比你和十七皇嬸更相配的夫妻,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富貴福祿綿長……」

  「夠了,少耍嘴皮子,你比預定的日期早到了兩日,糧草的運送還算順利吧?」瞧他眼眶下方有青影浮腫,定是數日不眠不休,心力交瘁,說實在的,貴為皇子不該如此勞累。

  一說到糧草,適才還嘻皮笑臉的皇甫尋斂了笑容。「皇叔,你曉得此次押糧的人是誰嗎?居然是景平侯那老猴兒,還有延平將軍,兩個名字有平的人一點也不太平。」

  花樣百出,怪招頻頻,一下子藉口身子不適,一下子又說風雪太大不利行走,一下子又言馬車車軸斷裂,得停下來修一修,一會兒又腰骨酸痛,說是老毛病犯了,要找大夫。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吃又喝又拿的和地方官套交情,遊山玩水似的不急於趕路,看到好風景還會繞道去遊覽一番,飲幾罈子酒,大談兒女親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好不愜意。

  他去的時候正好瞧見兩人喝得東倒西歪,紅著臉互相攙扶,還引吭高歌,行著酒令,當在秦樓楚館內,只差了歌女、伶人作伴,一個個滿身酒氣,醜態百出。

  「你做了什麼?」以他氣憤不已的神情肯定動了手腳,小九在京城也是橫行的主兒,受不得氣。

  皇甫尋一撇嘴,喝了一大口消食茶。「我一見就火了,直接把景平侯的腿給折了,他要是懶得走就抬著走,本皇子還怕了他不成?想當初在京裡,他和他那個御前行走的兒子可給了我不少刁難,順道報報昔日舊仇。」

  當爺兒是吃素的呀!堂堂一個龍孫帝子還要看你一個老臣臉色,他多大的臉面,官幹得再大能大得過天子嗎?

  要不是京裡有父皇盯著,他早就動手了,忍氣吞聲不是他的脾性,早就想好好整頓整頓那對越看越不順眼的父子。

  「景平侯是大皇子的人。」景平侯有一女是大皇子的側妃,表面他聽從皇令,實則是大皇子一派。

  皇甫尋一聽,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難怪要百般為難我了,揚言要讓父皇治我的罪。」這下就講得通了,老猴的兒子是父皇近臣,整天在父皇耳邊議言,又有大皇子在一邊敲邊鼓,莫怪他有恃無恐,一副要回京告狀的張狂樣,絲毫不把他看在眼裡。

  「然後呢?」皇甫桓神色平靜的轉著手上扳指。

  「哼!老小子斷了腿還不安分,嚷著要讓皇上做主,我一不做二不休的掐住他喉頭,問他要不要我幫他斷了第三條腿。」

  這樣還能不聽話嗎?滿臉驚惶的景平侯點頭如搗蒜。

  第三條腿指的是男人的命根子,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少了它,看得比命還重。

  「做得好。」面具下的冷顏難得露出笑臉。

  一聽讚許,原本心底忐忑的皇甫尋樂得找不著北,十七皇叔的讚揚比打了十場、八場的勝仗還叫人振奮。「總算有人了解我的苦悶了,咱們冒著北風颼颼的惡劣天氣為朝廷打仗,那些占著茅坑不拉屎的蛀蟲還不讓我們吃飽,這還讓不讓人活呀!」

  讓人挨餓跟斷人子孫根有何不同,稍有血性的男兒都不會容忍,自是豁出去先拚了再說。

  「這就是朝廷沒人的難處。」

  文官和武將為了避免上位者的猜忌,向來少有往來,文官有謀智,將軍有兵權,兩無交情皇帝便安心,若是頻繁走動,關係密切,皇帝還能坐得住嗎?

  「十七皇叔,你的意思是……」要他結交朝中的官員嗎?

  「你也要二十了,該大婚了。」藉由姻親拉攏世家,成大事者要有所取捨,不能庸碌無為。

  一聽到要讓他成親,皇甫尋驚恐萬分的跳起身,但因吃得太飽又揉著肚皮愁眉苦臉地坐下。「十七皇叔,你不能害我,你自個兒都二十一歲才娶妻,小侄還有一、兩年……」

  他一向看齊十七皇叔,事事向他學習。

  天家確實無親情,皇甫尋對皇帝的孺慕之情還不如他對秦王的深,兩人年齡雖相近,秦王卻一直是他仿效的對象,對皇甫尋而言,這位皇叔恍若父兄一般的存在,高山仰止。

  皇甫桓冷誚道:「你的情形能和我相提並論?」

  挨了罵,他羞愧的低下頭。「要不我也把腿打斷了,緩上幾年。」

  「混帳!」真不敢相信這般荒唐話由他口中說出。

  皇甫桓的殘疾是迫不得已,功高震主,他只能好不起來,讓未清的殘毒留在腿上,日日受著毒發的折磨。

  皇甫尋臉皮厚的撓耳呵笑。「十七皇叔,你也曉得我胸無大志,只想混吃混喝的混個閒散王爺當當,如今當了監軍也是做做樣子,在文武百官面前博個好名聲而已,我打混一點,父皇才不會拿我開刀。」

  皇室中人沒有一個是孩子,打他一落地就活得艱難,要不是有母妃和皇叔護著,他早不知死幾百回了。

  「你不想要那個位置嗎?―人想安樂就必須爭,即使庸碌無為也是威脅,是別人眼中的一根刺。

  他一窒,訕然道:「我要得起嗎?」

  皇甫桓不語,沉肅地看了他半晌,而後揚唇,「你有我。」

  「十七皇叔……」他一下子眼眶熱了。

  前有大皇子,占著長子之名,雖然生母出身不高,可他母舅是西南軍將領,手握三十萬兵權,後有名正言順的三皇子、現今太子,皇后嫡出,光是這身分就夠他穩坐東宮之位。

  更強勁的對手是頗受皇上所喜的寵妃寧妃之子,仗著母妃的受寵,同樣備受寵愛的皇甫泓也是虎視眈眈、志在必得的排除異己,暗中籌劃,手段狠厲。   

  寧妃是太后的表侄女,有太后的親族在身後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延平將軍是誰的人你可知曉?」他可不能再胡塗混日子,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老虎吃肉實屬正常,它原本以肉為主食,不管人或他物,只要會動的活物,在它眼中就是食物。

  皇甫尋滿臉錯愕,「他不是父皇的人?」自幼當皇上伴讀的延平將軍也選邊站了?

  「他是三皇子的暗線,東宮奉儀為他妻妹,因品階太低而無人注目,此名奉儀是府中祖父的心頭寶,親自教養,帶在身邊多年,堪為太子正妃。」老太爺曾為皇上的太傅。

  現在是奉儀,日後可不得而知,若是太子能榮登大位,此女娘家功不可沒,勢必要提提位分,當一宮正主。

  「什麼?三皇兄的手這麼長,竟敢伸向父皇身側。」他不要命了,一旦被察覺,連皇后也會受到波及。

  皇甫桓用「你是傻子嗎」的眼神剜他。「為了成事誰會手軟,不是他死,便是你亡。」

  他苦著一張臉,皺成包子。「十七皇叔,你別嚇我,我膽子小,你就讓我多吃幾碗飽飯嘛!」人嚇人會嚇死人,回京後到天覺寺求個平安符,鎮鎮心神。

  「也不怕吃撐了。」沒出息。

  「不怕、不怕,好吃得緊,十七皇叔,你讓十七皇嬸多送些鹹蛋、皮蛋、腌菜到軍營,拌著白麵吃能多吃好幾口,要不是十七嬸多有準備,連我都要喝稀粥了。」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人間美味,讓淡得沒味的嘴也嚐出好味道。

  「拿銀子來換。」不能白送。

  他搓著手,很是諂媚,「那是當然,不能坑自家人嘛!我們把軍餉也給運來了,不愁沒銀子買。」他帶去的一萬親兵跟土匪似,見了糧車就搶,把運送的官兵嚇得臉色發白,以為遭劫了。

  「這仗打不久了。」皇甫桓目光一沉。

  他訝然反問,「十七皇叔怎麼知情?景平侯和延平將軍隱隱透露,能議和就議和,打仗太勞民傷財了。」

  皇甫桓冷哼,「東涼國都退兵三百里,這仗還打得下去?東涼國君恐怕早有談和的意圖。」

  他不過上了一次戰場,連下場都沒有隻在一旁觀看,打到一半東涼兵就說不打了,一臉只想找地方躲的孬樣。

  他們怕他如傳聞那般大殺四方,殺神似的下手不輕饒,一刀一個滿是飛起的腦袋,殺得他們潰不成軍。

  「呵呵!十七皇叔,我還有一個你不知情的秘聞,你要不要聽一聽?」

  不過皇甫尋真是個傻的,居然擺出要人求他的姿態。

  「如果是廢話就留著配飯,反正你也廢得差不多了。」意指他是廢人,懶得理會。

  「問問嘛!就問一句。」換他求人問,有秘密不說出來,憋在心裡很難受,他快壓不住了。

  「回房休息去。」睡個覺養精蓄銳,養足精神再出門,別讓人看見他這副蠢樣。

  皇甫尋只差沒抱住他大腿哀求了,「十七皇叔,就聽一聽嘛!和你有關,你不聽鐵定會後悔。」

  「我後悔讓你吃太飽。」吃飽太閒,四處生事。

  皇甫尋隻只無助的小雞崽,被人從後領一提,小有重量的他卻有如棉花似的被拎起,離地三寸。 「十七皇叔、十七皇叔,鬆手,太難看了,侄子我真的沒騙人,是非常重大的事,也會影響到十七皇嬸……」
 
    一提到成清寧,皇甫桓動作一頓。「說。」
 
 「好的,十七皇叔,我告訴你呀,聽說東涼國打和親的方式談和,代戰公主是和親對象,她指名要嫁的人是……」
 
 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9:19

【第七章】 代戰公主

  兩國不打仗有好有壞,好的是百姓有能喘口氣的機會,趁著兩軍不交戰時種點作物、做做小生意,好賺點口糧,而壞的是沒仗可打了,那群滿身蠻力無處使的兵又要晾著了。

  對皇甫桓來說,這不好也不壞。

  其實這場兵禍是他有意縱容的,當初他放走北夷王子塔木齊便是留了個尾巴,看他還有多少蹦躂能力,北夷未徹底滅亡就有復國的可能性,讓遠在京城的皇上提心吊膽,無法安心。

  沒想到他本事奇大,一轉身就勾搭上東涼國長公主,當上掌握大權的駙馬,慫恿東涼國出兵。

  東涼國歷代以來以女帝居多,他們沒有男尊女卑的觀念,只要有實力便能上位,不管是男是女,以能力說話。

  因此普普拉長公主和代戰公主都有可能是皇位繼承人,想要女帝之位就要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表現,讓東涼國百姓看見自己有統御才能,帶領東涼國走向富裕。

  之前是代戰公主佔了上風,稱帝聲望甚高,但隨著秦王的強勢回歸,接連吃了幾場敗仗的她不再是人民眼中的攻無不克的女戰神,支持她的人改為倒戈讚成議和的長公主。

  代戰公主還想打,但全國上下普遍不讚同,當初是因為秦王不在,他們才敢出兵攻打西北,強佔城池,如今戰神都回來了,那還打什麼打,儘早鳴金收兵才是上策。

  誰打得過殺人不眨眼的秦王,那是西北的王,自尋死路的事誰會做。

  因為女戰神之名被捧得太高了,因此一旦落敗,自請出征的代戰公主便成了千夫所指,聲望一落千丈,罪人自是需要贖罪的,而有夫婿在後指點的長公主順勢而起,成為呼聲最高的儲君人選。

  「寧兒,都開春了,草原上的花也開了,你也該動一動,別給自己找偷懶的理由。」小臉都圓了。

  對於長胖了一圈的妻子,皇甫桓不認為胖,這叫珠圓玉潤,渾身軟綿軟綿地,手感極佳,叫人愛不釋手。

  「桓哥哥,你對我不好,沒聽過春暖乍寒嗎?即使到了春天,仍有冬天殘存的寒意,早春易受涼,你分明想害我得風寒。」還是覺得冷的王妃無理的指控,一味任性到底。

  其實和先前的氣候一比,入春的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積雪融化了,枯枝上冒出綠芽,銜泥叼草的燕兒開始築巢,草原上一片新綠,一眼望去是令人神清氣爽的綠意盎然。

  可是早晚還有一點涼意,看似和暖的風輕輕拂過,仍有讓人顫然一抖的冷意,不穿厚點衣服易招風邪。

  真的養嬌了的成清寧是畏寒體質,別人熱得冒汗了,她的手腳還是冰的,要她離開溫暖的被窩十分困難,換言之,她賴床賴成習慣了,一整個冬天除了吃就是睡,頂多被皇甫桓翻來覆去的折騰一番,如今明顯看得出她胖了,但胖得更加嬌美明艷,符合西北人的美人標準——豐腴。

  「小九今日要出城回軍營,身為叔嬸的我們理當送送他,這一走可能很久就見不到面了。」少說數年。

  兩國已在進行議和事宜,雙方各派出特使,一旦達成協議,這場耗時八個月的仗也算打完了。

  接著便是班師回朝,九皇子是監軍,自要跟著軍隊回京,依皇室規例,舉凡未封王的皇子無令不得擅自離京,所以不論走得多遠、多麼不想回去,除非不當皇子了,否則此例不可違。

  「小九他自己有腳,還怕他走不了嗎?而且我正在恨你,你說我胖。」她是胖了,可是容不得人說實話。

  女人的致命傷就是「胖」這個字,碰都碰不得。

  恨他?皇甫桓為之失笑。「你不胖,只是圓了一點。」

  成清寧氣呼呼的瞪圓雙眸,「圓就是胖。」他懂不懂女人的心情呀!猛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圓得好,軟乎軟乎的很好摸,在床上……寧兒呀,為夫差點被你榨乾,你得同情同情為夫。」黑眸深藏笑意,露骨的點出床笫私密,男人都喜歡「有肉」的女人。

  面上一陣潮紅,她沒好氣的輕啐道:「哪裡好了,滿足你的獸慾卻累出我一身汗,渾身臭味。」

  「可你也樂意得很,要我不要停,還嫌力道太輕……」皇甫桓笑著俯在她耳邊低語,夫妻間的小情趣哪能被旁人聽見,要悄悄的說才親熱。

  「住口,不許說,你這個沒臉沒皮的,我認識的桓哥哥哪去了?怎麼來個無賴,快打出去。」成清寧羞憤地指著嘴角上揚的秦王,她有被騙的感覺,她懷疑他的內芯換了。

  「寧兒,這是夫妻間的趣味,你會越品越有滋味。」他取笑她不識趣,還得多調教幾回。   

  出不了門的天氣能幹什麼,連練武場都積滿雪無法操練,只好回屋裡和愛妻溫存,溫香軟玉,讓人甘心就死的美人窩、英雄塚。

  皇甫桓目光柔和的盯著妻子平坦的小腹,他想也該有個孩子了,若大的西北不能無人繼承。

  原本他沒打算讓她太早生,不生也無妨,生不同時死同穴,他有她就足矣,兒女是債,是來和他搶妻子的。

  可是看到西北由荒涼漸漸的復甦,有了生氣,他很多想法在不自覺中轉變了,這裡有妻子投注的熱情,和她熱切期盼的新生活,他不自覺地期待起兩人間孕育的新生命。

  「一點也不有趣,我被自己的丈夫調戲了。」太幽怨了,他比她更放得開,葷素不拘,開放得好像他才是穿越來的。

  瞧著她哀怨的小眼神,皇甫桓忍不住放聲大笑,滿足又暢然,他低沉醇厚的笑聲穿過堂屋,傳到正在當「賊」的某些人耳中,實在有些不是味道,這是在高興送走楣神嗎?

  皇甫尋和他帶來的人很賣力在搬儲存在地窖的存糧,如腌菜、風鴨、風雞,一條條垂掛的臘肉、臘腸、礦豬肉、鹹魚乾也不放過,以及菜乾和能儲放甚久的瓜果雜糧。

  總之能搬的都搬了,包括暖房裡的半畝菜田,要不是香藥不能吃,他恐怕也會拔了帶走。

  女兒賊、女兒賊,指的是女人嫁人後還回娘家拿東西,而他是侄子吃叔叔,天經地義,一家人寫不出兩個姓。

  「你還笑,我都丟臉死了,那些丫頭不知怎麼笑話我,說我都被你養嬌了。」還好沒胖多少,不然她都沒臉出門見人了。

  「誰敢笑你,杖五十,永不再用,本王的女人還寵不得?」他就喜歡她的嬌氣,得理不饒人。

  「你寵你的,我得減減重,想辦法痩下來,腰都粗了……」一群壞東西,跟著桓哥哥騙人,刻意把她有點緊的衣裙改了,讓她沒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聽到令他眷戀不已的肉要不見了,皇甫桓趕緊挽救,「寧兒,你不是要去看看集市蓋得如何?一會兒送了小九後,咱們讓馬車繞過去瞅兩眼,看是不是你要的樣子。」

  談到賺錢的事,成清寧不用人催,很快的掀被下床。「荷葉、荷心,四個明的,快來給本王妃梳妝著衣,手腳快些,別給耽誤了……釵子別太重,珠花小一點,銀簪太扎眼……怎麼都沉甸甸的,想重死我呀!桓哥哥,以後不許打重過三錢的首飾給我,我又不是插屏……」

  瞬間變得積極的王妃讓秦王看得傻眼,莞爾不已道:「好。」

  一會兒,荷葉、荷心、明葉、明心等人陸續入內,有人替王妃凈面,有人為她修著圓潤指甲,有人捧著替換衣物為其著裝,梳髮的,描眉點唇的,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習慣了王妃急驚風的性格,她們也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八風吹不動,處之泰然,把該做的事做好。

  「走了,桓哥哥,別看呆了,我知道我很美,但還沒到傾城傾國的地步,讓你迷戀到走不動。」成清寧有自知之明,她美在有靈性,嬌俏動人,像一幅活的水墨畫,但和所謂的禍水型佳人還差上一截。

  她的美在於生動,讓人想去親近。

  從妻子的美回過神來,皇甫桓雙目幽深,「我後悔了。」

  「後悔?」她的毛手套呢?還是得戴著暖手。

  「你的美只有我能瞧見,我要把你藏起來,寧兒,我們回屋生孩子……」雖是大白日,但他直想拉她上榻。

  對於自己的珍愛,男人都是小氣的,不願分享。

  「別尋我開心了,快走,要是去遲了,讓小九怨你。」與她無關。

  成清寧閃過他伸出的手,快步往外走,屋外有頂雙人抬的小轎,她一彎身上了轎,抬轎的僕婦腳步穩健的將轎子抬高。

  失笑的皇甫桓走到轎子旁,調笑的握住她細白柔荑,指尖輕輕搔弄著她滑細手心,在上頭寫著字。

  晚點再收拾你。

  晚點?

  她回寫放馬過來。

  你想騎馬?

  成清寧看懂他的一語雙關,一張俏臉頓時紅了。

  皇甫桓還不罷休,繼續寫下王妃在上,本王在下。

  不要臉。

  成清寧啐了他一口,開口吩咐僕婦起轎,將王爺甩在身後。

  王府很大,約走了三刻鐘才到正門,一輛硃紅色、四匹馬拉的馬車停在門口,顯眼又招搖。

  北門口,送別亭。

  「十七皇叔、十七皇嬸,你們也太狠心了,我還以為你們自個兒享福去,不來和侄子我道個別,讓人好傷心。」長亭外,芳草碧連天,離愁惆悵若細柳。

  「哼!是誰狠心呀!我才一出府時就有管事的慌慌張張來稟告,說府裡遭賊了。」他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呀!客氣兩字怎麼寫還得多練練。

  面上一赧的皇甫尋有點心虛的乾笑,「誰?誰這麼大膽連秦王府也敢偷,嫌命活得太長嗎?」

  「小九,記得要付錢,自己人給你打個折扣,你自個兒算算要付多少。」皇甫桓一臂往他肩上搭,微出力的往下壓。

  好歹也算磨練過一陣子的尊貴皇子卻牙一齜,露出痛的表情。「十七皇叔,高抬貴手呀!小九的胳臂要折了。」

  痛呀!就拿他一點小東西,值得下重手嗎?

  無情的十七皇叔。

  似聽到他的心語,被暗罵小氣的秦王眸光銳利。「總要給你十七皇嬸脂粉錢,她辛苦了好幾月。」

  「十七皇叔你給不起嗎?」他反擊道。

  當兵是越當越窮,他以為父皇會給他送銀子來,沒想到連他的俸祿也沒了,他還得跟人家搶才能搶來一罈子禦寒的酒。

  他是史上最可憐的皇子。

  皇甫桓順口一應,「是呀!給不起,剛回西北時大軍是打了幾場仗,但沒有我的分,後來我想下場去施展手腳,敵軍退了,再來大雪封山,而後是停戰,接著是議和,你看我上哪生財?」

  東涼國不是強國,武器不算精良,繳獲的兵器燒熔了鑄成鐵論斤賣也不值多少錢,而且他們退兵快,順便打掃戰場,值錢的東西早搜括走了,哪還有留下,除了堆積如山的屍體。

  「十七皇叔,你說得我頭皮發麻了,原來打仗還能賺錢呀,你為什麼沒告訴我。」起碼他也去轉個兩圈,發發死人財。

  「這種事只能心領神會,不可宣之於口,只能說你的悟性太差,白白放過發財的機會。」人蠢無藥醫,朽木不可雕也。

  皇甫尋聞言無比哀怨,「十七皇叔,你不厚道。」

  「嘻!乖!你十七皇叔做人不厚道,十七皇嬸給你送銀子來,不哭不哭喲!呼呼!」她是好人,榮獲好人排行榜榜首。

  聽成清寧說自己厚道,叔侄倆有如被雷打中似的臉黑一半,這個坑人坑到沒邊的大奸商,沒有好處的事她怎麼會做?

  「十七皇嬸,不用了,我不缺銀子花用,而且我快回京了。」到時再向父皇哭窮,銀子就到手了。

  「說什麼傻話,銀子哪有人嫌多的,你是幹大事的,手邊怎能沒兩個錢花花,有點耐心,快來了。」瞧她腦子動得多快,現成的倒霉鬼,看她一趟省下多少銀兩,也可抵他搬走的雜糧。

  「什麼快來了?」皇甫尋傻了,心底生起不妙的預感。

  「再等一等,很快就……啊!來了。」真準時。

  「來了?」

  幾乎不敢回頭,感覺地面有些許震動的皇甫尋僵著頸子轉身往後瞧,長長的一條車隊緩緩駛近,前頭的第一輛車跳下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拿了一本厚厚的冊子交到王妃手中。

  「十七皇嬸,我該走了,不用送……」真的不用……他欲哭無淚。

  「我也不是來送你的,是交代你一件事,這裡大概有一百二十七輛車,上面載滿藥材、香料、皮毛,正好大軍回京,你就捎帶它們入京。」瞧!多好的護衛隊,都不用請鏢師。

  「十七皇嬸,你假公濟私。」沒人這麼做,他帶的是朝廷的兵,不是私兵,哪能夾帶貨物。

  成清寧眉笑眼笑的將貨物單子塞到他手上。「我是呀,可你想說不嗎?我讓你十七皇叔揍你。」

  關門放狗……不,是放秦王,神色冷峻的男人如山一般,冷冷的往前一站,眼神銳利。   

        威脅,十足的威脅,皇甫尋真的要哭了。「十七皇嬸,父皇若怪罪下來,我扛不住呀!」

  「三成,販賣所得我分你三成。」有利可圖,殺頭的生意人人搶著做。

  「三成?」好像……有轉圜的餘地。

  「小九,你可知這批貨的利潤有多高嗎?」

  待成清寧說了個數字,他頓時咋舌的睜大眼。

  「十七皇嬸,你發黑心財。」果然很奸詐。

  「你賺不賺?」一句話。

  「賺。」他二話不說。

  幾十萬兩的暴利,不賺是傻子。

  成清寧笑得如春天的百花盛開,美不盛收。「你到了京城就交給我二哥哥,我已經去信讓他準備藥材鋪子、香料鋪子、毛皮成衣鋪子,你大概三個月後就能分紅。」

  頓了頓,她又道:「若是你有意繼續合作,記得提早兩個月給我來信,約半年後再派人來取貨,皇子府有兩千名府兵是吧?你派出一半即可,下次的出貨量約兩百五十輛馬車。」

  她……她想錢想瘋了,那麼多藥材、香料、毛皮賣得掉?萬一他拿不到銀子呢?豈不是白忙一場。

  事實證明他是多慮了,那一百多輛車抵達京城,不到一個月光景所有貨品銷售一空,還有人追著要貨,又驚又喜得讓他想再回西北拉貨,狠狠地賺他一票。

  可惜收貨要時間,有些藥草種下去得等上幾個月才能收成,還有的得上山去採挖,然後晾曬,皮毛的硝制和裁衣也要功夫。

  而且西北春天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獵戶在這幾個月少狩臘,因為是獸類的生育期,一宰殺了就沒有小獸的出生,通常要入夏了才會大肆捕獵,因此這段期間的皮毛產量極少。

  「桓哥哥,我很能幹是不是?」快誇我、快誇我,我為我們王府添進項了,很快王府的庫房會堆滿銀子。

  瞧她兩眼亮晶晶求稱讚的神情,眼露溫柔的皇甫桓不禁笑出聲,「這會兒不冷了?」

  「冷什麼冷,賺錢吶!我還要把西北變成天下三大糧倉之一,所出產的米糧不亞於江南。」她誇下豪語。

  也許她真的辦得到,皇甫桓黑眸里閃著異彩。「寧兒真厲害,我快比不上你了。」

  「桓哥哥,夫妻是一體的,我的是你的,你的是我的,我們不分彼此,我是小樹苗,靠著你這棵大樹,你得護著我。」有他在身邊,她感到無比安心。成清寧笑中有溫情。

  「嗯!護著,我的王妃誰也動不得。」除非踩過他流盡的鮮血,他會護她到最後一刻。

  臉發著光,如圓月般嬌媚,「桓哥哥你真好。」

  「還會更好,給我生個兒子吧!」讓他做牛做馬,再生個女兒來寵,百般嬌慣,寵出跟她娘一樣的嬌氣。

  聞言,嬌顏上眉頭皺了起來。「女兒不好嗎?」其實也不是生兒子或女兒的問題,她還有很多事要做,現在懷孕生子太早。

  他搖頭,「先生兒子教養起來,好鞏固西北的勢力,還有幾波小勢力尚未為我所用,想要在西北稱王,不能有任何扯後腿的人……」

  送走九皇子,接下來便去集市那兒看看了。

  集市大抵已規劃完成,只要有銀子就不愁沒人來幹活,幾百畝的空地共設約七百個攤位,另有馬車專用、牛車專用、驢車專用的停車場。

  平沙城的土地太便宜了,她只花了九百兩就買下一千兩百畝的地,比預設的大,所以成清寧讓人鑿了十口水井,以供攤販使用,洗碗、洗菜什麼的不用走遠路挑水。

  另外挖了三十多畝的池塘做蓄水池,以防有火災,畢竟有些攤販做的是吃食,需要用到火,屋頂是茅草,若是一個不小心燒起來,整個集市都遭殃,有個水池好救火以防萬一。

  還在蓋的是客商會館,用的是紅磚石瓦,樓高三層,一百多間客房,另有獨棟小院,分別給不同階層的客商落腳。

  「桓哥哥你瞧,以後百姓擺攤就不用躲雨了,也不怕半碗吃食半碗沙了。」好似來到現代的傳統市場,一個挨著一個的攤位整齊排列,各人有各人的攤位不必搶,先到先得。

  半碗吃食半碗沙是平沙城的俚語,意指風沙太大了,若端著碗在屋子外頭吃,很快的碗內會淹滿一層沙。

  看著屋頂相連的集市,皇甫桓大為驚奇,「嗯,的確便民,不怕大熱天有人曬暈。」

  「頭一個月不收租金,先讓攤販適應,也命人倡導如何使用,免得正式啟用時會亂成一團。」對於新觀念的事物要有一段磨合期,等大家都習慣怎麼做了便不會有糾紛。

  「教人擺攤……」需要嗎?不是把東西放下就能叫賣了。

  「不是教人擺攤,而是要告訴他們若有駕車來,車子要擺哪個位置,茅廁上完後要衝洗,我們也有廁紙專賣處,用完一定要保持乾淨,不要造成下一個使用者的困擾……」

  成清寧正在解說集市的規定,這時不遠處的茅房前竟有一群人在拉拉扯扯,高聲喧鬧,打斷她的話。

  「張慶豐不管事嗎?」皇甫桓眉頭一蹙。

  她望過去仔細一瞧,「喏!那個趴在地上的不就是。」

  也太沒用了,虧他還幹過地痞流氓,起碼要有點打架的本事,不要只會耍狠。

  「居然有人敢在我秦王的地盤上鬧事?」簡直無視他的存在。

  成清寧捂著嘴偷笑。「桓哥哥,我們過去瞧瞧。」

  好久沒看熱鬧了,這些「耍雜技」的來得真巧。

*             *             *

  一條長鞭「啪」地朝半空中一甩,發出破空聲響。

  如老狗般趴在地上的張慶豐渾身抖了一下,連滾帶爬的躲離鞭子所及的距離,以免被落下的鞭子掃到,白受無妄之災。

  「我說姑奶奶呀!你好歹講點道理,小的好聲好氣的請求你遵照我們集市的規矩,你怎麼一言不發的惱羞成怒,朝人臉揮鞭子,小的雖不算貌比潘安,至少相貌堂堂,被你抽花了臉還如何討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要不是他眼尖閃得快,這張臉就毀了。

  這時有個認識張慶豐的老鄉笑著戳破他的話,說他家都有個黃臉婆了,還娶什麼如花似玉的老婆,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眾人一陣鬨笑。

  「沒人說老婆只能討一個吧!也許就有人看我長相不差,甘願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呢!萬一被她抽得沒臉見人,我不是虧大了。」

  張慶豐就剩那張嘴皮子能逞強了。

  「哼!姑奶奶是你能叫的,還不過來給我家公……姑娘磕頭認錯,讓姑娘饒了你的狗命。」一身紫衣的女子穿著外族的服飾,裙擺及膝,露出穿著長褲的修長雙腿。「跪天跪地跪爹娘,除了我家主子以外,誰也別想讓我磕頭。」他可以沒志氣,但不能沒骨氣,給主子丟臉。

  「你主子是誰?叫他來給我家姑娘道歉,養出你這樣的奴才真是丟人現眼,我家姑娘是何等尊貴,是你得罪不起的。」什麼主子養什麼樣的狗,太沒有識人的眼力。

  聞言,他噴笑道:「姑娘,你照過鏡子沒,好大的口氣,在這西北我家主子只要輕哼一聲,連西北王都要乖乖地低頭哄著,你算哪根蔥哪根蒜呀!馬不知臉長。」

  噗哧!圍觀的人群有一人發出細微笑聲,眼裡得意地看向身側一臉無奈的男子。

  鬼打架,殃及閻王。

  「放肆——」

  長鞭疾如電,甩向躲避不及的張慶豐,他痛得大叫。

  「惡婆娘,醜婆娘,你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這裡雖然是集市,可是是我主子的,我們想定什麼規矩就定什麼規矩,你要是看不順眼就別進來,沒人抬轎子請你。」

  天呀!真倒霉,出門遇羅剎女。

  「多少錢,我們買。」有錢還怕買不起?

  「你……」真可笑,在西北王面前炫富。

  一聲高喊響起,「十萬兩。」

  「王……」張慶豐剛要喊聲王妃,見到對方一個眼神一使,他立即意會的閉上嘴,摀著被抽傷的手臂朝來者一跪。

  「黃金。」那高喊十萬兩的女聲又道。

  持鞭的女子倒吸了口氣,「你瘋了嗎?」

  「叫你的主子跟我說話,你還沒資格開口。」要比氣勢,她會輸人不成,裝模作樣她最在行了。

  「你……」

  「伊娜,退下。」   

  紫衣女子身後走出一名容貌美艷的外邦女子,她身形高姚,膚色呈現麥金色,濃眉深目,鼻樑高翹,雙唇豐潤,眼眸顏色帶了點淺褐,一看就知不是大明朝的姑娘。

  「來者是客,原該盛禮接待,可是你這侍女太蠻橫了,居然隨意出手傷人,依我大明朝律法,無故動手致使人成傷杖二十,惡意逞凶杖五十。」大明朝可是有律法的,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安分點。

  「一個奴才而已,也要我的侍女抵罪?」女子冷笑的蔑視,褐色瞳眸閃著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 「那也要看是誰的奴才。」成清寧眉毛一挑,笑得迷人嬌媚,宛若桃花倏地在枝頭綻放。

  「就憑你?」她冷哼。

  成清寧也哼,但哼得嬌柔秀媚,惹人憐愛。「是呀!就憑我,你不曉得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出不了西北。」

  聞言,女子雙眸一瞇,「你是誰?」

  「我呢,是你踩的這塊土地的主人,你不是想買嗎?十萬兩黃金送來,我拱手賣你。」

  她大不了再換個地方蓋集市,十萬兩黃金能做很多事。

  「哼!就這個破爛地方也值十萬兩黃金,你欺我是外地人嗎?」女子惱怒的沉下臉。

  成清寧伸出鳳仙花汁挑染過指甲的纖纖玉手,晃呀晃的甩手。「要是你跪下來學狗叫汪三聲,十萬兩黃金我給你。」

  不過一百萬兩白銀,她拿得出來。

  「你……」她居然羞辱她?!

  「無禮,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誰嗎?光你這句話就能讓你死十次……」護主心切的伊娜揮出鞭子,要教訓口出狂言的漢女,誰知一道白影晃過,她的鞭子斷成數截。

  明葉手中的短刃一收,若無其事地站在主子身後。

  「管你家姑娘是誰,我就是財大氣粗、仗勢欺人,有本事拿銀子出來跟我比,別裝腔作勢的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在我們西北,你還不是號人物。」至少她可不識。

  從未受過如此嘲弄的女子氣惱得睜大眼。「你是仗著誰撐腰,膽敢冒犯本公……姑娘?」

  「我。」

  令人忘也忘不了的冷戾男聲宛如由死人堆裡發出,叫人從骨子裡發寒發顫,由內冷到外,冷到全身毛髮為之凍結。

  「哎呀!不是叫你別站出來嗎?讓我逞一次威風,過過潑婦罵街的癮,我長這麼大還沒跟人吵過架呢!你偏是不肯成全,你呀!給我記著,回去再跟你算帳……」

  女子認出了他,一臉驚喜的飛奔而來,「你……你是秦王?!」

  一半俊美,一半惡鬼,猙獰的鬼面面具,大明朝威震八方的戰國將軍,一劈斷生死的西北鬼刀。

  皇甫桓墨瞳驟地一冷,身形詭譎如幻影一閃,與直撲他而來的外邦女子錯身而過。

  「她……認識你?」瞧出一絲不對勁的成清寧趕緊往前站一步,她的男人不容許其它女人覬覦。

  「不清楚。」他沒見過。

  「那她怎麼一眼就能認出你是誰?」還笑成那個樣子,好像兩人結交已久,表情很是纏綿。

       「醋罈子。」他輕點她鼻頭。

  成清寧輕嗔地鼻音一哼,「我就是吃味怎樣,你是我的,誰敢伸手就砍誰,惦記著也不行。」

  「好,全依你,你力氣小我替你砍,記得遞巾子讓我拭刀。」她這拈酸的樣子真可愛,氣鼓鼓的小臉圓乎乎的。

  「桓哥哥,你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他捨得下手?她酸溜溜的反問道。

  「憐什麼香惜什麼玉,我怕被醋缸淹死。」他憐惜的人只有她,其它人與他何干。冷著臉的皇甫桓帶著妻子往後一退,目光連一眼也不看擋在兩人面前的盛怒女子。

  「你不知道我是誰?」

  「他為什麼要知道你是誰?」奇怪的論調。

  「你閉嘴,我問的不是你。」女子滿臉忿色的瞪著兩人相握的手,似要用眼刀將他們分開。

  「收起你傲慢的態度,在我的女人面前,由不得你張狂。」在他的面前也敢對他的王妃不敬,死不足惜。

  「我是薩瓦琳。」她以為報上自己的名字,他會欣喜若狂的相迎,視她為珍寶地擁入懷。但……事與願違。

  「你不該在這裡。」皇甫桓聲冷如冰。

  「我是薩瓦琳。」他不應該不知道她是誰。

  「用不著說第二遍,我聽得見。」她該在東涼國,或是進京的路上,反正西北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薩瓦琳眼露愛慕的往前一傾。「那你應該曉得我為何而來。」

  「從哪來回哪去。」不留。

  「不,我就是要你,普天之下只有我薩瓦琳配得上你,你是大神為我擇定的雄鷹……」

  一雌一雄永不分離。

  「等一下,什麼叫普天之下只有你配得上他,那你把我放在哪裡?」她才是正經八百的王妃,拜過皇室宗廟的。

  「你根本是……」小小的家雀,焉能與天空之主併飛。

  「留心你的遣詞用句,我不想送一個死掉的代戰公主回東涼。」雖然他非常樂意。

  「什麼?!她是代戰公主,和你齊名的那一個?」瞪大眼的成清寧有幾分惱意,起霧的水眸透著怨色。

  「你認為她能和我齊名嗎?」他嬌氣的妻子不開心了,皇甫桓也只能無奈的哄著,薩瓦琳的名氣是他命人捧出來的,捧出她的驕矜自負、不可一世,這下他算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她嘴噘得能掛三斤豬肉。「她不是女戰神嗎?配上你這個戰神相得益彰,我是多餘的。」說著反話的成清寧一肚子酸。

  「寧兒……」

  存心破壞兩人的薩瓦琳不等他開口哄妻,冷笑地搶話道:「知道自己是多餘的就該滾,我薩瓦琳看上的男人不容染指,我們才是註定的一對……」

  「明葉。」

  「是。」

  「啪」地,一記響亮的巴掌聲驟起。

  「你……你讓人打我?」難以置信的薩瓦琳摀著紅腫的面頰,一向驕傲的她無法接受居然有男人無視她的美艷外表,如此輕慢於她。

  「我,才是西北的王,而你不過是卑微的沙粒,我一腳就能將你踩進泥土裡。」她根本微不足道。 根本不理會她的皇甫桓摟著妻子便要離開,他還有得解釋才能哄順妻子的心情,她的脾氣可不如表面那般溫順。

  狐狸也有爪子。

  「秦王。」薩瓦琳不甘心的一喊。

  皇甫桓停了下來,喜出望外的代戰公主以為他對她是有情意的,一如她對他的痴迷,誰知他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
  「在西北,我是西北的王,而她,我的王妃,是西北的風,有我就有她。再有一絲不敬,我不介意親手殺了你。」

  捏死一隻螻蟻需要理由嗎?想捏就捏唄!

  冷酷、狠厲、不留情、兇殘成性、殺敵如砍竹,刀起刀落,如鷹般銳利,似虎一樣猛烈,像豹的敏捷,神獸一般排山倒海的力量……是戰神,也是鬼王,能毀天滅地。

  當她還是個孩子時就聽過他的傳聞,立志要做另一個戰神,與他並肩,逐鹿天下,做一對令人稱羨的帝后。
 
     可是,為什麼站在他身邊的女人不是她,不是她威名遠播的薩瓦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1:59:42

【第八章 】女人間的競爭

  「你說什麼,她把茅房當凈室?!」

  有趣,令人捧腹的趣談。

  堂堂東涼國的代戰公主居然作了個這麼沒臉的事,她還有何顏面回東涼國,跟人吹噓她見識廣闊,知曉萬事。

  不過也怪不得她不曉得,很多百姓也不知道改良過的茅房要怎麼使用,因此她才定下所謂的宣導期。

  平沙城的集市算是成清寧第一個示範集市,務求做到最好,茅房是美化的重點之一,裡面鋪上石板,有一條凹溝將穢物順水往下沖,衝到後頭加蓋的茅坑。

  每一間茅房都備好一桶半人高的水桶,桶裡附了一隻水瓢,如廁後便舀一瓢水沖洗,好保持茅房的乾淨。

  每日有專人添水,分男、女茅房,為顧及長輩的不便和幼童的照顧,因此女茅房較男茅房較大些。

  不只薩瓦琳沒見識過這樣的茅房,普天之下也沒幾人知曉這是茅房,因此走錯並不可恥,只要她肯先開口詢問,就不會犯下這個錯誤。

  可是她太高傲了,自以為是,覺得新奇便進去一瞧,還當是淨室,命人守在門口,用桶裡的水稍作梳洗。   

  有人發現她把整桶水都用完了便上前阻止,她和她的侍女卻不聽解釋還把人趕出去,揚言這個「淨室」她要了,誰也不許跟她搶,她很喜歡水一衝就從凹溝排出去的設計,不會積留在地面,讓人反倒覺得不潔以及有收拾上的困難。

  管理茅房的人便去通知集市的管理處,張慶豐就來了。

  「王妃,小的從沒見過議不講理的女人,跟她說了那是茅房還說小的騙她,丟下一錠五兩銀子的小元寶就說她買了,讓小的有多遠滾多遠。」他是人家的下人哪能做主,說了要退銀子,那個叫伊娜的侍女一鞭子便抽過來。

  「元寶呢?」

  「在這兒呢!王妃,小的不收她非要塞過來,不要銀子都不行,簡直蠻橫到不把人當人看。」

  張慶豐恭敬的雙手一捧,送上小的銀元寶,他會貪這小錢嗎?他一個月的月俸是它的四倍,幹麼貪小錢捨大錢。

  「咦,不就是咱們城裡錢莊鑄的銀元寶,還以為是稀罕物,賞了你。」沒意思,怎麼不帶自己國家的鑄銀呢!

  「謝王妃賞。」最後還是回到他手中。

  「對了,你還「因公受傷」了,荷葉,再拿五十兩銀子給他,當是王府給的醫療費和慰問金。」她自己的人自己護,一個小國公主拿什麼喬,還是戰敗國,薩瓦琳憑什麼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當作這世上只有她一隻鳳凰,其餘都是陪襯她的喜鵲。

  「謝謝王妃、謝謝王妃,小的受這傷很值啊。」喜出望外的張慶豐連忙收下荷葉遞來的大元寶,十分沉手。

  規規矩矩的做事果然是對的,得到的賞銀比偷拐詐騙還來得多,王妃的雙眼是雪亮的,容不下沙子,只要本本份份地,她不會虧待人,該給的賞賜從不小氣。

  也是他的福氣,跟對了主子。

  「下去養傷吧!集市打理得好還有賞。」七百個攤位租出去八、九成,再加把勁全租出去。

  「是的,王妃,小的告退。」張慶豐喜孜孜的捧著大小元寶離開,那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飄起來,邊走邊哼著小曲。

  「王妃,你幹麼老是賞他銀子,瞧他那副得意樣,為主子辦事是奴才的本分,他連推辭都沒推辭就收下。」可見是個愛財之人,死性不改,哪有好處就往哪裡鑽。

  「荷心,眼紅了呀!放心,等你和荷葉出嫁時,我給你們一人一副頭面,一些首飾,一千兩壓箱銀,再附上三十畝地的小莊子,你們畢竟是跟著我苦過來的。」這兩個丫頭的終身大事也該打算打算,都老大不小了。

  荷心也不依的紅了臉,「王妃不是好人,人家擔心你一味的賞慣出個貪財的,你倒是拿奴婢和荷葉打趣,奴婢才不嫁人呢!一輩子跟著王妃,管著你越來越滿的小金庫。」

  「咦,那不是管事娘子的差事,快告訴我,你瞧上誰了?本王妃為你做主,對方若不從就打到他從,咱們可是西北秦王府的人呢!」靠山最大。

  「王妃,你越說越離譜了,奴婢不聽你的瘋話。」她羞紅臉的走進內室,打理起王妃的衣物。

  「瞧她,都害臊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敢留她嗎?還有你們幾個明的,我也不是跟你們說虛的,真有看上眼的知會我一聲,雖然嫁妝不如荷葉、荷心豐厚,但一樣一座莊子,另有五百兩壓箱銀,還有一副頭面。」虧待誰也不能虧待貼身服侍的人,她們才是離她最近的自己人。

  「王妃,我們是死士……」一輩子都是王府的人,不能嫁人,到死都是。

  「我不管什麼死士不死士的,年紀到了就給本王妃嫁,組個自己的小家過平凡的日子,打打殺殺有什麼好?你們是姑娘家,不是劊子手。」一旦沾了血就是洗不掉的污跡,一生都要處在惡夢中。

  「王妃……」明葉、明心等人對王妃的話感動得兩眼發熱,一向堅強得像男人的她們眼中蓄起淚。「別說什麼感激的肉麻話,我對自己人向來都很好,護短是我這輩子改不了的毛病,你們就將就吧!」她比她們都多活一世,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做自己想做的事。

  「護短很好,希望王妃能一直保持下去。」明葉故作平靜地想表現她的不受影響,但語氣中仍透出一絲哽咽。

  成清寧含笑的一頷首,「還有呀!明春,王爺是我的,你就別日盼夜盼的奢望,沒你的份,快死心吧!」

  突地被一語道破心事,原本還動容王妃為人真好的明春愀然變臉,惱怒地出言不遜,「知道王爺心裡只有你還跟王爺嘔氣,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王爺肯看奴婢一眼,奴婢為了他死也甘願。」

  「喔!你是說他不肯看你,你就不甘心為他死,哪天他有難了你就撒手不理?」女人的心態呀!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明春氣急敗壞的跺腳,「王妃不要隨意曲解奴婢的意思,不論王爺心中有誰,奴婢都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嗯!好下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場空。

  明春氣得不想說話了,端起用過的水盆往外走。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今日的話特別多。」因為擔心,荷葉忍不住喊起昔日的稱謂。

  怔了怔,成清寧不自覺地摀住胸口。「我也不曉得為什麼,這兒悶悶地,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又乏力,懨懨地,好像這世間無趣極了,我為什麼在意,為什麼嫁給秦王為妻……」

  上輩子她的芳療室工作正入佳境,誰知有朝一日大人的靈魂會來到古代,進入女童的身軀,成為寧平侯府中不被看重的庶女。

  可她仍不放棄的努力活著,能屈能伸地改變困境,化危機為轉機,讓自己過得更好。

  可是她這會兒有些茫然了,這些是她要的嗎?

  她能一直繼續嗎?

  還是其實她走錯了路……夢,是會醒的。

  「姑娘是因為薩瓦琳公主嗎?」

  姑娘慌了。

  秦王面上的殘疾嚇壞了京城貴女,她們沒有一人視秦王為良緣,拚命的想逃開,唯恐不小心被他瞧上會賠上一生,個個如驚弓之鳥的,慶幸有個寧平侯嫡女擋在前頭。

  可大小姐成清儀也不樂意呀!這才想出庶妹替嫁的餿主意,好在誤打誤撞的也算湊成一樁緣分,否則寧平侯府就不安寧了。

  誰知會冒出一個只崇拜英雄,不在乎美醜的代戰公主,堂而皇之的跳出來搶丈夫,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搞得正室像第三者,鎮日惶惶不安的想著何時會下堂。

  「也許吧!你不覺得她太理直氣壯嗎?好像我才是搶人丈夫的人,要是有一天我跟王爺真的過不下去了,我會放手,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強求又有何用?」也只是徒增苦惱。

  「不準放手,我們永遠不會有這麼一天。」低吼的怒聲來勢洶洶,夾雜著雷霆萬鈞。

  不等王爺下令,丫頭們識趣的走遠。

  「桓哥哥,我心裡很難過。」鼻頭酸酸的,感覺天空灰濛濛。

  本來正在氣頭上的皇甫桓一聽見她說心裡難過,當下心軟的擁住嬌氣的妻子。「還跟我嘔氣?」

  「還嘔。」男人不能寵,一寵就得寸進尺。

  「不聽話。」他輕輕地朝她臀部一拍,沒怎麼用力,他捨不得她疼。

  挨打了,成清寧不快地一推,「是你隱瞞在先,還敢數落我無理取鬧,早在年前你就知曉這件事,卻一直瞞著我到今日,是不是新人入門了,我還得為你們張羅新房?」這也是薩瓦琳自己說的,年前議和時便說要公主和親,指名要嫁的就是秦王,她能不氣嗎?!

  「沒有新人。」她這脾氣呀!越來越不收斂了。

  皇甫桓不知該歡喜她對他的全心依賴,還是頭大自己把她寵過頭了,根本不可能的事也能揪著不放。

  「人家都登門入室說非君不嫁了,還說就等我挪位,她才好進門,我這舊人多礙眼呀!給人擋路了。」堂堂的王妃還給人欺負了,真是太不爭氣,她該撓公主一個大花臉。

  他好笑又好氣的摟緊在懷中扭來扭去的小女人。「哪來的人家,一直只有你一個,你吃哪門子的醋。」   

  「可她是東涼國公主,又是善於打仗的女戰神,你們都是戰場上的佼佼者,若是能連手征戰豈不是美事一樁。」不像她,名義上雖是嫡女也改變不了她出自姨娘肚皮的事實,在身份上難免稍遜色了一些。

  也許等她成了第一首富後,底氣能更足些。

  成清寧並不是自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只是自幼攀附著嫡姊討生活,她習慣了不爭強,低調做人,不喜與人爭,順勢而為,活著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而不是去遷就別人,委曲求全。

  其實她還滿羨慕薩瓦琳的坦率,忠於自己,無視他人的想法追求她想要的,勇於追尋而不退卻。

  自私是人之常情,雖然傷害了別人,但是她誠實面對,做了不一定成功,不做是永遠沒有機會。

  而她也不愧女戰神之名,單槍匹馬帶了兩名侍女就敢深入敵人陣營,來到她陌生的地頭。

  「什麼美事一樁,滿腦子胡思亂想,看太多話本子,你以為以她善戰的名聲,皇上會允許我如虎添翼嗎?」皇帝壓制他都來不及,豈會自打耳光,給他送來登天的梯子。

  「嗄?」什麼意思?

  她最近似乎腦子變遲鈍了,有幾分發傻了。

  難道是變胖的原因?

  人肥痴症。

  捏了捏腰上的肥肉,成清寧更加沮喪,一個冬天起碼多了十斤肉,她再不動真的要臃腫成一顆球了。

  不自覺地,她又想到天生麗質的薩瓦琳,胸是胸,腰是腰,穠纖度的九頭身,因為長年練武的因素,渾身上下只有健美的線條,沒有一絲贅肉,比例完美得叫人自慚形穢,前世時她就一直想擁有這樣的身材。

  高挑、健康、豐胸細腰,有一雙又直又長的美腿,小麥色的肌膚顯得青春洋溢,向日葵般生氣蓬勃。

  「寧兒,你真的冷過頭了,都把腦子凍住了,你昔日的聰明靈巧哪去了?」都鑽進牛角尖裡了。

  她悶悶的說著,「你直接說我變傻不就成了。」

  一到西北,她想做的事太多了,性急的想一下子全做齊,以致一個腦袋不夠用,造成淤塞。

  「是很傻氣,傻得只會把我推開而不深究此事的玄妙。」外人看不清楚,身在局裡的她理應有所觸動。

  「玄妙?」哪裡玄了?

  「如果你是皇上,你會懸著兩把刀正對著自己嗎?」別說寢食難安了,恐怕連眼都不敢閉。

  感覺像快要打通任督二脈了,她想到什麼卻又一閃而過。「皇上他……防著你……」

  「對,他防著我,一個秦王他就難以應付了,再來個代戰公主,皇上他還有活路嗎?若是我聯合東涼國的兵力,直取京城簡直易如反掌。」皇上他也是有所顧慮,唯恐養虎為患。

  聞言,成清寧豁然開朗,眼前一片清明,「放任兩隻老虎縱橫山林,百獸就得戰戰兢兢了。」

  眼中多了柔意的皇甫桓暗吁了口氣,終於把妻子的氣哄順了。「皇上再傻也不會給我增添助力,要是我真有異心,他這皇上也不用做了,直接退位省事。」

  「可是雙方議和的條件不是和親嗎?若薩瓦琳一意要求要與你聯姻,皇上豈能不允?」

  表面上還是要做做樣子,以示帝王的大度,成全這對天作之合的璧人,一段佳話。

  皇甫桓黑眸一冷,深幽晦暗。「要麼皇上後宮多一名嬪妃,否則便賜婚於某位皇子,和親不是自家選女婿,由著她挑三揀四,薩瓦琳還沒認清局勢,她是公主沒錯,同時也是政治的犧牲品,東涼國若不想滅國,他們別無選擇。」

  何況還有個普普拉公主在後頭伺機而動,薩瓦琳不被關進囚籠,其它皇子公主如何出頭?

  北夷王子塔木齊也想分一杯羹。

  成清寧忽然不厚道的笑了。「你想會不會是小九?他剛好論功行賞,賞一位如花美眷為正妃。」

  一個跳脫、一個驕傲,兩個都不喜受人控制的人若碰在一塊,不曉得會不會雞飛狗跳?

  「有可能。」他頷首。

  若真如此也不無幫助,小九若想爭位,東涼國的確是最好的後盾,再加上他的全力支持,兩股強而有力的勢力若還不能成事,那證明皇甫尋是個庸才,活該被他的兄弟們吞食。

  「哼!都是桓哥哥的錯。」害她白吃了一堆乾醋。

  這也是他的錯?「寧兒,妳要講點道理。」

  「我就是不講理怎樣?你早就知曉的事為什麼不知會我一聲,讓我心裡有數,不然也不會人家找上門了我還被蒙在鼓裡,差點被打個措手不及。」她不喜歡被動的處境,事到臨頭了才知道事情不單純。

  成清寧是習慣先做計劃的人,凡事喜歡按部就班地完成,任何不在安排內的意外都會令她感到不喜,她有小小的控制癖。

  哄妻子要有耐性,皇甫桓認為他的脾氣變好了。「瞞著你是我的疏忽,不會再有下一次,不過也是我覺得不重要,因此提也不提,反正不可能成真的事何必提起,與你我無關。」

  他只是沒預料到薩瓦琳敢到西北,還大刺刺的不知收斂,把西北當成她的東涼,任意妄為的端起架子,以為她的「下嫁」是西北人的榮耀,還沒立功建業便自詡西北另一個王。

  她的做法令人厭惡,也太天真了,議和不代表她能為所欲為,要不再打下去,送她一個亡國公主當當也不是不可行。

  「那是你們男人的想法,膚淺、短視,不了解女人為情痴狂的決心,有時女人狠起來是男人所及不上的。」被逼狠了,女人也會六親不認,如潛伏的蠍子趁機反咬一口。

  「說吧!你想要什麼?」他會好好彌補她。

  看著皇甫桓莫可奈何的寵溺神情,心頭一暖的成清寧噗哧一笑。

  「我要的不多,就到城外走一走。」

  「踏青?」她也該動一動了,活絡活絡筋骨。

  「你忘了我說過要把西北變成天下三大糧倉之一?」西北不該這麼貧瘠,這裡有豐沛的水草和遼闊的土地。

  他眉一挑,「又想著怎麼賺錢?」

  她啐道:「是造福。」賺錢是順便。

  「寧兒,你有沒有發現這一、兩個月來,你的脾氣變得有點大,反反覆覆,陰晴不定。」動不動就使性子。

  皇甫桓將大手往她小腹上一覆,意有所指。

  她一怔,領會過來后也看向自己的肚子。「我上個月才來癸水,應該沒……那麼快,你想多了。」

  胸悶、孕吐、反胃、吃不下,這些孕婦的癥狀她都沒有。

  「也許是我多想了,不過你還是注意些,過兩天我讓君無恙來診診脈,閒著不用他都忘了自己是大夫……」

*             *             *

  「你們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哪裡干你什麼事,你住海邊嗎?管那麼寬。

  成清寧聽見馬車外下人客氣敷衍的回了一句,誰知這位公主居然說——

  「那我也去。」

  什麼,她也要去?這……公主,我們是去辦正事不是出遊,你一個姑娘家跟在男人身後像話嗎?好歹矜持點。

  只是大路朝前開,誰都可以走,難道要設關卡攔路?

  被薩瓦琳厚臉皮的話一堵,氣問在心的成清寧只能橫眉一瞪,由著她跟在馬車後頭,不時藉機想與秦王攀談,自己睜一眼閉一眼當沒看到。

  一出城便是條漫漫長道,黃沙鋪地,路面凹凸不平,馬車車輪在上面滾動很顛簸,即使有個大抱枕在,還是顛得她頭暈。

  得修路了。

  昏昏沉沉中,成清寧腦袋裡計劃書中又多了一件事。

  「真是越來越嬌氣了,這麼點路就暈車。」心疼不已的皇甫桓撫著妻子略顯蒼白的小臉。

  「不許說我嬌氣,是路況太差了,要致富,先修路,反正現在不打仗了,讓你的西北軍去搬石頭當操練,鋪一條四通八達的平板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別浪費了。

  成清寧沒想到她今日的幾句話,若干年後造就西北的繁華,它有著最寬敞的官道,能同時並行八輛馬車,交通便利,順勢發展起來的客棧和歇腳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帶動西北的商業貿易,使得外來商客更樂意來此做生意。

  「可以考慮。」有點事讓他們做也省得偷懶了,整日鬥毆,在營區裡鬧事,打擊軍中士氣。   

  「桓哥哥,你抱我看看車窗外的景緻,我還沒瞧過西北春天的風光呢!」初來時她上過城牆,眺望遠方,但那時是黃沙一片,沒有今日的野草漫生和長滿葉子的成片林木。

  「嗯!你小心點,別讓眼睛進了沙子。」皇甫桓一手扶著她柔軟的腰身,一手掀開紫花青色簾子。

  春天的西北別有一番風情,放眼望去不是單一色的黃土,而是一片夾雜著野花的綠色草原,路的兩旁有一棵棵蔥蘢大樹,微涼的風送來淡淡花香。

  春雷乍響,這幾天連下了幾場雨,路面有些泥濘。

  河流歡快的潺潺聲不絕於耳,不斷地從遠處傳來,讓人感受到生命的躍動和欣欣向榮的歡喜,羊兒低頭吃草,動物們在水邊喝水,三、兩隻蝴蝶飛舞在花叢裡。

  西北的春天很美,美得叫人流連忘返,像是花嫁的小姑娘,半是羞怯半是嬌俏,等待騎著大馬而來的郎君。

  「桓哥哥,那片土地有主嗎?」成清寧指著靠近水源地的大片荒地,雜草都比人高了。

  「回頭我去問問。」就算有也會是他的,西北天空下的土地盡歸他所有,與王妃共有。

  「不要讓百姓說我們欺民,前陣子京裡的二哥哥給我送芳療館的分紅來,有幾十萬兩呢!我們有銀子買。」全歸在她名下,日後她成了大地主,當個米滿倉、糧溢流的地主婆,皇上都得向她買糧。

  「好,用銀子買。」她說什麼都好。

  「先讓人把草除了,再把土鬆一鬆,多年未種植的土地一定十分肥沃,只要略整整土就能播種了,這一片我打算種稻。」很好的環境,依山傍水雨水足。

  「種稻……」可行嗎?

  看出他眼中的擔憂,成清寧語氣和緩的解說,「你看那條大河多麼湍急,如果開幾條水渠引入稻田,水的流動不會那麼急,便能在上頭行舟,而分流而下的河水做為灌溉用水,不怕作物缺水枯死。」

  稻子收成后改種玉米之類的雜糧,種了玉米的田畦間也能灑些菜籽種蔬菜,秋收後便種油菜花榨油。

  西北人不是不肯勞作,而是沒人教,只要有人帶動,而且看到了收益,明年的止時會有更多人投入開墾,把原本荒蕪的土地變成黃澄澄的稻田。

  「而你家王爺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是吧!」她眼波一轉,他就曉得這個可愛又可恨的小狐狸在打什麼主意。

  成清寧用「你真聰明」的眼神崇拜地看著她家王爺。「桓哥哥,你一定要幫我,沒有你我不行的。」

  男人最喜歡女人的讓,那一句「沒有你我不行」,皇甫桓抿下的嘴角越揚越高,幾乎要咧到耳後了。「我派五千名,不,一萬名西北軍,十天內整好地。」

  一千頃,不是一千畝,他誇下海口。

  戰神帶出來的兵的確戰力驚人,在武毅將軍羅佑東的帶領下,十日裡不但將千頃地整好,還挖了七條深渠,順便把山邊那塊坡地給墾了,讓王妃種菜玩兒。

  「嗯,桓哥哥最好了,我最最喜歡你……」女人的花言巧語不斷,當作獎勵。

  「寧兒……」皇甫桓拉下趴在車窗上的妻子,意欲吻上她嬌艷欲滴的櫻桃小口,突地——

  「王爺,我的馬累了,要休息。」

  煞風景的聲音近在馬車旁。

  「你的馬累與本王何干?要休息儘管去。」沒人讓她跟著。

  馬車外的薩瓦琳一臉陰鬱,「你的王妃長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你就不讓她下車吹吹風,稍微休息一下嗎?」

  一看妻子臉色還有些發白,遲疑了一下的皇甫桓讓人停下車,找了個寬敞的空地抱成清寧下車。

  「哇!好清新的泥土味。」真香,人都精神許多了。

  「你喜歡?」眼神看起來明亮多了。

  成清寧輕輕點頭,笑顏燦爛道:「你看,多好的景緻,蓋幾間屋子,咱們就能在這裡住著,閒暇時到河邊釣魚。」

  隨侍在接近河邊的空地清理了一小塊地方,放上方形波斯地毯,丫頭們搬來小几、小圓凳,架起炭盆燒水泡茶。

  「好,我陪你釣魚。」皇甫桓扶著妻子走到河邊,看著大魚躍出河面,幾尺長的黃金鯉魚看得人驚嘆連連……

  一年後,秦王府在平沙城外鄉間多了座別院,王爺一有空就陪王妃來此住上兩日,順便看看稻子的長勢。

  「好大的魚,我們東涼不產魚,有也只是小小的一尾,養在池塘裡,不好吃也沒什麼肉。」憑什麼他們在這裡甜甜蜜蜜,而她孤孤單單地備受冷落,太欺負人了。

  薩瓦琳像盤卷在枝椏上的青蛇,悄而無聲的靠近,打斷兩人的溫馨對話。

  「公主若是喜歡吃魚就下河去捉呀!經過一個冬天儲存脂肪,你看那魚兒多肥,抓了來後削尖樹枝插在火上烤多好,烤得魚皮酥脆的魚肉最好吃了。」一想到烤得兩面金黃的烤魚,她也饞了。

  「真的嗎?」口水一咽的薩瓦琳忽地想到和她說話的女人是情敵,艷色逼人的臉倏地一沉。「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想獨佔王爺,河水這麼湍急要怎麼捉魚,你無非是想害我。」

  哎呀!她反應挺快的,沒傻乎乎地真往河裡跳,太可惜了。「公主這話說得可冤枉人了,本王妃說的是下河去捉,可沒說讓你親自捉魚呀!你的侍女又不是死人,這種小事當然是下人動手,你有看過主子自個兒搬桌搬椅的嗎?」

  此時荷葉乖順的送上泡好的薰衣草茶,荷心拿了張躺椅讓王妃舒服的一躺,明葉拿薄被給王妃蓋腳,明心提著點心盒子,一層一層地打開,四個丫頭很貼心的伺候。

  明春、明桃被留在府中,府裡不能沒人看著。

  看到她婢僕環繞的快活樣,薩瓦琳心底的妒恨更重。「你配不上王爺。」

  「配不配是我和王妃的事,公主若無事請走遠點,你擋到光了。」皇甫桓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秦王,你沒看見我嗎?我哪一點不如她,她不過是風一吹就倒的弱女子。」不能打仗,不能上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根本是廢物一名,連坐個馬車都暈得七葷八素。

  「她哪裡都比你好,你無一處比得上她。」在他眼中,無人能與愛妻相提並論。

  「你胡說!根本是偏袒,她敢不敢和我比箭、馬上彎弓,看誰射中最多的獵物?」薩瓦琳不服氣的想一較高下。

  「沒必要。」那麼野蠻的事不適合王妃。

  「她……」明明一無是處。

  「我會賺錢你會嗎?我會種稻你會嗎?我會製香你會嗎?我會讓人變美你會嗎?我會把荒地變黃金你會嗎?我會……」她也有她的長處,這樣比較根本無意義。

  「你會嗎」的抨擊不斷地往薩瓦琳臉上甩去,轟得她臉色漸漸鐵青,雙手越握越緊,牙根快要咬斷。

  什麼賺錢,她是公主,想要銀子開口就有。

  還有種稻,是大米嗎?東涼國不產米,無須種稻。

  製香是什麼,能吃嗎?

  讓人變美、荒田變黃金?全是無稽之談,分明不可能。

  「公主,你都不會嗎?女人該知道的事一無所知,你還算是個女人嗎?不是外表長得像就是女人了,要內裡也是柔情似水……啊!公主,你懂什麼是柔情似水嗎?只會喊打喊殺的你全身上下最柔軟的地方是戰甲吧!不過我家王爺不好龍陽之癖,你這個假女人真漢子勾引不了他……」

  「你說什麼,我是假女人?!」她全身上下哪裡假了?

  成清寧假意道歉的掩口嬌笑,「不好意思,我說錯了,是女漢子。不過你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你是一個男人,你會想要溫柔賢淑,為你打理家務、照料雙親,讓你無後顧之憂的妻子,還是整天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滿身是血的女將軍?」

  「你……你不是王爺……」薩瓦琳氣弱的無法反駁。

  皇甫桓滿眼疼愛地望著淘氣的妻子。「但我是男人,我只要全心全意依賴我的女人,讓我憐惜、保護她。」

  「我……我不行嗎?」滿心不甘,薩瓦琳放下驕傲地問。

  「你可以是並肩作戰的朋友,相信你若是男人,必能封侯加官,可是我要的是妻子不是戰友,是個回到家能為自己送上一碗熱湯的女人,滿眼溫柔地說「你回來了。」」能與他心意相通的女子才是他一生所求,而他找到了。   

  看到兩人深情相視的目光,薩瓦琳覺得她的心碎了,同樣的人不應該在一起嗎?兩強並進,天下無敵。

  「我也可以做到,我能改……」不就裝出個弱不禁風的樣子,誰不會?她也能一擺一擺的扭腰。

  「公主,我只愛我的王妃一人,她是不可代替……」

  一聲響哨打斷皇甫桓的未竟之語。

  「王爺,發現沙盜。」

  「什麼,在哪裡?」居然敢闖到這裡,真不把他放在眼裡。

  「就在前方三里處,有一商隊遭沙盜劫掠,馬車翻覆,損失慘重,三死九傷,另有七人下落不明。」

  「竟然敢在我的地頭逞凶……蕭定禮,留下二十人保護王妃,其它人跟本王前去查看。」不可放過。

  「是。」眾聲齊應。

  「寧兒,我去去就來,你安分點,別惹事,不準故意調開定禮。」她比沙盜還難纏百倍。小蕭定禮是新升任的王府府兵統領,府中萬名府兵歸他管轄,能力卓越。

  「我什麼時候給你惹麻煩了,一向乖順得很,你有事要辦就快去,我在這裡等你。」她能跑哪去,還不是在附近溜達。

  皇甫桓不太放心的一再交代,讓蕭定禮看好王妃,一步也不準離開,而後才咬牙趕往出事地點。

  要不是帶著她太危險了,沙盜向來殺人不眨眼,他也不想讓她離開他視線。

  「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場?」不甘心的薩瓦琳還想做最後一搏,叫她就這麼放棄了,她怎能服氣?

  「比什麼?」

  「狩獵。」

  「狩獵?」

  「以一個時辰為限,誰打到的獵物為多誰為勝。」她有自信能贏這一局,弱不禁風的秦王妃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好。」總是要挫挫她的銳氣。

  成清寧一說完,薩瓦琳馬上取下馬背上的箭袋,帶著兩名侍女往林子深處竄入。

  可一動也不動的成清寧只靜靜地喝茶,急壞她身後的丫頭。

  「王妃,你怎麼不動?」急性子的荷心忍不住催促。

  「你們傻的呀!她只說打得多為勝,可沒說賭注是什麼,輸了不丟臉,逗她玩的嘛!」誰會當真。

  「王妃……」她這是賴皮。

  「還有呀!你們的腦袋是擺著好看的嗎?她們有三人,我們這裡有二十幾個,一人打一隻也會贏好嗎?而且要動動腦子,別做白費勁的傻事,這兒近水源地,會有動物來喝水……」

  宿過野地的人都曉得有水就有獸蹤,蕭定禮等人便知曉王妃的意思,分別尋獸跡設陷阱。

  半個時辰後,已捉到七隻野雞、五隻兔子、兩隻公麂子和一頭母鹿,以及帶著一家子來喝水的山豬……

  當薩瓦琳和侍女們在林間忙著狩獵時,成清寧舒舒服服地等著人送上烤好的肉,悠哉悠哉的享受鳥語花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2:00:09

【第九章】 滿身的血

  「喲,原來這裡還藏了幾個標緻的好貨,瞧那嬌滴滴、水嫩嫩的模樣,叫人好想一口吃了……」

  草長葉綠,樹叢間一陣晃動,一群鬚髯大漢從撥開的樹叢走出,人數約三十多人,帶頭的男人長相猥瑣,左耳掛了一隻大銀環,一開口便是臭氣熏天的黃板牙,還缺了一顆門牙。

  很醜,醜到不忍卒睹。

  但他還自以為瀟灑的甩了一下頭,把沾上血的亂髮往上一撩,眼尾勾呀勾的像抽筋。

  「放肆!」

  蕭定禮等二十名護衛倏地集中,護在女眷身前。

  看到他們迅速而敏捷的動作,以及臉上凜冽的殺氣,人數多過護衛的盜匪居然被威懾住了,不敢上前一步。

  「擋著不走幹什麼,想等後面的殺神趕上來殺了所有人嗎?」又一撥神色狼狽的男人出現在林子邊,大步地走了過來,比第一群人少了一大半,只有十來人,身上都帶著傷。

  「欸!把子,你也逃出來了,我以為你斷後是九死一生,沒想到你只受了點小傷。」居然讓他逃掉了。

  「是不是覺得很可惜呀!麼兔,要是我死了,老大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可老天不收他,叫他好死不如賴活著。

  麼兔乾笑地搓著手,往後一退讓出一條路。「呵呵……把子,你說的是哪兒話,我們若沒跟著你幹,早讓其它同行給幹掉了,哪能吃香喝辣玩女人,睡有屋頂的大寨。」

  面容俊朗的男人下巴留著青髭,帶著一行人過來,落在最後頭是三個被綁得結結實實、嘴上塞布的女人,亂踢亂撞地想掙脫扛著她們的男人。

  「沒有我,你照樣能吃香喝辣玩女人,還能分到更多金銀財寶。」幹這一行的誰不貪,但要貪得適可而止。

  「把子,你這話可戳人心窩,金銀財寶誰不愛,當然是越多越好,不然誰拚了命不要要幹這行,看到銀子不讓我取就是我仇人。」仇深似海,殺之而後快。

  「我們說好了只搶劫不殺人,搶人八分留兩分,你這顆熊腦袋全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嗎?」不僅殺人還連殺三人。

  麼兔狡辯道:「我怎麼曉得商隊中有武功高強的鏢師,他那把斬馬刀都要割斷我的咽喉了,我只好把刀插入他心窩,然後又有兩人圍攻我,我沒有選擇只能一起殺了。」

  他說「殺了」時的眼神流露出嗜血的陰狠,深紫色的舌頭舔過唇片,似在回味血的甘甜。

  「殺雞取卵是自斷後路的行徑,我說過幾次不能趕盡殺絕,不給商隊東山再起的機會,以後能宰的肥羊就越來越少,要是有一天西北再無商旅經過,你我就吃沙喝風吧!」屢教不改,下手狠厲,從沒想過往後的路要怎麼走。

  「哎呀!做都做了還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你看我給你留了什麼,細皮嫩肉、白玉一般的俏人兒。」要不是他來了,都想留著自己享用,白瓷似的肌膚呀……

  「女人?」自己逮了三個的狡狼燕北秀不感興趣的一瞟。

  驀地,他雙眸一瞇。

  「怎麼,夠銷魂吧!一個個白得像雪做的人兒,皮膚細嫩的透著嫣紅,中間那個更好看,白兔般的大眼睛多無辜,好像會說話,勾得男人心癢癢……」真是美呀!若能讓他玩上一回,今生沒白活了。

  「不許再上前一步,否則休怪刀劍無眼。」蕭定禮長劍向前,做出防禦動作。

  「呵呵呵!我們有五十多人,你們還不到我們的一半,是你們該束手就擒,跪地磕頭求我們饒你們一命才是,以卵擊石是活不了的。」剛才殺不過癮,現在正好多殺幾個來湊數。

  「就憑你們?」狂妄!西北軍個個能以一抵十,再來五十個也無懼無畏。

  「敢瞧不起老子,我先殺了你——」還沒人敢像這樣以看將死小蟲的眼神蔑視他。

  「麼兔。」看出形勢不對的燕北秀低喝。

  正要行動的男人驟地僵住,眼有戾色。「把子,不能裝孬,要是傳出去我們還怎麼幹這一行?」

  「看不出他們是西北軍嗎?」不可輕舉妄動。

  「什麼,西北軍?!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麼兔的眼中多了懼意,不敢多有動作。

  兩方就這樣僵持著,不進不退。

  「護衛他們身後的女人。」燕北秀的目光穿過層層圍住的護衛,看向神色不見慌張的小女人。

  麼兔兩眼發亮地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手心一磨,色膽包天,剛才的那一點懼意全不知散到哪去了,「呵!那一定很值錢嘍?不知他們肯花多少銀子贖她?」

  「我要她。」第一次是錯過,第二次是緣分,早該是他的。

  麼兔一怔,隨即拉下臉。「你是頭兒但也不能獨厚自個兒,這麼多的兄弟要吃要喝,你豈能無視?」

  「此後的三次打劫我分文不取,全讓你們分了。」他認為值得。

  「此話當真?」他向來是取頭一份,等他分完了其實也沒剩下什麼好東西了。

  「絕無虛言。」燕北秀目光森然。

  「好,一言為定。」女人歸他,反正不吃虧。

  此時,一陣烤肉香飄來,令聞者飢腸轆轆。

  「荷葉,我餓了。」

  「王……姑娘,你沒瞧見來了很多匪徒嗎?」王妃怎麼還吃得下,她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準備隨時以身護主。

  「可我餓了有什麼辦法,你有法子叫我肚子不餓嗎?」說句老實話,雖說是庶女命,但打她穿越過來後還沒挨過餓。   

  所以她算是好命嘍!沒穿越到三餐不濟、一堆極品親戚的貧窮小農女或棄婦身上,還嫁了個王爺為妻。

  「……奴婢給你切盤肉來。」飽也是等,餓也是等,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她家嬌氣的主子。

  唉!居然連她也說「嬌氣」這兩個字,以前的主子可沒這麼嬌,忍一忍就過去了,而如今……全是王爺給寵的。

  荷葉滿臉無奈的弄了一盤烤肉,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到主子面前,隱約可聽見盜匪那邊有人在吞口水,直說好香。

  可再香有什麼用,總不能分給他們吃吧!

  烤肉很香,盜賊很饞,護衛臉色凝肅,形成好笑又詭譎的對峙,唯一不受影響的當數吃得正歡的成清寧。

  「小姑娘,跟哥哥走如何?」

  越看越歡喜的燕北秀笑著開口,墨色帶紫的眸子中閃著興味。

  夠大膽,配得上他。

  「不許對夫人無禮。」蕭定禮一喝。他未喊出王妃這稱謂,以免招來不必要的覬覦。

  「夫人?」燕北秀一愕,不敢相信未梳婦人髻的女子已為人婦。「你成親了?」

  「是呀!長得還不賴,有人要就隨隨便便地嫁了。」她原本以為嫁個老頭子,等著守寡收遺產。

  嫁王爺還隨便?

  聽到這話的人都會認為她太不知足了,嫁給王爺還嫌棄,可是只有荷葉、荷心知道個中心酸,成清寧是代姊出閣,鳳冠、霞帔、嫁衣根本來不及做,一身新娘穿戴全是成清儀的,而她的個頭比嫡姊高上一、兩寸,幸好她瘦,勉強能穿上,裙擺短得差點連腳踝都遮不住。

  她所有的陪嫁都是別人的,除了她的私房和兩個丫頭。

  只是能不隨便嗎?趕鴨子上架的婚禮十分匆促,似人偶一般被人以線牽著走,猶不知如何面對新娘子被掉包的新郎。

  「要不要改嫁?」燕北秀毛遂自薦。

  「你有家財萬貫、良田萬頃嗎?」

  「……應該有。」銀子是不少,但田畝……

  「應該是指現在,還是再多打家劫舍幾回之後?沒銀子是娶不到老婆的。」他只能搶,但不見得搶得到。

  他失笑,但有更多的不服氣。「你嫁的那個男人很有錢?」

  「富可敵國。」將來。

  「不可能,西北的富戶並不多。」富有,但富不過州,遑論國了。

  「誰說我是西北人?」她是嫁到西北的媳婦兒。

  「你是京裡人?」難怪了,一身貴人氣派。

  成清寧不點頭也不搖頭。「目前我沒有找後夫的打算,不過你長相尚可,若有需要我會考慮。」

  他……他被調戲了?雙目一睜的燕北秀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縱橫西北沙地數年,頭一回遇到敢戲弄他的女人。

  「站住!」

  燕北秀欲上前,一把長劍指向他胸口。

  「這位大哥,刀劍無眼,你還是不要以身相試,我們蕭蕭能胸口碎大石,一拳打死虎,腳踢水裡蛟,你要是不怕死可以試試。」唉!桓哥哥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蕭蕭——蕭定禮臉皮漲紅,他不會胸口碎大石,更未曾一拳打死虎,腳踢水裡蛟是子虛烏有,他只是從嚴格訓練中被拔擢的西北軍人,王妃這話說得讓人好心虛呀!

  「你還吃得下?」燕北秀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麼不,吃飽了好辦事。」現宰現烤的肉好吃到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鮮嫩多汁。

  「辦什麼事?」

  成清寧攤開手,讓荷心替自己擦掉手指上沾到的肉汁。「不樂觀的可能性有兩個,一是不幸被擒,所以我得逃,不吃飽怎麼逃得掉,手腳虛軟地等人來捉嗎?一是嗚呼哀哉,再見先人,肚子飽了好過做餓死鬼。」

  「那樂觀的方面呢?」燕北秀被她的論調氣笑了,直接盤腿,席地而坐,他知道自己沒有搶人的動作護衛就不會動他,兩方都無一擊即中的自信。

  她笑了笑,眼眸瞇成月牙狀。「我的男人來了,你們全都躺平。」

  躺平有兩種,一是死,一是被壓制在地。

  莫怪麼兔等匪徒一聽到她「天真」的言語,先是臉色一變,而後齊聲鬨笑,認為小娘子太瞧得起自己的男人,他們雖是一群烏合之眾也有三兩三的功夫,想擺平他們可不容易。

  「你的男人是誰?」燕北秀是唯一沒笑的人,能動用到西北軍保護的人,其人非富即貴。

  「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怪哉!明明吃很多了怎麼還覺得餓,她的肚子是無底洞?

  「哈哈!你以為你的男人是戰神秦王呀!還聞風喪膽……」麼兔的笑聲忽地掐斷,聲音乾澀。難道真是……不會的,肯定是湊巧。

  這時候,被扔在地上無人看管的女人之一忽然吐掉口中的塞布,高聲大喊,「秦王妃,快救我家公主,要是公主出了什麼意外,你和秦王都難辭其咎……」

  唉!這是哪來的草包?成清寧扶額頭痛。

  「你是秦王妃?」燕北秀驀地站起身。

  「好像是。」她能說她不是嗎?

  薩瓦琳和她的侍女們簡直是附骨的水蛭,緊緊攀附著甩不開,自個兒蠢得被人逮住還拖累別人。

  「你敢欺騙我——」她居然是秦王之妻。黑紫色眼瞳又深又陰晦,透出一股不死不休的狼性。

  「我是騙了你的屋、你的田,還是你的萬貫家財?別亂冤枉我,我可是貞賢善良的好女人。」污水不要往她身上潑。

  「你……」他能說她騙了他的情嗎?一見就動心。

  「把子,狡狼老大,這是個好機會。」天呀!真走運,剛乾了一票大的,又有頭肥羊送到面前,不宰對不起自己。

  「什麼機會?」燕北秀的心緒有點亂。

  「拿她去威脅秦王呀!讓他讓出一條道來,讓我們方便行事,還有他打算用多少銀子換回他的王妃。」這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只要肯拿命搏一搏,他們便能獨大西北。

  聞言,他像一桶冷水往麼兔頭頂倒下,冷得入骨。「你想找死不要拖上兄弟,秦王是我們惹得起的嗎?」

  麼兔獰笑著,「不試試怎知成不成,那個女人你不想要了?」

  燕北秀十分掙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是找死,可是……若是成了呢?

  他也在自我說服中。

  但是不等他下決定,麼兔已帶著原先跟著他的匪眾衝向護衛群,想一鼓作氣地捉到秦王妃。「唉!怎麼真的打起來了,明葉。」成清寧悄悄地後退,再退,退到她認為不會受到波及的位置。

  明葉一喊即至,「王妃。」

  「喂,這拿去。」她拿出一包黃皮紙包著的東西。

  「這是什麼?」

  「毒藥。」

  「毒藥?」明葉一驚。

  「待會我一喊出聲,你就順風往對方那些人面上灑去,沾上無事,別吸入就好。」其實也不是什麼毒,死不了人的,頂多涕淚齊下。

  「是。」

  明葉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風處,微閉著氣。

  「兒郎們,往後退十步。」

  秦王妃命令一下,所有與匪徒纏鬥中的護衛迅速抽身,訓練有素的退到王妃四周,呈戒備狀。

  此時,明葉漫天灑下細小粉末。

  隨即,有人慘叫他眼睛瞎了,有人咳嗽不停,有人直打噴嚏,有人的嘴巴麻,衝到最前面的麼兔最為嚴重,他兩眼睜不開的在地上打滾,雙手越揉眼睛越痛。

  「好厲害的毒藥……」荷心輕喃。

  「快!趁亂把薩瓦琳公主幾人救回來。」真讓她們落入沙盜手中,兩國的和談也就破局了。

  沙盜們亂成一團,沒人注意到有幾名西北軍潛入,將綁成粽子的女人們帶走,他們只顧著哭喊著,以為自己中毒了。

  遲疑了一下未跟著麼兔亂來的燕北秀反而沒事,他只吸入一些粉末,打了幾個噴嚏就好了,只是覺得那氣味有點嗆鼻。

  「把他們全殺了,竟敢對本公主無禮!」

  無人動彈。

  「你們沒聽見本公主的話呀?他們是盜匪,早該千刀萬剮,我命令你們,誅!一個不留。」不殺了他們無法洩憤,她堂堂東涼國的代戰公主居然不敵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賊,她的顏面何在。

  為了女戰神的名聲,他們必須死。

  可是她的話不僅沒人聽,還對她視若無睹,薩瓦琳是東涼國公主,而非大明朝的金枝玉葉,軍旅出身的王府府兵豈會聽她調令,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動,為什麼不動,要本公主軍令處置嗎?」敢不聽她指令,事後一人一百軍棍。

  「公主是不是搞錯了?他們是我西北戰士,而非你東涼的兵,你這公主威風是要給誰看?」她不是千軍萬馬吾獨往矣,怎麼傳聞與事實不符,這灌水也灌得太過分了,全是水分。

  「你……」羞憤至極的薩瓦琳雙頰發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眼中發出赤紅的血光。

  「不是去狩獵嗎,為什麼反過來被人獵了?原以為你有自保能力不用擔心,沒想是天大的麻煩,我們錯了。」錯把家貓當老虎,一遇狼群就只有被撕裂分食的份。

  「你,一定是你,是你故意把沙盜引到林子裡,讓我們和他們撞個正著。」肯定是她想害她。

  這個女人瘋了嗎?產生幻覺。「說要一較高下的人可不是我,你非要比什麼勝負……啊——薩瓦琳你……」

  「快,快捉住她,你們這些盜賊,她是秦王妃,手上有你們的解藥……」薩瓦琳冷不防朝成清寧使力一推,大聲喊道。

  「王妃——」

  被薩瓦琳用力推出去的成清寧並無防備,她一下子就衝進哭喊不絕的沙盜群裡,還來不及反應,一隻手已準確地扣住她喉嚨,急於搶救她的丫頭和護衛們停住腳步,面露驚恐。

  「啊,血——」

*             *             *

  血,滿身的血。

  她流血了?

  肚子好疼……

  咦,流血和肚子疼有什麼關係?

  「寧兒乖,沒事,你只是在作夢。」一隻大掌輕輕地拍著她,聲音低柔,似是怕驚醒了什麼。

  桓哥哥?

  成清寧以為她只是在心裡輕喚,卻不知已低喚出聲。

  「唉!在吶,桓哥哥陪著你,不怕不怕。」他的寧兒……受苦了。

  該死的沙盜,該死的……薩瓦琳!

  「不許走……」好累,好倦,她怎麼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好像比風還輕,快飄走了……

  芳療館?!

  不對,那是芳療館,又不是芳療館……對了,是在現代的芳療館,她要回去了嗎?街上的景物越來越清晰。

  老王牛肉麵、春香餃子館、阿勇鞋店、秀芳嬤柑仔店、正典棉被店、五十年老字號古早味糕餅店、晶晶書坊、夜老大燒餅、招旺素食餐館……還有周美如?

  她的高中死黨,也是芳療館的合夥人之一。

  如如為什麼在哭,邊走邊抹淚。

  市立殯儀館……誰死了?

  一縷芳魂飄呀飄,飄到貼有相片的小靈堂,一名明艷亮眼的漂亮女子正開朗地對著她笑。

  可是,她笑不出來,心裡很難過,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相片中的女人就是她。

  「怎麼了?真是嬌氣,才受一點點驚嚇就受不了,都當娘了還任性,孩子會笑你的……」

  誰當娘了?哪來的孩子?

  還是覺得累的成清寧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她正對著一張滿是鬍渣的臉,她感覺有點奇怪的用手一撫,「桓哥哥,你的面具呢?」原來是不在了,難怪少了什麼似,不過一半光滑一半凹凸不平的臉也挺好看的。

  「忘了戴。」這聲音是沙子磨過的沙啞。

  「不戴好,這樣好看。」這才是最真實的他。

  「以後都不戴了好不好?」只要她好好地,他什麼都依她。

  「嗯,不戴,我喜歡這樣的桓哥哥,咱們是西北的王,不學那小家子氣。」又不是見得人。

  見她又要沉沉睡去,臉上一慌的皇甫桓趕緊搖醒她,「和我說說話,別睡。」

  「可是我好睏……」她好像老是睡不飽。

  成清寧想揉揉發澀的眼睛,卻發現她的手抬不起來,渾身乏力得似被抽去全身的力氣,軟綿綿的。

  「桓哥哥,我怎麼了,是不是你趁我睡著時偷打我?」打到她骨折了,所以他滿臉愧疚。

  皇甫桓想笑,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還記得你昏迷前發生的事嗎?不要急,慢慢想。」

  「我昏迷……」有嗎?

  靜下心,她細細的回想,一幕幕令人驚心動魄的畫面如倒帶的影像一一浮現——

  薩瓦琳瘋了似的從背後推她……黃板牙捉住了她,在她耳邊大罵不堪入耳的粗話,揪著她的頭髮往後扯,逼她給他解藥,但她哪來的解藥,那所謂的毒其實是一種香料。

  可黃板牙不信,拿起手中的刀就要劃花她的臉,狂笑不已的薩瓦琳叫他快劃,毀了她……

  「想起來了嗎?」皇甫桓不敢大聲說話,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唯恐嚇到他嬌氣的王妃。

  「一些些……我看到你來了,嚴聲厲色要挾持我的人放開我,可是他不僅不放還笑得邪惡,跟你要求好多不合理的條件,你沒答應他吧?」成清寧一臉愁色,就怕他和壞人妥協了。

  「他要我的命我可以給他,但不能拿西北的百姓做交易,寧兒,你明白嗎?我不能……」他忽地神色痛苦,一滴滾燙的男兒淚從眼中流下,滴落在微微顫抖的手心。

  「桓哥哥,你握住我的手好嗎?它不聽話,不肯動。」因為她太累了,但只要睡飽了就能動了。

  「好,我幫你動。」皇甫桓握起她消瘦的小手,放在她面頰上輕輕摩挲,先前養得圓潤的肉不見了。

  「我剛好像聽見你說有誰要當娘了,是我嗎?」她的肚子裡有一顆小豆丁,好新奇。

  「是呀!你這個糊塗娘,都快兩個月了還不知曉,差點連累他跟著你受苦。」他將她的手平放在她小腹上,感受母子連心的悸動。 雖然感覺不到胎動,但成清寧動容地紅了眼眶。「桓哥哥,你告訴我,我的身子到底怎麼了,我要聽實話。」

  隱約記得,黃板牙因桓哥哥不同意他的要求,他惱羞成怒地說了不少羞辱人的穢語,然後舉刀刺向她胸口。

  血,好多的血噴出來。

  她劇痛後就不省人事了。

  「沒事,你好得很,有君無恙在,他敢讓你有事?!」他眼神閃爍的避開她澄澈的目光。

  「咱們說好了有事不再瞞著我,你想食言而肥,大男人說話不算話?」成清寧指頭很輕的動了一下。

  「我……」他苦笑著,不敢用力去握妻子的手。「不知誰撞了你的肚子一下,你流了很多血,差點小產,為了保住孩子,君無恙下了很重的藥,勉強讓你們母子倆保住性命。」

  「然後呢?」她聽出他話中的恐懼。

  「這藥下得太重,你至少十天半個月不能動,一是保胎,避免好不容易留下的孩子再有個什麼好歹,二來你流太多血傷到身子,只能臥床休養,補足氣血。」他可以沒有孩子,卻不能沒有她,她比他的命還重要。

  成清寧看著他,笑了。「桓哥哥,不能隱瞞,你想想漏了什麼,我等你想清楚了再說。」

  妻子的雙眸像一面鏡子,照得他無所遁形。「君無恙在下針救孩子時,你忽然沒了氣息,他一面要救孩子,一面讓我渡氣給你,整整兩個時辰,你一動也不動……」皇甫桓哽咽得說不下去。

  「桓哥哥,嚇到你了。」那段時間她回去參加自己的葬禮,一把火燒得只剩下一個骨灰罈子,埋在樹下。

  「淘氣,以後不準再嚇我。」他以為他的心不會再跳動了,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嗯!」那一邊她已了無牽掛了。

  「對了,該喝點雞湯,來,我喂你。」從沒發現她的臉小得沒他巴掌大,又瘦了一圈。

  紅著眼眶的荷心將一碗人蔘紅棗雞湯遞到王爺手中,再讓王爺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王妃。

  但沒想到一向食量大的成清寧喝了幾口就喝不下去了,說胃脹,皇甫桓又哄了她好一會兒才多喝兩口。

  「桓哥哥,你去洗漱洗漱吧!瞧你髮亂鬍子長的,一身酸臭味,跟個野人一樣。」她忍住心中酸澀,假意嫌棄。

  「好,我去洗洗,好些天沒凈身了,的確有味道,你等我,不準睡,我一會兒就來。」不能熏著寧兒。

  好些天……這個傻王爺呀!「我等你。」

  皇甫桓站起身下床時,腳踉蹌了一下,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他坐得太久 ,所以雙腿都麻了,差點走不了。

  「荷葉、荷心過來。」這兩個人……也痩了。

  「是的,王妃。」

  「明葉、明心呢?」連明春、明桃也不見了。   

  「她們……呃,這……」兩人吞吞吐吐,不敢吐實。

  「不當我是主子了嗎?」她以為自己很嚴厲,但發出的聲音如幼貓,細細碎碎地,有氣無力。

  兩丫頭眼淚一流的抽噎道:「被王爺罰打五十大板,如今還關在水牢裡,王爺說她們護主無力,王妃一日不醒她們就一日不得出水牢,明春、明桃去給她們送飯和上藥。」

  死士的命就是不值錢,任人宰割。「荷葉,你去放她們出來,一人賞一百兩,叫她們好好的把傷治好才准來見我,敢裝病懨懨、瘦不拉嘰的樣子,我還罰她們。」

  「是。」荷葉抹著淚走出屋子。

  「荷心,我昏迷了幾天?」這丫頭話多,好套話。

  「五天。」她們都嚇壞了,主子看起來弱不禁風,可打她們在她身邊伺候開始,她就沒生過一次病,沒想到唯一的一次竟然來勢洶洶,差點要了她和小主子的命。

  幸好救回來了,不然王爺也活不下去,一家三口共赴黃泉。

  五天?那麼久……「王爺一直陪著我嗎?」

  「是呀!寸步不離,王妃的事他都不假手他人,連喂藥喂飯都用口哺……哎呀!王爺吩咐不能亂說話,我怎麼又說了……」瞧她這張臭嘴呀!老是留不住話,一張嘴就溜出去了。

  「難道我無法進食?」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說要關緊嘴巴的荷心又忍不住回話,「因為王妃前三天都粒米未進,吃什麼吐什麼,把大家愁白了髮,王爺每隔半個時辰就哺口白粥給你,多少吃一點也好,王妃最禁不起餓了。」

  聞言,成清寧心口一緊,「每隔半個時辰……那樣王爺豈不是連著數日未睡?」

  「王爺哪敢睡,就怕你……他不斷地問奴婢們你是不是還有氣,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君大夫叫王爺去睡一覺,王爺卻把人趕出去。王爺吃得更少,往往咽了一口就讓人端下去,兩眼不眨的盯著王妃。」

  「他那脾氣呀!得改。」太傻了。

  「王爺只聽主子的話,你得多勸勸,鐵打的漢子也禁不起不吃不喝,每次明春都氣呼呼的,說王爺不再是她的王爺了。」

       什麼嘛!王爺還是王爺呀!不是王爺是什麼?

  連明春都看出他用情極深,決定放棄了。

       「薩瓦琳公主呢?」這女人八成是病了,精神病!有幾分瘋性。

  一說到薩瓦琳,荷心氣憤的握起拳頭,「那女人太壞了,居然要害王妃,王爺一氣之下叫趙將軍親手打了她一百鞭,讓她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如今還關在王府地牢。」

  「一百鞭……那她沒事吧?」桓哥哥也太狠了,一個女人受了一百下鞭子,日後傷好了也會留下疤。

  「王爺說不能讓她死了,要她活著受苦,所以君大夫每天給她上點藥,讓她好得慢,日日感受背上火灼的疼痛。」壞女人就該受報應,身為公主就可以害她家王妃嗎?太過分了。

  成清寧遲疑了一下,問出另一件事,「救我的人呢?」

  「他……」

  「我放他走了,你心裡有事就問我,不用拐彎抹角的套話,你那雙眼精得很,我瞞得過你嗎?」快速梳洗過後,皇甫桓神清氣爽,只面頰看出明顯的消瘦。

  「真放了?」她有些不信,畢竟那人可是西北沙盜的頭兒。

  皇甫桓搖手讓荷心退下,自個兒坐在床榻旁,輕輕扶起妻子。「我欠他一份人情,要不是他及時伸出一臂擋在你胸口前,那把刀便會穿胸而過,所以我不殺他,任他離去。」

  「其它人呢?」她想是凶多吉少了。

  他沉默了一下,輕撫她柔軟青絲。「你不會想知道。」

  「嗯,我懂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是為民除害。」她沒善良到連盜匪的命都要救。

  「寧兒,都過去了,你不會再作惡夢,我陪著你,不離開你半步。」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留下她,她也不會遇上分批逃竄的沙盜,還讓東涼國公主有機可乘地傷害她。

  成清寧搖了搖頭,展現令人疼惜的笑靨。「桓哥哥,你躺到我身邊來,抱著我。」

  他怔了怔,表情為難,「不行,你的身子還沒好全,我怕壓著了你,我貼著床邊陪你就好。」

  「桓哥哥,我怕,你不抱著我,我就覺得心頭空蕩蕩地,好像有什麼靠近我,嗚——人家好怕嘛!」假哭。

  一聽她哭,皇甫桓的心就揪成一團,連忙脫了鞋上床,胸口貼著她的背從後環抱她。

  「不怕,我在呢!」

  「桓哥哥,把手貼在我胸口,數著我的脈動。」他的心情太緊繃了,人不睡是不行的。
 
      手輕輕一放,擱在她跳動的心窩。

  「感覺到了嗎?它在跳,你跟我數,一、二、三、四、五……」

  當數到一百三十五下時,成清寧身後傳來細微的鼾聲,她淡淡地笑了,睏到不行的眼皮終於能垂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2:00:34

 【第十章】 皇帝的算盤

  「王妃,走慢點,再慢一些,你不能太快,求你了,祖宗,奴婢的腦袋拎在褲腰上了……」

  麼兔那一刀雖然在燕北秀橫出一臂相救的情況下沒有刺穿成清寧的胸口,但還是刺入約一寸左右,流了不少血,儘管有神醫妙手醫治,仍留下一道淡色的粉紅淺疤。

  成清寧用特製的祛疤膏塗抹,效果顯著,又恢復原本的雪嫩肌色,若不細瞧是瞧不出她曾經受過傷的。

  比較難忍受的是臥床。

  君無恙不知下了什麼重藥保胎,初開始的前十天她就真的像個活死人一般,只能躺在床上任皇甫桓翻身、擦拭、餵食,替她抬手彎腳地避免關節硬化,夜了睡他身上,免得生褥瘡。

  第十三天起,她的四肢才稍微能動,不耐久躺的她急於復原,便不斷的努力練習,並要丫頭們趁王爺不在時按摩她指定的穴位,促進血液循環,她好早點好起來,不用人輔助。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被皇甫桓強迫在床上休養一整個月,要等胎兒三個月了,胎象穩了才准下床。

  不只是為腹中的胎兒,成清寧這一次的昏厥真把一向鬼神不懼的秦王嚇得魂飛魄散,他瘦下去的身子一直沒補回來,清瘦得令人心疼,而向來駭人的神情更冷峻了。

  他當真信守承諾寸步不離她,連軍務也搬到寢居處理,讓下屬隔著屏風在花廳回話,並確實完成兩個主子交付的事。

  兩個,秦王和王妃。

  沒錯,即使在安胎期間,成清寧仍念念不忘她的賺錢大計,如今她購入的土地已經墾了荒、施了肥、挖好溝渠,並按她教的方式插上先在暖房培育的秧苗。

  水連天,天連地,一片插滿秧苗的水田在西北的土地上紮根,幼小而無助,只有一點點翠綠。

  但只要經過一個月,小苗就會長成綠油油的稻田,迎風招展,青翠綠葉,展現頑強的生命力。

  南方稻是二獲,三月播種七月收成,還能搶快再種一季,九月底、十月中旬便可收稻,糧食豐富。

  而北方雪融得晚,到了能播種已是三月底、四月初,再加上多風少雨的因素,生長慢,最快要到八月中才能收割。

  不過有成清寧的插秧法,無須播種直接插秧,而後又有水渠的灌溉,應該不用到八月便可收成了。

  只可惜西北的冬天來得早,無法再種第二獲,最多種些玉米之類的作物。

  「荷葉、荷心,我已經走得很慢,不能再慢了,你們有看到一隻烏龜在爬行嗎?我走得比它還慢。」讓一個急性子的人龜步,那還不急死人,比用繩索套住她還難受。

  「不急、不急,所有人都等著你呢!王妃沒到誰敢動,你就好心點,別害奴婢們,王爺板起臉來可是很可怕的。」整個王府除了王妃外,誰敢拔王爺的虎鬚?

  不禁好笑的成清寧彎成櫻唇,「我不急,急的是你們,一個個提心吊膽、如臨大敵似,把我弄得也很緊張,我這大肚子的都沒冒汗呢!你們額頭上的汗倒是一滴一滴的流。」

  為了生產順利,自從「床禁」解決後,她能走路就走路,盡量不坐轎,肚子還不太明顯,因此沒什麼難度。

  只是她家王爺和丫頭們不放心,還是讓轎子在後頭跟著,一有不適馬上坐轎,不得延遲。   

       荷心囔道:「王妃,你還好意思取笑我們,要不是你老是行事莽撞,想到做什麼立即就要去做,奴婢們攔不住,只能像個老婆子似的追在後頭提醒,奴婢們也是百般不願。」王爺的冷臉叫人瞧了腿軟,她們敢掉以輕心、不當一回事嗎?

  「嗟!還埋怨上了,一個個說本王妃嬌氣,我看你們也被寵出嬌氣了,我才念你兩句就頂嘴,荷葉呀!咱們荷心真恨嫁了,你快弄份名單來,我好從中挑一挑。」還能笑著真好,前陣子太抑鬱了,王府中沒一個人敢笑。

  「王妃……」被打趣的荷心氣呼呼地噘嘴,頭一偏地不理人,看來是有幾分王妃說的嬌氣。

  不過這也難怪了,除了四個明字輩的丫頭外,整座秦王府也只有王妃帶來的人與王妃最親厚,不看僧面看佛面,而王爺又最寵王妃,因此她們若犯的錯不大是不用受到處罰,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留給王妃處置便是。

  像這一回王妃遭到沙盜挾持,身邊四個服侍的丫頭,明葉、明心受到極嚴重的懲處,養了大半月的傷才稍有好轉,而荷葉、荷心只罰了半個月月俸,一個大板也沒打。

  說實在的,她們還真瞧不上區區半個月月俸,身為一等丫頭,又是王妃的親近人,王妃隨手的打賞就不只一個月月俸,而銀簪金釵什麼的,四季衣物也比其它下人多上好幾套,料子也是最好的。

  「瞅瞅,還臉紅呢!果然是大姑娘了,你們也別裝羞了,真有中意的對象趕緊告訴我,我為你們做主,兩年內,我要把你們都嫁出去。」

  只是突然間,成清寧心裡很感傷。

  她這話不只說給荷葉、荷心聽,主要是讓明葉、明心等人知曉,她不會留她們一輩子,早晚會是自由身。

  因為這一次的事,她才明白死士和奴婢有什麼不同,同樣是伺候人的丫頭,死士護主不周是唯一死罪,要不是是她的丫頭,此時已經沒命了,而荷葉、荷心的未及時護主卻是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這麼一比較,她覺得對明葉、明心有些愧疚,甚至是明春、明桃,經過此事後,她們和她的距離有一點疏離,面容凝肅,不苟言笑,規規矩矩的不逾越本分,問一句應一句,不再有之前的和樂氣氛。

  她們記起了她們是死士的身分,到王妃身邊服侍是保護她而不是做姊妹,這是護衛營的任務。

  「王妃,兩年太急了,至少奴婢還要替你帶小主子。」荷葉看著王妃的肚子,心想主子那麼忙肯定沒空帶孩子,她不留下盯著怎麼成。

  成清寧一笑,眼帶沉靜,「兩年後的事誰曉得,白雲蒼狗,世事變遷,也許那時候你們已是孩子的娘了。」

  政局變化莫測,皇子們的奪位掀開序幕,高坐在皇位上的皇上也該著急了,他養出的兒子個個如狼似虎,虎視眈眈地對準他的位置,少了秦王支持的他只是個日薄西山的老人。

  「王妃,你別想太多了,身子要緊,奴婢陪著你。」那麼多年都過來了,不在乎再陪下去。

  「你呀!有心了。」荷葉就是心細如髮,看出她心中的悵然。

  一個連生母都不理會,任其死活的庶女,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秦王妃,在女人的地位中僅次於太后和皇后,連見了皇貴妃也不用行禮,這算不算庶女出頭天呢?

  如果從前沒有自己小心翼翼的在嫡母、嫡姊間討好賣乖求生存,如果代嫁嫁的人不是桓哥哥而是一個老頭子,那她如今還能過得這麼稱心如意嗎?總之,如今她願意付出一切保住她所擁有的,即使重來一回,她也無怨無悔地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姊姊——」

  一進正廳,一道錦紅色的身影奔向成清寧,在快抱住她之前忽地感覺背脊一陣發涼,這才想起她有孕了,歡喜的腳步連忙打住,縛手縛腳的有點拘束,不太自在。

  「弘武,你來了。」長大了,個頭快和她一般高。

  帶著靦腆的成弘武咧開一口白牙,「姊姊,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想得都哭了,娘罵我沒出息。」自太監來宣旨,他娘被抬為他爹的平妻,身分上與嫡母平起平坐後,所生子女亦為嫡出,他和姊姊都改口叫姨娘為娘了。

  人在身邊時不覺得有多重要,一回頭就看得見,覺得很安心,他有全天下最好的姊姊,有她在什麼都不怕。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不見了,他才驚覺一切都不一樣,他的書、夫子都是姊姊找來的,有姊姊護著,嫡母不會朝他呼來喚去,看他不順眼,大姊姊一雙毒蛇似的眼睛也不會老是盯著他,好像透過他在怨恨誰。

  娘被抬為平妻後,他和娘在府裡的處境反而沒有以前好,月銀常常短缺,針線房送來的衣服不是料子太差便是袖口短上一截,膳食變差或是壓根沒送,以往好吃的糕餅點心全都沒有了。

  好在姊姊給他們留了很多銀子,托二哥哥轉交,他和娘才不致受到刁難,仍然過著衣食無缺的日子。

  還有,姊姊將芳療館的兩成收益給了他,由娘代管,因此他不缺銀子花用,侯府男子中除了二哥哥外就數他最有錢了,出手闊綽的氣得嫡母、嫡姊要搶鋪子的分紅。

  成清寧笑著往弟弟眉心一戳。「是挺沒出息的,不過有什麼關係,將來能養家活口就好,再不濟來投靠姊姊,我總養得起你吧!你這小身板能吃我一斗米嗎?」

  「姊姊,我長大了。」不要老當他是孩子。

  過了年長了一歲的成弘武認為他已是男子漢,能照顧親娘,保護姊姊,做個頂天立地的大人。

  她一啐,故意揉亂他的髮,「再大也是我弟弟,七老八十掉光牙還是得喊我一聲姊姊,你有多大。」

  「姊姊,你一見面就欺負人,你變壞了。」他最後那一句「變壞了」說得很小聲,意思是被壞王爺帶壞了。

  骨肉親情是最真實的,原本的一點點生疏在姊弟間的笑談中煙消雲散,錦衣少年的拘謹被歡笑聲取代,又恢復昔日的開朗與頑皮。

  「還不夠壞,瞧你身上還沒染泥呢,真該把你丟到我的田裡磨練磨練。」他一身的肉太鬆垮,不夠結實。

  「哇!有這麼對待弟弟的姊姊嗎?你不是親的吧!」太狠了,居然想叫他去種田,他扛得起鋤頭嗎?

  「你才是偷抱來的,我們不是一個娘……」呃,不會吧!這小子是個傻的,三兩句話就被唬住。

  成弘武當真信了,眼眶蓄著兩泡淚,還以為對他最好的姊姊不是親姊,正在傷心之際,一隻大手往他後腦一拍。

  「不是親姊難道是撿來的?原本看你傻乎乎的,沒想到是真傻,我怎麼這麼倒霉攤上一個傻弟弟。」一名容貌俊朗的男子表情逗趣的扶額呻吟,好像無法忍受家門不幸。

  「二哥哥,你也來了。」看到成弘文,成清寧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哼!這會兒才發現我,你眼睛長哪去了,頭頂嗎?」

  成弘文伸出一指要點向成清寧額頭,不意瞥見某人的冷眼一橫,他的手指頭點不下去又訕訕然收回,暗想我是她二哥還不能碰她一下嗎?王爺你的醋勁也未免太大了。

  「長在頭頂也瞧得見你,誰叫我比你矮。」成清寧比了比身高,她還差哥哥一個頭,到他下顎而已。

  他一臉嫌棄的點頭,「是矮了點。」

  不平聲驟起,「喂!說話小心點,跟你客氣還真不客氣,我哪裡矮了,最矮的是弘武。」幸好她不是墊底的。

  「我還會長高。」被喊到名字的成弘武腳尖一踮,表示他還在長個子,有朝一日會比她高。

  「再高有王爺高?」你們誰敢跟他比高?

  一說到高大神武的秦王皇甫桓,成弘文、成弘武兩兄弟都蔫了,悻悻然的撇嘴,認為勝之不武。

  誰在王爺面前敢抬頭,還不得恭順的低頭。

  「咳!咳!」

  忽地兩聲輕咳,兄妹三人齊目看向坐在王爺下首的中年男子,他留著垂胸的美髯,文質彬彬,溫文儒雅。

  「爹——」三人齊喊。

  「規矩,規矩哪去了?太不像話。」枉讀聖賢書,夫子教的全還回去了,丟盡他老臉。

  「你教本王的王妃規矩?嗯——」好大的規矩。   

  一聽低沉的冷聲一壓,背後冒冷汗的寧平侯成平城趕忙起身謝罪。「下官不敢,下官指的是那兩個不成材的孽子。」

  「嗯,記得一件事,在我秦王府裡,王妃最大,得罪誰都不許得罪她,否則能不能平安走出西北,本王可不敢保證。」

  秦王的一句話奠定了秦王妃堅不可摧的地位,也讓人知道他就是寵妻,別輕易踩他的底線。

  皇甫桓的話一出,成弘文、成弘武偷偷發笑,兩兄弟互視一眼,眼底都多了一分「我是舅爺」的底氣,可以仗「姊妹」橫行!

  「是是是……下官不會再犯。」成平城的冷汗流得更多了,比面見聖上還惶恐數倍有餘。

  「爹,你坐著,別理他,他就是這副脾氣,老是臭著臉,嘴上老是愛唬人。」成清寧笑眼一睨,橫了某人一眼。

  「王妃別折煞下官了,王爺說的是,下官順著便是。」唉!好在生了個有福的女兒,好帶他也添些福氣。

  「桓哥哥,不許板著臉,瞧你把我爹嚇成什麼樣子,他好歹是你的老丈人,我的親爹。」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得語氣和緩些。

  「寧兒,過來。」要不是她親爹,他早讓人打發了。

  橫眉瞪眼的成清寧在丫頭們小心翼翼的扶持下,緩緩地走向皇甫桓,她還沒站穩就被抱坐在他膝蓋上,大手覆著她小腹。

  「我也沒對他怎麼樣,天生兇相有什麼辦法,你瞧我這半張臉的肉疤多嚇人,笑很嚇人,不笑更嚇人,我是著實為難。」娶了狐狸妻的皇甫桓改走奸詐路線,刻意拿他受傷的臉來說事,讓妻子心軟。

  果然,見效了。

  「你喲!老是瞧不見自己的好看,男人臉上有疤算什麼,你瞧咱們西北男兒哪個身上無疤?沒歷練過的男人就不是男人,桓哥哥是西北第一人。」成清寧一臉溫柔的輕撫他未戴面具的半張臉。

  自從王妃差點小產昏迷後,忘了戴上鬼面面具的秦王從此面再無假面,銀制鬼面具被束之高閣。

  雖然膽小的人還是不敢直視秦王的臉,但西北最多的是軍人,對傷痕刀疤之類早就司空見慣,因此不以為意地視若常人,不就一道疤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漸漸地,城裡的百姓也習以為常,偶爾還會看見王爺抱著王妃出府,那眼底的深情和呵護呀!叫人羨慕不已。

  於是西北開始流傳著——有王妃在就有王爺,王爺是西北的天,王妃是王爺的天,王爺有了王妃才是西北的王。

  「姊姊,我也有疤,我是男人。」小小男子漢成弘武拉起袖子,露出被破花瓶割傷的小疤。寧平侯在一旁輕咳。

       「咳!你叫王妃什麼?」沒規矩。

  人精連忙改口——「三姊姊、王妃姊姊,我也有疤,我是頂天立地的西北男兒。」嗯!他長大了,雄壯威武。

  成清寧好笑的看了一眼,「這也算疤?你丟不丟臉呀!至少要像王爺這樣才叫真男人。」

  聞言,他脖子一縮,小聲的咕噥,「可是那樣子真的不好看,娘看了會嚇死……」

  「你說什麼?」膽兒長肥了。

  「沒有、沒有,不擰耳朵,王爺姊夫玉樹臨風、面如冠玉、出塵飄逸、豐神俊朗,是我朝第一美男子。三姊姊,別再逼我了,吹捧的話我都說了,再也找不出新詞。」

  皇甫桓被那聲「姊夫」喊得甚為愉快,臉上不禁露出笑意。

  「誰要擰你耳朵了,真當你還是小孩子呀!得讓人盯著才會乖。」大半年沒見,他也小有成長。

  少了她在前頭頂著,嫡母和嫡姊肯定會找他麻煩,他能應付過來,真的是長大了。

  「對了,爹,你們怎麼會來西北,特意來探望女兒的嗎?」雖知不可能,成清寧還是假意表現一下歡喜之色。

  看到女兒臉上的孺慕之情,成平城尷尬一笑,「爹是為皇上辦事來的,皇上讓爹來爹就來了。」

  「辦什麼事?」得千里迢迢地遠道而來。

  「呃,這……呵!爹陞官了。」當了王爺的岳父,官職太低也說不過去,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官升三級。

  「陞官?」她不解,陞官和到西北有什麼關係?

  一見愛妃面有疑惑,皇甫桓替泰山大人解釋,「岳父已從禮部侍郎升為禮部尚書,此次是跟著前來議和的安國公同行,為的是準備薩瓦琳公主的和親事宜。」

  安國公是皇后的兄長,防著秦王的皇帝連太后的娘家人也不敢用,只用親信,安國公是皇帝打小玩伴,向來信任有加。

  「薩瓦琳公主她……」不是還關著?

  只不過從地牢改到囚室,早、午、晚三膳照送,但菜色是士兵吃的,一葷兩素一湯,說美味不算美味,尚能入口,唯一不像囚犯待遇的是她有自己的侍女伺候。

  「她過得很好,等兩國協議簽訂好,便會由禮部出面代為相迎,一路送至京城,再由皇上下旨賜婚。」禮部尚書的職責便是護送薩瓦琳回京和親,嫁入皇室。

  「只是和親這麼簡單嗎?」

  此次前來西北的官員不只是禮部尚書成平城、安國公杜勝英,還有幾位朝廷要員,像是提刑按察使、五軍都督、京衛指揮使和數名千夫長,皆掌有實權,本身或其家族中有人在軍中,且軍職不低,手握部分兵權,能調動若干兵馬。

  他們還帶了三萬名京衛營的兵,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真只為議和而來?

  這話說出去沒幾人相信吧!唬唬三歲孩童還差不多。

  成清寧有孕在身,眾人不想她多想便都瞞著她,因此眾所皆知的事唯她一無所知。

  眼見瞞不住了,皇甫桓無奈的抱著妻子落坐,「皇上在給安國公的密旨中提及,如今西北無戰事,太后年事已高,盼能兒孫繞膝,兒子、兒媳婦常伴膝前,問我何時回歸。」

  軍班師回朝,唯獨少了一名參軍,皇帝為此大為不悅,立即修書下令秦王歸朝,不得有誤。

  這一次的陣仗迎公主回京是假,實則是請秦王回到他該待的地方,一個戰敗國的和親公主毫無重要性,皇上要的是控制,不讓任何一個危及他皇位的可能性滋長。

  秦王是一頭猛虎,縱虎歸山實為不智。

  「如若不歸呢?」皇上那死腦筋還想不透,誰走了還回去自投羅網,除非改朝換代,明君上位。

  他笑了,卻笑得凌厲,「寧兒,你瞧見府外那些兵嗎?他們是來押解我回京的。」

  說起「押解」兩字,皇甫桓笑意深濃。

  如玉嬌顏上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皇上腦子沒洞吧!西北是你的地盤,區區三萬士兵還不夠你踩幾腳,咱們後山就有十萬……」

  「噓!別說。」他一指點上她紅唇。「那是西北人才知的秘密,京城來的人不曉得。」

  最好不曉得,西北還有秘密嗎?到處是來自各國的探子,包括本朝的。「還有呢?我相信不只如此。」

  看著妻子,他面容逐漸冷硬。「因為我們一直沒傳出喜事,我的好皇兄怕我後繼無人,特意送了十名番邦女人給我,讓我早日開枝散葉,子子孫孫好為大明效力。」

  「他……呃,真的沒病嗎?既要你回京又送你生孩子的美女,他是讓你回去還是不回去?」難道是要他在路上好好「做人」?

  「你不生氣?」他笑道。

       成清寧笑眸如刃,反問「你會收?」

  「不收。」家有釀醋妻,醋味揚千里。

  她輕哼一聲,「明知結果的事為何要不快,我現在是懷中有寶的人,才不計較那點小事。」

  「那麼皇上打算賜婚你庶妹為王府側妃,你吃不吃醋?」居然連這餿主意也想得出來,真是急昏頭了。

  「什麼庶妹?」她一怔。

  「成清貞。」

  她愕然,久久開不了口。「她……她也來了?」怎麼回事,這世上沒腦子清明的人了嗎?

  「你沒瞧見她在一群侍女身後嗎?」她一直想上前表明身分,是他讓人擋住她。

  京城往西北安插人,難道他就沒人在京城了?

  早在議和隊伍從城門出發時,皇甫桓的人已經打探得一清二楚,雖說是兩國之間的交涉,但實際的目標卻是秦王,安國公懷中揣了三道聖旨,每一道都是為秦王準備。   

       好笑的是全是賜人、賜婚的旨意,意圖藉由賜婚的動作離間夫婦的感情,最好讓西北生亂,此外那些要送上的人當中亦有任務,不是監視便是暗殺,以為美女殺手更易得手。

  她是沒瞧見,她只顧著和自己的兄弟閒聊,另外分心應付升官發財的父親。「她為什麼來?」

  「這你問她才知道。」他無法回答。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成清貞今年才十四,尚未及笄,皇上此舉是要他姦淫幼女嗎?好敗壞他在西北的名聲。

  「我會問她的,她若有其它想法,我會教會她不該她得的別伸手。」成清貞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來和她搶丈夫?

  成清貞是個小有心機的人,她若不想成為秦王側妃便會想辦法推掉,裝病、放出不實流言、鬧失蹤等,都足以讓皇帝打消念頭,他要的是得用的人,而非百般逃避的蠢人。

  但她來了,可見她心裡是讚成此事的,有意和她一爭上下。

  「能讓我的寧兒出手,也算是她的福氣。」該除的人何必留,一時的善念後患無窮,例如薩瓦琳。

  當初成清寧是顧及兩國正要議和,不好讓一國公主落入沙盜手中,飽受凌辱,失去公主尊嚴,沒想到被救的人反過來恩將仇報,為了一己之私加害恩人,不見人性仁善那一面,只剩自私的劣根性。

  「對了,皇上要把薩瓦琳公主賜婚給誰?」為了秦王追到西北、婚前私會秦王,這樣的女子皇上不會收,皇上是何等驕傲,豈會收用兄弟的女人,即使秦王並未碰過薩瓦琳公主,但她名節已有損。

  皇甫桓目光閃了一下,「小九。」

  安國公手中的其中一道聖旨是賜婚薩瓦琳公主為秦王正妃,原秦王妃降為平妻,地位略高側妃但不及正妃。

  皇甫褚的意思是三道聖旨由秦王自擇一道,總而言之是要逼他回京,因為根據探子回報,秦王愛王妃甚深,夫妻情濃,所以對秦王妃下手才能掐住秦王軟肋。

  愛妻不保,秦王還不連夜回京找皇上理論,請皇上收回旨意嗎?這便是皇甫褚的用意。

  偏偏秦王三個都不選,聖旨直接丟入火爐,燒得一乾二淨,他沒接到聖旨不算數,送旨來的人哪裡來從哪裡回。

  「小九?」你安排的?她用眼神詢問。

  黑眸一垂,「目前看來,這樣是最好的選擇。」

  「你要推他上位?」有這樣坑侄兒的皇叔,是九皇子的不幸。

  「已經在推了。」如無意外,就是他了。

  成清寧好笑的撫著他的疤痕。「九皇子知不知道你在害他,推他入火坑?」真娶了薩瓦琳,這輩子將永無寧日。

  他不以為然的低嗤,道:「至高無上的位置他會不想要?不過撥座宮殿養一個女人罷了。」如果連個夷女都擺不平,還當什麼皇上。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以九皇子的個性怕是寧取美人,不要江山,他是性情豪邁之人。

  皇甫桓臉皮厚的低頭一吻。「指的是我,只取你這一瓢,再多也看不上,可惜你不是弱水,是悍婦。」

  「什麼?我哪裡悍了,還沒跟你算帳呢,弘武為什麼也到西北了?以他的年紀和身分,父親不可能允許他遠行。」即便生母變成平妻,所出子女也算是嫡出的了,但嫡母不會真讓他和嫡子平起平坐,甚至凌駕在她所生的孩子之上。

  不是捧殺便是打壓,與大鵬鳥無緣。

  皇甫桓笑了笑,輕撫她後背。「皇上想讓小舅子進宮當小皇孫伴讀,我想是時候讓他出來了。」

  「人質?」早該料到的。

  「你娘不肯走,她說她走了,你那些鋪子和田地誰來管,總要留個人通通消息。她讓你好好活著,只要你好她就能沾光,在寧平侯府裡橫著走。」分明是不想拖累女兒。

  聞言,成清寧低笑,「的確是我娘的語氣,她和我向來不親,但很奇怪,我們想的彼此都了解。」

  她們倆是相看兩相厭,誰看誰都沒什麼情分,維持不親不疏的平淡關係,不對對方抱持任何期盼,可說是一對血脈相連的陌生人。

  「母女連心。」

  她好笑道:「你想太多了。」這種天真的想法還是不要有比較好。

  「別人的事不用理會,寧兒,我好久沒疼疼你了……」過了三個月,胎坐穩了,可以做人倫大事。

  「等等,孩子。」她按住他伸向衣襟裡的手。

  「我輕點……」讓她在上頭就不會壓到孩子了。

  真香,十分好聞的味道,像由肌膚泌出來,淡雅而悠長……「三妹妹、三妹妹,快救急呀!你這兒有多少藥材、香料、皮毛之類的西北特產,有多少算多少,通通給我,咱們要大發……呃,呵呵……王爺你怎麼在這裡……」嚇!好冷的眼神,看得人心底都發麻了。

  「二舅子這話問得真滑稽,你不經通報直闖本王的後院,本王不在自己的寢居會在哪裡?」他才是不該在這裡之人。

  皇甫桓的臉色很冷,冷到讓人有屋內在下雪的感覺,而且雪積很厚,快要將人淹沒。

  成弘文乾笑地往犄角旮旯退。「我就找三妹妹聊一點小事,很快就好,絕不會耽誤到兩位。」

  「已經耽誤了。」識相的話趕緊從本王面前消失。

  偏偏成弘文是個沒眼力的,他只看見秦王夫婦坐得很近,沒想過白日宣淫這種事,滿腦子只記掛著賺錢大事。

  這兩兄妹倒是有志一同,一提到和銀子有關的事就特別帶勁,等也等不及的想快點做好。

  畢竟使節團何時離去還沒決定,議和一事一旦談好了便會起程返京,他必須先把貨物準備好,到時使節團一說要離開便能跟著走,有三萬官兵保護著,沿路不用擔心遇到盜賊。

  這一招是九皇子教他的,原本他是想七、八月再派人來,正好聽說有使節團要到西北,他便藉機和父親一提,來看看西北風光和……財源,順便送一送差點被扣在京城的小弟。

  他是出身寧平侯府,而且是嫡子,看起來似乎很風光,但事實上嫡子也有一番血淚史,身為次子的他將來分家頂多分到一些財物,大部分的家產和爵位是由他親大哥繼承。

  而文不成武不就的他不知道該做什麼,要不是有三妹妹的這些私產,讓他占些股份,他還是每個月只拿五十兩月銀花用的公子哥兒,哪像現在他有幾間鋪子、莊子兩座、私房……

  嘿嘿!如今府裡最有錢的人就是他了,他不用再看人臉色地伸手要錢,反而是人人得巴結他,下人求賞錢不說,連他大哥都不時的向他「周轉」。

  有錢,真好!

  「那就再耽誤一會兒也無妨,反正已經耽誤了,再耽誤也耽誤不了多久。」他繞口令似的一口氣說完,說完后還睜大雙眼,好似在等人問他有什麼事。

  「你可以走了。」皇甫桓黑著臉,只差沒踹他一腳送他出門。

  什麼跟什麼,一樣米果然養出百樣人,明明是兩兄妹卻差距甚大,一個聰明絕頂、狡猾成性,算計起人毫不手軟,一個愚蠢有餘、才智不足,笨到該與豬同吃同睡。

  「啊?」他事情都還沒辦好呢。

  欲求不滿的男人哦!「呵呵……二哥哥,肝火旺盛的人不用理會,你要的東西我只能提供你藥材和香料,但數量不多,我沒想到你這時會來收,不過……」

  「不過什麼?」成弘文聽到她說數量不多時頗為失望,難得來一回怎能不多帶一些回去,可是那一句「不過」又把他的胃口吊起來,三妹妹是不會讓他吃虧的。

  「我暖房裡種了許多香藥,收成後因為我還要留籽沒多做,目前大概有幾百斤精油和香精、香脂,你帶回去先賣賣看,記得量少而價高,喊價一瓶千兩也無妨,一會兒我把功效和如何調配寫給你。」京城多土豪,人傻錢多,敢砸大錢。

  成弘文一聽,興奮得兩眼發光,像看到肉骨頭的狗,只差沒搖尾巴了,一瓶一千兩這種天價只有他三妹妹敢賣。

  「還有,西北有些不錯的玉石,只是還是原石尚未打磨,我畫些圖樣,你運回京讓人照圖打造,一樣高價賣出,不許賣便宜了,免得打壞行情。」東西貴精不貴多。   

  其實西北有很多好東西,得慢慢發掘,她也是意外發現玉石的礦脈,讓人開挖居然是翡翠,還有少許白玉。

  她想廣大的西北不只有翡翠礦脈,應該有不少如紅寶、藍寶之類的寶石,一座座的寶山蘊藏著無數寶藏,金、銀、銅、鐵……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得出來。

  「三妹妹呀!有好處的事一定不要忘了二哥哥,我這輩子就跟著你混了。」他感動得都要抹淚了。

  若干年後,成弘文當真成了京城首富,連當上皇帝的皇甫尋也不時地靦腆臉來借糧錢,因為借得太多有點不好意思,便封成弘文為定國公。

  「滾!」皇甫桓冷吼。

  「好好好,我就滾,王爺你別動怒,小心三妹妹肚子裡的孩子,呵呵……我的小外甥。」他要當舅舅了。

  真是個傻舅舅。皇甫桓為將來的小世子擔憂,肖父肖母都好,千萬別像到了這個不靠譜的舅爺。

  「三妹妹,京城的芳療館缺貨,你要趕緊再做一批,我……」哇!兇器,居然朝他面門襲來。「舌頭太長我就割了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2:01:00

【第十一章】 自以為是的庶妹


  「你來幹什麼?」

  成清寧以為在她有生之年都不會見到這個心高的庶妹成清貞,兩人向來感情不怎麼樣,也沒再往來走動的必要,這會兒近身打量,說實在的,成清寧有些認不出她來,在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她的變化居然這麼大,柳眉杏目、朱唇桃腮、肌色瑩瑩如芙蓉,嬌顏如春。

  妖媚流於顧盼之間,俗艷刻在骨肉之間,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勾人魂魄的妖嬈,一如她的生母——香姨娘。

  成清貞這般姿色的庶女,成清儀容不下,會奪走身為嫡女的光華,她不會允許一個身分低下的庶女比她更奪人目光。

  董氏也容不下,狐媚子生下的小狐媚子怎麼能比她所生的女兒更嬌艷,更風情萬種,更令人想要一親芳澤。

  成清貞沒有活路。

  成清寧忽然有些明白了,在看過四妹妹的容貌後,她了解到所謂的「不得不」,有些事是身不由己。

  但是,成清貞憑什麼就來禍害她,不惜千里迢迢地來搶她的丈夫,只因她脾性好,好拿捏嗎?

  「三姊姊,你這話問得真有趣,皇上賜婚我能不來嗎?庶女的身分是我不能改變的命運。」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點都沒變……不,變得更明艷動人,嬌美嫵媚中透著一股慵懶貴氣,好似天天站在高位,讓人嬌寵呵護。

  成清貞嫉妒著,嫉妒她原以為會被西北風沙折磨得憔悴蒼老的三姊姊。

  「聽你說話我真想發笑,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尤其是你,看到你我真的很意外。」

  但也不算太意外,一想到她以往的作為,成清寧就不覺得有多難以理解了。

  想要什麼就去搶,搶不過就毀了,她眼中只有自己,就連生她的姨娘也可以是她達到目的的踏板。

       「意外我變美了?」她頗為自得的抬高瑩白小臉,一張瓜子臉眉細眼長,眼角稍稍往上勾。

  成清寧笑了笑,「有點。」

  美麗的誤會不用更正,就讓她那麼以為吧!

  「那倒要感謝三姊姊你嘍!」沒有她,自己還不知道女子能活得如此恣意,不為悅己者容,只為自己。

  「感謝我?」真不喜歡她此時志得意滿的嘴臉,讓人聯想到小人得志。

  「是呀!感謝你那些芳療館才買得到的香脂、香膏、香胰子、精油什麼的,我只是一臉羨慕的跟二哥哥說「好喜歡三姊姊芳療館裡的東西。」他就每一種送我一份,還讓我免費到芳療館進行療程,因為是你妹妹的緣故,館內的姊姊對我特別好,還教我睡前保養的方法,如何妝點自己的臉,使自己更美、更耀眼……」

  成清寧恍然大悟,原來還是她自個兒造就的結果,為了提升古代女子對美麗的自信,她搬來很多現代知識、觀念鼓勵她們追求美的極致,美要更美,化為仙子般的永恆。

  不少人經過巧手的妝容而增艷數分,越來越多的千金小姐、夫人們搶著進芳療館,更是讓芳療館聲名大噪,更多人趨之若鶩。

  只是沒料到成清貞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身為庶女的她並沒有足夠銀兩購買昂貴的產品,遑論是一位難求的芳療館,因此她才拐個彎找上二哥哥,讓向來自詡是好兄長、一碗水端平的他當冤大頭,讓她得償所願。

  思及此,成清寧不知該自嘲搬石頭砸腳,以自家芳療師的手塑造出完美的敵人,還是感慨人心險惡,為了改變現況而利用最親近的人,一點也不在乎別人不求回報的真心付出。

  「嗯,看來我也是功臣一個,能化腐朽為神奇,母親和大姊姊一定很歡喜你的變化,咱們寧平侯府要出一名後宮貴妃了。」哪裡痛就往哪《踩》,她一向知曉四妹妹的痛腳。

  成清貞得意忘形的笑臉忽地僵住,露出欲其死的恨意。「不要跟我提起她們,她們不是人。」她們居然……居然敢那麼對她,她絕對要還諸千倍、萬倍的回報,讓她們生不如死。

  「四妹妹,那就是你的不是了,怎麼可以對母親和大姊姊不敬,她們若做了令你不喜的事就忍一忍,一家人能有什麼仇恨,讓你咬牙切齒的毀謗。」沒做什麼才奇怪,表面和善的嫡母母女有副黑透的心腸。

  「你不知道她們對我做了什麼,她們……不配當我的親人……」她雙眼充血,滿是憤怒和仇恨。

  畢竟年紀尚幼,還學不會控制情緒,成清貞很輕易洩露此時的心情,同時讓人了解到她對董氏和成清儀的恨有多深,恨到她想殺了她們好解心頭之怒。

  「頂多剋扣月銀,說兩句不中聽的話罷了,還能要了你的命不成?」成清寧刻意以「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說著,意在挑起她滿腔怒火。

  果不其然,成清貞的忍耐功夫還不到家,被輕輕一撩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麼都倒出來。

  「呵!三姊姊,你太低估她們母女倆的無恥,當初大姊姊不想嫁面容醜陋的秦王為妻,她便用李代桃僵之計讓三姊姊代替她嫁人,現在她又如法炮製……呵呵!她當我是個傻的嗎?」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哦!原來在你眼中我很傻。」不爭不求,隨遇而安,人不能和命爭就放任隨波流,河靜水自清。

  成清貞有幾分兔死狐悲的遷怒。「難道三姊姊不傻嗎?大姊姊要你嫁你就嫁,你就不怕嫁個醜丈夫終身無望?」

  「可是老天還是挺疼惜我的,傻人有傻福,讓我因禍得福,嫁了個對我不錯的丈夫,可見姻緣這件事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成清寧話中有話的扎了這個四妹妹一下,讓她知曉別人的丈夫不要奢望。

  再說了,當初成清貞也想嫁給秦王,她可一點也不在意嫁給殘廢,甚至還想自告奮勇代嫁,她是一心想壓下嫡姊,可惜董氏不喜她,看不上她,讓她無法如願。

  若她傻,那麼那時的成清貞又算什麼?

  聞言,成清貞眼一眯,不太痛快。「所以我來沾沾三姊姊的福氣,讓你的福分也分我一些,姊妹倆共事一夫也是美事一樁,你說是吧!」

  成清寧沒理會庶妹的挑釁,她懶得白費功夫和她逞口舌之快。「說吧!要你代嫁的男人是誰?」

  成青貞抿著唇,一言不發,眼中火光叢生。

  「讓我來猜一猜,是鄭國公府的公子鄭克南吧!我記得他排行第三,嫡出,你一個侯府庶女配國公府嫡子還有什麼不滿意,是你高攀了人家。」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真有好白菜能讓她這頭豬給拱了嗎?心術不正的人豈能得善報,那才是老天無眼,天理不公。

  「你看過他那副德性嗎?他……」她說不下去,雙手因想起種種不堪而握緊,紅艷指甲狠狠地刺入肉裡。

  成清寧一揮手,表示不耐煩。「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否則當初就不會把他們湊成一對。」誰知事情出現了轉折,又多了個蹚渾水的人。

  「什麼,是你?!」她詫異的睜大眼,無法置信。

  「成清貞,我沒你想像的善良,我也有我的手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聽清楚了嗎?」不知道狐狸的牙也很利嗎?能一口咬死毒蛇,撕食蛇身。   

  莫名地,成清貞忽地心生懼意,不自覺的往後一退。「三……三姊姊,我不過是側妃,搶不過你正妃的地位。」難道她以前都錯估了三姊姊,悶不吭聲的人心最狠?「你方才不是還嫌棄王爺醜陋,給人當小的真的會比當正室好嗎?」嫁入鄭國公府可是當正妻呢。

  一說到秦王,成清貞臉色一下子白,一下子紅,顯現兩分嬌羞。「也沒那麼醜,我這回偷看了他幾眼,還是勉強能接受,只要不讓他把有疤的那半邊臉對著我,妹妹甘願為小。」

  成清寧一聽,惱怒的譏誚道:「堂堂的秦王還要你勉強,成清貞,你好大的臉面,真當天下男子任你挑揀嗎?」她的桓哥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沒有人可以挑剔。

  面皮一紅,她氣惱回道:「三姊姊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是容不下我,想獨佔秦王一人,別忘了嫉妒乃七出之一。」

  「好呀!有本事你叫王爺休了我,我等他休書一封。」又不是離了男人就活不了,養活自己並不難,況且桓哥哥根本不會這樣對她。

  「你……三姊姊,聖意難違。」有聖旨在,誰敢不從?

  她冷哼,「少拿聖意難違來壓我,在西北皇上的話不管用,這裡是秦王做主。」這話也太大逆不道!

  「三姊姊你……」先不說秦王,沒有三姊姊的點頭,她如何進秦王府大門?

  成清貞後悔自個兒太過衝動,沒能用委婉的態度說服三姊姊,裝點委屈,扮點可憐,再說幾句自憐的話,讓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也許此事就成了,三姊姊向來是心軟的人。

  偏偏她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有了聖旨就能登堂入室,所有人都得捧著她、敬著她,拿她當主子看待,待她得到王爺的寵愛後便能將三姊姊趕出去,一人獨攬大權。

  豈料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樣,三姊姊並非如她所以為的軟弱好欺,反而有剛強凌厲的一面,讓她原本的設想全部翻覆,不可否認,她有一點點怕起三姊姊了。

  「四小姐,王妃身分尊貴,請你別靠她太近。」有了薩瓦琳公主這個前例,荷葉一直守在主子身側,時刻警戒。

  「你這奴才,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還不給我滾開。」她是什麼東西,也敢攔住她?

  「要滾也是你滾,我們王府是你能隨意叫囂的嗎?」

  力氣奇大的明春出手一推,成清貞如橫走的螃蟹往一邊傾去。

  幾個丫頭間感情很好,欺負誰都不行。

  「你……你們……你們怎麼可以……我是王府側妃,皇上聖旨上寫得清清楚楚的……」這些死丫頭,她要一個個發賣了她們!

  明葉往前一站,「王妃說的話你沒聽懂嗎?想進王府就得由秦王說了算,其它人的話一律不作數。」

  真不聽皇上的話了?「你們想造反?」

  「笑話了,不讓你當側妃就是造反,你是金子還是銀子,人人搶著要。」荷心衝過來啐了一口。

  「你……太過分了,三姊姊,你就這麼默許她們欺主嗎?」嫁給玉面羅剎為妻,她的心也變硬了嗎?

  「四妹妹此言差矣,我才是主,你是客,你最多只能說她們欺生。」對於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恕不招待。

  被冷冷奚落一頓,成清貞很不甘心。「好,那讓我見王爺,只有他能決定我的去留,你不能代他做主。」

  她一定要成為秦王側妃!

  「你不後悔?」成清寧憐憫她。

  「為什麼要後悔?三姊姊是怕王爺瞧見我就不要你是吧!畢竟我比你年輕貌美,嬌嫩如花。」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看膩了三姊姊的素面朝天,她的艷容更吸引人。

  她是哪來的自信,年輕是有,但未必比她美。

  成清寧嬌聲一喊,「桓哥哥,四妹妹想見見你,你就出來讓她見上一面。」好讓她死心。

  「嗯。」很低沉的一聲回應,帶了股殺伐之氣。

  玉石屏風後面走出一位側面俊美無儔的男子,看得成清貞心口發顫、臉上發熱,一顆芳心輕易地遺落,心想有夫如此,死也甘願,簡直是人間美男子。

  可是待秦王臉一轉正,疤痕明顯的展露,她又冷抽一口氣的摀住胸口,微露驚恐,暗暗心慌人怎麼醜成這樣?

  一邊是秀麗山坡,一邊嚴峻高嶺,叫人如何接受?

  「是你要見本王?」

  「我……我……呃,是的,我……我是寧平侯之女,奉……奉皇上旨意入秦王府為側妃。」他的臉好冷,冷得好像要把她凍成冰塊,陣陣寒意由腳底竄起,直凍腦門。

  「本王同意了嗎?」皇甫桓刻意將受傷的半面疤臉對向她。

  她一怔,忘了害怕。「為什麼不同意?」

  「因為你很醜。」醜不堪言。

  「我很醜?!」她不信的大叫。

  「心醜。」

  她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你剛才說的話本王都聽見了,說我醜陋,既然醜陋又何須勉強,本王像是很缺女人的樣子嗎?」就她那點姿色也敢招搖,還比不上寧兒一根手指頭。

  他聽見了,他都聽見了……那她如何在他心中占上一席之地?「成清寧,你算計我!」

  成清寧側過頭,招手讓秦王當她的靠枕。「人蠢能怪誰,你總是太自以為是,認為別人全是傻子,唯你看透了世情。」

  「我是你妹妹,你為什麼不顧及我的顏面?」讓她在秦王面前醜態百出,丟人現眼。

  「我是你姊姊,你為什麼不顧念我處境艱辛,我已經離你們好幾千里遠了,可是你還是算計到我頭上,到底是誰欺人太甚?」她一退再退,退到無路可退,仍然不肯放過她。

  「我……我只是想活……」她氣弱的想辯解,卻越辯越無力,腦中出現鄭克南那噁心的身體。

  那一天,大姊姊帶她去參加景陽侯府陳老夫人的壽宴,她只喝了半杯酒便不勝酒力,大姊姊的丫頭水蘭扶她到客房休息,不疑有他的她沒想過有人會害她,沉沉睡去。

  突然間,她感覺下身一陣劇痛,驟然醒過來,就見一個口中直喘氣的男人趴在她身上,正對她做著見不得人的事。

  她哭著求他放過她,他卻聽也不聽地繼續逞凶,後來她實在痛得受不了,便拿起床上的玉枕往他腦門砸下去。

  那男人暈了,流了一地血。

  她雙手顫抖的穿好衣服,打算趁沒人注意時離開。

  這時候,有人來了。

  雖然不敢相信,但是躲在床底下的她清楚聽見是大姊姊的聲音,原來是她蓄意安排了這場骯髒齷齪的戲碼,好讓人當場捉姦在床,「委曲求全」的大姊姊只好把丈夫讓給妹妹。

  她不甘心為什麼是她,身為庶女就該為嫡姊犧牲嗎?

  於是她找上太子,以自己的身體做為條件,她要遠離京城,遠離令人作嘔的寧平侯府,太子便向皇上請旨賜婚,讓姊妹倆同嫁秦王,她也同時是皇上和太子在西北的眼線。

  「我也想活,但我不會踩著自家人的屍體求生路。」她憑什麼以為她願意成為墊腳石,讓她攀上高位?

  「現在你當然能說風涼話,有秦王的保護,誰還傷得了你,我只想求一個棲身之所也不行嗎?」成清貞使出哀兵之計,眼眶蓄著淚強作堅強,梨花帶淚的仰視秦王,好像他是她的天、她的救贖,只有他能救她脫離困境。

  「成清貞,你還在作戲。」叫人無法同情,演得太假了。

  「誰說我在作戲,這是真情流露,三姊姊你不能因為我長得比你好看就嫉妒,我對王爺的一片心意蒼天可鑒。」她說著就要往秦王撲去,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不放,乞求憐惜。

  可惜不是每個男人都好色,她的美人計行不通。

  「醜女,滾開。」皇甫桓一腳踹中她的胸口。

  慣用姨娘手段取巧的成清貞以為能得到憐寵,她得意不已的嘴角還微微勾起,忽地心口一疼,她整個人有如斷線的紙鳶飛了起來,帶著錯愕驚恐的神情重重摔落在地。

  皇甫桓這一腳力道不小,很清楚的聽見「哢嚓」骨頭脆裂聲,成清貞的左手呈現不自然的彎曲,胸骨斷了數根。

  她痛得爬不起來,面如金紙,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   

       「來人,把她拖下去。」別在面前礙眼。

  「等一下,讓人先把她的傷治好了,怎麼說她也是我妹妹,當她能動了再交給我二哥哥帶回京城。」成清貞和成清儀之間的糾葛她不插手,由她們自以為聰明的人自行解決。

  「婦人之仁。」皇甫桓不快的嘀咕。

  秀顏如花的成清寧展顏一笑,「桓哥哥,有你在誰傷得了我?這話方才四妹妹才剛說過呢,有你我還怕什麼?」

  冷硬的面容一柔,被幾句依戀的話語撫順。「都依你。」

  「桓哥哥,我的嬌氣都是被你寵出來的,所以以後不許說我嬌氣。」她才不嬌呢!只是相信身側的男子。

  「嬌氣。」他一臉寵溺地輕點她鼻頭。

  「哼!」不理他。

  他大笑。

  成清貞被拖走前已經接近昏迷狀態,雙眼模糊地看見秦王醜得令孩童夜啼的半張鬼面亮得生輝,他歡喜地抱著滿臉嬌色的女子,喁喁細語地在她耳邊輕喃情人間的甜言蜜語。

  她好羨慕,好羨慕,羨慕被他愛著的人,為什麼當初代嫁的人不是她?

  秦王他……真的很好看。

  因愛而發光。

*             *             *

  春花謝了,荷花盛開,一整個熱到想哭的夏天在嬌氣的王妃孕期中悄悄過去,迎來秋天。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

  滿滿的黃金稻穗壓得極低極低,一粒粒結實飽滿,沉重得令稻桿直不起身來,幾乎垂地。

  春天種下的香藥也到了採收的時候,雖然數量不算太多,但收成的種子足夠來年大量種植,只要再一年,西北便會遍植香藥和稻米,到處將是一片豐收的熱鬧景緻。

  中秋過後是重九,重九一到,冬天的腳步也不遠了,頂著圓滾滾肚皮的成清寧步履蹣跚,走得十分艱辛。

  到下個月便能「卸貨」的她,每日固定早晚散步半個時辰,慢慢走,不疾不徐,為了能順利生產。

  她真的很怕生產中的不順,譬如難產、產道不開、羊水太早破水、胎兒頭上腳下地卡住、孩子臍帶繞頸、新生兒黃疸、產後大出血等,在無現代醫療設備下,生孩子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一不小心就會送命。

  所以她一直很小心的控制體重,注意飲食,三日請一次平安脈,做些適量的運動,把身體狀況調到最佳,好應付接下來的難關。

  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盡量保持心情放鬆,畢竟沒有羊膜穿刺檢查和超音波,她能依賴的只有古代醫術。

  此刻,夫妻倆正在園中散步,忽地,成清寧腳步停了下來,秀眉輕輕一蹙。

  「怎麼,孩子又踢你了?」

  有產前憂鬱症的准父親神色一緊的撫著她圓挺大肚,小聲安撫著腹中的胎兒。

  這段時間,只要成清寧臉色一變,皇甫桓便如臨大敵般的全神戒備,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緊妻子的……肚子。

  「沒事,你別在我耳邊窮嚷嚷,本來沒什麼事,被你一嚷就有事了。」看他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她就覺得好笑。

  准爸爸症候群。

  「寧兒,我已經很小聲了,瞧我最近的脾氣收斂許多,也少造了殺孽。」給肚裡的孩子積福。

  她一哼,「哪裡收斂了,西沙角一帶的沙盜不是被你收拾得差不多了?還有鐮刀彎那邊,聽說你也殺了不少人,把那些為非作歹的盜賊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他們都想轉行了,西北有這麼個煞星在,誰敢橫行?

  「早該肅清了,早些年我還在西北時,沙盜沒這般猖狂,他們還會躲著人,只趁夜偷襲商隊,如今青天白日下都敢成群結隊的劫掠,目無法紀的留名留姓揚長而去,再不整頓就要釀成匪患了。」殺雞儆猴,多殺幾個就知道怕了。

  「如果不是罪大惡極就留人一命,咱們西北正缺人,若是得用便收歸己用,別白白的浪費人才。」盜匪之中也有能人,只要用對地方就是一把好刀,如虎添翼。

  「又發善心了。」他不以為然,亂世用重典,壞事做盡的人就該受到懲處,否則對受其所傷的人不公。

  成清寧眉目舒展的一笑,「是得饒人時且饒人,不用趕盡殺絕,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謬論。」他一向相信重拳下出聖明盛世,不將長歪的雜草拔除,日後會危害整片大地。

  「桓哥哥,我們幹麼在這裡討論別人的事,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嗎?都快生了,得早早備著。」再過一個月她就輕鬆了,頂著十斤水桶重似的肚子,她連走路都吃力。

  「勝天。」

  「什麼?」
  「皇甫勝天,我要他比天還強。」他的兒子只能是強者,有統御這片天地的能力,鷹揚千萬里。

  她眉頭一顰,「是男孩子的名字?」

  「他只會是兒子。」皇甫桓狂肆道。

  成清寧不滿的著嘴,「是女兒就不要了嗎,重新塞回肚子裡?」

  重男輕女,大男人,以後叫女兒唾棄他,不理他。

  「寧兒乖,別跟我嘔氣,先生個兒子再生女兒,日後讓哥哥保護妹妹,咱們的女兒是金鑲玉的心肝兒,肯定比你嬌氣,咱們會比她先走,沒法守著她一輩子,就讓她兄長替咱們護著她。」長女太辛苦了,要看顧著底下的弟弟妹妹。

  原來他不是不要女兒,而是太重視尚未到來的小郡主,他設想周到地不希望她受苦,在無數人的寵愛下長大。

  嬌氣點又如何,她有哥哥護著,就算淘氣惹禍了也有哥哥在身後收拾,她只要一生無憂無慮的笑著。

  換言之,哥哥就是做牛做馬的命,辛苦耕種卻得不到任何好處,妹妹是奴役哥哥的小寵兒,歡歡喜喜的甩鞭。

  成清寧噗哧一笑,「桓哥哥,你想得太遠了,將來的事誰知道,說不定在我們還捨不得她離開的時候,她已遇見命中注定之人,就像我和桓哥哥你,她要走的路無須我們鋪就。」

  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得太多反而遭嫌棄。

  「誰敢碰我的女兒,我先殺了他。」和妻子一樣美麗聰慧的女兒,玉雪可愛,他養她一輩子。

  成清寧又忍不住失笑,傻爹一個。「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撂什麼狠話,如果是你女兒自個兒瞧上的,你捨得說不?」

  一頓,皇甫桓滿臉戾氣,「我替她把人綁了來,要蒸、要煮、要炸都由她,不聽話就揍到聽話。」

  看他咬牙切齒的,她搖頭笑道:「桓哥哥,你這樣太暴力了,咱們是講道理的人,我……哎呀,他又踢了,好像不高興我們講理……」難道要當無理之徒?

  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成清寧心中充滿被愛的幸福,也有愛人的喜悅,她知道她這一生只會牽著這個男人的手,不離不棄,相守此生,他便是她的歸宿。

  「小子,不許再踢,踢疼了你娘,你一出來我就揍你。」棒下出孝子,不打不出息。

  好像聽懂親爹的話,肚裡的孩子又拳打腳踢,故意和親爹唱反調,踢得成清寧疼得擰眉,肚子裡的肯定是個反骨的倔小子。

  「乖,別踢,娘疼,好寶寶……」這孩子太好動了。

  說也奇怪,不聽爹話,只聽娘語,成清寧語氣輕柔的安撫著孩子,和他對話,原本小腳有力踢著的動作停止了,如風雨過後的寧靜安詳。

  「寧兒,不生了,叫這臭小子改去叫別人娘。」他不要了,盡會折騰他娘,日後鐵定是不孝子。

  她瞪他一眼,「說什麼傻話,肚子這麼大了還不生想我死呀!等我死了你再娶,他就有後娘了。」正好如他所願,改叫別人娘。

  皇甫桓恨恨地吻住她的殷紅小口,聲音粗吼道:「不許說那個死字,你不會死,不能死,也不準死,我沒闔眼前你只能陪著我,沒有我的允許你敢死試試,我此生只有你。」

  「桓哥哥,小心孩子……」他壓到肚子了。

  「臭小子……」他一手放在她肚子上,不快地咕噥。

  臭小子也很不悅的反踢一腳,罵他臭老爹。

  「你們喲!還沒出生就是仇人……」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兒子便是來報仇的。

  「桓哥哥,孩子的小名就叫柏哥兒好不好。」打她有身子以來,只要她一聞松柏薰香,肚子裡頭這一個就不鬧騰,安安份份的睡著,反之,鬧得整夜不能睡,又打又踢的。   

  「好,依你。」臭小子,你的小名叫柏哥兒,你給你爹老實點,乖乖地待在你娘的肚子裡。

  不知是累了還是不想理會妻奴的爹,孩子安靜了。

  「桓哥哥,你真好。」有夫如此,一生無悔。

  皇甫桓低笑地俯在她耳邊,輕喃道:「還有更好的,等你生完孩子後,我讓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桓哥哥……」她又羞又臊的玉頰赧紅了。

  「寧兒,我的愛,我的……誰?」倏地,一身殺氣迸射。

  「我。」

  金光閃耀中,走來一位身穿鐵甲、頭戴銀盔的俊朗男子,身高七尺,肩寬背厚,手臂粗壯。

  「是你。」

  肯定句,顯見皇甫桓是認識此人的。

  「陳家溝附近有一百三十七名沙盜,九人就擒。」他未說的是其餘皆亡,清理完畢,一個不漏。

  「好,你做得不錯,那幾人歸你旗下,能帶得出來是你本事,反之,本王要重新評估你的投誠。」不是每一個來投靠他的人都能用的,若沒點能力也是累贅,不如不用。

        他勾唇一笑,神色囂張,「王爺不會失望的。」

  「本王拭目以待……你在看什麼?收起你的賊眼。」當他死了嗎?放肆得簡直目中無人。

  「王妃很美。」美得令人怦然心動,難以忘懷。

  皇甫桓雙目冷沉。「她再美也與你無關,她是本王的。」

  「有點可惜。」巧婦伴醜夫。

  「可惜?」他聲音裡有幾分戾氣。

  「肚子大得礙眼。」若他是孩子爹就好。

  皇甫桓瞳眸危險的瞇起來,「你可以去弄大別的女人肚子。」

  他仰頭大笑,「可惜不是這一個。」

  是男人都聽懂話中之意,不是他要的那一個,他想要的已經名花有主,他慢了一步。

  「你怎麼不去死。」敢和他搶女人。

  燕北秀笑著舉起手,舔起手臂上一道被刀刃穿透過的舊傷。「死過一回不想死,只想看著喜歡的女人如草原盛開的花一樣,開心的笑著。」

  「滾——」

  「再看一眼……」懷了孩子還是那麼美,眼眸澄亮。

  「燕北秀——」

  燕北秀笑著揚手,鐵甲在陽光底下反射光亮。

  「他……他不是當日替我擋刀的沙盜頭子?」

  望著緩緩離去的背影,成清寧莫名感到一股蕭瑟之意。

  「兩個月前他來投靠我,說他無處可去了,而我欠他一條命。」這男人很聰明,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裡。

  「因為你大肆掃蕩沙盜的緣故?」因為她差點殞命,大發雷霆的他決定掃蕩所有惡徒。

  「原因之一。」另一個理由是她。

  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記著,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可是燕北秀又是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稍加栽培定是一方大將,捨了他不是西北百姓的福氣。

  考慮了許久,他才決定留下他。

  「他居然能為你所用?」她以為他只能是亡命之徒,四處為家,不會為誰停留。

  「他已經沒有兄弟,失去屬下,西北在我的管理下,沙盜只有滅亡一途,他想在西北繼續生存,只能跟著我。」對他而言,燕北秀也算是個強勁的對手,他並不希望彼此是敵人。

  成清寧手放在胸口,那裡有道淡到快消失的疤痕。「他的成就不會太差,就是太桀驁不馴了。」難以駕御。

  他們隱隱有預感,此人終非池中物,而他們也沒猜錯,他將成為日後的西北名將,從劫掠商旅的沙盜變為保家衛民的英雄。

  「我要的不是他的溫馴,而是讓他成為鋒利的刀。」為他衝鋒陷陣。

  聞言,她心口一抽,「開始了嗎?」

  奪位……

  「是的,開始了。」以前只在私下使的手段,如今都藏不住了,自從他拒不回京,還把那三萬兵馬趕出西北後,各方勢力紛爭一一浮上檯面,爭鬥變得白熱化。

  「皇上他……撐得住吧!」

  「被大皇子氣得召太醫,又因太子的吃相難看嘔了一口血,人都快沒氣了還看好六皇子。」殊不知他才是幕後推手。

  「小九呢?」還有沒有機會?

  「不急,咱們就坐收漁人之利,讓他們去鬥吧!」

  鬥個你死我活,把皇位空出來,有德者居之。

*             *             *

  一個月後。

  「快……快端熱水來,王妃要生了……」

  王府後宅亂成一團,端盆子的端盆子,燒水的燒水,丫頭們進進出出,穩婆們吆喝著出力再出力,一盆盆血水被端出。

  等待是一件相當磨人的事。

  皇甫桓的臉色從未如此蒼白過,他身子在顫抖,兩手出汗,全身僵硬如石,神色焦急的望著那些忙碌的僕婦丫鬟們。

  「生了、生了,王爺生了……」

  「什麼王爺生了,會不會說話!」男人怎麼生孩子?

  「啊!說錯了,是王妃生了,生了個大胖兒子,重七斤八兩,我們西北後繼有人了……」小世子出生了。

  「生了……」皇甫桓木人似的顫動唇瓣。

  驀地,他動了,疾如雷電的衝進產房,握緊妻子的手。
 
 「寧兒,我們有兒子了,你替我生了個兒子,我……我愛你……」他哽咽的流下淚水。

  成清寧虛弱卻滿足的對他一笑,回應相同的話,「我也愛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2:01:28

【第十二章】 西北霸王

  三年後。

  「哈!喝!哈!喝——」
 
     綠蔭如傘的大樹下,幾個高壯的大男人雙手雙腳落地,以狗的姿態繞著大樹根走,邊走邊汪汪叫。

  一名面容精緻的小男童騎在其中一人背上,手拿折柳當馬鞭,往前揮呀揮,叫「馬」快跑。

  一旁是幾名容貌秀麗的小丫頭和兩眼瞇笑的婆子,一群人也不阻止的遞水、遞點心,不時幫著擦拭小男童額上的汗水,脆嫩的笑聲好似春天的野花,撩過人的心房。

  歲月靜好,無比寧和。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適合放紙鳶、踏青、釣魚、野炊、露營看星星,以及……打小孩。

  「皇甫勝天,你又幹了什麼——」震天一吼,如雷貫耳。

  一名黑沉著臉的男人大步走來,捉起來不及逃走的男童,大掌如蒲扇的往他桃形屁股上一拍。

  「壞人、壞人,你是大壞人,打小孩的都不是好人,我要代替西北王消滅你……」好痛,一定被打腫了。

  男童眼中蓄著淚,神情仍倔得很,一副「我沒錯,全是你的錯」的模樣,對他而言,你打我就是不對。

  他娘說的,小孩子不能打,會打笨的。

  愛迪生就是被人打聾了一隻耳朵。

  但是……愛迪生是誰?

  哼!誰管他。

  「我就是西北王。」黑著臉的皇甫桓再次動手打孩子,他力道拿捏適中,打疼皮肉但不傷筋骨。

  美得像小仙童的男娃兒很不服氣的揮著小拳頭,「以大欺小,勝之不武,十年後我一定會打敗你。」

  「我是你爹。」兒子打老子,還有天理嗎?

  他偏過頭,露出米粒似的小牙。「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我會比你強,你等著。」

  「好,我等著,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向這些叔叔伯伯道歉,他們是來保護你安危的西北將士,不是陪你玩耍的小廝,沒有他們,你等不到長大。」他胡鬧過了頭。

  「我不……」為什麼要道歉?他是主子,主子是很厲害的人,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話。

  「王爺,不用了,小世子十分英武,有你當年的風采……」

  「是呀!王爺,是我們自願陪小世子玩,與他無關,你不要怪罪他,他還小……」

  「小世子太可愛了,我們忍不住想靠近他……」

  冷冽的眸光一掃,求情的聲浪為之一停,沒人敢再開口說一句話,人人噤若寒蟬。

  「我明明是柏哥兒呀!你們為什麼叫我小柿子,柿子才小小一顆,我不喜歡,我要當大老鷹,會飛的大老鷹。」娘說人是可以在天上飛的,用那個什麼滑翔翼,但娘不會做,她沒學過。

  沒關係,等他長大了做給娘看,娘一定會很高興的摸摸他的頭,笑得好美好美,像園子裡的花。

        經過幾年的培育再培育,原本到處只見石頭的秦王府煥然一新,花草處處,楊柳低垂,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處處是花香,奼紫嫣紅,石頭縫裡都能長出琉璃菊,煞是美麗。   

  宛若江南的庭園,丈高的假山上白瀑垂流,底下有座小潭,潭裡有魚,魚兒不懼人的游來游去,搶食觀魚人丟下的餌食,忽地魚尾一甩,水波濺起。

  世事變化甚大,白雲蒼狗,轉眼即逝。

  太子被廢了,圈養在離宮,皇后因此病倒了,無法理事,由寧妃……不,是寧貴妃代為掌理六宮,大皇子生母由嬪升為妃,掌秀宜宮,太后日漸體弱,早已不接見外命婦。

  西北秦王府已改為西北王府,秦王妃為西北王妃,此舉令皇甫褚大為不悅,下旨命皇甫桓返京受罰。

  但年年來聖旨,年年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西北王根本不甩朝廷旨意,他自設內相、六軍等官員,封官授將,儼如小朝廷。

  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天天早朝,皇甫桓最不耐煩這些繁文縟節了,連奏摺也懶得批閱,他直接讓人口頭表述,再由文官抄寫入檔,當下批示如何運作,當日事不延至隔日。

  拿他沒轍的皇甫褚也不敢真派兵來攻,如今的西北兵強馬壯,糧草豐足,完全不用朝廷供給,反倒是大明朝境內不時有風災、水患傳出,國庫不時得賑災大失血,捉襟見肘。

  「不是小柿子,是小世子。」一名照顧皇甫勝天的奶嬤嬤在一旁小聲的說著,怕小主子搞混了。

  「柿子跟世子有什麼不一樣?」太奇怪了。

  「白米飯和稀粥有什麼不同呢?柏哥兒。」秀婉甜軟的輕柔嗓音悠然響起,兩父子神色一致的回頭。

  「娘。」

  「寧兒。」

  皇甫勝天腿短跑得慢,且身高也不夠,只能抱住他娘的大腿,皇甫桓仗著人高腿長,大步一跨便摟住愛妃,眼神得意的一睨兒子,就見他氣呼呼的起嘴,非常不高興他爹的「陰險狡詐」。

  欺負小孩子,不是大人的行徑。

  「柏哥兒,你還沒回答。」

  皇甫勝天很怕他娘,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娘明明脾氣最和善,從不與人為惡,善良又溫柔,笑起來很好看,也很愛笑,身上總是香香的、軟軟的,他最喜歡了。

  可是每當她的聲音一軟、眼兒一瞅,他就會不自覺的聽話,好像不聽話就不是好孩子,娘就不疼他了。

  「娘,白飯是乾乾的,稀飯是水水的,柏哥兒聰不聰明?」他一臉等著他娘稱讚的模樣,笑眼瞇瞇。

  「蠢。」一道男聲回他。

  「臭爹,我要跟你斷絕父子關係。」太壞了,壞到沒底,他拒絕有個壞人爹。

  「正好,我也嫌棄有個老是教不乖的臭兒子,我有可愛的小蕊兒就好。」這個兒子就棄養了吧!和他老跟仇人似的。

  「無齒之徒」皇甫蕊笑得露出粉色牙床,像是聽懂父兄的氣話,咯咯咯地在母親懷中拍著小手。

  「不行,妹妹是我的,壞爹不能搶。」他家好可愛、好可愛的妹妹不能被壞爹帶壞。

  皇甫桓爭寵地從妻子手中抱過軟軟的女兒,父愛滿溢的蹭蹭她的小鼻子。「蕊蕊是我生的,和你無關。」

  「蕊蕊喊我哥哥,怎麼沒有關係?」皇甫勝天很著急,小短腿跳呀跳的想搶壞爹手上的妹妹。

  「蕊蕊還不會說話,她只會呀呀呀。」誰聽見她喊哥哥了,小豆丁真可憐,自個兒樂呵。

  皇甫桓笑了,皇甫勝天哭了。

  「幼不幼稚呀!這樣逗兒子,他上輩子和你有殺父之仇嗎?怎麼你們一見面老杠上。」真搞不懂這對父子倆。

  「寧兒,不能偏心,你該去看看這小魔星對我的書房做了什麼,白牆上滿滿的畫了豬頭,還在豬頭旁邊寫上臭爹。」這大概是他寫得最工整的兩個字,字跡清晰,筆劃正確。

  三歲的柏哥兒已經開始描紅識字了,但討厭寫字的他總是亂塗亂畫,字不像字的烏黑一團。

  倒是他的畫很不錯,頗有些天分,雖然筆法還有些生澀,可畫得有模有樣,不輸十歲的孩童。

  聞言,成清寧噗哧一笑,「很有創意。」

  「創意?」他眉一揚,這是變相的鼓舞嗎?

  成清寧輕笑的伸指逗弄小女兒。「桓哥哥,做人不要太計較,再過幾年柏哥兒就不能這麼隨興了,偶爾縱容縱容他又無妨,咱們做父母的能給他的並不多,將來的路還是得他自己走。」

  父母所謂的愛不見得是他要的,以父母自己的想法加諸在孩子身上,那對他而言不是幫助而是束縛。

  皇甫桓目露厭惡地嗤道:「他的路還能往哪走,除了西北,他什麼地方也別想去,這是他的責任。」

  「桓哥哥……」男人總是太看重傳承。

  「寧兒,我什麼都能依你,唯獨這件事是我的堅持,難道你想讓我們的小蕊兒擔起這個重責大任?」

  她當娘的狠得下心,他當爹的可心疼了,女兒要嬌養,養得嬌氣點也無所謂,西北王的女兒做什麼都是對的,誰敢吭一聲氣?

  有何不可,西北女王,在她穿越過來的那年代可有不少女性當權者,但這話成清寧不好說出口,只能在心裡想想。

  她彎身抱起兒子,「柏哥兒,你知道柿子和世子有什麼不一樣嗎?」

  忽被母親抱高,皇甫勝天開心的搖頭,又道:「我知道柿子好吃。」

  「柿子有甜柿和水柿,是一種水果,能入口。世子指的是有爵位的王爺、國公爺等的正式繼承人,一般是傳給嫡長子,也就是說,等你爹老了,西北王的頭銜就是你的,你就是西北王,這爵位世世代代相傳,等你長大了娶妻生子,再傳給你兒子。」

  成清寧解釋了一堆,但皇甫勝天聽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直到說到西北王,他才兩眼發亮地問「娘,我是西北王?!」

  「將來。」她看了一眼現在的西北王,好笑在心。

  「那我可不可以命令壞爹把妹妹還給我?在西北西北王最大。」他眼睛眨呀眨,可愛的樣子萌翻了人。

  皇甫勝天常聽旁人說西北王有多厲害,多麼英明神武,是西北第一戰神,聽著傳說的他十分崇拜殺敵無數的西北王,卻不知西北王就是老和他搶娘、搶妹妹的親爹。

  因為沒有人敢說出西北王的名字,眾所皆知的事何必多說,僅以西北王尊稱,敬畏有加。

  「不行。」他這霸道脾性和他爹真像。

  「為什麼不行?」他不懂。

  成清寧貼在兒子面頰,小聲的說「因為你臭爹就是西北王。」

  「寧兒……」居然說他臭。

  皇甫桓佯怒的一睜目,不滿妻子和兒子連成一氣。

  「什麼,臭爹是西北王……!」騙人!

  不信、傷心,還有被欺瞞的不快,皇甫勝天兩頰氣鼓鼓的,活像一隻正在求偶的青蛙,嘓!嘓!嘓!

  「臭小子,還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嗎?」皇甫桓樂得欺負兒子,看他憋氣憋得小臉發紫,逗趣極了。

  皇甫勝天很生氣,抿唇不語。

  「傻兒子,快呼氣,再憋會憋死人的,你就看不到娘和妹妹了。」一根筋的傻小子,這孩子日後定是牛脾氣。

  一聽到不能看到娘和妹妹,皇甫勝天就淺氣了,反手抱住他娘親的頸子,示威地朝他爹一哼。

  小年紀夠猖狂了。

  「寧兒,我剛看柏哥兒甩鞭的架式,該是時候讓他學武了,他是我的兒子,不能驕縱。」西北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必須比別人更努力,更用心學習,將來好打理好這片土地。

  本來還想說孩子還小的成清寧一看到丈夫堅定的神色,便曉得此事再無轉圜。「別太嚴厲了……」

  一提到兒子的教養,她聽他的,父母雙方一定要達到共識,不能讓孩子在學習過程中混淆不知要聽誰的。

  「慈母多敗兒。」他難得說了一句重話。

  她一聽,不太服氣,誰說慈母養不出有出息的兒子,偏見。「那女兒我來養,養得跟我一樣嬌氣。」

  「成。」他二話不說的點頭。

  「成?」她有沒有聽錯?

        皇甫桓將女兒高高舉起,讓她呵呵笑的手舞足蹈。「她不需要做到最好,只要享用我給她的尊貴,我皇甫桓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嬌貴的小姑娘,她要什麼我都會給她,讓她一生無憂。」

  出生才六個月的皇甫蕊還無法站立,但已擁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她娘富可敵國,她爹權勢滔天,日後還有天下第一人的堂兄,她的一生沒什麼好怕的,這些人會傾力相護。   

  「寵女兒也別寵上天,小心哪天就爬到你頭上。」太嬌慣了以後就無法無天,誰也管不了。

  「吃味了?」他笑道。

  「是呀!丈夫移情別戀了,舊人不如新人。」不到雙十年華就失寵了,女子的青春真不值錢。

  笑聲宏亮,混著心滿意足。「兩個我都寵,不會顧此失彼。」

  成清寧彎唇一笑。

  「我呢、我呢?我也要寵。」被冷落了,皇甫勝天連忙大聲一嚷。

  「寵誰?」成清寧笑著往他鼻子上一點。

  他高聲的說著,「寵娘、寵妹妹。」

  一旁的皇甫桓一聽眉一挑,眼含笑意。

  她一訝,「那柏哥兒呢,不用寵?」

  「不用、不用,我是小小男子漢,我要當西北王。」然後換他打臭爹的屁股,要他別當老是欺負小孩子的壞人。

  「丹心,拿花蜜水給世子喝,看他流了一身汗。」補足水份,小孩子多喝水對身體好。

  荷葉、荷心兩個丫頭前兩年嫁人了,荷葉嫁的居然是她一向鄙夷的張慶豐,做他的繼室,如今他是王府的大管事,管著五百多名下人,而荷心的丈夫是莊子上的管事,老實忠厚,上無爹娘不過有兩個弟妹,是種田的一把好手。

  四個明也被成清寧給嫁掉了,當然有新的女護衛遞補,而叫人意外的是,第一個請王妃做主的人竟然是一心戀慕皇甫桓的明春,她嫁的男人更是出人意料,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

  誰也沒想到她會看上連她一根指頭也敵不過的文弱男子,但兩人婚後十分和睦,如今她也是兩個孩子的娘。

  西北的土地很遼闊,遼闊到成清寧都想買下也沒有辦法,但她名下的土地也多到驚人,有五萬頃能種稻的水田,兩萬三千頃種藥草的旱地、三座鐵礦、兩座銀礦、五條玉石礦脈,以及可能是金礦的新礦山。

  短短數年,她成功讓西北成為大明三大糧倉之一,不但能供給西北的百姓,還有餘糧賣給鄰近小國。

  同時,她推廣教育、普設學堂,以集市所得的租金建校舍、聘良師,用西北王名義強制規定年滿六歲以上的孩童都得入學堂讀書識字,家境貧窮者有清寒補助,可免費就讀,至少要讀上三年,才能「畢業」不再來。

  她還開設青壯年班和老年班,不收束修地教人識字和算數,只要是西北人都可以來上課。

  然而學生一多難免有人想追求更高深的學問,所以她索性買下一座山,創辦「落雁學院」,舉凡通過童生試的人都能入學,由當代大儒和致仕官員為夫子,講述儒學和為官之道。

  成弘武如今也在落雁書院就讀,他是書院中最年輕的秀才,年方十四。

  「王爺,急報。」

  聞言,皇甫桓連忙將女兒交給妻子,神色冷肅地看向一身風塵、滿是驚悚的暗衛。

  「說。」

  「皇上駕崩了。」

  「什麼?!」他倏地手一緊,全身僵硬如石。

  皇帝身子骨不太健朗他是知曉的,沾太多女色了,氣血兩虧,他是猜測過撐不了幾年,想來被皇子們逼宮退位也就這幾年的事了,皇帝不年輕了,也年過半百了。可是聽到天子駕崩的消息,他心裡還是抽痛了一下,在他幼時,年紀相差二十五歲的兄弟倆感情甚篤,一母同胞的他們發下豪語,一人護天下,一人守國門,為大明奮鬥。

  沒料到皇兄還是先走一步了,而且去得叫人如此錯愕,日前由太醫院的脈案看來,撐上兩年應該不成問題。

  看來是有人迫不及待了,提早下手。

  「王爺,九皇子問動是不動?」

  皇甫桓思忖了一下,問道:「皇上可有遺詔?」

  「未曾聽聞。」

  「太后呢?」若有遺詔應該在太后手中。

  「這……」探子並無回報。

  「暫且按兵不動一靜觀其變,等本王將人馬調派好。另外,緊盯六皇子,一有動靜先行擒下。」

  「是。」

*             *             *

  「太后薨。」

  在趕往京城的途中突聞惡耗,原本身子微恙的太后突然濃痰梗喉,等宮女太監發現時已無氣息,卒年六十六。

  驚聞太后死訊的皇甫桓面上刷地毫無血色,全身虛軟無力的跪地不起,他長嚎一聲向京城行九叩首,淚如雨下的連呼數聲母后,哀送太后聖駕重返天庭,入列仙班。

  而後他快馬加鞭的只帶數名侍衛便上京,將妻小留在後面,儘快趕路好送兩位親人入陵寢。

  等成清寧帶著兒子、女兒到達京城時,皇上、太后已伴著列祖列宗長眠地底,九皇子皇甫尋登基為帝。

  新皇生母賢妃遂為東宮太后,先帝皇后為西宮太后,兩宮太后並重,無大小之分,六皇子之母寧貴妃為寧太妃。

  其中曲折不足為外人道,總之大皇子和六皇子雙雙落敗,皇甫桓正式受封為西北王,永世襲爵不降等,享皇室雙俸祿,其子皇甫勝天冊封為世子。

  「皇叔呀!朕好窮,快救救急,朕一接手才知曉國庫年年虧空,不知被誰東挪西拿的搬空了,空空蕩蕩的庫房連隻耗子也不見,你叫朕怎麼活得下去,朕的命好苦……」

  一見到十七皇叔,獨力奮戰已久的皇甫尋突然軟骨頭似的抱住他哭窮,還非常不要臉的抹眼淚,裝出可憐相,毫無令人敬畏的帝王之風。

  很想一腳把他踢開的皇甫桓忍了又忍,最後才十指一扣的扣住他雙肩,將人推離一臂遠。

  可是那眼淚鼻涕已抹在衣服上,叫人火大。

  「要錢去找你十七皇嬸,我的銀子都用在養兵上頭,最近又不打仗,十七皇叔我也很窮,正想跟你打打秋風。」裝窮誰不會,他的兵就在那裡,確確實實沒有灌水,養兵很耗錢。

  皇甫桓接著話中有話的暗示要不咱們挑個看不順眼的小國來打打仗,我也好練練兵,順便撈點好處回來,皇上你意下如何?

  頓時驚得皇甫尋連連搖頭,暗啐十七皇叔真的太狡猾。

  打仗十分勞民傷財,一打少說要耗個一年半載,他這會兒就已經缺錢缺到快上吊了,十七皇叔再來要軍餉的話,這不是存心逼死他嗎?

  不成、不成,不打仗,要打仗他先死給十七皇叔看。

  「十七皇叔,好歹你也是看著朕長大的長輩,怎好把朕推上這位置又不顧朕死活,你就行行好,跟十七皇嬸提提,借給一、兩千萬兩白銀讓朕度過這一年。」等明年收了賦稅,就有銀子了。

  「利息呢?」

  「利息?」那是什麼東西?他沒聽過。

  「那要分幾年攤還?」總不會想賴帳吧!

  「什麼,還要還?」他是皇上吶!臣子忠君愛國是義務,怎能說還不還那麼俗氣的話題,談錢傷感情啊。

  「你當你十七皇嬸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親兄弟明算帳,何況皇上只是他侄子,當然要算得一清二楚。

  「不是賣些鐵砂,挖幾百、幾千斤銀礦就有了?別以為朕不知道,十七皇嬸已有錢到天怒人怨的程度,她要捐點錢好平息民怨,給自個兒積點賢名。」嫉妒呀嫉妒,他當皇帝的一窮二白,人家卻賺錢賺得那麼容易,一條玉石礦脈年繳稅金是一千萬兩銀,可那是繳到西北軍庫而非大明國庫。

  「那又如何,本王護得起。」誰敢覬覦西北王妃的滔天財富,她懂得生財之道是她有本事,別人眼紅個什麼勁。

  其實若沒有皇甫桓護著,成清寧也不可能順利累積那麼多財產,她是小孩摟巨金走在街上,人人想搶,因有皇甫桓當靠山才安然無恙,否則她那些礦脈、賺錢生意早被有心人瓜分了,她連個渣渣也撈不到。

  皇甫尋面上一訕,撇嘴道:「十七皇叔,你欺負人。」

  「臣記得皇上私庫裡也有不少好東西,在皇上登基前,咱們合作過好幾年南北貨。」他賺了不少。

  一說要挖他的銀子,皇甫尋立即化身摳門的守財奴。「沒門!那是朕的銀子,只有國庫通私庫,哪有私庫通國庫的道理,朕才不要當倒貼的皇上。」

  要不是不當就會死,他真不想當這個皇上,高高在上的位置有什麼好,既沒朋友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每天有批不完的奏章,還要應付嘮叨不休的群臣,逼他立后。   

        真是好笑,他要不要立后關他們什麼事?一個個都厚顏無恥地想把自己的女兒、侄女、外甥女、一表三千里的姻親送進宮裡來,當他是花樓的老鴇,來者不拒呀!

  「其實皇上何必捨近求遠,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意思?」皇甫尋不恥下問。

  「寧平侯府。」他的岳家。

  「寧平侯府?」皇甫尋還是不懂,十七皇叔的暗示太籠統了。

  「二公子。」成弘文。

  「二公子、二公子……二公子!」皇甫尋恍然大悟,樂得沒個體統的朝大腿一拍。

  「皇上還需提點嗎?」皇甫桓笑得特別和善。

  他揮著手,「不用、不用,朕明了了,弘文兄弟是朕的民間友人,朋友有通財之義,朕會找他聊聊。」

  「皇上真是世間少有明君,一點即通。」二舅子這些年也從西北賺了不少銀兩,是該拿一些出來報效國家。

  「好說好說,這也不是明君不明君的問題,而是……國庫真的很空虛啊!」

  聽出他話中之意的皇甫桓大方的做了個交易。「臣願代臣妻捐出兩千萬兩白銀,但臣妻生母雖已是封了四品恭人,抬為寧平侯爺的平妻,不過在侯府中仍是得看正妻臉色,連帶著連我小舅子也容不下……」想真正做到平起平坐,哪那麼容易。

  「這簡單,朕賜西北王妃生母為虢國夫人,別說寧平侯夫人,連寧平侯的品級都沒她高,見了她也要低頭呢。」啊!終於享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原來是這麼愉快。

  「謝主隆恩。」皇甫桓連頭也不點,只給了一個敷衍的眼神,神態慵懶而傲慢,好像吃飽了的老虎。

  「十七皇叔,你的謝意好隨意,朕收不到。」在這御書房內,十七皇叔比他更具有王者霸氣,讓他好是陰鬱。

  皇甫桓兩眼一利,透著銳光,「皇上對立后有什麼看法?」

  他一怔,隨即抱頭喊頭疼。「十七皇叔,你不厚道,朕也想娶個中意的女子談情說愛,沒有十七皇嬸的一半至少也要三分吧!當今皇上還要屈就庸脂俗粉,那真是憋屈無處訴。」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想活就得委屈。

  若是大皇子或六皇子上位,以他們的兇殘心性是不會留下後患,突然「暴斃」幾個皇子算什麼,登上皇位之路原本就充滿荊棘與血腥,不見血如何成就一番大業。

  所以皇甫尋不得不爭,即使他對這位置不感興趣。

  「十七皇叔,你想個法子幫朕擋一擋。」他不立后,後宮的女人夠多了,他可不想再自找麻煩。

  「能擋多久,遲早要立后……」忽地,他雙瞳瞇成線。「她怎麼還在這裡?」

  「她是誰……啊!十七皇叔指的是蓮妃呀!」順著他視線一瞧,一道薑黃色身影立於御花園。

  「薩瓦琳公主是蓮妃?」他都忘了有這個人。

  「蓮,出污泥而不染,貞潔的象徵。」有諷刺意味。

  反正後宮夠大,不在乎多養一個女人。

  「她朝你十七皇嬸走去,臣得去瞧瞧。」那女人太危險,絕不能讓她靠近寧兒半步。

  「朕看太多奏章了,也去御花園走走,賞賞今年的牡丹。」有熱鬧為什麼不看,皇宮太沉悶了。

  此同時,在御花園的另一頭,眼尖的薩瓦琳瞧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她不等宮女跟上便拉高月華裙朝那人走去。

  「秦王妃?」

  聽到舊日的稱謂,成清寧抱著女兒緩緩轉身。「你喊錯了,我乃西北王妃。」

  「不管你是秦王妃還是西北王妃,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果然是她,都過了數年,她居然沒有變醜,反而更美。

  「多謝你的厚愛。」這女人……很眼熟。

  薩瓦琳咬牙冷笑,「是仇恨才是,要不是你,我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西北王妃應該是我。」

  應該是她的……成清寧驀地想起她是誰。「是我讓你帶兵攻打大明的嗎?又是我打得你潰不成軍嗎?你打了敗仗是你技不如人,一個戰敗國的和親公主憑什麼以為輸了還能高高在上,倨傲的想嫁誰就嫁誰,挑挑揀揀?」從來都是贏家說話才對。

  「你……你狡辯,強詞奪理,原本我可以成為西北王正妃,是你們皇帝同意的。」她歡歡喜喜到西北,就為了見傾慕已久的心上人一眼。

  「那又如何,如今你貴為帝妃,再提前塵往事有何用?難道你還能叫皇上休了你,讓你再嫁皇叔?」這叫亂倫,一旦進了宮成了皇帝的女人,就是死也不可能另嫁。

  「你……你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薩瓦琳的褐瞳中透著恨意,隱有淚光浮動。

  「你的事與我無關,我先告辭了。」面對曾經害過她的女人,成清寧不願多做接觸。

  「不許走,你得曉得你把我害成什麼樣子,我的手骨曾被狠狠打斷,雖再接合卻無法拿起重物,我連最喜歡的長鞭都被迫放棄,再也無法動武……這一切全是你的錯……」

  她的手指都快指到成清寧臉上了,沒見過瘋子發瘋的小郡主臉一皺,不客氣的放聲大哭。

  「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皇甫桓沒有二話的折了她的指頭,抱過女兒放在懷中輕哄。

  「啊!我的指頭——」好痛!斷了。

  「蕊蕊乖,不哭,父王在。」他的小心肝。

  皇甫桓一哄,皇甫蕊抽噎著止了淚,小嘴呀呀地像在告狀,她指指蓮妃又指指自己的眼睛,都嚇哭了。

  「好,誰欺負蕊蕊,父王就幫你討回來。」他平時疼如珍寶的女兒豈能容人欺凌,折斷她一根手指還太便宜她了。

  一旁的皇甫尋好奇的問「十七皇叔,你聽得懂小堂妹在說什麼呀?我只聽見呀呀呀!」真可愛,小臉雪白的像隻小兔子。

  皇甫桓得意地以指逗弄女兒。「我的女兒我怎麼不曉得,蕊蕊可是我最疼愛的小花蕊。」

  呀呀呀……皇甫蕊咯咯的拍著手。

  「咳咳!桓哥哥,她是你最疼愛的,那你把我放在哪兒了?」有了女兒就不要老婆,他太可惡了。

  頭皮一麻的西北王趕緊空出手摟住王妃的細腰。「她是疼愛,你是最愛,你們母女倆就是我的命。」

  這……這是十七皇叔?!說的肉麻話太令人作嘔了。

  皇甫尋忍著反胃,命人將薩瓦琳帶走,幽禁於冷宮中,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踏出宮門一步,罪名是冒犯西北王妃。

  「我們兩個同時掉下水,你會先救誰?」成清寧很無聊地提出這個令人煎熬的問題。

  皇甫桓一頓,訕然反問「寧兒,如果是你會救誰?」

  她一怔,「狡猾。」用她的話反問她。

  「再狡猾也狡猾不過你這隻小狐狸。」落入她手中,他心甘情願,用一生償還情債。

  瞧見他眼中的深情,成清寧溫柔地握住他的手。「走吧!回府,柏哥兒怕是等急了,又要怪我們丟下他一人。」

  「哼!分明是他想跟他弘文舅舅、弘武舅舅去遊京城,我們才是被丟下的人。」那個臭小子,一有舅舅就不要爹。

  「他難得來京城一趟,你就讓他鬆快鬆快。」弘武也幾年沒回來了,該去看看娘。

  回京后,她才曉得成清儀竟然成為鄭克南的小妾,堂堂侯府嫡女淪為她自個兒最不齒的姨娘,世事的變化令人欷吁。

  董氏也因為此事氣癱了半邊身子,從此生活起居都要人打理。

  而成清貞在回京的途中逃了,聽說跟了一個外地商人走了,香姨娘哭了數月,說她無情。

  「他的好日子不多了。」皇甫桓陰惻惻的說著。

  「桓哥哥,我想西北了。」西北的風沙,西北的風情,西北的將士與百姓,西北的歡樂與笑語,以及她的稻田和香藥。

  「好,再待幾日就回去,我們……」該辦的事趕快辦一辦,爭取早日回西北,他們的故鄉。

  「等一等,你們走了朕怎麼辦?那些可惡又可恨的大臣會把朕撕碎。」他們會逼他立后呀!

  皇甫桓冷冷丟下一句,「皇上是孤家寡人。」

  「十七皇叔……」他哀嚎。

  西北王頭也不回地一手摟著愛妃、一手懷抱嬌女,瀟灑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9 02:01:5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5-9 17:13 編輯

意外的挑戰 寄秋】

  這一次寫兩部作品,說實在秋也感到很意外,一本都寫不完了怎麼還寫兩本,那不是瘋了是什麼。

  秋沒想到會寫,因此兩部書相隔一個月,有些內容已經忘得差不多,只好模糊跳過。

  剛寫完第一部時,覺得還有些劇情尚未完整,應該可以補上什麼,於是寫上了大綱備用。

  第二部剛開稿時,卻有些摸不清狀況,要停頓許久才想起寫了什麼,記起後再加入第一部的配角,或是安排新人物點綴。

  寫完了,好不容易,秋想著要不要挑戰系列,不過還是算了,打消主意,秋可不想把自己逼死。

  寫稿很樂。

  但也痛苦。

  是又苦又樂,很想死的感覺。

  可是寫完了又意猶未盡,想繼續。

  創作是一個很折磨人的工作,真的會叫人精神分裂,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曉箇中滋味。

  天氣好像有點熱了。

  寒冷的冬天過去,討厭的夏天又要來了,不禁曬的秋又要變成大黑炭。

  超討厭的陽光。

  救命呀!秋急需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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