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耿燦燦]物以稀為貴(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7:42:41
標題:
[耿燦燦]物以稀為貴(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5-18 10:52 編輯
【書名】:
物以稀為貴
【作者】:耿燦燦
【內容簡介】:
快速問答:穿越後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連蹲茅廁都要先通過考試處處都是學霸的坑爹朝代怎麼辦?
徐冉仰天長嘯:媽蛋不帶這麼玩人的!
大周王朝第一學神太子殿下周景昭皺緊眉頭,盯著不遠處吃吃喝喝的嬌小身影,百思不得其解:天下真有這等神奇之人?考個試都不會?
疑惑許久的太子殿下決定,如此神奇之人,定要放在身邊好好觀察,這一觀察,徹底欲罷不能。
徐冉眨眼:我這是潛力待開發,不是神奇。
太子殿下:不,你就是一道我無法解開的神題。
徐冉無語凝噎:你開心就好。
這是一個學渣在「物以稀為貴」的全學霸王朝奮鬥史(女主orz:(?_?;)好像無意間成為了國寶?)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7:57:26
第一章
徐冉拿到試卷的那一刻,便知道,這次考試,她又得墊底了。
算上這次,這已經是她第八次墊底。
徐冉欲哭無淚,堅忍著撐完了整場考試。
家僕寧福和大丫鬟翡翠在考場外等候,一見她出來,立馬迎上去。翡翠拿了湯婆子為她暖手,指著府衙前另一邊的石獅子道︰「大娘子和三娘子在轎子裡等著。」
大冬天的,飛雪飄揚,寒風簌簌。前頭寧福喊了聲起令,參知家的三頂軟轎起轎並行。
徐冉鑽進軟轎了還是覺得手腳發冷。如今講究苦中熬人,學堂考場不讓升火爐,進了考場,就跟進了冰窖一般。
旁邊轎子裡坐著徐冉的小妹徐嬌,轎子挨得近,隔著轎簾,徐嬌開始閒聊︰「如今這世道,也不知是帶了什麼邪風歪氣,只不過是劉閣老玩笑的一句話,各處學堂竟爭相做表率。學什麼苦寒之子,凍得我手上都生瘡了!」
說的是前幾日劉閣老召思教令各官員,談今年各地進學考生狀況。不知怎地談起新晉狀元馮簡。馮簡出身貧寒,曾在冬日以雪覆身,保持意識清醒,背下一整本《大周紀法》而獲勤學美名。劉閣老以馮簡為例,表達了對如今學子溫飽暖思淫欲的擔憂。
劉閣老輕輕鬆鬆一句話,可就苦了各地的學堂學子。入冬以來,為響應閣老「天降大任必先苦筋骨」的政策,學堂連火爐地暖都撤了。
徐冉所在的幼學經儀堂雖然匯聚著望京各家高門世族子孫,卻依舊逃不過政策的施壓。
「少說這些沒用的話,不如多想想今日的考題,帖經墨義空了幾道,可有全部答出來?」
右邊轎子坐著的是徐家長女,徐冉大姐徐佳,現如今已升入高學,明暉閣名列前茅的優等生。
高學今日也考帖經墨義,同一考堂不同考場。徐佳難得與尚在幼學的兩位妹妹同行,此時她一發話,徐嬌立馬閉嘴。徐冉更是不敢搭話,連呼吸都慢了半拍,生怕徐佳問她今日考試之事。
她倆不說話,徐佳也就懶得理了,攤開了腿上的《周髀算經》,認真複習明日要考的商高定理。
徐冉抱著湯婆子,往轎枕一靠,想起這悲慘的穿越生涯,苦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她所在的朝代是以學為本的大周朝。在這裡,人人都要考試,人人都要學習,小到三歲稚童,大到年邁老人,只要是活著的,人生核心就是考考考。
大周歷朝二百七十一年,已形成一套完整的統治制度,統治者信奉精英治國,致力於創造一個全民精英的環境。
大周朝的子民,在娘胎肚裡待著的時候,便開始接受胎教。朝廷於各地設孕英堂,專做禮樂教育。聽著雅樂雅韻出生的嬰兒,馬不停蹄地接受說話識字的教育,長到五歲時,入幼學。幼學學識字練字聲韻六藝再到四書五經,相當於現在的義務教育,只不過不是九年制,而是五年制。
幼學一般有七年,前五年學習,後兩年準備高學考試。也有人直接學完就考入高學的,當然這只是少數人。
徐冉原身十二歲,正好結束了幼學的學習,準備進入高學考試。高學入學考及格者,才有資格參加科舉。
在徐冉看來,高學就相當於今天的高考,分三種,一種是最多人選的常科高學,一種是普通百姓多選的職業之路諸科高學,剩下一種就是武人選的武科高學。有志入仕者,一般都是選常科高學。常科高學之後,為太學。
說起太學,那就是人人嚮往的高等學府了,從太學畢業者,可免試科舉,直接獲得進士出身。
大周朝女子可入朝為官,即使無入仕志向,貴族女子也皆以入太學為追求,即使,入完太學之後能合格畢業的人寥寥無幾。
徐冉覺得自己肯定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穿來這個坑爹朝代。這原身是參知政事之女,在家排第二,家人喚「冉冉」,學習中上,性情乖戾,只因沒能中來年親蠶禮上的禮樂人選,加之被人有意排擠,一氣之下,竟病倒了。
再次醒來內裡就換了芯。
轎子停了下來,翡翠扶徐冉下轎。剛入內院,書房那邊差人來請,說老爺要問姑娘們的功課。
徐老爺剛從議事堂回來。前陣子他奉官人之命,出察山東鹽鐵司冶煉一案,忙裡忙外地交了差,剛緩過勁,便聽得思教令的使官說起幼學考試一事。
徐老爺惦記著兩位愛女學習近況,約莫問了幾句,正好徐冉的主教員呂夫子也在,提起徐冉連著七科考試交白卷的事。
徐老爺一聽,這還得了,當即火冒三丈,氣沖沖就往府裡趕。
等到了府邸,想起前些日子徐冉大病一場的樣子,怒火倒熄了七成。這個女兒心氣高,凡事又喜歡憋心頭,十月份為著蠶禮典樂的人選,怕是還沒回過神。徐老爺這麼一想,心又軟了。
徐冉站在中間,左邊是徐嬌,右邊是徐佳。抬頭一瞧,前方站著徐老爺和蕭氏。復又將頭低下去。
徐老爺先點了徐佳,問起她的天文與周法。徐佳對答如流,徐老爺滿意點點頭,目光移到中間,略一遲疑,視線往左偏了偏,點了徐嬌。
拿了《說文》《字林》考徐嬌的基本功,徐嬌答得結巴,卻也能對上。
終於到了徐冉。徐老爺抿抿嘴,看了看蕭氏,意思是讓她來考。
蕭氏當即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怕出題太難,冉冉對不上受刺激,又或者出題太易,冉冉好強心重鬧脾氣。
這府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二小娘子徐冉冉,是個最好面子的人。發起脾氣來,連親爹娘都要避讓幾分。
蕭氏怨怨地看了眼徐老爺,腦海中過了一圈,拿了道算術來考徐冉。
「今有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問雞翁母雛各幾何?」
這道題不難不易,正好適合。蕭氏命使女攤筆墨,刻意放低聲音,柔柔道︰「冉冉,你慢慢想,為娘同你父親到裡屋喫茶,寫好了拿過來便是。」
她揮揮手,示意徐佳和徐嬌回去。攜手同徐老爺往裡屋一坐,沏起熱茶來。
徐冉在案頭站了半個鐘頭,欲哭無淚地再次交了白卷。
數學是她的死穴啊死穴,無論前生還是今生,讓她做個數學題簡直就是要老命啊。更別提,她的原身什麼記憶都沒留下,她空有一副軀殼,實際上什麼都不知道啊。
換句話說就是,徐冉比別人少了十二年的大周精英教育,現如今街邊殺豬的屠夫都比她有文化。
拿了張白紙到裡屋一遞,輕晃晃四個字「我不知道」,徐冉簡直不敢睜眼看對面爹娘的臉色。
徐老爺按捺不住,以為徐冉還再為蠶禮的事鬧脾氣故意交白卷,當即拍桌而起。
徐冉一嚇,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蕭氏見女兒面色蒼白,立馬拉住徐老爺,示意徐冉回屋去。
徐冉腳步虛浮,無精打采地往屋外走。一想起即將面對的考試人生,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
出了屋,丫鬟上前伺候,徐冉心情不好,屏退使女,自己到園子裡逛。走走停停,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徐老爺書房南邊的窗戶下邊。
徐老爺氣吼吼的沙嗓響起,徐冉豎起耳朵往窗戶底湊了過去。
「七科白卷啊,簡直徐家恥辱!今日考的這第八科,還不知她有沒有做卷,任性至此,實在家門不幸。」
徐冉聽得心頭一顫一顫的,摻雜著一絲莫名的沮喪,覺得有些委屈。
大周朝子弟五歲進學堂,世家貴族更是三歲啟蒙,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可她對個聲韻對子都不會啊,如要趕上同齡人,什麼都得從頭學起。
可現如今,就要她直接跳過啟蒙教育,雖然多活一世,但前世她沒有接受過如此崇古的教育,學起來實在有點困難。就拿前幾日的史論考試來講,十道題,只有一道題是她認識的,因為題目中終於出現了兩個她認識的人名。簡直感動。
「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看完題後又傻了。
說的啥?
然後徐冉意識到,這個朝代根本就沒聽過,架空啊架空,萬一此諸葛亮非彼諸葛亮,此王安石非彼王安石呢?根本不敢下筆啊!
且學堂有規,提筆亂答者,罰十笞,請家長。什麼是提筆亂答呢,就是你說出個因卻不能說出個果,邏輯不通,不過關。此規則旨在訓練學子邏輯思維,只要是嘴裡說出的理論,喊著淚也要給它圓回去。
題目看不懂又不敢亂答,徐冉表示,她壓力很大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7:58:20
第二章
蕭氏嘆一句,「冉冉厭學至此,可如何是好,所幸這幾次都只是複習小試,不計入她的升學考核,再過幾月便是年末考,那可是大事啊。年末考若還是如此,只怕高學是進不了明暉閣的。」
高學入學不僅要通過考試,而且考生幼學每年的年終考也會作為最終的評定結果。若冉冉年終考失利,只怕會對後年的入年考有所影響。
徐老爺憤憤道:「她敢!若再胡來,我定打斷她的腿!」
牆角下偷聽的徐冉渾身一個顫慄,有些腿軟,不敢再聽下去。依她這些日子的觀察,徐老爺這人,雖看著面善好說話,但若動真格,那是絕對說到做到的。
雖然是他親閨女,若年末考她依舊這般廢柴狀態,就算不被打斷腿也得關禁閉一年。
她的便宜大哥、如今的御前帶刀徐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當年徐豐頑劣,幼學考考次次倒數,眼看著連武科高學都入不了。高學考前半年,徐老爺推掉了兼任的觀文殿學士一職,親自上陣監督教導徐豐每日的學習。
用徐豐的話來講,那半年,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現如今便宜爹娘自動腦補她厭學,等發現她考個試都不會,到時候徐老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就不敢想了。
是以徐冉很有危機感,不僅僅是因為徐老爺的暴怒,更是因為她對自己前途的未知迷茫。
在大周,高學就是分渠嶺。貧寒人家想要翻身的,砸鍋賣鐵地供家中子女考常科高學,若能考上公辦高學,自是最好,學費少而且還有補貼,放今天就是妥妥的名牌學校公費項目。其中當屬明暉閣為天下第一高學,也就是徐家人歷來高學就讀的學堂。
而考不上公辦高學的,還有民辦高學可選擇,就是學費貴了點,而且還不能保證教學效果,往往需要自己另外請夫子補習。一般是土財主商人的最佳去處。
再者就是武科高學,入學不難,對士子的文化水平要求沒那麼高,只要通過武科,一般都能入學。每年的武狀元,基本都是從武科高學出來的。就算科舉中沒什麼大作為,從武科高學結業,出來也能做武官侍衛抑或從軍之類的。
對於那些成績一般家中又沒什麼錢的人而言,一般就直接選擇諸科高學,三百六十行,隨君挑選。類似於今天的職業學校,畢業即可從事相關職業掙銀子。
而現在,先別說考入高學,對於她而言,從幼學順利結業都是個大問題啊!
徐冉越想越心痛, 唉聲嘆氣地回了屋,隨手翻了翻桌上的《策論》《九章算術》,從右往左,從上至下地看了兩行,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實在是靜不下心來。
正好丫鬟紅玉進屋來,端了碗參湯,說是蕭氏命廚房熬來給她補身子的。徐冉心煩意亂地,端碗一口氣喝完,燙得直伸舌頭。
紅玉趕忙拿了涼茶為她漱口。徐冉漱了口,望見紅玉腰間掛著的紋銀綠纓,問:「紅玉,你通過侍考了?」
她屋裡有兩個大丫鬟紅玉和翡翠,另備四個小丫鬟,院子裡的伺候的使女嬤嬤不計,約莫著有十幾人。其中,紅玉權力最大。不為什麼,就因為她的侍考級別最高。
紅玉有些羞赧,一邊整理桌上玉器,一邊答:「考了五次才過的。」
徐冉一拍手,「那很了不起,放眼全府,你可是第二個通過四級侍考的!」第一個通過的則是徐府管家老唐,如今已經是六級使僕。
說完她又覺得有些沮喪,喃喃道:「換做我去考,怕是一級都通不過。」要是她穿在尋常百姓家,恐怕連做個丫鬟都沒資格。
幸好啊幸好,她現在是個官二代!好歹餓不死。
紅玉低頭笑:「小娘子就愛說笑,小娘子以後是入太學的人,哪要去考什麼侍考呢。」
徐冉扯扯嘴角,趴在桌上準備放空自己。
太學喲,多麼遙遠神聖的存在,估計她這輩子是連邊都摸不著了。
發了半晌呆,徐冉忽地想起剛才蕭氏考她的試題,憑藉模糊記憶謄抄下來,準備去向她的學霸大姐徐佳討教。
只要願意學,什麼時候都不晚。要想改變,就得從現在開始。
徐冉暗搓搓地給自己加油打氣,拿著試題剛踏出門,撞見徐嬌往這邊來。
徐嬌換了身衣裳,一襲留仙裙翩然輕晃,腳下踩著雙五彩屨,舉手抬足間,盡顯嬌俏可愛。
徐冉一看她,就知道,徐嬌定是得了什麼新鮮的八卦。
果不其然,徐嬌開口就道:「二姐,趙長史家的女兒定親了,定的是城南吏部給事中王大人家的次子。」
「哈?」
徐嬌湊近,神秘兮兮的樣子,「聽說是因為王衙內已經內定今年思教令的長使。趙燕不是考了三年都沒考上明暉閣嘛,估計是想走個捷徑。」
思教令官員主管天下學堂考試,因為其官員沒有往其他六部晉陞的資格,沖頂了也就是個思教令長使,所以朝廷為做補償,每年都會給思教令官員家眷留幾個免試的名額。
徐冉對趙燕沒什麼具體印象,但隱約記得她同自己是一個堂的,俗稱的同班同學。世家之間走捷徑這種事,不太光彩的,估計也是沒辦法了。
徐嬌瞥了眼徐冉,不懷好意地笑道:「二姐,你要再考砸,估計爹也得為你定親走捷徑了。」
徐冉連忙擺手,「別開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徐嬌聳聳肩,拿了個小匣子遞過去,裡面裝的是刺繡絹花,那花本就扎得小巧逼真,每片花瓣還繡著別緻的圖案,一看就是哪家高等使女的手筆。
「襄洛郡主送的。挑幾朵,你這些日子打扮得太素了點,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二姐。」
徐冉只好隨便挑了幾朵,心裡唸著向徐佳討教算術題,拔腿就走。徐嬌拉住她,滿臉不高興:「你怎麼都不問問,她為什麼送這個給我?」
徐冉知道她肯定又想自誇自賣了,勉為其難問:「為什麼呀?」
徐嬌得意洋洋道:「現如今我可是望京城數一數二的仕女,這花只要往我鬢上一戴,定是要大受追捧的,襄洛郡主就正好能向人炫耀她的簪花使女咯。」
徐冉連連稱是。
這個便宜妹妹呢,心不在學習上,喜歡追求新鮮物什。學堂成績不錯,所以長輩也就沒有過多干涉她的愛好。徐嬌雖然年齡小,但由於目光獨到品味不錯,每次的裝束穿戴都能讓人眼前一亮。活脫脫就是古代版的美妝博主。
徐嬌還沒說夠,徐冉不想繼續閒聊,拿了試題往她面前一擺:「現在你二姐我要去做正事,看到了沒,學習才是大事。」
徐嬌嘖嘖兩聲,笑道:「你想去找大姐吧,大姐沒空理你,她忙著明天的考試呢。若是明日又考輸給禮部蘇衙內,她怕是會氣得吐血,可千萬別去打擾她。」
徐嬌這麼一說,徐冉糾結了。
徐佳高學萬年老二,一直想打敗排第一的蘇衙內,決心之大,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若她這個時候去請教,確實不太合適。
徐嬌朝她瞧一眼,視線移到她手上的試題,喃喃將題目念了一遍,忽地嘿嘿咧嘴一笑:「二姐,這題你不會啊?我教你。」
徐冉受到會心一擊。
……沒記錯的話,徐嬌比她小二級,才剛學九章算術……
徐嬌到裡屋隨便拿了張毛邊紙,刷刷下筆,輕輕鬆鬆就將題目解了。
「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可得雞翁四,雞母十八,雞雛七十八。」
徐冉將數帶進去一算。雞翁四,值錢二十文,雞母十八,值錢五十四文,雞雛七十八,值錢二十六文,加起來正好是一百文。
天哪嚕,徐嬌是怎麼算出來的!
見徐冉一臉驚訝神情,徐嬌很是滿意,喜滋滋地開始解釋:「直接算,肯定是算不出來的。得另闢巧法。先令雞翁消失,只求雞母與雞雛,分別得二十五和七十五。若雞雛加三,則雞母需減三,總數仍為一百,錢數卻少八文。仔細觀察,雞翁比雞母多二文錢,以四隻雞母換四隻雞翁,那麼總數和錢數都不變。如此替換,可得雞翁四,雞母十八,雞雛七十八。」
徐嬌在紙上畫圈,明圖示意,徐冉恍然大悟。
其實就是現代所說的一次不定方程式,三個未知數,兩個等式,先消掉其中一個未知數,然後再設一個整數參數。
徐嬌繼續道:「其實也不止這個一個答案。細算,四雞翁與三雞雛合算起來,同七雞母是同樣錢數,雞數錢數一樣,可用整替代法。即減七雞母,得四雞翁三雞雛。」
徐冉拿她說的方法一試,果然得出另兩組答案。
八雞翁十一雞母八十一雞雛,或十二雞翁四雞母八十四雞雛。
徐嬌撂下毛筆,雙手合攏抱肩,抬起下巴笑,「怎麼樣,我厲害吧?」
徐冉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對她的誇獎。
果然每個人都能對她進行智商碾壓嗎。造孽啊!
徐嬌笑了笑,不忍看到徐冉沮喪的模樣,安慰她:「這道題確實有難度,娘拿它考你,忒不厚道了。這是高學算術的內容,你不會是正常的。我沒哪科能拿優,唯獨算術還行。」
徐冉窘迫臉,再次傷心。
沉默了一會,不太好意思地同徐嬌開口:「你那裡有簡單點的算術題麼,拿來我做做……」
徐嬌再次對她進行暴擊:「你的堂外題都做完了?」
……竟然忘了還有傳說中的家庭作業。
徐嬌提醒道:「二姐雖休學兩月,外加中間冬假一月,這期間又不肯讓爹請夫子,功課肯定是要落下一截的。所以這堂外題肯定是不能再拖了,好歹先將冬假留的堂外題做完。」
徐嬌攤開手,拉她進屋,從一摞厚書籍裡找出三本發皺的印本,隨手一翻,「二姐,好膽識啊。竟然一個字都沒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7:58:52
第三章
徐冉含著血淚在案頭趴了三天三晚——終於……趕在開學前夕,把堂外題都解決了。
所幸堂外題沒有她想像中那麼晦澀難懂,大多都是帖經墨義題,翻翻書就行。做堂外題的過程中,徐冉悲催地發現,那天考第八堂帖經墨義,很多題都是堂外題中有的。
徐冉想起自己交的白卷,悔得腸子都要青了。趕緊一邊寫一遍背,背完一遍之後,零碎記了點。
囫圇吞棗終究是行不通的,徐冉只好另想他法。解決完帖經墨義,剩下的部分就是策論和算術了。
看了眼題,然後默默放下了印本。
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啊……不會做就不會做吧。
徐老爺聽聞徐冉熬夜發奮,很是欣慰。徐冉新會學開學第一日,徐老爺正好休沐,高高興興地親自送她入學堂。
經儀閣位於御街北段,周圍都是官府辦公地,像徐老爺主要進出的樞密院和參知院就位於北段最裡面。經儀閣在御街北段挨宣德門的地方,往州橋走不到一里,便是繁華的鬧市。
經儀閣多官員世家之子女,一下轎,徐老爺就遇見好幾位參知院的下屬同僚。徐老爺身為參知政事,丞相副手,雖然尚未入閣,卻屬於實實在在的高官級別。同僚們紛紛圍過來問好。
時不時地帶上徐冉一句,說的自然都是誇讚之言。一個個都是作詩作賦的好手,誇起人來毫不含糊,徐冉聽得怪不好意思。
徐老爺卻很是受用,他的女兒他最清楚,平時雖然頑劣了點,但完全擔得起他們的追捧。要是肯勤奮用功點,考第一是大有可能的。
心中高興,面上端得一本正經,摸摸徐冉的頭,沖同僚們道:「客氣客氣,小女尚需多加努力。」
甲乙丙官互相看一眼,笑道:「相公育女有方,過謙過謙。」
徐老爺笑了笑,領著徐冉往學堂裡間去。
待徐家父女一走,方才說話的甲乙丙官立馬變了臉色。
甲官:「聽說他家女兒連交八科白卷,還好意思親自來送,換我打死都不來丟這個臉。」
乙官:「小聲點。不過說來也是,連交八科白卷,我朝開國至今,怕是沒有過的。雖是學堂小考,這也太任性了。」
丙官:「聽聞徐家二娘子以前的學考就平常一般,估計是認清了資質,索性自暴自棄了。」
怕是跟趙長史家的女兒一樣,往後也是要嫁人走後門的!
徐冉跟在徐老爺身後,一路走來,走幾步就有人指著她竊竊私語。徐冉渾身不太自在,往徐老爺身邊挨緊一步,問:「爹,我們就別去找呂教員了,剛開堂,他肯定忙。」
徐老爺瞪她一眼,「你怕什麼,我找呂夫子交待兩句,難不成他連聽我講幾句話的時間都擠不出?」
徐冉咋咋嘴,沒敢再說話。
過了弄堂,呂夫子在耳房整理考卷,一見來人是徐老爺,趕忙放下考卷吩咐僕人沏茶。
侍童天耳上了熱茶。
徐冉原身同天耳關係不錯,是以天耳常常會藉以服侍呂夫子之餘給徐冉行方便。比如說現在呂夫子要將八科白卷給徐老爺過目的時候,天耳猛地朝她眨眼。
徐冉愣了愣,完全沒反應過來,心想:這小侍童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
呂夫子清了清嗓子,將即將說出口的話在肚子裡兜一圈,儘可能去掉令人聽了不悅的話語,謹慎道:「上次的小考,想必徐相公也有所耳聞。」一邊說,一邊將徐冉的答題卷挑了捧出來。
徐老爺臉一青。
呂夫子咳了咳,繼續道:「徐冉休學兩月,落下的功課,定是要補上的,若這學年的年終考不理想,最好是插班入幼學五級,重讀一遍。」
徐老爺臉色由青變黑。
降級重讀,這簡直是對他們老徐家人智商的羞辱。
走的時候,徐老爺對呂夫子一再囑託:一定要好好盯著徐冉,手段嚴苛點沒關係,儘管使。
轉身又對徐冉交待:若是新會年不努力,就準備過煉獄日子吧。
徐冉嚥了咽,覺得肩上擔子似有千斤重。
天耳趁給呂夫子打下手的空隙,悄悄跟上來,「徐娘子莫急,好好準備,下次定能考好的。」
徐冉回頭一看是他,感謝他的好意,準備繼續往學堂走。
天耳緊跟著,「上次徐娘子給的方子,很管用,用的藥材既便宜又有效,我娘服了三帖,咳嗽好了許多。」
徐冉一聽,不僅好奇。難不成原身還擁有醫藥技能點?看天耳對待她的態度,倒是感激得很。
能待侍童如此,原身應該是個善良小姑娘。徐冉不僅又感慨了,好人不長命啊,被她這麼個冒牌貨頂替了,還成了爹娘眼裡的叛逆少女,估計原身知道了得氣出血吧。
徐冉晃晃頭,可不能白白糟蹋別人的身體和人生,得好好活,打起精神,就算前方有洪水猛獸,也要踏實過好每一天。
是以徐冉衝天耳一笑,「起效便好,有什麼需要的,同我說便是。」
天耳結結巴巴道:「今日第一天開學,下午大家就散了,呂夫子臨時放我半天假,我想同弟弟一起回去,娘子能替我傳個話嗎?」
徐冉想了好久,還是沒想起天耳的弟弟是誰。
天耳急忙道:「我弟就是與娘子同堂的韓通,娘子是貴人,一時記不起來也正常。」
徐冉這才想起韓通是誰。
幼學五級綜合第一,除了六藝中的御樂兩科,同級生中幾乎沒人能考過他的。作為一個中等生,原身很少同他接觸。
徐冉下意識問:「你怎麼不自己去,他應該就在學堂裡。」
天耳支支吾吾,「……我怕別人笑話他……」有個做侍童的哥哥。
徐冉抿抿嘴,答應了下來。
等入了學堂,徐冉滿目找韓通。一個堂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人,此時剛開學,大家一團團地湊伙說話。
還沒找到韓通,旁邊來了個人,笑嘻嘻朝她打招呼。
「冉冉,你病好啦!」
徐冉抬眼一瞧,是個圓臉杏眼的小姑娘,笑起來有梨渦,兩頰有些小雀斑,甜得跟春天的油桃花一樣。
徐冉在人肉機翡翠那裡早已做好功課,知道眼前這位是徐冉好友蘇桃。也就是徐家大姐一直想幹掉的蘇衙內之妹。徐冉原身不愛交際,同蘇桃也沒有太過親近,是以徐冉並不擔心被她瞧出端倪來。
雖然原身沒有留給她關於考試的一切記憶,但應付這種日常生活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徐冉衝她笑笑,「病好了,謝謝你之前太特意跑來探望我。下次我請你去府裡玩,實在是不好意思。」
之前病中蘇桃探望過一次,徐冉那時剛穿過來,整個人尚處在繚亂狀態,哪裡敢見外人。
直接就拒絕了。
好在蘇桃性子好,絲毫不計較,甜甜笑:「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兩人坐了一會,氣氛尷尬地沉默下來。
徐冉在腦海中搜刮記憶,發現原身不擅長交際沒幾個朋友,連蘇桃這樣相交五年的,也沒什麼掏心掏肺的話說。
交際恐懼症麼。徐冉悶了悶,主動搭話:「蘇蘇你知道韓通在哪嗎?」
這麼親暱的稱呼,還是頭一次聽徐冉說。蘇桃一愣,緊接著熱心道:「方才見他去找策論劉夫子,你有事?」沒見冉冉同韓通說過話啊。
徐冉點點頭,那就等他回來好了。
兩人繼續沉默。
徐冉想,得多交朋友才行。這種時候,徐嬌的八卦就派上用場了。
說了趙燕的事,蘇桃果然有興趣,小姑娘家湊一起,說別人的八卦,是最能促進友誼的法子。
兩人紛紛表示一通惋惜之情。嫁人以走後門這種事,真的不光彩吶。
蘇桃道:「往好的想,至少她能實現自己的心願,成功入學明暉閣。趙燕雖然平時凶了點,但好歹與我們同窗一場,還是希望她能一切順利。」
一說凶,徐冉便立馬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小考第六場的時候,不小心路上碰了人,幾乎是立馬被人狠狠剜了一眼,好像……還被罵了。
沒記錯的話,當時罵她的就是趙燕!
嗯,確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兩人正說著話,忽地蘇桃指了指門口,徐冉一看,韓通來了。是個穿青衣學子圓領袍的少年,身軀凜凜,生得風流韻致。
徐冉忙地將天耳的話帶給韓通,韓通聽完後沒什麼表情,連句謝謝都沒說,徑直從徐冉身邊走過去。
徐冉一窘。
蘇桃忙地解圍,低聲道:「夫子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快些坐回去。」
呂夫子踏進學堂,第一件事就是將小考的題卷發放下去。
徐冉拿著八張打了鮮紅問號的白卷,臉都要憋紅了。
無比……羞恥。
同堂的都知道她交了白卷,紛紛側目,徐冉簡直無敵自容。蘇桃很貼心地往她身邊挨近了坐。
「沒關係的冉冉,你只是病……」糊塗二字到嘴邊又被蘇桃吞了回去。
呂夫子掃視全堂,視線定在徐冉身上,清嗓子開口道:「徐冉,你換個書案,坐到前頭來。」
一刻鐘後。
徐冉坐在台案前,感受著呂夫子口噴唾沫的待遇,無語凝噎。
再一偏頭,全堂學子的動靜盡收眼底。這種將課桌搬到講台上傲視全班的感覺,徐冉上輩子沒試過,這輩子倒嘗了個新鮮。
真心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呂夫子結束講課,正準備歇口氣時,一個譏笑的聲音傳來:「呦,徐冉,都坐到夫子台案前來了,回去是不是又得撒潑裝病了?」
徐冉虎軀一震,聽這語氣,來人完全是想撕她的節奏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7:59:21
第四章
徐冉回過頭,發現這個尖聲尖氣的聲音主人……呃,是個腆著肚子的小胖子。
小胖子見她不說話,往前又走兩步,胳膊盤在台案前,雙腿交叉,十足的二流子模樣。
「小爺跟你說話呢,你這是啥態度!」
……果然來者不善。
徐冉盯著他看了許久,這位好像是學堂有名的小霸王李信,國舅爺家的次子。
李信一見她這模樣,眉頭一橫,老不高興,作勢就要開吼。旁邊走過幾位同窗學子,往徐冉這邊瞧了眼,裝作沒看見一樣,紛紛走開了。
徐冉內心感嘆:同學關係沒搞好真的會吃虧啊,以後真的多交交朋友才行吶。
徐冉正在想怎麼打發眼前這位二太爺時,蘇桃及時站了出來,替她解了圍。
李信見有人過來,也就沒敢怎樣,轉身要走時,忽地想起什麼,狠狠瞪著徐冉,凶神惡煞地同她小聲道:「上次說好的事情,你可別食言,小心我將你的秘密告訴別人!下學後到藏書閣前的長廊等著,不來就要你好看!」
徐冉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小胖子已經走開了。蘇桃湊過來,拉著她說安慰道:「冉冉你別怕,李信他就喜歡到處惹是生非,莫理他,實在不行,我們告訴夫子去!」
徐冉點點頭,朝李信的方向看了眼,心裡有些好奇。
聽李信的口吻,好像他知道原身的秘密?什麼秘密?很要緊的那種嗎?
腦子裡空空蕩蕩,凡是跟學堂啊考試啊一切相關的記憶基本全無,徐冉捶胸頓足:簡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她只想安靜地做個官二代,不想考試,更不想遭遇校園暴力啊。
拖著一口氣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學習任務,徐冉邁著步子往外走,回想今天的學習內容。
上午呂夫子講了《論語》《孟子》。幼學進入四書五經的學習階段時,先是第一遍帶讀背誦,不會有太深奧的講義,講究蒙學。第二遍複習的時候,才會具體細講涵意。就好比上中學時,語文老師講新課,第一遍先是梳理全文,整體感知課文,瞭解文章背景。然後才是具體段落分析,中心意思涵括。
幼學階段的四書五經,並不會過深討論,就像現代語文的學習,小學階段的課文選取與中學大學的課文選取標準以及對學生的要求是不一樣的。
新學年的開講,正好處於第二遍複習的時候。是以徐冉幾堂課聽下來,倒也能聽懂個幾分。
呂夫子今日講了《論語》的第一部分《學而》篇和《孟子》的梁惠王章句前兩節。《學而》篇共有十六章,第一章便是人人都會的「有朋自遠方來」那章。
《學而》前十六章,基本上徐冉都學過,對於自己熟悉的知識,聽起來倒不覺得那麼枯燥了。
呂夫子講解的速度稍快,這也跟他們學習任務過重有關。徐冉粗略一算,發現要想在兩年的時間內複習並加深理解之前的內容,除了課堂上認真聽講外,課後的鞏固也是很重要的。
高學考試,拿常科高學來講,共需要考十一門。
其中六藝的禮樂射御書數為公共必考科目,剩下五門為明才、論才、賦才、史學、周法。
明才主要考帖經墨義,帖經相當於現在的填空題,墨義相當於根據提示回答相應答案的簡單問答題。考試範圍都是書上的,死記硬背也能取得高分。
論才考方略策和時務策,一般出題比較活,說白了就是考驗學子的應對之才。需要考生對國家政治經濟軍事歷史等有一個全面的瞭解,並且能夠統括全局給出相應解決之法。比較經典的範例,就是明朝劉基,大名鼎鼎的劉伯溫,他向太祖呈的《時務十八策》,則被奉為治世經典。
賦才就是考作文,考詩考賦,講究立意與語言美感。史學考各朝各代的歷史,同考大周法律的周法一樣,都是一個字——背。
對於徐冉而言,要一次性應付十一門考試,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是就算再困難,她也得硬著頭皮學下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徐冉想,慢慢摸索,總會找到辦法的。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藏書閣,打算從藏書閣的長廊繞到學堂外,正走著路,路上碰出一個人影來。
抬頭一看,是李信。
徐冉倒退一步。
李信滿臉不高興,雙手叉腰,惡狠狠問:「徐冉,你竟敢讓老子等這麼久,吃了雄心豹子膽哈!」
徐冉這才想起上午他撂下的狠話,萬般悔恨竟然自己主動羊送虎口。往周圍一探,發現沒什麼人,只好採取智鬥,扯出個笑臉問:「有事嗎?」
李信緊皺眉頭,哼一聲,「有事,老子當然有事!」
徐冉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
李信朝她臉上瞅一樣,心想不對勁啊,才三個月不見,徐冉這妮子的膽子大了不少,敢跟他叫板了哈!
「別以為你開學考交了八門白卷,替老子做了墊底倒數的人,老子就會心軟,哼,告訴你,不可能!老規矩,將月錢給我,整三個月的!」
竟然要搶她的零花錢……果然校園惡霸。徐冉問了句:「為什麼呀?」她是真的想知道為什麼。只有瞭解清楚,才能解決問題,免遭威脅。
李信一怔,拿手指點了點徐冉的額頭,「你是病糊塗了還是真糊塗,別給我裝傻。」
徐冉最討厭別人動手動腳,尤其是碰她的臉。
李信呦一聲,從袖子口袋裡拿出一個荷包,手指一夾,夾出張毛邊紙條。夾著紙條在徐冉眼前晃悠:「非得讓我提醒你,嘿!『第五題第八題第十題,速求,冉』,這是十月帖經月考時,你往蘇桃那遞的紙條。這也是咱倆的緣分,誰讓你力氣太小膽子太小,一個沒留神,扔到我桌上來了。不要每次都讓我提醒你,費勁!好了,快把銀子拿出來吧。」
……沒想到竟然是作弊被抓。徐冉聽完後,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
原身考試作弊,被李信逮著小辮子,李信以此敲詐勒索。現在年紀小,尚且敲詐個銀兩什麼的,等以後長大了,保不準他要勒索什麼呢。
哎,作弊紙條還簽個署名,原身真的太嫩了。
李信等得不耐煩,甩著紙條往徐冉臉上拍,「聽不懂人話啊。」
徐冉沉默半秒,忽地一個箭步上前,一個迴旋腿往李信最脆弱的部位踢上去,一把奪過他手中夾著的紙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肚子裡咽。
李信完全處於呆滯狀態,而後才反應過來,嗷嗷痛呼幾乎要跪地。
徐冉一邊吞紙條一邊開口道:「現在好了,我不欠你的了。你要再來騷擾我,我就去跟我爹告狀。」
李信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完全不敢相信徐冉竟敢反抗,氣呼呼道:「你敢!我爹是國舅爺,你倒是讓你爹來找我爹啊!」
拼爹……失敗。徐冉懶得理他,橫豎解決了問題便行。她每個月的月錢足足有三兩銀子,才不要拱手讓人。
「好歹你也是國舅爺的兒子,朝個小姑娘敲竹槓,出息!」徐冉撂完話,撒腿往外跑。
李信氣得簡直要撞牆,急忙去追。
徐冉跑得快,東躲躲西藏藏的,沒幾下就將李信甩掉了。裡堂人少,徐冉終究還是有些害怕,過了長廊,往大廳穿過,往前走就是大門了。
走到大廳,忽地發現兩個人在拉扯,仔細一瞧,嘿,是上午才見過的韓通與天耳!
天耳低著脖子,在矮了半截身高的韓通面前唯唯諾諾。韓通這個做弟弟的,衝著自己哥哥上來就是一通訓:「為何讓他人傳話,你是我哥,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存在,避諱至此,難不成我是那等……」
沒說完,便聽得天耳柔柔一句:「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你莫氣。」
韓通撇了撇嘴皮子,「以後在學堂見著我,不許再裝不認識。」
天耳:「好好好,一切都聽你的。」頓了片刻,又道:「有件事我需得提你一提,徐二娘子是好人,是恩人,你切莫怠慢她。」
韓通翻了個白眼,「上次我還見她考試遞紙條呢。」
天耳:「她也是想考好一點,你不要瞧不起別人。這也是一種努力。」
韓通:「……」
兩兄弟走了之後,徐冉才從柱子後面走出來。本來還想著找個學霸抱大腿來著,韓通要是能讓她抄抄作業作作弊的,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依方才韓通談起她時的不屑口吻,估計是行不通了。果然還是得自己努力,無論哪個朝代,考試作弊都是為人不齒的事情吶。
像原身作弊被逮住威脅這種事,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遞紙條,多麼簡單粗暴的手段,簡直就是直接喊著讓人來抓作弊吶!
徐冉迷迷糊糊走到學堂大門口,抬頭是暖陽高照。冬日裡難得一見的豔陽天,陽光灑在肩上,暖暖的。
寧福和翡翠早就候著了,臉上喜滋滋的,挺直著腰露出紋佩來。
徐冉一瞧,喲,這二人都戴上三級侍牌了!
加上紅玉,她院子裡就有三個人是三級以上的侍子了!這可是件光彩的事,就連她娘蕭氏的屋子裡,也都只有三個三級以上的侍子,這可是值得炫耀的事。
徐冉想,她這個做主人的,也不能落後,得好好通過幼學!
結果第二天,現實就給了她沉重的打擊。
上午正嚼著文言文摸索算術呢,教算術的宋夫子一聲令下,說要進行隨堂小考。
徐冉整個人都不好了。
等拿到卷子的時候,粗略掃了眼,總共八道題,其中七道題都不會,但是有一道她卻是會做的。
「今有鵝翁一,值錢五;鵝母一,值錢三;鵝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鵝百隻。問鵝翁母雛各幾何?」
這不正好是前幾天蕭氏拿來考她的題嗎!雞改了個鵝,題目完全一樣!
看到做過的題目正好出現在考捲上,完全有種天上掉餡餅的幸福感。徐冉提筆,刷刷兩下,將那天徐嬌教過的解法寫了上去。
考試收卷時,徐冉心滿意足地交了卷。
雖然八題只做了一題,但至少她沒有再交白卷,有進步就有希望,不可能一口吃成個大胖子。
第二天考卷發下來時,底下一片唉聲嘆氣。
學堂的人好面子,基本考完之後都不會進行討論。是以,昨日徐冉交完卷見周圍人淡定鎮靜的模樣,以為大家考得都很好。
沒想到——
宋夫子在台案上揮著戒尺,恨鐵不成鋼地喊:「歇了一個冬假,瞧瞧你們都成什麼樣了!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簡直太讓老夫失望了!」
底下不知是誰嘟囔一句,「都是高學的算術,會做才有鬼咧。」
宋夫子耳力好,一聽就知道這聲音是誰的。啪地一聲重重拍戒尺,「李信,你給我滾出來!站堂外去!」
徐冉本來還想讚一句勇士,想起昨天的事,看向李信的目光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昨天的事,他會不會進行報復啊……
李信站起來,嘴上下意識就是一句:「信不信我爹……」
沒說完,宋夫子又是一聲怒吼:「滾出去!」
周朝的夫子,肩負著教育全國人民的重任,雖沒有半點官職,卻有直接向皇帝上奏的特權。這一點,也是為了避免朝廷重臣以權謀私。
正是由於這樣的特權,學堂的夫子,因此變成了很拽很霸氣的存在。
整個學堂瞬間安靜。
訓完話,宋夫子開始講解。而在講解之前,宋夫子特意點了兩個人進行表揚。
一個是韓通,八道題他做對了七道,妥妥的又是第一。
而另一個呢,就連徐冉自己都沒想到,竟然會是她。
宋夫子點名拿了徐冉的試卷和韓通的試卷,「這兩份卷子加一起呢,正好是本次考試的全部正確答案。韓通對七道,徐冉對一道。值得一提的是,徐冉雖然只對了一題,解法卻很詳盡,寫出了所有的答案。徐冉,你站起來和大家說說,這道題用什麼方法解的?」
她本來就坐在案台邊,站起來正好望見全堂同學仰著頭看她。
徐冉咻地一下就緊張了。儘量詳細地將自己理解的解法,比劃出來,擔心大家聽不懂,還刻意放慢了語速。
事實是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她剛講到一半,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有種恍然大悟的神情。
宋夫子再次對她進行肯定:「條理清楚,簡單易懂,很好。」緊接著他又掉頭沖全堂道:「這個題目,只是高學第一年的基礎算術,以後很有可能在高學入學考試中遇到,你們雖然只是幼學學子,但要想考入高學,就必須學在前頭,要勤學好學!」
緊接著宋夫子開始唾沫橫飛地講解其他題。
徐冉默默地坐了回去,心情卻很興奮。
晚上回府時,一大家子在暖閣吃飯。徐冉興致沖沖地將今天宋夫子表揚她的事說了出來。
徐豐值班輪休,正好也在。當即第一個豎起大拇指誇:「二妹真棒!」
徐冉喜滋滋的,她家大哥長得俊,誇人的時候一口白牙笑容燦爛,雖不說天人之姿,貌比潘安肯定是有的。摸摸頭,不太好意思:「是嬌嬌教我的。」
徐嬌笑嘻嘻地:「那也是你先問的我才會教的。再說了,我可是府裡最聰明的人,這種題目對我而言,簡直小菜一碟。」
對面徐佳往這邊看了眼。
徐嬌立馬道:「當然了,大姐比我更聰明。」
徐佳拋了個笑容,表示滿意。
一直沉默的徐老爺咳了咳,徐冉看過去,見徐老爺板著臉,不知怎地,一顆心提了起來,生怕徐老爺訓話。
果不其然,徐老爺開口就潑了徐冉一頭冷水:「八題,只做了一題,且還是妹妹所教,你倒真好意思說。」
徐冉不說話了。
緊接著徐老爺又道:「但是,宋夫子能讓你為全堂學子講解,說明你對此題解法掌握得很透徹,確實值得表揚。其二,學而不知者,當不倦問學,當日你雖然沒有做出你娘出的題,但你懂得事後去問,去尋找解題方法,這是一種好學精神,為父甚慰。」
說完徐老爺往徐冉碗裡夾了塊紅燒肉。
徐冉吃著紅燒肉,一頓飯解決得開開心心。
晚上回了屋,蕭氏來屋裡交待了幾句,遞了個紅緞口虎皮荷包,說是白天去大觀廟裡求的。
「是無憂方丈親自加持過的,今年統共就給了五個,四個給了襄王府的世子郡主,剩這一個,被我求了回來。無憂方丈的學思符,最是靈驗了,當初你大姐考高學,也是戴了這學思符。冉冉,你再辛苦些,熬過這兩年,等上了高學,就好了。」
徐冉想起當年她高考的時候,她媽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會去山上燒香拜佛,保佑她能夠考入名牌大學。可惜當時她早戀,與心儀大學擦肩而過,只上了個普通的本科。
現在想想,真是浪費了她媽當年燒的那些香。
徐冉拿了荷包隨身繫著,抬頭對蕭氏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考入高學的。」
正是鬥志昂揚時,蕭氏打斷她,「不只是高學,得是明暉堂才行。」
徐冉一愣,明暉堂就明暉堂吧。
伸手就能碰到的那不叫目標,跳起來努力夠到的,才能稱之為目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8:00:03
第五章
為了表達自己好學的決心,徐冉開始每晚都讓紅玉翡翠給她念催眠文。
什麼樣的催眠文呢,當然是最簡單最朗朗上口的《聲韻啟蒙》。
至於為什麼要念這個呢,紅玉和翡翠也表示很好奇。三歲小孩才學的東西,小娘子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
對此,徐冉表示,只有這個她才聽得懂呀!古人三歲識字學韻,作詩作賦信手拈來,她要想趕上別人,肯定得從基礎補起。
一邊學習一邊睡覺,簡直不能更讚了。而且傳出去多好聽,徐二娘子連睡覺都在背書,多麼值得敬仰的精神!
紅玉翡翠的聲音語調恰到好處,她們是經過專業培訓的,背起書來就跟唱歌似的。「會服侍人」這四個字,包括的可不僅僅是端茶遞水打下手,更重要的,是能夠為主人解悶。怎麼才能達到解悶的最高境界呢,就是琴棋書畫一應俱會,不說大師級水準,但至少是要會一點的。
徐冉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可能是由於睡覺前的放鬆狀態,她這幾天聽下來,倒也能背出一大段了,而且是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紅玉翡翠見著自家小娘子閒來無事時就哼上幾句「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跟剛說話學字的兒童一般,雖然幼稚,心中卻放下了塊大石頭。
前陣子小娘子病怏怏地整天躲屋裡不見人,偶爾見到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臉上也寫滿了驚恐二字。
弄得她們差點要向老爺夫人稟告「小娘子是不是撞鬼了」。
整個小院的人都隨著徐冉心情的變好而隨之放晴。
翡翠和寧福在學堂外等候時,談起徐冉最近醒過神的狀態,翡翠道:「小娘子和從前不大一樣了,雖然表面看著沒什麼變化,但我近身伺候著,總歸能感受到的。」
寧福雖是小院的人,卻是不入院內伺候的,專管徐冉出行事宜。笑問:「哪不一樣了,我瞧著沒啥變化啊,每天按時上學下學,回了府就悶屋裡,和從前一樣。」
翡翠道:「反正就是不一樣,比以前開朗了不少,偶爾還會同屋裡丫鬟說笑。上次紅玉通過四級侍考,二娘子送了塊白玉給她,說是慶賀,請了院裡丫鬟坐一席,有酒有肉的,紅玉別提多高興了。這要放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寧福一聽,驚訝道:「還有這事?」
翡翠笑道:「我騙你作甚,你等著吧,要是咱倆也能通過四級侍考,指不定也能得二娘子的慶賀禮呢。」
寧福笑,「你還要考四級?你又不是紅玉,非家子考個三級就夠了,難不成你真想一輩子伺候人麼?」
翡翠是諸學結業後到徐家做丫鬟的,並不是同紅玉一樣的家生子。家生子是什麼呢,就是從小賣身,幼學以及諸學侍科都是由主人家提供上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除了不斷地考取高級侍考,別無它路。要麼做個粗使丫鬟要麼做個高等丫鬟,橫豎都是做丫鬟的命。
非家子就不一樣了,一般都是諸學結業十三歲左右入府伺候,簽的也不是賣身契,而是有年限的契約。能入高門的非家子,幾乎都是諸學中名列前茅的。
翡翠道:「伺候人怎麼了,術業有專攻,做個六級侍子,可不比街上開館子的強多了!」
寧福笑:「好志向。要考六級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看紅玉,她現在是四級侍子,但若想繼續考五級,必要條件之一就是服侍的主人考入太學。現在徐二娘子連高學都沒考呢,你就望著後面的事了?」
他嘿嘿笑,翡翠瞪他一眼,「二娘子遲早會入太學的!」
說完之後翡翠就沒了底氣,為了撐場面,嘴上嘟囔著,橫豎就是咬定徐冉將來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人。
徐冉在學堂裡聽著課,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寄予著厚望。一邊看著夫子一張一合的嘴,睏得哈欠連連,上眼皮碰著下眼皮,分分鐘就能睡過去的節奏。
上午呂夫子的四書五經和宋夫子的算術,由於複習的是比較前面的淺顯知識,她聽得還不錯。當然了,在徐冉看來,能聽懂就算不錯了。要想徹底掌握,還得進一步努力。
等到下午莫夫子上週法,剛開始徐冉還能撐住,到後面莫夫子滿嘴的文言文,而且並不會停下來用白話文解釋,動輒就一頁頁地翻過去,嘴速極快時。徐冉就有點崩潰了。
縱觀全堂,也有不少打哈欠的。下午上課本來就沒什麼精神,且莫夫子講得太快,除卻那些學霸級的人物,比如說韓通,其他人基本都是半呆滯狀態。
莫夫子皺了皺眉,一手捧著厚厚的《大周律法》,一手拿著戒尺,望著底下沒精打采的學子們,心中既氣又惱。
如今雖已是風雪消融之際,但離開春的日子尚早,怎麼一個個地都跟犯春睏似的!
莫夫子決定來點刺激的。
先是抽人背誦《大周律法》中的五刑、十惡、八議,沒背出來的,凡有結巴磕磣的,皆令抄寫十遍。
徐冉瞬間就挺直腰背,端正坐姿,一副好好學習認真看書的模樣,祈禱千萬不要抽中她。
莫夫子連點了四人,回答得倒順暢。點到第五人時,徐冉聽見一個沙沙的女聲,帶點結巴,回答問題時像是要呼不過氣一般。
徐冉不敢動,生怕一動就被莫夫子注意到。轉了眼珠子去瞧。
莫夫子顯然沒什麼耐心,「趙燕,你到底有沒有認真溫習功課?回答不出就坐下,回去後抄十遍明天交到耳房來!」
趙燕低著頭,比同齡人高出一截的身量,站起來時同夫子差不多高。挺鼻闊額,大眼櫻唇,眉目之間透著幾分英氣。
此時被夫子這麼一訓,一張臉燒得通紅,咬著嘴唇,支吾道:「……昨天才看過的……我能背的……」
莫夫子:「那你倒是背背看。八議中的前四議,為哪四個?」
「四曰議賢謂……謂……」糾結了半天,終歸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夫子哎地一聲嘆氣,「謂有大德行之賢人君子其言行可以法則者。其為第四議。坐下吧,不用背了,直接抄十遍。」他看了看趙燕,本來還想說上兩句,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這個趙燕啊,平時看著最是努力不過的一個人,關鍵時刻卻總是不中用。別人若有她一半努力,只怕早就通過高學了,哪裡還要連考三次呢。可見吶,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讀書天分的。
夫子搖搖頭,負手挪步,點其他人繼續背。
徐冉朝趙燕那邊瞄了眼,見她呆呆地坐在那,像是還沒回過神。許是注意到了什麼,趙燕忽地抬頭,滿臉的羞憤,正好與徐冉的目光撞個正著。
剛才還羞愧自艾的眼神,此刻瞬間變成兇狠的一剜,似是被人冒犯了一般,惡煞煞地瞪著徐冉。
徐冉被嚇得立即低頭,當即懷疑自己是不是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許是徐冉今日運氣好,莫夫子倒沒有點她,佈置了堂外題之後,便宣佈下學了。徐冉慶幸之餘,捧著律法,拿青竹狼毫筆畫圈圈,將剛才莫夫子點人抽過的律法記下來,準備回去背一背。
今天沒抽到她,保不住以後就抽到了。得早作準備才行!
大家齊哄哄地都散了。
許是今日右眼一直跳,徐冉正準備同蘇桃一起出學堂,聽到後面有人喊她。
是天耳,說是呂夫子找她談話。
……被班主任談話,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徐冉與蘇桃道別,在蘇桃同情的注視下,拖著沉重的步子往耳房走。
本來以為她又犯什麼事了,結果沒啥事,只不過是呂夫子嫌她最近字寫得太難看,讓她以後多練練字。
「莫夫子和宋夫子也都跟我說,你那字啊,就跟鬼畫符一樣,頭啊尾啊沒個好歹。就衝你這字,批卷夫子想給及格也有心無力。這樣好了,除堂外題之外,你另習一百字,每日一早交過來。」
呂夫子本來不太想管徐冉的事,因為她上次交白卷的事,他不得不管。
他是這樣想的,依徐冉現在這樣,只怕是考不入高學的,到時候一遍遍地重讀重考,跟趙燕似的落他手裡考不出去,別人聽了還以為他這個當教員的多麼無能。而且,徐參知那脾氣,萬一一個想不開賴上他,天天請他去徐府,那陣仗他可受不了。
這不,新會學才開堂幾天,徐參知擱他家下的帖子就已經有十帖了。 每次請過去耽誤時間也不多,一刻鍾不到,開口閉口就是「徐冉今日堂上表現如何」「夫子受累了」,講真,呂夫子喝徐府的茶,都已經喝到要吐了。
是以呂夫子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盯牢徐冉,日日督促,堅決不能讓她有鬆懈偷懶的機會。
所以連字寫得不好看會被高學刷掉的細節,他都想到了。「台案下面的第二個櫃子裡有本我謄抄的《千字文》,你拿去照著臨吧。」呂夫子談完了話,擺擺手示意徐冉可以離開了。
徐冉有些驚訝,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 以前上學時,她學過圍棋古琴和書法,前兩個都是打醬油,第三個倒是認認真真學的,自以為寫得還可以,還拿過市裡的書法獎。說來也巧,原身同她的筆跡差不多,所以她以為自己的字應該還算得上是可以拿出手的,今日被呂夫子這麼一說,簡直無地自容。
練了五年的字尚且是「鬼畫符」,那怎樣的字才能撐得上好呢?
等到了學堂,還沒踏進去呢,就聽見裡面有人在哭。
這個時候了,基本上學子們都走完了,他們忙著回府趕功課,沒空在學堂停留玩耍。
徐冉以為聽錯了,想著應該是隻貓在叫,大大咧咧就邁了進去。
這一腳踏進去,悔得她恨不得將腳剁了。
真的有人在哭啊。
這個人還不是別人,正是下午剛用眼神剜過徐冉的趙燕。此刻她正伏在桌案上,桌上攤著《大周律法》,一邊抄寫,一邊抽泣。見有人來了,她立即擱下筆,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眼睛,快速地瞄了徐冉一眼,將頭轉過去背對著,裝作沒事人一樣。
「我家侍子還沒到,我在學堂裡坐會。」
雖是極力隱忍,但由於她剛哭過,聲音有些顫抖。徐冉一時懵住,想起剛剛走到學堂外時明明看見了趙家的轎子。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至極。徐冉想了想,還是決定硬著頭皮去拿台案下的《千字文》。
「夫子讓我拿書,我拿了就走。」可千萬別記恨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經過趙燕身邊時,不禁加快了腳步,三兩步就到了台案,在櫃子裡找了許久,終於找了夫子說的《千字文》。一吹,全是灰。
心滿意足拿了書往回走,不知是她走路姿勢不對呢,還是臉上神情沒擺對,總而言之剛走沒幾步,趙燕便抬起頭,寒寒地說了句:「你想笑就笑,反正我不在意。」
徐冉懵呆了。看了看周圍,這才反應過來趙燕是在和她說話。
然後就有點窘迫了。問了句:「笑什麼?」
趙燕幾乎是脫口而出:「笑我笨,笑我蠢,笑我苦讀這麼多年,比所有人都要努力,卻還是趕不上人家的一根手指頭!」
她這一連串吼出來,徐冉瞬間想抽自己一嘴巴。多事,問啥問,現在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要是現在走,趙燕肯定使勁把她往壞處想,這鍋她可不能背。
徐冉也不繼續往前走了,看著趙燕,竭儘可能地擺出自己最真誠的表情:「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許是剛才說話太激動,趙燕有意思地收斂自己的情緒,用兇殘的眼神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徐冉本來是想繼續走的,但是被她這麼個眼神盯著,心裡頭實在不舒服。
大家都是同窗,沒必要將關係弄得跟仇人似的。這幾天學堂上課,對趙燕的印象就一個字——凶。無論是誰,除了夫子以外,只要多看她一眼,多跟她搭句話,眼神咻咻地就秒殺過來了。
復一想,那麼努力卻通不過考試,擱她身上她也得抓狂。誰都想付出就能有回報,勤奮讀書卻趕不上不及自己一半努力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一連堅持三年,徐冉也是挺佩服她的。
因為同在一堂,所以她多多少少知道趙燕有多發奮。課間背書,午歇時背書,走路時背書,基本上她就沒看趙燕閒過。
這樣努力的人,在班上的排名卻是位列末尾。徐冉掐指算了算,現如今她是倒數第一,李信倒數第二,排倒數第三的,就是趙燕了。
這麼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徐冉下意識往她桌案上瞟了瞟。
是在抄今日莫夫子要罰的《大周律法》部分節選。為什麼不拿回家抄呢,真是奇怪。
趙燕哼了聲,圈住胳膊,將桌案上的書本蓋了起來。
徐冉想,同學之間,還是應該友愛相待的。於是她一本正經地開口了:「不管怎樣,天道酬勤,堅持初心本身就是一種勝利。」
既然要蘇,那就蘇徹底點。
徐冉又加了句:「而且,大家都很忙的,沒有人會天天想著嘲笑你。」
用她家大姐的話來說,有這閒工夫議論旁人,還不如多做幾道題呢。
蘇完了該走了,徐冉第一次發動嘴炮技能,自我感覺還不錯,大步跨到學堂外,蹦著就朝外面奔了。
趙燕呆坐半晌。
而後嚎啕大哭。
今天她本來是準備停學的。
她已經取得幼學結業資格,只要等著明年成親之後,不用再參加高學入學考,便能以家眷身份入讀明暉堂。
或許是忍得太久,她幾乎喊出了聲:「……騙子……都是騙子!」明明什麼都不知道,說什麼天道酬勤,根本就是騙人的!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是什麼時候呢,久到趙燕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她只記得,當她第一次高學失敗時,她爹以及周圍所有的人都用殷切的眼神看著她,告訴她——
「只要再努力一點,下次一定會成功的。」
第一次不行,那就來第二次,第二次不行,還有第三次。只要她這麼努力下去,總有一天,會成功入學明暉閣的。曾經她是這麼強烈而執著地相信著——「天道酬勤」。
可當她第三次失敗時,她卻猶豫了。
真的是只要付出就會有收穫嗎?
或許真的是她太笨了吧。當她準備第四次考試時,她爹卻瞞著她同王家定了親。
「王衙內一表人才,且已經內定為今年的思教令長使,嫁了他,便能免試進明暉堂。」
王衙內王思之,她是認得的。溫文爾雅,才華橫溢,這城中有許多姑娘都想嫁於他。這樣的人,做她的未婚夫,她理應是應該高興的。
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那麼努力,到頭來卻要靠別人,真的不甘心。
可是當所有人都開始用那種同情的目光看著她時,就連她爹都同她說:「阿燕,考不上就算了,反正成了親你就能入明暉堂的。」
那她當初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哭夠了,發洩完了,趙燕紅腫著眼,從桌上捧起今日夫子抽過的那段律法。
徐冉的話猶在耳邊,趙燕咬咬唇,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自信,天真,不知天高地厚。
她想,要不再試試吧,興許這一次就能考上了呢。
無論怎樣,總得給自己最後拼一次的機會,不是麼。
徐冉回了府,忽地連打三個噴嚏。她擤擤鼻,已經完全將趙燕的事拋之腦後。翻開了夫子給的模擬範本,然後就驚呆了。
這字……寫得跟印出來一樣。
他們答題要求寫小楷,因此夫子給她的《千字文》也是小楷。隨便一翻,一橫一豎,筆勢似飛鴻戲海,真正的大師級作品。
難怪會說她字寫得難看。
徐冉拿了自己的字同夫子的一比,簡直不忍直視,捂著眼將自己的字丟開了。
晚上吃飯時,徐冉說起夫子讓自己練字的事,徐老爺道:「既然夫子都發話了,可見你的字確實醜,以前書法就得不了甲,總是得個乙,這次書法尚未小考,估計好不到哪裡去。」
徐冉低頭吃飯。
然後徐老爺道:「這樣,每日習一百字太少,需得多加一百字。正好明日起便是朝春,為父申時即可回府,你下了學就到書房練字。」他頓了頓,覺得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來。」
徐冉一滯,只覺得生無可戀。
她這位嚴父,平時秉承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但是只要看見了,就會往死裡磕啊。
徐佳徐嬌默默致以同情眼光,就連蕭氏都忍不住往她碗裡添了個豬蹄。
可能是啃了豬蹄的原因,徐冉在徐老爺如鷹般炯炯有神的眼神注視下,竟然沒有手發抖,穩穩地拿住筆桿子,斷斷續續臨了整兩百個字。
一百個字臨了夫子的《千字文》,五十個字臨了徐老爺自己的行書,另五十個字,則是先識草書大家張旭的字,模仿著寫的。
徐冉暗自將夫子的字和自家爹的字一比,雖然不同的字體,但徐冉更喜歡徐老爺的字。若說夫子的字是大師級,那她爹的行書,完全稱得上大師中的大師。
與王羲之的行書相比,都未必遜色。
風骨灑落,安雅大方。
簡直不能更喜歡。
徐冉端著崇拜臉:「爹,你這字寫得真好。」
徐老爺同她一起練字,聽聞此言,並未停下手下動作,嘴上道:「等你見過太子殿下的字,才知道什麼叫好。」
徐冉這才想起她爹兼任太子殿下的太傅,下意識問一句:「殿下的字,比爹的字還好嗎?」
徐老爺撂下筆,難得地同她聊起來,從裡到外散出著一種崇敬之意:「放眼列國,無人能與殿下相提並論。皆說見字如見人,殿下的字,神韻極佳,章法極美,當為珍寶也。」
徐冉第一次在徐老爺的眼裡看到追星的熱情,完全就是阿姨萌體服boy的痴迷。
這讓徐冉不禁對傳說中的學神太子產生濃厚的好奇心。
都說大周有三寶,臨川的墨硯,蓮河的花,以及大名鼎鼎的學神景昭殿下。
到底能神到什麼程度呢?
不用徐冉開口,徐老爺自動如數家珍地條條列舉太子的好。
「……六國論學,殿下年十四,於周禮台前,辯各國雄才,天文地理,儒家經道,法禮玄數,無所不曉,一人之力勝八人合學,自此天下揚名……」
徐老爺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從太子三歲說到十八成年冠禮,言語之間,滿溢讚美,極盡褒誇。
徐冉一路聽下來,發現徐老爺說的這些,其實可以用一句話總結了。
從前有一個人,他很牛逼,現在依然牛逼,將來肯定更加牛逼,全天下再也不會第二個人比他更牛逼了。
這麼牛哄哄的人物,怎麼就做了她爹的學生呢?
徐冉心直口快,腦子裡還在思考,嘴上已經問了出來。
徐老爺嘴一扯,咳了幾聲,「總是需要個太子太傅的。」
徐冉恍然大悟。
原來她爹是拿來擺著好看的。難怪平時沒見他往東宮跑,原來是個掛名老師。
徐老爺想起後天由欽天監承辦的天文集會,重在討論今年的星象變化以及新曆法的制定,欽天監太史費了極大力氣,好不容易才請動太子殿下。
徐老爺道:「後天正好是十八,為父帶你去朝天閣一遊。」雖說冉冉現在還不用學天文,但入高學後肯定是要學的,且不說能不能聽懂,但凡出去見點世間總是好的。
且冉冉學習缺乏動力,需得給她立個榜樣。太子殿下,那便是全天下最好的榜樣。
徐冉一聽,高興得直點頭。
一直在府裡悶著,她也想出去逛逛。親爹願意帶著她出去逛,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8:00:38
第六章
這天暖陽高照,萬里無雲。
徐冉跟著徐老爺坐上馬車,晃悠悠地朝御街北段的朝天閣出發。
學堂逢八休息,算下來一月只有三日休息。徐冉暗搓搓地想,珍貴的休假日,可得好好玩一天。
朝天閣,一聽就是很霸氣的名字,說不定徐老爺想帶她去登高呢。
等到了地方,徐冉傻眼了。
四四方方的廣場上,滿是吹鬍子瞪眼睛的銀髮老伯,一個個穿著朝服,其中雖有青年才俊,但只是少數。
大家雄糾糾氣昂昂的,一看就是要幹架的節奏。
徐老爺挑了個靠後的地方站。
徐冉小聲問:「爹,不是要去朝天閣嗎?」說好的登高呢!
徐老爺瞄她一眼,「這裡就是朝天閣。」
今日諸家論天文,因為請了學神,所以全天下的天文愛好者都跑到周國來了。
徐冉往左一瞧,聽見有人在爭吵,往右一瞧,還是有人在吵。
徐老爺怡然自得,絲毫不覺得耳邊有多喧鬧。吵得熱火朝天,這才是論會應有的氣氛。
徐冉只覺得耳邊嘰嘰喳喳的,像是一百隻鴨子嘎嘎地叫。一想到自己美好的假期就要在這裡站著度過一天,徐冉內心幾乎是痛苦不堪的。
前頭有人聽聞徐老爺攜女而來,客氣地過來打了聲招呼,並邀請他去前頭,更加靠近台階的地方。
徐老爺猶豫半晌,看了看徐冉,見她一臉呆滯樣。沉吟片刻,徐老爺還是婉拒了。
能夠往前站點,離太子殿下近點,自然再好不過。但前頭站著的,都是天文精英,個中強手,免不了一番討論。若問起冉冉的天文,冉冉定是回答不出的。隨便一個就能將冉冉碾壓得渣都不剩。
為了女兒的自尊心不受打擊,徐老爺只好暫時忍住一顆瞻仰太子的心。
忽地人群騷動,原本爭吵的聲音此刻齊刷刷地變為驚嘆聲。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殿下來了——!」
徐冉下意識一顫。大家的情緒太過激動,喊出的一聲聲驚嘆差點以為她是到了某明星的演唱會。
徐冉往周圍觀察一圈,發現就沖現場人山人海的陣仗以及眾人誇張到不能自已的神情,其實和聽演唱會的氣氛沒差別。
徐冉想,雖然她爹坑了她,但既然來了,就當做是聽演唱會吧。
廣場上人人興奮,連徐老爺都開始呼吸加快,轉頭跟徐冉道:「冉冉,你看,是殿下。」
徐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人太多,踮起腳連殿前的鬼影都看不到。
要是她年幼個幾歲,說不定徐老爺還能把她舉脖子上看看,只可惜她現在是個十二少女,實在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徐冉使勁伸長了脖子往前探。
對於傳說中的學神,她還是很有興趣的。長得好不好看啊,顏值高不高啊,身材好不好啊,作為一個舉國為之痴迷的重磅級人物,這些因素也是很重要的!
徐冉想,這世上要是有人既有聰明的大腦,帥翻天的外表,以及一國之主絕對的權力,那她絕對一秒變鐵粉!
然而在她伸脖子的同時,前面的人也在使勁拔高。一山更比一山高吶。
徐冉試圖往前擠擠,被人啪地一下踩了腳。
別看老人家七老八十,追起星來也是老當益壯的。
徐冉只好掉過頭向她爹求助。
徐老爺身量高,眼力好,雖然站在最後面,卻根本沒有半點困擾。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殿前的動靜,一雙眼睛亮得發光,哪有空來理徐冉。
「看不見,你就用聽的,殿下聲音柔和,堪稱天籟,能聽一聽,也是種榮幸。」
徐冉默默閉上了嘴。
哪裡是帶她出來玩,分明是他自己出來玩。她爹真是忒不厚道了!
殿前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開講,靜。」
齊刷刷瞬間安靜。
徐冉往周圍探兩眼,發現大家連呼吸都屏住了。
……偶像的力量太可怕。
再然後,徐冉就愣住了。
「今承駟騎而至,款奉名理之論,良認眷愛,感幸之深。」
尋常不過的一句官話,從太子景昭的嘴中說出,卻猶如清泉之音。聲線朗醇,語調脆准,優美得似上古的箜篌。
徐冉一下子就軟了。
但聞卿音已近痴,說得便是此情此景。
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聲音這麼好聽,徐冉第一次深刻體會什麼叫做「聽得耳朵都要懷孕了」。
好想看看學神殿下長什麼樣子啊。徐冉內心掙扎無法言說,望著前頭黑壓壓的人群,每每聽到學神的聲音,就激動得無法自控。
雖然她聽不懂,但是沖這聲音,她也得撐完全場。
徐冉暗搓搓地等著機會往前衝,只要一眼,讓她一睹學神的真容就夠了!
然後這機會就被她等來了。
前頭有個銀髮老伯由於年事已高,加之氣血上衝,太過興奮,直接就倒地了。
徐冉瞧見前方人群密集處忽地自動散開,騰出一片空地來,瞄準時機撒開腿就往前衝。
徐老爺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拉住徐冉了。
徐冉埋頭跑,絲毫沒有注意到異樣。內心歡騰騰地,想著再往前靠點,能看得更清楚點。
衝到一半,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啊,怎麼沒人攔,剛才還有人踩她腳呢。
抬起頭一看,簡直窘到不行。
……她的正前方有個老伯躺地,大家都忙著抬人。
現在好了,她這一冒出來,大家人也不抬了,紛紛盯著她。
徐冉只想把自己剁了埋進土裡。
好死不死的,她一瞪眼往前抬,正好與殿前的人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徐冉將週遭的一切都忘了。她花痴地想,彷彿剛剛看見了光。滿目光耀,能將人閃暈的那種撥雲之曦。
傳說中的學神,頭戴九旒冕,一襲廣袖玄衣,金雲玉帶,寬肩窄腰,身姿挺拔,氣質優雅,幾乎將皇家的貴氣與威嚴詮釋得淋漓盡致。
此時有風,自東邊而起,風過殿台,吹起殿前人的衣角。
一時間,衣袂飄揚,旒冕叮鈴作響。冠珠下的面容,微微有了變化。他終是注意到了她,睨著眼睛朝她一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秀瑩,會弁如星,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古人誠不欺她也。
真是——太好看了啊!顏值之高,讓人感動!
徐冉正沉迷在學神的美色中,久久無法自拔時,忽地身後一把手,揪著她就往後拖。
太子立於殿台前,看了看人群中那個突然衝出來的嬌小身影,微微一愣,冷淡的眸子裡有了些許微瀾。
旁邊的小太監湊過去道:「是徐參知家的二娘子。」
太子抬了抬下巴,收回視線。
原來是那個交白卷的。
徐老爺痛心疾首,頂著同僚的異樣眼光,將徐冉拽回原地。
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冉冉平時再怎麼胡鬧任性,他都不計較,但這一次,簡直是比交八門白卷更讓他無地自容——
竟然當著殿下的面,做出如此失禮之事!日後叫他有何顏面面對太子殿下!
內心抓狂的徐老爺,甚至考慮要不要辭掉太子太傅一職。糾結再三,最終放棄了這一念頭。
算了,總不能為了冉冉,就讓他棄掉與殿下親近一二的機會。做個掛名老師,好歹每個月的朝論上,能得殿下親見一回呢。
他現在尚未入閣,比不得那幫內閣老小子們,輕易便能與殿下商討事宜。還是好好珍惜每月一次的朝見機會吧。
徐老爺雖是個好面子的人,但他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經歷了如坐針氈的下半場論會後,再次乘車回府時,徐老爺已經完全緩過勁了。
冉冉做出如此行為,那都是因為急於瞻仰殿下風采,也不能怪她。實在要怪,那就只好怪殿下太過出色,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靠近。
徐老爺開口問:「冉冉,今日見殿下,有何感想?」
徐冉怯生生的,生怕再惹她爹生氣。
她爹將她從殿前拽下來的神情,她可不敢忘記。用暴跳如雷這四個字來形容,也毫不誇張。
徐冉不敢輕易搭話,偷偷描著對面徐老爺的臉色,見他面色鎮定,倒沒有出現她想像中陰森森的眼神。
她這一沉默,徐老爺反倒不高興了。那麼多誇讚之詞,雖說都不足以形容殿下的好,但冉冉這反應,也太平淡了點。
剛才不是還衝著往前要瞻仰殿下風采的嗎?
他一皺眉,徐冉心都跳都嗓子眼了。脫口而出:「從未見過如此俊逸豐朗之人,殿下之姿,簡直讓人震撼。」
徐老爺笑出了聲,摸摸徐冉的頭,「不錯,有眼光。」
徐冉鬆口氣。
緊接著徐老爺又道:「鑑於今日之事,你下個月的學假都免了,好好在家讀書練字,修養身心。」
三天的學假,沒了。
徐冉懵住,只想抱頭痛哭。
想著未來一個月要連念整月的書,還全天無休時,徐冉幾乎是抖著手回到了小院。
徐嬌本來在襄洛郡主處做客,聽聞了今日天文論會上的事,急急地便趕了回來。
剛踏進屋,便見徐冉趴在案桌前,有氣無力地唸著《孟子見梁襄王》。
徐嬌走過去,見案桌前擺著時令水果,便知道蕭氏已經來過了。當即放下心來。
她這個二姐,最是孤僻不過的一個人。表面看著任性,卻只是同府裡人做出的假象而已。十二年了,她也沒見二姐在外頭交個朋友,除了禮部蘇大人的閨女外,還真沒見她和外人搭過話。
是以她這個做妹妹的,自然要擔負起疏解二姐心結的重任。
徐冉不知道徐嬌是抱著一顆開解她的心而來,大咧咧地打了聲招呼:「是阿嬌啊,你不是在外面玩麼,怎麼就回來了?」
徐嬌拿了個本印本遞過去,笑道:「悶得慌,我就回來了。對了二姐,上次你不是說想做些簡單點的算術麼,我得了本泉州沈竟編的《簡易算術》,基本都是幼學的算術,題目新穎,講解獨到,你試試看?」
泉州沈竟,徐冉聽宋夫子說過的。天下算術八大家之一,心思巧妙,創解了許多奧式,主攻圖形,也就說現在說的幾何。沈竟此人,成名後便周遊列國,甩下一大堆難倒學子的算術定理,基本很少著書,早年編過幾本,卻是寥寥。
能擁有他的著本,真心不容易。徐冉好奇問:「阿嬌,這書你怎麼得的?」
徐嬌一臉驕傲,道:「學習方面,我唯獨對算術最有興趣。凡是大家之作,即使要勞心費力,我也是不會放過任何一本的。二姐要是想看算術方面的書,儘管到我那邊去拿。」
徐冉想起上次徐嬌三下五除二就解了高學算術,搖搖頭,還是老老實實地翻起了這本名字很友好的《簡易算術》。
她翻了翻,發現這本《簡易算術》幾乎涵括了幼學所有的算術知識點,每節一個舉例,不少題目,她在別處都沒有看到過的。
其實這裡的算術並不難,至少幼學階段的題目,以高中水平來解,還是可以解開一兩道的。
難的是,要將文言文準確無誤地轉換為白話文,並理解題目意思。剛開始徐冉什麼都沒準備休學兩月直接被推上考場,無奈之下交白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不熟悉這裡的語言環境,恐慌害怕之下,就手足無措了。
現在在學堂念了幾天書,稍稍能夠看懂題目了。
比如說這道,「遠看巍巍塔七層,紅光點點倍加倍。共燈三百八十一 ,請問各頭幾盞燈?」
這要放在徐冉剛穿過來那會,以她畢業兩年完全浸在工作家庭各種瑣碎事早就學習拋得一乾二淨的程度,肯定是看不懂題意的。
但是放在現在,她表示毫無壓力啊。這些天的文言文那可不是白念的!
「紅光點點倍加倍」,準確地理解這句,說的是每層燈是上層燈兩倍,而非下層是上層燈兩倍,就可以開始解題了。
「遠處有巍偉的七層燈塔,每一層的燈是上一層的兩倍,一共有三百八十一盞燈,請問每層的燈有幾盞。考的這個,是吧?」
徐嬌點頭,拿起筆墨就要開教。
這一回,徐冉的速度就比她快了。還不等徐嬌回過神,徐冉刷刷就在毛邊紙上寫好了過程和答案。
其實這就是個遞增函數的問題。只要設一個未知數,題目自然迎刃而解。
既然每一層的燈是上一層的兩倍,那麼從題意可得,塔尖的燈是最少的,設它為基礎參數甲。可得各層燈數依次為甲、兩倍甲、四倍甲、八倍甲、十六倍甲、三十二倍甲、六十四倍甲。將各層燈數相加,得一百二十七倍甲為三百八十一,解甲為三。
故每層燈塔數為三、六、十二、二十四、四十八、九十六、一百九十二。
一元一次方程,不能更簡單。
徐嬌拿起來看,嘴上誇道:「解得很詳細。」
有會做的題,徐冉自然高興,問徐嬌:「怎樣,你姐還是很不錯的吧?」
徐嬌放下宣紙,翻開《簡易算術》,指著頁數道:「這是幼學一級的內容,你自然應當掌握的。」
徐冉張大了嘴,翻了翻,果然是幼學一級的內容,人家五歲小孩剛入學學的東西,今日已經學一元一次方程了。
想她當年五歲,還在背九九乘法表呢。
這差距,慘不忍睹。徐冉趴案桌上,想著自己的出頭之日何等遙遠,整個人完全提不起精神。
紅玉翡翠不在屋內,徐嬌自己動手搬了個椅子,同徐冉並肩挨著坐。
「二姐,這本印本你拿著好好看,我已經開始看高學算術的內容了,拿著它也沒用。」徐嬌以為她是在為不能擁有這本珍貴著籍憾嘆,試圖撫慰。
徐冉點點頭。
徐嬌見氣氛融洽得差不多了,二姐題也做過了,珍貴印本也給她了,這下總管放寬心了吧。小心翼翼開口道:「二姐,欽天監論會那事,你別太往心裡去。一群糟老頭子,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他們說的話,你就當耳邊風好了。」
徐冉哈一聲,滿臉疑惑地看著徐嬌。
徐嬌見她這副神情,定是對外面的風言風語不知情,一時有些懊惱,不知該如何圓場。
本以為爹作為殿下的絕對擁護者,一定會狠狠地罰二姐一頓,沒想到二姐什麼事都沒有,看她這樣,估計爹都沒有訓她。
徐嬌想起當年自己年幼無知,僅僅說了句「殿下有什麼了不起」,就被徐老爺罰了半年的面壁思過。現在想想,全是血淚。
雖然驚訝於徐老爺的偏心,但徐嬌還是沒有過多憤慨。既然二姐沒事,那她也也沒必要浪費時間了。輕描淡寫說了句:「沒說什麼。」然後就走了。
徐冉蒙著一頭霧水,繼續看書做題。
等第二天,她到學堂時,便立馬明白徐嬌昨天欲言又止想說的是什麼了。
——為什麼一個個地都盯著她,跟看鬼一樣。
「就是她,幼學六級的徐冉,聽說沒命地往前衝,孟國的前太史都被她踩傷了,就連殿下都差點被嚇到。」
徐冉嘴一扯,這種奇妙的謠言是從何而來?她什麼時候踩上前太史了,那個長得巨好看但是冰冷如霜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神情變化的太子,什麼時候被她嚇到了?
蒼天吶,她冤枉啊。
徐冉完全明白越描越黑這道理,索性閉嘴不解釋,專專心心地上課。
現如今呂夫子講《論語》和《孟子》,她已經完全可以跟上節奏。講解課文意思與其中涵意,過完《為政》篇,呂夫子佈置了一篇觀後論,要求不少於一千字,可以用大白話。
一聽可以用大白話,徐冉就高興。這幾天堂外題,像策論啊史論啊之類的,都要求清一色的駢文,她完全有心無力啊。
高高興興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旁邊湊過來一人,是蘇桃。「冉冉,你是不是見著太子殿下了?殿下長什麼樣呀?同街上畫館賣的畫像裡一樣麼?」
徐冉想了想,儘可能用詞描繪出學神殿下的面貌,想了一堆,發現根本不足以形容學神的美貌,只好道:「總之很好看。」
蘇桃有些興奮,拉著徐冉同她一起去找莫夫子拿印本。「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去參加的,要不然我也讓我爹帶去了。」
徐冉哦哦點頭,站了那麼多人,她還以為是人就能進去呢,沒想到還有要求。
蘇桃繼續道:「論會入場的銀子,都被抬到一千兩銀子了,整一千兩啊!除了那些原本受邀的,其他人要想進去,還真得花筆大錢。不過嘛,為了瞻仰太子殿下的真容,花再多的錢也是值得的,待日後我結束了高學,有本事掙得一千兩銀子時,我也定會一擲千金的。」
說完她羨慕地看著徐冉,嘆:「有一個做太子太傅的爹就是好。」
徐冉一想到她爹帶她進場,省了兩千兩銀子,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內心深表贊同。
幸好她爹是太子太傅,不然衝她爹對太子那崇拜勁,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啊。
兩人正說著話,前頭跳出來一夥人。
形容猥瑣,帶頭的就是李信。
徐冉一見是他,頭都大了。得,挑如此偏僻之地冒出來,還選在下學後,定是報上次的仇來了。
事實確實如此。這一次,李信為了萬無一失地讓徐冉哭著給他道歉,順便孝敬幾兩銀子,不惜喊了他幼學三級的弟弟李蒙和李蒙的同窗。
李蒙原本不願來,同個姑娘有什麼好糾纏的,好男不跟女鬥,就連他這個九歲小孩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麼他哥就是不懂呢?
李信為了增加氣勢,學著話本裡好漢一聲吼:「徐冉,哪裡逃!」
徐冉翻了個白眼。神經病。
蘇桃下意識往後躲,扯了扯徐冉的袖子,「冉冉,我有點怕。」
徐冉只好安慰她:「蘇蘇不怕,他就嚇嚇我們,沒事的。」
李信正好聽見了,為表明自己攔路的決心,從身後拿出了一把劍。
一見他動真格,徐冉就有點傻眼了。
李蒙上前勸李信,小聲道:「哥,你仔細著別傷到人,差不多就得了。」
李信回頭啐他一聲:「你懂什麼,敗在一婦人手上,這是莫大的恥辱,你哥我今日竟要讓她哭著求饒才行。」
徐冉看了眼蘇桃,見她臉都白了,便知她是真的怕了。
這也難怪,李信為人頑劣,一向紈褲慣了,從不將學堂之人放在眼裡,若是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也是有可能的。
這事本來就與蘇蘇無關,她不能將人牽扯進來。
「你放蘇蘇走,有什麼事同我商量便是。」
李信哼一聲,「你當我傻啊,放了她好去通風報信麼!這樣,你跪下來,給我磕個響頭,發誓以後再也不敢忤逆我,我說什麼你便做什麼,這樣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放過你。」
徐冉只想噴他一臉口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8:02:05
第七章
說起打架,徐冉是不太在行的。尤其當對方還有利劍在身的時候。所以她打量了下周圍的地形,湊到蘇桃耳邊偷偷道:「蘇蘇,等會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蘇桃眨著大眼睛,點點頭。
然後徐冉回過臉,一本正經地對李信正後方作揖行禮:「呂夫子好。」
李信一怔,後背有些發麻,以為真是呂夫子來了,下意識往後面一看——嘿,什麼都沒有!
他這一轉頭,徐冉拉起蘇桃就跑,一邊跑一邊大喊:「救命啊,李信要殺人啦,殺人啦!」
喊了半天,沒見個人出來。
學子們基本都在前堂,後堂的夫子們都到廣場上討論下月的考試出卷,跑了一路,根本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徐冉之前替蘇桃抱著一摞書,加上她自己的堂外題,腳步漸漸慢下來。一邊喘氣一邊嘆,想當年跑個八百米都是一口氣沒帶喘氣的,現如今才跑了這麼點距離,就已經快累趴下了。
蘇桃停下來要扶她,徐冉搖搖頭,看著後方馬上就要追上來的李家兄弟,咬咬牙沖蘇桃道:「你快跑,跑到外面去喊人來。」
蘇桃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徐冉推她走,她這才跑開。
徐冉喘著粗氣,翻著死魚眼,眼睜睜地看李信那張凶神惡煞的臉越來越近。
實在不行,那就開打吧,大不了打個鼻青臉腫的回去跟她爹告狀。只要李信不拿劍戳她,赤手空拳地她也是可以抓抓頭髮動口咬的。
李信見徐冉癱在那裡,心頭裡興奮,嘿,叫你跑,讓你看看大爺的厲害!
兩三步跨上去就要揪徐冉,手還沒碰到呢,胸前被人猛地一踢,痛得他直接就趴地了。
天神吶!徐冉感激涕流地往後方看,想著是哪位勇士拯救了她,一看,懵了。
怎麼是趙燕?
趙燕原本是在這裡的假山後躲著背書的。
現如今她爹一門心思想讓她嫁入王家,見到她發奮讀書就心疼地直喊:「阿燕啊,別苦了自己。」
她哪裡就苦了自己?趙燕不想同趙老爺爭辯,又不想聽他老人家的念叨,只好偷偷地躲在學堂裡背書。
方才她背得正起勁呢,忽地聽得有人高喊救命。一看,原來是李信追著徐冉。
本來她是不想多管閒事的,無奈徐冉叫得太難聽,實在是擾了她清修苦讀的興致,這才不得不出手,不,出腳相助。
趙燕朝地上的李信看一眼,眼神淡定,大有再來一腳的意思。
李信捂著胸口哎呦呦地叫疼,見來了個擋事的,又看是來人是堂裡脾氣最臭性格最凶的趙燕,當即有些猶豫要不要撤退。
於是他喊了自家弟弟上。
李蒙不吃這個虧。比起自家哥哥,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對方比他年長比他力氣大,就沖剛剛那一腳踢出來的力道,他也不能迎上去打。
當趙燕狠狠一個眼神剜過來時,李蒙很知趣地往後一退,指著地上的李信,擺出懵懂臉:「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您繼續。」
李信簡直要吐出血來。
趙燕拍拍手,橫著眼看李信。「你還不滾?」
……好兇殘的婆娘。李信撅著嘴,大男子氣概生生被折了一半。偏生他過不了自己那關,找不到台階下。
李蒙彎腰拉他走,「哥,今天這事要是鬧到夫子那,爹肯定不會放過你的。差不多就得了,走吧。」
李信哼唧一聲,想著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走了,實在太過難堪。於是對著徐冉吼了句:「你給我等……」
這話還沒喊完呢,趙燕又是一腳踢過來了。幸好這次有李蒙拖著他,嗖地一下及時避開了。
兄弟倆和全程毫無存在感的李蒙同堂同學,就這麼灰溜溜地逃了。
趙燕鬆鬆筋骨,回頭見徐冉一臉驚訝地望著她,那神情,像是看見了什麼蓋世英雄一般。
趙燕不習慣這樣的眼神,不太好意思地撇開頭,嘴上冷冷道:「你還在這愣著作甚,還不快回去。」
徐冉真想撲過去喊一聲親故吶,無奈對方是趙燕,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端正臉色,正正經經地說話:「謝謝。」
趙燕哦了一聲,拿著書就準備離開。
徐冉一見她要走,連忙喊住她。知恩圖報,這是人之美德。怎麼著也得報個恩才是。
趙燕皺眉看她,「還有事?」
徐冉脫口而出:「去我家吃個飯唄。」剛說完,她自己也覺得哪裡不對,好像沒有動不動就請人回去吃飯的吧,又不是現代,隨便邀上人就能下館子。
但除了邀人吃個飯,好像也幹不了其他事。他們這些幼學學子,整天的日常就是學學學考考考,最常見的交際就是一起吃個飯了。
徐冉加了句:「或者改天也行,我請我娘回去往你府裡下個帖子。」
趙燕沉默許久,而後接過徐冉手上一摞厚厚的書,漠然道:「不用了,就今天。吃個飯就行,也不用你什麼謝禮。」
……被看穿了啊。但是趙燕肯領情,徐冉還是很高興的。湊過去問:「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會武功啊,你爹不是文臣嗎,難不成你家還有武夫子?」
趙燕寥寥幾句:「跟我舅舅學的,三腳貓功夫而言,不足掛齒。」
徐冉嘰嘰喳喳又想問,被趙燕一個眼神堵回來:「我是去吃飯的,不是去閒聊的。」
徐冉立即閉嘴。
剛走到一半,前頭就見蘇桃領著蘇家和徐家的奴僕衝進來了,一見徐冉,急哄哄地上來問:「冉冉,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李信人呢?」
徐冉擺擺手,指了指趙燕:「沒事了,多虧趙娘子相助。」
散了人,在蘇桃好奇的眼神和趙府徐府兩府奴僕怪異的目光中,徐冉將趙燕領了回府。
一到家,徐老爺還沒回來。徐冉換了身衣裳,帶著趙燕一同去給蕭氏請安,順便跟廚房提了句晚上有客需得多添雙碗筷。
蕭氏剛與人談完今年蘇州園林圖繪編著的事情。雖已嫁人,但她一直未曾放棄自己的愛好,專注於各地園林的研究。從風水到園林裡的盆景佈置,她都有研究,並且在今年發起了名園林的圖繪收集。
總得來說,在徐冉眼裡,她這位母親,就相當於是全國園林協會的會長。爹是高官,娘是園林協會會長,這樣的爹媽組合,算得上是珠聯璧合的。
剛一聽說徐冉帶了客人回府,蕭氏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到了正屋,才發現徐冉確實是帶了朋友回來。
徐冉先是向蕭氏行禮,而後介紹趙燕:「娘,這個是我同堂同學。」
趙燕雖然平時凶悍,但該盡的禮數她還是懂的。翩翩然朝蕭氏行了個禮,放柔了聲音:「見過徐夫人。」
蕭氏是知道趙燕的。過年前的賞梅會,趙長史家的夫人曾將趙燕帶去,若是沒記錯,當時王給事家的少爺也在。也就是在那場賞梅會上,這兩家達成了聯姻的共識。
蕭氏高興之餘,又開始擔心。
雖說冉冉交了新朋友,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聽聞趙家娘子性格不好,而且學考成績也不好,會不會將冉冉帶壞啊……
另一頭,徐冉領趙燕回小院,高高興興地向她介紹自己的屋子。比如說哪間是書房啦,哪間是小憩的地方啦,哪間是同使女們玩耍的地方啦,滔滔不絕全說了出來。
等紅玉翡翠拿了點心進屋招待,徐冉又開始介紹自己小院裡的使女。哪個準備考三級了,哪個已經通過了四級了,誰的女紅比較好,誰泡的茶比較好,說得不亦樂乎。
紅玉翡翠頭一回見徐冉招待客人,自是賣力,將院裡收著的好東西全擺了出來,然後又去廚房拿了剛送來的新鮮荔枝。
一邊伺候著,一邊好奇地往趙燕那邊偷瞄。心想這是哪家的小娘子,看著比二娘子要年長幾歲,生得挺鼻大眼,倒有幾分像御街上開館子的波斯人。
趙燕面無表情,內心悔不當初。
早知道徐冉如此話嘮,就不來徐府了。本來幫她一次,也只是舉手之勞,應了她的邀請,不過也是想要延遲回府的時間。
忍不住想要出口打斷,看了看屋裡站著的使女,想想還是算了。終究是在別人家裡,嘴上還是要留幾分情的。
好不容易等徐冉說完,趁著她歇氣喝茶的空檔,趙燕迅速開口:「徐娘子,今日的堂外題,你可做完了?」
徐冉一愣,「除了呂夫子佈置的《為政》觀後感,莫夫子佈置的周法《吏律》的《職制》卷背誦外,其他夫子今日沒有佈置堂外題。」
她打算吃過飯練完字後再開始做的,騰了時間正好和趙燕話話家常。
說來也奇怪,她雖然有些怕趙燕的凶悍,但卻並不討厭她。所以在趙燕出手相助之後,她反倒很是興奮。
有種「這人雖然凶悍但內心是善良正義的」,一旦攻破就能獲得好基友的奇妙感。
趙燕哦了聲,「除了背周法外,我還要背其他的,能借書房用用嗎?」
徐冉自是應下。
一刻鐘後。
趙燕看了看案桌上趴著的徐冉,神色尷尬地問:「你在做什麼?」
徐冉眨眨眼,「聽你背書啊。」
趙燕嘴一扯,「你的周法背完了?」
徐冉點點頭。翻開書沒多久她就背完了,吏律的《職制》不多,總共四十八條,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啃完了。
她的短時記憶力不錯,之前也試過背其他的,幾乎是立即就能背下來的。但幼學要求要背的東西太多,要考的東西也太多,她缺少前面幾年的學堂教育,根本摸不清哪裡是重點哪裡不是,所以就算當時背下來了,而後也會忘記。
之前也試過用以前背單詞的方法來背,但是由於東西實在太多,所以根本行不通。
徐冉想,要是能給她一本重點手冊,專門考上面的內容,那憑藉她的好記性,像周法帖經墨義這樣死記硬背的科目,她肯定會輕鬆過關的。
趙燕問,「那你背背,我聽著。」
徐冉張嘴就來,一口氣流暢地將方才背過的《職制》背出來。順便還將剛才趙燕背過的百國史論也背了出來。
趙燕震驚,什麼時候徐冉變得這麼會背書了?堂上表現也沒見她有多厲害啊。
徐冉笑嘻嘻,「過幾天你再問我,我肯定背不出。現在要學的東西太雜太多,今天背了這個明天又要背那個,我容易攪混。倒是你,剛才我聽你背得挺順暢的,尤其是周法的五刑十惡八議,為什麼後來莫夫子抽背你又不會了?」
是的,繼莫夫子那天當堂考過後,之後被罰抄的趙燕又被莫夫子點背了一遍。然後悲催地,她又沒有背出來。
趙燕低了頭,支吾道:「堂下明明都記得,一被老師點就全忘了,考試時也這樣,有些題明明都做過,卻總是想不起來。」
徐冉看她一眼。這完全就是考試恐懼症啊!
以前她讀高中時,班上也有這樣的學生。明明看著很努力,卻總是考不好。那個同學總說自己是沒有掌握好的學習方法,但什麼才是好的學習方法呢,唔,誰也說不準。畢竟,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適合別人的,往往不一定適合自己。
徐冉:「或許你放輕鬆,試著不要那麼在乎學堂考,說不定就能考好了。」
趙燕搖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做,越是想讓自己不在乎,就越是在乎。」有一年考試,她心心唸唸地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不能緊張,進了考場卻連手都是抖的。
根本沒有用,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一提筆就怕寫錯,一寫錯她的學考就通不過,不知不覺,整場考試就被她考砸了。
徐冉沉默片刻。趙燕這是心病,擱現代得找心理醫生看看。每個人心理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問題,說不定一開解就好了。
考慮到她所在的這個朝代各種牛氣十足,她下意識問:「這裡有那種專門與人談話然後治病的大夫嗎?」
趙燕臉一紅,「我沒病,這裡也沒有那種大夫。」
徐冉意識到她的敏感,立馬轉換話題。趙燕繼續背,徐冉繼續聽。
一炷香之後,趙燕開始背其他的內容。
卻不是按照書本順序來的。徐冉抬頭,見她手上擱著本厚厚的印本,再一瞧,密密麻麻全是手寫的筆記。
徐冉問:「你背的是什麼,我怎麼沒有這本東西?」不記得夫子有發過這樣的東西啊。
趙燕道:「這是我自己整理的筆記,我收集了每一次的隨堂考試中的試題以及每學年大考的題,根據這些題考的內容,將對應的內容抄謄下來,根據出現次數從多到少依次排列。這本是四書五經中帖經墨義的內容,我還有周法和史學的筆記,在另外的印本上。對了,我還記了這些年來夫子們在新課上著重講過的內容,當堂記得,別人都沒有,就我有。」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臉上明顯出現驕傲的表情。
徐冉想,或許擁有能比過別人的東西,對趙燕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
然後又想到趙燕說的筆記,她怯生生地問:「能讓我看看嗎?」
趙燕大方將印本遞上。
徐冉隨便一翻,發現同趙燕說的一樣,這完全就是傳說中的重點筆記啊!從考題出現的頻率到考題側重的範圍,依次都寫得清清楚楚。
徐冉手捧著趙燕的筆記,感動得五體投地。
趙燕參加三次大考,可不是白考的,光是這豐富經驗,就能秒殺許多學子。而且,她還會做筆記,連課堂筆記都做下來了。
這裡的夫子講課,沒有板書,若要記下隨堂口述,必須聽力手速一一跟上,一般的學子都忙著聽講,根本沒有功夫再去細細地記下夫子的口述筆記。
若能拿到趙燕的筆記背誦,有了重點內容,她就可以套用艾賓浩斯遺忘曲線複習計劃表,依次攻破所有不需要智商含量的科目。
至少帖經墨義和周法史學,是沒有問題的。
徐冉開了口,趙燕倒也沒有馬上拒絕,盯著一個方向一直看。
徐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她看的是上次徐嬌給的《簡易算術》。徐冉立馬心知肚明,拿了書問:「這樣,我把這個借給你看,你把你的印本們借給我看,行嗎?」
趙燕抿抿嘴。
這些手抄印本,飽含著她這些年來的辛勞血汗,雖說她很想看沈竟的《簡易算術》,但終究還是有些猶豫的。
對於趙燕的猶豫不決,徐冉完全可以理解。誰都有想要藏私的小心思,那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完全沒有義務要借給別人。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旁人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何況她和趙燕之間沒有什麼往來,更別提欠趙燕情分的,是她自己。
為了避免尷尬,徐冉大咧咧地將《簡易算術》遞過去,「算啦,不要你的印本了,這本書借給你看。因為這書是我妹的,所以沒有她的同意不能帶出府,等會吃飯時我幫你問問,她要是同意你就拿走,要是不同意,你就在府裡看,隨時歡迎你過來。」
趙燕點了點頭。
等晚上吃飯時,徐家人對於這個多出的賓客,很是熱情。就連徐老爺都忍不住往趙燕這邊多看了幾眼。
徐佳同趙燕當年是同窗。現如今徐佳都入高學三年了,趙燕尚在準備考試,是以徐佳同趙燕打招呼時,兩人都顯得有些尷尬。
徐嬌聽聞趙燕想借書,並未一口答應,而是婉言相拒了。
那些算術藏書對於她而言,是天下最寶貝的東西,比她追求的時鮮玩意還要重要一百倍的。雖然給了徐冉,但這並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將它帶出府。
一頓飯吃完,徐冉送趙燕到府門口,親切地表示讓她下次再來玩,並且溫言安慰趙燕沒有借到書的遺憾。
轎子走了,徐冉也就回院了。到徐老爺那邊練了兩百個字,回屋繼續寫堂外題。
洋洋灑灑寫了篇為政觀後論,自以為寫得還不錯,第二天一交上去,卻只得了個丙。
正鬱悶著,心想她寫得挺好的啊,為什麼夫子就是欣賞不了呢。
跟前來個人搭話:「徐冉,昨日你說過的話,還作數嗎?我將印本借給你,你將那本算術書借給我,不出府,我到你那邊去。」
徐冉抬頭。是趙燕。
徐冉臉上陰霾一掃而盡。
她彷彿聽到內心深處傳來一個聲音——
「您好,您的隊友一號已解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8:02:58
第八章
兩人約定好,每日下學後,趙燕跟著徐冉回徐府,她將自己的筆記借給徐冉,徐冉則將《簡易算術》借給她看。
為了合理安排時間,徐冉向徐老爺請示,希望能將每日練字的時間往後挪挪。徐老爺不太高興,才堅持練了幾天,如今就消極怠工了。
然後徐冉又加了句,說是要先同同堂同學一起做完堂外題外加溫習功課,徐老爺一聽,高興了,大手一揮就准了。
冉冉如今願意同他人一起奮發進學,是好事。
等聽到每日一起讀書的是趙燕時,徐老爺又鬱悶了。
他同蕭氏有一樣的擔憂,這個趙燕啊……算不得是好學生。而且她爹趙長史,是貴妃那邊的人。
貴妃這人,那可不是什麼善茬。
徐老爺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應該干涉徐冉的交友自由,使勁往趙燕身上挖優點,終於找出個閃光點——至少這個趙燕,是個努力的人。
同努力的人一起,再怎麼,冉冉也是能學到一些東西的。
就這樣,全堂倒數第一和全堂倒數第三,開始了下學後一起溫習功課的日子。
如徐冉所想,趙燕的筆記很詳細。
厚厚一本,每一句都是重點,對應著每年考試的內容點。
徐冉先開始啃的,是帖經墨義的印本筆記。事實上,趙燕剛開始也只願意將本借給她。到後面,同她關係近了,這才捨得將周法與史學的印本借出來。
雖然是死記硬背,但徐冉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以背單詞用的遺忘曲線法來背誦,往往能夠事半功倍。
剛開始聽徐冉背書,趙燕總是覺得奇怪。
仔細觀察下來,發現徐冉背書,是有一定規律的。
先是背得很快,一次性過很多內容。然後慢慢放緩,複習前一天的內容,再然後又加快,然後又放緩。
這樣過了半個月,趙燕終是忍不住出聲問了。
「你這樣背書,能出效果嗎?」大家都是一句一句地背,背完之後,再去背下一個。徐冉倒好,不管背沒背完,每天一定會翻十頁。
徐冉一笑,將筆記攤開,遞到趙燕手上:「前面三分之一的內容我都背完了,你隨便點抽。」
趙燕不太敢相信。她這本印本筆記,幾乎相當於正常印本的五倍厚度,而且字密密麻麻,內容甚多,要想背完前面三分之一的內容,至少得花四五個月。就連她自己,也是啃了一年的時間才將這本背下的,而且還不能說是完全背下,需得時不時翻看,才能保證不遺忘。——雖然,不管堂下背得多好,只要一上考場,她便會忘得一乾二淨。
她隨意翻了幾個容易背誦的點,徐冉一一對答如流。
趙燕一愣,打亂順序,先問後面的再問前面的題,徐冉仍然可以流暢答出。
趙燕不信這個邪,索性從頭開始抽背。她這一抽背,一個鐘頭便過去了。
徐冉背得聲音都快嘶啞了,喝了好幾壺茶潤嗓子,本來想打斷趙燕,但一見她興致沖沖的勁,就沒好意思開口了。
往裡間廂房跑了三趟方便,第四趟出來時,一眼瞧見趙燕趴在門口盯她。
徐冉一怔,頗為尷尬。
……趙燕不會是偷窺狂吧,為什麼連她上茅廁都要守著……
「這房是用來如廁的,你在書房等著我便好。」
趙燕點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踏進去,問:「我也要方便。」
徐冉在門口等她。
等趙燕出來時,一臉茫然,嘴上唸唸有詞。徐冉以為發生什麼了,一湊近聽清趙燕嘴上念叨的是什麼,就有點窘迫了。
趙燕念叨的是:「到底將書藏哪了,怎麼都找不到呢?」
得,估計是以為她偷偷藏在更房裡作弊呢。
徐冉只好解釋:「趙娘子,我沒有在更房裡藏書,真的只是去方便而已。」
趙燕皺眉,將心裡的話問了出來:「你要是沒作弊,那怎麼會背得這麼好,根本講不通。」
徐冉攤開手,「沒什麼講不通的,我只是將它們全部背下來了而已。」
趙燕眼裡尚有疑惑,問:「真是你自己背下來的?」
徐冉點頭,神情不能更認真。
開玩笑,想當年她可是憑藉好記性叱吒整屆高中文科部的。
趙燕低下頭,為自己的多疑而愧疚,抿嘴道:「我不該懷疑你的……不好意思。」
徐冉笑了笑,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等回了書房,趙燕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有事相求。徐冉最不喜歡兜圈子了,直接點破:「趙娘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趙燕咬唇道:「能教教我怎麼背書嗎……」她在死記硬背上花的時間太多,而且背誦效果不盡如人意。若是能像徐冉那樣,半個月的時間便能背下三分之一的印本,那麼她就能騰出大量時間,去複習更為薄弱的科目。
徐冉想了想,答應了。卻並未立馬將自己的方法告訴她,而是朝書架而去,取了本《本草綱目》。
每個人的短時記憶力都不同,有些人好有些人一般,得先測試趙燕的短時記憶,才能制定後面的背書量。只有每次任務的背書量恰當,才能最大效用地發揮記憶法的效果。
徐冉問:「這本你背過嗎?」本草綱目是醫科類,一般幼學學堂都不會設這個科目,只有諸科高學才有。
趙燕果然沒有背過,搖搖頭。
徐冉隨便翻開一頁,一邊讓紅玉在旁打著拍子,整整三百下,每秒一次,剛好五分鐘。一邊叮囑趙燕,集中注意力背下儘可能多的草藥名與詞條解釋。
拍子打完了,徐冉讓趙燕停下,抽背她方才看過的內容。
能完整背出的只有十五條。
然後徐冉開始提筆,畫了一張週期圖表。
人的記憶週期分八個點。五分鐘,三十分鐘,十二個小時,一天,兩天,四天,七天,十五天。
前三個屬於短期記憶的範疇,後面五個屬於長期記憶的範疇,要想事半功倍地背下儘可能多的內容且不遺忘,最好是根據遺忘週期來分配背書內容。
徐冉算了算,將趙燕五分鐘能背下的內容長度標記出來,五分鐘背完後迅速進入到下一個五分鐘,等到背到第三十分鐘的時候,然後從頭溫習。如此循環,每天背個一鐘頭,然後等第二、四、七、十五天的時候,依次複習之前背過的東西。
「以你的這本印本為例,假設你從沒有背過這本印本,那麼花一個月的時候,你可以背下其中六分之一的內容。」
趙燕反問,「我記得你是半個月時間,便能背下三分之一的內容,為什麼到了我這裡,需得多花幾乎四倍的時間呢?」
徐冉拿了書給她,讓紅玉打拍子,也是三百下。然後隨意讓趙燕隨意挑了個段,拍子停,徐冉背出的詞條是趙燕的三倍。
「同樣的時間,你背了十五條,我背了四十五條,好比吃東西,有人能一口氣連吃十碗飯,有人卻只能吃一碗飯,現在讓他們解決同樣多的米飯,自然是那個吃的多的人,用的時間少。」
趙燕臉一紅,「是了,你比我聰明。」
「我只是記性比較好而已,談不上聰明。」徐冉想到什麼,吐吐舌道:「再說了,哪有考倒數第一的聰明人。」
趙燕被她逗笑,「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以前沒發現,這些日子接觸下來,越發覺得徐家娘子同別人不一樣。怎麼說呢,和她相處,總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說實在的,她是有些羨慕徐娘子的。自新會年開學以來,無論課堂上夫子如何批評徐娘子,抑或是她的堂外題得分有多差,她從來不曾抱怨。
同徐娘子一起溫習功課以來,徐娘子說的最多一句話便是「下次會更好。」
趙燕想,要是她能像徐娘子一樣,或許考試時就不會緊張了。
趙燕拿著徐冉給的計劃圖表一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每天背多少內容,什麼時候進行溫習,一目瞭然。
趙燕不禁感嘆,雖然徐娘子自謙,但是她是真的覺著徐娘子聰慧。而且,她隱隱覺得,雖然徐娘子現在排名末尾,但是她很快就會衝上去的,名列前茅也是大有可能的。
趙燕拿了計劃圖表回去,將信將疑地試了半個月,果然比她以前背書要快多了,而且背過的內容不容易忘記。
趙燕高興之餘,平生第一次有了自信,讓趙老爺抽背功課。
竟然全部都答出來了。
趙老爺驚訝於她的進步,同時又很擔心。
阿燕背得這麼好,該不會是晚上熬夜偷偷起床背書吧……
趙燕一看趙老爺的臉色,便知道他肯定又在瞎猜了。於是出言道:「爹,最近我得了個方法,是徐二娘子教我的。不僅背書的時間用得比以前少了,而且還能背下更多的內容。」
趙老爺一聽徐二娘子,下意識脫口而出:「哦那個交白卷的徐二娘子啊,最近你總往徐府跑,說是要跟她一起溫習功課,我還擔心來著,心想你怎麼跟她玩一塊去了?怎麼,難不成她還能教你什麼有用東西?」
趙老爺這話一出,趙燕可就不愛聽了。
她是個講義氣的姑娘,徐冉對她好,她定是要百倍還回去的。既然認定了徐冉是朋友,那麼就不能讓人說她壞話。當著面就更不行了,哪怕這人是親爹。
趙燕反駁:「等爹你見識過徐娘子背書的功夫,只怕就不會這麼說了。她可聰明了,尋常人花一鐘頭才能背下的東西,她只需片刻的功夫,便能記下。而且她還總結出了一套方法,專門用來背書的。」
趙燕一邊說,一邊拿出當日徐冉給她畫的計劃圖表。順便取了本《本草綱目》,學徐冉那日一樣,拉著趙老爺就開始讓他背詞條。
趙老爺難得見趙燕主動湊上來搭話,平時這個女兒因為考試上學的事情,回了府就將自己悶府裡,基本不同人講話的。既然她要玩鬧,那就陪著吧,反正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趙老爺抱著玩樂之心,樂呵呵地開始背。
等背完了,趙燕根據她爹背下的詞條,有模有樣地填了個計劃圖表,「爹,你最近不是要整理百家文匯嗎,你可以用這個方法,試著背一下,說不定就全記下了。」
說起百家文匯,趙老爺就有些頭疼。
當今成年皇子就兩位,一位是譽滿天下的太子殿下,一位則是寧王殿下。太子殿下為先皇后所出,皇后駕崩後,官人為其守孝一年,一年後續納貴妃昆氏,寧王則乃昆氏所出。
相比於民心所向的太子殿下,寧王就顯得略為平庸了。但就是這樣平庸的皇子,卻是他要輔佐的。
哎。趙老爺嘆一口氣,論起輔佐也說不上,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長史,朝堂上也沒他說話的地。只不過是在編書收集古籍上,稍微能夠出點力。
這一次,寧王為了在官人面前表現,命人修著百家文匯,重任便由他這個平時沒什麼用只會編編書的長史擔著了。
百家文匯的編著才剛剛開始,作為總負責人的趙老爺,不但要準確無誤地分配工作,而且還要記下所有年代詩詞歌賦出現的方言種類,自平成一年起,到元慶二十三年,期間所有出現過的詩詞歌賦,都得一一收集成冊。
總而言之,趙老爺是需要記很多東西的。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趙老爺開始根據徐冉的方法記東西。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逢人便將徐冉的這套記憶圖表介紹給一同編著的同僚,簡直無時無刻不在安利。
就連一向不怎麼敢上前搭話的徐老爺,這一回他也到跟前去說了個話,開口便是:「徐老爺教女有方,後生敬畏。」
徐老爺怔了幾秒,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誇讚,有些莫名其妙。介於前陣子老是有人當面誇他家冉冉背過去就說大實話,徐老爺下意識就想,趙長史這話,是不是在嘲諷什麼啊。
趙長史雖然同徐老爺不是一個政治陣營的,但平時也沒什麼交集矛盾。所以說些誇讚的肺腑之言,也不用忌諱什麼。
趙長史將前陣子徐冉教趙燕的記憶圖表一說,言辭之中滿是讚嘆,為了表達他到底有多麼得驚訝,甚至將一開始不看好徐冉的心態也說了出來。
徐老爺抿抿嘴,自動過濾掉那些他不想聽到的話。
於是趙長史今日的這番言辭,在徐老爺耳裡就變成了——「您的女兒很牛掰,牛掰牛掰最牛掰,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牛掰人物,簡直是世間第一牛掰啊。」
徐老爺悶著頭就回了府,一踏進屋子,朝服都來不及換,直接就喊了尚在關禁閉的徐冉到書房來。
至於徐冉為什麼會被關禁閉,這事還得從半月前學堂新會年的第一次月考說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8:03:34
第九章
半月前,就在趙燕將記憶圖表教給趙長史之後的第二天,學堂就組織了聲勢浩大的第一場月考。
徐冉剛走進學堂,呂夫子看了她一眼,讓她將案桌搬回去。
徐冉屁顛屁顛地將案桌搬回原來的位置,還沒來及感受不用再俯視整個學堂同學的興奮感,台上呂夫子一聲令下——
「現在開始進行試月考,所有人將案桌搬離三尺,不許東張西望,不許交頭接耳,違者一律按作弊處罰。」
徐冉心一梗。
竟然又要考試……
同上次的隨堂突擊考不一樣,這一次,是非常正式的試考。考了整整三天,十一門常科高學科目中,除了樂、射、御未考,其他八門考試全部都考了一遍,也就是徐冉開學前交的那八門白卷科目。
考完後,徐冉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蘇桃同趙燕同時圍上來,問她考得如何。
徐冉道:「策論與詩賦妥妥墊底,算術一般,其他還好。」
策論分方略策和時務策,就她目前掌握的知識量和訓練量,遠遠還沒有達到可以針對一國政治經濟軍事給出相應對策的水平。雖然不會做,但這一次,徐冉沒有再交白卷。
她很機智地在策論考捲上留了幾個大字:「小的見識淺薄,不敢妄議國家之事。」
至於詩賦,詩題考為「民之疾苦,限五絕句」,賦的題目則為「世間之美,草木皆情」。
就算徐冉已經背完唐詩三百首,讓她寫個詩賦,那也是難於上青天的事。作詩作賦這種事情,不是一個月就能迅速達成的,更何況她自問沒這天賦。
又不是天天賞星星賞月亮的小文青,她現在每天除了背書還是背書,哪有那麼多情懷抒發。
徐冉打著堅決不再交任何一門白卷的決心,提筆往試卷上分別默寫了李紳的《憫農兩首》與曹植的《洛神賦》。
又沒說不能寫別人的詩賦作品,點題就行嘛。
解決完了最弱的科目,考到算術時,由於她最近一直在補那本《簡易算術》,總共二十道題,好歹也做出了三道。
剩下的,帖經墨義,周法史學,全部都是她背過的,一個月日以夜繼的發奮背書,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能是她走狗屎運,試卷上所有的題目,她都有背過。徐冉提筆刷刷地一氣呵成,甚至提前交捲出了考場。
站起來將卷子遞給呂夫子時,夫子與其他尚在考試的學子們那種不敢置信的眼神,徐冉想想就覺得興奮啊。
沒想到吧,交白卷的小姑娘也是有實力提前交卷的!
正是由於她的提前交卷,蘇桃下意識問:「冉冉,你不會……又交了白卷吧?」就算題目再難,冉冉也不該再交白卷提前離場啊,要是讓徐老爺知道,肯定又要罰冉冉的。
徐冉擺擺手,「哪能啊,帖經墨義,周法史學,考得都很不錯。蘇蘇你不要擔心啦,我真的沒有交白卷。」
……心好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看來她得早點翻身,不能讓交白卷這個污點再跟著她啊。
趙燕一直沉默沒說話,徐冉回頭問她:「趙娘子,你考得如何?」
趙燕咬唇,幾乎快要哭出來。
她這一神情擺出來,徐冉當即明白過來。
怕是又犯考試恐懼症了。
徐冉拍拍她的背,柔柔問,「做了幾題?」
趙燕搖搖頭,「沒做出幾道。」
徐冉噤聲,而後安慰她:「沒關係,我們一定可以想到辦法解決你的這個症狀。」
旁邊蘇桃也附和道:「是啊,總有辦法的。」
由於這陣子趙燕同徐冉走得近,蘇桃也漸漸同趙燕熟悉起來。三人小分隊,時不時聊聊八卦一起吃個飯,學堂裡已經形影不離了。
趙燕低頭,「但願吧。」
等公佈考試成績那天,徐冉莫名有些期待。
她努力了一個月,雖然才一個月,但是也想要看到一些小成果,哪怕一點點也好。
試卷成績,就是最直接了當的回應。
放榜那天,徐冉在中間段找自己的名字,找啊找啊,怎麼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懸。
本以為怎麼著也能排個中等偏下的名次的……
捂著眼往後找,心突突跳,生怕又在最後一名看到自己的名字。
透過手指縫,瞄了好幾眼,最後一名是李信,倒數第二是某陌生同學,倒數第三是悲催的趙燕。
沒有她的名字。
整個榜上,都沒她的名字。
徐冉下意識想,是不是夫子漏掉了,怎麼沒她的成績呢?
正疑惑著呢,前頭天耳就來請她了。
一路上,天耳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擔憂,嘴上不斷道:「徐娘子,我相信你的。」
相信啥?
等她進屋,發現她爹也在屋裡。
呂夫子手裡拿著試卷,唉聲嘆氣地同徐老爺說著什麼。
徐老爺一張臉繃得鐵青。
要是沒記錯,這個點,她爹應該在議事堂處理並過濾各地送達的奏本,怎麼有空跑學堂來了?難不成是呂夫子差人去請的?
徐冉帶著滿肚子疑惑走上前,還沒到跟前,徐老爺偏頭望見她,不由分說,上來就罵:「不孝子孫!徐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不懂事的人,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徐冉懵呆了。
旁邊呂夫子端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衝她搖搖頭,「徐冉,再怎麼不會做題,也不能作弊啊。」
他抽出帖經墨義以及周法史學的考卷,指著密密麻麻的考題道,「全部滿分,你也太貪心了點。」就算作了弊,那也不能全部都對啊,連學考第一的韓通都從未全對過,更別提一次性三科全滿分。
徐冉啊,有點蠢。抄書作弊也不能抄成這樣啊,哎。
三科全滿分?
徐冉一聽完,立馬反應過來。一張臉漲紅,既氣憤又覺得好笑。
原來是這樣,竟然以為她作弊才會考得這麼好。就算她之前交過白卷看起來像學渣,那也不能這樣一口判定她一定做了弊。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徐冉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梗著脖子紅著眼問呂夫子:「敢問夫子,既然斷定我考試作弊,可有切實證據?」
呂夫子怔住,完全沒想到徐冉竟敢爭辯,下意識搖搖頭,「沒有。」
徐冉又問:「既然沒有證據,為何要說我作弊?」
呂夫子甩了甩手上的試卷,「這三分卷子,就是最好的證據。從未有人可以連著帖經墨義周法史學三科全部對題,鑑於你過去幾年的學堂考,本夫子並不認為,你有這個能力,可以考到這個成績。」
徐冉冷笑一聲,剛想開口,旁邊徐老爺已經兩步跨過來,拽著她的手就往外面走。
「夠了!你還嫌不夠丟人麼!」
徐冉不服。
她怎麼能服,明明是自己辛苦考出來的好成績,為什麼要受人質疑,她根本就沒有作弊,她不願意被人冤枉!
還沒張嘴呢,瞄眼望見徐老爺捂著胸口,半邊身子已經彎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喘不過氣。
呂夫子嚇壞了,一見徐老爺這樣,試卷也不看了,話也不訓了,趕忙喊天耳去叫大夫。
徐老爺一張臉青白,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費盡力氣喊出一句話:「不用叫大夫……」他回頭,看了徐冉一眼,眼裡有無盡的失望以及悔恨。
說到底,是他沒有教導好冉冉,才致使她動了這些歪心思。
「呂夫子,月考這事,求您看在與冉冉師徒一場的份上,莫要聲張。我會將冉冉帶回去,好好教訓,待她成心悔過了,定讓她來與你賠禮道歉,可好?」
月考考試作弊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冉冉今後,便再也抬不起頭了。
呂夫子扶起徐老爺,「徐相公放心,我已經將徐冉的試卷壓下來,名次也不會對外公佈。只當她是沒有參加過本次考試。只是徐相公,醜話需得說在前頭,再沒有下次了。」
徐老爺連連點頭,感恩戴德地同呂夫子作揖。
徐冉委屈至極,徐老爺卻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只要她一張嘴,徐老爺便立馬摀住胸口,做出一副「你要敢說話我就立馬死在你面前」的壯烈神情。
徐老爺拉著她就往堂外走,並吩咐寧福,「去將二娘子的書本收拾一下,帶回府去。」
等回了府,徐冉就被直接關了禁閉。
中途徐嬌徐佳偷偷看過她一回,蕭氏也來過,說是勸了徐老爺,只需她再忍幾天,徐老爺便會放她出去。
剛開始徐冉氣得連飯都吃不下,頭可斷血可流,尊嚴不能棄!
如此絕食了一天後,第二天廚房的人送來紅燒肉板栗肉東坡肉碗碗皆是肉。
在美食的誘惑下,徐冉沒出息地捧起飯碗一碗碗地吃,吃完之後,心情就好了不少。
然後她就開始思考了。
能考三門滿分,說明她如今的學習方向和目標是正確的。呂夫子同徐老爺不相信她能考得如此之好,說明她的背誦能力是在他們意料之外的。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她要如何讓他們相信她真的沒有作弊?又或者說,需要他們相信嗎?
以前的徐冉考不了三門滿分,但現在的徐冉可以。她不可能為了做一個符合他們眼裡中等偏下的徐冉,而刻意掩藏自己的能力。
徐冉想,這一次他們不相信,但只要她能一直拿滿分,到時候他們不信也得信。
既然他們不願意聽她解釋,那麼就用實力說話好了。
徐冉暗暗地發誓,等她啃完趙燕的筆記,她就再去把全套《四書五經》都啃完了,以後呂夫子一開口講哪篇,她就迅速背出來秒翻他。
想著想著,一陣莫名的心酸湧上胸口,徐冉鼻子一紅,擦了擦眼角的淚,翻開了案桌上擺著的《春秋》。
這廂,徐老爺因為徐冉「作弊」的事情,鬱悶了好多天。起初擔心呂夫子嘴快,不小心就把話透出去了,天天找人偷偷往呂家送禮。
行賄夫子,是要判刑的。所以徐老爺送的禮,不敢太輕,也不敢太重,既要不符合行賄標準,又要走心。當真是苦煞了管家老唐。
呂夫子雖然平時有點不著調,但這次卻妥妥地信守了承諾。不僅替徐冉回家關禁閉的事請了病假,還將徐老爺送過去的禮悉數退還。
眼見著已經將徐冉關了五六天,徐老爺擔心再這麼關下去,堂裡的功課定又要落下一截。
偏生徐冉打死都不肯認錯,一口咬定沒有作弊。
徐老爺氣勁已消,開始動搖。
難道冉冉真的沒有作弊嗎,那三門試卷,真是她憑自己實力做出來的?
正是這個時候,趙長史跳了出來,嘰裡呱啦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敬仰之心。
徐老爺坐在書房交椅上,內心有些忐忑不安。
萬一真是他冤枉了冉冉呢?趙長史同他一向沒有什麼交集,且趙長史根本沒有理由為冉冉說好話。
徐老爺想到趙長史說的話,不僅好奇。記憶圖表,那是什麼?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冉冉還會弄這些?
徐冉拖著步子,不太情願地踏進了書房。
徐老爺咳了咳,指了指書案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徐冉埋著脖子,假裝沒有看到。
第一次同徐老爺對著幹的感覺……莫名有些奇妙。既興奮又害怕。
徐冉想,萬一徐老爺將她丟出府,那就真的只能自生自滅了。
所以當徐老爺一拍桌子站起來時,徐冉立馬一屁股坐下。
徐老爺開口問:「今日趙長史同我說了些話,說你會一種能讓人迅速背書的方法,叫什麼記憶圖表的,可有這回事?」
徐冉一愣,隨即點頭:「我確實教過趙燕。根據人的記性好壞,做了相應的溫習安排,不曾想她竟然還教給了她爹。」她停了停,繼續道:「月考之前的複習,我就是一直用的這個方法背東西。」
徐老爺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又想說她沒有作弊。道:「就算如此,難道用了一個月時間,你就突然能考滿分了?開學考的八門白卷,那可是你自己親自交的。既然這般厲害,為何又要交白卷?」
徐冉抿抿嘴,心裡雖然難受,卻也不再激動。
徐老爺肯將她喊到書房問話,定是有所動搖。她要抓住機會向徐老爺證明自己的清白。光說記憶圖表是沒有用的,總不能讓徐老爺親自實踐一個月後,再實行對她的解放。
必須現在立刻,馬上。
徐冉指了指書架,問:「爹,你隨便選一本,只要我是沒看過的就行。」
徐老爺不知她要作甚,皺了皺眉,將信將疑地取了本《經籍志》史部譜系。
這樣繁雜枯燥無味的書,他一年都翻不上幾回,更何況是徐冉了。
徐冉翻開書,隨便從中間選了段,然後開始打拍子,讓徐老爺背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後還是硬擠出了幾滴淚,徐老爺這才開始按照她的話行事。
五分鐘內,徐老爺背下的內容僅為李氏譜系的幾個名字。族譜比草藥名難記,更何況是要按照順序依次背出別人家的族譜。
徐冉開始讓徐老爺打拍子,集中精力開始背書。
越枯燥沒有實際內容的東西,越要發揮想像力,運用聯想法,使其前後能夠有所聯繫。就好比在腦海裡牽住一條線,只要順藤摸瓜,一點點就能將背過的東西準確無誤地背出來。
時間一到,徐冉將書遞給徐老爺,開始背誦剛剛記過的內容。
一口氣,一字不差地將整頁出現的名字全部背了出來。關係親近,依次順序,幾乎全對。
徐老爺目瞪口呆。
徐冉望著對面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的徐老爺,心中爽氣,再次強調道:「爹,那場考試,我真的沒有作弊,都是自己背下來的。」
徐老爺仍處於呆滯狀態。
數秒後徐老爺回過神,立馬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冉冉若果真有如此好的記性,那麼一個月的時間背下考卷出現的內容,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老爺是個知錯就改的人,卻也是個尋根問底的人。就徐冉突然爆發的好記憶,他問出了心中疑惑:「冉冉,從前不曾見你有這樣的好本事,怎麼突然就……」
突然就開掛了。徐冉在心裡為她爹默默補上一句。
面上佯裝鎮定,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前陣子我大病一場,昏睡不醒時,夢見一個白鬍子老爺爺,他同我講:『徐冉,身為徐家後輩,你自當肩負起徐家光宗耀祖的擔子。這裡有顆靈藥,你吃完後一切都會變好。』待我病好後,發現雖然有些東西記不得不太清楚,可是腦子清明了不少,背起書來比從前快多了。」
徐冉一邊說,一邊偷瞄徐老爺的臉色。
徐老爺一邊聽一邊點頭,雖有疑惑,卻並未說什麼。
「這定是你爺爺顯靈了!」徐老爺嘆一句,心裡想著卻是:不管怎樣,他們家冉冉,總算是有一技之長了。這樣的好記憶,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老爺既高興,又懊惱。
當初為何就不聽冉冉解釋呢!
「冉冉,走,我們去和夫子說清楚!」
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那就不能再讓冉冉受委屈!
徐老爺帶著徐冉一路殺回學堂,呂夫子正在堂上上課呢,硬生生被徐老爺給拉回耳房。
呂夫子一聽是來平反的,沉默片刻,而後從櫃子裡拿出徐冉的三科試卷。
「如果題目真是你自己做出來的,那麼你也一定可以將考卷內容全部背出來……」
話未說完,徐冉道:「還請夫子賜教。」
呂夫子遲疑半秒,開始照著試卷內容點抽。
每一句,只要他剛起頭,徐冉便立馬將下一句接出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三張試卷抽完,徐冉沒有一句背錯的。
呂夫子徹底震驚。
抽試卷的主意是他臨時起意的,徐冉來平反也是突然發生的事情,徐冉根本沒有時間另外準備。
不得不服。
呂夫子站起來,廢話不多說,拿著三張試卷,示意徐冉跟他一起回學堂。
「肅靜,本夫子有話要說。之前的月考,徐冉在帖經墨義、周法以及史學這三科功課上,取得了三科滿分的好成績。由於夫子我的失誤,對徐冉造成了困擾,夫子在這裡,鄭重向徐冉道歉。另,全堂月考排名,需重新修改,修改過後的名次,會再次公佈。」
滿堂譁然。
呂夫子走下講案,深深地朝徐冉鞠一躬,「夫子有錯,不配為師,隨後請辭,望徐娘子今後學業更為精進,莫辜負天分。」
徐冉嚇得趕緊扶起他。
天哪嚕,她只想是找回公道,並不想鬧到讓呂夫子請辭謝罪的地步啊!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且夫子一番思量,也是為了堂裡其他學子的公平著想,夫子教導我數年,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況且連我父親也並未立馬相信,夫子有誤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徐冉憋了許久,才憋出一番安慰牌的心靈雞湯。
呂夫子一怔,繼續堅持已見。
徐冉再也想不出什麼來說服他了,索性道:「夫子你別鬧!若真覺得虧欠,那便好好繼續教學,教好學生才是最大的職責,為了這麼點事就喊著請辭,那我當初受了冤屈時怎麼沒去撞牆呢。知錯即改,才是人之根本。」
堂門口徐老爺見勢不對,立馬拖她走。
「呂夫子,明日冉冉會照常來上學。」
說完就拉著徐冉走了。
呂夫子張著嘴,望著徐冉離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過神。
堂下有人喊,「夫子,你到底還要不要請辭了?」
呂夫子一愣,回頭抖了抖,翻開《論語》,拿起戒尺一笞,揚起脖子道:「不辭了,繼續講學!」
回府的路上,徐老爺低著頭問徐冉:「冉冉啊,這次是爹不對,你想要什麼,儘管和爹說,只要是爹能買得起,全都買給你。啊對了,之前不是說想要同書堂的一套畫本嗎,爹一會就差人買回來。」
徐冉可算是揚眉吐氣了,區區一套畫本,哪能撫慰她心靈的創傷。
「我要加月錢。」
拿銀子砸才是硬道理啊!
徐老爺問:「冉冉想要加多少啊?」
徐冉:「一百兩。」
徐老爺呵呵臉。
徐冉立馬改口:「加五兩、五兩就夠。」
徐老爺沉默片刻,「五兩太多,頂多加三兩。每月六兩月錢,夠你花了。」
徐冉聳聳肩,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晚上吃飯時,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徐老爺當著全家老小的面,再次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徐豐剛從宮裡當值回來,一聽二妹受了委屈,不太高興:「爹,我們冉冉有多聰明,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為了這事,關她禁閉……」
徐老爺瞪他一眼。
徐豐假裝沒看見,繼續道:「而且受了這麼大委屈,竟然只拿每月三兩銀子來補,真是太小氣了,按我說,至少得十兩才夠,你說是不是啊,冉冉?」
徐冉將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徐老爺埋頭吃飯,裝耳聾。
一家人說得正是興致沖沖時,忽地前頭老唐來回話,說是東宮來人了。
徐老爺趕緊丟了碗筷換了衣裳前去接待。
來者是東宮掌事太監福東海。
徐老爺一見是他,便知今天定有大事找上門了。
寒暄幾句,福東海連口茶都不喝,急急地便請徐老爺上轎。
徐老爺內心不安,掀了轎簾問:「福公公,到底是什麼事,您老行行好,透露兩句?」
福東海一笑:「徐相公莫問,只管知道今日這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5 18:04:01
第十章
宮中,在徐老爺乘著小轎往東宮而去時,鳳棲宮裡昆貴妃剛與丞相夫人凌氏結束談話。
太子如今已成年,是時候選妃了。前年去年,太子一拖再拖,直到今年,官人終於發話,定要在年前選好太子妃人選。
昆氏在宮中這麼多年,終於盼到了揚眉吐氣的時候。
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她根本無法動搖一二,好不容易聯合了丞相與娘家內閣閣老,這麼多年了,卻依舊鬥不動。
如今好了,選妃這事,依禮制,是需由長輩母妃來定。大周開朝以來,列位太子妃都是由後宮之主選定。
官人感念先皇后,可憐她辛苦這麼多年,卻依舊只能得個貴妃的稱號。
貴妃就貴妃吧,反正定太子媳婦這事,抓在她手上跑不了的。
昆氏原本是這麼想的,敗了這麼多年,好歹也要贏回一局。所以她本來是打算選丞相長千金沈令音的。
沈令音,年十四,乃是周朝出名要趁早的典型才女,相貌雙全,文采斐然,深受文人才子追捧。
最重要的是,她爹沈丞相同昆家可是連襟的親戚。
本來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哪想太子突然向官人請旨,以當年先皇后與官人情投意合為由,說要自己選妃。
為了照顧兒子心情,官人大手一揮,讓昆氏將各府符合年齡的少女全都篩選一遍,最終遞了三個名字,由太子來定。
昆氏拼盡全力,終是讓沈令音成為了三名候選者之一。
另兩個嘛,一個是以醜出名的吳家姑娘,一個則是走了狗屎運的徐冉。至於為什麼是徐冉,昆氏是有所考慮的。
一是徐老爺從未有過結黨結派的行為,雖然仰慕太子,卻是十足的清流。政治立場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很有自己的原則,也就是俗稱的硬石頭。
現在既然定了徐家,那麼徐家三女中,只有徐冉徐佳符合年紀,徐佳太過優秀,徐冉又以交白卷之事「聲名鵲起」,兩相對比,那自是要選看起來弱弱的徐冉了。
有了徐冉和吳家姑娘做襯托,太子殿下,也只能選沈令音了。
凌氏走之前,昆氏交待:「早些讓令音回京,她在江南待得也太久了點。」
凌氏有些遲疑,問:「太子殿下,果真會選令音嗎?」
昆氏得意臉:「你放心,就算他這一次不選,兩年後待丞相新法推行成功,太子再怎麼硬撐,也只能棄甲投戈,乖乖地示弱,定令音為太子妃。」
別的她做不了主,太子妃這事,怎麼著也得爭口氣!
為了以防萬一,昆氏很機智地向官人請命,說此次定妃,先考察,待考察合格了,再正式向世人宣佈。
依祖上規矩,太子妃成婚前,需得入東宮,受禮訓。一般太子妃的人選,也都是大婚前才公佈於眾。昆氏的要求合情合理,官人便應下了。
如此一來,不管另兩人無論是誰被太子選中,都只是暫時的替代物而已。真正的太子妃之位,昆氏已胸有成竹。
這邊昆氏同凌氏話別,那廂徐老爺的轎子已偷偷進了東宮。
徐老爺下轎,跟著福東海往正殿走。
是時月色正俏,宮女手提未央垂燈,自東邊依次點亮殿前的長燈。徐老爺埋著頭往前,在殿門前等候。
依稀聽得衣料窸窣之聲,絳色敝膝入眼簾,抬頭,竟是太子親自出門相迎。
金玉束冠,雙佩琳瑯,著的是朝服。
徐老爺行大禮。
太子上前一扶,開門見山:「孤有一事,欲與徐相公相商。」
徐老爺得了太子一扶,內心激動。擔任太子太傅以來,除卻每月一次入東宮講經學,他幾乎從來沒有機會同太子這般親近。
殿下待他,親疏適宜,從未有過多相談。
徐老爺看了看被太子輕輕拂過的左袖角,心想以後乾脆就別洗手了。
太子親引入殿,設座奉茶。
徐老爺坐在紫檀羅漢椅上,魂兒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一個勁兒腦補。
方才福公公說有天大的好事等著,難不成是殿下突然賞識他想要拉他入夥,噢,天吶,太子東宮黨,多氣派的名!
徐老爺想著想著又糾結了。雖說他很追崇太子,但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政治立場。殿下為人處事,皆為上品,到底要不要投靠呢,要不要呢?
哎,要是就這麼投了,殿下會不會嫌他太不矜持?沒有一點原則?要不先推推?
太子正襟危坐,雙手置於膝上,不苟言笑,惜字如金。
「徐相公,請喝茶。」
徐老爺聽話地端起茶抿一口。
太子移開視線,目光定在半空虛無處。
「徐相公可有一女,名冉?」
徐相公一邊喝茶一邊點頭,受寵若驚:「那是臣的二女兒,性情頑劣,現如今就學經儀堂。」
太子點點頭,聲音緩且輕,像是從高山深涯間傳來的清泉遠流,每一個字,入耳即烙。
「孤與劉閣老相商,欲定徐二娘子為太子妃。」
徐老爺一口茶噴出來。
太子微微皺眉,不動神色地瞄了瞄几案上的茶漬。而後繼續道:「茲事體大,鮮有人知,望徐相公勿告於他人。明日午時,請相公攜女入景書閣。」
徐老爺久久不能回神。最後還是太子命福東海相扶,徐老爺這才醒過神,一出殿,手都是抖的。
待徐老爺一走,太子輕聲喚宮人入內,指著方才沾了茶漬的几案,淡淡道:「扔了,換張一模一樣的來。」
回府的路上,徐老爺始終保持著張嘴吃雞蛋的表情。
剛剛他聽到了什麼?殿下要定冉冉為太子妃?!
徐老爺下意識往自己臉上扇一巴掌,疼!
不是做夢,是真的!
下轎一路狂奔,衣襟帶風,命人喊了徐冉到書房。
徐冉剛結束完堂外題,正準備去書房練字,腳還沒踏進門檻,那頭一隻手徑直將她拉過去。
抬頭望見徐老爺大口喘氣,胸口起伏,臉上一副見鬼的表情,連說話都不太利索:「……冉冉,我有事告……」
話沒說完,徐老爺忽地往周圍一探,警覺地關上門關上窗,確認書房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後,這才重新開口。
「冉冉,殿下、殿下說要定你。」
徐冉發呆中。
什麼鬼?
徐老爺儘量平復自己的心情,想要同徐冉解釋,話到嘴邊,卻發現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殿下總共同他才說了沒幾句,一句是有事相商,一句則是定冉冉為妃。壓根就沒有解釋過前因後果啊。
徐老爺猛地一下回過神。
殿下那麼優秀的人,為何要定他家冉冉?根本說不通啊。
徐老爺帶著懷疑的目光,朝旁邊根本沒有半點神情變化的徐冉一瞄。
才華?冉冉好像沒有什麼才。
姿容?唔……清湯掛麵……
家世?一個參知政事而已,還是個未入閣的,祖上也沒什麼出名的人物,根本比不過別人啊。
徐老爺將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過了一遍,結果悲催地發現,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殿下都是不可能同他攀親的。
想通了的徐老爺陷入深深的鬱悶與自卑中。
徐冉目睹著她爹晴轉多雲的情緒,擔心後面會不會多雲轉暴雨,想了想,開口問:「爹,殿下要定什麼?」
徐老爺沒精打采地指了指她:「你。」
徐冉皺眉。
她能跟學神扯上什麼關係,瞎說!
徐冉:「定我作甚?」
徐老爺持續多雲轉陰中:「定你做太子妃。」
五雷轟頂。
徐冉整個人被雷得外焦內嫩。
什麼情況?說好的學習奮鬥路線呢?穿越大神難道不是讓她過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嗎!
畫風變得如此之快,徐冉表示,她完全不能接受。
「那個……爹,會不會是你幻聽了?」
徐老爺氣鼓鼓地瞪她一眼,「你爹還沒老呢,說了是定你做太子妃,明日還說帶你入景書閣呢!」
「……景書閣,什麼地方?」
「御街北邊的藏書之地,專供皇家之用。」
徐冉哦一聲,而後驚訝道:「明日我還要上學呢。」
徐老爺甩甩袖子,因為猜不透太子此舉之意,而顯得分外煩躁。「這是殿下的旨意,難不成你想抗旨麼?」
徐冉想到一個可怕的念頭:「爹,你說,殿下不會是想同我見面吧?」
徐老爺摸摸下巴,「很有可能。」
徐冉捂著小心臟,回想起那日見學神的場景。
……唔,確實是個美男子。
雖然是個美男子,但徐冉真心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挑戰如此高級別的boss。小心翼翼地問:「爹,能不能推了?」
徐老爺一揮手,蹙眉:「混賬,此乃殿下之意,豈能推辭?」
徐冉縮回去。
徐老爺嘆一口氣,「冉冉啊,說實在的,爹也想不通,為何殿下會看上你?」
徐冉受到致命一擊。
徐老爺一想到徐冉成為太子妃的場景,心裡就慌得緊。萬一冉冉做得不好,在殿下面前出盡笑話怎麼辦?而且天下皆是仰慕殿下的人,萬一大家想不開全跑來攻擊冉冉怎麼辦?
徐冉回屋前,徐老爺特意吩咐,讓她千萬不要與任何人提起此事。
徐冉點點頭。
回了屋,徐冉發了會愣。
學神啊……
多麼遙遠且高大上的存在啊。
怎麼就跟她扯上關係了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8:58:37
第十一章
徐老爺走後,劉閣老自殿後走出。
他從小看著太子長大,目睹太子從牙牙幼兒至名揚天下的雅君,這一路走來,多少堅忍辛酸,才換來如今殿下固若金湯的地位。想不到,竟然還是在昆氏手裡栽了個跟頭。
劉閣老想,要不是怕人挖他祖墳,還真想上道奏摺請廢了這萬惡的子妃母擇。一想到依著祖制,殿下無奈選了徐家二娘子,劉閣老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被捏碎了。
徐二娘子,實在是……太平庸了。
但是比起選擇同樣平庸並且醜上一萬倍的吳家姑娘,還是選徐二娘子比較好。
彼時太子已重新換了一身衣袍,施施然朝劉閣老一鞠:「老師。」
劉閣老瞅了瞅太子一塵不染沒有一點褶皺的衣襟,知道他潔症又犯了。剛才抬出去的那種几案可是燕國千里相運,因為染了一點點茶漬,就這麼叫人給扔了。真是可惜。
殿下要是能將這強迫症改過來,估計能為國庫省下一大筆銀子。不過嘛,先皇后娘家財力雄厚,也不差這點錢。
劉閣老想想又覺得順了,思及太子選妃之事,氣又擱在脖喉處,長嘆一聲道:「委屈殿下了。」
太子整整衣袖,「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談不上委屈。」
劉閣老知他明日打算去見徐冉,問:「殿下派人知會一聲即可,何必親自跑一趟。」
是了,東宮並未真正準備定徐冉為妃,而是想著先拖過這兩年再說。太子妃的人選,決不能是昆氏所選,未來一國之君的決定,必須自己來定。
所以他們打算讓徐冉先做個偽太子妃,在官人那邊頂下這個名頭。至於如此操作,事情都已經打點好了。每七日,未來太子妃需入東宮接受禮訓,依祖制,太子需在場。他們會悄悄地將徐冉接入東宮,並且官人那邊已下旨,知者需禁口。
這樣一來,徐家娘子要做的,便是接受每七日的禮訓,一直到兩年之期結束。
劉閣老仍是有些擔憂,叮囑道:「殿下這次,可不能再拖了。既要自己定妃,兩年便是最後的期限,如若那時仍沒有最佳人選……」
太子眸子一黯,冷冷地發話:「孤知道了,閣老不必憂慮。」
劉閣老悶了聲。這要換了他家孫子,年年拖著不肯成親,他定是要好好教訓一頓的。不說打殘,至少也得打到願意成親為止。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徐老爺就命人將徐冉喊了起來。
徐冉端著一臉朦朧睡臉,哈欠連連地往徐老爺跟前一站。
徐老爺整宿未睡,一想到今日徐冉可能要同殿下見面,他就覺得緊張。
他腫著眼皮,將徐冉從頭到尾打量一遍。嘆口氣,搖搖頭,吩咐紅玉翡翠將徐冉拉回屋重新梳妝。
徐冉接連換了三套妝面衣裙,徐老爺仍然不滿意。
殿下是何人,那可是未來的九五之尊。面見殿下,自當端儀容,所以得極盡完美才行。
一上午就這麼折騰過去了,徐冉坐得腿都麻了,徐老爺依舊一個勁地揮手示意重來。
徐冉終於受不了了,換完一套水青色襦裙後,趿拉著眼皮問:「爹,你今天不用上朝嗎?」求拯救啊!
徐老爺面無表情:「今日休沐。這套也不好,換一身。」
徐冉內心抓狂,悶著聲,將衣櫥的時節衣裳全換了一遍,連春衫都翻了出來,叉腰往徐老爺面前一站,有些生氣:「爹,沒衣裳換了!」
徐老爺掃兩眼,「這套好,低調不失雅緻。」
徐冉謝天謝地。內裡穿著春衫,外面披著件白狐狸毛的大氅,將自己通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出門了。
等到了景書閣,時辰還早,徐老爺讓徐冉進去看看書,自己往東邊街上逛去了。
「爹待會再來找你啊,你先在這等著。」說完就走了。
徐冉提裙入了景書閣。門口兩隊威武的侍衛兵甲而立,徐冉往裡面瞄了瞄,心想會不會看到徐豐。瞄了好幾眼,想起徐豐是在九重宮內當差,收回視線蹦著步子往裡走。
許是上面有交待,一向出入限制嚴格的重重閣門,徐冉倒是進得很輕鬆。走出沒幾步,甚至還有小太監上前引路。
小太監姓牛,專門在景書閣當差。花了大價錢買下今日這個引路的活。師父章大太監說了,讓他引位小娘子往第三座閣塔而去。
景書閣的太監,服侍書多過服侍人,搭不上什麼貴人,一輩子碌碌無為地基本就在閣內終老一生。
牛太監往徐冉那邊瞧一眼,眼睛都亮了。上頭雖沒說是誰的指令,但十有八九是宮中貴人。這又是位年輕的小娘子,保不齊以後就是飛上枝頭的鳳凰。
牛太監大著膽子搭幾句話,見徐冉並無反感之意,便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討她歡心。牛太監會說話,拍馬屁的方式同小院的使女們不一樣,徐冉樂呵呵地,只覺得這人說話十分有趣。臨到閣塔前,禮貌地道了個謝,又讓他往門口留意,若是徐老爺來了,就說她在這邊。
牛太監轉身便往閣門口去了,正好湊過來幾個太監,以為他得了多少賞銀,紛紛都搶著要沾喜頭。
他們景書閣的太監,都是靠著貴人們打賞賺些油頭。
牛太監搖搖頭說沒有,太監們以為他說笑。
「沒有還笑得這麼開心,吃錯藥了?」
牛太監呸一聲,「你們懂個屁!」說完就去找他師父章太監去了。章太監在茶房裡,聽他回了話,點點頭示意他下去。
牛太監轉了轉眼珠子,問:「師父,閣塔裡來的是哪位貴人?瞧那小娘子的打扮,不像是皇親。」
章太監一巴掌打過去。「瞎打聽什麼,不要命了!」
牛太監不敢說話,捂著臉朝閣塔快速看了眼,老老實實退到閣門口,記著徐冉的囑咐,目不轉睛地候著,只等徐老爺出現。
徐冉從未來過閣塔,一時覺得新鮮好奇,東看看西摸摸。說是閣塔,其中也就一層。不過是屋頂做成塔的樣式,一眼望去,重重書架,中間一條小過道,過道盡頭有扇花鳥屏風。
逛了一圈,後知後覺的徐冉才發現,諾大的閣塔裡,除了她,好像再沒見到過第二個人。
徐冉壓低嗓子喊一通:「有人在嗎——」一時疏忽,竟忘了問她爹,學神約她在哪裡見面,跟著個引路太監便往這座塔閣來了。要不還是去門口等她爹?
走出沒幾步,想到外面寒風瑟瑟,雖已出冬,但畢竟還是有點冷啊。徐冉又退了回去。
閣塔裡逛啊逛,走到屏風處,往後一瞧,才發現後面還有一處小殿。
殿前後由落地罩門分開,依稀可見罩門那邊擺了書案。
徐冉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踏過罩門,直面望見牆上掛著一幅倪雲林墨筆山水掛屏,屏下一樽瓷几,几上花瓶裡插著三兩支蘭花。門左邊是花梨木小榻,右邊則又是一扇是落地的疊合雕花罩。
雕花罩縫隙糊了紗,隱約見罩門後似有人影。
徐冉輕輕趴在雕花罩門上,透過花景紗,眯著眼濛濛去望,開口問:「是誰在那裡?」
「是徐二娘子嗎?」
徐冉一怔,她認得這個聲音。
那樣一把入耳即融的嗓音,聽過便不會忘記。
徐冉莫名有些緊張,低下頭來,怯怯地回答,「是我。」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隔著紗和木雕的空隙,她望見一襲絳色緩緩靠近。不敢躲,不敢退,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驀地似鼓聲點點而震。
他終是在門邊停下,隔著薄薄的春景紗,同她說話,聲音柔柔的,似四月春光般溫煦。
「孤記得你。」
短短四字,幾乎融了徐冉的心。
……對於男神,她一向沒有抵抗力的……
徐冉傻笑一聲,「是……是嗎?真巧,我也記得殿下呢。」
那邊沒了聲。
徐冉反應過來,哪有大周子民不記得太子殿下的呢!她自覺說錯話,不敢擅自開口,怕又說錯話。呵呵繼續傻笑。
等她嘴都快笑僵時,那邊終於開口道:「徐相公可曾與你提起選妃一事?」
徐冉點頭,「爹同我說過了。」
太子繼續道:「入東宮,外人並不會知曉。徐娘子只需接受兩年禮訓,待兩年後時機成熟,孤自會放你自由。」
徐冉眨了眨眼,在腦海中將事情理一遍,試探道:「也就是說,你並非真心定我為妃,不過是想借我做個擋箭牌?」
倒也沒想有想像中蠢笨。太子聲音一冷:「怎麼,徐娘子不願意?」
他這畫風突變得太可怕,徐冉前一秒還沉浸在溫柔鄉裡,下一秒立馬被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連忙擺手:「願意,怎麼會不願意呢。」
就算這個朝代再怎麼牛哄哄,畢竟是封建高度集權社會,眼前這位,那可是以後掌握著大周所有子民生殺大權的最高權力者,跟他說不願意,那不是找死嗎!
反正她現在年紀小,不急著嫁人,而且太子也說了,只需要她入東宮接受禮訓,雖然她不知道禮訓是個什麼玩意,但賣未來皇帝一個人情,肯定是只賺不賠的買賣。
瞧眼前這趨勢,八成是太子被逼婚了,然後狗急跳牆隨便抓了個人做擋箭牌。
哎,萬惡的逼婚吶!
徐冉小心翼翼問:「殿下,那兩年之後呢?」
是在問她同徐家能得到的好處了。
「為答謝徐娘子,兩年之後,孤會答應徐娘子的任何請求。只要,不過分。」
「那什麼才算過分的要求呢?」
「謀朝篡位。」
徐冉瞪大眼睛,脫口而出:「只要賜我萬兩黃金永保太平就好,不要其他的。」
太子微愣,輕笑一聲。
這笑聲實在太悅耳,徐冉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一點,不自覺地將雙手攀上紗罩門,耳朵貼著,貼得更近,更近。忽地失了重心,門被她推轉開。
然後就徑直倒在太子的懷裡。
他的心跳強而有力,隔著綢亮柔軟的衣料,撲通撲通一聲聲,直抵她耳畔。
徐冉想,倘若這裡有相機,她一定立馬拍一張傳到微博上,附言:我們。
太子垂下眼眸,長睫如扇,正好同徐冉四目相對。
他的唇是水紅色的,薄薄兩片,像是剛咬過櫻桃後沾上紅汁一般。自然微勾的唇角,簡直好看得無以復加。
這樣一張勾人的唇,偏生長在了男人臉上,若不是他眉間如畫間透出的那抹高傲強勢,只怕真會誤以為是個女子。
徐冉屏住呼吸。
這樣的天人之姿,這樣的表情角度,截圖做屏保,必須是天天舔屏的節奏。
太子緩緩低下頭,離她鼻尖只有分毫的地方停下來,唇齒輕啟:「你弄髒孤的衣袍了。」
徐冉紅著臉跳開,手掌上彷彿還沾著他胸膛的溫度。暖暖的,跳躍著的。
花痴幾秒後,徐冉回過神,這才發現——剛剛好像被嫌棄了?
瞥著眼偷瞄,果不其然,太子正皺著一臉俊臉,死盯著方才被她碰過的地方。
那眼神,恨不得立馬將衣袍扒下來。
徐冉莫名有些小憂傷,但是很快就自我舒緩排解了。
畢竟是太子嘛,高高在上的男神,有些毛病也是正常的啦。
太子一回頭,望見徐冉正盯著他,眼神裡沒有害怕沒有諂媚,她像是看著一個尋常人一般,看著他。
復地一想,方才提起兩年之約時,她也沒有多問,而是很快地接受下來,好像……根本不在乎。
他眯了眯眼,伸長脖子,似一隻慵懶的貓,目光充滿危險,將她從頭到尾重新打量一遍。
明明沒有什麼特別的。
卻又覺得哪裡不一樣。
是錯覺嗎?只是一向精準如他,又怎會產生錯覺這種東西?
太子輕哼一聲,背過身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8:59:05
第十二章
徐冉出了景書閣,剛到門邊,牛太監便湊上來獻慇勤。恰逢徐老爺自東邊而來,牛太監連忙示意,上前相迎。徐老爺正準備開口問,徐冉想起太子的交待,連忙拉了徐老爺就走。
牛太監還未來及揮的手訕訕然放下,努了努嘴,朝徐家父女離去的方向望了望。嘿,只要還有下次,他定要抱上這根金大腿!
走出好遠,周圍沒什麼人了,徐冉這才放慢腳步,同他爹說剛才閣塔裡發生的事情。徐老爺聽完,釋然的情緒倒比驚訝多一點。
原來如此,殿下定冉冉,是想讓她先入東宮受禮訓,待兩年後再另擇他人。
徐老爺向來不是個好高騖遠的人,他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也清楚徐冉攀不了那麼高的皇親。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知道了原委,倒比蒙著一頭霧水強。
不告知外人,秘密受禮訓,只有官人與東宮知曉,出入皆走東宮秘道,七天入一次東宮,倒也沒有什麼大的損失。如今女子能頂半邊天,東宮承了冉冉的這份情,冉冉日後無論從仕與否,能讓天家欠著恩情,那就相當於多了份護身符。
待兩年後冉冉入高學,正好也結束了東宮那邊交待的事,便能專心準備太學和科舉之試了。
徐老爺這麼一想,心裡倒寬慰了不少,走起路來腳步都輕鬆了些。
徐冉問,「爹,你說殿下為何要選我?」選誰不是選啊……
徐老爺悶聲:「方才你沒問?」
徐冉:「不敢問,要不爹你找個機會問問殿下?」
徐老爺沉默。那還是算了。
兩父女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攀不起的關係不敢攀,腳踏實地好幹事,從此該吃吃該喝喝,以前怎樣現在就怎樣。橫豎不用成為全民公敵就行。
徐老爺還是有點擔心,問徐冉:「冉冉啊,你會不會覺得失望,殿下兩年後另擇他人的事……」
徐冉反問徐老爺:「為什麼要失望?」
這個朝代,最大的好處就是女子不用閉門不出出嫁從夫,且這裡奉行一妻一夫制,喊著要納妾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流放。只要她好好適應這裡的環境,勤奮努力,未嘗不能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倘若真的嫁入宮中,一來她沒有強大的娘家撐腰,二來她沒有太子的真愛護身,就這麼一腳踏入深宮,那不是相當於將自己困死嗎?
徐冉揚起下巴沖徐老爺道:「不管兩年之後太子殿下想做什麼,都跟我沒關係了。而且他答應過的,事成之後,會給予補償。」要給人當兩年的偽未婚妻,這活可不是白幹的!
徐老爺一嚇,冉冉跟殿下討價還價了?「殿下怎麼說?」
徐冉小得意:「他說,無論我有任何請求,他都會應下。」
徐老爺腿一軟,拍了拍徐冉的額頭。冉冉這膽子,也太大了點!
徐冉拉拉徐老爺衣角,指了指前方熱騰騰的湯鋪子,咧嘴一笑:「爹,我要吃辣丸子。」
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夜加一上午,父女倆在街上東逛逛西瞧瞧,買了一堆零嘴壓驚。
第二天徐冉照常去上學,重新站在學堂門口,只覺得神清氣爽。思及昨日景書閣中的事,跟做夢似的。
嘿,要是跟蘇桃趙燕說她昨兒個見著了太子,還成為了偽太子妃,估計她們下巴都得掉下來。
可惜不能洩密吶。徐冉晃晃頭,一腳踏進學堂。
早讀尚未開始,學堂裡零星坐了幾個人。蘇桃和趙燕還沒來。
徐冉哼著聲韻小調,正往外擺書呢,突然跟前一個黑影,抬頭一瞧,是韓通。
徐冉望了望周圍,指著自己道:「有事?」
韓通比她高出一個個頭,此時她又是坐著的。壓迫感直面而來。徐冉不太適應地往後仰仰,問他有什麼事。
韓通悶悶地盯著她,心裡想著:可有事了,這事大著呢。
倒數第一的徐冉竟然壓了他一頭,這事難道還不大?想他寒窗苦讀數載,除了在費銀子的樂御兩門上稍欠火候外,其他科目同屆中無人能敵。而如今,竟跑出一個徐冉,連著在帖經墨義周法史學上,壓得他根本抬不起頭。
簡直太羞恥了!
韓通拽了一堆文言文,同她講明自己的來意。
徐冉聽完後哦哦點頭,這些天的苦讀可不是白費的,大致還是能聽懂他的意思。然後就覺得奇怪了。韓通這人,一向自負,輕易從不與世家子弟搭話,一般都是和寒門子弟打成一片,今天竟為了考三門滿分的事來找她談話?
徐冉摸摸頭,認真老實為他解惑:「都是我背出來的,沒有什麼特殊的法子。」
韓通半信半疑地盯著她。
等到了早讀的時候,學堂的人都來齊了。徐冉正和蘇桃趙燕說著話,三個人好幾天沒見面,一見面彷彿就有說不盡的話。蘇桃趙燕小激動地問她昨天學堂上夫子當眾道歉的事,話剛說到一半呢,前頭便有人發話了:「早讀時間,不准閒聊。拿出《左傳》,自文公卷溫習背誦。」
說話的正是韓通,他是堂裡的班使,負責早讀課以及堂裡秩序等,也就是俗稱的班長。徐冉可不敢惹他,轉過身去翻背兜。
眾人咿咿呀呀地開始大聲朗讀課文。
韓通行使班使職責,隨即抽點眾人昨日的功課。昨日周法史學布了堂外背誦的功課,呂夫子那邊也佈置了《左傳》的背誦任務。
抽點了好幾個人,背得結結巴巴,韓通不太耐煩,卻也沒有表現出來,拿出小本本,在上面對應的名字後面畫圈圈。這冊小本子,專門是班使用來記錄堂裡眾人表現情況的,換句話說,也就是「班長的打小報導專用本」。
從徐冉身邊過的時候,韓通點了點她的書本,思及她這幾日沒有來上學,徑直攤開小本本,準備畫個叉。
徐冉一看他這拿筆畫東西的姿勢不對,立馬伸手去攔:「班使大人,你這不還沒抽點我嗎?」怎麼就畫上叉了啊。
韓通停下動作,合上本子,睨著眼看她:「你昨日沒來上學,恐怕連夫子佈置的堂外題範圍都不知道,今日抽點,能背得出來?」
徐冉抿抿嘴,「我能背的。」那個小本本可是開家長會時給家長看的,堅決不能有叉!
韓通洗耳恭聽:「那你背背看。」
徐冉:「……從哪裡背起?」
韓通:「……」
同桌的蘇桃湊過來:「周法第三十二章,史學第四十五頁,《左傳》閔公二年。」
瞭解!
徐冉立馬翻了書本,看了幾行後,發現這些正好是她被禁閉時背過的內容。張嘴就來,嘰哩嘎啦眼都不帶眨的。
一口氣背完後,蘇桃貼心地遞上茶壺,星星眼:「冉冉真棒!」
徐冉嘿嘿笑兩聲,看向韓通。韓通臉上倒是沒有什麼神情變化,夾著小本本往台案前去了。
徐冉鬆口氣,成功避免小叉叉就行。
韓通放下小本本,拿起夫子的戒尺,啪啪往台案上鞭了幾下。「肅靜——」
眾人刷刷看過去。
韓通一臉正色,「徐冉,你到台上來。」
徐冉後背一涼。
好像有種麻煩找上身的感覺……
韓通站在台上,盯著那個不情不願挪著步子的身影,再一掃滿堂疑惑迷茫的眾人,越發堅定自己心中的念頭。
之前的三門考試也好,剛才的抽點背書也好,不管怎樣,他都不相信徐冉擁有能超越他的資質。
一向不信邪的寒門主義至上者韓通,開始了他對徐冉的挑戰生涯。
第一步——比比誰的背書功夫好。
徐冉聽完韓通的提議後,整個人都不好了。韓通繼續道:「作為班使,我有責任引領大家往好的方向看齊,既然夫子說你記性好,那不防讓我們見識一下,到底有多好。」
徐冉扯扯嘴角。
男人的嫉妒心啊!
韓通道:「如果你能贏我,那麼這班使之位,我便讓出來給你當。」
徐冉一梗。
沒有必要吧……
台下大多都是看熱鬧的,只有趙燕蘇桃小聲地衝徐冉道:「冉冉,加油!」
徐冉呼口氣,既然躲不過那就迎上去好了,她又沒做虧心事,又不著心虛!
「好,我應下了。」
早晨七點,經儀閣其他學堂朗讀之聲揚揚而傳,唯獨其中一個學堂,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眾人圍著韓通與徐冉,看他們二人在紙上寫下數字。為了公平起見,抽籤在學子們選了個人,然後分別在紙上快速寫下五十個雜亂無序的數字,然後要求兩人分別依次寫出出現過的數字順序。
只給了一分鐘的時間做準備,而後便將數字板掩住了。
剛開始韓通寫前面二十個數字時,記得很順暢,寫到一半,便再也寫不下去。反觀徐冉,除了字醜點,倒是寫得滿順利。
待兩人答題紙一亮,韓通對了二十八個,徐冉對了四十八個。孰優孰劣,對比鮮明。
眾人再一次驚呼,看著徐冉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
韓通撂了筆,直面而來的打擊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
怎麼會!
竟被一個世家之女給打敗了!日後有何顏面再見他的寒門之友們!
深陷自尊門無法自拔的韓通,站起來抱拳沖徐冉道:「心服口服,班使之位,是你的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直奔耳房。
由於上次的作弊事件,呂夫子一直覺得對徐冉有所虧欠,聽聞了韓通的請求,二話不說,直接准了。
雖說徐冉所有成績加起來排名遠遠不如韓通,但至少她夠勵志。做個班使讓她歷練一下,說不定在她的帶動下,大家的學習之心就會熊熊燃起呢!
就這樣,徐冉一臉茫然地當上了班使。
下學前,呂夫子是這樣交待的:「徐冉啊,全堂的學子們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替夫子盯著他們!」
徐冉無語凝噎。
當了班使沒幾天,徐冉深深地體會了什麼叫做心力交瘁。
早讀時要帶讀,她嚼文咬字的,本來就不太順暢,有時候讀錯某個字的發音,就會引得哄堂大笑。早讀結束,她就要去收集全堂的堂外題,有些夫子習慣在堂上佈置題堂下就收題,這樣一來課間她也就沒得休息了。好不容易熬到下學,她還得先去跟呂夫子總結堂上一天的學習情況,然後才能回府。
真的好心累啊。
徐冉默默盯著韓通的後背,心想這人肯定是故意坑她的!
徐老爺倒是很高興,冉冉成了班使,多大的榮耀!
為此他還特地獎了徐冉幾兩銀子。
拿了褒獎銀子的徐冉很快就緩過勁,想出了對策。她完全可以多找幾個人分擔一下她的職責啊,做班使雖然累,但是看大家好像都很羨慕的樣子。只要像以前上學那樣,選幾個課代表,分別負責相應科目的堂外題收集以及學習情況分析,她就可以做個甩手掌櫃了!
一開始徐冉並沒有直接向呂夫子提議,而是先悄悄地在堂裡推行課代表的政策。她根據之前的觀察,選了幾個人,然後行使班使的權力,讓他們代收作業並記錄各堂學習情況。
事情意外地很是順利。
一來她是班使,大家習慣於聽命班使,二來被選中的課代表,莫名覺得很興奮,有種享了特權的感覺。有權利管別人,覺得好像自己就不太一樣了。
時機成熟後,徐冉向呂夫子正式提出建議。
呂夫子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說讓她先試行一段時間,看看效果再說。雖然沒有得到呂夫子的完全認可,但是肯讓她試行,徐冉就已經很滿意了。
某個早晨,呂夫子在堂上說了選課代表的事情。總共十二課,除卻半年後才開始正式考察的樂射御,其他八科都需要選出相應課代表。眾人可根據感興趣的科目,角逐課代表的競爭。
選好了課代表,徐冉就輕鬆多了。連帶著記載每個人的小本本,都順著丟給了課代表,一分為八,每個人記錄自己負責的學子堂上表現,然後她來做篩選並彙總。
學堂一派勃勃生機。
只有一個人鬱悶著。
韓通腸子都快悔青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徐冉竟然做班使做得這麼好,本來他打算讓徐冉知難而退的,哪裡料到……
懊惱得他眼淚都要流下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8:59:36
第十三章
解決完了班使職責,徐冉鬆氣了一陣日子。東宮那邊傳話來說,讓她準備一下,依禮制要去宮裡一趟。這月逢八號,學堂放假,是個天高氣爽的好日子。在這個大家都在外出去散心的日子裡,徐冉牛氣十足地準備去見面聖了。
東宮派人來接徐冉。
徐老爺一大早就請了最好的妝娘,從頭到腳將徐冉打扮了一番。為了掩人耳目,徐冉戴了帷帽,裹得嚴實,站在徐家後門同徐老爺告別。
徐老爺叮囑道:「冉冉,見了官人,千萬莫緊張,官人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
徐冉點點頭,一想到等會就能見到這個國家最高統治者,那心情,就跟要和習大大會面一樣,既激動又緊張。
轎子抬得很穩,徐冉坐在轎子裡,一動不動地坐正,生怕弄花了今天的裝束。
早上她起得太早,濛濛睡意襲來,本想閉著眼小憩一會,方方正正地坐著,一下不留神便睡著了。
轎子一路入東宮,太子已穿戴好準備出發。
馬車在旁邊等著,小太監朝停著的轎子看一眼,心想怎麼沒人出來,往前輕輕喊一聲,無人應答。
準備再次開口時,身後卻有一人施施然走上前,小太監一瞧,哎呦,是殿下。
小太監不敢湊得太近。東宮眾人皆知,殿下不喜歡別人太過靠近,怕髒。有幸近身伺候著的,每天至少需換五六套宮衣,身上不能有一丁點異味,渾身上下都乾乾淨淨的,才能過眼。
小太監隔了三尺的距離,聲音不大不小,低頭道:「稟殿下,轎裡的娘子,怕是沒聽見請聲呢。」
太子沒理會,徑直往前走,在轎門前停下。
「玉桿。」
輕輕一句吩咐,宮人立馬手忙腳亂找來玉桿。玉柄處攏了好幾層帕子,這才敢遞過去。
太子執玉桿挑起轎簾,朝裡看了一眼,竟是睡著了。
「不曾想,世上竟有人能坐著睡著的。倒真讓孤開眼了。」
徐冉正睡得迷糊,懵懵懂懂間聞見一冷玉落地般的聲音,語氣清高傲慢,不可一世。駭得她咻一下睜開眼。
竟是太子。
徐冉慌忙從下轎,一時沒注意,勾住了轎欄,啪地一下往前倒。又一次投入太子殿下高冷的懷抱中。
眾宮人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辦,小娘子衣服沒換就敢碰殿下,殿下定是要發火的!殿下發起火來,那可不是一般的可怕,簡直堪稱滅頂之災啊!
徐冉明顯感受到對面人的不自在。
感覺學神全身上下都僵硬了哦……
她準備往後挪挪腳,順便收回手,抬頭卻瞥見太子越瞪越大的眼睛。
浩瀚之星,深邃墨黑。就連生氣的時候,顏值都能保持一如既往的高水平呢。
徐冉索性不敢動了,準備靜候著太子將她揪開。
太子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沒有下一次了。」
又冷又寒,如皚皚白雪。
徐冉回過神,對方已經抽身離去,離去前還特意暗示了一個特別奇怪的表情。
那表情好像在說——「知道你是故意的別裝了!」
天吶,學神難不成以為她是故意要吃他豆腐嗎!
等太子再次返回時,已經從頭到腳重新換了一身,冷漠地指了指她,讓她上馬車。
上了馬車,徐冉望著遠遠坐在另一頭與她遙遙相對的太子,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殿下,我真不是故意要摔的!」學神你千萬別誤會!
太子閉目養神,輕描淡寫拋出一個「哦」。
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徐冉憂傷地坐正身子。
片刻後。
馬車氣氛尷尬得不能再尷尬。
徐冉話嘮症再次上線。
「我還以為直接乘轎子進宮,沒想到會先來東宮。」所以睡著了摔倒了她也沒有料到嘛。
太子:「哦。」
徐冉撩了馬車,望著一路車窗外駛過的皇宮,指著九重宮牆外恢弘大氣的建築,小聲道:「皇宮真的很漂亮啊。」
太子:「哦。」
徐冉繼續看風景。
數秒後,一隊皇宮侍衛交班,自宮牆內而過。徐冉眼尖,一眼望見徐豐在隊伍裡面,興奮地喊起來:「殿下你看,那是我哥!」
太子:「哦。」
這一次,不止是哦一聲,他還伸出修長的手指揮了揮,示意她將車簾拉上。
徐冉屁顛屁顛地拉好車簾。
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等回家了再同她哥寒暄也是一樣的。不過啊,她哥穿起侍衛服,還真是大寫的帥!
不遠處的徐豐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往四週一望。好像有人在喊他?
徐冉坐回原位,瞥著目光小心翼翼往馬車另一邊看去。
好歹學神願意哦一聲,這證明他還是有耐心聽她講話的。兩個人要處兩年,雖然每七天才見一次面,但好歹也是盟友了,還是得搞好關係才行。
而且,這位可是未來皇帝!現在不趁機抱好大腿,更待何時!
不要猶豫,盡情地討好學神吧!徐冉思來想去,絞盡腦汁地想要琢磨出能夠討好學神的方法。
改編流行歌歌頌他?拽兩句英文吸引他?跳個舞迷倒他?
鑑於學神的冷漠和擺在臉上的「生人勿近」,徐冉最終還是選擇放棄,準備乖乖閉嘴聽話。
哎,沒這個膽吶。
小心駛得萬年船,就算她有蘇翻學神的法子,也不敢真的上前蘇,萬一被人當成妖怪處理,那就虧大了!
官人在正華殿書房接見他們。
同徐冉想像中不一樣,官人棲居的宮殿並非金碧輝煌,神聖不可侵犯的那種。而是走得溫和淡雅路線。
進屋的高幾上甚至擺了一株粉紅桃花,與釉白的瓷瓶兩相映襯。很是符合徐冉的少女心。
壓著頭屏著呼吸行了大禮,前頭傳來官人的聲音。
「以後便是一家人,隨意點。」
這嗓音,瞬間讓徐冉想起了她的高中語文老師。一個花了二十萬存款只為買一套高級音響聽古琴樂的風一般男子。
徐冉抬頭一瞧,望見一個文質彬彬穿著龍袍的男人,年近四十,臉上卻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五官並不精緻,一眼瞧去卻叫人覺得十分舒服,也就是所謂的順眼。
壓根沒有半點一國之君的威嚴,倒更像是江南文士。
徐冉不動聲色地朝太子快速瞅一眼,心中暗自對比。這兩父子畫風完全不同啊,一個溫和得幾乎沒有存在感,一個高傲得幾乎讓人不敢靠近。
賜了座,一左一右同太子挨著,兩人面朝官人而坐。官人寒暄問了幾句,徐冉一一作答。問完了徐冉,官人轉頭同太子說話,流利的大白話立馬轉變為對仗工整的駢文。
徐冉怔住。
兩父子就這麼當著她面,毫無壓力地對起詩文來。
好不容易聊完詩文,又談起劉閣老送上的摺子。「燕國之亂,現已平定,新君登基,吾國自當遣使相賀。太子認為,該定何人前去燕國?」
太子道:「領邦之交,取決君主,君主更替,小心謹慎,方為上策。隱公元年,鄭國奪嫡,君主仲登位三月,繼君惠盟於燕。祭主歸來,惠率師城郎,攝位欲求,不書即位。彼時鄭之盟,燕三子京,非新君仲。此去賀燕,需巧謀慧眼之士,燕之權,在京在仲,一見分曉。」
官人點頭,「需多議慎定。」
徐冉全程呆滯狀態。
他們在說啥!好像是很重要的國家大事!難道不怕她洩密嗎,當著她面聊政事真的好嗎!
談了半個時辰,官人終於想起徐冉。
「小娘子如今就讀經儀閣,兼顧禮訓,著實辛苦。」
徐冉連忙擺手,「不辛苦,應該的。」
官人知道她的渣成績嗎?徐冉偷偷瞄一眼,正好對上官人友好的目光。
唔,應該知道的吧?畢竟是兒媳婦,肯定會裡裡外外調查清楚的。那麼,他真的不介意兒媳婦是個學渣嗎?真的嘛?
官人微笑,「大典之上,朕靜候娘子風姿。」
說的是兩年之後的正式典禮了。
徐冉趕忙應下。心裡碎碎念,反正兩年之後就換人了。
等出了正華殿,太子領她前去後宮,向昆氏見禮。出門便是軟轎,與太子一人一頂,朝昭陽宮出發。
昆氏沒說什麼,象徵性地同她講了幾句。甚至都沒有多看她幾眼。同太子說話時,語氣倒是甚溫和,溫和到有種「綿裡藏針」的感覺。
太子依舊冷冷的。
等出了宮門,徐冉以為事情總算完了,沒想到車馬一拐,徑直又往東宮奔了。
徐冉弱弱地問:「殿下,不是直接送我回府嗎?」
太子閉目,輕啟薄唇:「觀東宮後,自會有人送你回府。」
原來是要領著她去逛東宮。
車馬一停,太子往外準備下車,徐冉跟著下車,腳踏在半空中,太子回頭衝她道:「乘車觀宮,不必下車。」
然後就有宮人將她重新扶回去。還沒坐穩呢,進來一個大宮女,名叫素華,專門為她介紹東宮各所。
徐冉趴在車窗邊,望著太子離去的背影發呆。
他一個走在最高處台階,身後眾多宮人依次相隨。宮人們隔著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地,不敢太近也不敢太遠。
夕陽落在殿簷玉瓦之上,餘暉照耀的光暈攏成一團,一點點從他周邊散發開去,彷彿有無數的星點,將他重重包圍。
太子越走越遠,最後消失不見,一聲重重的殿門聲,阻攔了所有的目光。
徐冉指著前方那座宮殿道:「殿下住那裡嗎?」
素華恭敬道:「回娘子的話,正是如此,殿下一個人居於春和殿,除每日晨宮女太監進殿伺候打掃外,一般禁止外人進入。」
果然是個奇怪的人。那麼大的宮殿,他卻不許外人進入,一個人待著,難道不會無聊得發慌嗎?
「總要有人伺候梳洗啊之類吧?」
素華低頭:「挨著的西華殿,為殿下梳洗專用。」
徐冉在腦海中描繪學神每天早晚穿著中衣從一個宮殿遊蕩到另一個宮殿穿外衣洗漱的場景。
唔,好詭異。
逛了一圈,徐冉大致對東宮宮殿分佈有所瞭解。其實她也就只要記住兩座宮殿即可。
一是西華殿,她日後要接受禮訓的地方。為什麼和學神梳洗專用殿是同一個呢。從素華委婉的說辭來講,好像學神怕她弄髒其他宮殿,索性直接騰出西華殿左邊大間供她禮訓。
二呢,則是學神獨居的春華殿。素華小心叮囑,千萬不要擅自進入春華殿。重要的事情素華說三遍,徐冉妥妥記住了。
逛完東宮,徐冉乘著軟轎原路返回徐府。
一整天都是繃著的,回程的時候,才慢慢放輕鬆。
累死個人啊,簡直比讓她連寫兩頁算術還累。
回了府,徐老爺拉她去書房瞭解情況。徐冉無奈將今日所見所聞全部說一遍,徐老爺深刻瞭解今日見官人的細節,鬆口氣。
沒什麼大問題就好。
前廳來喊飯,兩父女往長廊走,準備去吃飯。
徐冉問:「爹,太子殿下是什麼樣的人呢?」
徐老爺默了默,許久道:「一個天下無雙的人。」
徐冉:「……」
她不是問這個!
徐老爺想到什麼,頗為擔憂地朝徐冉望一眼,「冉冉,殿下此生,最厭惡任何瑕疵之物,你……」
徐冉跳起來,「我很完美!」
是親爹嗎!真的是親爹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8:59:54
第十四章
天氣越來越暖和,前兩天還是風雨瑟瑟,今兒個就變大晴天了。
學堂上下學的時間也隨之變了。改成了所謂的春夏作息表。
這一改,徐冉就變得愛賴床了。
平素早上六點起,七點到學堂開始晨讀。現在需要五點起,六點到學堂晨讀。少了整整一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徐冉表示她很不開心。
早上紅玉來喊起的時候,徐冉懵懵懂懂聽見她的喊聲,但就是睜不開眼,滿腦子都是「再睡一會會」。等她睡完了「這一會會」,爬起來洗漱完後趕到前門乘轎時,徐佳徐嬌已等得各種焦急。
徐嬌還好,反正等著就等著,在路上也是眯著睡覺,沒什麼差別。
但是徐佳就不一樣了,她趕著去學堂看書。最近高學下發的一套《通典文史》,又厚又重,要想隨身攜帶不太可能。所以她又另外買了一套放屋裡。這樣一來,無論是在學堂,還是在府裡,都能隨時隨地地啃書。
她的目標,是要比蘇衙內先啃完那套書,狠狠地甩他臉子。
徐冉這麼耽擱了兩三回之後,徐佳發力了。
她先是跑去徐冉院裡,同紅玉翡翠交待,說就算用抬的,也要準時將徐冉從床榻上抬架起來。
紅玉翡翠想著自家娘子最近幾天確實太懈怠了,於是第二天就用抬的了。為了不摔傷徐冉,另外找了四個人,這樣,六個人一起抬徐冉。
一個抬頭,兩個抬腿,兩個抬手,還有一個抬腰。這麼被抬起來的時候,徐冉從睡意中清醒了那麼一會會。
欲哭無淚。
她有很胖嗎,明明隨便一個人就能輕輕鬆鬆將她提起來,為什麼來六個,她的體型難道還不夠瘦嗎?
被六個人抬起來的徐冉,繼續發揮了賴床的精神。隨時隨地眯著眼睡覺,處於睡眠狀態的徐冉,穿衣啊洗漱啊整理書本什麼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拍。
等趕到前門乘轎,速度雖然比前兩天快了,但徐佳還是不滿意。
這一次,她親自上陣了。
作為一枚准學霸,徐佳喊人起床的功夫,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當然,她事先取得了當事人徐冉的同意。
徐冉對於自己的賴床症,深感愧疚。她也不想耽擱徐佳徐嬌的時間,可是真的真的爬不起來。就算爬起來了,也總是想著再爬回去躺一會。
當徐佳說要親自監督她的起床,並且必要時會不擇手段地讓她清醒時,徐冉一口答應。
再然後,徐冉就沒有賴過床了。
徐嬌有一回好奇問,「二姐,你怎麼突然起得這麼勤了?」
徐冉飽含血淚顫著音:「因為大姐在我屋裡的床榻上造了個機關。」
想起徐佳做的機關,徐冉就想哭。
只要她敢賴床,時辰一到,床就會自動翻轉將她甩到地上,順便潑上一盆冷水將她澆得個透心涼!
簡直……嚇呆了。
總而言之,學霸大姐充分讓她見識了什麼叫做有智商有手段還有一顆夠狠的心。
上次徐佳問她機關效果好不好,要不要再改造一下。
徐冉多嘴問了句,「改造成什麼樣?」
徐佳一臉認真,「能噴火放劍的那種。」
徐冉望天,覺得自己的生活簡直充滿了驚嚇。
這要是穿到宅鬥什麼的設定,只怕她還沒出場,就已經被學霸大姐掐斷在萌芽中。
幸好幸好。
這天,徐家三姐妹一起去上學。路上徐嬌問,「二姐,你們堂春遊時準備做些什麼?」
旁邊轎子徐佳冷冷插嘴一句:「高學都還沒考上的人,春什麼游,想我們當年就沒有勞什子春遊。」
徐嬌笑嘻嘻:「春遊可是新上任的思教令王大人所定,他說了,勞逸結合,方是上策。大姐,說不定過兩天,高學也會有春遊了。」
徐佳傲嬌語氣:「才不稀罕呢。」
她不稀罕,但徐冉倒是稀罕得很。全班一起春遊,多好玩的事!
等到了學堂,徐冉拉著趙燕誇:「你看你未來夫婿多好啊,一上任就想著給我們幼學學子解壓,像他這樣深刻領會民意的好官,簡直一個大寫的贊!」
趙燕臉羞紅,瞪圓了眼,聲音細細的:「別和我提他。」說完就落荒而逃了。
怎麼回事?難道她說錯話了?徐冉還沒反應過來呢,旁邊蘇桃拉拉她衣角,小聲道:「冉冉,難道你沒發現,趙燕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嫁給王大人的嗎?」
徐冉恍然大悟。
這裡雖也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更多的,是先談愛後定親。正是由於這樣的開放民風,所以偶爾也有平民百姓嫁入高門世家的。當然,不是人人都能跨越階級往上攀的,不僅得有貌有才,而且還得有高學歷有本事。
一般人家找對象,還是比較注重門當戶對的。
像趙燕這樣子,沒有接觸過就直接因為某個明確目標利益定親的,雖然門當戶對了,但基本屬於政治聯姻。
趙燕回來時,眼睛是紅的,悶著頭翻開了書。
徐冉正好準備開始晨學帶讀,站在台案上看見趙燕那般模樣,心裡挺難受的。
等晨學帶讀一結束,趁著堂間休息,徐冉拉著趙燕去廣場上吹風。
「阿燕,你以後想做些什麼?」
趙燕低了頭,「你問這個做什麼?」
徐冉朝遠處看去,一本正經:「因為談夢想的時候,人的心情就會變好。」
趙燕一怔,笑出聲:「說出來怕你笑話。」
徐冉認真臉:「誰笑誰是小狗。」
趙燕揚起頭,「我想做個將軍,像我舅舅那樣,保衛疆土,殺敵攘夷。」
徐冉愣住。
確實……完全沒想到。
趙燕一笑了之,彷彿她的反應早已在意料之中。問:「冉冉呢,你以後想做什麼?」
徐冉回過神,咧嘴一笑,「我啊,想做個偉大的人。」
趙燕噗嗤笑出聲。
徐冉絲毫不在意,摸摸腦袋,笑問:「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趙燕點點頭。
上課的鼓鐘聲響起,兩人一股溜跑回學堂。朋友心情變好,徐冉的心情也隨之變好,動力十足地翻書準備認真聽講。
呂夫子一腳踏進來,並未像平時那樣開始講課。
他清清嗓子,正色宣佈道:「後日春遊,晨讀之後集合。」
眾人驚喜。徐冉心花怒放。
嗷嗷嗷嗷,太好了!
緊接著一個晴天霹靂砸下來。
呂夫子:「此次春遊,至城郊樂山,其間活動組織,由班使負責。」
眾人齊齊地望向徐冉。
徐冉:壓力好大。
下學前,呂夫子找徐冉,同她說了說後日春遊要注意的事項。
首先呢,所有的夫子都會跟去,這樣大家的安全就能保障。當然,作為班使,徐冉必須也要擔起監管學子們的責任。
然後就是大家的娛樂活動安排。這個就完全由徐冉來組織了。除了爬山,肯定還是要幹些其他事來打發時間的。
離開前,呂夫子叮囑:「徐娘子啊,後天的春遊就交給你了。這是大家第一次春遊,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絕妙的點子!」
拖著沉重的步子,徐冉回了府。
吃完飯練字的時候,徐冉試圖向徐老爺求助,「爹,以前你上學時春遊一般做些什麼?」
徐老爺頭也不抬地回道:「什麼春遊,我上學時可不像你們如今這般輕鬆,每日苦讀,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在學習……」
徐冉自動省略掉後面的一千字。
哎,就不該問她爹,連學霸大姐都沒有的待遇,她爹怎麼可能會有。失策失策。
練完字回屋,做完堂外題,徐冉躺在床上發呆。
以前上小學初中,學校都會組織春遊。一大堆人浩浩蕩蕩地出發,手牽手並排著。春遊前一天,老師會讓大家從家裡帶零食帶好第二天的飯菜。等到了地方,中午開放的時候,大家就會相互交換零食以及飯菜。
徐冉記得,她媽做的蜜汁烤雞腿,總是最受歡迎的。大家都搶著說要跟她換。
一想起好吃的,徐冉就停不下來了。翻來覆去地想以前和人交換過的美味。
想著想著,忽地靈光一現:完全可以照搬以前的春遊模式啊!
大家帶零嘴,帶家裡炒好的飯菜,等到了地方,一起做飯,然後玩個遊戲什麼的,再爬個山,唱個歌,不也挺好的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0:15
第十五章
第二天晨讀結束,徐冉將昨日的想法一說,堂下眾人興奮臉。
其實無論怎樣的娛樂活動,只要大家能一起出去遊玩就好。
等出遊日那天,眾人很配合地準備了自家廚娘做的點心和時節小食。除了自帶食物外,徐冉還從家裡拿來了足量的生米以及一些食材。
大家一起做做飯,也蠻好玩的嘛。
由於這次出遊不能帶奴僕,所以扛大米提食材的重任,就落在了眾夫子肩上。
本來應該是有六個夫子一起出行,其中兩個夫子正好在其他堂有課,於是便請了假。
教算術的宋夫子在眾夫子身量最高身型最壯,所以最重的大米就由他來扛。教周法的莫夫子扛食材,教策論的劉夫子負責挑炊具。剩下一個呂夫子,老胳膊老腿的,就負責吟詩做賦陶冶大家的情操了。
作為班使,徐冉一人打頭陣,走在隊伍正前方。太陽當頭照,大家一起高聲唱《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開滿油菜花的鄉郊,滿滿飄蕩著學子們的歌聲。偶爾停下來歇息,大家圍成圈,一邊吃零嘴,一邊聽呂夫子即興作詩。
有人提了句牽牛花,呂夫子便來了首牽牛花之詩。
又有人隨手揀了條樹枝,呂夫子一開口又來了首樹枝之詩。
平時都是夫子考學子,難得有學子考夫子的時候,眾人絞盡腦汁地出著題,想要將夫子考倒。
輪到徐冉時,徐冉正好饞嘴蘇桃帶來的炸雞腿,隨口吐出兩個字:「雞腿!」
呂夫子黑了臉。
雞腿?壓根就不符合他雅緻的作詩風格。
眾人起鬨,呂夫子捋著小鬍子,施施然將話題拋回給徐冉:「徐娘子,不如這次便由你來?」
徐冉一懵。她的詩詞歌賦一塌糊塗,呂夫子又不是不知道……
呂夫子加了句:「做不出,便自覺在監察簿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畫個叉。」
徐冉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頂著壓力,徐冉豪氣十足地開口作詩了:「蘇家雞腿香又酥,香飄十里惹人饞。吃了一個還想吃,回味無窮醉鄉里。」
眾人哈哈爆笑。
徐冉扯了扯嘴角,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呂夫子。好歹也算是首詩,不用打叉了吧?
呂夫子哭笑不得。連最基本的平仄押韻都沒有,這個徐冉啊,怎麼連作首詩都不會了?瞧她平時交上來的那些詩賦,簡直無法下眼。
哎,可能應了那句話,有得必有失。她突然有了令人驚嘆的背書天分,卻失去了作詩作賦的常識?
等到了樂山腳下,一大堆官兵嚴陣以待。
一問才知道,原來太子殿下招待魏國的太傅,太傅興致一來,說要登望京名山,殿下便陪著來了。
眾人一聽太子殿下在此,一個個激動得不行。
呂夫子興奮之餘有些苦惱,今兒個他們特別奔著樂山而來,萬一不許進山,那不是白來了嗎?
呂夫子客客氣氣地同羽林郎軍爺說明來意,將思教令下發的符令一遞,羽林郎揮了揮手,接了符令,另找了小太監上山傳話。
小太監腿腳功夫好,半個時辰便下山回話了。
「殿下說了,本就是思教令定好的行程,不必攔著,只管進山。」
羽林郎只好讓出路來。
進山的途中,大家紛紛討論見到學神的可能性。甚至有人提議,說要循著侍衛把守的路線,翻過去瞅瞅。
呂夫子橫眉皺臉凶道:「胡鬧!」
作為國舅爺次子的李信,對於大家這樣一幅迫不及待見殿下的模樣,很是不屑。
「不就是想見殿下嘛,你們誰能討爺歡心,爺就帶誰去見殿下。」
大家翻白眼。
誰都知道國舅爺不喜歡李信這個次子,嫌他頑劣無知,平素有幸面見殿下,也都是帶著長子而去,從未聽說帶李信的。李信想要同殿下相見,只怕每年過年才能依制見上一面。說出這樣的大話,也不怕惹人笑話。
登到一半,實在沒有力氣再繼續爬了。眾人席地而坐,準備開始動手解決午飯。
不知是誰眼尖,往東邊喊了句:「我瞧著羽林郎了,殿下肯定在那邊!」
眾人連忙往東邊而去,夫子們也按耐不住,跟著一起上前看熱鬧。
他們這一走開,倒把徐冉樂壞了。
殿下有什麼好看的,反正她明天去東宮禮訓就能見到,這裡這麼多好吃的,現在不吃更待何時!
太子從南面而出時,正準備下山。
今日同魏國太傅登山,太傅聊起當年魏國有名詩人齊鳴於樂山之巔寫下名揚天下的登高游一事。太子淡淡附和幾句,並未多言。
魏國君臣,一向自傲。此次太傅張齡出使大周,事先並未相告。待入了國境,方遞國書。如此狂妄,實屬少見。
張齡一捋白鬍,對於太子點到即止的待客方式,並未覺得不適。他們魏國人,向來只敬佩豪情真英雄,最討厭沽名釣譽之輩。早聞大周太子,學富五車天下無人能敵,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如此雅君,若能生於魏國,便是魏國之幸。只可惜,是他國儲君。
下山途中,張齡趁機談起東州鹽鐵往來之事。東州南邊鄰海,北邊則與魏國安州相鄰。東州盛產白鹽,安州多出鐵礦,魏君希望能夠以鐵換鹽,同大周往來交好。
太子一笑,「遊樂之興,不談國事。」
張齡也跟著笑。
山路崎嶇,過小坡,張齡忽地指著左方不遠處道:「殿下,那邊可是今日出遊的學子們?」
太子抬頭,一眼便望見徐冉、以及她手裡的雞腿。
徐冉啃著雞腿,心想大家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是迷路了吧?準備起身找人,發覺前方好像齊刷刷有一堆人。
正好與太子四目相對。
徐冉懵呆了,嚇得連忙背過身擦嘴巴藏雞腿。
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巧。學神不是應該在南邊的嗎,為什麼會突然在這裡出現!
上天存心要和她作對啊。
僵著身子試圖將自己當透明人,站了片刻,身後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小娘子,怎麼就你一人,你的同伴們呢?」
徐冉一轉身,是個白花花鬍子的老伯,身邊站著的、是學神和他的一票甲冑保鏢。
徐冉埋頭,不敢抬頭看學神的面癱臉。
嚶嚶嚶,這回丟臉丟出新高度了。
徐冉盯著一張紅彤彤的緊張臉,同太子見禮。見完禮,這才起身回張齡的話:「大家一聽殿下在此,說是要去瞻仰殿下,都往南面跑了。」
直白實誠。張齡哈哈一笑,看了看太子的臉色,見他面無表情,抿抿嘴又回頭問徐冉:「難不成你們殿下是神不成,一個個搶著要看兩眼?」
徐冉抓緊衣袖。這人是魏國的,據史學夫子所言,大周同魏國,近年來一向無外交,此番魏國太傅進京,定是有備而來。身為大周子民,絕對不能在外臣面前露怯。
而且,聽這老伯語氣就不太友善,怎麼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徐冉張嘴答:「殿下不是神,卻勝似神,周國之光,早為天下人傳頌。凡讀書識字之輩,皆以一睹殿下風姿為幸,昔日欽天監行天文論理,眾人聞殿下之名,蜂擁而來。他國之民尚且如此瘋狂,本朝子民自當更甚。」
張齡一怔,好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再一瞧,腰間掛著的,是幼學玉牌。區區幼學學子,膽子倒是挺大。
一番蘇翻全場的說辭說完,徐冉心狂跳不止。學神會受用嗎?她這麼賣力地誇他,能稍稍挽回一點啃雞腿的形象嘛?
心裡癢癢的,徐冉睨著眼快速往太子那邊瞧一眼。
依舊一副冷冰冰的面癱臉。
張齡一臉不怕挑事的神情,問:「殿下以為此學子說的如何?」
徐冉在心裡狠罵一句,哼,臭老頭!
哪裡有人讓人點評誇自己的馬屁是香是臭的呢,這不存心讓她難堪嘛。換做她是殿下,出於自謙,肯定也得用「言過有之」來評價啊。
太子薄唇微張,淡淡拋下一句:「她說的在理。」然後就走了。
徐冉張大了眼。
學神剛剛好像當著外臣之面,對她的馬屁功夫進行了由衷肯定?
徐冉星星眼,簡直不能更贊。
呂夫子他們歸來時,徐冉已經開心地啃完雞腿並開始支架燒飯了。
大家搖頭嘆氣,一副追星失敗的喪志樣。徐冉知趣地閉嘴,沒有說出自己剛剛見到學神的事。
雖然沒有見到太子,但是大家一頓飯吃得開開心心。
除了蘇桃家的雞腿,徐冉第二喜歡的,是韓通家的蔥卷大餅。據說是他娘親自做的,徐冉一邊吃餅一邊熱情向人推銷韓通的餅,大家也都說好吃。
韓通一張臉通紅,徐冉也不知道他臉紅個啥勁,還以為是喝醉了,喊了男同學扶他。
沐浴著夕陽,經儀堂六級三堂的學子們走在鄉間小路上,唱著來時的《芣苢》,回家了。
--------------------------------------
《詩經.國風.周南.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芣苢」唸作「ㄈㄡˊ ㄧˇ」;「掇」音同「奪」;「捋」音同「樂」;「袺」音同「結」;「襭」音同「協」。
1.采采:茂盛,眾多貌。2.芣苢:亦作「芣苡」。車前草。3.薄言:薄(音泊),語氣助詞。言,我。
車前草,車前草,一邊談心一邊採;車前草,車前草,一邊唱歌一邊採。
車前草,車前草,丟在地上撿起來;車前草,車前草,弄斷枝莖摘下來。
車前草,車前草,放在裙子兜起來;車前草,車前草,裝在口袋回家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0:38
第十六章
第二天準備去東宮禮訓,徐冉悲催地發現,昨天爬山太興奮,今天腿都抬不起了。
徐老爺以家中有事為由,在學堂那邊請了假。徐冉一瘸一拐,艱難地爬進了東宮接人的轎子裡。
禮訓的嬤嬤姓劉,是宮裡老一輩的人物。當年的先皇后以及現在的昆貴妃,禮訓時也是由她負責的。
徐冉頭一回看到戴十級侍佩的人,簡直佩服得不行。望著劉嬤嬤的眼神,都是發亮的。頂級的專業人士啊,這要是讓紅玉翡翠見了,估計兩人得傻眼。
第一次禮訓,東宮相迎陣仗聲勢浩大。
徐冉每走一步,心中便小鹿亂跳。
吼吼吼,有種走紅地毯的緊張感!
太子宮殿台階下等她。一身玄衣,玉帶紅靴,負手而立。
徐冉想起昨日春遊的事,尷尬症又犯了。學神殿下這麼忙,應該不會記得她昨日啃雞腿的那副狼吞虎嚥樣吧?
只一步,便跨到了他身旁。徐冉知趣地往旁邊挪了挪,離他有一定的距離。兩人一起由廣場正門,自階而上,入思華殿。
平地上走路,不是很難受。但要抬腳上台階,徐冉這腿腳就不聽使喚了。跟灌了鉛一般,又沉又重,痛啊!
身後跟著數百宮人,為了維持形象,徐冉咬咬牙硬是裝作沒事樣,試著維持正常走路的姿勢。
太子側頭瞧她一眼。
徐冉一慌,生怕被看出異樣丟人現眼,連忙拋出話題,試圖轉移注意力。「今天天氣很好。」
沒有回應。
尷尬啊!
忽地一隻手伸過來,修長白皙,骨節分明。
徐冉一愣,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臉好看,聲音好看,連手都這麼好看,簡直讓大周男同胞們活不下去啊。
沉浸在在手控的世界無法自拔時,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清冽似泉,冷寒如雪。
「手遞來。」
嗯?徐冉偏頭去望,正好瞧見太子寒星深邃般的眼睛。他冷冷地瞧著她,面上沒有半點動容,嘴上卻吐出三個字。
「孤扶你。」
一路心跳加速。
終是走完了台階,站在宮殿前,徐冉臉微微發燙,瞥了眼旁邊站著的太子,開口含糊說了句:「謝謝。」
太子隨手丟掉拿來覆手的手巾,立馬便有宮人上前接帕子。太子低眼瞧了瞧她,見她臉上一團酡紅,微微皺眉,道:「胭脂塗太多,不好看。」
徐冉雙手捂臉,手心又燙又紅。她沒有塗胭脂啊,這是臉紅啊臉紅。
雖然隔了厚厚好幾層帕子,但她依稀還是能感受到學神手心的溫度!雖然她沒有其他人那麼痴迷學神,但是這種跟巨星牽手的感覺真的是很好很好啊啊啊啊。
入思華殿,太子同徐冉一起請禮書玉冊。請完禮書玉冊,徐冉便要正式開始受禮訓了。
太子問她:「是否需要孤伴隨左右?」
問話方式太溫柔,徐冉花痴道:「殿下隨意。」
太子點點頭,甩頭就走了。
徐冉欲哭無淚。好一個耿直boy。
哎,走就走吧,反正人家是金主,她完全就是來打工的,哪能要求金主一起陪著打工呢。
徐冉安慰好自己,拍拍胸膛,活力滿滿地開始打工了。
劉嬤嬤先是拿了本厚厚的書籍,上面印著金光閃閃四個大字:《宮廷禮儀》。簡單易懂,一看就是她即將要學習的內容。
劉嬤嬤道:「娘子需將這本以及學堂下發的《大周禮儀》熟讀,以後每次禮訓前,小的都會抽點一二,還請娘子切記。」
《大周禮儀》人手一本,也是徐冉以後要考的十一科考試「禮」的卷面考試內容。徐冉點點頭,記下了。
一一介紹完宮中各司局以及皇親國戚,劉嬤嬤往書上一劃,標明下次要抽點的內容。
本以為禮訓便是同學堂上課一般,徐冉漸漸放輕鬆,像上學時那樣認真聽講並做相應的筆記。
劉嬤嬤很是滿意。
來之前她其實挺著急的。過了年,她便四十了。宮裡頭四十的嬤嬤不多了。像她這樣考到十級侍考,又前後禮訓過一位皇后一位貴妃的,出了宮頤養天年,過個瀟灑日子肯定是沒問題的。
但她不甘心。
當年她以侍考第一的身份入選宮中最嚴格的司禮局,為的就是在宮裡闖出一番天地來。每天日以繼夜的練習學習,加上她得天獨厚的天分,終是讓她等來了第一個機會——禮訓先皇后。
這可是宮裡獨一份。那些老嬤嬤們,誰都比不過年輕氣盛的她。禮訓過後,她自然而然留在了先皇后身邊伺候。好景不長,沒過幾年,先皇后便因病逝世。
昆氏禮訓後,便直接讓她回了司禮局。頂著一個名不副實的副司監,被小她十歲的宮女壓著,簡直是奇恥大辱。
心灰意冷過了這麼多年,終是又被她盼到了機會。
禮訓徐冉前,劉嬤嬤也是做過功夫的。這位太子妃啊,學習不太好,曾經交過八門白卷,聽起來並不是什麼勤奮聰慧的人。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劉嬤嬤看了看正趴在案頭上奮筆疾書的徐冉,心中充滿希望。耳聽不實,見面才知,徐娘子倒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般不堪。
劉嬤嬤想,只要徐娘子肯用心,就算是坨爛泥,她也能將之扶上牆。
徐冉是早上八點進的東宮,現如今已經奮力學了四個鐘頭,正午的時候,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宮人上膳。烤雞腿、炸雞腿、燉雞腿、蒸雞腿,總而言之,滿目皆雞腿。
素華輕聲道:「殿下吩咐,說娘子禮訓辛苦,膳食不必依宮中禮制,讓廚房烹娘子最喜歡的雞腿。」
徐冉哭笑不得。
看來,她啃雞腿的形象,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學神的心裡。
雞腿就雞腿吧,反正她愛吃。
吃雞腿的時候,徐冉條件反射想到了昨日春遊後呂夫子佈置的堂外題。要求寫一篇春遊感,不得少於八百字。
昨晚回去太累了,加之今天請了假禮訓,她本來想著今晚再寫的。現在想來,發現根本想寫都寫不出。
她的詩賦奇差無比啊。別說八百字,硬擠個一百字都勉強。之前除了考試,堂外題一向很少佈置詩賦,上次她月考詩賦借用了別人的經典名句,呂夫子狠狠地批了她一頓。這一次,為了不再讓她投機取巧,呂夫子甚至特意加了句,必須原創。
徐冉一邊啃雞腿,一邊想作文。旁邊的劉嬤嬤看了,幾乎是噎著氣才沒讓自己出聲挑刺。
等到下午開始禮訓時,徐冉還是沒能想出半句開頭。晃晃頭,索性就不想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晚上再想想,實在不行,就去請教她爹。
下午的禮訓內容,同上午完全不同。上午是書本教育,下午則是實踐教育。整整一個下午,劉嬤嬤就教了一個內容——笑。
本來是應該先教走路姿勢的,由於殿下的交待,說今日徐娘子腿腳不適,這才改了另外的內容。
徐冉頭一次發現,「笑一笑」原來是這麼辛苦的事。
據劉嬤嬤所稱,作為一名太子妃,是需要掌握至少四十八種笑姿的。
根據場合的不同,展現不同的笑姿。眼神嘴角手姿笑聲的大小,這些都是需要一一變化的。
徐冉的臉都快僵了。終於掌握了三種標準笑姿。
劉嬤嬤拿著軟尺在她臉上量嘴角的弧度,滿意地點點頭。
「回了府,娘子需多加練習。」
徐冉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府了。
晚上吃飯時,她條件反射地保持臉上的微笑弧度。徐嬌衝她道:「二姐,我感覺你今天怪怪的?」
徐老爺出言道:「胡說,你二姐這是典雅端莊。」東宮禮訓還是很有效果的!
徐冉呵呵兩聲。
練字的時候,徐老爺問徐冉,「今天禮訓如何?辛苦嗎?」
徐冉委屈地點點頭。
徐老爺拈拈袖子,安慰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沒有起到半點寬慰作用。
徐老爺斜眼看了看一旁垂著頭的徐冉,砸吧道:「好啦,以後給你再加三兩月錢。」
徐冉眼睛立馬放光。
原本就有三兩,考試作弊一事後加了三兩,現在又加三兩,如今就有九兩了!如此日累月積,很快她就會成為有錢人了!
心情一好,做什麼都順利了。回屋往案頭上一趴,靈感刷刷地就來了。
雖然夫子說要原創,但是沒說一定要是詩賦格式啊,只說與春遊有關便行。那她完全可以寫個白話文!
徐冉提筆一揮,寫下幾行大字:
「今日,晴,我和同堂學子去春遊,地點樂山……」直敘寫著,沒啥大感覺,徐冉筆鋒一轉,發揮想像力,將一篇春遊記,寫成了魔幻史詩級大片。
「路上走得辛苦,呂夫子說要停下來作詩。路邊有一隻鳥停下來,我想,要是呂夫子被鳥咬一口,然後也變成鳥,這樣他就可以馱著我們咻咻地一下飛到樂山底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0:57
第十七章
第二天交了作文,剛開始徐冉還是有點小忐忑的。畢竟寫的大白話文,而且以她的想像力尺度,呂夫子能不能接受還是個大問題。
一上午安然無恙地過去,耳房沒人來喊她談話,徐冉放輕鬆。都過去這麼長的時間,足夠夫子批改作文的了。只要呂夫子沒有找她談話,那就說明過關啦。
興奮中的徐冉完全忽略了一個問題——今天上午呂夫子是沒有課的。
下午呂夫子一走進學堂,第一個瞄的,就是徐冉。
秉持著為人夫子需得儒雅有風度的原則,呂夫子儘可能地忽略方才批遊記時的心情,語氣平和地點了徐冉名字。
徐冉不知所以然地站起來。
呂夫子同她大眼瞪小眼,心中有氣。
還裝愣呢!寫的那是什麼玩意!竟然還敢如此坦然地面對他這個夫子!被鳥咬了一口變成鳥,馱著大家飛去樂山?
內心洶湧澎湃表面心平氣和的呂夫子,將徐冉的印本遞了過去,示意她讀給大家聽。
徐冉受寵若驚。
想不到呂夫子這麼開明,不但接受她非一般的想像力,而且還讓她讀給大家聽。第一次寫的白話文被當成例文,徐冉小小激動一把。讀的時候,聲音洪亮,自信十足,語氣亢然。
等她讀完了,全堂鴉雀無聲。
徐冉一愣,往前一看,台上站著的呂夫子臉色鐵青。
「這就是你交上來的遊記?」呂夫子幾乎是咬著牙同她說話。
徐冉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呂夫子好像沒有半點要表揚她的意思……
呂夫子點了韓通的名,拿了本子遞過去,示意他念自己的遊記。
韓通朗朗而誦,呂夫子鼓掌,斜眼看了看徐冉。聽聽,這才是標準的好文章!
徐冉摸摸頭。措辭優美,格式正確,跟她的遊記確實不太一樣。
呂夫子恨鐵不成鋼,指了指,道:「徐冉,站到台案前來,罰你站著聽課。」
徐冉悲催地站了整整兩個鐘頭。
內心悔不當初,要是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絕對不會一興奮就把文章交上去的。編個理由說作業被野狗叼了都比現在這樣受全班注目要好。
呂夫子講了整整兩個小時的詩賦。講到重要處,時不時地往徐冉那邊瞪一眼,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徐冉將頭埋低。
等下了課,呂夫子收拾書本往耳房去,順便喊了徐冉一起。
一頓耳提面命。
呂夫子訓人功夫太厲害,嚇得徐冉都不敢提醒他擦擦嘴角的唾沫。
受了訓,徐冉垂頭喪氣地回了學堂。
還沒坐穩,旁邊蘇桃趙燕就湊過來問:「冉冉,你寫的遊記後面還有嗎?變成鳥的呂夫子後來變回去了嗎?」
本來以為還是蘇桃趙燕為了安慰她才這麼問,後來等到下學時有別的同學也過來問她後續時,徐冉便有些訝異了。
回了府,吃完飯做好功課,離入寢還有一小段空餘時間,徐冉索性提筆寫下遊記後續故事。
反正也是鬧著玩的,罰都被罰了,乾脆寫完吧。
一個完整的故事由此而生。
「變成鳥的呂夫子,帶領大家飛向樂山……呂夫子飛在天上不識路,一不小心往南邊飛,那裡有海。呂夫子老了,沒多久就飛不動了,大家掉下海裡。呂夫子掉進海的時候,被海龜咬了,然後他咻咻一下又變成隻大海龜……」
總得來講,這是一個不斷被咬變成不同生物的夫子,馱著大家一路往樂山前進中途經歷艱難萬險的英雄主義故事。完筆時,徐冉很是滿意,取書名為《呂夫子被咬記》。
這本《呂夫子被咬記》本來只是拿給蘇桃趙燕看,不知怎地,就在堂裡傳開了,還有人專門拿她的原稿去印。由於裡面的人名都是真的,每個人都能找到相對應的人物,每個人物又有獨立的一段小故事,所以看起來格外帶感。
語言簡單,故事節奏快,主旨鮮明,很快地《呂夫子被咬記》便成為了六級三堂人手一本的班書。
徐冉完全沒有想到《呂夫子被咬記》能這麼受歡迎。那天她念文章的時候,下面可是沒一人出聲,她還以為大家都嫌棄呢,哪料到原來大家處於震驚中。
想像力得到充分肯定後,徐冉高興之餘又有點擔心。萬一這書傳到呂夫子那裡怎麼辦?呂夫子心理陰影有多大,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很大。
此時,故事主人公呂夫子坐在自家書房案前,手上拿著一本繳獲的《呂夫子被咬記》,內心複雜程度無法言說。
等他一口氣翻完整本書後,心理陰影已經大到無法計算。
老伴牽著小孫子進屋來,小孫子吵著說要聽爺爺講故事。
呂夫子講了一個又一個,剛提個開頭便被拒絕了。「都聽過了!我要聽新的!」小孫子奶聲奶氣地要求著。
呂夫子嘆口氣,瞄到桌案上的《呂夫子被咬記》,猶豫地翻開了書。
聽完一小段故事後,小孫子爬到他腿上,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他,「爺爺,你好厲害!簡直就是神仙!」顯然是將故事當真了。
被孫子誇了的呂夫子很是高興,看了看手裡的《呂夫子被咬記》,同小孫子道:「還想聽嗎?後面的故事裡爺爺會變得更加厲害哦!」
小孫子連連點頭,「還要聽!」
呂夫子心滿意足地開始念後面的故事。
為了彌補詩賦科目上的不足,不再交大白話文濫竽充數,徐冉終於鼓起勇氣,準備潛心修煉。誓要做一個看到星星就會吟詩看到月亮就會作賦的文藝好少女。
為此,她特意找了徐嬌陪她看月亮。
夫子講過,詩,要講究情懷。她得有情懷。
對於情懷,徐嬌表示她很有一套。「什麼是情懷,就是你看到某樣事物時,內心的第一聲感嘆。二姐,你抬頭看看月亮,月亮像什麼?」
徐冉快嘴答道:「像大餅。」
徐嬌:「……」
如此翻來覆去看了幾天月亮,還是沒能悶出什麼詩句。一條道行不通,那就走另一條。徐冉暗自想,總得有條路是能走的。
徐冉開始用最笨最基本的方法——老老實實研究別人寫的詩。翻爛了好幾本詩集,連上東宮禮訓時都在背詩。
劉嬤嬤已經教完笑姿,開始教走姿了。徐冉練完走姿,偶爾休息時便拿出詩集來背。
有一回太子來思華殿慰問,聽見她嘴上振振有詞,湊過去一聽,耳熟得很。
方才她念的,分明是他寫的詩。太子皺眉,對於女子這樣直白的慇勤討好方式,他一向是不太喜歡的。又或者說,已經厭倦了。
太子明知故問:「你為何念這首?」
徐冉一驚,發現他在身後,忙地回頭。對於他突然的問題,徐冉有些莫名其妙,揮了揮手裡的詩集本,「回殿下,我在背詩。過些天要考試。」不單單只念一首的。
詩集本上寫著《名詩文匯》,是本大合集。
太子一滯,佯裝淡然,指指她手上的詩,「那你再看看,這詩是何人所作?」
徐冉悶頭一看,念了出來:「周——景——昭?」
太子滿意地看著她。
還裝?
徐冉抬頭問:「周景昭誰?哪位皇親國戚麼?」聽著很是熟悉哦。
太子噎住。徐冉一臉認真表情,倒讓他不知該從何判斷了。難不成是真蠢,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大周子民,連太子之名都不知,簡直笑話。
太子冷冷看她一眼,然後就走了。
等禮訓完上馬車的時候,徐冉突然靈光一現,想起周景昭這個名字的主人了。
顫得兩手發抖,為自己的智障淚流滿面。
萬一因為這個得罪學神,他登基以後一不開心要她小命怎麼辦?
七天後再入東宮見太子時,徐冉惴惴不安,滿心想著如何補救。中午用膳時,太子正好也在東宮,兩人一同吃飯。
徐冉想了很多個開場白,旨在解釋自己背書太多腦袋一時卡殼並非真的不知道學神大名。結果話還沒出口,往太子那邊一望,瞅見他冷若寒冰的面癱臉,話嗖地一下就隨嘴裡的飯食一同嚥回肚子了。
算了,反正兩年內她對學神而言還有擋箭牌的作用,等兩年後朝學神索要一個免死金牌,她就不用怕了。
太子這個時候開口了,「多吃點。」
一句客套話,他不過是覺得這氣氛實在太過凝重。
徐冉愣了愣,緊接著咧嘴一笑,再無半點糾結,放開了吃。
學神都發話讓她多吃點,還矯情個什麼勁。
吃吃吃,吃飽了下午才有力氣繼續禮訓。
太子動了動碗筷,眉眼間閃過一抹驚訝,很快便平撫下來。
大概是真蠢。
蠢了吧唧的徐冉,吃完午膳後,順便還解決了一碟小食。太子全程靜靜地看著,並未說什麼。
等到徐冉下午結束禮訓準備回府時,太子站在丹陛之上,漫不經心地朝起轎的方向看了看。
徐冉正同劉嬤嬤告別。
太子負手而立。
細想起來,短短一個月的時候,她倒是同東宮上下的宮人處得不錯。連福東海都在誇她的好處。
遠遠地,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在笑。不知說了什麼,劉嬤嬤也同她一起笑。
太子想起中午她吃飯時的模樣,心裡升起一抹異樣。
雖然蠢,但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至少,處著不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1:21
第十八章
翻來覆去背了些天詩,知識儲備量一增大,徐冉莫名有種即將開掛的自信感。
詩賦課上,以前她從來不敢舉手發言的,現在不同了,只要呂夫子一提問,她就自動反射嘴巴癢。
呂夫子講春天,「關於春日的詩……」
徐冉迅速搶答:「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杜浦《絕句》詠春必備。
呂夫子看她一眼。徐冉得到鼓勵,立馬刷刷一口氣背出十首春日之詩。全是名句,全是經典!
一堂課下來,只要呂夫子剛起頭,徐冉便立馬背出相應的詩句。那速度,跟背台詞似的。
等下了課,呂夫子回到耳房,夫子們也在。正在沏茶的劉夫子湊過來,滿臉憂愁同呂夫子道:「老呂啊,你堂上的徐冉,最近好像太積極了點。」
除主教員外,其他夫子同時兼任好幾個堂的課,心裡對不同堂的學子自是有個比較。劉夫子這話說的含蓄,呂夫子一時沒聽出各種意味。心想,積極是好事啊,這證明他堂裡的學子奮力向上有活力啊!
教史學的唐夫子正趴在案上逗烏龜,聽見劉夫子這麼一句,立馬抬起頭沖呂夫子道:「是啊老呂,你可真的好好管管那個徐冉。昨兒個我上史學課,複習唐代史學,課講到一半,提了句盛唐之衰,嘿好傢伙,她立馬張嘴就來了首司馬光《過洛陽城故》。本來呢,也挺應景的,但是吧,她這一發言,之後就停不下來了。」
教算術的宋夫子放下手裡的花盆,「我教算術她也能來首詩。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樹梅花廿一枝。七子團圓整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這不,今上午剛念的!」
呂夫子捋著小鬍子,面對夫子們的告狀,心裡挺不是滋味的。等下了學徐冉按例來報告堂裡的學習情況,呂夫子留她談話。
「徐冉啊,你最近很用功,不錯。」
徐冉覺得自己也挺努力的,點點頭,毫不羞澀地受下呂夫子的誇獎。
誇完了人,呂夫子開始瞭解情況,「只是,你最近為什麼總背詩呢?詩賦課上,確實是應該詠詩誦文的。但其他課上,比如說策論算術這樣的課,你也背詩,這就不對了。」
徐冉一愣,隨即立馬反應過來。
依呂夫子這語氣,十有八九肯定有其他夫子告她的狀。
仔細想想,最近好像詠詩的頻道確實太頻繁了點。
呂夫子雖然本著讓她「改過自新」的念頭訓話,但也怕傷害到學子的學習積極性,所以又開口問:「從前不見你這麼愛背詩,怎麼突然如此積極?」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啊,呂夫子想了想,還是將後半句嚥下了。最近看別堂抓了太多問題學子,止不住地擔憂。喜歡詠詩是好事,但徐冉這樣子,有點跟夫子對著幹的意味啊。
呂夫子晃晃頭,抬眼見徐冉摸著腦袋,臉上委屈表情。
「我詩賦功底太差,想著多背些詩文,潛移默化地興許就能寫出好詩了。」所以她條件反射地詠詩,純粹是背詩太多的後遺症!
呂夫子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懂得正視自我,取長補短,不錯。
只是——
他從案櫃下取出這幾日的詩賦堂外題,翻開徐冉的本子,「詩背得確實挺好,挺應景。但你這作詩的本事,好像沒有半點長進?」
說白了,背得好,然並卵。
徐冉掃了掃自己寫的打油詩,忙地移開視線。多看一眼都羞恥。
呂夫子嘆一口氣,從旁取出一張毛邊紙,指了指墨硯。
徐冉秒懂,忙地慇勤研墨。
呂夫子寫下兩個字——音調。抬頭道:「作詩呢,首先講究的,便是音調。這個大家一般都會,幼學一級的內容,想必你沒有忘記吧?」
徐冉點頭。剛開學那陣,她還不是很熟悉文言文模式的上課方式,每晚讓紅玉翡翠念音律,早就將聲韻啟蒙那幾本書背得滾瓜爛熟刻在腦子裡了。
呂夫子不太放心,當場讓徐冉背聲韻啟蒙。徐冉眼都不帶眨地,一口氣背完。
呂夫子一捋小鬍子,「很好。」繼續寫下一排字:「知道音調了,下一個便是平仄。這個是重中之重,需得慎記。」
徐冉往前一湊,紙上寫著——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這是基本型。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此為演變型。
後面還有其他兩種演變型。呂夫子共寫了四種,「這四個一定詳背,並且多加練習。掌握這四種句子,然後遵循對黏的原則,做出來的基本就能稱為標準格律詩了。」呂夫子看看徐冉的堂外題本子,「你交上來的那些詩,根本就不能稱之為詩。」
徐冉臉紅嘻嘻一笑,「所以說是打油詩嘛。」
呂夫子又同她繼續講了相間以及押韻對仗要注意的事,耐著心像教幼學一級學子那般細細地講解。
講完了,外面天也黑了。
徐冉朝呂夫子深深一躬。
剛才學到的詩文知識,比她過去十幾天悉心鑽研學到的還要多。呂夫子此堂「私教課」,無異於為她撥開迷霧指明前進道路。
末了,呂夫子同徐冉一起出學堂。徐家的轎子在外等候已久。
呂夫子抽出一本一級學子背誦的簡詩,往徐冉手上一遞,交待道:「先從最簡單的開始仿寫。由淺入深,先知其形,而後知意。」是讓她仿寫簡單的,之後再去鑽研巧句。
徐冉感激不盡。知恩圖報,下意識就邀呂夫子一起下館子。
呂夫子點燃手中的提燈,胳膊夾緊印本,笑著擺手:「這有什麼好謝的,等你考上了高學,再來請夫子下館子。等到那時候,本夫子絕對不會客氣,一定挑個最貴的酒館!你可得有這覺悟。」說完哈哈哈哈地笑,打著擺子哼著望京小調往東邊街上走了。
晚上吃完飯練字。徐老爺近來喜歡同徐冉對詩接龍。一來是考場徐冉功課,二來是徐冉張嘴就能接幾十句詩,讓他很是自豪。
「今日我們以『月』開頭。『月落半崖陰』。」徐老爺自顧自地就開始了。
半天沒個回應。一瞧,徐冉正在專心練字。
「爹,今日我們不對詩了。」
徐老爺不太高興,為什麼不對詩了,不挺有趣的嗎。「是不是結尾的『陰』字太難?那爹換一句。『月落戍樓空』。」
徐冉搖搖頭,「接的都是別人詩作,沒什麼意思。」
徐老爺:「怎麼沒意思,雖是別人的詩作,卻都是名家名詩,多唸唸總有好處的。」
徐冉:「等我作出名詩名句,倒是再同爹來對句。」
徐老爺莫名有些小失望。這得等到何年何月?
拿著呂夫子教的詩詞內容反覆練習,徐冉漸漸地也會作幾首格式標準的詩文了。剛開始有點難,總是要套著那四個平仄公式,慢慢熟練了,也就不用總是回頭看公式了。
基本的詩會作了,雖然還是幼學三級的水平,但好歹有了進步。徐冉開開心心地,興趣從背詩轉移到寫詩,恨不得每天都來幾首。
名詩多見哀怨不得志,最初徐冉也是想寫幾首四十五度憂傷明媚的古詩,憋了好久硬是擠不出那種憂傷的情緒。索性釋放真實情緒,放開了寫。
悲傷逆流成河她不會,但是拍馬屁她會啊!
沒過幾天,全堂夫子就收到了徐冉真心實意量身定做的詩句歌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1:44
第十九章
耳房裡六級三堂的夫子們,手裡拿著繫著奇怪繩結的信箋,一個個臉上笑得很奇怪。
雖然許久不曾收到學生的感恩詩,但總歸是驚喜多於驚嚇。
呂夫子咳了咳,晃了晃手上的信箋,試探問:「這是徐冉給的,你們的是……」
其他夫子齊齊回應:「也是徐冉給的。」
本來以為都是自己是獨一份,原來不是。大家心中那份驚喜感稍稍減弱了。
夫子們有些忐忑地同時拆開信箋。
還好,不是同一首詩。
夫子們開始討論了。
詩雖然寫的幼稚,但重要的是心意。教策論的劉夫子是個年輕教員,臉白白的,第一次收到這樣簡單粗暴的感恩詩,當即紅了臉。
「一直以為徐冉討厭我的課,沒想到……」竟能給他寫這般歌頌師德的詩。
大家笑,呂夫子拍拍他的肩,鼓勵道:「學子表現不好,並不代表她就不喜歡你的課。徐冉啊,策論成績一直都不好,但新會年確實差得有點離譜。」
算術宋夫子搭話:「算術也不如從前好。」
史學唐夫子和周法莫夫子相對一笑,同時道:「她史學/周法倒是很好。」
大家開始分析徐冉的成績。
史學周法帖經墨義雖好,禮學的書面知識掌握得不錯,但是策論算術詩賦較弱,算術勉強能做幾道,詩賦現在也能寫個簡單詩,唯獨策論,差得一塌糊塗。樂射御和禮學的行科暫時未考,還不能知道好壞。幼學結業,只需十一門考試中有六門及格便可。這個,只要徐冉在詩賦以及算術上努力一下,再加上書法,基本可以過關。
但考高學就不同了,尤其是明暉堂。十一門,必須取得至少八門以上的甲,且未甲科目不得低於乙。
依徐冉現如今的成績,若不努力一把,要升高學,怕是有些懸啊!
大家悶了聲。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沒有夫子不想自己學生順利升入明暉堂的。
呂夫子清清嗓子,轉移話題:「不久後教周禮的花夫子會搬到耳房來,和大家共同辦公。」
六藝中的禮樂射御書五科,前幾年一般教書面知識。等學子升入六級全面溫習功課時,每個堂才會派遣專門的老師教實踐。除射御三天一次堂外課,禮樂書每天都必須安排一堂。
六級開學沒幾個月,所以先加禮學實踐,後期會慢慢加入射御樂。這些課不用死坐著聽課,很是受學子們歡迎。
大家開始商量該騰哪個案桌給花夫子。
下學徐冉報告完全堂學習情況,呂夫子喊住她。
他記著上午大家對徐冉成績的討論,心裡梗梗的。他覺得徐冉不笨,一點都不笨,相反,他認為徐冉頭腦很靈活。
《呂夫子被咬記》和今天的這些詩句,就是很好的證明。
「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你多多努力。弱的科目就多問多學,爭取下次月考考出更好的名次。」呂夫子翻出上次月考名次條,找到徐冉的名次:「全班共三十人,你是第二十名。三科滿分優甲,禮學書面一個乙,書法一個丙,算術一個末等丁,策論詩賦零分。」
徐冉掰手指一算,比開學考的倒數第一前進了十名。
呂夫子放下名次,看了看徐冉,心裡嘆:任重而道遠吶!
徐冉點點頭,「夫子放心,我定會更加努力。」
呂夫子又說:「過幾天,會有專門教周禮的花夫子開課。下次月考,周禮就不單單是考書上的內容了。你可得好好聽講。」
之前的周禮由於只是背書上的內容,所以是呂夫子兼任的。現如今,不僅要考書面知識,而且還得加入實踐考察。花夫子,就是專門教周禮舉止的。
又要加入一門新課,徐冉雖然有點壓力感,但心裡頭卻很是興奮。任是誰來教,總不會比劉嬤嬤更加嚴厲了。
劉嬤嬤完全就是一本活的周禮教科書。
一番叮囑過後,呂夫子這才稍稍寬心,揮揮手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徐冉瞄到桌上打了蝴蝶結的信箋,心直口快問:「夫子,我作的詩如何?你可喜歡?」
呂夫子睨了睨。怎麼說呢,明明是首沒有半點美感的詩,不知為何,讀起來倒甚是喜歡。
當然這話他不會告訴徐冉。
學子之心,最忌得意二字。
晚上徐冉回家練完字,趴在案頭,細想今日呂夫子的一番話。提筆隨便在紙上畫,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有進步就行!
她提筆將比較弱的科目寫在紙上,劃成紙條,貼在案頭。
作詩她基本上已經可以作出簡單詩句了。作賦則剛入門,之前背了大量的賦文,發現賦學開頭一般為問答或引事,若用白話文表達,就是要將抒情文和議論文相結合,轉換成文言文,遵循一定的文章結構,押韻到位,基本就能搞定。
大周作賦一般多用駢句,對仗工整,聲律鏗鏘,細究下來,重景多過說理,倒有些華而不實。
徐冉寫議論文比較在行,且她大量背誦課本,舉起例證拈手就來。故此,她在行文中,儘量使用最簡潔的字句來描寫,避免使用不擅長的駢句。
有了方向,學習新知識就沒有那麼枯燥了。以前她對詩賦根本是一竅不通,現如今摸著門道,每日寫那麼一兩篇練手,倒也蠻好玩的。
寫了新詩賦,總想著給人看看。徐冉不敢給徐老爺看,畢竟他爹要求比較高,以她的水平還遠遠達不到讓他老人家欣賞的地步。
夫子那邊也不敢去,有種丟人現眼的感覺。徐冉很有自知之明地找了徐嬌。
作為望京最受歡迎的時尚一枝花,徐嬌有的,可不僅僅是光鮮亮麗奪人眼球的打扮。她雖然不是最美的,但卻是最會說話的。
徐冉拿了新鮮出爐的賦文來,徐嬌接過一看,開口就是一頓誇。
徐冉咧嘴笑。雖然她知道自己那小破文根本就不堪入眼,但只要有人誇,就忍不住沉浸在喜悅中。
誇完了,徐嬌開始說問題所在:「若是立意再深遠些,措辭優美些,指不定能成為經典呢。」
瞧,連挑錯都能說的如此委婉!
徐冉簡直不能更喜歡這個妹妹。
攻克了詩賦難題的徐冉,決定要在下次月考考出個好名次。
徐嬌問她,「二姐想考第幾?」
徐冉露出一口白牙,比劃手指,亮了個九。
徐嬌訝異:「第九名?」從二十到第九,可不是件輕鬆事。
徐冉搖搖頭,聲音洪亮:「十九,不是九。」
俗話說的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先從低一點的目標開始。每次進步一點點,幸福生活永相隨嘛。
為了能再前進一個名次,徐冉讀起書更有動力了。由於東宮禮訓為七天一次,免不得要耽誤一天課。在東宮禮訓休息時雖然也能學習,但思華殿裡卻沒有一個專門的屋子是專屬她的。徐冉貪心地想,若是除了禮訓那間屋子外,另外再分一間給她做書房,那就再好不過了。
隔天上東宮禮訓,太子正好也在,趁著休息時間,徐冉小心翼翼開口了。
太子聽完後,微微皺眉。
「玉明殿和碧陽殿,你隨便挑一間便是。」
徐冉:「那邊太遠了……」
太子抬眼瞧她。膽子倒不小,還敢抬槓。
沉默許久。
徐冉:完了,這回沒戲了!
「那你想要哪間?」
徐冉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這是讓她隨便挑的意思嘛!機會來之不易,她得好好珍惜。
「只要是間陽光充足的屋子、離禮訓的地方不遠即可。」
太子有些為難。
離禮訓之地相近且又要向陽,那便只有一個地方了。
「就在思華殿挑一間。」語氣堅定不容拒絕,說完便走了。
徐冉怔怔的。思華殿採光並不好。
旁邊宮人上前提醒,「娘子,你所想要的,不正是殿下所居的春華殿嗎?難道娘子忘啦?殿下有潔症,輕易不讓人入內。」
徐冉恍然大悟。老虎屁股摸不得,思華殿也挺好的,橫豎能讓她有間專屬書房就行。學神還是很通人情的!
如今學到吃飯禮儀。
這一項最難熬。
那麼多好吃的擺在眼前,光看著不能吃,真的好痛苦。
一分神就容易學不好,劉嬤嬤雖然沒說什麼,卻一次比一次嚴格。不厭其煩一遍遍教著。
學到最後,徐冉已經耗完了活潑精神氣兒,只求快點達到劉嬤嬤的標準。
休息時徐冉往窗邊一坐,透透氣。窗外起大風,自南邊刮來,塵灰迷眼,徐冉低頭揉眼睛,眼淚直往外冒。
太子自思華殿旁路過。
抬頭一望,正好瞧見她倚窗抹淚的模樣。
輕薄羅衫,柳弱裊裊。
太子腳步一頓。方想起,竟從未見過她愁眉苦臉的樣子。
她眼睛水亮亮的,看什麼都是興奮的。蒙了水霧,便沒了光彩。
這讓他覺得不舒坦。
禮訓結束時,徐冉提裙準備往台階下跑。忽地身後有人喊住她。
是太子。
徐冉緊張起來。以前從不見學神送她的,今兒個怎麼跑來了?難不成是為了要屋子做書房的事嗎,難道他終於反應過來要發飆了嗎!
娘親啊爹爹啊,她好怕!
徐冉剛要拋盔棄甲說自己不要書房了,話剛到嘴邊,對面太子發話了。
他立在離她三尺開外的地方,輕羅朱衣,金帶掐腰,姿態閒雅,下頷微抬。
語氣甚是彆扭:「你若想要春華殿的屋子,孤勉強考慮一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2:02
第二十章
學神就是學神,考慮的速度是飛快的。
下一次徐冉再去東宮時,書房已經給騰出來了。
春華殿大門口挨著門檻的地方,一張青木案桌赫然而立——這就是徐冉的書房了。
徐冉趴在案桌上安慰自己,好歹是門內不是門外,怎麼著學神也算是將屋子分了她一點。
一抬頭,眼神略過門外站著的眾多宮人,宮人齊刷刷立即跪倒。惶恐、訝然、生怕得罪她。
徐冉忽地想到今早來徐府接人的太監,換了一位,不是以前那個小太監了。是福東海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人喚「喜太監」。若說福東海是太監裡的老大,那喜太監便是太監裡的老二。
喜太監上來便行跪禮,各種諂媚,好話不帶重樣的,一路上盡拍馬屁。徐冉樂呵呵地聽著,心裡犯愁了:好端端地,這人怎麼想起巴結她來了?
如今方知,都是因為春華殿門口的一張案桌吶!
徐冉雙手枕著額頭,眼睛往下瞄。
嘿,這案桌還自帶三八線呢!
兩豎一橫三條紅線,正好同桌腳相接,一個方方正正的框。紅得鮮豔,紅得耀眼,一個大寫的警告,暗示她只能在框框內活動。
徐冉挪腳尖用鞋底蹭紅線。心想這紅線是用什麼顏料制的,擦得掉嗎?
太子一腳踏進殿門,正好望見她在拿腳來來回回地擦地上的紅線。
「你在做什麼?」
徐冉猛地一抬頭,見是他,連忙縮回腳,擺手笑嘻嘻道:「地上有隻蟲子爬,我拿腳踩蟲呢。」
太子斜眼一睨。
雖知她是胡謅,卻還是招手喚了位宮人前來:「為徐娘子換雙鞋。」
宮人站在門外不敢進來,接了吩咐連忙去找鞋。
不多久宮人找來了鞋,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將鞋遞過去。沒有太子的准許,她們不敢入內。
這個時候徐冉坐在門邊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她往外挪了挪,站在紅線邊框框上,一俯腰就將鞋接了過來。
一邊裝模作樣地換鞋,一邊問:「噯你們怎知我穿多大的鞋?」難不成還特意跑去徐府拿的鞋麼?
宮人答:「娘子入東宮前,一應衣飾都已經備好的。」
這服務,一流啊!
換好鞋,徐冉繼續趴在桌上溫習功課。等到休息時間結束,該去思華殿繼續禮訓,往周圍看一眼,根本不見學神的身影。
許是在裡面的屋子。徐冉猶豫,要不要打聲招呼再走?畢竟學神剛剛入門時看到了她,要是這麼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好像不太禮貌?
她這樣張望許久,等思華殿那邊差人來催,大屏風那邊忽地傳來一個聲音:「快去吧。」
徐冉倏地一下紅了臉。
原來他剛剛就在那裡。那定是什麼都瞧見了,她伸長脖子東張西望的樣子,肯定特別猥瑣。
萬一學神以為她是偷窺狂……
頂著一張猴兒紅的臉,徐冉繼續禮訓。一忙起來,也就沒有閒心想其他的了。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午膳擺好後,太子也過來了。
徐冉不敢輕易搭話,吃飯的動作也特別小心翼翼。
太子心裡納悶,以前見她吃起飯來特別起勁,恨不得能一口吞下十大碗的那種。今兒個怎麼沒有胃口了?
因為案桌的事?
徐冉正一顆兩顆地揀著米粒往嘴裡送,忽地有人往她碗裡夾了一塊片牛肉,「你若嫌地方小,往外再挪兩寸便是。」
徐冉懵住,哈?
太子想了想,又道:「有事便說,莫悶在心裡,孤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徐冉:學神好像自動腦補了些什麼不得了的內容?
等吃過飯準備午歇了,昨晚早歇的徐冉沒有絲毫睏意,走到春華殿準備看書,發現紅線框框果然往外挪了兩寸。
徐冉無語凝噎。
翻開書開始看。
讀到不懂的地方,一不留神念出口,唇齒間仔細琢磨。前頭素華隔著窗紗輕聲喚她:「徐娘子?」
徐冉抬頭,側著身子一偏,素華緊張地往裡指了指:「殿下在裡面安寢,娘子聲音放輕點。」
徐冉一嚇,方才她分明見著殿下吃完飯往玉明殿去了!要是知道殿下在此安歇,打死她也不會出聲的!
或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素華輕聲道:「玉明殿左邊有條小道,正好同春華殿相通,殿下是從右邊門進來的。」
難怪,她說怎麼沒見著他往正大門口走呢,原來是走右邊門。徐冉放下書,快速往後掃了掃,沒瞧著人影。
或許學神睡著了。
太子躺在榻上,轉輾反側,無法入眠。
他不習慣與人太過接近。共處一室,且還是在他安寢的地方,這還是頭一回。
在外面他是太子是一國儲君,須時時謹言慎行,不得有絲毫差錯,就連潔症,必要時也需忍耐一二。
但入了春華殿就不一樣。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地方,他想怎樣就怎樣,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他喜歡一個人待著。
太子揉揉太陽穴,莫名有些煩躁。
怎麼就許她進來了?
翻了個身,隱隱約約聽得她的唸書聲。
再一聽,沒了聲。
太子睜開眼,早已習慣的寂靜,此刻卻讓他覺得胸悶。
穿鞋起身,在室內踱步轉了轉,仍舊沒有睡意。索性往大門邊走。
自屋內而出,一條敞道,左邊是雕花窗櫺,明晃晃的陽光撲面而來。
一眼瞧見她坐在那,腰身挺直,嘴唇闔張,微微搖晃著腦袋,是在啞讀。
一副小模樣,認真發奮。
太子忽地想起,之前對她的傳聞。說起來也不算是傳聞,不過是底下官員閒聊時,被他恰好聽到了那麼一兩句。
八門白卷,原以為是個任性驕橫的小姑娘。
不想,倒是個努力的人。
太子輕步踱過去,徐冉正好抬頭來望。
她生得稚嫩,臉上兩團嬰兒肥,眼睛水靈靈的,被陽光一照,皮膚顯得白皙通透,乾淨極了。
一見他,那雙眸子立馬靈活起來,首先是驚嚇而後是慌張,然後是由裡到外透出來的竊喜。
她在竊喜些什麼?
太子突然冒出來時,徐冉正專心致志地在看《中庸》,被嚇了一跳,學神怎麼不睡了?難道被吵醒了?
慌張了一會會,而後回過神,幸好有素華的提醒,就算太子被吵醒也不是她的錯啦。
她可是默讀了好久,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就算學神有起床氣,也不能怪到她頭上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2:26
第二十一章
眼見著太子越走越近,徐冉終究還是有些小緊張,倏地一下站起來。
太子停在紅線框邊上,雙手捲袖負背,睨著眼睛往案桌上一瞄。
一邊擺著書,一邊擺著紙墨,密密麻麻幾行字,看不太清寫了什麼,約莫著抄謄課文。
徐冉不知他要作甚,見他往案桌上瞧,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學神是要指點她的功課嗎!
戳手指等了許久,不見學神有半點動靜。徐冉覺得尷尬,加之他身量高,往她面前一擱,甚是有種壓迫感。
這麼站著也不是個法啊,腿都快站僵了。
徐冉主動打破沉默:「殿下……」說些什麼好呢?
太子看向她,一雙眸子深邃似墨,似是等著她開口繼續說。
徐冉脫口而出:「日頭正暖,特別適合午睡。」對啊,接著睡吧,大家各幹各的,多好。
太子哦一聲,「你若想歇息便趴著歇一會。」
徐冉一愣,學神好像沒聽懂她的暗示?她隨手拿起剛抄謄的文章,晃頭:「我不睏,正是興頭上呢。」所以殿下你快去睡吧快去睡。
太子掃了兩眼。
字真醜。
「你的字,是隨哪位所練?」
徐冉眨眨眼,學神問這個作甚?「每日同爹一起練字。」
太子沒說話。徐相公在朝堂之上,一向嚴謹慎行,本以為是個嚴父,不想卻是個慈父。
下午還要去內閣商量與魏國外交往來的事,約莫半個鐘頭便要出發。索性不再午歇,往攏道邊的軟榻上一坐。
他一坐,徐冉也跟著坐下了。一想到身後斜對面坐著學神,徐冉頭皮有些發麻。
過了幾分鐘,約莫是太子閒得無聊,開始同她說話。問了些家常事,談起她的堂裡學習情況,不免多問了兩句。
「瞧不出你竟還是個班使。」
徐冉高興臉,頗為小自豪。「原本不是我,是我們堂裡頭名韓通,後來他輸給我了,便說讓我做班使。」
太子道:「既為頭名,那定是樣樣頂好的,又怎會輸於你?」
徐冉嘿一聲,兩手扣著交椅,「他非要同我比背書,誰記得多記得快,誰便是贏家。吶,自然是我贏了。」
太子眼中含笑。瞧著她這模樣,頗為張揚,眉眼間皆是得意,甚覺新鮮。「你記性好,能有多好?」
徐冉隨手拿起一本,「殿下要比比麼?」別的她不行,比背書肯定是沒問題的。她也就剩這麼一個長處了。
本以為以學神的高冷,定是不會應她的。頂多掃她一眼,然後發出兩聲冷笑,不想——
「你倒是頭一個說要同孤比背書的。勇氣可嘉。」太子想,閒著也是閒著,她既下了戰書,那自是要應下的。
道:「公平起見,書你來挑。」
徐冉徹底懵住。
學神這是怎麼了!
她嘴賤說著玩玩的而已啊!不要當真啊!
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道:「比數字。」學神博覽百書,隨便挑一本,定是能夠秒殺她的。
既然比的是記憶力,那比數字最好不過了。
二人各自在紙上寫下雜亂無序五十個數字,能依序背出數字最多者,為贏家。
太子問:「你若輸了,該如何處罰?」
徐冉腿一軟,不帶這樣的的,竟然還有賭注。為了避免學神玩大,徐冉立馬開口:「罰在臉上畫個烏龜,不許擦。」
太子點頭,「這個提議好。」
徐冉又問:「那若殿下輸了,該如何領罰?」玩遊戲嘛,肯定要公平,不能光她一人受罰。
太子嘴角上挑,饒有興趣,像是頭一次聽到這樣好笑的話。「孤從未輸過。」
徐冉以為說錯話了,連忙噤聲。
太子見她似小白兔受驚一般,覺得自己太過嚴肅,或許嚇著了她。開口又道:「那你想如何罰?」
徐冉屏住氣大著膽子道:「 罰殿下白紙上留個大名。」蘇蘇的生日快到了,她一向很迷學神的。外面無論是書屋也好黑市也好,學神的親筆簽名可謂是千金難買。若是能拿學神的親筆簽名給蘇蘇做生日禮物,她肯定高興死了。
太子應下:「好。」
一刻鐘後。
徐冉頂著一臉小烏龜,為自己求情:「殿下,我臉上已經沒有地方能再畫一隻小烏龜了。」
隔得近,瞧著學神臉上雖是漠然神情,眸底卻含著一抹淡笑。他輕啟薄唇:「你別動。」
下筆便又在她的左眼周圍畫下一隻迷你龜。
前頭有人來請,說是時辰已到。
太子停筆,往徐冉臉上瞧一眼,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甩了筆墨,拿出帕子擦擦手,往思華殿去換衣裳。
臨走前朝徐冉道:「今天入寢前不許擦掉。」
會心一擊。徐冉內心崩潰無法言說。
在劉嬤嬤以及宮人們的奇異目光中,徐冉結束了最為難忘的一個禮訓日。
晚上回家,徐冉一路飛奔回房,拿了面紗遮臉,這才敢去前廳吃飯。
在抄手遊廊走的時候,正好碰見徐老爺。徐老爺左看看右看看,徐冉也就左邊躲躲右邊躲躲。徐老爺皺眉,伸手去掀她面紗,徐冉叫一句:「爹!」
徐老爺被她這突然的一叫嚇著了,下意識回道:「女兒!」
徐冉一愣,「爹有事?」
徐老爺:「不是你先喊的爹嗎?」
徐冉:……
父女倆走著往前廳去,徐老爺問完今日的禮訓情況之後,終是問道她的面紗問題:「冉冉,你作甚要遮臉呢?」
徐冉努努嘴,「我同殿下比賽,比輸了,他在我臉上畫了好幾個烏龜,說不讓擦。」
徐老爺哎呦一聲,捂著胸口,「冉冉,你怎麼敢同殿下比賽?比什麼?」
徐冉:「比誰的記性好。」
徐老爺嘆一聲,同情地摸摸她的腦袋。「冉冉啊,殿下過目不忘,看一眼就行,根本不用記。你怎麼比得過?」
徐冉望天,嗷,學神竟然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難怪她會輸,完全就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嘛。
徐冉:「爹,我覺得好丟臉。」
徐老爺安慰:「往好了想,至少你得到了殿下的親筆畫,要知道,殿下一筆,市值千金。對了,冉冉,你讓爹瞧瞧,殿下畫的烏龜長啥樣……」
徐冉黑線,堅決拒絕:「不要!」
徐老爺追了一路,徐冉跑得賊快,壓根不給他追上來的機會。等到飯桌前上菜,戴了面紗的徐冉往那一坐,家人們好奇看著她。
頭一個問的是蕭氏:「冉冉,你臉上長疙瘩了?找個大夫來瞧瞧?」
徐冉:「謝謝娘關心,我臉上啥都沒長。」就是多了好幾隻烏龜畫。
徐豐餓得很。最近魏國使臣來朝,宮中防衛比平時更嚴,一天下來,光是各處宮道,就巡了兩三回。腿都快跑斷的徐豐捧起飯碗就開吃,一邊吃一邊道:「女孩家都是愛美的,娘你就別問了,冉冉既然戴面紗,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對吧冉冉?」
他這話一出,徐嬌道:「既是如此,更要瞧了。刑部侍郎陳大人之女陳芬,她同我是一個堂的,前幾日聽說她臉上長了瘡,打死不給外人看,悶著悶著,本來只是小小一顆瘡,因為瞞著家裡人,又不及時喊大夫,現如今整張臉都是瘡,哎呀,嚇死個人吶。」
徐冉手一抖。自動腦補徐嬌說的場景,徹底沒了胃口。
徐佳倒沒說什麼,默默吃飯。等一頓飯快吃完了,大家的話題也從她的面紗轉移到望京各府的八卦。
徐冉放下警惕心,吃完飯準備起身,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等回過神時,徐佳已經將她的面紗給掀了。
徐佳手裡拿著面紗,同徐老爺站在一起,笑得前俯後仰,「爹,你說的沒錯,冉冉臉上確實有烏龜。」
徐老爺捏著下巴,仔細欣賞徐冉臉上的烏龜:「果然是神來之筆。」
徐嬌和徐豐返過頭來,見了徐冉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徐冉叉腰,哼,笑吧笑吧。跑到蕭氏身邊告狀:「娘,爹他欺負我!」
蕭氏捂嘴笑,佯裝正經,因著女兒的告狀,不得不上前教訓徐老爺。「你啊,一把年紀,竟還跟個三歲小孩似的。」
徐老爺被暗地掐了一把,嗷嗷喊疼。「夫人你稍稍給些面子,輕點掐。」
晚上臨睡前,徐冉洗漱照鏡。
銅鏡裡照不太清楚,旁邊燭光一閃一閃,臉上的烏龜也跟著晃啊晃啊。徐冉幾乎快要挨著鏡面,往裡一瞧,心想:學神畫功真是好,連烏龜殼上的細紋都描出來了。
不知怎地,想起白天他提筆作畫的樣子。
春風郎君,閒雅淡然。
她幾乎都要看傻了眼。
還好沒有流口水。
徐冉往床上一躺,心想:難怪殿下拖著不肯成親了,那樣的人,定是要找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才能與之相配的。
這夜裡想了一晚上的美人,隔天去上學,美人就來了。
徐冉看著台案前站著的人,杵著下巴,看得移不開眼。
台案前夫子介紹道:「這是自蘇州而來的沈令音,從今天起就是你們的同窗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2:44
第二十二章
沈令音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樣,舉手抬足間自有一股風流之姿。嬌嬌柔柔的,說起話來宛如黃鸝之音,加之她已有才女之稱,很快便成為六級三堂的焦點。
徐冉和蘇桃趙燕三人趴在桌上,望著被熱情學子們圍著的沈令音,一時感慨。
蘇桃嘆:「要是我能長成她那樣就好了。」說著說著她想起什麼,轉頭對徐冉道:「冉冉,你也打扮打扮,瞧瞧你這大眼睛小嘴巴的,多好看,收拾收拾不會比她差。」
徐冉捂臉偷笑。頭一次被人誇有顏值,好開心。
一把摟過蘇桃,「蘇蘇嘴真甜!」
等到下學時,徐冉往耳房呂夫子例行報告,一看,沈令音也在。
呂夫子招呼徐冉過去。
「這個就是我們堂的班使徐冉。以後你有任何事情,找不到我,你就找她。」
徐冉笑著打招呼,沈令音楚楚一彎腰,「徐娘子好。」
這聲音,酥酥麻麻的,好聽!
呂夫子打發了沈令音回去,笑得越發開心。徐冉好奇問:「夫子,你為何這般高興?」就算班上來了美女也不能這麼不含蓄,小心師母吃醋啊。
呂夫子捋鬍子,「沈娘子早年就讀江南名塾,以她的名氣和才氣,明暉堂那邊已內定了升學名額,根本不用參加明年底的大考。說不定,今年大考就升上去了。」完全不用擔心升學率,白揀了個便宜,不能更開心。
原來是傳說中的保送生。徐冉心裡癢癢的,既然有如此便捷的途徑升學,她爹為什麼不給她弄一個?「夫子,明暉堂每年都有內定名額嗎?」
呂夫子瞧她一眼,便知道她心裡打什麼算盤。「每年只一兩個名額,不多。且對內定學子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一般人想都別想。」
徐冉便是那個「一般人」了。她聳聳肩,交了監察本便回家了。
回家路上,徐冉同徐嬌說今日新來的女同學,一提名字,徐嬌連忙道:「沈令音?是那個沈令音嗎,江南四大才女之首,當今沈丞相的千金?」
徐冉不怎麼關心外面的事,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問:「你說的那個,是不是長得很美?」
徐嬌道:「是挺美的,但也沒有美到讓人稱讚的地步。」
徐冉隨口附和:「確實,不如我們家嬌嬌美。」
徐嬌聽了高興,張嘴嘰裡呱啦一通八卦砸下來。
「沈令音本來是望京人,娘胎裡帶出來的病氣,大病小病就沒斷過。八歲那年接到蘇州外祖母家調養,一養就是六年,期間就讀蘇州白馬塾,按理說早就考上明暉堂的,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升學。她這一回來,望京城又要熱鬧了。」
徐冉聽不明白,「怎麼個熱鬧法?」
徐嬌笑:「人家是有名的病美人,去年秋天回了趟望京,於秋夕峰上拜佛燒香,滿城的公子哥都往山上跑,那山道本就狹窄,擠了個水洩不通。後來還有人為她打起來,啊對了,你們班那個李信就是打人者之一。」
徐冉哦哦點頭。難怪今天李信傻笑了一天,槓也不抬了,禍也不闖了,原來是因為女神來了。
下轎子時,徐嬌想起一事,走過來挽住徐冉的手,「二姐,話說她和你同堂,你真的沒關係嗎?」
徐冉一聽,這話不對頭啊。怎麼跟她扯上關係了?
「能有什麼關係,我都不認識她,難不成以前是冤家麼?」
徐嬌小心問:「去年十月春蠶禮的事……」
徐冉猛地想起了。
原身就是因為春蠶禮的時候,才大病一場的。據說是沒能爭過別人,難道……
徐嬌點點頭:「沈令音拔了頭籌,你那會子簡直氣壞了,連飯都不吃,在家裡悶了好些天。」
徐冉一愣,隨即笑:「那都是過去的事。你二姐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說完拍拍胸脯,以示決心。
提了沈令音都不生氣,徐嬌想,二姐果真是放下了。
這廂徐家姊妹閒聊,那邊沈府裡也在閒談。
凌氏摟著兩個女兒,左邊大女兒沈令音,右邊小女兒沈清雪,前頭站著沈家長子沈游之。沈清雪如今也在經儀堂,正好與徐嬌一堂。沈游之早已高學結業,早早地參加科舉入朝為仕,如今為戶部主事。官道亨通,其為人行事多隨其父。
太子選妃一事,沈家其他兒女並不知情,故此談論的皆是江南一帶的風景名勝以及此次轉學之事。
沈游之撩袍款款坐下,看向凌氏,目光中帶了幾分探究。
「令音此次回京,頗為匆忙,可是父親那邊有什麼交待?」
「你大妹在外多年,是時候回京了,總不能在蘇州待一輩子。」凌氏笑了笑。她這個兒子,心思一向深沉,半點異常都能察覺。此次令音回來,他定是想到其他事情上面去了。
丞相之位,雖不能世襲,但只要有決心,培養出下一位百官之首,未嘗不能夠。
沈游之怕的,是沈令音同他相爭。
知子莫若母,凌氏知道沈游之的心思,卻不挑破。
在訓育兒女方面,她與她家老爺是一個想法: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縱使親兄妹,有相競之心才能彼此進步。
父母之情,最忌溺愛。這個世界上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想要什麼,那便要付出相應的努力。孩子若想得到關愛,也要拿出值得讓父母關愛的好表現來。
他們沈家信奉的,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無論過程如何,只要成為最後的勝者,那便是值得誇耀的。
沈家三兄妹終是在這樣的期盼下,成為了比旁人更為優秀的存在。別人家的孩子,說的便是沈家兄妹。
凌氏自豪地看著眼前的兒女,很是驕傲。
沈清雪道:「姐,你們堂是不是有個叫徐冉的?去年春蠶禮選人,她入了初選,第二輪便被刷了下來。聽說是你贏了,生生氣出了病。我雖沒見過她,但開學考敢交白門白卷的人,定不是個通情理的。你可得提防點。」
沈令音謝謝她的好意,「徐娘子乃是堂裡班使,下學時同她見過面,人倒是挺和氣的。」
沈清雪驚訝道:「天吶,她這種人也能做班使?你們堂的主教員是誰,定是眼瞎。依我說,讓你來做班使,方是正理。」
沈令音微微含笑,「妹妹言重了。」
凌氏拍拍她的手,「令音你一直是班使,在江南那邊也是如此。而今轉了學,你若想繼續做班使,便同夫子說說。班使六個月一換,屆時你也可以參加票選。」
沈清雪湊過去,笑得天真無邪:「不用說,大家肯定都選我姐。」
凌氏和沈令音笑而不語。
旁邊坐著的沈游之又問:「令音早已內定明暉堂,為何不直接升學?」
凌氏瞧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明暉堂今年已經開學,你妹妹想等到明年新會年再入學。」
沈游之垂下眼睫,揭開茶蓋,撲了撲茶面浮著的葉梗子。不再言語。
等沈丞相回了府,飯都沒吃,直接喚了沈令音入書房。
一進屋,沈令音磕頭行大禮。
「女兒不孝,未能常侍爹娘身畔。」
沈丞相上前扶起她。父女兩個含淚敘聊往事。
三個兒女中,沈丞相最疼的,乃是沈令音。
沈游之出生那會,沈家夫妻想著如何將孩子培養為成功人士,花了不少心思。嚴格遵照精英教育的原則來訓導,沈游之一歲便能識字寫字,此後一路秒殺別人。沈氏夫婦更加篤定嚴厲教育的決心。
等到沈令音出生,事情就變了個樣。
她是早產兒,身子骨不好,自吃飯起便吃藥,好不容易帶活到三歲,又生了一場大病。幾乎去了半條命。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沈氏夫婦只好暫時放下嚴苛的手段,悉心愛護這個女兒。索性沈令音懂事,從不讓人操心,學習甚是優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八歲那年便得了才女的稱號。
江南山好水好,為了養病,沈氏夫婦忍痛將女兒送至蘇州凌家。一去便是六年。如今回來,且以後都不走了,沈丞相自是激動。
聊了許久,沈丞相點開正題,說起了太子選妃的事。
沈令音含羞點點頭,「母親同我說過的。」
沈丞相道:「此次你轉學至經儀堂,除了等待明年升入明暉堂之外,另有一事,需得你多加上心。如今的太子妃人選,乃是徐家次女,名喚徐冉,與你是一個堂的。雖然她構不成什麼威脅,但小心行事總沒錯,你千萬注意。」
沈令音一愣,想起白天見過的徐冉。
鵝蛋臉兩腮嘟嘟肉,笑起來露出兩顆大白牙,長得倒是討喜。太子竟選了她麼?
雖有疑惑,卻並未多問,應下道:「女兒知道了。」
隔天徐冉去上學,發現沈令音在位子上等著她。
沈令音是來向她請教堂內之事。比如說早讀幾點開始什麼時候該交堂外題之類的,都是些瑣事。
沈令音全程非常有禮貌,徐冉心中暗暗讚嘆,女神就是女神,無時無刻不透露著良好的涵養。
徐冉熱情為她解惑,領著她去見堂裡的課代表。並且特意在早讀課上,佔用短暫的五分鐘,為沈令音舉辦了歡迎儀式。
堂下男同學掌聲格外大,徐冉往外一瞥,嘿好傢伙,窗上還趴著幾個呢!估計是逃學來看女神的。
女神引發的熱潮終是在幾天後消退。這一回,風倒是刮向徐冉了。
起因是趙燕的記憶圖表被人瞧見了,趙燕順勢向人安利了徐冉的記憶圖表。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六級三堂便開始有了個奇怪的傳聞。
「據說徐冉考三門滿分,就是因為有了那個玩意,叫什麼記憶圖表的。」
因著這波傳聞,之前因著徐冉考試三門滿分一直想問秘訣的人,紛紛跑過來問徐冉。
徐冉耐心相授。
後來問的人多了,徐冉索性將自己的背書法子寫在紙上,如何根據圖表制定合適的背書任務,寫得非常詳細。印成三十份,每人發一份。
沈令音看著手上的印本,雖然不想要,卻還是收下了。對於她而言,根本不需要這些死記硬背的法子。
遞到韓通跟前時,韓通快速瞄一眼,死鴨子嘴硬說不要,徐冉懶得理他,秉承著全班人人都有不能讓一個人落單的原則,硬是將印本塞到了韓通手上。
等轉過身,餘光便瞄見韓通已經翻起印本看起來。徐冉攤開手聳聳肩。
還剩一份,是給李信的。
李信翹著二郎腿,一雙眼睛盯著前面沈令音的背影。
天仙吶。
忽地有人攔住視線,抬頭一瞧,是徐冉。
李信不太高興,「你走開點。」別擋著他看美人。
徐冉放下東西就走。被人喊住,李信一臉驚訝,拿著印本問:「這是給我的?」
徐冉點點頭,「大家都有,你肯定也有。」
李信一愣。這姑娘是不是傻,前陣子他剛說要打她呢。
還要說什麼,抬眼一瞧,徐冉已經走了。
李信拿起印本,作勢便要丟掉,動作都落了一半,又止住了。隨手往書兜裡一塞。
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徐冉樂意給,他就樂意接。
然後繼續發呆看美人。
因著徐冉的記憶法,三堂學子在背誦方面取得了質的飛躍。大家都很高興,夫子們自然更是高興。
徐冉則發現,她在堂裡好像有人氣了?
具體體現在上學下學時的招呼禮。以前從未有人跟她打過招呼,現在不一樣了。只要在街上碰到同堂學子,人家一見是徐家的轎子,便差人來問是不是徐二娘子。然後一路加速,趕著上來同她打招呼。
下學時也這樣,偶爾見到幾個晚回去的同班同學,人家上來就是幫她拿書,嘴上念叨:「班使辛苦了。」
徐冉內心小欣喜。
受人歡迎的感覺可真好。
度過了高興的六天學堂生活,第七天徐冉又要到東宮報到。因著太子分給她書房的事,徐冉決定發揮報恩的好品德。
於是她兜了一大堆零嘴上東宮。
太子看著眼前攤開的吃食,微微扯了扯嘴角,冷聲問:「這都是些什麼?」
徐冉如數家珍:「這個是西街如娘家的軟糯餈粑,排了好久隊才買到的。這個是東街王大郎家的烤鴨,又香又酥,簡直人間美味。還有這個……」嘰裡咕嚕說了一堆。說完自己也饞了。
太子仍舊面無表情,「你拿這些來做什麼?」
徐冉眸子一閃一閃,亮澄澄的。「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拿來給殿下做謝禮,謝謝殿下分了書房給我。」
果然學神吃不慣這些,啊,看那滿滿的嫌棄眼神,她就不該拿這些來的。徐冉猶豫片刻,想著還是自己吃好了,手剛伸出去,前頭太子問:「你又要作甚?」
徐冉有些沮喪,「我不該擅作主張,現在就收起來……」保證不礙著學神您的眼。
太子皺眉,先她一步拿起手帕將東西收起來。冷言冷語地丟下一句:「孤雖不喜歡,但感念你的心意,勉為其難收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3:04
第二十三章
入東宮這些日子,雖與太子交流不多,但依徐冉的觀察,學神絕對是個十足的傲嬌。
所以他說不喜歡,那就是喜歡。
禮物送出去了,徐冉高高興興地隨劉嬤嬤一起禮訓。
中途太子來過一次,在屋子的雕花窗後站了許久。徐冉無意間瞄到,見窗上有個黑影,當即便嚇著了。
劉嬤嬤差人去查看,這才發現是太子。太子黑著臉,什麼都沒說,便走開了。
徐冉好奇問劉嬤嬤,「殿下不是很忙麼,來這裡作甚?」
劉嬤嬤一笑:「殿下再忙,也得惦記終身大事,自是來此探望娘子的。」
徐冉哦一聲,原來學神是來查崗的。
她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練,絕對不能被學神抓住小辮子!
太子緩步往玉明殿而去。
本來只是順便路過思華殿,想著去思華殿裡間的書架上拿本書。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東邊大屋裡。往窗頭一立,正好瞧見她禮訓的樣子。
前陣子劉嬤嬤來稟過,說徐娘子用功勤奮,天資聰穎,現如今已經學到坐姿了。
她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坐在一張紅木嵌螺圈椅上。椅柱長,她坐上去,兩條細腿沒著地,晃在半空。劉嬤嬤正拿戒尺在她膝上比劃。
劉嬤嬤一邊比劃一邊嘆:「娘子,你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個高點好。」
確實應該多吃點。太子漫不經心地想著,揮手吩咐宮人去廚房傳話,中午上膳需多添大補之物。
掌廚李太監聽了這話不得不想歪,思及今日徐娘子也在,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問清楚。這大補之物,是補哪方面的呢?
李太監是廚房的人,身上沾著油煙氣,不敢進殿,只遠遠地在殿台階下面的廣場上候著。
掌廚大太監有事要稟,福東海懶得搭理,最後還是素華腿勤,親自到李太監跟前問了問。
李太監求她,「姑姑是善人,幫忙探個口風。」
素華不敢應下,到福東海跟前將李太監問的事情一說。福東海一聽,哎呦祖宗噯,這哪裡敢上前問!
此刻茶房無人,素華沏壺熱茶,笑道:「論我們這些人裡頭,就屬公公福氣大,能天天跟著殿下。殿下的心思,除了公公您能揣測一二,再無旁人了。」放低聲音,問:「依公公看,殿下對那位……」
福東海接了她的茶,笑道:「我哪裡知道,殿下是誰,他的心思豈是我們這些人能猜的?素姑姑,您吶專心做好自己的事,莫操閒心!」
素華在心裡暗罵他一句,好個老油條!怏怏地搭了幾句話,話頭又引回至李公公身上。
「若是出了差錯,殿下怪罪……」
福東海垂下眼皮,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李太監不問還好,偏生他跑來問了。若是罰起來,縱使全往李太監身上推,自己這個首領太監定還是要領個「統管不力」的罪名。
眼見著就是一年一度的宮人考察期了……
福東海抖擻精神,一掃拂塵,「灑家去問問。」
太子已入玉明殿同劉閣老相商政事。
兩人正好說完了事情,福東海上前伺候。端茶奉水的,老在眼前晃。太子抬眼一瞧,不太愉悅,低聲喊一句:「福東海,你往別地去,這裡用不著你伺候。」
福東海倒是想走,但事情沒問著,他著急啊!
還是劉閣老善解人意,出聲問:「福公公可是有什麼事情要稟告殿下?」
福東海感動涕零,只差沒給劉閣老磕頭喊親爹了。這話題引得恰到好處,他連忙回話:「膳房差人來問,今日中午殿下是否同徐娘子一起用午膳?」
若殿下獨自一人用膳,那大補之物定是用來嘿嘿嘿,若是和徐娘子一起,那便是給徐娘子補身子的。
福東海心中暗想,他簡直就是聰明絕頂。
劉閣老一怔,回過頭看了看太子,若有所思地捋一把白鬍子,笑道:「是了,今日徐娘子也在東宮。老臣從未拜會徐娘子,今日若方便,正好過去行個禮。」
太子繃著冷臉,「閣老不必多禮,她一個姑娘家,哪當得起閣老之拜。」
劉閣老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福東海站旁邊傻等著,急得不得了,生怕太子又把事情忘了,想要出聲提醒,又沒那膽子。
總不能說殿下你快回答我啊,廚房還等著給你做補品呢!
眼見著事情又扯到政事上去,太子忽地抬頭吩咐一句:「午膳只擺一桌即可。」
是要和徐娘子一起用膳了。福東海謝天謝地,接了命令往殿下台階去。
李太監還在風裡等。春日多細雨,淅瀝瀝兩三點,隨在風中,往人身上撲去。風撲人,人撲人,李太監見著福東海就跟見著活菩薩似的,連忙往上撲。
一個沒留神,磕著往地上倒。福東海扶他一把,喊聲「老哥哥莫急」,將太子方才的話一字不落地轉告。
李太監心中的大石頭方落下,歡歡喜喜地回膳房準備午膳。
福東海晃擺著拂塵,扶著腰踩著石階往上登,遠遠瞧見左前方思華殿的殿門。回想起這一上午的驚心動魄,不由地笑著往臉上輕扇一巴掌。
糊塗東西!跟了殿下這些年,殿下從未開過葷,還是個雛呢。憋了那麼多年,健壯得精氣正盛,怎麼會突然需要大補。
福東海想著想著,想到太子的房事。
按理說男歡女愛,乃人之常情,無需格外點化。如今風化開明,且殿下屋裡,也有幾本官人給的「教導書」。對那檔子事,應該也是知道的。
倘若以後真要行房事……
福東海想,依殿下的性情,鐵定是要大動干戈一番。屋子啦床啦,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得是一塵不染的。然後呢,就是這個共寢之人了。暫且拿徐娘子來替代一下。
首先呢,素華她們得伺候徐娘子更衣。至少沐浴五遍。可能五遍還不夠,保險起見,還是沐浴十遍。更衣完畢,徐娘子就要往床上躺了。
這時候就該輪到殿下上場了。殿下定會站在床邊,手裡包著帕子,隔著一寸距離,將徐娘子檢查一遍。確認娘子身上白白淨淨的,殿下就該坐下了。
然後就……
福東海轉念一想,萬一行事途中徐娘子流汗了,沾到殿下身上,殿下起了厭惡之心,定是不肯再繼續的。
福東海思來想去,考慮了數十種太子行房事的情況,最後得出結論——算了,還是讓殿下孤獨一生吧。
午膳很快做好了。太子同劉閣老告別。
劉閣老撇著兩隻眼睛,咕嚕往周圍宮殿探。心裡腹誹:殿下連個飯都不留……哀怨著一雙老花眼,往太子那邊看了看。
「殿下要去用膳了嗎?」
太子點點頭。
劉閣老又問:「殿下常常同徐娘子一起用膳?」
太子轉過眼來,姿態孤傲,語氣泠然:「她無故被牽扯進東宮選妃,孤自是要好好安撫一番。不過一頓膳食,籠絡人心而已。」
劉閣老聽了,心中嘖嘖兩聲。不過,依殿下的高要求高標準,徐娘子肯定沒戲。吃頓飯而已,確實不值得大驚小怪。嘴上提醒:「殿下莫忘了兩年之約,切不能再拖了。」
太子漠然道:「孤知道了。」
思華殿,徐冉上桌子一看,額,今天的菜有些奇怪?
瞧著像是給孕婦進補一樣……
太子手夾筷子,輕輕往幾盤菜前一指,道:「全部都吃了。」
學神一聲命下,哪敢不聽話?徐冉死命地吃。
幸好大師傅廚藝好,今日這頓,還算吃得有滋有味。剛吃完,肚子還脹著呢,宮人遞來一盅燕窩粥。
太子道:「這是飯後甜點。你禮訓辛苦,需加餐。」
徐冉:我吃我吃我吃吃。
中午小憩時,太子躺在榻上,聽得徐冉在前頭唸書。
他同她說過了,若要唸書,讀出聲便是,無礙。這丫頭心實,倒真唸上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太子聽著她的唸書聲,覺著比以前有氣力。心滿意足地翻了個身,懵懵懂懂地有了睡意。
以後就這麼餵。餵著餵著就胖了。
下午徐冉結束禮訓,太子來送她。
徐冉怪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勞煩殿下相送,我這就回去了。」
太子手上拿著個精緻的木匣子,遞過去給她。「你拆開看看。」
徐冉小心翼翼地掰盒子上面的銅鈕,掰了許久掰不開,羞愧道:「我還是回去再看……」
太子二話沒說,接過盒子便掰開了。
裡頭是一張精美的小竹片,也就是這裡的箋箋。箋上提了幾個字,下頭還蓋了紅印章。仔細一瞧,是太子的大名。
天吶,學神好貼心……竟然還記著上次她說的親筆簽名……
太子見她一張呆滯臉,以為是不喜歡這竹箋,心頭不大高興。她瞧不上他的字麼,那上次為什麼又說要他的親筆。
難道是寫得不好?
太子下意識往竹箋上一瞧。竹箋上題字,確實不大順暢,若用揚州宣紙騰墨,一手字寫出來定是十分漂亮的。
早知道便用揚州宣紙了。
東西既送了出去,太子也不好再要回來。想著下次她來,再寫一次便是。
徐冉抱著小木匣,眼裡blingbling的,心花怒放,跟中了億萬彩票似的。躬腰道謝,臉上笑嘻嘻的,正準備轉身走,忽地鼻子一癢,一抹,全是血。
她連啊啊尖叫聲都來不及喚,便噗通一聲倒地了。
補過頭了。
太醫開了藥方,根本不敢抬頭看太子的臉色。
事實上,齊齊跪倒在地上的眾宮人連呼吸聲都得屏著。所有人退避三舍,只譚太醫一人在跟前。
譚太醫頂著巨大壓力,往腿上狠狠掐一把,這才沒顫出聲。語句通順且流利地將後續事情一一交待。
太子沉聲喊一句:「福東海!」
福東海腿一軟,老淚縱橫地往跟前一跪。「小的在。」
太子:「將今日掌廚的拖出去……」話說到一半,想起是他自己命人準備的大補菜餚,著實怨不得旁人。改口道:「拖出去杖十。」
杖十,那便算不得重罪。只是過個場面而已。福東海鬆口氣,連李太監都只仗十,那其他人就不用領罰了。替李太監謝了恩,差人拉李太監杖十,打完後李太監又到殿外謝恩。
醒來後,徐冉重新坐上馬車回府。
這一回,太子沒來相送了。
徐冉掀了窗簾,同素華道:「替我謝過殿下,就說……」事情她都知道了,是因為中午吃了太多補品一時血氣沖頂,才暈倒的。犒勞不成反倒差點弄出事來。聽著都替學神尷尬。
徐冉沉吟片刻,道:「就說下次我還想吃,只是不要那碗燕窩粥了。」
素華將這話回稟太子。
太子正好更衣完畢,聽了這話並無半點反應。一腳踏進春華殿,眼神掃到大門口那張案桌,想起徐冉唸書的模樣。
小姑娘真幼稚,他還需要她安慰麼?
笑話。
想著想著,嘴角往上勾,自攏道往裡屋走,路過一處長几,上頭擺了嵌花的銅鏡。
隨意一瞄,鏡中人竟是在笑。
太子心下一頓,掀了布遮住銅鏡,負手繼續前行。
當晚徐冉回去,鼻孔堵著兩團白棉,徐老爺是知情的,東宮派人來同他說過了。既心疼又高興,看,他家冉冉竟得到殿下的青睞了!想來是在東宮用功禮訓,殿下瞧在眼裡,指不定以後冉冉就能入朝陞官發財呢!
他雖知道內情,但其他人不知道。
蕭氏小心翼翼問:「冉冉,你是不是和誰打架了?」
徐豐一聽,這還得了,有人敢打他妹妹?手往腰間抽劍,怒氣衝天,「誰,誰打的!」
徐嬌徐佳也站起來,家裡人被打了這可不是小事。
徐冉朝徐老爺那邊看一眼:爹,你來解釋。
徐老爺使勁瞪眼:還是你來。
然後徐冉就擠出了個爛理由:「我……摔一跤,磕著鼻子了。」她一邊說一邊張開雙臂,往蕭氏身上蹭,「娘你看,我沒和別人打架,真的只是摔了一跤。」
蕭氏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確實只是流鼻血而已,身上其他地方沒有傷痕。半信半疑地又請了女大夫來看,女大夫看了之後,也說沒有外傷。
一家人這才放心。
晚上回了屋,蕭氏問徐老爺,「冉冉一月裡總共有四次不會準時回府,也不讓府裡的轎子去接,老爺你說冉冉她……」
徐老爺心裡一哢。
難道夫人知道了?
蕭氏繼續道:「是不是逃學啊?」
徐老爺長吁一口氣。擺手笑道:「冉冉怎麼可能逃學。她乖著呢。」
蕭氏怪異地看著徐老爺。「老爺,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徐老爺一口咬定說沒有。
等到了床上,簾子一放,蕭氏使出獨門絕招。徐老爺受不住,只得編出個理由:「冉冉嫌自己學習不夠好,求我在外面報了個私塾,專門請了個夫子教。那位夫子特別厲害,再差勁的學子,到了他手裡,死馬都能變成活馬。別說明暉堂了,以後考太學都沒問題。」
蕭氏大喜。拍著徐老爺胸膛問:「真有這樣厲害的夫子嗎?是哪位,改天我親自去拜訪。」
徐老爺搖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夫子乃是高人,輕易不見客。且冉冉好勝心強,偷偷地上私塾,為的就是不想讓大家知道。你可千萬瞞住了,莫讓冉冉瞧出來端倪來。」
蕭氏連連點頭。徐老爺偷樂抱著蕭氏,一夜好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3:23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徐冉去上學,學堂來了新夫子。新夫子姓花,專門教周禮行科,所謂的實踐課。
本以為是個女夫子,卻不想是個男夫子。眾人在堂下談論,對這個新來的夫子很是好奇。
呂夫子清清嗓子,一拍戒尺,開始正式介紹花夫子。扯了一通,大意就是誇花夫子多厲害,帶過的學生中有不少名士,常常還有別國貴族聞名而來,親自相邀拜禮。
徐冉同蘇桃討論:「看他模樣,同劉夫子差不多年紀,應該沒教過幾年書……」
話音剛落,台上呂夫子請花夫子示範周禮裡的請學禮。
徐冉學到現在,發現其實這個時代特別磨嘰,做什麼都一套一套的。日常生活看著挺隨意,但只要一穿上禮服,甭管要幹什麼,反正得行禮再說。連拿請學禮來說,學子間辯學,謂之請學,請學前彼此互相行禮,禮數是否到位,氣勢是否夠拽,往往有決定性的作用。
徐冉沒有行過請學禮,但她看她大姐行過。
那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霸氣大姐一身紫金紋黑袍加身,束紅玉冠,衝著對面蘇衙內就是一頓請學禮。
左手心覆右手背,緩舉過頭,而後散開手,頭微低。靜默三秒,左手甩袖,右手接袖,換之右手甩左手接。反覆三遍。一躬一作揖,禮畢。
在徐冉看來,請學禮的精華就在於甩袖子那個環節。誰甩袖子甩得夠勁,誰就佔上風。像她大姐就很厲害,嘩啦啦一甩直接將袖子甩對面蘇衙內臉上去了。
連抽三個耳光。
這還不止,最後的一作揖,大姐抬起後腦勺就往人家腦門上撞。雖然蘇衙內及時躲過,但大姐親身示範,也算是讓她學到了請學禮的秘訣所在。
徐冉鬆鬆筋骨,看向台上花夫子。
這一看,傻眼了。
咦,不是說好的請學禮要夠凶夠猛嗎,夫子為什麼要翹蘭花指?還有,夫子這動作,做得那叫一個風情萬種,這真的是請學禮嗎!
花夫子姿態優雅地收手扣進袖裡,開口道:「請學請學,便是請出對方畢生所學。自然要以最好的禮儀相應。但,有句古話說得好,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禮數到位,威懾也要到位。我重新將剛才的動作演練一遍,請大家仔細看。」
眾人瞪大眼睛。
花夫子邀呂夫子做搭檔,兩人開始互行請學禮。
一如既往走的媚柔路線。動作還是和方才一樣。
開始甩袖子了。花夫子笑得淡雅,一邊行禮一邊道:「袖子裡不能藏暗器,但卻可以藏手,大家舉起雙手,翹個蘭花指。一二三,嘣——」
呂夫子猛地挨了一記爆栗。還沒回過神,花夫子迅速換另一隻手,面朝眾學子,道:「若你力氣小,甩不起袖子,正好用這招。既好看又實用,手長的娘子們可以學起來了。」
如此示範下來,眾人紛紛鼓掌稱讚。
徐冉連連點頭。確實不錯!她沒有大姐那股女王範,甩起袖子來難免落下風,還是用蘭花指爆栗好。
花夫子又教了幾個小禮,一堂課很快就過去了。
臨下課前,花夫子想起自己還沒有做過正式介紹。簡短地做個介紹,直白易懂,沒有拽文言文。
末了,底下有人問:「夫子你有什麼愛好?」
都開始問愛好了。人氣不錯。
花夫子盈盈一笑,「愛好男。」
全場譁然。
徐冉簡直驚呆了。
雖說這裡不歧視斷袖,但這麼乾淨俐落地說出來,好像不大好吧……看,連全程陪練的呂夫子都往後面挪了幾步。
花夫子擺擺手,眨了眨眼,「自然是騙你們的。」說完晃著步子出了學堂。
徐冉莫名激動。這個夫子好有趣,好稀飯他。
旁邊有人比她更激動。徐冉頭一回看到蘇桃星星眼,簡直比看到學神海報還興奮。
說起學神,親密簽名還沒給蘇蘇呢……她有些捨不得給蘇蘇了。要是學神知道她拿他的親筆送人,多不好!得先取得學神同意才行。他若說給,那她就給蘇蘇。若學神小氣不肯給,那她就只好勉強珍藏咯。
下一次再上週禮課時,花夫子上來就做了個開學小考。
大家的興奮勁消退一半。
沒幾個合格。倒是徐冉,考了個第一,分數比沈令音還高。
小考的內容,她早就在劉嬤嬤那裡練過了。根本沒有難度。
花夫子毫不吝嗇對徐冉的誇讚。
大家紛紛向徐冉行注目禮。沈令音也不例外,看向徐冉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深思。
竟是小瞧了她。
徐冉沒有什麼感覺,考得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只要付出努力就會得到回報,這是她上輩子的座右銘。至於是一分回報還是十分回報,就沒有想過了。她努力了,事先學好了大家要學的東西,肯定是要比大家強上些許的。
等大家開始勤奮努力學周禮,指不定能比她學得更好。
當然啦,她也會繼續努力的。
而後的周禮課,由於有劉嬤嬤加持,徐冉表現優秀,次次都是頭名。很快地,周禮也成為了徐冉的一項拉分課。
放月假前,學堂進行了第二次月考。
徐冉考了個第十,比預想中的第十九名要好太多。不能更開心,她彷彿看見自己正朝著學霸的光明前途一路邁進!
興高采烈地回了家,一家子歡歡喜喜地慶祝,喜慶得跟過年似的。
連一向高標準高要求的徐佳都開口誇了她兩句。
蕭氏親自下廚,燒了一桌子好菜。
徐冉啃著醬雞翅,一邊吃一邊歡快地哼小調。
徐老爺拿著徐冉的評分卷反覆確認,笑得合不攏嘴:「法史帖墨禮,全優甲!書法乙,詩賦算術丙,策論丁。進步很大,值得獎勵!」
徐冉笑嘻嘻湊過去,「獎什麼?」
徐老爺悉心折好評分卷,藏寶貝似地將藏進袖子內兜裡。「等放學假,爹帶你上街,你要買什麼,隨便挑。」
徐嬌努嘴,「爹偏心,我也要去。」
徐老爺問:「這是你二姐應得的。什麼時候你也來個大進步,爹肯定帶上你。對了嬌嬌,上次你們堂的夫子又找我了,說你近來學習不太用心啊。」
徐嬌怏怏閉嘴。
徐冉朝她眨眨眼。嬌嬌最近在準備算術大賽,一時疏忽了其他的功課。家裡其他人不知情,但她卻是知道的。
說起來,嬌嬌參加算術賽,還有她的一份功勞在裡頭。
轉念一想,情願不要這功勞。嬌嬌為了這次算術大賽,可謂是勞神費力,不眠不歇。臉都瘦了一圈。
思及徐嬌參加算術大賽的事情,徐冉不免嘆一口氣。
事情還得從五天前說起。
那天徐冉高高興興吃完飯,打個飽嗝準備去徐老爺那裡練字。途中經過抄手遊廊,望見廊中站著一人,獨自望著月亮發呆。
走近一看,是徐嬌。
大咧咧走過去打招呼。姐妹兩人坐在廊凳上,天空一輪皓月,照得廊前池塘水波銀光粼粼。
徐嬌愁眉苦臉的,於是她忍不住就問:「嬌嬌,你是不是有心事?」
徐嬌默了許久。
一沉默,徐冉就著急。平時小妹最活潑了,現如今露出這樣的愁容,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手忙腳亂地亂想一通,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徐嬌會因何事發愁,問出口又怕戳著徐嬌痛點,急得臉通紅。
最後還是徐嬌開口安撫她:「二姐,我沒什麼事,你別瞎想。」
徐冉是真的喜歡這個妹妹。又或者說,她喜歡徐家的每個人。他們就是她的親人。她不想看到喜歡的人掉眼淚,那會讓她難受。「胡說,剛剛分明見你偷偷抹眼淚。」
她這話剛說出口,徐嬌哇地一聲趴她肩頭。
徐冉索性不問了,任由她哭濕肩頭衣衫,鼻涕眼淚一把抹。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哭夠了,徐嬌紅著眼,嗓子有些沙啞,開始訴原委。
在她斷斷續續遮遮掩掩的表述中,徐冉總算摸清楚來龍去脈。
她家嬌嬌思春了。喜歡上襄陽王府的世子,前幾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表個白,直接就被拒了。
哎,少女的疼痛青春。嬌嬌長得這麼可愛,竟然還會被拒?真是沒天理。
徐冉拿出百年失戀安慰金句:「沒關係,你會找到更好的。」
徐嬌晃晃頭,「不,我就要他。」
徐冉一怔,「怎麼個要法?」好像問錯了話……
徐嬌擦乾眼淚,拉起徐冉的手,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二姐,你覺得我的算術如何?」
徐冉誠實回答:「非常好。」
徐嬌問:「好到哪種程度?」
徐冉答:「如果有王朝幼學算術大賽,你肯定能拿第一。」嬌嬌算術雖好,卻不怎麼喜歡賣弄,她賣弄的都是時尚範。用她的話來講,算術是用來獨自品味的,衣飾妝容是用來奪人眼球的。故此,外人熟知的是美妝博主徐嬌,而非算術達人徐嬌。
徐嬌想了片刻,像是下了什麼重要決定。「我要參加這次的王朝算術賽。」
徐冉愣住,算術賽好像只有高學版,沒有幼學版……
徐嬌笑著點頭,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解釋道:「沒有規定說幼學學子不能報名參加,明天我就去。」
徐冉想到什麼,「難道襄陽王府的世子也參加了此次高學算術賽麼?」
徐嬌含笑默認,眼中熠熠生輝:「引起一個人注意的最好方式,就是踩他頭上。這次比賽,我定要拔得頭籌。」
雖然很荒唐,但是徐冉莫名燃起來。「嬌嬌你一定可以的!」化失戀為動力,少女就該如此奮鬥!
徐嬌果真下定決心要參加高學算術賽。
除徐嬌外,還有各大堂的頭名學子報名參加了。其中包括沈家小妹沈清雪。
沈清雪算術神童之稱由來已久,此次參賽,亦是熱門人選。
徐嬌正式報完名後一天,徐冉正好同徐老爺上街玩。地下錢莊押注此次算術頭名得主。徐冉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非拉著徐老爺去下注。
徐老爺不肯進去,拿了十兩銀子給她。徐冉偷偷加了十兩,從零花錢裡揀的。總共二十兩,押徐嬌勝。徐嬌是冷門人選,眾人壓根沒將她同算術聯想起來,純粹是送人頭的,所以賠率最大,一賠百。
徐冉對徐嬌有信心。
要知道,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尤其是處於中二期的少女們,起了狠心,她們什麼事都能辦到。
為了將襄陽王世子踩腳底下,嬌嬌這些天可是拼了命一樣奮力做算術題。
算術賽時間很短,第一天初選,第二天決賽,第三天總決賽。在大多數人不看好的情況下,徐嬌輕輕鬆鬆過了初賽,一路過關斬將,晉級最後的總決賽。
眾人目瞪口呆。
徐老爺喜滋滋地,帶著全家人堂下觀賽。
「要是嬌嬌贏了,今年避暑我們就去白南。」
白南四季如春,乃是周國避暑勝地,往年徐老爺懶於跋山涉水,一般都是在府裡避暑,根本不出去。
雖然對於周國的避暑沒有什麼概念,但徐冉一聽可以出去玩,眼睛都亮起來了。
亮閃閃的眼睛瞄啊瞄,忽地瞄到對面有人怒氣沖沖地,正瞪著他們一家人。
對面坐著的正是沈家人。第二輪決賽中,沈清雪就被淘汰了。以沈清雪如今的年齡,能進入決賽已經很了不起,但由於多了徐嬌做對比,沈清雪又羞又憤,幾乎氣個半死。一見徐家人,就來氣。
徐冉不理她,沖台上喊:「嬌嬌最棒,嬌嬌必勝!」
徐佳跟著一起喊。
沈清雪坐在襄陽王府的陣營裡,不甘示弱,站起來為世子加油鼓氣。
台上襄陽世子有些發愁。
對面這小姑娘,好像正是前陣子他剛婉拒過的?
徐嬌看他一眼,冷著眼眸,揚起下巴。
之前她是這樣想的:被人拒絕實在太丟臉,所以她必須要將他追到手。等這次比賽贏了,引起他的注意力,他順理成章愛上她,然後她再狠狠甩掉他。
愛情話本都這麼寫。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專心投入比賽,幾乎快忘了當初參賽的初衷。
一次次比贏對手,站到了最終賽的台位上,才發現,作為強者的感覺原來這般好。尤其是贏過對方的時候,那種暢快感幾乎無與倫比。比她穿著時興衣裙戴著別緻髮釵受人追捧時得到的滿足感,要強烈上百倍。
她怎麼就這般蠢,竟為個注定要被她打敗的男人哭得死去活來?
襄陽王世子鞠躬伸手以示好。被緊緊握住,對方力氣極大。
襄陽世子一愣,抬眼一瞧,正好望見一張含笑的俏臉,明明嬌嫩可人的模樣,眸底卻帶著幾許嗜血的意味。
像是戰場鎩羽而歸的常勝將軍。
她微張紅唇,吐出四個字:「敬請賜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3:42
第二十五章
比賽持續了兩個鐘頭,二人勢均力敵,最後以徐嬌的勝利為結束。
此戰之後,徐嬌聲名鵲起。
徐冉簡直不能更高興。她押徐嬌身上的那二十兩銀子,而今翻了百倍,錢莊賠了她整整兩千兩銀子。
徐冉拿著厚厚一沓銀票從錢莊出來時,錢莊掌櫃的都快要哭了。爆冷門,虧大發了!
徐老爺不知道她另拿了十兩銀子下注,以為只贏了一千兩,遂對半分,留了五百兩給她。這五百兩存在蕭氏那裡,美其名曰存起來做嫁妝。徐冉毫不在乎,反正她還有偷偷藏起來的一千兩。
徐冉躺在床上,閉上眼就是在想如何花這一千兩。
以前總是夢想中彩票。中了一千萬,三百萬拿來買房子,三百萬拿來給爹媽養老,三百萬拿去理財,還剩一百萬,拿去旅遊。
如今中了古代版的彩票,她可得好好規劃一番。想了一大堆,無外乎是拿來買宅子買新鮮物什。反正她現在不急著用錢,還是先存起來,等以後再說。
說起存錢,徐冉又不敢去錢莊存。雖說如今也有連鎖大型錢莊,信譽好實力強,但她膽兒小,不敢去存,萬一人家破產攜款潛逃了怎麼辦?到時候她一分錢沒用著,反而進別人兜了。
徐冉決定將銀票藏起來。
小院都是婢子,藏哪裡都會被發現,得找一個絕密的,別人定不會發現的地方。
徐冉下意識想到了一個地方。
她可以將錢藏在東宮啊!春華殿沒有宮人走動,且素日打掃因顧著學神的怪癖,輕易不會移動翻騰物件。她在春華殿佔的那個案桌,下面有抽屜和櫃子,平時用來放書的,宮人們不會去動。至於學神,就更加不用擔心了。
他才沒有那個閒心來翻她的東西呢!
再去東宮禮訓時,徐冉將銀票藏在了案桌櫃子裡。
第一次保險起見,只藏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等第二次再去時,發現銀票還在,徐冉索性將十張銀票全藏裡頭了。
之後徐冉想藏些什麼秘密東西,就全往東宮案桌櫃子裡塞。
簡直爽歪歪。
一回和蘇桃趙燕閒聊時,蘇桃談起自家母親太愛操心,總是喜歡翻她屋子。徐冉就說了自己有個秘密基地的事。
本來以為沒什麼,哪想到閒聊結束後,蘇桃來找她了。而且還是直接邀請她上蘇府。
徐冉也就應下了。拿了堂外題,徑直去蘇府。
因為徐嬌贏得算術賽的事情,蘇老爺和蘇夫人對徐家的人分外有好感。加之徐冉這次月考進步很大,甚至超過了蘇桃,蘇老爺和蘇夫人熱情招待,覺得女兒這朋友還是很不錯的。
蘇老爺和蘇夫人一張嘴誇,徐冉便知道,蘇桃平日肯定沒少在蘇老爺蘇夫人跟前說她的好話。人都喜歡被表揚,徐冉樂呵呵地,吃完飯就和蘇桃一起做堂外題。
做題做到一半,忽然肩膀上一癢,原來是蘇桃拿手指戳她。
蘇桃神秘兮兮地,往周圍探了探,見四下無人,揮揮手示意她到屏風後面去。
屏風後面有個書架,蘇桃站在書架前,神情忐忑,問:「冉冉,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對嗎?」
徐冉一愣,點頭:「你和阿燕都是。」
蘇桃抿嘴:「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若肯,便答應,若不肯,還請替我瞞下,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徐冉有點被嚇著了,本著為朋友兩刃插刀的精神,雖然有些慌張,但還是拍著胸脯道:「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事情,你儘管開口。」
蘇桃從書架上取出一排書。取完了,這才發現後面還有幾本書,只不過被遮住了,若是不仔細看,是瞧不出來的。
蘇桃挑了一本書遞過去,「能幫我將這本書藏到你的那個神秘地方嗎?這個是典藏版,就印了一本,世間再沒有第二本了。我娘總是喜歡翻我東西,要是被她看到,肯定不會還給我了。只要替我藏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訂做的機關櫃到了,就不用麻煩你了。」
徐冉接過書一看封面,整個人都嚇僵了。
封面上兩個男子相纏——「殿下與我二三事。」
這樣的書多了去,全民文化人,免不得要意淫偶像,官府也不管。只要不涉及反政治反周家權政的內容,基本都不會抓。但是!這本是男男!還是帶圖版的!
難怪蘇蘇對花夫子那麼追捧,敢情是將他當成小攻小受了!
蘇桃咬唇道:「冉冉,我就這點愛好了……」
徐冉欲哭無淚。蘇蘇你這愛好也太前衛了。
在蘇桃梨花帶雨的攻勢下,徐冉勉強應下了。
用蘇桃的話來講:「這書比我命還重要。」徐冉捧著比命還重要的耽美小黃書,無可奈何地將其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唔……反正學神也不會去翻,藏一個月就好。
太子最近發現一件新鮮事。
徐家娘子的案桌能生錢。半個月前生了張一百的銀票,之後又生了九張銀票。算下來一千兩銀子,也不知道她從何得來的。
本來他不準備過問的,瞧著她每次禮訓午休時數銀子的竊喜樣,倒還蠻賞心悅目。
但今天卻犯愁了。
太子看著手上的書,眉頭一皺,冷眸微斂。
殿下與我二三事之最強男男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4:09
第二十六章
中午沒有和太子一起吃飯,徐冉以為學神有事在忙,吃完飯準備去春華殿看書。
剛一踏進去,大門就讓人給關了。
徐冉懵住,啥情況?
晃悠悠地朝裡頭走,腳剛邁出兩步,猛地見太子從屏風後走出。
七天沒見,學神依舊還是這般的帥氣冷酷。
徐冉向他問好,準備等他走開後坐下看書。
本以為學神只是路過,可能休息完畢要往殿外去。徐冉特地往裡挪挪,生怕礙著他出門的路。
哪想到太子立在她跟前,杵著不走了。
半晌沒個動靜,徐冉開始著急。
倒是快走呀,要是一直站著不走,她也得陪著。強顏歡笑很困難的。
沉默片刻後,終於聽得學神發話了:「徐娘子,你可知錯?」
猛地這麼一句話,徐冉懵呆了。一抬頭,瞧見太子眸底比平時更為深沉的黑邃。
他好像……在生氣?
太子往前一步,一腳踏進案桌的紅框內。她身量不高,只到他的胸膛處,兩人離得近,幾乎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腦袋。
還在裝愣,喜歡那樣的書,竟然還當珍寶似地藏到他眼皮子底下來。
徐冉僵直著身子,不敢躲也不敢動,耳邊迴蕩著太子方才的質問,心裡著急琢磨。
依學神這模樣,定是動了氣。又拿那樣的話問她,無疑是指她做錯了什麼。只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今天都沒見過他,就算想做錯事惹他生氣,也沒有機會啊。
太子垂眼瞧她,見她一雙眼睛眨啊眨的。機靈澈亮,正好透出她的小心思。她那樣無辜的眼神,分明是喊冤。
太子又氣又急,面上雖裝得雲淡風輕,開口提醒她卻忍不住急吼吼一句:「孤何曾有過斷袖之聞!」
此話一出,徐冉腦袋裡似有煙花炸開:啊啊啊啊啊,耽美小黃書肯定被發現了!
回過神的徐冉反應迅速地開始尋求自救機會。想要擠幾顆眼淚順帶著跪下求個情,眼皮都眨酸了一滴淚都擠不出,想要跪倒吧,太子離得太近,她稍一彎腰向前,不是跪地,而是直接撲他懷裡。
這種情況下,她可不敢往前送人頭。
徐冉將頭壓得低低的,嗓子一啞,儘可能地讓自己聽起來無辜可憐:「殿下,我錯了。」
太子微眯雙眼:「錯哪了?」
徐冉一時嘴快:「不該將東西藏東宮的……」
太子:……
搞錯重點的徐冉立馬改嘴,認錯認得乾淨俐落:「我不該在意識到殿下愛好女而非男的情況下,將那樣一本有損殿下威名的書帶進東宮藏起來,我有錯,我有錯,我有錯!」連喊三聲,態度端正,神情嚴肅,大有當年在紅旗下宣誓入黨的氣勢。
太子皺起眉頭,冷冷問:「為何看那樣的書?」難道她竟有特殊的愛好,希望他與男人發生些什麼嗎?實在令人費解。
徐冉張嘴就答,聲音洪亮:「回殿下的話,書不是我的,我只是代為保管。」
太子:「那是誰的書?」
徐冉答:「回殿下的話,恕我不能相告。」兩刃插刀就要插到底,既答應了蘇蘇,就要履行諾言,堅決不能讓旁人知曉蘇蘇的愛好。哪怕這個人是學神,也不行。
徐冉死抿嘴唇,轉開視線,不敢去看太子。
她知道她現在這模樣肯定很傻很天真,她還是很怕太子動怒的。雖然不至於一死,但肯定是會罰的。
會不會打她板子?萬一打個七八十大板,那她就真的可以跟這短暫的穿越生涯說拜拜了。
萬惡的君主集權制度,嚶嚶嚶。
太子凝眸望她。自她的眉至她的鼻,再到她的唇。小小的人兒,明明害怕得要死,偏生還擺出一副倔強的神情來。殊不知,她那雙寫滿驚恐的眼睛早已出賣主人。
罷了。
一本書而已,無需大動干戈。
徐冉在腦袋裡想了一百八十多種被懲罰的方法,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聽得對面人淡淡一句:「以後莫再看那樣的書,看多了不好。」
咦?不罰她了?
剛一興奮抬起頭,迎面太子揮袖而起朝她而去。
徐冉打了個激靈,不好,要挨打。學神要打她了!
徐冉視死如歸閉上眼。
「既是替人保管,書還給你。」他的聲音柔和溫煦,方才的怒氣沖沖早已消失,彷彿升了一輪太陽,連帶著消融了所有的寒意。
徐冉睜開眼,恰好望見他如湖水般幽靜的雙眸。此刻他正微低著腰,雙手按在案桌邊緣,左手心下壓著蘇桃的典藏版耽美書。她背靠著案桌,看起來正好是被他圈進懷裡。
離得這般近,明明未曾觸碰,可卻還是能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這樣的場景……她這算是被學神壁……不,是桌咚,被學神桌咚了嗎?
少女心砰砰砰地跳。
太子低眼瞅她一臉羞紅,緊張的樣子像是喘不過氣。太子想,現如今這般輕易原諒她,正好與方才他的嚴厲形成鮮明對比。她是太感動了,才會如此。
需得趁勢加強仁德教化。
「說,以後再也不會看這樣的書了。」
徐冉:好霸道好酷炫,粉紅心已氾濫。
「以後再也不會看這樣的書了。」低低的聲音,跟小白兔似的,徐冉聽著自己嬌嬌的嗓音,強忍住才沒有笑場。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時,望見她鬢邊一小片綠碎葉子。許是方才經過殿前大樹下沾上的。
他抬袖,拿了帕子一邊伸手為她拾掇,一邊道:「孤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這個你記清楚了。」
徐冉:學神好溫柔,快要被融化了。
太子抬腳往前,推開大門準備往外走。
徐冉在後頭一個勁地喊:「殿下我知道你只喜歡女人的!」
太子側臉回望,清亮的光從門屜透出來,照在他光潔的額面上,如美玉般的臉半隱半現,看起來像是在笑,又像是漠著唇。
跟蒙娜麗莎的微笑似的。徐冉感嘆著,捂著小心臟,滿滿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學神脾氣真好。
深刻意識到學神優點的徐冉,下午禮訓時更加努力。指不定哪天宮裡就喊她過去考察一番,她爹說了,昆娘娘不是個好相與的人,要是被抓著小辮子,不止她出醜,學神臉上也無光。
可不能讓全民男神因為她丟臉。
下午練站姿,往牆上一靠就是一個鐘頭。天氣漸漸熱起來,站著站著額頭便涔出了汗。
劉嬤嬤拿出巾帕為她擦汗,心裡感慨,頭一回見人站一個鐘頭不喊累的。這些天的心思沒白花,徐娘子是個有出息的。
練完了站姿,徐冉雙腿完全僵麻。劉嬤嬤扶她坐下休息,徐冉笑著問:「嬤嬤,我練習得如何?」
劉嬤嬤不是個喜歡誇人的,但瞧著徐冉這努力勁,讓她不得不誇。豎起大拇指道:「非常好。」
徐冉心滿意足。
等禮訓結束出思華殿門時,劉嬤嬤追上來交待:「娘子,有件事需得一提。過些日子,貴妃娘娘恐怕會召你入宮,屆時定要考你的禮法,你可千萬注意了。」
徐冉點頭:「謝嬤嬤提醒。」
自台階而下,遠遠望見殿下乘車馬而來。定是剛從內閣歸來。
因著魏國邊境貿易交換的事,魏使遲遲不肯離去,大有這單生意談不成就賴著不走的打算。徐冉想起那日春遊碰見的白花鬍子老伯,想來他就是爹這些日子常念的張齡了。心中腹誹:老伯臉皮真厚!
徐冉下了台階至廣場,太子正好下馬,兩人打了個照面,太子準備回殿。
電光火石間,徐冉驀地想到一事:學神將小黃書還她了,可銀票沒還呢!她還指著那筆錢過瀟灑日子呢。
腦袋裡還在思考要不要問一聲,身體已經誠實地行先一步了。徐冉望著自己伸出去攔阻的手,以及太子一臉的疑惑不悅,恨不得剁手。
「殿……殿下……」硬著頭皮上吧,皮卡丘賜予她力量!「我的銀票呢?」
太子周圍的宮人自動退避三舍。
什麼銀票,他們根本什麼都沒聽到。
啊不過話說回來,殿下都已經開始給未來太子妃準備月錢了啊……
太子瞧她一臉忐忑不安的神情,那股子想要錢又不敢開口要的小模樣,跟她趴在春華殿案桌前偷偷數錢的樣子截然不同。
她還敢到他跟前問銀票的事,若是說沒收充公了,想都不用想,她今晚定會急得連覺都睡不好。
不知怎地,太子的心情好了些許。方才因國事而造成的抑悶之氣,此刻渾然消失不見。她鬢髮濕漬,下午禮訓定很是用功。她這般用功,是想要向他表達她的決心嗎?
她想讓他看到,她確實是個可以當得起禮訓之責的人選嗎?
傻姑娘。
鬼使神差地,太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嘴角微微一勾,道:「銀票孤替你收著,比放你那案桌下更穩妥,要用銀子便到孤這裡取。」他想了想,加了句:「孤不會貪你那點錢的。」
全體宮人石化:殿下直接用手摸的,沒有套帕子!
徐冉已經忘記:我沒有洗頭,男神摸了我,怎麼辦!
後知後覺的太子回過神,意識到方才自己的舉動,心裡一咯噔。而後迅速收回手,冷著臉往前走了。
啊,男神變得好快。
回府的途中,徐冉拿手往腦袋上蹭。
算起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竟然連著被學神案咚了之後還被摸頭了!
啊對了,他還幫她取下鬢邊的碎葉子呢。
嗷嗷嗷,徐冉花痴地笑起來,學神雖然看著冷,但其實也算得上是個撩妹高手。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被他看上,換做別人,說不定早就一頭跌進去了。
要知道,天下可沒有幾個人能抵得住學神的魅力。
晚上練字的時候,徐冉神秘兮兮地往徐老爺那湊。
徐老爺正專心致志練字,頭也不抬問:「冉冉,練字講究凝神靜氣,不得浮躁。」
徐冉嘿嘿笑:「爹,今兒個殿下摸我頭了。」
徐老爺立馬丟開毛筆,眼睛裡都是光。「摸頭?頭哪裡?殿下為什麼摸你?」
咳咳,最後一句聽起來有點污啊爹。徐冉指著被太子摸過的頭頂:「這裡。」
徐老爺一雙手覆過去。「被殿下摸過的腦袋爹也來摸摸。」一邊摸一邊又問:「冉冉,你還沒說,殿下為什麼摸你腦袋?」
徐冉當然不會告訴徐老爺,是因為銀票被沒收了殿下安慰她才摸她腦袋的。想了想,道:「可能是殿下手癢,我恰好站他跟前,他想摸就摸了吧。」
徐老爺點點頭,「也是哦,殿下是誰,自然是想摸就摸,無需理由。」
徐冉瞧他爹摸腦袋摸得開心,有點擔心自己禿頂,道出一個事實:「爹,我還沒洗頭呢。」
徐老爺僵住。
過了兩天,如劉嬤嬤所言,宮裡果然派人來傳她。徐冉正好下學回府,換好衣服去往宮裡去了。
昆貴妃拿著一本厚厚的周禮,指著徐冉往跟前來。
禮訓好幾個月,是時候問問功課了。若是答不出來,定是要以長輩身份罰一罰的。隔山打虎,正好提醒太子,他選的人是多麼得無能。
自進宮那一刻起,徐冉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切謹遵著劉嬤嬤教過的禮法,絲毫不敢怠慢。一路來到昆貴妃跟前,小心謹慎,該行什麼禮就行什麼禮,儘可能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來。
連高考都能挺過的人,還怕個什麼逑呢!
昆貴妃斜睨一眼,目光打量著。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鵝蛋臉,大眼睛長睫毛,兩腮略微嘟嘟肉,挺鼻小嘴。梳兩把結高飛仙髻,鬢邊兩朵粉紅小簪花,穿一身繡花曳地百褶長裙,寬大的袖口露出一雙白淨的手,如蔥根似的,手腕細細窄窄。倒有幾分美人姿色,只是年紀小,還沒完全長開。
昆貴妃揮手招她上前,見她一舉一動,頗有幾分周禮大家余虹的風範。心有不甘,又拿書問了些禮法,她答得流利自信。
本來想著訓人的昆貴妃,此刻根本挑不出差錯來。她雖然不喜徐冉為太子妃人選,但也不曾想過要以無賴手段欲加其罪,嘆口氣,無奈誇了幾句,賞了些東西,便放她回去了。
得跟沈家提個醒了,這個徐家二娘子,可不曾像他們想像中的那般蠢笨。
徐冉高高興興地拿著昆貴妃賞的東西回家了。書房裡和徐老爺一起分贓,徐冉私藏了幾件,打算賣掉換銀票。
雖然學神說不會貪她的銀票,可萬一呢!萬一她以後做了什麼惹到他,他一個不高興再也不把銀票還她了怎麼辦。所以,還是得另攢些銀子。
有銀子才有安全感。
結果徐老爺告訴她,這些賞賜之物得擺起來或者放入庫房。賣不出去的,錢莊也不敢收。
徐冉只好打消賣賞賜物換銀子的想法。
眼見著蘇桃的生日將近,徐冉想起自己還沒來及問學神是否同意將親筆簽名另贈他人。禮訓時一問,太子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徐冉捧著他另給的親筆簽名,將之前得的放在一起。雖然被拒了,但是她隱隱有些小高興。
吶,是學神不准送的。可不是她小氣。
因為被昆貴妃叫進宮考察禮法的事,太子賞了她一本書,美曰壓驚之用,說讓她一定要看完,並且要交一份觀後文。
徐冉一看書的封面,有點頭疼。
學神此舉,大有以牙還牙之意啊。
大周太子傳之雅君逸聞錄。
徐冉零零散散看了五六天才看完。
這本書大致總結一下,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描述了學神是如何伴隨著神蹟來到這個世上,如何渡過了他驚為天人的嬰兒時期。
第二個部分描述了進入兒童時期的學神,如何以高冷的姿態征服全天下的士子文人,進而獲得了天下第一雅君的稱號。
第三個部分呢,筆者則盡情地暢想未來,描述了他想像中的學神,是以怎樣優雅的身姿,更加高冷地征服神界魔界,完全就是充滿了神話色彩的小說,到此已經完全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看書整本書的徐冉,在案前呆立許久。
一半時間是在感嘆學神竟然如此自戀,一半時間是在苦惱該如何交一份滿意的觀後文。
徐冉思前想後,決定去找徐老爺。
一提起殿下,徐老爺侃侃而談。徐冉發揮速記的功能,一邊刷刷地記,一邊連連稱好,「爹你說的真是好!」
受到肯定的徐老爺文思如泉湧,滔滔不絕地開始拽頌詞。
第二天禮訓,徐冉將寫了兩三頁的觀後文一交,太子很滿意。
那本書行文雖誇張了點,略去後文一部分,大體上說的都是事實。徐娘子看了《殿下與我二三事之最強男男版》這樣的書,自然需要像《大周太子傳之雅君逸聞錄》的書糾正錯誤的觀念。
只有她意識到他是一個多麼正義凜然又令人敬佩的君子,才不會往歪處想。
而今看這文章,措辭優美,行文流利,頗有見底。很好。
中午吃飯時,徐冉覺得太子看著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刻意放低了平時高冷的姿態,因為他今天竟然主動給她夾了三次菜!
吃飽喝足的徐冉提前結束了禮訓。今日禮訓內容不多,加上蘇蘇今天生日,她趕回去正好來得及去蘇府為蘇蘇慶生。
太子來送她,臨別前道:「切勿貪杯玩樂,誤了回府的時辰。」
午歇時她同他講過了,說下午回去要為友人慶生。他在外面攏道軟榻坐時,他略微提兩句話頭,她便能同他講一堆。也沒什麼禁忌,講的都是些瑣碎事。
他竟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喜歡聽廢話。
徐冉點點頭,登上馬凳。先往徐府取了備好的禮物,她特意到書市淘的一套小人畫。總共十本,乃燕國十君子的系列書。她可不敢再去買戲說殿下的,就退而求次,買了第二暢銷的。講的,當然是蘇蘇最喜歡的耽美故事。這套書有十君子的親筆簽名,她花了整十兩銀子才買到的。
雖然心疼銀子,但朋友的生日更重要,想想蘇蘇的高興模樣,徐冉就覺得值了。事先換了書的外殼套,換成《通史典儀》的封面,一進府並未立馬拿出來,而是讓紅玉翡翠提著。
與蘇父蘇母問好,牽著蘇桃往小院去,這才將書拿出來。
蘇桃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訂做的機關櫃提前到了,蘇桃將書放進櫃裡,連同上次托徐冉保管的書放一起。
吃吃喝喝到天黑,徐冉吃得太撐,坐轎回府中途下轎,想要走兩步消食。
此時天上一輪明月,街兩旁掛滿燈籠,行人三三兩兩,街上還有小販正在清倉甩賣最後的蔬果。
周國並無宵禁,走在路上,店舖大開,徐冉踱步而行,心情甚好。
等她從高學畢業,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時,她就完全掌握了在這個朝代獨立生存的技巧了。她可以選擇入仕做官,選擇教書育人,選擇周遊列國,選擇一切她想要去做的事。
這樣一想,覺得整個人生都亮起來了呢。
老天爺還是待她不錯的,至少沒有讓她穿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徐冉在街上走著,買了幾個小玩意,轉頭就送給了紅玉翡翠。紅玉翡翠很是高興,當即就戴上了。
回了府,練完字寫完堂外題,比平時晚了一個鐘頭。躺在床上時,已經睏得不行。一眯眼就睡著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4:30
第二十七章
過了月考後,眾夫子的教學進度開始加快。如今已是五月,等七月底的時候,便要進行學年半期考。學習任務加重,學子們比之前更為奮力。
除了溫習當天內容外,徐冉每晚都會堅持預習。這是以前高中時形成的習慣,大學之後丟得一乾二淨,如今在這般學學學的環境裡,自然而然又拾起了。
因為這個好習慣,徐冉每天聽課比之前更為輕鬆。由一開始完全聽不懂文言文到現在的毫無壓力,她頗有感慨:語言環境真的很重要。當然,這也離不開她前陣子的勤懇啃書。
因為上東宮禮訓的原因,每七天徐冉會缺一天課,有時候恰逢在初八十八二十八放學假,則正好不過。但更多的是卻在正常上課日。那日若是呂夫子莫夫子他們的課,回家背背書也能跟上去,但若是劉夫子宋夫子的課,退一萬步,算術她可以問徐嬌,但策論是真的不行。
加之現在進度加快,徐冉上策論課會聽得一頭霧水。
這邊她著急,那頭劉夫子比她更著急。
劉夫子年紀雖輕,但教學一絲不苟,對學子甚是關心。兼任六級三堂和六級四堂的課,其他學子中,策論成績比徐冉好的大有人在。按理說一般夫子定是更加偏愛成績好的,但劉夫子對徐冉卻甚是上心。
一是上次的月考名次一出來,她進步很大,其他科目都有前進。二是策論能夠提上去,那她的總名次肯定會更好。
第一次月考策論零分,第二次策論得了個丁。雖能簡單答上幾句,但若一直考丁,在以後的大考中,策論定會拖後腿。
劉夫子想,徐冉完全有實力競爭堂裡前五,其他夫子的課徐冉都能取得好成績,那他的課也一定可以。
將徐冉留了幾次堂,一對一的教學,劉夫子發現一個很大的問題:徐冉的教本知識儲備很大,但除了教本外,她壓根不看其他的書。問起當下的時事政治,她也一概不知。
劉夫子問:「如今哪裡發水哪裡大旱,你可知曉?」
徐冉呆滯:「……不知。」
劉夫子:「燕國新君儀與三王京之爭,誰優誰劣,你可能窺猜一二?」
徐冉老實回答:「……不能。」
劉夫子手指扣案,是了,徐冉的問題就出在這。
劉夫子問:「每日回家,你可曾同徐相公交流?素日又談些什麼?」
徐冉認真臉:「練字,閒聊。」她爹最喜歡跟她聊朝臣八卦,今兒個誰眼睛腫了肯定是被夫人打的,昨兒個站他前面的齊尚書頭髮發油,肯定是五六天沒洗頭了。諸如此類云云。
劉夫子沉吟片刻,交待:「若是方便,今後練字,同徐相公多談些朝上之事。」她自己沒有這個意識去關注政事,從家裡人這邊入手比較好。
徐冉應下。朝上之事?她爹一回府,一般不怎麼談朝政之事的。
保險起見,這日下學,劉夫子親自送徐冉回府。
徐冉請劉夫子上轎,劉夫子不肯,她便一起隨行,讓抬轎子的先行回去。徐嬌不知道什麼情況,徐冉輕聲同她講,「回去和爹娘說一聲,今日夫子將入府。」家訪啊,可得慎重。
一路自御街往前,劉夫子指著路邊形形色色的小販道,「如今天下六分,南來北往的六國之人,商貿頻繁,周雖強盛,終與其他五國不相上下,並無十分優勢。一國若想稱霸,必先立經濟而後強軍事。」
徐冉大致聽懂了他的意思,問:「夫子以為如何?」
劉夫子道:「世人以國多盟而取勝,目光只在方寸之地。君子立於世,友多則力廣,理由如此。然,六國相爭已久,今日之友明日之敵,一切利益使然。何不跳出桎梏,瞻遠海之地?」
徐冉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街邊的小鋪正站了幾個寬額高鼻金髮碧眼之人,是六國之外的厥人。
「古有周朝外使胡琴於荒漠之中見厥人,自此世人知六國之外另有天地。欽天監大家秦貞曾有言,至月食,陰影如碗蓋,可知天為圓地為圓。若揚帆探海,未曾不能另拓天地。」
徐冉一震。
這個時代雖然文化全面普及,但科技人文並不能與現代相提並論。在徐冉看來,這裡的人都很聰明,都很有文化,但他們的文化僅限於前人所傳,後人雖有創新,然而有很多理論都沒有人提出過。像物理化學,雖能找到些許影子,但沒有進一步的研究。像劉夫子提出的航海論,據她所知,或許有人提出過,但還沒有人做到過。
之前徐冉也曾幻想過,等她有能力了,將以前學過的電汽電力什麼的知識傳播開來,製造出電燈之類什麼的,但後來發現,依她的渣水平根本行不通。想要蘇遍天下,卻發現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哎,所以還是腳踏實地先在這裡取得立身之所,然後再想其他的比較實際。
徐冉問:「夫子,若有機會,你會出遊遠海嗎?」想法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人敢去做。
劉夫子道:「夫子此生之志,便是一探遠海。」
沒想到文質彬彬的劉夫子竟有這般志向。徐冉忍不住重新打量劉夫子,看著瘦瘦弱弱的,完全就是標準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書生形象。人不可貌相,夫子有夢想是好事。
劉夫子自己說完後便笑了。竟然跟個小學子談這樣荒唐的事,想來她也會覺得方才那番言談滑稽不已。如今雖分六國,然四海昇平,雖時有小摩擦,終究是太平盛世。出使遠海之類一探未知之地的言談,大多人都會覺得瘋魔。
頂多就是周遊列國走遍天下,哪裡會想到去外海荒蕪未經開化之地呢?
徐冉暢想了一番,同劉夫子道:「夫子,有生之年,若能見你揚帆破海而去,昂揚乘船而回,乃徐冉之幸。」有夢就去追,加油吧夫子!
劉夫子略一愣,竟有種遇到知己的久違感。再抬頭,徐冉已走到前面去。
小腦袋晃悠著,嘴上唸著他從未聽過的詩句。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夢想故,二者皆可拋!有志者,事竟成!」不蘇不穿越,人在做什麼的時候最燃?當然是談理想的時候了!興頭已起,當然要改改詩蘇一把啦。
徐冉雙手抱頭,回頭側身朝劉夫子笑:「夫子,走快點,再晚點我哥就得把飯都吃光了。」
劉夫子回過神,踏著步子趕上前。
徐府。
徐相公邀劉夫子坐上座。劉夫子靦腆,一頓飯吃得緊張。
飯後去書房相談,徐老爺走前面,徐冉見劉夫子臉憋得通紅,一雙手顫啊顫的。頭一回見家訪老師比學生還緊張的。
進了書房,談起徐冉如今的問題,劉夫子這才鎮定下來,緩緩相告。徐老爺聽完,陷入深思。
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了。冉冉埋頭唸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加上東宮禮訓的事情,基本沒有閒空。他下朝之後,處理完積壓的公事,從裡到外透著一個累字,實在不想將公務帶到家裡。
現如今聽夫子此言,日後確實得多對冉冉灌輸當今時事。一方面著急於女兒的策論,一方面又覺得糾結。
冉冉記性突飛猛進後,其他方面倒是徹底丟開了。幸好其他的已經及時補上,如今一個策論,定不能再拖了。
為避免徐冉覺得枯燥無聊,徐老爺徹底發揮了平時八卦的精神勁頭,跟講故事似的,練完字便拉著徐冉說上一個今日最佳新聞,並下令全府中人,見著二娘子需與之交談時興之事。
於是每天徐冉回到府,大家和她的招呼語變成這樣:「二娘子/冉冉,今天你聽說了沒,那個……」
有了劉夫子的提醒,徐冉開始留意當下新聞,並且買齊了天文地理百科全書,便房裡放上幾本,每次上廁所閒暇時便拿起看看。
一次在東宮,午休時與太子閒聊,說起策論之事。先聊了劉夫子的偉大志向。
太子道:「先時孤也曾做此想,但出海一事,兩地貿易往來尚可遣力相助,貿然遠行,無確切之由,便有勞民傷財之嫌。」
這話徐冉一聽即懂。兩地貿易出個海很正常,畢竟又不遠,但若要翻到海的那一頭,說不定還要無止境地漂下去,沒有確切目標地的,就這麼出海了,以個人名義還行,但若以國家之名,除非已經有人以實際行動證明此舉的可行性,不然憑什麼支持。
徐冉點頭,不再說劉夫子的事。忽地想起一事,小心翼翼瞧太子一眼,問:「殿下,你呢,你的志向是什麼?」
太子側身斜躺在軟榻上,放下書看她。
「孤的志向,豈可告知你?」
徐冉怏怏吐吐舌,就知道問錯話了,自討沒趣。正要背過身去看書,卻聽得他穿鞋的聲音。
一步一步,皂靴蹭地的聲音終是停了下來。
太子立在她身後,聲音淡然:「你怎麼不接著問了?素日那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哪去了?」
徐冉努努嘴,心中腹誹:不就上次追問了魏國使臣的事嗎,哪裡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但既然他這般說了,她肯定要配合一二的。抬頭問。
「殿下的志向是什麼?」
太子抬了抬下巴,語氣傲然,擲地有聲:「孤的志向,自然是一統天下。」
徐冉捧場鼓掌:「好志向!」王朝霸業什麼的,沒問題!做男人,就要夠拽夠酷夠炫!
學神他完全可以靠臉實力征服天下的!只要一聲吆喝,無論男女老少肯定直奔他懷!
太子睨她一眼,覺得她這模樣實在好笑,索性回榻一臥。
神情這般誇張,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
身後沒了動靜,徐冉聳聳肩繼續看書。
學神最近有點奇怪,放著裡面的床不睡,跑到攏道裡睡軟榻,搞得她壓力很大啊…
近幾次的策論堂外題,徐冉明顯有進步。雖然只提高了一點點,但劉夫子已經很欣慰了。
徐冉是個聰明人,只要稍加提點,她自有她的造化。策論之才急不來,需得一步步來。只要她能多多放寬眼界,應付幼學策論題,沒有多大問題。
劉夫子想起那日同徐冉的談話,手一頓,目光觸及窗檯處擺著的精緻小銅船,那是他祖母送的。劉夫子的祖母是個海貿商人,海浪裡淌過生死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孫子哭。
「風浪裡有金銀,海角處有天地。」劉夫子念起祖母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拿起小銅船,海帆處已被磨得光亮平滑,是他總拿在手邊把玩的緣故。
他也想去海那邊看看,祖母沒能看到的世界,該是怎樣的一番與眾不同的天地。
或許什麼都沒有,或許什麼都有。這些都不要緊,他只想出去看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4:52
第二十八章
天氣漸漸熱起來,褪去了春衫,改穿緙絲紗裙。堂外廣場兩旁樹上知了叫個不停。學堂窗戶大開,偶爾有風吹進來,帶著一絲被陽光曬乾的悶熱感。
五月初起,經儀堂中午有了一個鐘頭的午休時間。徐冉趴在台案上午休。底下學子各自在案桌上歇息。今日呂夫子不在,監督管理全堂學子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了。
大多數人都在午休。只是少數幾個還在看書。
沈令音今日請了學假。城裡有名詩大會,其中不少有名詩人都來了,她被邀去參加了。
除了沈令音的案桌是空的,還有一個人的案桌也是空的。徐冉撐在台案邊站起來,最後面的座位上沒有李信的身影。
這小子,難道逃學去追隨沈令音了?
徐冉慢悠悠從台案底下取出監察本,默默地在李信的名字後面畫了把叉,並寫明缺堂。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的,脖子額頭涔出細汗來,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睜開眼一看,是隔壁堂的班使。
「你們堂的李信在廣場上打架,呂夫子不在,齊夫子讓我來喊你,你快過去看一下。」她聲音輕輕的,聽完了徐冉還以為在夢裡,恍了數秒才反應過來。
什麼,李信又去打架了!
臨走前大家還在睡,徐冉找了韓通,推醒他,委託他代為看管片刻。韓通嘴上不情不願地,雙腿卻十分老實地已經走到台案前。
徐冉來到廣場上,遠遠望見前面有人在廝打。
總堂監察教員,傳說中的教導主任齊夫子捲袖上去攔架,剛邁開步子便被人擠開了。只好搖頭嘆氣地在旁邊觀架,一邊觀架一邊勸:「莫打了,停下!停下!」
走到跟前了,這才知道,原來李信想要逃學出堂去看沈令音,正堂大門走不了,想著翻牆出去。恰好牆邊已經站了幾個人,也是沈令音的死忠粉。
牆高,需要墊腳石,幾個人不爭不撓的,就為了誰先翻出去的次序而打起來了。其中李信打的最凶,他雖然胖,但是力氣大,咻咻地就解決了三個。現如今正在和最後一名選手進行生死搏鬥。
見了李信這般打架的氣勢,徐冉想到之前他追著要打她時候的場景。看來他還是留了幾分情面哈。徐冉立馬想到去找趙燕搬救兵,還沒拔開腿呢,齊夫子拉住她。這才剛來怎麼就要走了,好歹也勸兩句啊。
徐冉張嘴喊了句:「李信。」
聲音湮沒在沉沉的熱燥空氣中。
打架的人卻倏地停了下來,朝那頭望。李信一見是徐冉,架不打了,停下手來,怔怔地看著她。
他這一看,激得徐冉雞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吧,李信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前兩天還跟她抬槓來著。
李信停了手,架就打不下去了。齊夫子指著前面站著的一個人和地上哎呦呦躺著的三個人,「你,你,你,還有你,通通停學七天!」正好那幾個人的夫子來領人,齊夫子交待,一定要立刻馬上當面和這幾位學子的父母說清楚情況,請各自父母悉心教導。
至於李信,齊夫子氣極了,等不到呂夫子明天歸堂,指著徐冉吩咐:「你是班使,教員不在便由你領著這個頑劣學子回府,定要將今日情況說清楚,請他父母好好管教。」
李信插嘴道:「我爹國舅爺。」
齊夫子啪地一記戒尺甩過去,正好打在李信的屁股上。「誰不知道你爹國舅爺,快點滾回去!」
離下午的算術課開始,還有一個鐘頭。徐冉實在是不想領李信回李府,這不成心耽誤她功課嗎?
但由於班使責任在身,萬般無奈下,徐冉帶著李信出了學堂大門。路上李信畏畏縮縮的,跟平日囂張跋扈的樣子截然不同,徐冉瞧著他那模樣,下巴磕破了皮,還流著血呢,忽視掉顏值,倒還蠻可憐的。
自作自受。徐冉嘆一聲,拿出巾帕丟過去。「擦擦吧。」
李信接了巾帕,將頭壓得低低的。
……他是被人下降頭了嗎!眼前這個小媳婦姿態的胖子是誰,真的是李信嗎!
徐冉有些不適應,僵著笑了幾聲,問:「你家在哪啊?」
李信指了指某個方向,「御街北邊,不遠。」
各府接人的轎子下午放學時才來,他們只能走著去。路上李信問:「要不要雇輛驢車?」
如此貼心,簡直不能更嚇人。徐冉自動往旁挪了挪,儘可能離他遠一點。誰知道李信打什麼主意,萬一趁她不備敲暈她暴打一頓呢?小霸王李信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他要是這麼聽話這麼通情達理,哪裡會惹得全堂夫子看到他就頭疼。事實上,她看到他也頭疼。
當班長的,碰到這種不守紀律又喜歡當眾耍潑的同學,真是躲都躲不及啊。想到等會還要上李府和李信爹娘交待齊夫子的話,她就更鬱悶了。
從來沒有當面向家長告狀的經驗,第一回幹這事,而且一上來就是國舅爺這樣重量級的,想想就緊張。
李信也緊張。
他急得都快要尿褲子了。
早知道今天打架會將徐冉這尊大佛召來,他是死也不會動手的。當然,換做以前,他定是不會怕徐冉的。
但現在不同了,他知道了一個秘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徐冉竟然是未來太子妃。
事情得從三天前說起。
那日他回府,正好去李蒙屋裡拿他剛買的泉州蟋蟀玩。本來是拿蟋蟀玩的,桌上擺了個紙袋,紙袋裡面是東邊街上賣的銀絲糖。他正好餓了,一口就吃掉了。
這一吃,就吃出問題了。那銀絲糖是表姐夏葉買的,李蒙人小鬼大,他喜歡這個表姐。表姐給買了銀絲糖,這糖自然不同尋常。吃之前,李蒙特意去換衣裳洗臉洗手,收拾得乾乾淨淨準備吃糖時,發現心愛之物竟然被李信給吃了。
李蒙特別生氣,李信逗他:「要不我給你吐出來,你拿手接著。」
激得李蒙立即跑到李國舅跟前告狀。
一告狀不打緊,但李蒙痛訴李信各種惡跡的時候,不小心把開學時追打徐冉的事給說了出來。
李國舅一聽,噯,這名字好熟悉,好像聽誰提起過。
晚上入寢前,李國舅摟著夫人正親熱時,猛地一個鯉魚打滾跳起來,他想起了是誰說過那個名字了。
是太子殿下!
很多很多很多天前,太子殿下略微提過一句,說如今東宮禮訓已有人選,沒說是哪家娘子,只說了一個名字。
唉呀媽呀,正好同名同姓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5:11
第二十九章
李國舅先是將李信召來問了情況。李信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自己欺負同學,怕挨打。
李國舅大手一揮,「你今兒個要是說清楚了這事就過去了。但若是少一丁點細節……」李國舅冷笑一聲:「爹保證不打殘你。」
李信一股腦將他與徐冉的那點子恩怨全說了出來。
李國舅聽完後,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跑到劉閣老那裡旁敲側擊。李國舅是自己人,劉閣老便同他說了太子妃是徐家二娘子的事,略去了太子二年後重新擇人這一段。
畢竟嘛,殿下另有打算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閣老說完後,囑咐李國舅千萬不要聲張。李國舅恍恍惚惚回到府裡,等李信一回家,抄起籐條將他鞭了一頓。
李信端著一臉淚水,往李夫人那邊去告狀。
「爹他說好不打我的。」
李國舅將他拖回書房又是一頓抽。
抽完了,李信屁股也開花了。躺在書房軟榻上,李國舅同他交待徐冉的身份。
李信聽完後打了個激靈。
天,徐冉那小妮子以後就是他的表嫂未來的國母了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感嘆完了之後,李信開始發愁。他最是佩服表哥,如今表哥肯成親了,雖說徐二沒哪裡好,但畢竟表哥親自選的人。得和表嫂打好關係才行。
可是啊,他早就徹底得罪了徐二。現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國舅也愁啊,光他從蒙兒和信兒這裡聽來的細節,當時徐二娘子可是被他兒子追著打啊。雖說沒打到,但怎麼著信兒也算是仗勢欺人,要挽回形象,怕是有點難。
爺倆垂頭喪氣。
李信道:「爹,要不我去給她磕個頭?小丫頭片子,指不定一高興就不計較了。」
李國舅一巴掌拍他腦袋,「出息!」
李信:「那怎麼辦?」
李國舅嘆一口氣。他在朝中任的是虛職,與徐相公不熟,總共沒見過幾面。不然,倒是可以從徐公那邊入手。以後要做親戚的人,可不能留下心結。李國舅問:「依你看,徐二娘子有向她爹告狀嗎?」
李信平躺在榻上,下半身根本動彈不得。摸著下巴道:「徐二不是那種會告狀的人,她行事光明磊落,從不遮遮掩掩,這點我倒是蠻欣賞的。」說著說著,李信開始回想徐冉的優點。
徐冉這人,之前總是看著膽怯怯的,成績一般,還作弊。但是新學年來,整個人雖然看著還是以前那個模樣,但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不但當上了班使,而且還從全堂最後一名考到了現如今的堂裡第十名。與學子們處得也不錯,不曾見她與誰紅過臉。
算是個優秀的人。李信點點頭,自言自語:「不錯,要真是當我表嫂,我倒還是可以接受的。」
李國舅又是一記巴掌揮他腦袋上。
李信摸著腦袋,很是不滿:「爹,我已經被你生得這麼愚鈍了,要是再打腦袋,我就真變傻子了!」
李國舅氣得翻白眼。
父子倆在榻邊想了片刻,最終李國舅決定:「信兒,以後每月多給你加點月錢,你拿去孝敬徐二娘子。看她有什麼缺的,有什麼想要的,錢不夠你就來找爹,反正咱家不缺錢。既然已經得罪過她,那你就想辦法討好她,大家以後就是親戚了,在堂裡你得護著她。」
李信一愣。徐二身邊有趙燕,哪裡還需要他來護?
「爹你放心,我以後儘量不惹她。」
正午烈陽高照。兩人走到李府門口,府門口兩座大石獅張牙舞爪的,李信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臉上燒得通紅。明明說好不惹徐二的,如今徐二就帶著他上府告狀了。
指不定等會他爹將他打成什麼樣。
李信摸摸屁股,心想,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就打手心吧。打傷打腫正好不用做堂外題了。
踏進府門,喊了僕人進去傳話。一邊笑一邊獻慇勤:「班使大人,您小心著腳下,有台階。」
徐冉扯扯嘴角。
李國舅正好在府裡發呆嗑瓜籽。
他們李府傳到他這一代,最大的榮耀就是出了個國母。其次呢,李國舅想,雖然他在政事上沒什麼大作為,可是他會掙銀子啊。靠著祖上留下來的那些基業,這些年經營得風生水起,銀子大把大把來。
財大氣粗的李國舅,最大的愛好就是給他親愛的外甥全天下第一雅君太子殿下花錢。愛屋及烏,正在想怎麼給徐家送點銀子花,得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能讓徐相公察覺到有人給他送錢的那種。不然,以徐公的脾氣,定是不收的。
想得正出神呢,外頭僕人來稟,說二少爺回府了,身邊跟著個姓徐的小娘子。
李國舅一愣,隨即火燒火燎地往廳堂趕。
臭小子!肯定又給他惹事了!
徐冉坐在廳堂中央,左邊是李國舅手執茶壺為她沏茶,右邊是李信端著果盤點心送她手邊。
……太熱情了。
李國舅一見徐冉,心裡頭樂啊,將李信突然回府的事拋到腦後。仔細打量徐冉,問:「娘子如今年芳十二吧?」
徐冉客氣點頭,接過茶站起來讓座,瞧見李國舅掐著手指,嘴上唸唸有詞。
「十二好,禮訓兩年正好十四,在東宮養個兩三年,十八正好生娃娃。」等有了小外甥孫,他就當舅爺了。要是生個女娃,成年禮就送價值連城的鮫珠,要是生個男娃,成年禮就送獨一無二的紅膽嵌玉寶石金弓。
含含糊糊的,徐冉聽不清他說什麼,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禮貌道:「國舅爺,今日是學堂齊夫子讓我來的。李信和人較量,可能有什麼誤會,一不小心打了個起來,正好被夫子瞧見。夫子說,勒令李信停學七天,在家反思。」一點點地說出來,瞧著李國舅的臉色,好像完全沒當回事。
國舅爺看著她作甚?她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那副遐想未來的神情是怎麼回事,國舅爺為什麼傻傻地笑起來了!
徐冉同情地看了眼李信。
李家肯定大夫特別多。
李信輕聲提醒李國舅:「爹,徐娘子同你說話呢。」
李國舅回過神:「啊,徐娘子,方才你說什麼了?」
徐冉只好將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聽完後,李國舅狠狠瞪了瞪李信。只瞬間又恢復笑臉,摸著李信腦袋沖徐冉道:「我們家信兒,不頑皮,他就是腿腳太靈活了,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這拳頭就往人身上使了。徐娘子您是班使,以後還請多多擔當。」現在不是打鬧的時候,得抓緊機會刷好感。
徐冉擺擺手,「不敢不敢,國舅爺客氣。」
說完後起身便要走。李國舅立馬差人備馬車,指明要府裡最好最豪華的那輛。走前拉著徐冉,從袖子裡拿出一疊銀票,道:「辛苦徐娘子送信兒回來,這些天我定會好好教導他,娘子一路勞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徐冉粗略掃了掃,約有五六張,一百兩的面值。一出手就是五六百兩!土豪,絕對的土豪!
徐冉嚥了咽,轉開視線拒絕了。
雖然很想接過來,但是!無功不受祿,做人得有節操。平白無故的,不能收人家銀子。
李國舅和李信站在府門口,目送徐冉離開。
李國舅嘆:「徐娘子和徐公一樣脾性。」想要送個錢都送不出去,哎。
李信:「送不出去就給我吧。」
李國舅一巴掌掄他後腦勺。
自那日去了國舅府之後,徐冉發現,李信最近老喜歡盯著她看。以前他總盯著沈令音看的,如今瞅著她了,她很是不舒坦。而且吧,李信課上也不鬧了,堂外題也好好交上來了,甚至早讀課也不遲到了。還特別捧她的場,只要是跟讀,絕對是聲音最大的那個。
徐冉不太放心,將自己的擔憂告訴趙燕:「你說他是不是在想什麼壞點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趙燕默默聽著,一下學當即就去找李信。扯著衣領一路拖到廣場後牆,惡狠狠警告他不許對徐冉動任何歪念。
李信紅著臉,想要解釋又說不出。怕說錯話趙燕打他,畢竟趙燕的武力值高於他太多,這兩天挨打太多,實在承受不起再一輪了。
在趙燕的逼迫下,李信發下毒誓,決不會欺負徐冉。趙燕這才心滿意足走開。
李信嘆口氣,昨兒個他爹讓他發的誓言,今天又說一遍,煩啊。
禮訓前一天,呂夫子將徐冉叫到耳房,拿了張印紙給她。「六月份將有一年一度的書賽,全國各地的幼學學堂都會派代表參加。經儀堂選兩輪,一級至七級的學子皆可參加,最後選出代表,去參加複賽。我們六級三堂就只你的記性最好,要不要試試?若是能在複賽取得第一的成績,便可在大考中額外加分,進明暉堂也會更容易。」
徐冉看了看紙上的說明,發現這個書賽,其實就相當於全國背書大賽,而且是奧林匹克級別的。雖說她短時記憶不錯,並且閱讀量也跟上來了,但真要參加這種大賽,還是有點怕的。七月份就要會年期中考,若是參加這個大賽,定是要分散精力的。
徐冉問:「沈娘子和韓學子不參加嗎?」這兩個可是上次月考並列第一的人。
呂夫子翻開記錄本,上面記載著每一次堂外題的成績和兩次堂外題的成績分析,手指尖在二人的成績框裡比了比,道:「當從背書這一項來看,他們比不得你。」而後又道:「你明天又請學假吧,回去先考慮考慮,後天再給答覆。」
回了府,吃完飯練字時將書賽的事情告訴徐老爺。徐老爺哦了聲,頭也不抬就道:「冉冉自己做主便是。」
徐冉有些糾結,一方面她想要參加比賽,若是能拿到額外加分自是再好不過。另一方面她沒有經驗,而且會年期中考在即,她怕耽誤功課。
將心中想法一說。徐老爺沉吟片刻,放下毛筆道:「爹自然很想你能夠參加大賽,但是正如你所說的,大賽和會年期中考不能兼顧。有捨便有得,你要好好想清楚。」
是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徐冉蘸了蘸墨,嘆口氣在宣紙上寫下漂亮的三個瘦金體字:好糾結。
第二天去東宮禮訓。上午忙忙碌碌就過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忽地想起書賽的事情,心裡沒個主意,吃起飯來也沒什麼胃口。
太子正襟危坐,斜著一雙鳳眼快速往她那邊掃了掃。今天的菜色,不合她胃口麼?
吃完飯,宮女入屋收拾。太子望了望徐冉往外走的身影,垂著小腦袋,沒什麼精神似的。沒吃飽,鬱悶了吧?
喊了福東海上前,指了指桌上還沒來及收拾的菜,道:「和膳廚說一聲,今天這些菜,往後都無需再呈上來了。另準備些點心,煲碗蜂蜜粥,給徐娘子送去。」
福東海應下。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回去問。「殿下,上次廚房的人給徐娘子送過蜂蜜粥,徐娘子不吃,說雖然蜂蜜粥好吃,但是太甜了會長胖。」
太子皺眉。那麼瘦,就該多長點肉。既然說好吃,那就更該吃多點。冷冷道:「送兩碗過去。」
福東海親自往廚房去見李太監。一進門,將太子的話相告。李太監發愁,今兒個是哪道菜不合殿下胃口,竟要連同整桌子的菜都不用再呈了。
福東海搖搖頭,瞧李太監這樣,估計到跟前伺候不了一天便會被趕出去。要不是看在上次宮人考察中李太監幫了他一把,他才不會親自來膳廚,頂多派個小太監過來傳話便是。
李太監燒得一手好菜,但他嘴笨,想要巴結奉承福東海,卻擠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只得一聲聲「老哥哥」地喊。
福東海一甩拂塵,提點道:「以前你做那些菜,殿下可曾挑剔過?」
李太監猛搖頭,他能混到東宮掌廚一把手,憑的就是對太子殿下在膳食口味好惡方面的瞭解。
福東海伸手指指東邊殿門,神秘兮兮道:「今兒個,那位來了。一桌子菜,沒動幾口。」
李太監恍然大悟。他雖嘴拙,但腦子不笨。原來是這樣,不是殿下不喜歡,而是那位娘子不喜歡!
福東海笑笑,「從今往後,這七天一次的菜色,可得問准了人。」
李太監連連道謝,感恩戴德地將福東海送了出去。趕忙準備春華殿的點心和粥。
中午徐冉正趴在案桌前,外頭有人送點心來。
太子在軟榻上側臥,翻了頁書,道:「去思華殿吃吧。」
徐冉正好有些餓,便起身往思華殿去。
剛坐下準備開吃,罩門後現出一個身影。徐冉納悶,學神怎麼跟著來了,他不是要午歇嗎?
太子輕飄飄睨一眼,「還不快吃?」
徐冉立馬埋頭吃吃吃。
盯著她吃完點心和粥,太子很是滿意。起身往春華殿準備繼續午休,一轉身,見她郁著臉,還是那般無精打采的模樣。
太子雙眉微斂。不是吃飽了嗎,為何還是這樣一副不開心的神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走到春華殿大門口,太子突然停下腳步,徐冉一時沒留神,差點撞上去。
還好及時穩住,離得只有一尺的距離。太子轉過身,凝視許久,忽地彎腰低頭。
還是問問她吧。
徐冉一滯。
好近,她都能看清學神臉上的毛孔,唔,不對,好像沒有毛孔,皮膚光滑細緻得跟豬油膏似的。嘖嘖,嫉妒啊。
太子盯著她的眼睛。他喜歡這樣直白明晃晃地看著她,這讓他能夠及時感知她的情緒變化。
薄唇輕啟,緩緩問:「你是否有心事?」若是有心事,他勉強可以聽一聽的。
……被看出來了啊。徐冉眨眨眼,往後退一步,猶豫半晌,將大賽的事情說了出來。
太子一邊聽,一邊不太高興地瞧了瞧她往後離了一步的腳。
說完後,徐冉晃晃腦袋:「若是我去參加大賽,首輪就被淘汰出賽,得多丟臉。而且,就要會年期中考了。」
太子收回視線,揮袖負背,昂首而立。
原來是這樣。她竟為這樣的小事發愁。
他臉上的神情是那般高高在上,眸中的目光卻異常堅定地望向她。他道:「大賽要參加,會年期中考也要考好。魚與熊掌,兩樣都要。」
徐冉一愣,「萬一……」
哪來那麼多萬一。「沒有萬一。孤相信你。」他往前一步,正好是她往後躲的距離。
四目相對。
他的眸底,有萬千星光閃爍。他的目光裡,全是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5:32
第三十章
徐冉微張著嘴,整個人都傻愣住。
這樣的目光足以讓人沉淪三天三夜無法自拔。
數秒後,徐冉回過神,嚥了嚥口水,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跨開好大一步,這才抬頭笑道:「謝謝殿下的鼓勵。」
太子抿抿唇,似乎還在想方才她略帶惶恐的眼神。
他看她一眼而已,作甚就這般慌張?
兩人回了春華殿。徐冉照常拿起書看,太子卻並未回軟榻歇息,而是繞了一圈,往回走,靜靜地在她身後站著。
無聲無息的,他又不曾弄出動靜,徐冉讀了一大段《離婁章句》,脖頸處有些痠疼,伸手摸摸脖子,碰到他的衣裳,這才反應過來。
當即嚇了一跳。
學神什麼時候站她身後的!
太子若無其事地掃了掃她的書本,沒頭沒腦地忽然來了句:「會年期中考的功課,孤可以提點你一二。」
徐冉瞪大眼。剛剛她聽到了什麼,學神竟然說可以教她功課!猛地點頭,生怕學神反悔:「小的三生有幸能得殿下相教!」順帶著誇他:「殿下真是英明神武,不愧是天下第一雅君。」今天簡直幸運值爆棚啊!
太子瞧著她這副喜不自禁的模樣,不知怎地,心裡頭也歡喜起來。為避免她一時得意懈怠功課,又加了句:「要是比賽拿不到第一,孤就不教你了。」
徐冉內心晴轉多雲。
晚上徐冉回府時,滿臉樂呵呵的,一到書房就跟徐老爺說她決定參加比賽了。
徐老爺好奇,早上冉冉出門前還猶豫不決的,晚上回來就信心百倍地說要參賽了?
徐冉一邊練字一邊傻笑,「殿下說他相信我能做到。」
徐老爺點點頭,蘸墨提筆:「原來是有了殿下的鼓勵。」
徐冉加一句:「重要的是,他說七月份考試前會幫我溫習功課。」
徐老爺手一抖,「殿下真這麼說?」
徐冉猛點頭:「真的。」
徐老爺老淚縱橫,丟開筆摸著徐冉腦袋:「冉冉啊,殿下對你是真好。你以後可得好好學習好好努力,千萬不要辜負殿下的這番心意。」
徐冉認真臉:「好的父親大人!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好好努力,將來報效國家效忠殿下,做一個對百姓有用的人!」
徐老爺激動不能自已,一想到太子竟然要親自為自家女兒傳師授業,他就感動得想去燒香。
祖上冒青煙吶!這得是多大的福氣才能親得殿下指點功課。徐老爺張大嘴,兩隻眼睛發亮,彷彿已經看到徐冉將來科舉中第一品朝服加身受人敬仰的畫面。
練完了字,父女倆各回各屋。徐冉望著徐老爺一路嘿嘿傻笑而去的身影,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學神說的後半句。
「要是比賽拿不到第一,孤就不教你了。」
真是小氣呢。
徐冉抬頭望,天上一輪滿月,玉盤似的,好看得緊。看著看著,忽地眼前一花,那月亮裡竟出現了太子的臉。
他彷彿永遠都是一副皚皚白雪般的冰冷神情。眼睛是冷的,嘴角是冷的,他的一切都是冷的。分明沒有半點神情變化的人,今兒個看著她時,目光裡卻是熱的。似七月的豔陽,將她裡外烤個通紅。
想著想著臉又燙起來,徐冉呼呼氣,心裡碎碎念:天天對著那樣國民級別的男神,害羞是正常的!大不了下次見他時,將頭壓低點,不去看他眼睛,就好了。
思及比賽的事,徐冉加快步子回小院。提了兩幅一模一樣的字,讓紅玉貼起來。
一副貼在書桌的牆頭前。一副貼在床榻的牆邊。
「我們的目標是!第一名!」
既然要參加比賽,肯定要朝著第一名看齊。做人就該這般豪氣!
紅玉看了看牆上的字,好奇問:「娘子,這個我們,是指誰,難不成還有人一起參加麼?」娘子所說書賽向來都是單人參賽,沒聽過組隊參加的呀。
徐冉咳了咳,「這個我們,自然是指我的肉體和我的靈魂了。」當然還有精神上支持她的學神大人了。
學神說了,考第一才幫她溫習功課,所以她和學神的目標是一致的!
紅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往廚房去拿宵夜。
徐冉往書桌前一坐,開始奮力學習。
第二天同呂夫子說了自己的決定,呂夫子很高興,列了一堆書單,並且將往年大賽的總結題本拿了出來,鼓勵她好好準備。
首先是經儀堂的兩輪選拔。總共三十五人,第一輪選出十人,第二輪十人選一人,最後勝出者代表經儀堂出賽。
呂夫子在課上將徐冉代表班級參賽的事情一說,剛開始大家沒什麼反應,畢竟大家的任務是學習,參加比賽這樣的事情沒什麼大的觸動。
等到經儀堂第一輪比賽結束,徐冉順利進入第二輪候選時,大家的情緒就調動起來了。只有勝出者所在的班級學子才能到廣場上觀賽,並且有紅榜貼示。
大家經過大門自學堂的那條路,看到路邊寫著六級三堂徐冉的名字時,莫名有種自豪感。
看,這是我們堂的班使!
由一開始的無人問津,只有蘇桃和趙燕天天鼓舞,到現在的大家一見她就問「徐班使,辛苦啦,比賽準備得怎樣?」徐冉表示,還真有點小興奮呢。
一邊準備比賽,一邊應對堂裡的功課,雖然有些辛苦,但徐冉覺得滿滿的都是充實感。感覺又回到大學每次學期考試前緊張的一星期複習呢!一學期的內容壓縮在一個星期內瘋狂背誦,考完之後的暢快淋漓,她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早上韓通來找她,梗著脖子,說了好久,繞來繞去的,最後吐出一句話:「晨讀我可以替你帶讀,你專心準備比賽吧。」
徐冉聽了著實有些意外,平時韓通基本都不理人的,他只跟他的那群寒門子弟交談。
雖然吃驚,但是這番好意肯定是要領下的。騰出晨讀課,她就多一個鐘頭的空餘時間。
十名進入複賽的學子,大家都想著爭奪代表經儀堂出賽的資格,其中屬六級五堂的丁更好勝心最強。
他妹妹丁文與沈清雪是同堂好友,丁文聽說沈清雪姐姐與徐冉是同堂,便托沈清雪去打聽一二,好讓哥哥摸清對方的實力。
沈清雪一問,沈令音照實回答。徐冉平時在學習上的勁頭以及她在背書上體現的天賦,一一相告。
沈清雪聽完後,悶著不說話。
因著上次算術賽被徐嬌搶了風頭的緣故,沈清雪特別討厭徐家人。尤其是徐冉以前那般不思進取,現如今突飛猛進,竟然還能得大姐的誇獎,她不服氣。
只有一開始就努力奮進的人,才有資格得到應有的報答和回應。像徐冉這樣的半吊子,即使一時風光,那也是虛的。
徐冉再有天賦又怎樣,由丁更這樣勤勤懇懇紮紮實實讀書的人,才是代表經儀堂參賽的最好人選。
沈清雪跑去同丁文講,「若你哥哥真輸給徐冉,豈不是丟盡臉面?」
丁文是個沒什麼主見的人,聽得沈清雪一番言辭鑿鑿,心裡不免著急起來。問:「那該怎麼辦?」
沈清雪道:「其他參賽的人,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都不如你哥。只要沒了徐冉這個威脅,你哥肯定能取勝。」
丁文思來想去的,跑去同丁更商量。
丁更想了想,覺得沈清雪說的有道理,思考過後,決定使點小手段。
複賽選拔這天下午,六級三堂的學子們午休過後,擁著徐冉往廣場出發了。
趙燕和蘇桃貼上來為她捏肩揉手的,徐冉咯咯地笑,不好意思地躲開。
趙燕一把手將她撈回來,「你躲什麼,讓我們給你鬆鬆筋骨,免得待會你比賽時緊張,來,深呼吸。」
後面有人喊:「徐班使,你肯定會贏的,千萬不要緊張!」
大家紛紛附和,「是啊,我們徐班使那背書功夫可是天下絕無僅有的,一定能贏!」
徐冉羞羞臉,被人這麼熱烈追捧還是頭一回啊。上次《呂夫子被咬記》和教背書秘訣都沒見大家這般熱情。
得加油,盡全力拿到代表出賽的資格!
眾人熱哄著,只有一人悶著臉發呆,似是在想什麼。
李信往隔壁五堂的隊伍看了看,思及中午吃飯時看見的事,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丁更閒著沒事怎麼跑去當廚房分發飯食的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5:54
第三十一章
比賽分組進行。兩兩一組,進行到一半,只剩四個人了。
底下的人屏息而待,等場上只剩下徐冉和丁更兩人時,氣氛愈發緊張。
丁更頗為焦急地看著徐冉,明明下了巴豆,她怎麼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場上夫子開始號令,兩人行請學禮。請學禮完畢後,開始準備比賽。丁更急啊,滿心裡都是希望巴豆快點生效。
徐冉流利地搶答,正是春風得意時,忽地腹部一疼,下意識想要憋一憋,卻發現那股痛感來得就像龍捲風,完全不是她能控制得住。
徐冉只好舉手示意。
夫子中停比賽。
場下譁然,一個個好奇地望著徐冉往便房奔去的身影。丁更站在台上,頓覺暢爽,皇天不負有人,不枉他去廚房當了一中午的勞工。
如此往來跑了兩三趟,徐冉幾乎虛脫。
雖然如此,卻不想過棄賽。
咬咬牙堅持繼續比賽,不斷在心裡跟自己說:再忍一會,忍一會就好。
她準備了這麼久,決不能在此時半途而廢!徐冉想,要敗,也是應該敗倒在強大的對手面前,而不是敗在無能軟弱的自己跟前。
她一點點直起腰,手心額頭全是汗,一張臉蒼白,目光堅定,用盡所有的力氣去聽夫子念的題目。
必須贏下這場比賽!
丁更開始緊張。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徐冉竟然能堅持到現在。他拿視線去瞄,瞧見她半彎著腰,雙手摀住肚子,明明是那般滑稽可笑的樣子,卻讓人覺得害怕。
對面這個小小弱弱的女孩子,竟給他一種強大勁敵的錯覺感。他嚥了嚥,手有點發抖,一不小心恍了神,最後一題被徐冉搶先拿下。
所有人都盯著場上的小身影,此刻六級三堂不知是誰,高聲喊出徐冉的名字,一時間,三堂的人紛紛站起來齊聲高喊徐冉之名。
徐冉聽得耳邊全是眾人高喊她名字的聲音,內心一陣觸動。不能辜負大家,更不能辜負她自己!
牙齒因為忍得太難受而打顫,她掐掐自己,儘可能語氣平緩咬字清晰地說出答案:「……屈原之後,懷其師忠而不改者宋玉也,作詩《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全文二百五十多句,每一句都是她晨輝黑夜中擠出時間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背誦過的內容。咬著牙關朗朗而誦,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至最後一句:「賴皇天之厚德兮,還及君之無恙!」幾乎力竭。
滿堂喝彩,掌聲震天。
徐冉抬起目光,聽得夫子宣佈:「比賽結束,三堂徐冉勝!」 那一刻,她才敢稍稍放鬆一會,筋疲力盡地幾乎要倒地。
本著做事要有始有終的原則,夫子宣佈聲一落地,徐冉強撐著,抬起目光沖對面丁更行比賽結束的論學禮。
顫顫巍巍,聲音輕且抖:「……與君切磋,幸也。」
丁更腿一軟,震得說不出話來。
三堂的人往台上跑,擁著徐冉慶賀,一片歡天喜地的熱鬧氣氛,徐冉心頭裡高興,身體卻不聽使喚。最後通紅著臉,羞恥地請趙燕和蘇桃扶她去便房。
贏了比賽,肚子實在鬧得緊,下午只好請了假回去看大夫。三堂的人送她到大門口。因著下午要收堂外題的事,徐冉回頭交待各位課代表。三堂的人一個個臉上寫滿自豪驕傲,道:「班使你放心回去,下午我們會好好交堂外題的,絕對不會有誰欠交的。」
徐冉這才放寬心,乘轎回府了。
人群裡李信望著徐冉離去的身影,想起丁更中午猥瑣的身影,一個念頭湧上腦海,拳頭緊握。
下午放學後。
丁更鬱悶地往外走。素日交好的學子安慰他,「那個徐家娘子確實厲害,你不必放在心上,輸了便輸了,大不了明年再贏回來。」
丁更聽著這話,一時羞愧,將頭低下去。
走著走著,前面忽地有人攔路。
李信一臉兇狠地站在丁更跟前,勾了勾手指:「你,過來一下。」
丁更認得他,同行的夥伴也識得他。
六級三堂的李信,最是潑皮無賴的人,人稱小霸王。一瞧這陣仗,定是要來挑釁的。
若是一個人走,碰著他,指不定還會害怕地求饒喊兩聲「大爺求放過」,但今兒個他們可是五個人同行。所謂人多力量大,動起手來也不怕。
丁更往後一躲,其他四個人往前罩著他。「你喊他作甚,我們要回去了,你走開,不要擋道!」
李信惡狠狠地剜一眼丁更,問:「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過不過來?」
傻子才過去呢。丁更不理他,五個人繼續往前走。
李信鼻子一呼氣,甩甩肩膀,心想:今日這架,怕是免不了。
「丁更!」
丁更一回頭,李信上來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其他四人回過神,撲上去就要打李信。
幾人纏在一塊,李信腹背受敵,憑著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不要命地揮拳頭,手腳並用,被打了就立馬打回去。
五個人打他一個,縱是他力氣再大,也免不得被打得鼻青臉腫。漸漸地,五人小夥伴發現,李信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啊。有些後怕,出拳也猶豫不少,盡想著躲了。
打架最忌露怯,心頭裡認為會輸,身體便會懈怠。廝打了片刻,五人已被撂倒了四個,剩一個丁更,腿腳打顫,恐懼地看著一步步走上前的李信。
「大……大爺,小的該死,有得罪您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的……」丁更嚇得幾乎要哭,跪下來求饒。
李信呸一聲,「軟腳蝦!」
掄起拳頭上去就是一頓打。
打完了,揪著半死不活的丁更,往牆邊一靠,問:「中午你去廚房做什麼?」
丁更一怔,不敢說出下巴豆害徐冉的事,連連搖搖:「沒……沒做什麼,就分發飯食……」
沒說完,左臉生生挨了李信一拳。「老實交代!今兒個你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媽的老子廢了你!」
丁更整個人都嚇呆了,含著淚斷斷續續地將中午利用分發飯食之際,往徐冉飯菜裡下了一點巴豆的事說了出來。
果然是這樣,他猜得一點沒錯,丁更竟使這樣下作的手段!
想到徐冉在台上蒼白臉答題的樣子,李信就來氣。那可是他的未來表嫂,將來要和他表哥一起並肩而立的人,平白無故的,因為比賽的事,竟被人下藥折磨。
靠,欺負他家裡人,就是欺負他!李信不解恨,但是又怕真把丁更打傻了,忍下心頭的憤怒,拖著丁更往齊夫子那裡去。
「男子漢做事敢作敢當,你向齊夫子交待清楚,我李信自此之後不再煩你。但你要是……」李信嘿嘿笑兩聲,做出一個抹頭的姿勢。
等到了齊夫子那裡,齊夫子一見李信額頭下巴磕了血的樣,就知他肯定又跑去打架了,拿起戒尺準備訓人。
李信將丁更往前一送,沖齊夫子道:「夫子,我打人確實不對,你要罰,待會隨便罰,我絕對不會有半點怨言。但是,今天比賽的事,丁更有話要說。」
丁更支支吾吾地將下藥的事情一說。齊夫子下意識認為丁更是屈打成招,反覆確認,想到比賽的贏家是三堂之人,李信根本沒有理由來這麼一齣,加之丁更交待得清楚,齊夫子一拍手,決定進行全堂通報批評。
第二天一早徐冉早起往學堂去。昨晚看了大夫,大夫說她吃了巴豆,才引得腹瀉頻繁,索性食入不多,開了味藥,後半夜起來了幾趟,早上便好了。
在堂裡坐了一會,除了李信缺席外,早讀課大家都來齊了。忽地外面一陣騷動,有人喊她的名字,徐冉好奇,往外面一看,見長廊上眾人聚集,似乎在看什麼。
趙燕從便房回來,站在長廊貼示公告的牆上,往對面招了招手。「冉冉快過來!」
徐冉出去看,大家也跟了出去。
公告牆上,一張是比賽徐冉獲勝代表經儀堂出賽的通告,一張則是處分五堂丁更和三堂李信的通告,處分原因十分詳細。寫明丁更下藥害人,勒令停學一年,不得參加今年大考。李信那欄,則寫的是打架滋事,勒令停學五天。
眾人驚訝,思及昨日徐冉台上腹痛的情景,恍然大悟,原來是被人下了藥!
蘇桃恨恨道:「這個丁更太不要臉了!」她決定要將丁更寫入她的處女作男男戲本中,大虐一場,往死裡虐的那種。
趙燕扳扳手指,只恨不能立馬暴打他一頓。
旁邊不知是誰說了句:「好像是因為李信打了他,他才說出真相的。」
聲音太輕,眾人忙著八卦,根本沒在意。
在他們心裡,李信就是個麻煩精,整天惹是生非的那種,打架被處分是常有的事。沒人將他和丁更認錯的事聯繫起來。
徐冉愣了愣,內心有些複雜。
爭鬥哪裡都有,是小是大,激烈程度傷亡程度,不過是取決於利益的輕重。
慶幸的是,她只不過是被人下了巴豆。
想到昨天比賽的情景,徐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今天身體健健康康舒舒坦坦地站在這,根本不能想像昨天她是以怎樣的毅力堅持完全場比賽。
徐冉想,或許人就是這樣,不逼一逼,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潛力和力量。所以說啊,每一天,都要盡力,要對得起今天的自己,才有資格對明天的自己說一句「你好。」
因為丁更全堂通告的事,徐冉比平時更有勁地學習。
今日有丁更因為書賽的事情暗箭傷人,明天保不齊就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將來日子還長,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不求能夠變得無比強大,但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書唸好,考出好成績,在這個以考為先的世界,脫穎而出。
下午放學時,無意間朝李信的位子掃了掃,思及上午聽到的那句話,徐冉跑去問了呂夫子。
呂夫子告訴她,李信確實是因為打了丁更才被處分的。而且丁更之所以認錯,是因為李信揪著他往齊夫子那裡去的。
徐冉懵了懵,踏出大門時,往御街北邊看了看,決定去李府一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6:11
第三十二章
李府。
李信頭一回發現打架負傷是件如此幸福的事。
昨兒個被齊夫子領回來,將打架停學的事情一說,本以為他爹會像平日那般勃然大怒,然後餓他個三天三夜只准喝水喝湯不准吃飯。
沒想到——他爹聽完原委後,竟然拍著他的肩膀,豎起大拇指:「幹得漂亮!我兒這是為道義所戰,爹很欣賞你!」
李信頭一回聽到李國舅誇他,而且還是為打架的事情而誇,喜不自禁,衝他爹就是一句:「爹,我人單力薄的,下次能帶李蒙一起去打嗎!」
李國舅一巴掌掄過去。「夠了哈!」
李信摸摸腦袋,不讓就不讓,他還擔心李蒙那小子拖後腿呢。
得了獎賞的李信,樂呵呵地在家裡數他爹給的銀票。數的正開心呢,前頭有人來報,說徐家娘子來見。
李國舅不在家,李夫人也出門遊玩了,家裡剩他一個,李信立馬拿出當主人的氣勢,大手一揮:「請徐娘子進來,上最好的茶用最好的茶具,吩咐廚房做最貴最好吃的點心來。」
徐冉坐在廳堂裡。
對面李信捧著一張傻笑臉,臉上青青腫腫的,乍一看有點像豬頭。「徐班使,來此有何要事?」
瞧他爹對他打架三百六十度大轉彎的態度變化,就知道,跟著徐娘子混,前方肯定是一條光明大道!
他這般慇勤,徐冉有點不太好意思。雖然不知道李信為什麼會突然為她出頭,但就此事而言,她蠻感動的。加之李信被揍成這副慘樣,徐冉心頭有些難受,出聲問:「你的傷……請大夫瞧過了嗎?」
李信嘿一聲,「小傷而已,不足掛齒!」
徐冉站起來朝他一鞠禮,發自肺腑地道謝。
第一次有人為她打架,沒想到竟然是李信。
李信忙地去扶她,一瘸一拐地,反倒自己摔倒了。扶人的變成被扶的,徐冉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李信從地上拖起來。
徐冉單刀直入主題,道:「日後若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李信一怔,衝她這豪氣衝天的口氣,當即想擁上去喊一聲好兄弟。後來回過神,思及以前自己欺負她的事,反而道起歉:「徐班使客氣。從前是我不對,不該欺負你。昨天那事,就當咱倆扯平了。」
徐冉本就沒有將之前的事放在心裡,當即應下:「好。」
李信留她吃晚飯,徐冉婉拒了。拄著枴杖親自送她到大門口,徐冉回頭道:「停學在家五天的堂外題,我會讓人送過來,這些天夫子們講過的內容,我也會整理好一併送來。」
李信其實不太想寫堂外題,他就想開開心心地玩上五天。因徐冉發了話,他不得不應下。既然是未來表嫂了,表嫂的話,肯定是要聽的。
回了府,父女倆練字的時候,徐冉同徐老爺說了丁更下藥以及李信打架的事。
徐老爺沉思片刻,並未說什麼,而是在紙上寫下一個字。徐冉湊過去一看,是道路的「路」字。
徐老爺指著字問徐冉:「通過這件事,你可曾悟到什麼沒有?」
徐冉將自己看到公示榜時的心情一說。
徐老爺點頭,「雖然只是件小事,但是君子因以小窺大,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剛開始所有人的路都是一樣的,但漸漸的,有些人的路上開始有石子有毒草,有一切阻礙前進的東西。但凡這條路上出現想要阻攔你前進的人或事,那便證明,你選擇了一條正確的路。」
徐冉懵懂臉。「爹你說的好複雜。」
徐老爺咳了咳,一捋鬍須,「爹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多想。他不是討厭你,他是害怕你,才會作此舉動的,你切莫傷心。」
徐老爺開始腦補:冉冉天真善良,像她這般年紀大的時候,若遭了這麼一手暗算,換做是他,他定也是要沮喪一二的。
比如說,那人是不是討厭他啊,為什麼光害他呢,平時他是不是做了什麼得罪人的事。天真無知的年紀,總是容易想太多。 可怕的是,有時候還會將別人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來。
善良是好事,但也不能走偏了。
原來是擔心她聖母病。徐冉笑咧咧,要做也是做瑪麗蘇,她才不聖母呢。
既感動又覺得好笑,表達了自己對丁更此等行為的痛斥,以及對李信幫她打架的讚賞,徐冉高高興興回屋了。
徐老爺想著最近李國舅曖昧不明的態度以及他兒子李信對冉冉這樣別出心裁的維護,心裡有些恐慌。
……國舅家不會是看上冉冉了吧?
這天禮訓日,徐冉一大早往東宮去。剛到思華殿門口,便瞧見太子在春華殿門口衝她招手。
以前都是中午見面,如今大早上的一瞧見他,當即沒回過神。
學神怎麼還沒走,今天不用上朝嗎?復一想,哦,今天休沐日。
提裙走過去,恭敬行了禮,一抬頭,太子正望著她。
黑眸深沉,目光炙熱。
清晨露重霧濃,前殿的宮人們提水擦地。殿前的每一塊金玉磚淨得亮堂,幾乎都能映出人影子來。
太子邀她同行散步。
徐冉有些遲疑,劉嬤嬤還等著她呢。
太子壓著視線睨她一眼,彷彿看穿她的心思,眉頭微皺,「等會再過去,耽誤不了你的事。」
語氣酸酸的,徐冉頭一回聽他這般說話,低下頭吐吐舌,悶著聲跟在他後頭。
太子想起前兒個聽到的事,心裡莫名有些煩躁。想著等她今日來禮訓,順便問問,招了她到跟前,卻又不想開口了。
一國儲君,竟會關注小小的幼學學堂之事,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不合適。
都是那幫臣子,閒著沒事,就喜歡瞎聊。望京那麼多閒事,他們怎麼就光挑這個聊。還偏偏每次都會被他聽到。
轉念一想,他記性好,聽見了,自然是要上心的。
所以,開口關心她兩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兩人自春華殿繞了一大圈,徐冉腿都快走斷了,太子終於發話了:「身體可還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6:30
第三十三章
他開口這麼一句,徐冉懵懵的,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大清早的,咋就想起問她身體好不好。
畫風不對啊……
應該說早上好才對嘛……
徐冉咧咧嘴,張嘴答:「吃嘛嘛香,身體特棒。」頓了頓,覺得應該禮尚往來,問:「殿下身體可好?」
太子一怔,咳了咳,「孤身體很好。」
徐冉哦一聲,然後就沉默了。
遠處宮宇飛簷處,日頭一點點升上半空,被晨曦染紅的雲漸漸散開,露出澄藍的天幕。
兩人站在丹陛前遙望天空。
「今天又是個大晴天。」 徐冉碎碎念。
太子點點頭,驀地想起什麼,問:「你怕熱麼?孤讓人往大屋裡再添兩缸冰。」
「好啊,謝謝殿下。」徐冉不客氣地應下。像她這樣努力的打工者,算得上是業界良心了,金主來點問候福利自是再好不過。
她站得腿麻,實在難受得緊,又不好擅自走來走去。畢竟學神在這擺著呢,他靜止不動,她自然要陪著的。
趁他不注意,想著甩甩腿伸伸腰,左邊甩甩,右邊甩甩,伸一個大懶腰身心舒暢。
路過的宮人紛紛垂下視線。
未來太子妃在做什麼……竟然敢背著太子殿下做,額,做奇怪的事。
徐冉聳聳肩,正準備收回動作,繼續乖乖陪他做木頭人。太子卻在這時猛地回頭,嚇得她高舉的雙手僵在半空。
太子:「你在作甚?」
徐冉:「我……我在做早操晨練……」
太子:「……」
尷尬的氣氛持續片刻後,太子嘆一口氣,「想來你也站得累了。」
徐冉拍馬屁賠笑:「不累,能陪著殿下是小的榮幸。」
油嘴滑舌。太子抿抿嘴,心裡很是受用,調轉方向朝思華殿挪步前行。是要親自送她回思華殿禮訓了。
徐冉屁顛屁顛跟上去。
眼見著就要到思華殿門口,太子終於開口繼續之前的話題。這一回,倒是說得清楚。直接指明是經儀堂比賽的事情。
徐冉恍然大悟,原來學神問她身體好不好,是指被下了巴豆之後的身體狀況。想了想,猶豫要不要如實回答。
腹瀉自然是有後遺症的,一天跑那麼多趟茅廁,她的小屁屁現在還疼著呢!
但是,這種事拿出來跟學神說,好像不太風雅……
「基本沒什麼大礙。」說的是基本,不是全部,算不得扯謊。
太子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正好送至思華殿門口,劉嬤嬤迎出來。徐冉轉頭對太子道:「殿下,沒什麼事,我便進去禮訓了。」
太子本還想說兩句,見她一副迫不及待進殿的樣子,只好嚥下。漠著一張臉道:「進去罷。」
因為早上陪學神散步的緣故,上午的禮訓內容,少學了五分之一,等中午吃飯時,劉嬤嬤同她交待,說下午可能要多留些時辰,將落下的內容補上。
徐冉自是應下。準備去吃飯,剛到門口,平時伺候上菜的宮人此刻一個都見不到,罩門前空空的,徐冉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歪著頭往裡一探,裡頭太子正襟危坐,旁邊還有個中年大叔。
太子擺擺手,示意她過去。徐冉進去行了禮,聽得太子同中年大叔道:「還請裘太醫為她把個脈。」
請的是太醫院院首,裘正。皇帝昆氏太子專用,太醫院一把手,多年不曾為第四個人診治把脈。
裘太醫並不知道未來太子妃已定的事,壓著頭小心翼翼,表面平靜,內心已經炸開鍋:殿下金屋藏嬌也就算了,竟然還搞出人命來了!定是讓他來把喜脈的。
八卦心熊熊燃起的裘太醫,端一臉嚴肅,恭敬請徐冉伸出手,準備開始把脈。
徐冉一頭霧水,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脈?一邊伸出手,一邊轉頭問太子:「殿下,中午不傳膳了嗎?」她好餓好餓。
太子淡淡道:「待太醫把過脈,再傳膳。」
裘太醫左手把完,右手上,來回十幾遍,硬是沒把出喜脈來。裘太醫不甘心,換了種方式接著把脈。
徐冉等得焦急,盯著裘太醫,那眼神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大叔行行好啊,快點診完,她真的快餓死了……
許是見她臉上急躁不安,太子忍不住出聲問:「太醫,可診出什麼沒有?」
裘太醫怏怏答:「一切安好。」就是沒喜脈……
無恙即好。太子放下心,同裘太醫交待了一番,左不過那幾句,讓他做好保密工作。
臨走前,裘太醫終是有機會多看徐冉幾眼,恨不得將她的模樣刻在眼裡。
就是這個小妖精,竟然迷倒了殿下,還讓他這個院首親自跑過來診脈。
裘正走後,太子命人去廚房傳膳。不必另外換菜,照早上吩咐的,以清淡為主,忌辛辣油膩。
吃飯時,徐冉好奇問:「殿下,為什麼要請脈呀?」
太子往她碗裡夾了把青菜,「你之前不是腹瀉麼,請太醫瞧瞧總是好的。」
徐冉滿足地吃青菜。學神好貼心,有這樣的老闆,給他打一輩子工都沒問題。
吃完飯兩人回春華殿。
今天陽光不似前幾日那般猛烈,溫溫煦煦的,恰到好處。徐冉想來個陽光浴,轉頭問太子:「殿下,今天我想坐到門外看書。」
太子放下手裡的書,自軟榻坐起,揮手吩咐門外站著的宮人搬來籐椅和牛皮大傘。
片刻後。
大門口,徐冉趴在桌上翻開書,往旁邊瞧一眼躺在籐椅上,頭上牛皮傘遮陽的太子,好意提醒:「殿下,這裡太陽大,您進屋休息更好。」
太子沒理她,靠在籐椅上,側了側身。
他斜躺在那,優雅中略帶惺忪,懶洋洋的姿態,似一隻高貴冷豔的貓。徐冉忍不住多瞥一眼。
男神就是男神,無論怎麼看,都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太子雖未往那邊瞧,餘光卻時刻注意著。一見她撇著眼來瞅,眼眸一轉,目光立即迎上去。「你若無心看書,便替孤解解乏,就說說那日比賽的事罷。」
他的視線令人招架不住。徐冉害羞低頭,乏了就去睡嘛,非得同她說勞什子話。
心裡這樣想著,嘴上已經高興開說。
一說便是半個鐘頭。
許是今日陽光明媚,又或許是學神的眼神太過魅惑,印象中不是很愉快的一場比賽,說出來卻是滿滿的歡喜。
他靜靜地看著她。她整個人沐在光裡,細碎的光影在她臉上跳躍,她的眉是那般飛揚,她的眼是那般靈動,還有她的唇,粉嫩嫩的,像是剛摘下的櫻桃,沾著初夏的清風,將動聽嬌稚的聲音,一句句緩緩送到耳邊。
直抵心底。
末了,說完了,徐冉往那邊瞧,給出一個「我已經說完」的眼神。
太子一怔,這才發覺自己耗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太過了。移開視線,薄唇微啟,冷冷一句:「就這場比賽而言,你表現得很好,換作他人不一定有你這般毅力。」
得了誇獎甜甜噠。徐冉露出大白牙:「還好啦,殿下抬舉了。」
下午禮訓,太子破天荒地陪著她一起。
徐冉想起當初太子問她是否需要陪伴問完甩頭就走的畫面,同今時今日的一比,不由感嘆,果然人與人之間,是需要多多相處的。看,就算是高冷的男神,只要多跟他說說話多拍拍馬屁,男神一開心,嘿,主動就跑來作陪了。
雖然……有他在旁邊盯著,壓力指數直線上升。
今天學的是祭祀禮舞,需要扭胳膊扭腿的。
剛開始做出來的動作頗為僵硬,畢竟學神是不可忽視的存在,當著學神面跳舞,有種羞恥play的感覺。
劉嬤嬤頭一回見太子作陪禮訓,雖然一時驚嚇,然終究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很快就鎮定下來。一邊示範,一邊傳授心得,動作有條不紊。
在劉嬤嬤的引導下,徐冉很快進入狀態,放開了去跳,多練幾遍便學會了。由一開始的生硬,到最後熟練掌握禮舞訣竅,徐冉小小得意一把,衝著太子那邊眨了眨眼。
看,她跳得好吧!
太子心頭一滯,平生第一回手足無措,猛地站起來,板著一張悶臉往屋外走。
徐冉茫然,學神怎麼走了?
適時正是休息時間,徐冉遺憾地收回視線,專心同劉嬤嬤聊天。劉嬤嬤很喜歡聽她說宮外的事,每次都聽得格外認真。
聽到她要代表經儀堂出賽時,劉嬤嬤恭喜道:「徐娘子真厲害,此次大賽,娘子定能獲勝。」
徐冉嘻嘻笑,她也想獲勝呢。
只要贏得第一名,不僅有明暉堂的額外加分,還能有學神的私人教學指導。簡直不能更贊。
親熱地挽了挽劉嬤嬤的手,道:「嬤嬤才是厲害之人,周禮學得這般好,又是十級侍考者,我要蹭蹭嬤嬤的福氣,好保佑我贏下比賽。」
劉嬤嬤被逗得樂呵,「娘子莫拿小的打趣,要說天下厲害之人,當屬太子殿下。依我看,娘子若要蹭福氣,蹭蹭殿下的福氣,比賽准贏。」
徐冉笑,「嬤嬤說的在理,可是咱們殿下是誰,豈是一般人能近得了身,我哪裡蹭的到!還是蹭蹭嬤嬤的福氣比較實在。」
劉嬤嬤便伸了手隨便她蹭。兩人笑呵呵的,休息片刻,又開始繼續禮訓。
太子站在窗門邊,正好聽到她說的玩笑話。
當即眸色一深,嘴上琢磨道:「蹭蹭福氣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6:46
第三十四章
下午禮訓結束時,比平常晚了一個半鐘頭,天已經半黑。徐冉剛出殿門與劉嬤嬤告別,旁邊素華來請:「殿下說,請娘子過去用晚膳。」
徐冉受寵若驚,素日只管一頓午飯的,今兒個竟然升級成中飯晚飯包兩餐。
開開心心跟著素華過去,太子已經在屋裡候著了。徐冉習慣地坐到原本的位子上,太子卻突然招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位子,示意她坐過去。
哇,大發了……學神今天心情很好嘛。
以前兩人隔著段距離坐,如今一下子挨著了,徐冉的小心臟撲通通地跳。好近好近,感覺一抬手就會碰到學神的肩膀呢。
並排坐著,遲遲不見傳膳。徐冉轉頭問:「殿下,不傳膳嗎?」
太子肅穆端坐,端著一張冷酷臉,開口答:「不急,孤有事告知你。」
哦?徐冉好奇看著他。
許是被她這般盯著有些不自在,太子輕聲咳了咳,坐得越發挺直,冷冷道:「孤換了衣袍。」
徐冉看一眼,原來是要跟她說這事麼?可是學神每天都要換個兩三身衣袍,全宮上下都知道呀。
點點頭捧場:「這身好看,殿下穿什麼都好看。」
太子揚了眼角,稍稍有些歡喜。一想到自己的本意她還未曾參透,出言提醒:「過幾日你要出賽,不想討些綵頭麼?」
他這一說,徐冉立馬想到下午與劉嬤嬤說的玩笑話。不是吧,難道他聽到了?
一時不太好意思,扯扯嘴角笑:「有殿下的鼓勵,便是最好的綵頭。」
太子以為她終於領悟,滿意地點點頭,挪了挪身子,張開雙臂,寬袖垂地。「來罷。」
徐冉震住,來什麼?
她遲遲不動,太子皺眉,心想:難道她竟怕弄髒了他的袖袍麼,他特意換了新衣袍,為的就是避免她嫌髒,如今換了新衣袍,她倒反過來擔心這些瑣事?
於是主動往她那邊靠,左手臂直直地伸到她的臉邊,頗有一副大義凜然的壯烈感:「孤待會吃完飯再換一身便是,無須擔心。」停了半秒,又加一句:「靠近點,允許你蹭蹭孤,孤福氣多,定能讓你討個好綵頭。」
徐冉驚呆了。
學神他竟把她的話當真了……
眼見著太子火辣辣的眼神,滿臉寫著「你為何還不過來蹭蹭孤」的神情,徐冉感動涕零地撲上去,逮著太子的左手臂蹭啊蹭的。
一邊蹭一邊小聲念:「求學神保佑,保佑我大賽拿第一……」
她唸得含糊,聲音又輕,太子聽不清究竟說了什麼,只隱約聽得「保佑」二字。心裡覺得好笑,果然是個幼稚天真的小姑娘,還真把他當成菩薩使了,一邊想著,一邊又遞上右手,「再過來些,這邊也讓你蹭蹭。」
蹭到了學神的徐冉,吃完飯後大搖大擺地回府了。
全家人正在葡萄架下乘涼。
徐冉歡天喜地,恨不得朝全府人吼一嗓子:明天誰有考試的,她身上全是學神的福氣,要蹭的快來!一兩銀子一次,包過!
徐老爺知道她今日被東宮留飯,感嘆自己家女兒越來越得太子欣賞,喜滋滋地揮手招她過去:「冉冉,過來吃葡萄!」
徐豐主動讓出自己的籐椅給她坐,另外搬了椅子坐她旁邊。問「二妹,你最近太努力了,竟然學到現在才回來。來,大哥敲兩個核桃,給你補補腦。」
徐嬌素日同徐冉一起上下學,有些好奇,問:「二姐,夫子又留你補習了麼?」
蕭氏生怕徐嬌看出端倪,自那日從徐老爺嘴裡得知冉冉是報了私塾,打定主意要支持徐冉,不能讓她有任何的壓力。立馬開口道:「我和你爹親自去學堂打過招呼了,但凡你二姐功課上有不足的地方,隨時歡迎夫子們留堂課後補習。今天肯定補了好幾門,是吧冉冉?」
徐冉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朝徐老爺那邊看了看,父女倆相對一視,心領神會。
對面徐佳一邊嗑瓜籽,一邊背書。徐冉知道她後日有考試,半開玩笑似地笑道:「大姐,今天我回來時路上碰見一個道士,道士說我身上滿滿的都是福氣,蹭蹭考試必過的那種,你要不要試試?」
話剛說完,徐豐跳了起來,「我明天要考騎射,正好讓我蹭蹭。」宮裡每隔段一時間便會對侍衛宮人進行考察,考察不通過的便會貶職降級。
徐冉仰著脖子,笑眯眯:「那大哥你再多剝幾個核桃。」
徐豐啪嘰就是一頓亂敲,揀了核桃仁遞徐冉面前。徐冉心滿意足地吃了核桃,半眯上眼,裝出得道高人的模樣,伸手摸徐豐的腦袋:「上天賜予你力量,逢考必過!過!過!過!」
徐豐七尺的身量,半蹲著身子歪頭享受徐冉的「施法」。
徐老爺和蕭氏笑得合不攏嘴。
乘完涼,大家各回各屋。徐老爺回書房拿東西,正好與徐冉同路。父女倆一邊走,一邊閒聊。
徐老爺笑:「冉冉,你哪裡就碰到什麼道士和尚了,盡使壞捉弄你大哥。」
徐冉神秘兮兮地湊過去,「爹,我碰到的這位,那可比道士和尚好使多了,今兒個殿下讓我蹭蹭他的福氣呢。」
徐老爺眼睛一亮,讓她細細道來。
聽完後,徐老爺站著不動了,蹲下身:「來冉冉,你也替爹施施法,最近工部尚書那小子總跟爹抬槓,明天有議事,爹一定要爭贏他,氣死那個老不羞的。」
徐冉換了套巴拉巴拉小魔仙的施法必備手勢,進擊吧爹!
第二天徐冉下學回家,進門就看到徐豐舞刀弄劍興致勃勃地練武。徐豐一見她,立馬迎上去,拍著徐冉的肩膀,喜滋滋道:「冉冉,哥哥今天考了個頭名!」
咦!咦!咦!她哥每次都是勉強及格,從來沒有考過頭名的!
徐豐道:「說來也是巧,今天考試,蒙眼射箭。兩邊都是靶子,右邊是神武門那些傢伙的考場。主考官弄錯了方向,大家都射錯了靶子,就我一個人射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難道不是因為箭法太差才射對靶子的嗎……徐冉不忍心打擊徐豐,陪著慶祝。思及昨晚自己的幼稚行為,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
難道真是學神的福氣附體麼……
等晚上徐老爺從議事堂回來,徐冉小心翼翼問:「爹,今天的議事,議得如何?尚書大人可曾輸得心服口服?」
徐老爺道:「姜亭那傢伙怎會是爹的對手。」話鋒一轉,「他今天壓根就沒來,昨天被他夫人打了,床都下不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徐冉:吼,學神福氣附體,真那麼靈嗎!
徐老爺徐豐兩父子今天心情大好,喝了點小酒,提及開心事,哈哈哈從頭笑到尾。一頓飯吃下來,徐家娘子們不高興了。爺倆的笑聲實在太鬼畜。
直到回屋,徐冉耳邊還充斥著兩父子蕩氣迴腸的哈哈笑聲。
躺在床上,徐冉舉起手掌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往臉上貼。
雖然已經隔了夜,並且已經洗了手,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保不準學神的福氣還沾在手上呢。
既然大哥和爹都能心想事成,那麼過幾日的比賽,她也可以的吧……
六月初二,豔陽高照。
全國各地幼學堂的精英學子集聚一地,寶輝閣前的廣場。
呂夫子和學堂代表齊夫子送徐冉進去,一番鼓勵之詞說完,三人找到既定的位子坐下。
本土東家有優勢,經儀堂的位子安排在最前方,徐冉耐不住好奇往後望一眼。
放眼看去,視線內上百人,有比她年紀小的,有比她年長的,更多的則是看著和她一般大的同齡人。
主持本場比賽是思教令最高長官王思之。開場老伯念出王思之的大名,並邀他做開賽感言時,徐冉立馬豎起耳朵,眼睛亮閃閃地往台上望。
啊,這個就是阿燕的未婚夫。
紅青儀袍銀魚袋,白白瘦瘦的,個子很高,五官秀氣,說話斯斯文文。舉止間透著一股文人雅士的風範。
跟阿燕截然不同的畫風。
王長使發言完畢,比賽就正式開始了。
第一輪是筆試。全堂清場,只留下巡考的夫子和參賽的學子們。卷子一張張傳下去,徐冉拿到卷子時,深呼吸一口,心情頗為緊張。略微掃一眼,目光所及之處,嘿,都是會做的題!
提筆蘸墨,坐得端正,刷刷下筆開始答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7:03
第三十五章
筆試歷時兩個鐘頭,徐冉提前交了卷。一出考場,呂夫子和齊夫子迎上來,問她考得如何。
總共一百二十道題。有點類似於帖經墨義,題目比較偏,咬文嚼字的,跟主流考題不太一樣,屬於夫子課上不會做重點的那種內容。夫子給的書目她一字不落地全部翻閱過,今日考場上大多數題目,她寫得甚是順手。
為避免自大情緒,徐冉儘可能做最壞的打算,張嘴答:「一百二十道題,其中有十道題,沒什麼把握。」
呂夫子想了想,道:「依往年的水平,答對一百題以上的,基本能進第二輪。若剩下一百一十道題都能做對,進第二輪應該是沒問題的。」
徐冉點點頭。
筆試的成績,下午便會公佈,公佈之後,立馬進行第二輪比賽的分組。筆試取前五十名,第二輪比賽兩人一組,兩兩進行。敗者立即淘汰。進行到最後,剩十人,進行第三輪比賽。
夫子們陪她一起等筆試結果。
正午,徐冉和夫子們一起去附近街巷吃午飯。幸好身上帶了一兩銀子,本來打算請夫子去下館子,結果夫子們死活不願意,還說不能讓她請,要請也是他們請。
夫子們俸祿不多,徐冉實在不好意思,便說自己去東邊街上買肉夾饃,讓夫子們等著,她去去就來。
她知道的,經儀堂的夫子們都愛吃東街上老陳家的肉夾饃,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種流行?
徐冉說完撒腿就跑,生怕呂夫子齊夫子推辭,事實上,他們想去攔也沒有那個腿腳功夫,便坐在廣場邊等著。
老陳家的肉夾饃又香又辣,份量足,一個頂別人家三個。徐冉買了六個,準備去隔壁買三碗酸梅汁。提著油紙袋一轉身,沒注意身後站了個小孩,差點撞著。
小孩看起來比她小兩三歲,個兒倒是很高,一臉童顏,眉間掛著一抹笑,上來就問:「這是什麼,兩塊大餅夾著肉?竟還有這種吃法。」
他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絡腮鬍,一個瘦竹竿。瘦竹竿似乎想要拖他走,小孩不願意,甩甩衣袍,老氣橫秋指著街那邊道:「方才經過那裡時,有賣糖猴的,你們去幫我買兩個。」
兩個人百般不願意,小孩又道:「而今我的話你們也不聽了,下次出來,我再也不帶你們了。」
兩人只好走開。
這孩子好大的架勢。徐冉準備走,小孩卻拉住她的衣角,笑臉盈盈:「這位娘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徐冉一愣,隨即拜拜手裡的油紙袋,道:「這叫肉夾饃,你竟沒有吃過麼?」
小孩搖搖頭,以一種望眼欲穿的神情看著她手裡的紙袋,可憐兮兮道:「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好吃就買個吃唄。徐冉這回是真的準備撤了,剛挪開步子,肩膀被人揪住,「我沒有錢,能買個讓我嘗嘗嗎……」
額……
小孩以一種極其無辜的語氣,衝她道:「剛才你差點撞到我了呢……」
碰瓷的!絕對是碰瓷的!徐冉無奈地回過頭,因著下午出榜繼續比賽的事情,沒有時間繼續同他耗。掏出三個銅板買了個肉夾饃給他。
買完後,徐冉去隔壁買酸梅汁。買完酸梅汁,小孩笑嘻嘻地看著她,「小娘子,你們周國的姑娘都像你這般熱情好客麼,竟還為我準備了飲品。」
徐冉:好想打人誰來攔住她。
小孩跟在她後頭,嘰裡呱啦問一堆。徐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問:「你不是要等你同伴嗎,跟著我作甚,我要去那邊比賽,你快回去罷。」
小孩哦一聲,繼續跟著。
徐冉實在煩得緊,只好用跑的。繞了一圈,跑得氣喘吁吁,以為甩掉了,哪想前頭冒出來一人,伸手扶她,嘴角噙笑,「小娘子,你躲我作甚。」
徐冉幾乎要喊他大爺,只求這人能離她遠點。
她自認為沒有一丁點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潛質,纏誰不好,幹嘛纏她。
許是小孩玩鬧夠了,見她不答話,開口正經道:「我也是要去參加比賽的士子,見你從考場那邊過來,這才想著和你搭兩句話。」
原來是這樣,早說嘛。徐冉思及他方才說過的話,一時好奇,剛才他言語間透出來的意思,似乎非本國人?想到此次大賽只在周國範圍內舉辦,且他的周國官方話說得非常標準,徐冉也就沒多想了。
帶著他往考場那邊走,路上絡腮鬍瘦竹竿找了過來。
徐冉問:「這兩位是你的夫子麼?」
小孩道:「隨從。」一邊走一邊吃著徐冉給買的肉夾饃,不小心嗆著了,朝徐冉那邊可憐巴巴地望一眼。
徐冉嘆口氣,只好將自己那碗酸梅汁遞過去。
小孩高興一飲而盡,笑問:「小娘子,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堂的學子?」
徐冉起了警戒心,並未告訴他。小孩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也就不再問。
等到了廣場邊,徐冉過去找呂夫子齊夫子,與小孩就此別過。
小孩攔下她,行了個標準的見禮,抬起頭一張壞壞的笑臉:「小生司馬玉,小娘子後會有期。」說完還眨了眨眼,秋波明眸。
徐冉打了個冷顫。
好像被個小屁孩調戲了……
中午放榜的時候,夫子們陪著她一起找名字。
第七個第五名,徐冉。頭兩個並列第一,順延到她,便是第七個,與其他兩人並排第五。
果然如她所想,沒有把握的十道題裡,錯了三道。
呂夫子很是欣慰,「這個成績已經很好了,這些人裡頭,很多都是參加過好幾次的,你第一次參加便能取得這個名次,真心不錯。」
齊夫子也跟著誇兩句。
徐冉自己倒沒什麼很大的感覺,畢竟交完試卷後她心裡有數,第二輪肯定是能進的。第一名的名次算不得什麼,真正要看的,還是後面的兩輪。
監考官在前面念名字。大家自全國各地趕來,第一輪比賽便刷下大半的人。沒有被練到名字的人失落離開。
唸到徐冉名字時,徐冉趕緊過去排隊。監考官讓她抓鬮,抓了個六,便被分到第六組。
這個數字好,吉利!六六大順!
當天回去,全府上下分外小心,生怕擾了她。大姐徐佳當年是參加過書賽的,由於當時還同時參加了其他兩個大賽,所以書賽只拿了個第三名。
之前徐佳一直在準備高學月考,今天正好考完,抽出時間為徐冉講比賽心得。雖然晚了點,但總比沒有好,徐冉認真聽講,暗自記下徐佳說的重點。
為了讓徐冉專心備考,徐老爺取消了練字,甚至讓人將晚飯送到小院,讓姐妹兩個專心討論比賽的事。
講完後,徐佳想起筆試的事,問她考了第幾。
徐冉回答:「第五名。」頓了頓,問:「大姐你當年筆試考了第幾?」
徐佳無情打擊:「哦,第一。」
徐冉哽塞。好厲害!想到什麼,猶猶豫豫問道:「姐,當年你既然筆試能考第一,為什麼後面的……」
徐佳睨她一眼,「因為這場比賽蘇衙內沒參加,他參加了其他兩個大賽,我專心應對另外兩個比賽,顧不來,所以後面只考了個第三。」
徐冉哦哦點頭,問:「那兩個比賽,姐你拿了第幾?」
徐佳眉飛色舞:「都是第一。」
果然……她家大姐的動力就是秒殺蘇衙內。
聊了一會,徐佳回了院子,徐冉也準備睡下。
第二天一早,呂夫子和齊夫子來徐府接徐冉。師徒三人啃著熱騰騰的包子,踏著晨曦之光,活力滿滿出發了。
第二輪比了一天。
比到最後,徐冉口乾舌燥,前面監考官宣佈名次,她順利進入前十。
監考官召集前十名相聚,交待明日第三輪比賽的規則。
聽完後,徐冉準備回府,忽地肩膀被人拍了拍,回頭一看,是那日街上碰到的小孩。
司馬玉含笑道:「小娘子,這麼巧,難不成你也是前十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7:22
第三十六章
徐冉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也是前十,一時驚訝。司馬玉上來就想拉她手,徐冉反應快,立馬就甩開了。
司馬玉表示很不開心,竟然沒拉到小娘子的香香手。
他長得這麼具有優勢,以前那些姐姐們都是搶著讓他拉手蹭蹭,怎麼這個小娘子絲毫不為所動呢?
徐冉躲得離他遠遠的。
等到第三輪比賽時,徐冉發現,這個叫司馬玉的小屁孩,不是一般厲害。張嘴就來,根本想都不用想,漸漸地,所有和他對戰的人都落下馬來。
最後場上剩徐冉和司馬玉。
面對強大的勁敵,徐冉免不得緊張。對面司馬玉勾嘴一笑,輕狂放蕩地壓低聲音,柔聲一句:「小娘子緊張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徐冉翻個白眼,與他行請學禮。
司馬玉人小鬼大,雖然年紀小,但不知吃了什麼長大的,目測有一米七。仗著自己長胳膊長腿的,袖子一揮,曖昧地從徐冉臉上滑過。
徐冉咻咻使出蘭花指,我彈我彈我彈彈彈!
這麼小就會撩妹,長大後是禍害啊!小弟弟專心學習啊懂不懂!早戀毀三代啊!
行完請學禮,兩人正式開始對決。
進行到一半,彼此勢均力敵。中場休息的時候,司馬玉笑著過來尋她,「沒想到小娘子這麼厲害,竟然能撐到現在。」
徐冉忍不住了,「我比你年長,請以幼輩稱呼長輩的話語,叫我姐姐。」小屁孩!
司馬玉嘟嘟嘴,「小娘子姐姐。」
忽略掉他一心撩妹的意圖,光看這張臉,配合這樣撒嬌的語氣,倒還蠻賞心悅目的。
徐冉晃晃頭,連學神那樣天人級別的男神顏值都沒有勾引到她,怎麼可以被一個小屁孩閃瞎眼,冷靜!
司馬玉往前湊,一步步挪得更近更近,準備埋肩襲擊時,忽地被人掐住了臉。
徐冉伸長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他的臉,左揉揉右揉揉,漠然道:「你說你叫司馬玉,可為什麼監考官稱呼你為何施?」
司馬玉擺出可憐臉,想要往後躲避她的魔爪,卻又捨不得與佳人親近一二的機會,只好站在那,一動不動,道:「司馬玉是我的別名。一般人我不告訴她。」
徐冉智商上線中:「司馬是越國國姓,你逗我呢?」
司馬玉含情脈脈:「小娘子姐姐,你掐得我好疼。」
中場休息時間結束,場上監考官喊人。徐冉鬆開手,狐疑地盯著司馬玉,司馬玉衝她拋媚眼。
唉呀媽呀。徐冉抖了抖,趕緊往台上去。
比賽繼續。
場上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忽地場外一陣騷動。幾個官兵和三個蓬頭垢面的人闖了進來。
其中一人年紀頗小,撒開了腿丫子往台上奔,一邊奔一邊指著司馬玉大喊:「就是那個人,就是他打暈我的!」
大家怔住。
徐冉還沒回過神,忽地手背一熱,回頭一瞧,司馬玉執起她的手落下一吻,「小娘子姐姐,下次見哦。」
說完咻咻地就往台下跑,同行的絡腮鬍和瘦竹竿架起他就逃,嗖嗖兩下就不見了。
徐冉站在台上,呆若木雞。
什麼情況!哪有人比賽比到一半開溜的!
台下闖進來的人同監考官說明來意,並且出示戶籍證。
原來,闖進來的人才是真正的何施。據何施所說,前日他考完筆試回客棧,和相伴的兩個夫子在路上走著,突然冒出來三人,二話不說,出手就是一頓打。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的師徒三人,被敲暈後醒來發現竟然身在郊外的土坑裡。
竟然挖了個坑將他們丟進去,簡直太過分了!而且還拿麻繩將他們捆得嚴嚴實實!身上所有的銀兩都被拿走了,包括此次考試的資格憑證。
咬了一天一夜,終於將咬斷了麻繩的師徒三人,解脫之後從坑裡爬出來,直接奔到官府報案。他們的戶籍證放在下住的客棧,立完案之後看到此次大賽公佈的前十名,便立馬帶著官兵前來逮賊。
大賽入場只需核對資格證,並不需要核對戶籍證,故此才被人鑽了漏子。聽完原委之後,監考官與思教令的官員們火速進行討論,最後決定,由真正的何施與徐冉重新對決。
結果自然是——徐冉勝。
勝得毫無懸念。何施的本領還不及司馬玉的十分之一,徐冉在眾人的慶賀聲中,光榮地接過純黃金打造的嵌金玉牌。
管他什麼司馬玉何施,橫豎她贏了比賽就成!
徐冉小小得意一把,嘿,從此以後,她也是個奧賽冠軍呢。雖然中間出了鬧劇,但是還好她得償所願獲得第一名啦!想想就覺得好開心!
呂夫子很高興,自豪地拍拍徐冉的肩,道:「以後你想寫多少本《呂夫子被咬記》都行!」
徐冉自是不敢應下,恭敬地邀呂夫子和齊夫子回府吃完飯,兩位夫子婉拒,徐冉不好再爭,堅持親自送他們回去。
送完了齊夫子,再送呂夫子,與呂夫子告別時,呂夫子喊住她。片刻後,呂夫子抱著自家粉雕玉琢的孫子出門來,指著徐冉道:「這個就是寫書的姐姐了。」
呂夫子將原委與她一說。徐冉笑了笑,她竟也有小粉絲呢。
抱了抱小小呂,呂夫子在一旁說:「你徐姐姐今天得了第一名,以後可要向她學習!」
小小呂奶聲奶氣地誇她厲害。
徐冉蹦蹦跳跳地回了府,家裡人正等著為她慶祝。
徐老爺笑:「今兒個我一從議事堂出來,就有人上來和我說『恭喜啊老徐,你家二娘子得了書賽頭名』,呦,那個慇勤勁,和平日他們假心假意拍馬屁的樣孑然不同!」
徐豐豎起大拇指,連說三聲「棒!」「棒!」「棒!」
徐佳招手喚她過去,一反平時冷豔的形象,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誇道:「不錯,很有前途,大姐看好你。」
徐嬌也跟著將手放上去,「三妹也看好你!」
蕭氏正好端菜出來,今天她又親自下廚了。使女們在旁伺候,她不讓,非得一個人做完所有的活。
一家人上桌吃飯,徐冉說起今天考場的鬧劇,大家聽得津津有趣,討論得熱火朝天。
忽地徐老爺道,「下月是陛下生辰,舉國相慶,六國也都派出了使臣,估計就是因為最近城裡多了許多外來人,才會出這樣的鬧劇。所幸沒有鬧出人命!」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吃完飯,徐冉照常去書房練字。比賽已經結束,練字功夫不能落下。
說起官人生辰,徐冉遲疑問:「爹,你說我要不要另外準備一份禮物?」畢竟現在是她名義上的未來公公,雖然沒有公開,但是出於禮貌,好像還是備一份禮物比較好?
徐老爺思考片刻,道:「那就隨你心意,準備一份吧。禮物不要太重,畢竟徐家會以家族之名奉上賀禮。你若準備得太過,不免惹人耳目。」
徐冉問:「隨便送什麼都可以嗎,有什麼禁忌嗎?」
徐老爺道:「官人心胸開闊,沒什麼禁忌,你只按尋常禮物相送即可。」
徐冉點點頭,將官人生日的事記下了。思及今日考場鬧劇,徐冉感嘆:「若那人真是何施,我倒不一定贏得了。」
徐老爺哦一聲,玩笑道:「到底是誰這麼厲害,連我們家冉冉都開口誇讚,等官府逮住了人,爹定要去瞧瞧。」
徐冉聳聳肩,鋪開剛寫好的瘦金體,「他說他叫司馬玉,一個十歲的小屁孩,竟自己冠以越國國姓……」
話沒說完,對面徐老爺筆鋒一轉,甩出一記黑墨,驚訝問:「司馬玉?今日那人,他說他叫司馬玉?」
徐冉點頭,「是啊,司馬玉,錯不了。」
徐老爺放下毛筆,若有所思,呢喃道:「越國倒真有個叫司馬玉的。」
徐冉伸過頭去:「誰?」
徐老爺一拍她腦袋:「這麼簡單的事竟然不知道,該打!越國國君,就叫司馬玉。」不過,一國國君親自出使大周,聽起來不怎麼靠譜。應該是哪個頑劣之子鬧的惡作劇。
徐冉:……哦好像是的呢。撅嘴道:「他又不是我們大周的國君,我一時記不得他的名字,也是情有可原。」
徐老爺睨她一眼:「怎麼上次我聽太子說,你竟然當著他的面說不知道周景昭這個人……」殿下難得和他說話,一說話就是談這樣的事。好傷心。不過事情過去已久,他也是今天才想起的。
徐冉:「我有錯,我認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馬上回去將各國國君以及皇室之人的名字背得滾瓜爛熟。」
徐老爺嘖一聲,「別,其他人的名字看看就好,殿下的大名,你可得時刻記心上。罰你回去抄一千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交給我。」
徐冉:累覺不愛。
第二天去東宮,中午禮訓完畢,太子往思明殿而去,留徐冉一個人往春華殿走。
趴在案桌上苦逼地抄寫太子的大名。
無數個「周景昭」自筆尖滑過,徐冉一邊寫一邊數:「二百八十七個,二百八十八個……」
餘光瞥見太子自大門而入的身影,徐冉趕緊將抄寫的紙遮起來。要是學神知道她被她爹罰抄他的大名,就太丟臉了!
太子朝她而去,見她一臉慌張的神情。當即快速地瞄了瞄案桌上她想要掩藏的紙張,掃見紙上一角全是他的名字。
當即一愣。怔了半秒,而後醒過神。
小姑娘仰慕他,一時迷了心智終日茶不思飯不想地念他的大名,正常得很。那麼多仰慕他的人,做出的事情比她豈止瘋狂百倍。太子想,從前最是厭惡別人獻媚跟前,如今卻怎麼一點也厭惡不起來?
反而,覺得甚是歡愉呢?
胸腔裡彷彿有股氣流亂竄,攪得他心神不寧。太子移開視線,本著教導本國國民的宗旨,嚴肅臉交待:「有些事情無需掩藏,隨心即可。只是你還小,待你再長大些,考入了高學,再來想這些雜事也不遲。」
徐冉聽得一頭霧水,想什麼雜事,她什麼事情都沒想啊。
學神總是愛自說自話……
太子咳了咳,拿出手裡的玉盒,遞過去:「比賽獲頭名,這是孤給你的獎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7:40
第三十七章
如此晶瑩剔透的玉盒,一看就是好東西。連裝禮物的盒子都這麼好看,裡面的禮物肯定更好。而且盒子還不小,那禮物肯定很大件……
徐冉激動地打開玉盒一看。
臉上表情凝固。
……三本書?
將書拿起來,往裡面再探,以為肯定還有什麼東西,卻是空空如也。
好不容易收回禮物,而且還是學神給的,身為一國儲君,難道不應該賞點寶石啊金子什麼的嗎,三本書是幾個意思!徐冉雖然不怎麼甘心,卻只能腆著臉道:「謝謝殿下。」下次記得送金子送寶石!她要貴的!賊貴賊貴那種的!
太子見她臉上神情由一開始的欣喜轉變為此刻的沮喪失望,,不免覺得鬱悶。從她手上拿過書,耐著心解釋:「一本為《策論》,一本為《算經》,一本為《詩賦》,孤說過,只要你能拿第一名,孤可以指點你的功課。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如今孤兌換承諾,你卻不想要麼?」
啊,學神不高興了。徐冉趕緊笑道:「想要,小的天天都盼著呢,只是……」
太子好奇,「只是什麼?」
徐冉從他手裡接過書,晃了晃書,問:「殿下說過,要親自指點我的功課,不曾想到,竟然是拿書讓我自己看。」
還以為是專人指導一對一的那種呢……學神好坑……
太子一愣,反問:「不然呢?這三本書乃孤親筆所撰,你若能悉心通讀,定能長進十倍。」
徐冉怏怏地翻看封面,果然寫著「周景昭」三個大字。嘴上呢喃:「外面街市也能買到的呀……」
聲音不輕不重,正好傳到太子耳裡。太子抿抿嘴,聽得有些著急,又不好表現出來。伸手戳了戳,示意:「你仔細看看。」
徐冉低頭一瞧,嘿,封面上還有行小字呢。
——徐二娘子三門功課詳解以及問題解答。
連忙翻了翻,發現裡面的內容,每章都是根據她該門功課的不足而量身定做的。
天,難不成竟是專門為她所寫的嗎!
專屬她一個人的書!
太子雙手捲袖負在背後,高昂下巴,睨著餘光往下瞅她。
她的眸底透著驚喜,她甚至還開心地跺了跺腳。
哼,剛剛還一臉不喜歡的表情呢。
小姑娘真多變。
太子心滿意足躺回攏道的軟榻。
徐冉高興壞了,捧著三本書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歡。內容詳盡,對症下藥。雖不是學神口頭指導,但是!光看目錄,簡直就是面面俱到啊!
徐冉翻到背面,發現底下還有太子的親筆簽名,外加一個東宮印章。嗷嗷嗷嗷嗷,夭壽啦,等看完之後拿去賣,絕對能賣個好價錢,一口氣在望京買十棟宅子都沒問題的那種!
徐冉寶貝似地摸摸書,小心翼翼地翻開看,看的時候想起一件事。
學神是從何得知她的功課問題所在,難道親自拿了她的堂外題和歷次考捲來看麼……
嚶嚶嚶,好老闆!
徐冉回頭感動涕零地衝太子道:「殿下,特別特別謝謝您,我一定會好好珍藏它的……」等您的親筆市價升值高點,再拿去賣掉。
太子「嗯」一聲,聲音像是從喉嚨溢出來一般,聽不出情緒變化。他躺在榻上,背對著她,徐冉看不到他的神情,心想:一定得讓殿下感受到她真誠的道謝之心才行。
絞盡腦汁想啊想,而後開口道:「殿下,您要是覺得悶,我說說話替你解乏可好?」細想起來,學神貌似很喜歡聽她講廢話!
太子柔柔一句:「說罷。」
徐冉便同他說了比賽時的情景。
從她第一輪筆試,到最後的勝出,中間如何緊張,夫子們如何鼓勵她,一輪輪晉級的喜悅,以及最後勝出時的喜悅心情。事無鉅細,一一道來。
剛開始還會擔心說得太多太細,他會嫌煩,說三句便停下問:「殿下?」
學神倒也有耐心,每問一句,他便會輕聲答:「孤聽著呢。」
徐冉放心地開說,一口氣不停歇,說得眉飛色舞。
聽到最後的一齣鬧劇時,太子驀地出聲打斷:「那小孩說他叫司馬玉嗎?」
徐冉一怔,怎麼和她爹問一樣的問題。點頭道:「是啊。」說完之後避免學神誤會,隨即道:「不過應該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惡作劇,就那熊孩子,怎麼會是國君呢,走的時候他還拉我手親了一下呢。」
太子咻地一下從軟榻上坐起來,臉色不是很好。
徐冉有點被嚇到。
怎麼了她哪裡說錯話了嗎……
太子穿鞋往殿門而去,經過她身旁時,交待一句:「孤有要事,你專心看書。」
徐冉點頭應下。原來是有政事處理,那就不關她的事啦。
太子自春華殿而出,傳了劉閣老而來。
兩人在思明殿議事,劉閣老問:「殿下急召,所為何事?」
太子道:「越國使臣何在?」
因著下月官人生辰在即,各國使臣早已提前到達望京城。
劉閣老道:「越國使臣還未進京。」
太子冷笑一聲:「閣老統管六務,一時疏忽,竟連越國使臣早已進京的事,都未察覺到。」
劉閣老冷汗,「各處驛站未曾接到越國使臣的拜帖,本以為今年越君不會派使臣前來,殿下又是從何得知使臣已至呢?」
太子問:「望京城中幼學書賽,寶輝閣鬧劇一事,劉閣老可曾聽說?一個十歲小孩,身量很高,長得油頭粉面,身邊跟著一個絡腮鬍和一個瘦竹竿,劉閣老可曾想起越國的什麼人?」
劉閣老細細揣測。
一想,不得了。
前頭有人來稟,說鴻臚寺苗少卿有事欲見太子殿下。
太子揮手傳人進來。
苗少卿一臉慌張,奉上文書——越國使臣已至。
若是尋常使臣,鴻臚寺循例接待即可。只是這一位,身份太貴重,苗少卿沒了法子,急忙來東宮詳稟。
太子一揮手,「苗卿暫且回去,孤隨後就到。」
片刻後。
太子換好冕服,玄紋雲袖,玉帶鑲金,站在高階之上,竟似天上的神仙。然,濃眉下一雙冷眸,透出不容侵犯的威嚴和氣勢。
劉閣老瞅了瞅他這一身從頭到腳嶄新的衣袍,不由地感嘆:本來就長得好看,這身裝備一穿上,簡直無人能敵。
瞧這陣仗,看著倒像是去會敵的。
鴻臚寺依太子旨意,將越國君臣安置在行宮。
匆匆至行宮,宮人跪拜,門口出來一人,腿腳俐落,還未瞧清模樣,便奔至跟前。
太子一閃躲,及時避開了來人的鹹豬手。
司馬玉微微翹起上唇,沮喪地收回雙手,「許久不見,殿下還是這般怕生,真是太讓朕失望了。」他們越國人見面,都是先擁抱示好的嘛。
太子往後退一步,生怕被他撩髒了衣袍。冷著臉見過禮之後,兩人進殿。
絡腮鬍朱代越國大將軍,瘦竹竿孔文越國少傅殿前伴讀,齊齊向太子拜禮。
屏退眾人,殿內只留劉閣老等人。司馬玉往太子那邊挨近,笑嘻嘻道:「殿下,別來無恙。」
太子開門見山:「越君親使大周,乃大周之幸,只是不知越君此次出行,越相是否知情?」
司馬玉伸了個懶腰,「你說那個臭女人啊,她當然不知道咯。」
太子哦地點點頭,「為避免越相誤會以至兩國交戰,孤這就送越君回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8:02
第三十八章
司馬玉當即一愣,不高興了。
來者皆是客,屁股都沒坐熱,周儲君怎麼一來就要送他回去?
司馬玉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坐著的太子殿下,嚴肅臉道:「待周君生辰一過,朕自會回去。」
太子漠然,同樣站起來,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身量,斜睨著眼道:「茲事體大,孤出發前來鴻臚寺時,已遣人快馬加鞭,將書信送往越國,過不了多久越相便會親自來接陛下回去。」
司馬玉一愣,沒想到周儲君行動如此之迅速。笑嘻嘻道:「朕是奔著周太子而來,數年前一見太子風采,至今難忘,此次出行,也是希望能與太子切磋一二。若是越相前來,免不得攪了雅興。」
「切磋不敢,唯望越君早日歸國。」太子回想數年前出使越國的情景,那個時候,司馬玉才六歲,怎麼就一見難忘了?分明胡說。
如此棘手的人物,太子避都來不及,哪裡敢留。如今六國相處,還算平和,除卻周國邊疆與蠻子的衝突,基本無戰事。倘若司馬玉在周國境內遇險,定會引起兩國交惡。
越國國內如今兩權分立,以攝政王司馬南及越相孟錦意為首的兩大黨派相爭激烈,孟錦意女承父意,為保皇一派,近年風頭正盛,頗有壓過司馬南之勢。
素聞孟錦意行事雷厲風行,沒想到竟然讓小皇帝自己跑出了宮,跑哪不好,竟然跑到周國湊熱鬧。
想到這太子就頭疼,看著司馬玉笑得天真明媚的一張臉,實在無法下眼,移開視線,與鴻臚寺交待,切莫洩露周君行跡,對外只稱是越國尋常使臣。另增派三千守衛,並十名大內高手貼身保護。
司馬玉很滿意這樣的安排,嘴上兩句道謝,上來伸開臂膀就要前來相抱。
太子靈巧又是一躲。
司馬玉訕訕一笑:「殿下好身手。」
太子記著徐冉道過的「此人輕浮」一說,含蓄叮囑:「有一事還需越君上心。我大周的女子,不似越女那般熱情開朗,越君行走大周,還望入鄉隨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司馬玉笑臉盈盈地應下。心中腹誹:才不聽呢,大周美人這麼多,他肯定要多相幾個回去!
太子寒暄敷衍兩句,地主之誼盡得差不多了,便領著劉閣老走人。
太子走後,殿內剩越君臣三人。
絡腮鬍朱代道:「而今陛下已如常所願見到周儲君,是否還要做停留?真等越相來周相接,只怕……」
司馬玉瞪他一眼,「只怕什麼?我還怕她不成?」停頓半秒,拋開眼去瞧周君臣離開的方向,眼中眸色一黯,道:「她總念叨著周儲君如何如何好,讓朕好好向他學習,如今朕親臨周國來向周儲君討教,不正遂了她的心願嗎?」
小君王喜怒不定,朱代怕繼續說下去會惹得君王勃然大怒,不敢再勸,只得連連稱是。
司馬玉舒舒筋骨,往後一仰,用腳踢了踢瘦竹竿孔文的腿肘子,笑道:「去,將那個鴻臚寺少卿喊來,朕要出去遊玩一番。」
苗少卿入殿,聽完司馬玉的要求後,不敢擅自應下,只說明日面聖之後另行安排。司馬玉自覺無趣,只得在行宮暫作歇息。待第二日進宮與周官人會面,司馬玉當即提出希望能游望京一覽風土人情。
周君父子倆自動忽視那日越君打暈學子替考的鬧劇,裝作不知情。難道真把人往官府送麼?挑出來太傷面子。
官人看向太子,意思是讓他作陪。太子不太樂意。
越君雖已登基,然朝政未定,雖有越相相護,然司馬南根基深厚,黨羽眾多,孰勝孰劣,還未可知。
思及此,太子不免又想到燕國之事。越國與燕國形勢頗為相似。之所以遲遲不肯與魏國互通鐵鹽之貿,就是因為燕國曆來與大周互通鐵鹽,而燕國新君登位,大局未定,需等使臣回朝,方能一探究竟。國家相交,當以利益為先。於燕於魏如此,越國素無利益往來,討好小越君並無利可圖。
更重要的是,那日聽徐二娘子的話語,小越君如今是越發放蕩不羈,竟敢當街調戲姑娘。而且,還是他東宮的小姑娘。實在令人不悅。
君子喜怒不外露,心中雖不情願,但面子上的功夫卻要做足。司馬玉倒也爽快,直說不用麻煩,有鴻臚寺少卿作陪即可。
雖是如此,頭幾日,太子秉承待客之禮,與司馬玉一起遊山。
司馬玉以百家論書為由頭,與太子辯學,沒說幾句便敗下陣來。司馬玉不服,另起勞作地理之言,以《天工開物》中乃粒談稻,一句「周國多宜稻」,問太子可知「稻災為幾災」。
貴族之人,多養尊處優,念孔子儒學之道,周儲君雖為雅君,文采斐然名動天下,然百姓生計之事,未必知曉。
太子答得甚是順暢:「稻者,六災也。早稻秋初收,榖暑入土,土脈燒東南風暖,苗穗則壞,此為一。稻種之時,水浮數寸,榖未沉堆積一隅,此為二災。生秧後,防雀聚食,此為三災。秧沉腳未定,遇陰雨綿延,折損者必半,此為四災。南風燻熱,函內生蟲,此五災也。最後一災,即為暮夜鬼火游燒。」
司馬玉一怔,拜禮:「周儲君體恤民情之心,由此可窺一二,朕敬佩之。」不服不服他不服!
太子回禮:「越君抬舉。」終究還是個小孩子,腦子雖然聰明,卻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此後一時無話。
待回了行宮,關起門,司馬玉摔杯,氣鼓鼓:「朕身量不如他,學識不如他,如何追趕!」
孔文瞧他這樣,心想許是國君出遊受了打擊,這個「他」定是指的周儲君了。忙地上前撫慰:「陛下年幼,身量已是尋常人之倍,待年長些,定能與周儲君齊頭。陛下覽百書,如今國子監已無人能教,不過是閱歷上稍遜周儲君,不必擔憂。」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陛下你可長點心吧,才十歲小孩,你跟人家比什麼比!乖乖等著長大吧!
司馬玉想想覺得也是,摸摸腦袋,端著一張白嫩的俊臉,自言自語:「周儲君年長朕八歲有餘,不過高那麼一點而已,朕每年長個三四寸,不出三年,定能過比他。」
孔文心裡一算,哎呦要真照這麼長下去,長到十八陛下你不得沖頂破門啊。這話當然沒敢說,賠笑稱是。
陪了三四日,太子不怎麼往行宮跑了,司馬玉也不太樂意他過來。畢竟,時刻面對著一個自己比不過的人,是件非常壓抑的事。
太子雖未前來,但基本的禮數需得盡到。鴻臚寺少卿急急趕來,帶來了太子的問候,表明今日由他暫替太子陪客。
司馬玉正好想去外面遊玩,思及那日考試的事,問苗少卿:「前幾日你們這舉辦的那個書賽頭名,是哪個學堂的學子?」
苗少卿一頭霧水,越君問這個作甚?恭敬答:「乃幼學經儀堂學子。」
司馬玉哦一聲,隨即甩甩袖子,從椅子上蹦起來,晃悠悠地往門外走。
「朕正好想領略一下周國的學子風骨,今日便去參觀經儀堂。」
苗少卿一愣,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連忙跟上去。
經儀堂。
自那日比賽之後,徐冉便開始專心溫習功課,希望能在七月底的會年期中考中考出好名次。
拿著太子專門為她編寫的輔導書,徐冉一邊看一邊做筆記。為了能夠隨時隨地拿著學神的輔導書看,她特意換了書封面。三本書走到哪帶到哪,基本不離身。
這天上完策論,今日談及舊朝百姓各司其職子承父業以及今時民眾以考為先凡事職前必先取侍考資格,其二者間的優劣。
課上討論得熱火朝天。
幼學策論講究溯古論今,多百姓時務之事,談天闊海,鮮議論國家大事。待高學之後,再具體考察學子時政獻計的本領。徐冉惡補了各種百科百書,每日關注時興之事,聊起策論基本沒問題,有時候還會因為觀點新穎而受到劉夫子的讚賞。
今日內容不多,劉夫子佈置完堂外題之後,令大家自行溫習功課。
忽地學堂外有人來喊,叫了徐冉的名字,說呂夫子有事請她前去。
徐冉跟著去了耳房,剛到門邊還沒進去,便見門口一堆大漢排排站,特別有氣勢。
往裡一探,耳房裡面也站滿了人。
呂夫子從人群後面露出臉來,招手示意徐冉過去:「徐班使,過來一下。」
到了跟前,旁邊赫然而立一人,正是那日的司馬玉。
此時司馬玉嬉皮笑臉地伸手來拉她手,徐冉一驚,問:「你怎麼在這?」要不要去報官?
司馬玉繼續努力拉小手,徐冉連忙躲到呂夫子身後去。
呂夫子解釋道:「徐班使,這是從越國來的外使,想要領略大周學堂風采,聽說你是上次書賽頭名,並想請你作陪,一遊經儀堂。」指的是孔文,而非司馬玉。
原來是找她做導遊。徐冉狐疑地看了看司馬玉,又掃了掃孔文,想起那日司馬玉在街上對孔文頤指氣使的態度,越發覺得可疑。
領了人往外走,下意識與司馬玉保持距離,哪想到司馬玉偏偏要黏過來,不知從哪裡採了花,捧一束送到她跟前:「小娘子花容月貌,多看一眼便叫人心神蕩漾無法自持。」
好羞恥的台詞。徐冉沒理他,接過花隨手轉送給孔文,「歡迎使臣來周!」
孔文拿了花,看了看司馬玉。司馬玉臉上沒什麼變化。
還好還好,陛下追起姑娘來時,脾氣最好不過。
本著完成導遊任務的宗旨,徐冉加快腳步往前,一邊走一邊介紹學堂各處風景。
走到一半,司馬玉突然停下腳步摀住胸口。
徐冉一嚇,不是吧有心臟病?忙地就要找大夫。
司馬玉攔住她,深情款款道:「我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你親親我,我便好了。」
說完就將左邊臉湊上去。
孔文聽得膽顫心驚,陛下在行宮之人調戲周國宮人也就算了,到了外面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調戲學子,等回朝後他一定要向孟大人狠狠告上一狀!
徐冉看向孔文,使臣你不管管你家孩子嗎?
孔文不敢管,裝作沒看見。
徐冉嘆一聲,讓他將眼睛閉上。
這熊孩子,要不是使臣在跟前,真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司馬玉興高采烈地將眼睛閉上。好開心,小娘子終於被他的魅力所折服了!
此時他們站在廣場上,課間休息有不少學子路過。
徐冉瞧見一張熟面孔,急忙揮手召他過來。
李信到了跟前,正要打招呼,剛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見徐冉端著一張無辜臉輕聲求他:「行行好,替我親他一下。」
李信一聽,那還得了!竟然有人敢非禮他的表嫂!揮拳就要打,周圍無數大漢橫眉相對,李信慫了。
既然打不過,那就只好犧牲一下色相了。
將今日出使的人牢牢記在心上,想著回去定要跟他爹告狀,猶豫間將頭伸了過去。
快速一口親。
司馬玉喜滋滋的,雖然閉眼時間太長,但終是得到了小娘子的香吻!睜開眼一瞧,噯,怎麼多了個人?
濃眉大眼,胖嘟嘟的,若是沒看錯,這小胖子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嫌棄?
旁邊人哪裡敢說,陛下方才親你的是個男人而非姑娘。紛紛選擇閉嘴。
孔文看向徐冉,心想這小娘子有膽識,頭一回見用男人來敷衍他家陛下的。哎,算起來是他家國君理虧,怨不得人家姑娘來這招。
孔文見司馬玉心情愉悅,也就沒敢說出事實。
徐冉朝李信眨眨眼,謝謝他的犧牲。此時上課大鐘已撞響三聲,李信滿心複雜地回了學堂。
佳人作陪,司馬玉覺得甚是舒暢,逛完一圈,問:「小娘子可曾許過人家?」
徐冉不情願答他這問題,默了聲不說話。說許了吧,有洩露秘密之嫌。說沒許吧,又怕這小子纏上來。
司馬玉笑得曖昧,「小娘子,女人再厲害,也是要找個夫君嫁人的。要不這樣,等我長大些,來娶你可好?」
徐冉面無表情,學太子平常的冷酷臉。
想她可是一心想要實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人,怎麼會在情情愛愛上耽誤時間呢。嫁人這種事,暫時還沒有提上她的行程表。小屁孩事真多,以為自己是居委會大媽嗎!
徐冉在徐老爺那邊惡補了越國國情以及八卦。開口道:「越相孟公棟樑之才,堪有不世之功,乃女子嚮往之楷模。此等治世之才尚且未出嫁,想我一幼學學子,談何姻緣?」
這話回得妙。既捧了越國女相,又打了司馬玉的臉。你們越國人人敬仰的丞相都未曾出嫁,幹嘛跑到她們周國來大放厥詞。
司馬玉抿抿嘴。那女人不嫁是因為她嫁不出去!要是有人肯娶她,她肯定分分鐘就嫁了的!
微怔了片刻,回過神笑道:「好一張嬌嫩的利嘴。」
導遊任務順利完成,徐冉迫不及待地往學堂趕。司馬玉留不住她,又不好挑明身份,只得一個勁地跳起來喊:「小娘子你等著我啊,千萬別急著嫁人!」
徐冉呸兩聲,等你個大頭鬼!
等回了行宮,作為殿前伴讀,孔文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國君要注意形象。就白日之事發表感言,小心翼翼地勸告:「陛下,您不能碰見一個姑娘就嚷著要娶她,這樣不好,有失國體。」
司馬玉不以為然:「那就全部都娶了,以前的皇帝都能三宮六院的,待我成年後,也要照舊例開後宮多娶幾個。」
孔文低頭不敢言,心中腹誹:若真是如此,只怕越相會將您打殘的。
這邊行宮君臣探討重開後宮六院的可行性,那廂李信回府同李國舅相說今日使臣訪經儀堂一事。
他漱口好幾遍,這才勉強覺得好受了些。思及第一次親吻人,竟然親了個男人,李信表示他這回犧牲可大了!
李國舅拿銀票安慰自家兒子。
雖然外人不知道徐二娘子的身份,但使臣如此行為,實在不妥。為了維護外甥的面子,李國舅跑去找了劉閣老。將此事一說,劉閣老默了默,跑去東宮找太子。
太子聽完後很不開心。眉頭皺得老高,今日苗少卿來稟越君行蹤,卻沒有說還有親嘴這麼一遭事。
上次是親手,這回直接上嘴了。
太過分了!
一向自持修養極好素質極高的太子殿下,按捺不住,於暮夜之中,決定找司馬玉談一談。
一談便是兩個鐘頭。
其間普及各種禮義廉恥,拿出當年六國會學時給眾人洗腦的功夫,司馬玉沒抗住,差點淚崩。
聽完之後深感自己有罪的司馬玉抹著眼邊一滴淚,嘆道:「周儲君言之有理,以後朕再也不會見一個愛一個了。」
太子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司馬玉繼續道:「我就要徐家娘子一個即可。」
太子:「……」
太子回去後,立馬寫了封信給越相,嫌不夠,又追加了五封,連夜發出去。旨在希望她能盡快將越君接回去。
過兩天徐冉上東宮禮訓。太子下完朝便匆匆而奔,徑直將她從思華殿叫了出來。
他這般急哄哄的模樣,倒是少見。徐冉揚起笑臉問:「殿下,有何要事交待?」
太子直接將司馬玉的身份挑明,叮囑她千萬不要靠近司馬玉,能躲多遠是多遠。
徐冉此前隱隱已有猜想,聽到司馬玉果然是越國國君時,震驚之中多了一分後怕。
吼,一國之君如此荒唐,真的可以嗎!
太子看穿她所想,一本正經解釋:「民風民情不同,越人多豪放。」想起司馬玉所為,太子瞅了瞅她,心想越君當著他面都能說出那般放肆之言,在她跟前肯定說盡甜言蜜語。
越君年紀雖小,可耐不住嘴甜,小姑娘心性未定,萬一……
遂斂神相告,語氣嚴肅,字字鏗鏘:「越君之言,你切勿放在心上,那都是些孩童戲言,當不得真。」
徐冉自然不會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但是想到越君的行事作風,不由得擔心起來。熊孩子們戰鬥指數都很高的,下意識問:「萬一他來真的呢?」
太子眸色一沉,陰著臉道:「那孤這就去告知他,你徐二娘子,是大周太子妃,是孤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8:19
第三十九章
哇,好霸氣!
徐冉星星眼看著太子,彷彿覺得他在發光發亮。同樣是一國的顯貴存在,越君和學神的區別,咋就這麼大呢?
一個色氣滿滿,一個正氣凜然。 作為一個大周子民,她為擁有這樣時刻都想著保護民眾免受鄰國國君性騷擾的男神而驕傲而自豪。為了報答太子,徐冉想,她一定會為他以後全面建設小康和諧社會出一份力!
太子說完後,許是意識到自己方才那番言辭太過羞恥,抬眼見她雙眼陶醉,滿是仰慕神色,想要開口解釋的話語,到了嘴邊又嚥回去,「孤……」
徐冉撲上去,「什麼都不用說了,殿下,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決不讓越君有任何可乘之機!」為表決心,停頓片刻又道,「他要敢過來,我就打他!」捲了捲袖子,想到什麼,問:「我可以打他嗎……」
太子咳了咳,不知者不罪,越君未曾在她跟前挑明身份,所以……「下手不要太重。」
有了男神的撐腰,徐冉底氣特別足:「好的殿下!」
兩人又談了些其他事。大多是她在說,太子聽著。說的也是尋常瑣事。
許是得了他的承諾,她看起來興高采烈的,連笑容都比平日更加燦爛。太子中午本應了劉閣老垂釣之邀,到點應該換衣袍準備車馬出發。
不知怎地,看著她的笑臉,聽著她在耳旁有一句沒一句的碎碎念,太子覺得有種心所未有的心安。一時便忘了時辰。
小姑娘看起來又傻又天真,可其實她聰明著呢。
是他多慮了。
殿外,福東海想著太子與劉閣老的垂釣之約,猶豫著要不要敲門提醒一下。剛走到門邊,挨著耳朵去聽,聽得徐冉嘰裡呱啦侃侃而談,期間摻雜著太子時不時的幾聲附和。
福東海一愣,抬頭望天,烈陽當空照。
唉,感覺現在進去會被殿下眼刀砍,還是算了。難得殿下開心,還是讓劉閣老等等咯。
梅子壩,劉閣老獨立江頭,傷心欲絕。
到點的第一炷香,殿下沒來,想他。
到點的第二柱香,殿下還是沒來,更想他。
到點的第三柱香,殿下……依舊不見身影,不能更想他。
劉閣老抹了抹把辛酸淚,按捺住心裡的胡思亂想,遙望江水迢迢。
殿下是嫌棄他又老又不中用,才爽約的嗎……
晚上徐冉回府,將太子今日的那句「你是孤的人」,告知徐老爺。
徐老爺聽得小鹿亂跳心花怒放。
想他們多少臣子,都得不到殿下的這麼一句肯定,冉冉年紀輕輕,就已得殿下如此庇佑。
他敢打包票,就連太子身邊資質最老的劉閣老,怕是也沒這個待遇聽太子親口說一句「你是孤的人」。徐老爺一邊練字,因為激動而手抖得不能自已,好好的行楷硬生生寫出了草書的味道。一邊道:「冉冉,你是殿下的人,我是你爹,依次類推,在殿下心裡,我也是他的人。」
徐冉學著學神的語氣,一本正經對著徐老爺道:「你徐相公,是大周參知政事,是孤的人!」
哄得徐老爺心頭甜蜜蜜,笑得完全停不下來。
聊完了開心事,徐老爺想起最近李國舅不同尋常的舉動,一時有些擔憂。問徐冉:「冉冉,國舅次子走與你走得可近?」
徐冉想了想,道:「還好。」因為上次書賽堂內選拔的事,李信為她打了一架之後,兩人關係比從前融洽。偶爾學堂上有爭辯論學的地方,李信每次都是堅定地站在她這邊。說起來,也算是個朋友了。
徐老爺默然。
徐冉好奇問:「爹,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突然想起來問她同學的事了。
徐老爺放下筆,有些鬱悶。因著下月官人生辰的事,他們這幫官員偶爾也會在議事結束之後討論一二。今日出了議事堂,赫然見李國舅在堂外候著。
李國舅一見他便跟上來,張嘴和他聊官人生辰送禮的事。徐老爺同他不熟,自然沒有說什麼,加之這些日子李國舅刻意的親近,要不是他意識清醒,還真差點誤以為自己有多麼受歡迎。
聊完送禮的事,李國舅開始問他各種興趣愛好,不知怎地,話題一下子扯到家族宗人壽命長短,是否有人得過什麼絕症。諸如此類,簡直刨根問底,恨不得將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瞭解一遍。
想到這徐老爺又不高興了,憤憤然道:「他問的這些,徐家宗書家譜都寫著呢,借閱一二即可,何必跑來問我?這些也就算了,後來他竟說,『上月李信負傷回府,徐二娘子探病,李某深覺感動,為表謝意,還請收下這籃子新鮮瓜果。」敢情繞了一大圈,就為了送他籃瓜果。
徐冉道:「這證明爹在朝中有人氣,順帶連我也沾光。多好的事!國舅爺親送的瓜果,那定是美味無比的。」
徐老爺嘆口氣,指了指桌上放著的籃子,「你看看便知。」
徐冉走過去掀了果籃上面覆的布,哇——金子金子金子,全是黃金咧!
徐老爺揉揉肩膀,「辛苦我一路提回來,回家一看才知,哪裡是瓜果,分明是金子。」
徐冉看著滿籃金錠,表情已經痴呆。
徐老爺拿布重新蓋好,回頭義正言辭對徐冉道:「冉冉,這金子咱不能收。」
徐冉:不收不收,她就看看!
徐老爺:「保不準李國舅就想拿這些金子買你做他家兒媳婦呢!」
徐冉一嚇,不是吧?她一向沒什麼桃花運,也就越國撩妹國君一朵爛桃花了。李信?他喜歡的可是沈令音女神。
徐老爺問:「不然他送金子給我作甚?」
徐冉想想覺得也是。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父女倆使勁想啊想,終是想不到好端端地李國舅為什麼要送金子。
徐老爺想得煩躁,索性不想了,差管家老唐將金子送回李府。
第二天徐冉去學堂,李信躡手躡腳地湊過來。平時趙燕見他這樣形容猥瑣湊過來定是要出拳教訓一頓,因著上次李信打架的事情,如今見了他覺得順眼許多。也就不攔著他與徐冉說話了。
徐冉正好想問他李國舅為啥要送金子,兩人到長廊去。李信指著前方,豪爽道:「徐娘子,咱們來比賽吧,誰先跑到前面,誰就是贏家。要是你贏了,我就給你一千兩銀票。」
他可是時刻謹記著他爹交給他的任務,一定要將錢送出去!昨兒個他爹送錢失敗,今天就派他上了。徐家世代清廉,這次為了陛下生辰禮的事,肯定花費不少。李國舅想,以後都是一家人,怎麼著也不能短了親家那份。
於是就有了水果籃裡裝金子一事。
徐老爺收了又退回去,李國舅表示很頭疼啊。同李信交待,「你要是能送多少出去,爹就額外賞你多少。」
徐冉一口拒絕。
李家父子這是瘋了的節奏嗎……散財小童子?
等回了學堂,課上夫子說起下月陛下生辰,全堂放假一天的事情。眾人歡呼,高興壞了。
徐冉開始發愁:官人生日,她該送點什麼好呢?
因著李家父子送金子的事情,徐冉自然而然想到砸錢送重禮,可是她沒有那麼多錢,難道到太子那裡取出一千兩買個貴重玩意呈上去?
這念頭剛冒出來便被她掐滅,捨不得銀子啊。
官人有的是貴重玩意,拿錢砸的沒意思,講究個心意就好啦。
猶豫再三的徐冉決定,還是先找學神商量。畢竟是父子,官人喜歡什麼,太子肯定最清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8:43
第四十章
過了六天的學堂奮鬥生涯,第七天去禮訓,心情驀地放輕鬆。以前剛來東宮那陣,總容易緊張。現在和全宮上下的人都混了臉熟,劉嬤嬤那裡也由一開始的嚴肅到現在偶爾會跟她侃幾句笑話。禮訓內容也不再有難度,畢竟她每次都用心用功,再難的內容,只要慢慢學,不焦躁不放棄,總是能夠學好的。
再者,能和國家最高統治者的繼承人談天說地,而且還時不時地享受男神的悉心呵護,徐冉想想就覺得很賺。
所以,現在她往東宮禮訓,有種放假來遊玩的感覺。
上午禮訓完,中午一起吃飯,想著吃完飯再問禮物的事。夏天熱,沒什麼胃口,徐冉扒拉幾口飯,滿桌子都是清淡菜色,她想吃辣的。
太子吃到一半,抬眼瞥她,見她吃飯夾菜的動作比平時要慢上許多,出聲問:「你怎地不吃飯?」
徐冉趕緊低頭多扒兩口,味同嚼蠟。
滿心裡想的都是:辣的辣的給她來點辣的。
太子放下碗筷,招手示意福東海上前。指著福東海對徐冉說:「你想吃什麼,叫廚房重新做便是,下午禮訓若空著肚子肯定要挨劉嬤嬤的訓,你不必跟孤客氣。」
男神說不客氣,當然就無需客氣咯。徐冉歡歡喜喜地跟福東海說,她要吃辣的開胃,來個涮鍋和香鍋再好不過。
福東海一愣,看向太子。太子擺擺手,索性讓人將滿桌子的菜都撤了下去,道:「叫廚房馬上做好送來,孤也一起吃。」
徐冉高興臉。
福東海領了命去廚房傳菜,本來叫了個小太監,後來想著許久不見李太監,便親自往廚房跑一趟。
李太監剛做完中午的膳食,在角屋裡眯眼歇息。福東海輕手輕巧地,悶不丁站在他身後,拿拂塵在他臉上撓來撓去。李太監打了個大噴嚏,剛想罵是哪個小兔崽子,睜眼一瞧是福東海,嚇得趕忙站起來。
福東海道:「上次咱家跟你說的話,看來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
李太監一臉茫然。福東海心裡嘆,這老哥哥,看著這麼笨,怎麼每次侍考倒能考出好名次?開口提醒:「之前咱家是不是說過,這每七天一次的膳食,得問准了人?」
李太監連連點頭,他問了的,特意挑著空和徐娘子親自說的話。怕驚著貴人,他那天特意換了最貴最好的三梭鍛錦袍,手上臉上頭上洗得乾乾淨淨,沒有一丁點油光灰塵,這才敢往跟前靠。徐娘子是個好相處的,沒有為難他,答得也乾脆。不吃香菜和動物內臟,別的沒什麼禁忌了。對了,還提了句,只要有辣椒,一切好商量。
李太監將那天問菜的情景如實告訴福東海,福東海聽完後嫌棄地眯眯眼,「既然娘子都說了愛吃辣,今兒個為何呈了滿桌子的清湯素菜?」
李太監驚訝道:「福公公您忘了,殿下他不喜歡吃辣的!」以前因著宮裡的規矩,偶爾也要做一兩道辣菜上桌,今天天兒特別熱,李太監想著殿下又不吃辣,索性就全上的清淡菜色。清熱又解火,多好。
福公公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該死該死!」一心瞧著殿下和徐娘子說說笑笑的融洽氣氛,竟把這樣重要的事給忘了,實在是不該!而後發愁道:「殿下讓我來傳涮鍋和香鍋,一切依徐娘子的口味,這可如何是好?」
李太監懵呆了,求神拜佛地央福東海給個主意。
福東海嘆口氣,能有什麼主意?殿下既然發了話,那肯定是要照做的。至於傳了涮鍋和香鍋上桌,殿下吃不吃,那就是殿下自己的事了。
殿下要討好徐娘子,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想攔也不敢攔啊。
自作孽不可活,橫豎先把太醫找好,隨時候著。
熱騰騰的涮鍋和香辣辣的乾鍋上了桌,徐冉吃得滿頭大汗。大片牛肉下鍋一涮,夾兩片小白菜往湯裡一淌,蘸了蘸醬料,酥酥麻麻,口感特別棒。
涮鍋來一口,香鍋來一口,吃了好幾大口,回過神發現太子沒動碗筷。
哦?難道男神在等人伺候嗎?想想也是,他是太子,吃個涮鍋肯定不會自己動手。
好吧好吧,她就獻回慇勤。徐冉主動涮了幾片肥羊肉,往他碗裡送,完了又拿小碗問:「殿下你要吃哪種醬料?」
太子神色勉強,道:「同你的一樣罷。」
徐冉舀一勺香辣汁,拌了蒜泥蔥外加一點白芝麻花生碎末,拌好了往他跟前送。
太子還是遲遲沒有動筷。
徐冉想,總不能讓她餵吧?這多不好意思。
羊肉蘸了調好的辣醬,用勺子一舀,執起勺柄,羞著臉往太子嘴邊送:「殿下?」打工不容易,還得伺候金主呢。
太子一僵,倒是沒有張嘴,從她手裡接過大勺,斯斯文文地動筷。
一吃,舌頭火燒火燎的。抬眼見她期待興奮的神情,彷彿在等著他說一句「好吃」,也就沒多想,嚥下去了。
辣意穿腸過。
「……不錯……」臉都要憋紅了。
徐冉開開心心的,能和男神一起吃涮鍋吃香鍋,簡直棒呆了!
歡騰地一邊吃,一邊往太子那邊夾肉。吃到最後剩一片大牛肉,拿筷子戳成兩半,一半給太子,一半自己吃。兩大鍋掃蕩得乾乾淨淨,配合著冰鎮酸梅汁,意猶未盡啊。
徐冉往後一仰,摸著肚子,往旁邊瞧一眼。
看學神吃得多帶勁,嘴唇都辣腫了。紅嬌嬌的,看起來像是剛被人蹂躪過的那種。
嘿嘿,要是蘇蘇在這裡,指不定會想歪。
兩人回了春華殿。
太子全程沒說話。
進了春華殿往椅子上一坐,徐冉一邊拿書一邊問禮物的事。
「殿下,您說我送點什麼好呢?」
沒有人回應。
徐冉唔一聲,繼續問:「殿下?」
太子懵了半刻回過神,張嘴欲說話,聲音有點沙啞。「依你心意即可,不必鋪張浪費。」
徐冉聽著他這嗓音有點不對頭。又問:「殿下,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太子斂神,正色道:「沒有。」
徐冉放心地坐回去,研墨提筆。「殿下,官人他有什麼喜歡的物件,比如說喜歡收集什麼啊,最好是我能買得起的那種。」
太子直接道:「那應該沒有罷。」
乾脆俐落,讓徐冉直接感受到沒錢的悲哀。
依學神這話,約莫著她要想送個讓官人喜歡的物件,根本送不起。
哎,算了。窮逼也有窮逼的送禮法。
徐冉決定還是回去自己想。
整個午休完畢,徐冉走出春華殿時,往太子那邊看了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今天的學神好像有什麼煩心事,翻來覆去的,跟他說話也不怎麼理。
等徐冉一出春華殿,太子揣著滿肚煎熬,實在忍不住,出聲喊福東海。
福東海在門口候著。
太子聲音有些虛弱:「孤身體不適,速傳太醫。」
福東海立即拉來備好的太醫。
嘿,不能吃辣還偏要吃,這下難受了吧!虧得忍到現在才喊人,要是徐娘子不出殿,約摸著還要再熬上半會!
何必呢!
下午徐冉結束禮訓,走出思華殿時,望見旁邊春華殿外面人來人往。
徐冉好奇,正好遇見素華,攔下她問:「怎麼這般熱鬧,出什麼事了?」
素華見著她,只想喊聲「姑奶奶」。要不是中午非要吃辣的,哪裡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本是請了一個太醫,開了服藥,下午又喊肚子疼,院首便來了。院首一聽是殿下身體不適,即刻又召了一堆太醫。
現在大家都在裡頭忙著呢。
等忙完了,這事還沒完,春華殿那麼多人進去了,定是要裡裡外外重新整掃一遍。殿下的要求一向最嚴苛,保不齊得整掃好幾天呢。
素華張嘴欲答,記著太子的吩咐:不准將事情告訴徐二娘子。想想便搖了搖頭,「無事,娘子回府罷。」
徐冉哦哦地就回去了。
宮裡,官人問起今日東宮的事。院首裘正如實相告。
官人皺眉,又傳了福東海來。
福東海不敢有所欺瞞,將今日太子和徐冉一起吃涮鍋香鍋的事說了出來。
官人聽完後,喜憂參半。
福東海見官人並無不悅,想著今日這事,徐娘子的鍋是背定了。揣摩著官人的心思,大膽道:「殿下說了,這事不怨徐娘子,是他自己要吃的。」
一時沉默。
許久,官人笑起來,「他倒算是開竅了。」
福東海鬆一口氣。得,事情就算是解決了。官人既說出這話,定是不會追究的。
官人又問了些太子與徐冉相處的事,福東海說得細緻。官人聽後很是滿意,太子什麼都好,唯獨在男女之情上,太過遲鈍。現在好了,來了個徐二娘子,倒把這缺給補上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9:01
第四十一章
當晚福東海回東宮,太子召他問話。一句句問下來,福東海揀著話回。問清楚了官人並未有責怪徐冉之意,太子遂放下心來。
其實他也不是不能吃辣,只是今日猛地那麼一吃,胃裡不適應而已。並且太醫開過藥之後,他有問,是否以後丁點辛辣之物都不能碰。太醫答,吃能吃的,但不要吃太多。且吃慣了清淡菜色,突然改成辛辣菜色,需要給身體一個適應期。
隔兩天太子養好了胃,吩咐廚房,以後上菜,揀幾道辣的來,不要太辣,稍微加點辣即可。
福東海納悶,這是吃過一次上癮了對吧?
因為上次涮鍋香鍋的事,李太監格外小心,本來打算將廚房裡所有辛辣調料品都給扔了,如今太子這麼一吩咐,他也納悶。
殿下這是作甚?不是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麼,怎麼還淨往前衝?
雖然鬱悶卻也只能乖乖做好了菜送上去,不敢炒太辣,就放了那麼一丁點辣椒。
晚上太子吃完後,看了會書寫了會字,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不適,第二天接著讓人上菜。指明要比昨兒個的再辣點。
如此持續好幾天,等徐冉七天後再次來東宮禮訓時,太子已經稍稍能夠適應加辣的菜餚了。
但也不能太辣,太辣了他胃裡不舒服。
早上出門上朝前,特意叮囑今日讓素華去問徐冉,中午想吃什麼,提前跟廚房說,省得吃到一半不合心意又撤菜重做。
等中午回來時,徐冉正好結束禮訓,兩人一起上桌吃飯。
太子問起送禮的事。
徐冉苦著臉,想了七天都沒個好點子。既不花費太多銀子,又要能傳遞心意,確實不好找禮物。
太子悶了悶,提一句:「姑娘家,自己動手做點東西呈上去,總比外面買的強。」
官人性情平和,平日總念叨尋常百姓家的生活,平常百姓家慶生,大多都是繡個畫紉雙鞋,以前皇后在世時,每年都會親自為官人紉雙鞋。那麼多蘇錦金鍛的皂靴,官人唯獨只愛穿皇后做的那雙。後來皇后不在了,昆貴妃來了,紉鞋的事就由她接過來了。
但太子從未見過官人穿昆氏做的鞋,一次都沒有。
想起了以前的事,太子一時恍惚,聽得她在耳邊問了句什麼,濛濛的沒聽清楚。
徐冉問的是:「倘若是殿下自己過生日,也會想要別人親手做的禮物嗎?」
太子抬眸,讓她重新說一遍。
徐冉笑著重複了一遍,語氣輕快。太子聽後,點頭表示默認。
既提起學神生日,那自是要多問兩句的。「殿下什麼時候生日?」
太子答:「十月初一。」
徐冉掐指一算,還有三個多月呢,不急。
太子瞥了瞥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徐娘子呢?」
徐冉笑答:「我啊,八月十五。」
是個花好月圓的好日子。太子點點頭,默默在心中記了一筆。說完了話,菜也傳完了。兩人開始吃飯。
徐冉最喜歡今天新上的辣牛肉。薄薄的牛腱子肉,辣滷汁裡煮熟的,撈起來淋了紅油,往嘴裡一送,那滋味,要多美味有多美味。
太子見她喜歡吃,拿筷子夾了幾片嘗味。辣,卻比不得那日吃的涮鍋辣。
徐冉道:「這個菜好,牛肉鮮嫩,肉裡涔味。」說完一臉滿足地笑,往太子那邊看了看。
太子發現,徐二娘子吃飯有個毛病。
吃到好吃的菜時,總喜歡往他這邊看。
「這種吃到好吃的,所以也想讓你嘗嘗看」的心情,太子表示,還蠻受用的。禮訓結束前,她得與他同一張桌子上吃兩年飯。要是兩人胃口不合,吃飯心情肯定不好。
吃喝拉撒乃人生大事,不能馬虎。
太子抱著以後都要和她一起吃辣菜的心情,在吃涮鍋辣得胃疼之後,命廚房每天上點辣的。原也是為的這個。他是男人,若讓一個小姑娘為了他遷就吃菜口味,有損君子之德。
她難得來一趟,又將吃飯看得那麼重要,定是不能讓她失望的。
許是前幾天有所準備,今日吃辣倒不覺得有何難以接受。太子想,吃著吃著就習慣了,從古至今也沒見誰是被辣死的。
福東海早早地就讓太醫候著了,讓宮人去按照藥方去熬藥。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著殿下傳召了。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屋裡有動靜,好不容易等到徐冉午休完畢從春華殿出來去思華殿禮訓,還是沒聽到殿下傳他。
喲?這回沒事了?
眼瞅著自家殿下吃了一個月的辣菜,福東海按捺不住了。這一次徐冉來禮訓,福東海東一句西一句地,希望能讓她上廚房改改口味。
剛開始徐冉還沒明白過來,等到福東海將話挑明了,這才恍然大悟。
天,學神這是拿生命在陪她吃辣嗎!
徐冉急得不得了,既內疚又感動,等到中午上桌一起吃飯,見著太子淡然坐定的模樣,鼻子一酸。
學神是真好,她也就是打兩年零工的小嘍囉,他敷衍敷衍就得了,卻偏偏這麼上心。徐冉摸摸發癢的鼻頭,心想,衝著男神陪她吃辣的精神,以後男神讓她往東,她絕不往西。從此她真真正正就是學神的腦殘粉了,誰要敢說學神壞話,她見一個打一個。
滿桌子的辣菜都沒動,徐冉專挑清淡的吃,一邊吃一邊說自己以後再也不吃辣了。說著說著,就將福東海告訴她的事給挑了出來,並熱淚盈眶地進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
太子看著她這副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苦楚模樣,簡直哭笑不得。辣菜是他要吃的,又不干她的事,她這樣愧疚,倒讓他不好意思了。
想了想,本來想安慰她「孤要是不想吃,肯定一口都不嘗。正是因為想吃,所以才嘗的。」仔細琢磨一二,覺得不妥,索性開口道:「已經吃習慣了。」
徐冉一哽咽。
以後誰要能嫁給學神,絕對是積了上輩子拯救了整個宇宙的德。
七月初起,日子過得特別快,恨不得每天都四十八小時才夠用的那種。
這月特別忙,徐冉一邊忙著為官人準備禮物,一邊忙著溫習功課,七月底就要考試了。即將到來的八月整月學假,過得能有多瀟灑,就全看這次的考試成績了。
受了那日太子提點的啟發,徐冉最終決定送特色手工製品給官人。
買了張牆壁那般大的紅銷紙,剪八百八十八個福字,全部連在一張紙上,中間不間斷。當然,這項活她自己幹不了,請了全小院手的使女幫忙,大家通力合作,終於趕在官人生辰前一天弄好了。
徐冉另外做了張生日賀卡,剪了四個「萬壽無疆」的字樣,黏在卡片中間,一打開便能看到。
官人生辰那天,徐老爺進宮赴宴。按照禮制獻完了徐家的那份賀禮,同官人身邊的大太監張德全打了聲招呼,官人特意抽身到御書房召見徐老爺。
徐老爺將徐冉的禮物送上去,心情有點忐忑。
八百八十八個不間斷的福字,也虧冉冉想得出來。既不耗銀子,又能表心意,還尚未帶著那麼點小新意,徐老爺自己是很喜歡這個禮物的。只是他喜歡沒用,得官人喜歡才行。
宮人小心翼翼地將福字剪紙展開,官人瞧一眼,不錯。打開生日卡片,隨即「跳」出來四個大字——「萬壽無疆」,下面寫了幾句祝福語,措辭流利,透著機靈勁。
官人滿意地點點頭,想到昆貴妃今早拿過來的禮物,不由得在心中比較。
昆貴妃拿的那份,是沈家長女沈令音所送。已故大家曹軒生前絕作之畫《游春圖》,著筆如春蠶吐絲,細描暈色,栩栩如生。是幅不可多得的好畫。
沈令音能送來這幅畫,定是費了不少心思。又或者說,沈家費了不少心思。
上次太子選妃的時候,官人心裡有數,昆氏想選沈家之女。以前雖都是循舊例由後宮之主來挑,但實際上都是要先和太子通好氣,商量了之後再定奪的。昆氏急哄哄的,忙著將沈家之女塞給太子,挑了三個,表面上是由太子選,但實際上是逼著他挑沈家之女。
卻沒想到太子選了徐家二娘子。
既然已經選了徐二,昆氏便不該再存在有別的心思。偏偏沈家卻也跟著胡鬧。
官人心中有了計較,默了片刻,忽地叫人將剛收的《游春圖》捲起來,轉而賞給徐老爺,讓他帶回去給徐冉。
得了誇讚又得了賞賜,徐老爺特別高興,回家跟徐冉說的時候,臉上表情格外豐富。
徐冉也開心,自己的禮物得到官人肯定,這是多大的榮耀。回小院打賞上次剪紙的所有使女,從自己存著的月錢中抽出十兩銀子,均分下去。今天官人生辰,本就是該休息的好節日,徐冉另外開了小廚房,擺了一桌請小院的使女們吃酒,吃完了玩葉子牌玩投壺,玩累了就去找徐佳徐嬌說話,說了話就乏了,洗漱完就上床睡覺了。
躺在床上的時候想考試,想學堂的事,偶爾想一想學神花痴,各種各樣的念頭往外冒。臨睡前又想到過幾日李信生日,邀請大家去李府慶生。正愁著沒禮物送,今日官人賞的那副《游春圖》,正好拿去送給李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9:19
第四十二章
畫剛送了出去,徐老爺來尋,說是過兩天邀同僚好友上府喝酒,書房得擺點霸氣點的裝飾。《游春圖》是名畫,世間至此一幅,而且畫這畫的曹軒早就翹辮子,此畫的市值就更是價值連城。
徐冉一愣,如實相告,她已經將畫送了出去。
徐老爺一聽,差點氣背。踱來踱去的,幾乎抓狂,卻又不好說什麼。既然畫是賞給冉冉的,那畫就是她的了,她確實有這個權利將畫送人。
徐老爺是真的捨不得那畫。貴啊!送什麼不好,偏送那個,他還想著掛在書房裝兩天闊氣呢。
徐冉正在做算術題,在紙上畫來畫去地解題,旁邊徐老爺走來走去的,攪得她根本無心算題。
「爹,我這題解了半個鐘頭,眼見著就要寫出解法,您往這一擱,我算錯了又得重來。」
徐老爺聽著這語氣,咋的,親閨女還嫌棄起親爹來了?
實在是很想念那幅畫的徐老爺決定說個小謊。得把畫拿回來才是,那麼貴那麼具有藝術造詣的畫,送給別人可惜了。徐老爺厚著臉皮開口了:「冉冉,你知道嗎,官人賞賜的東西,不能輕易送人……」
話還沒說完,徐冉張嘴就道:「騙人,前幾天蘇蘇他爹得了官人的賞,一個五彩纏枝紋的大花瓶,轉手就送給刑部侍郎了。說是官人賞的東西,拿來送人最有面子。」別問她怎麼知道的,反正是蘇蘇說的。好像是蘇夫人想為蘇衙內說親,看中了刑部家的大娘子,這才下血本送了那個花瓶。
徐冉轉而想到自家大姐。一直以為大姐和蘇衙內會擦出點火花,沒想到……不過她家大姐這幾天心情確實不怎麼好。
徐老爺誆人失敗,摸著下巴道:「你一幼學學子,送禮講究什麼面子,差不多就得了。要不拿回來重新送點別的?」
徐冉放下手裡的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徐老爺,故作深沉:「爹,雖然我現在是幼學學子,可我遲早是要升高學的,高學結束說不定還要升太學。退一萬步講,就算我不升太學,科舉肯定是要參加的。過了科舉進官場,有人在才好辦事,像爹你這樣的清流抵柱,尚需呼朋結友,可知人多力量大,朋友不可少。過個生日送幅畫而已,收禮的人覺得有面子我臉上也有光。」
徐老爺道:「他們家是皇親國戚,不差這點面子。」
徐冉聳聳肩,「反正送都送了。」
徐老爺喪著臉求她:「冉冉……那畫特別特別特別貴,比殿下送你的親筆還要貴上十倍呢……」
徐冉猛地一愣住。
有這麼貴!
徐老爺點點頭。
徐冉手一抖,算術題也不想寫了,想著送出去的名畫如此貴,恨不得和徐老爺一起抱頭痛嚎。
得知那畫奇貴無比的徐冉,躺在床上一夜都沒能睡好覺。
嗚嗚嗚,果然不能隨手亂送。好肉疼好肉疼。
隔天徐冉去學堂看到李信時,面部肌肉僵硬,笑得格外勉強。
一定要加快藝術鑑賞能力的學習,保證再也不手賤將價值連城的東西就這麼拋出去了!
李信見著她特別高興。前兩天收禮,就屬徐冉出手最大方。還是自家表嫂好啊!夠意思!
本來他不知道那畫的價值,拿去給他爹瞧,說是表嫂送的生日禮物,他爹是個行內人,一瞧就瞧出這畫價值連城。當即拍著李信的腦袋誇他有出息,終於和表嫂打好關係了。
得了名畫的李信決定將畫轉贈給他的仙女沈令音。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仙女那麼高雅,只有送這樣的藝術品,方不辱沒仙女的氣質。
這不,昨兒個剛剛差人將畫送到沈府,指明沈令音收。今天正等著看仙女的反應,會不會特意高興?說不定因著他的這份心意立馬就感動了,從此對他另眼相看也說不定。
要是能抱得仙女歸,他家表嫂就是頭號功臣!
結果當天沈令音來學堂時,李信湊過去搭話,沈令音臉上並未出現他想像中的感動神情。
甚至連平時謙然有禮的態度都沒有。相反的,她看上去沒什麼精神,好像有點沮喪?
李信不高興了,誰!誰惹他的仙女不高興了!
沈令音黯著神色同他道謝,說自己很是喜歡那副畫,謝謝他的好意。
李信高興,仙女終於肯收下他的禮物了!之前送了好多,她可是一樣都沒收,悉數退了回來。
有希望!有戲!
沈令音嬌嬌柔柔地同他聊了幾句,最後問:「那畫是從何得來?」
李信看了看徐冉,又看了看沈令音,有點發愁。要是說畫是徐冉送他的,他再送給沈令音的,豈不有借花送佛之嫌?但要是不說吧,又覺得騙了仙女。
他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不能說謊。
於是李信就將徐冉送生日禮的事告訴了沈令音,沈令音聽完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事實上,昨晚他們沈家全家人,看到李信送來的那幅畫時,臉色都不是很好。
費盡力氣收集來的一副《游春圖》,本應該在宮裡,在官人的庫房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是李國舅家的次子相送?
沈家人研究著好久,最終確認這幅畫確實是真跡,就是官人生辰禮上呈上去的禮物。這一確認,那就不得了了。連夜將消息遞進宮裡去,火速同昆貴妃通氣,結果一查,官人確實是將畫賞了出去。卻沒讓人記錄具體是賞了誰。官人身邊的張德全嘴巴跟黏了膠似的,根本撬不開,一來二去的,沈家人心思重重,不敢去猜官人的心思,卻又不得不猜。
官人此舉,是何意思?
警示?不屑?還是,根本沒有啥意思,只是隨便將畫賞人了?
猜來猜去,等到沈令音今天從李信口中得知畫是徐冉那的,一下子就震住了。
晚上回去和沈丞相說了此事,全家一時沉默。
沈清雪和沈游之只知道沈令音此次送了名畫上呈官人,只以為是沈丞相在為沈令音鋪路,提前讓她在官人面前刷好感值,為了以後沈令音入朝官途之事。並不知道昆貴妃意欲讓沈令音做太子妃,更加不知道如今太子妃的人選是徐冉。
沈游之聽完後,雖沉著臉不說話,但心中卻有幾分慶幸。
如今他已在朝中任職,而令音卻只是個連高學都沒有讀的幼學學子,若論在官人跟前露臉的好處,很明顯他更具有優勢。偏生他爹竟然特意以令音的名義給官人送了名畫。
這偏心偏得,未免也太過了。
沈游之揚起狹長的眼睛,眸子裡隱隱透出一股子狠戾。
沈清雪嚷著:「官人為何不要大姐的禮物?」
這話一出,沈丞相和凌氏臉上神情複雜,轉而看沈令音,雖保持著微笑,卻笑得極為勉強。
要不是沈清雪平日就這沒心沒肺的樣,換做他人,真要懷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官人此舉,無異於給了他們一巴掌,而且這巴掌,還是衝著沈令音去的。
沈令音雖已十四,平日與眾多才子名手結交,但終究還是年紀輕,面子薄。等進了沈丞相書房,臉上憋得緋紅,雙眸含淚,一開口聲音都是顫的:「我不稀罕那勞什子太子妃之位,既然官人態度如此堅決,何必再去爭奪?」
沈丞相道:「也不是非要去爭。依你的本事和才氣,自高學結業後,參加科舉定能中頭名,屆時入朝為官,有爹的扶持,你要想實現理想抱負一展宏圖,未必不可能。只是這路繞得太遠走得太長,爹在朝中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且爹與太子的為政觀念稍有出入,爹身後雖有舊派元老的支持,但太子風頭太盛,再過個幾年,只怕沒等太子登基,爹這個丞相之位,就會被人削了去。」
沈令音止住抽泣,抹了抹淚。沈丞相又道,「若能成為太子妃,加上爹在朝中的勢力,你的政見便會有影響力,自古夫妻一體,太子就算想要做些什麼,也得慎重一二。令音,你明白爹的意思嗎?」
沈令音點點頭。
成為丞相不如成為皇后,先皇后在位時的政績,人人得以稱頌。昆貴妃雖已嫁入深宮多年,然眼光太過窄小,只盯著眼前一方利益,這麼多年了,也沒成個氣候。
她想要成為先皇后那樣的人,只要給她機會,她可以比先皇后做得更好。
但若萬一沒有機會……沈令音垂下眼睫,那她也沒有損失什麼。
大不了到時候重新來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9:36
第四十三章
官人生辰已過,各朝使臣早已動身回國。只有一個人還賴著,死活不肯走。
太子看著天天跑來說要和他切磋學問的司馬玉,一個頭兩個大。怎麼越相還不來接人?是不是送信的使者路上耽擱了?
盼啊盼,終於在七月十五那日盼到了越相。
越相孟錦意,身量高大,與一般女子的嬌小不同,她腿長手長,足有一米七多,往人群裡一站,格外扎眼。此刻羽冠束髮,著大越紫袍仙鶴一品丞相官服,英姿颯爽,於太和殿外求見。
殿上,官人與其相談甚歡。孟錦意言論風生,麗藻春葩,攀今弔古,一國之相風範卓然。宴後,官人與太子感嘆,孟家三代名相,傳至孟錦意,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言談舉止令人折服。
史上二十二歲便出任丞相一職的,怕是僅此一人了。
孟錦意此來,除了接司馬玉回朝之外,還為了另一件事——希望能打通越周兩國南北兩條道路,借此互通貿易。兩國之間並不相通,之前並無任何貿易往來。需從齊國借道。
周國地廣物博,南北與越,齊兩國相鄰,東邊為海,過海為燕國,此前老燕君在位之時,兩國之間已通海上商貿,西邊則與鄭魏兩國相鄰。
打通兩國邊界往來之路乃大事,需得朝政議事過後,方能給出回應。孟錦意也不急,此次前來,並未抱有希望,要想成事,絕不是她耍兩下子嘴皮功夫就能定下的。
與魏使的死纏爛打不同,孟錦意待了三天,第四天便準備回朝。
太子設宴東宮,為越君越相餞行。
行宮。
司馬玉特別不高興。事實上,自從孟錦意來的那一天,他臉上就沒出現過高興的神情。
朱代和孔文感嘆,還是孟大人厲害,什麼都不用說,一個眼神就能制住性情暴躁的陛下。
出發去東宮的路上,司馬玉與孟錦意同乘一車。司馬玉瞥了瞥,問:「昨日與周儲君同遊東郊,有何感受?」
孟錦意眼睛都不帶眨地回答道:「甚好。周儲君待人進退有禮,舉止優雅談吐不凡,實屬天人之姿。」
司馬玉聽她這麼誇周儲君,甚是不服氣,湊過腦袋問:「與朕相比,如何?」
孟錦意抬起眼皮看看他,安慰:「陛下尚需努力。」
司馬玉哼唧兩聲,義憤填膺:「你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嫁不出去的!」臭女人總是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她就不會委婉地誇他兩句嗎?淨說什麼大實話!
孟錦意淡然自若,彷彿已經對司馬玉的惱怒成羞習以為常。
司馬玉抿著嘴又道:「周儲君既這麼好,朕將你嫁給他,兩國聯姻交好,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孟錦意言辭鑿鑿:「陛下切勿戲言。自臣接任丞相那日起,臣便已經嫁給了大越朝,臣的身心皆是大越……」
話沒說完,就被司馬玉打斷:「得了吧,朕出發來大周前一天,你還在跟那個什麼文昌候世子情意綿綿的,糾纏不清,別以為朕什麼不知道,朕告訴你,朕清楚得很呢!」
孟錦意咳了咳,解釋:「那是臣的青梅竹馬。」
司馬玉立即道:「既是青梅竹馬,你倆心意相通,他為何遲遲不肯娶你?」
孟錦意眸色一黯。
司馬玉見她不說話,知道是戳著她心窩子了。抿抿嘴,彆扭地挪了挪屁股,故作老成,拍著孟錦意的肩膀道:「他不娶你,自有別人來娶,朕定給你挑一個世上最好的夫君。」
孟錦意感動中:「陛下……」
司馬玉咧嘴一個笑:「在此之前,讓朕再在周國玩幾天可好?」
孟錦意笑容凝住,一口拒絕:「不好。」
東宮踐行之後,太子親送越君臣至城外,派一千將士護衛。
孟錦意謝過他的好意,婉言相拒周兵護衛。她身邊有數百死士相護,城外另備五輛相同馬車分走不同道路,與司馬玉喬裝而行。走前不忘提及周越南北之道的互通,太子表示定會盡快給出答覆。
十里長亭,司馬玉神色淒涼唱別離,眾人一滯。
孟錦意扶額,甚覺羞愧。好丟臉好丟臉。
但是也沒人上前阻攔他。司馬玉唱完之後,至太子跟前,張開臂膀將太子抱個滿懷。
太子身子一僵。滿心嫌棄,面上漠然。這小子……好像沒洗手……
司馬玉使勁地勒使勁地抱,不對啊,這人生得這麼瘦長,怎麼感覺全身上下硬邦邦的,勒不動啊……因他比太子矮一截,踮腳湊到太子耳邊哈氣,嘿嘿道:「周國美人這麼多,要不殿下偷偷送朕幾個?吶,那個徐家娘子朕蠻喜歡的……」
話沒說完,太子用力一掙,不動聲色地將司馬玉推開,冷言冷語地道:「她有婆家了。」
司馬玉失望沮喪,「啊,有婆家了?誰,誰敢和朕爭?」
孟錦意趕忙將自家君王拖回馬車。「殿下後會有期。」
越君臣揮鞭而去。
太子立於長亭外,袍角飛揚,面容冷峻,對著越君脫脫而去的馬車,冷哼一聲。
他大周儲君,天下第一雅君,不比越君你這個黃毛小孩好上百倍?若真要爭起來,說越君是以卵擊石,也不為過。
送走越君臣後,太子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心情愉悅許多。眼見就是七月底了,想著徐冉即將考試,而考試前一天正好有禮訓,便體貼地取消了考前的那次禮訓。
這天徐冉正好要來東宮,太子想著親自與她說下次禮訓取消的事情,恰逢今日休沐,便在殿前等她。
天氣熱,太陽出來得早,從徐府一路乘車至東宮,走上台階時,額頭邊已經涔出了汗珠。一步步往上爬,望著層層而上的玉階,覺得永遠都爬不完似的。
終於爬完玉階,準備往殿裡歇息一會,抬眼望見太子在門口站著。
一見她,他便走過去。步履輕快,悠然愜意。
走得近了,徐冉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她身上都是汗,怕學神嫌棄呢。揚臉笑了笑,同他問好。
太子點點頭,也同她問好。見她額間有汗,掏出帕子遞過去。
徐冉接了帕子擦汗,心想真是每次來東宮都能感受到學神的溫柔吶,好幸福,棒棒噠。擦完了汗,想著學神肯定不會再把帕子要回去,畢竟他有潔癖呢。出於禮貌,還是走走過場說一句:「待回去將帕子洗乾淨,再還給殿下。」
太子點點頭。
徐冉一怔,完全沒有想到太子會點頭。不是應該大方地跟她說一句帕子不用還了嗎!
太子瞧她神色僵硬,彷彿看穿她在想什麼,張嘴道:「這是金蠶絲織就的銀流巾帕,孤最喜歡的。既然要還,那便不可馬虎,定要洗得乾乾淨淨。」
停頓半秒復又道:「孤不喜歡別人碰孤的東西,你千萬不可假手他人,需得親自動手洗。」
徐冉看了看手裡的帕子。算了,洗就洗吧。
太子問她是否用過早膳。徐冉點點頭,來之前就在府裡吃過了,不然起那麼早又跑這麼遠,不吃點東西填肚子,會餓死的。
太子沉默片刻,「既然吃過了,便在一旁看著罷。」
原來是邀她一起吃早點。
早膳擺了上來。有錦什八寶粥,牛乳蒸羊羔,野雞瓜齏,黃米麵茶等。太子斯斯文文地吃起來,徐冉坐在一旁看,看著看著肚子又餓了。
太子瞄她一眼,將手裡的湯包遞過去,另盛了碗蜂蜜粥。
徐冉不客氣地吃起來。
她吃起東西來,有滋有味,一臉滿足的模樣。太子看著看著,心裡彷彿被羽毛撓了撓,癢癢的。她喝完一碗粥後,太子又為她盛滿一碗。
身後宮人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且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出聲提醒——盛粥這樣的事,怎麼能讓殿下親自來做。
眾人決定繼續沉默。不要打攪殿下和未來太子妃了,畢竟頭一次見殿下伺候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09:55
第四十四章
吃飽喝足後,徐冉有點……想睡?胃裡太飽大腦缺氧啊。
為了接下來的禮訓能夠專心進行,徐冉想去外面走走。伸長了脖子往外面望,又不好意思說自己想去散個步消化消化。太子一眼瞧穿她的心思,捲袖站起來,淡淡地看她:「走罷。」
徐冉屁顛屁顛跟上去。
兩人在殿外遊蕩,不緊不慢地踱步。太子談起下次禮訓取消的時候,徐冉止住步子,驚喜道:「真的嗎!」
太子點點頭,見她臉上歡喜雀躍的神情,心裡不大爽快。當即問:「你不喜歡來東宮?」
徐冉聽他這語氣,不對頭。當即上去拍馬屁:「哪有,我可喜歡來東宮了。」不用禮訓很開心!正好要考試了,騰出一天時間專心溫習之餘,還能放鬆一會會。
太子不信,問:「為什麼喜歡?」
徐冉張嘴就答:「因為東宮有殿下,瞻殿下之風采,受禮訓之熏陶,乃小的榮幸。」馬屁精指數五顆星!再過個一年半,她就可以出道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太子細品她話中之意。
小姑娘太直白了,一點都不含蓄。
走了一會,太子問起她的功課,徐冉道:「八門中原只有策論詩賦與算術,略差些。這些日子拿著殿下給的書看,每日悉心研讀,再做一做堂外題,約摸著就差不多了。」
太子又問:「這次考試,可有目標?」
目標自然是有的。因著六月參加大賽的事情,略分了些精力,溫習功課來比旁人要少些時間。本來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保住第九名。不求進但至少不要退步。偏生前晚徐老爺提及考試的事,說要是能考前五,定會給她獎勵。
於是徐冉暗搓搓地寫了兩張紙條貼桌前。
一張是求保第九名。一張是奮力進前五。最好的結果是考取前五,最壞的結果是同上次考試結果一樣。總之她沒想過會考得比上次差。
這點自信還是要有的。
徐冉答:「第九名或者前五名。」
「哦?竟有兩個目標?你只選一個罷。」
徐冉猶猶豫豫,「那就前五,我爹說有獎勵。」
太子好奇,問她獎什麼。徐冉伸出五個手掌,一想起徐老爺的獎勵就特別高興。嘿嘿地笑,神秘兮兮道:「我爹說獎五十兩銀子呢!」
要知道,像上次押注贏兩千兩銀子那樣的事情可不常有。約莫著她這輩子也就走這一次狗屎運了。學神扣住了她的一千兩私房錢,說起來她現在全靠攢月錢活著。加上上次送禮物給蘇蘇,官人生辰拿了十兩銀子犒賞小院的使女們,她已經窮得叮噹響。就盼著每月發月錢喲!
自古考試奮發需得有動力,銀子能使鬼推磨,這樣粗暴的獎勵方式簡直是大眾最愛。在N年之後的未來,父母們玩這一招也是百用不厭的。
五十兩,她可得攢個半年!要是能拿到獎勵再好不過了。
太子還以為獎什麼好東西,原來是五十兩銀子。瞧她一副欣喜的神情,倒像是發了大財一樣。嘴上道:「你若能進前五,孤也有獎賞。」
徐冉下意識想到上次獎的三本書。不會又是書吧?
太子大氣一揮手,「這東宮的東西,你看上哪樣,隨便拿去便是。」
徐冉默念一句:要是看上學神你,也可以隨便拿去嘛。
太子見她皺著臉,似乎不太滿意這樣的獎賞,索性問:「那你想要什麼?」
徐冉試探道:「……銀子?」
太子微怔半秒。徐二娘子的追求,也太實在了點。咳了咳,從袖子裡伸出手來,修長潔白,骨節分明,握拳比了個二。
「兩百兩?」
搖搖頭,「兩千兩。」
徐冉興奮得要暈。嗷,天,不是在做夢吧。拿手掐了掐臉,痛!是真的!
吼吼吼,學神好棒棒,她最喜歡學神了,學神簡直天下第一帥!帥爆了!帥慘了!
他們站在台階前的玉欄處,風從北邊出來,洋洋灑灑地灌進衣袍裡,將夏日的燥熱吹得一乾二淨。太子與她並肩而立,低眼往她那邊睨一眼。
鮮眉亮眼,粉桃玉面。風吹晃她的衣領,露出細長雪白的一截玉頸,足以令人無盡遐想。
再長個兩年,旁人就該眼饞了。
下午禮訓回去,徐冉跟徐老爺說了下次禮訓取消的事情,徐老爺一聽,順便將每晚的練字時間也取消了。進入最後的衝刺時間,每分每秒都很珍貴。
幼學要考試,高學自然也要考試。等到考前的那個禮拜,徐府吃飯的日常就變成這樣了——
徐冉捧著書,一邊吃一邊念《論語》。
徐嬌捧著書,一邊吃一邊揮筆做算術。
徐佳捧著書,身旁還放了個桌子,飯桌上擺著《經科策論》,小桌子擺著《算經》。兩邊輪著看。
徐老爺和蕭氏怡然自得地吃飯,家裡女兒這般努力,實在是令人寬慰。徐豐這幾天不怎麼回家吃飯,輪著和別人換值班,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鐘頭都在巡邏。年中了,宮裡也要進行考核了……得多撈點勤勞印象分。
考試前一天,徐冉約著和趙燕蘇桃一聚,往蘇府去。
因著趙燕的考試恐懼症,她們三人有個約定。逢重要考試,例如月考會年期中考這樣的,徐冉和蘇桃提前一天給趙燕疏導疏導。
之前試過幾個法子,效果不怎麼好。但總比不試好,趙燕的考試成績雖未提高很多,但至少不再是倒數第三了。
這天上蘇府,園子裡遇到蘇衙內。蘇衙內穿一身寶藍色箭袖,腳蹬錦靴,手執馬鞭,似是剛從騎練場回來,滿面春風。
徐冉打了聲招呼。
蘇衙內點點頭,不急著走,視線在徐冉身上晃了晃,一番打量。
徐二娘子這模樣,同她大姐不同,大眼睛小嘴巴的,眉目間透出一股子巧靈勁,之前見過幾回沒怎麼仔細看,如今再見,倒比之前略長開了些。小小的一個人兒,身量不高身形瘦,卻沒有半點嬌弱之態。
這也倒好,健健康康的,比那些走三步就要喘兩步的嬌滴滴美人好。
蘇衙內不由得想起徐佳來。
好強,死要面子,抽起人來絲毫不手軟。
這些天徐佳沒怎麼跟他說話,見著了也不打招呼,滿臉戾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蘇衙內轉了個方向,送她們去園子。
蘇桃好奇問:「哥,你跟著我們作甚,女孩家說話,男人聽不得!」
蘇衙內道,「你們走你們的,我走我的,待你們進了園子,我離開便是,不礙事。」
蘇桃衝他吐吐舌。
等他們走到拐角處,蘇衙內朝徐冉揮揮手,故意落在後頭,「慢點走,我有話問你。」見徐冉滿臉狐疑,只得道:「問你家大姐的事。」
徐冉轉頭同蘇桃道:「蘇蘇,你大哥找我說話。」
蘇桃噗嗤笑出來,指著蘇衙內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問徐家大姐的事,人家幾天沒理你,瞧把你給急的!上次還說讓我去徐府送書信呢,明明心裡就惦記著,非說沒有,死鴨子嘴硬!」
蘇衙內繃著臉:「蘇桃,信不信哥破了你的機關櫃?」
蘇桃一聽,連忙將徐冉推出去,「來,你問,儘管問。」
兩人走在後頭。徐冉好奇往旁看了眼。
蘇衙內她見過幾次,生得一雙風流媚眼,身形頎長,看著是位翩翩君子,無奈嘴巴毒了點。明明是位得理不饒人的主,到了她家大姐跟前,氣勢卻略輸一截。
蘇衙內問起徐佳近日狀況,徐冉猶豫著要不要如實以告。
上次進大姐屋裡,好像看見她在扎小人……
「大姐近日十分用功,專心準備會年期中考。」
蘇衙內點點頭,「徐二娘子可否替我捎封信給徐大娘子?」怕她不同意,又道,「我請徐二娘子吃東街上賣的葡萄糕。」
送個信而已嘛,當然是要答應了。瞧蘇衙內這樣,十有八九對她家大姐有意思!
徐冉想起上次蘇桃說過的送禮一事,提醒道:「你若尚在說親,這信我就不能替你送了。」
蘇衙內一驚,什麼說親的事?
徐冉說了從蘇桃那聽來的蘇夫人給刑部尚書送御賜花瓶一事。蘇衙內聽完後恍然大悟,原來是為的這事。
神色一黯。心想徐佳不理他,興許也是因為這個事?
誤會,天大的誤會。上次因為刑部侍郎家的大娘子幫了他一個大忙,想著送點禮物報答,同蘇夫人說了說,哪想蘇夫人就誤會了。
畢竟兒子大了,思春也是正常的。蘇夫人急哄哄地就把花瓶送過去了。
第二天刑部大娘子就來問他這事了。人家立場堅定,表明已有心上人。蘇衙內忙地解釋,又同蘇夫人說清楚送禮原委,事情隨即明朗。
本來沒幾個人知道的事情,怎麼偏生傳到徐佳耳朵裡了?
徐冉縮縮脖子。
回去時,拿了蘇衙內寫的信給徐佳,徐佳撇頭,「我不看。」
徐冉聳聳肩,放下就走了。
哎,現在的小年輕,談個愛別扭來彆扭去的。
等徐冉一走,徐佳坐在案頭,眼神瞄來瞄去,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最後伸出手將信拆了,想著就看一眼。
說好的一眼,卻又多瞧了好幾眼,連帶著整封信都看完了。
眼兒彎彎,笑意滿滿。
嘴上呸道:「不正經的,誰要聽他講這些……」
他說不說親,干她何事,哼,才不稀罕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10:21
第四十五章
考試這天,大家心情有些緊張。苦讀了半年的成果,全在這場考試中了。會年期中考需納入年底均考核,所以很是重要。
因著上次參加書賽有加分,徐冉倒不是很擔心年底均考核,就算這次沒考好,她的均考核也是能在及格線以上的。當然,她肯定不會考不好啦。不僅要考好,而且還要考前五。學神的銀子和她爹的銀子,還等著她去收割呢。
進了考場,才發現考場有好幾個同堂學子。大家的位子都是打亂的,笑著打了招呼,待考鈴一響,夫子拿著試卷進來。
上午總共兩場考試,帖經墨義和周法。兩個都是她擅長的,做完題交完卷,很是輕鬆。今日考試學堂不開餐,徐冉在考場門口等著坐轎子回府吃飯。
恰逢蘇桃趙燕也出了考場,三人討論上午的試題。徐冉問趙燕,是否按照她之前教的深呼吸法緩解緊張。趙燕點點頭,說自己一緊張就呼氣吸氣,如此反覆好幾遍,倒漸漸放輕鬆了。就是做題的時候老會惦記著是不是做錯。
徐冉嘆口氣,阿燕這毛病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的。得慢慢來,今年大考前在十二月底,還有四個多月,總會想到辦法的。討論一會,徐家的轎子來了,徐冉便坐轎回去了。
在家裡吃過飯休息半晌,復又去考場。下午考算術和詩賦,徐冉勉強做得還行。第二天考剩下的四門,最後一門是禮法。大家先做了筆試,然後進考場,一組一組地進行禮法實踐。
和她一組的正好是沈令音。
考禮法實踐時,大家需換上專門的袍服。男子的為黑底鑲紅,女子的為月白淺綠。禮法實踐不但考察行禮步驟以及細節的對錯,同時也很注重行禮人姿態動作是否優雅得當。
徐冉以玉冠束髮,袍角飛揚,靈巧動人,整個人看起來似三月春光,乾淨爽和中透著一股勃勃生機。
沈令音比她年長兩歲,身量自是高上一些。穿起月白淺綠袍服,寬袖微擺,柳腰纖纖,當真是風流嬌媚。
她們倆最後一組考。先考完的學子在旁觀禮,紛紛議論起來。
「徐娘子平時悶聲不響的,今日和沈娘子站一塊,卻絲毫不遜色。」
「一個嬌弱翩翩,一個俏麗可人。各有各的好。」
說話的人離得近,聲音全部都傳到徐冉耳裡去了。旁邊站著沈令音,徐冉朝她看一眼,尷尬一笑。
要說悄悄話應該離遠點嘛,說話聲那麼大,都還是誇她的,聽著讓人多不好意思。
沈令音臉上沒什麼神情變化,回以禮貌的一笑,「徐娘子這般出色,免不得旁人誇兩句。徐娘子當得起這讚美之詞。」
徐冉臉上一紅。多好的人,還主動圓場化解尷尬。人長得美,心靈也美,不愧是校花。
「沈娘子過獎了,論出色二字,經儀堂無人能比過沈娘子。」充分發揮馬屁精特色。
兩人相對一視。你誇我一句,我回你一句,倒也公平。無需再接著往下說了,再說就太假了。
一時無話,站著等夫子喊名字。過了不久夫子喊她們進考場,便跟著進去了。
考試中,雖然和校花一組不免有些壓力。但徐冉好歹也是劉嬤嬤手把手教出來的,辛苦熬了半年,那可不是白熬的。動作流暢俐落,卻又透著幾分皇家威嚴,特別鎮得住場面。
考官們點頭,在各自的評分紙上畫下圈圈。
考完全場,徐冉心情輕鬆,多日因溫習和考試累積的壓力此刻一掃而空,整個人特別興奮。今晚回去她要熬夜!要和紅玉翡翠一起打葉子牌打通宵!明天早上要睡到自然醒,晚上回去就讓大姐把她床上的機關給解除!睡睡睡,睡到太陽曬屁屁,嗷。
身後有人喊住她,「徐二娘子。」
徐冉回頭一看,是沈令音。
兩人並排而行,因沈令音走得慢,徐冉特意放緩步調。沈令音轉頭看她,尖尖的瓜子臉似芙蕖一般惹人愛憐,「徐娘子,今日禮法考試,你比上次又進步不少,我一向自詡懂禮之人,今日見徐娘子行起整套大周聞行禮,當真是自愧不如。」
被美人誇了,徐冉很開心吶。「沈娘子太過謙虛,我瞧著沈娘子宗禮篇倒是做得極好,舉手抬足間,似有大家風範。」
沈令音一笑,嘴角上翹,眼眸流轉,甚是勾人。「早年在江南之時,曾拜師於馮肆老先生門下,習過幾年禮法。馮老精攻周禮,尤其宗禮,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
徐冉啊地驚嘆一聲。馮肆馮老她知道,禮法大家之一,早年曾任周禮官,主祭祀宗廟之事,卸任之後便雲游四方去了,閒雲野鶴,行蹤飄忽不定。能拜於他門下,那可不是件易事。
既提起馮老,徐冉想起一人來。
「沈娘子既拜於馮老門下,想來也一定認識金科狀元馮簡咯?」這個在冰寒雪地裡脫光了以雪覆身背下整本《大周紀法》的人,雖出身貧寒,早年父母逝世,然機緣巧合,被馮老領回去了,馮老還資助他上學考試,並為他改姓改名。
說起來也是個傳奇?
提起此人,沈令音沒什麼興致,因著她素日練就的一張含笑臉,雖有幾分嫌棄之意,但遮遮也就過去了。 「認識是認識,不太熟。」
徐冉見她沒有接著往下說的意思,知趣不再問。兩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言語間沈令音似有打探之意,徐冉也不知道她要打探些什麼,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也就沒在意。
兩人在門口分道揚鑣,各自乘轎回府。
因著慶祝考試結束,徐冉請了趙燕和蘇桃上徐府玩。襄陽王府小郡主請了徐嬌過府遊玩,吃過飯便過去了。徐佳應了同堂學子之情,跑到野外研究炸藥去了,臨走前特別囑咐徐冉,千萬不要告訴徐老爺她去玩炸藥了。走出幾步又交待,若是晚上九點鐘之前她還沒回來,那十之八九定是炸傷了,讓她直接帶著大夫來郊西找人。
徐冉聽得目瞪口呆,轉頭問蘇桃:「你哥也去了?他們常常這麼玩?」
蘇桃點頭,「和其他幾個學子一起。也不常去,沒什麼時間,就去過那麼一兩次。」說起炸藥這事,還是徐家大姐提起的呢。
那日她去學堂找她哥。她哥正在和徐家大娘子拌嘴。因為她哥嘴賤,徐家大娘子生氣了,一怒之下,揚言要炸了他。她哥這人,嘴毒刻薄,不以為然。
她記得她哥是這麼回的。「你當我是炮竹呢,一點就炸?想要炸死我,你得買多少炮竹,得堆成山吧。」
徐家大娘子道:「你給我等著,等我做個大砲竹,不信炸不死你。」
蘇桃將原委一說。徐冉哦哦點頭。這裡的火藥威力不大,尚處於啟蒙階段,剛剛好到能研究個炮竹的程度。炮竹她玩過,跟現在的炮竹完全不是一碼事,點完之後冒個火星子,有點像現在的啞炮。要想炸死人,確實得堆成山。
隱約記得中國古代一直有火藥,先是從煉丹過渡發現的,至宋朝才真正發展起來。宋朝的火藥之所以能迅速發展,完全是因為戰爭的需求,南宋甚至還有管狀火器,也就是現代槍炮的原型。她所在的這個朝代沒什麼大的戰爭,邊疆與外族夷人的爭鬥,也只是小範圍的,基本還是動刀動劍,粗暴砍殺。
徐冉快速回想,炸藥的化學反應物是什麼來著?雖然她學文,但是高中的歷史老師和化學老師是一對,總是會見縫插針地為他們複習化學課的內容。
有一次她記得歷史老師出了個很偏的題,考的就是火藥。大家看到考題都驚呆了,她就是因為這個題沒做出來,與期末考第一名失之交臂。哎,想來她高中還是蠻努力的,就是到了大學一頹廢,啥子都忘了哦。
啊,想到了!硝酸鉀、木炭、和硫磺混在一起,百分之七十五的硝酸鉀,百分之十五的木炭,再加百分之十的硫磺。往容器裡一塞,火藥就這麼蹦出來了。但是不敢肯定,萬一弄錯了呢?
徐冉決定晚上等徐佳回來,改天跟著她一塊去玩。保不準這麼一研究,還真能將威力賊大的炸藥搗騰出來。
發展正確的科學觀,建立良好的社會價值觀,能發揮優勢的時候就要充分發揮優勢,可不能白穿越一趟!
晚上等徐佳回府,灰頭灰臉的,像是從泥土地裡滾回來似的。徐冉一說下次要一起玩炸藥,徐佳就答應了。徐冉也沒多說,蘇桃和趙燕還在小院等她。今兒個她倆留宿,準備晚上一起熬夜。
紅玉翡翠備了夜宵,三個人玩累了往床上躺,躲在被窩裡說悄悄話。
屋裡放了冰,兩排窗戶大開,但還是熱。又不想讓使女們進屋聽見她們說的話,遂一人一把扇子,輕輕搖搖地晃著風。
聊起夏假的事情,八月整一個月放假,蘇桃說他們家去蘇州玩,趙燕家倒是不出門,她就在京裡待著了。
問起徐冉,徐冉愣了愣,說自己去白南。
上次徐嬌參加算術大賽,徐老爺放過話,只要嬌嬌能拿第一名,夏假就去白南避暑。白南四季如春,就是遠了點。蘇桃和趙燕紛紛表示羨慕,不客氣地表示讓她記得帶禮物回來。
三人說著說著話,迷迷糊糊便睡著了。
第二日送走蘇桃和趙燕,正巧碰見徐佳要出門。徐冉在家裡閒不住,蹦蹦跳跳地跟著一起去了。
徐佳繼續玩炸藥,致力於將蘇衙內炸飛。
徐冉看著一旁站立怡然自得的蘇衙內,心想他真是好氣度。倘若她聽見說有人要炸她,跑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往前送呢。
蘇衙內見著她,笑:「來,叫聲景行哥哥。」
蘇衙內本名蘇景行,名字好聽,但大家都習慣冠以他爹兒子的身份來喊他。徐冉怔了怔,禮貌地喊了聲「景行哥哥。」
蘇衙內笑得開心,指指前方正忙活著的徐佳,道:「口頭上佔不到她的便宜,退而求其次,佔佔你的便宜,倒蠻好的。」
……退而求其次……徐冉嘴角一扯,發誓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喊他「景行哥哥。」
徐佳拿了好幾個竹筒,往裡面倒東西。依樣子看,應該是硝石、硫磺和馬兜鈴。硝石應該是牆角和屋根下收集來的土硝,點了好幾個竹筒,變換了不同的混雜物,效果都不大好。
徐冉不敢上手玩,就在一旁晃悠悠的。古代嘛,大多都是混合物,要像製作出現代那樣的炸藥,有些原料需得人工提煉,炸藥要想威力大,酸的濃度必須大。再多的她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這一點。
玩了好幾天炸藥研究,她覺得沒啥勁頭。雖然記得一個化學反應式,但這裡條件有限,純度濃度不合適,照樣行不通。屋子牆角拾得的硝石畢竟是少量,若是能蹦出個什麼天然硝石礦,然後再合成點濃酸,混合煤焦油,但是有可能製作出威力震天的炸藥。
哎,說來說去,她現在還是個幼學學子,像科學發展這樣的重任,還是留待以後說罷。
過了幾天悠閒日子,學堂召開集會,發試卷排名次。
徐冉趕了個早,既緊張又興奮。能不能收割男神和爹的銀子,能不能安心地過暑假,全看今天的了!
呂夫子拿著紅榜進學堂時,徐冉伸長了脖子望。
這次並未直接將紅榜公佈,而是先念名次,再貼到外面去公佈。先是一個堂的名次,再是整個級堂的名次總排名。夫子們一般只念一個堂的名次,級堂人數太多,一般由大家自己去外面看。
先是從最後一名念起。
毫無疑問,又是李信。
徐冉同情地看他一眼。
李信摀住腦袋。想想回去要挨打,他就覺得屁股疼。
一個個名次念下來,趙燕是第二十名。蘇桃是第十三名,由後往前念,徐冉滿心祈禱呂夫子不要那麼快念她的名字。下一個,再一個,一定要撐到前五啊……
唸到第六名的名字時,呂夫子往徐冉這邊看一下。只一眼,瞧得徐冉心臟病都快發了。
不會這麼背吧,恰好差一名?
「鄭秋——」
呼,幸好幸好,不是她的名字。
呂夫子接著念下一個。動作比之前慢,咳了幾聲,又在台案前挪幾步,這才張嘴念名字。
「第五名——徐冉!」
徐冉激動得抱住同桌的蘇桃,差點往她臉上一口親。
第五名!第五名!銀子到手了!
此次會年期中考,紅榜人手一份,徐冉拿著紅榜回家時,幾乎是橫著走的。
前五名免夏假的堂外題,呂夫子還說讓她好好休息,九月開學時再接再厲。
徐老爺剛下朝,一進府就看見徐冉趾高氣昂地站在門口等他,得意洋洋地將紅榜遞過去,手一伸,兩個字:「銀子。」
徐老爺一見她這模樣,肯定是考進前五了。一巴掌輕拍她手心,點了點她的腦袋,「小財迷!」
徐冉晃著腦袋將耳朵湊過去:「都還沒誇我呢,怎麼就先訓上了?不行,我很受傷,需得另外再多賠點銀子。」
徐老爺哈哈笑,「五十兩,等會就給你!再多就沒有了!」
晚上大家上桌吃飯。
徐嬌爆冷門,考了個全堂第一。徐佳則……照常被蘇衙內蘇景行秒殺,又是第二名。徐豐最近跑題跑得勤,他老大表示很欣賞,說羽林郎百戶缺一位等過了年就將他舉薦上去。
如今徐豐是正七品羽林軍隊長提舉正,若能升羽林軍百戶,那便是從六品。一年內升至從六品,這可是極大的好事。
徐冉在旁聽著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哥,絕對是走狗屎運的標準範本。
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吃完了飯,商量過幾天出行去白南的事。
這一商量,徐冉才知道,哦,原來她還有個叔叔,外加一個便宜祖母。
這個叔叔與她爹同父異母,是她正經奶奶死了之後,她爺爺另外娶的續絃所生。平時大家不怎麼來往,只有逢年過節才有走動。
當然啦,徐冉過年那陣剛穿過來,表示啥情況都不懂。如今一聽,嘿,怎麼感覺有點微妙?
感覺她爹似乎對這個異母弟弟和後娘沒什麼好感啊……
叔叔住在在白南,是本地的知府。雖說平時不怎麼熱絡,但畢竟是親戚,若是過門不入,跑過去避暑還特意另外租個宅子住,說出來太傷情面。此次前去白南避暑,就乾脆住他家。
徐老爺給便宜弟弟和後娘備好了厚禮,往議事堂遞了請假摺子,就等著上頭准假了。
徐冉往東宮去的時候,順便跟太子說了她要請假取消一個月的禮訓。
本來因著放夏假,禮訓是應當取消的,早在徐冉請假之前,劉嬤嬤就來東宮問了太子意思。這個月,是否讓徐娘子好好過個夏假,等九月再繼續也不遲。
太子自然是准的。辛苦大半年,確實該給她好好放個假。
等徐冉今日一說要去白南避暑,太子一想到白南相去甚遠,就不太想准她這個假了。
徐冉仰著一張可憐兮兮的臉,求道:「殿下,您行行好,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天天來東宮禮訓。」
太子雙手負背往前走,高昂著頭沒理她。徐冉死乞白賴地跟上去,硬著頭皮央他。
太子轉過頭,皺著眉問:「你要去多久?」
徐冉伸出手指頭,「一個月!」
太子在心裡算了算,那得九月初才能回來了。
徐冉大著膽子往他跟前跨一步,張開臂膀攔住他的去路。腆著臉抿著唇,裝出可憐的小模樣,眼睛好不容易閃出淚光:「殿下,勞逸結合,方能學得更好。等我九月回來,一定更加奮力地學禮訓,將這個月落下的全補上,求求您了殿下,您最好了,世上再也沒有比您更好的人了。」
小嘴倒是甜。遲早是要應下的,沒有必要再為難她,太子點點頭,就算准假了。
兩人往春華殿去。徐冉高興之餘念叨:「我的假准了,不知我爹那邊順不順利……」
太子頓了頓,道:「摺子遞上去,吏部那邊應該是批了的,徐相公勤懇有加,定是要准的。吏部批後,遞到官人跟前需費點時日,孤今日去催催。」
男神形象不能更高大。徐冉星星眼,興奮道謝之後,開始說考試名次的事。
太子很爽快地讓人拿了兩千兩給她。徐冉摸了摸銀票,正要收下時,太子出聲了,說是替她保管。
徐冉:到手的銀子又飛了。
徐冉彆扭地坐回去,心裡想還是自家親爹好,至少銀子真的都進她兜裡了。學神太坑了,不帶這麼玩人的。
太子瞧著她鼓鼓的腮幫子,心想八成是生氣了。
給她銀子替她保存還敢生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24:52
第四十六章
徐冉抿抿唇,見太子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當即將臉低下去。總不能當著太子面,直接跟他說他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吧,她可不想掉腦袋。
太子道:「加上上次的,總共是三千兩。你一個小姑娘揣這麼多錢作甚,要用的時候來孤這裡拿便是。」
他這是在哄她。
徐冉吐吐舌,上次也這麼說的,她哪裡敢真的上他那裡拿錢呢,欺負人兒!
太子也不說話了,往軟榻上一踏,眯起眼睛午睡。
下午禮訓回去,徐冉同劉嬤嬤告別,順便說了自己要去白南玩的事情。劉嬤嬤道:「白南的荔枝最有名,徐娘子定要去嘗嘗。」
徐冉往自己的遊玩單上記下一筆,吃荔枝。
太子正好出殿門,站在殿門口朝她招手。
徐冉走過去,嘿,學神良心發現了麼?是要把銀子都還給她嗎!
太子說的卻不是這事。
他得知她夏假因為考前五而免做堂外題後,拿了個小本本,讓她出遊期間,記下每日的所聞所見。名曰鍛鍊她的觀察力,玩樂之餘做做文章,不至於荒廢學業。
徐冉揣著太子給的空白印本,一臉鬱悶地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都八百年沒寫過日記了,好不容易出去玩幾天,竟然還要佈置作業。而且還是寫日記這麼幼稚的事情!
回去和徐老爺說了這事,徐老爺不以為然,「殿下讓你寫,你就寫寫嘛。有什麼好為難的。瞧你這不情不願的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殿下怎麼你了。」
學神還真就怎麼著她了!他吞她錢呢!徐冉提筆練字,想起暑假的日記任務,嘩啦啦地宣洩下筆一紙草書。
因著太子的催促,徐老爺的假很快就批了下來。為了年底的升職,徐豐沒敢請假,便留在望京。一家子大包小包地帶著使女小廝們,高高興興地出發了。
路上,徐冉拿起本子寫日記。
她直接用的大白話,剛開始寫的時候,內容正經,一板一眼,寫道——
「八月四號,晴,出發第一日。上馬車,路上晃,中午停下吃飯,繼續晃,路太遠,不高興。」
「八月五號,陰,出發第二日……」
諸如此類的,寫著寫著嫌無聊。後來轉念一想,學神讓她寫日記,回去後肯定要查看。他天天待在東宮,自然沒什麼夏假啊冬假之類的,寫點好玩的見聞,讓他好好羨慕一番,以報他坑人之舉。
打定主意的徐冉一改日記畫風。全篇洋溢著激動言辭,「哎呀呀呀這個好好玩」「啊呀呀呀呀這個好好吃」,完全就是賣安利的態度。
走了幾日,終於到了白南。一下車,徐冉整個人都解放了。
交通不發達就是麻煩,出來避個暑不容易,再在路上晃蕩幾天,估計暑沒避到,人倒是先悶壞了。
他們直接停在一座宅院門口。徐冉放眼望去,門口站了群人。為首的是個老太太,想來就是她的便宜奶奶了。旁邊一個穿長袍瘦瘦長長的中年人,臉有點凹,應該是她的叔叔。後面並肩站著一個梳雙刀髻的婦人和一個穿淺綠色襦裙的小姑娘。應該就是嬸嬸和堂妹了。
徐老爺先問徐老太的安,再同自家兄弟徐國棟問好,一番寒暄。
蕭氏領著她們上前見禮。妯娌王氏領徐芽回禮。
徐家姐妹齊聲喊人,「祖母好,叔叔好,嬸嬸好。」最後齊齊看向徐芽,「堂妹好。」
徐老夫人往後探一眼,問:「怎麼帶了這麼多行李?吃的穿的,家裡都有。」
徐老爺道:「大多都是帶給娘和國棟的禮物。」
他這個繼母,最是視財如命,說她是個十足的勢力眼,也不為過。當年徐公原配逝世,徐老爺身子弱,大夫說怕是養不過十歲。徐公心疼兒子之餘,最終還是頂不過子嗣壓力,續絃娶了吳氏,也就是徐老夫人。
徐老爺現在尚記得,他這個繼母當年進府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徐府真氣派,還是有錢好!」
吳氏出身書香世家,祖上自第四代起來開始走下坡路,至吳氏這輩,家裡也大不如前。本想著吳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是讀過高學的人,雖然沒有結業,但應該差不到哪裡去。徐公是娶過一任妻子的人,算起來是二婚,家裡又有個拖油瓶,能娶到吳氏,他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沒想到——
哎,說起來都是血淚。徐老爺晃晃頭,不再想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徐老夫人一聽滿車都是禮物,忙地讓人去卸,揮手讓他們進屋,自己站在府外一樣樣地清點。
徐國棟難為情地看了看徐老爺,徐老爺拍拍他的肩,表示自己已經習以為常,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
徐冉回頭看一眼,望見徐老夫人手裡拿著個本子,讓管家一邊搬東西一邊念,她自己則隨時隨地地在本子上記著什麼。笑得那叫一個花枝招展。
進屋喝了茶,徐老夫人仍然還未進來。徐國棟和王氏熱情招待,說起住宿問題,順帶著將府裡的使女全部喊了過來。
徐冉一瞧,總共才三個使女。
王氏頗為尷尬地指著三使女道:「這個原是伺候老夫人的,如今分給嫂嫂您。這個原是伺候我的,便分給佳娘子罷,剩下最小的那個,便伺候冉娘子和嬌娘子罷。」一番話說完,滿臉通紅。
徐老爺一家人聽著這話,面面相覷。
一般富貴人家家中都不止三個使女,更何況是知府。徐老爺和蕭氏互相看一眼,為避免尷尬,佯裝無事,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想:怎麼就剩三個使女了,去年過年那陣還有五個呢。
蕭氏自己帶了使女來,婉言相拒王氏的好意。王氏聽完後臉更紅,嘴上念叨:「這原是老夫人的主意,怕哥哥嫂嫂住不習慣,這才將府裡的使女們都騰出來伺候……」
正說著話,徐老夫人進門來了。
徐老夫人剛點完禮物,高興得很,往上座一坐,描了描徐老爺一家人身後站著的一排使女們,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備這麼多人伺候作甚,得費多少銀子,真是大手大腳!
因著不是她親兒子,不好說什麼,隨便點撥幾句,希望徐老爺和蕭氏能明白。勤儉持家方為正道!
下午吃飯,菜擺上了桌,全是素菜,一丁肉都看不到。
徐老爺納悶:好端端的,繼母一家怎麼吃起素來了?
等吃完了飯,晚上徐老爺一家飯後散步。因著徐國棟那方小宅子實在太小,從裡繞到外也就那麼幾步路,所以就往街上去了。
徐國棟和王氏非要作陪,徐老爺拚命婉拒,領著一家人動作迅速地就出門了。
等上了街,徐嬌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爹,叔叔家怎地這麼窮?」
徐老爺嘆著氣摸她腦袋,話也說得直白::「你叔叔家不窮,只是你祖母喜歡節省。」
一旁蕭氏道:「也不是這麼個省法,正常的用度還是該有的。」
一家人悶著腦袋,徐冉弱弱地開口:「爹,我們真的要在叔叔家住上一個月嗎?」
徐老爺一怔,隨即掃了掃眾人,見家裡人都以一種期盼的眼神望過來。蕭氏暗自掐他胳膊,大有讓他一定要搬出來的意思。禮物也送了,招呼也打過了,另外租個宅子想怎麼住就怎麼住。
蕭氏道:「我們是來避暑的,可不是來……」受罪的!
徐老爺想了想,最終點頭應下了。
散完步回去將他們要另外租宅子出去住的事情一說,徐老夫人跳起來:「花那個冤枉錢作甚!好端端地,為何要出去住!」一雙眼盯著蕭氏,大有指責她挑唆徐老爺的意味。
蕭氏也不怕她。橫豎不是正經婆婆,更何況她還有老爺撐腰呢。想了想,話也不能說得太絕太沖,畢竟是一家人,遂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出來避暑路上花的銀子,都由官家那邊撥款,不用花自己家的錢。」
徐老夫人一聽,還有這等好事?當即朝徐國棟那邊恨鐵不成鋼地剜了眼,瞧!人家官做得大,出來遊玩都不用花錢的!
徐國棟將頭埋低。
徐老爺動作很迅速,當天晚上便聯繫了賃人,準備第二天去看宅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25:08
第四十七章
宅子看好了,但卻不能馬上搬過去,需得在徐知府家再住上兩天。晚上過夜的時候,徐冉與徐芽一間房,蕭氏摸摸她的腦袋說委屈她了。
徐冉覺得還好啊,徐芽雖然沒怎麼愛搭理人,但看著應該還好,不像是會使壞的人。而且她和徐芽又沒見過面,相處相處就好了。橫豎反正就睡兩天嘛。
很顯然她忘記了一個事實。她沒同徐芽見過面,但原身卻是同徐芽見過的。
徐芽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晚上兩人回屋子,紅玉翡翠同徐芽的使女西畫在旁伺候著。徐芽看著她有兩個使女,而自己只有一個使女,心裡有些羨慕又些自卑。
他們不是每年都去望京拜年的,上次去望京,還是三年前。 大伯家的宅府又氣派又好看,比她家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大伯家的娘子們,身上穿的戴的,每一件都是她沒見過的。
她娘同她說,他們家原也是供得起這些的,只是祖母節儉,想著將銀子省下來,等她長大了,那些錢就全部是她的。徐芽雖只有十歲,卻比同齡人要早熟。她知道,祖母那些錢定不會給她的,她要留給她的孫子。但祖母沒有孫子,她只有她一個孫女。母親生了她之後,便不再生育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總之這些年來她沒有妹妹也沒有弟弟,府上就她一個,她覺得挺好的。
要那麼多作甚,她一個能頂十個。
睡覺時,徐冉同她說話,笑著喊她「芽妹妹」。徐芽不理,翻了個身背對著。過了一會,徐冉快要睡著了,徐芽又開口同她說話了。
「冉堂姐,你這次考試多少名?還是像從前一樣,連前二十都考不進麼?」帶了點探究,更多的是嘲諷。
徐冉聽得迷迷糊糊,睡意攪亂了腦袋,嘴上只道:「第五呢。」然後就睡過去了。
徐芽聽著,胸膛略有起伏,揪住被子,五指握成卷頭緊緊攢著。
冉堂姐能考第五?笑話。
隔天起來,一大家子吃早飯。四個娘子排排坐,徐老夫人望一眼,見自己家親孫女坐在最末尾,模樣氣質等皆比不上徐老爺家的娘子們。當即不太高興,點著徐芽的名,讓她說說這半年在學堂的名次。
徐芽高昂著腦袋,嘴上振振有詞:「有什麼好說的,左不過是些尋常事,不值得大驚小怪。」話雖是如此說,但她的語氣甚是得意。分明是十分驕傲自豪。
徐老夫人一笑,孫女不願意說,那她來說。將徐芽如何受夫子表揚,如何如何次次考第一,諸如此類的事,如說家珍詳細道來,末了斜睨著眼往徐冉三姐妹那邊一瞧,道:「你們堂妹雖這般優秀,卻不是她自己願意的。夫子說她天賦異稟,生來就是讀書的這塊料,上課雖不聽講,堂外題也不交,比別人少一半的努力,但就是能考第一,說起來你們還真別不信,改天上街玩隨便逮人問一聲,只要提一句神童,旁人定指著說是我們家芽芽。」
徐芽挺直腰桿,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徐老爺一家悶著不說話。
徐老夫人見他們沉默,以為是震住了,笑嘻嘻地連忙又道:「以往你們家冉娘子總是學不好考不好,我替芽芽報了個私塾,夏假裡上課,要不讓冉娘子也跟著去?」
這種「看看我們家孩子多牛逼」的語氣,蕭氏聽著就坐不住了。老夫人要誇耀自己家孫女,那他們就老老實實聽著捧場,但要是搭著她們家冉冉來襯托,那就不應該了。
道:「冉冉這次會年期中考取了第五的名次,夫子特意免了她的夏假堂外題,只說讓她好好放鬆玩樂,實在不必再跟著芽娘子上私塾了。再者,冉冉六月份的時候,拿了大周書賽第一,明年大考上明暉堂有額外的加分,所以我們也就不太著急她的功課。半大的孩子,成天壓著也不好,在此先謝過老夫人的好意。」
徐冉看向蕭氏,知道她娘這是要反擊了。開口朝蕭氏撒嬌:「娘,說這些作甚?嬌妹妹算術大賽拿了第一,佳姐姐每年都是名列前茅,我這些小成績,算不得什麼。」
雖然和徐芽「不用努力也能取得好成績」不是一個套數,但她們家的人也是很優秀的!
徐老夫人目瞪口呆,半晌後怏怏開口:「真的麼……」聲音又輕又細,透著幾分不甘心。
徐芽眸中一黯,得意神色不再有,垂著頭看著地上。
這些比賽都是大賽,莫說參加,她都不曾報過名。書賽,算術比賽,這都是夫子嘴裡時常念叨的,說只要能拿第一,就跟拿了狀元似的,人人得以青睞。而今她眼前就坐著兩個第一,兩個大賽狀元,人家卻一句話都沒提過。
這便是差距了。徐芽朝徐家三娘子那邊瞪一眼,手指尖都快掐白了。
吃過飯,徐老爺領著她們出門了。
白南氣候適宜,穿件薄衫走在街上,夏風涼潤,一路遊玩,吃吃喝喝。逛了集市,徐冉和徐佳徐嬌跟在蕭氏後頭,一路聽的最多的就是她娘喊的「買這個」「買那個」,然後徐老爺就屁顛屁顛地付賬:「買買買。」
徐冉也想買買買,無奈她爹不讓,說只准買五件,再多的就讓她自己出錢。
「等你以後找了夫婿,讓夫婿給你買。我只管包你娘的那份。」
徐嬌和徐佳得到的待遇也是如此。三姐妹互相看一眼,無奈聳肩。
買了一堆東西回去,徐老夫人看見了,便捂著胸口嘆氣,心疼銀子喲。
徐冉也給徐芽買了東西,一隻白玉響鈴簪,吃完晚飯給她,徐芽沒看,隨手丟到一邊。等徐冉躺床上睡覺了,徐芽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拿起簪子左瞧瞧右瞧瞧愛不釋手。
以後她有了出息,她也要買這樣漂亮的物什。買很多很多,花她自己的銀子,不要別人送。
半夜徐冉發夢醒來,旁邊有微弱的光,被窩是弓起來的,像似有人蹲著坐床上,仔細一瞧有些滲人。她沒出聲,探過頭迅速瞧一眼,瞧清楚是徐芽,又迅速地躺回去。
……頭一回見有人三更半夜爬起來讀書的,好勤奮。
接連好幾夜睡到一半便會自動發醒,許是換了床,睡不習慣。每次一醒來,必會看到徐芽躲在被窩裡偷偷唸書,一念就是兩個鐘頭,然後等到六點的時候,徐芽便起床往私塾去了。
徐冉好奇,徐芽都不用睡覺的麼!後來知道了,徐芽是夜晚偷著唸書,白天睡覺。
……唔,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她可能知道徐芽的神童稱號是如何得來的了……
這讓徐冉不由得想起那句著名雞湯:只有加倍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第四天,徐冉搬到新宅子裡去,臨走前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徐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熬夜可不好,想了半晌,終是沒能把話說出口。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徐芽大概是特別喜歡神童這個稱號。她自己願意半夜爬起來唸書,那就隨她去吧。
搬到新宅子後沒幾天便是八月十五,徐老爺商量著怎麼給徐冉過生日。
徐冉擺擺手,隨便啦,送送禮物多給點零花錢就行。
東宮。
太子隨口問起今日幾號,福東海道:「今日是十一了。」
太子點點頭,往思華殿去。
福東海一揮拂塵,伺候著太子進了殿。站在門口將大門關上,心頭納悶:殿下怎麼又想起問日子了?昨兒個才問過的,今天又問。
莫不是想徐娘子了罷?
太子自攏道往裡面寢殿而去,餘光瞥見靠在牆角的案桌,目光一沉。
想來她現在已經到了白南,指不定正玩得多開心。
眼前浮現她笑臉,兩顆大白牙露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人,模樣又傻又天真。
瞧多了她的笑容,再看旁人笑,總覺得哪裡奇怪,彷彿天下就只有她徐二一個最好看。
過屏風,至床榻,脫鞋合衣而躺。諾大的宮殿,他最喜歡的寂靜氣氛,此刻卻化作無形野獸張牙舞爪地撲來。
太子翻了個身,睡不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25:24
第四十八章
躺了半個鐘頭,太子索性起身,在榻邊又坐了會。福東海打開殿門,站在門外,剛準備扯著嗓子喊起的時候,一道身影眼前一晃。
怎地就起了?又沒睡好?福東海不敢多想,連忙跟上去。
一路至思明殿。
下午兩三點的時候,烈日高照,灼火炎炎,前頭來傳,寧王請見。
去年寧王自請編集百家文匯,忙了一年總算是摸著了門道,今年七月的時候便正式開始。今天過來東宮,想必也是為的這個。
半大的少年,諸子百家才唸完,剛學會走便想著插翅膀飛了,也太心急了點。太子揮揮手,「請他進來罷。」
寧王一路自王府奔赴東宮,一從趙長史那邊拿到文匯目錄,便急急趕來。天熱,爬完玉階,滿頭大汗,寧王站在殿門口,不急著進去,轉頭問身邊的小太監:「有帕子嗎?」
小太監忙地去拿巾帕。拿來了帕子,寧王先擦了臉,他臉白,跟塗了脂粉似的,擦完汗後顯出一抹紅暈來,是被曬紅的。擦了臉換了塊帕子擦脖子,雙手連帶著也擦一遍,整理好鬢角和衣領,呼一口氣,這才敢提腳踏入殿門。
殿裡涼快,每走幾步都有缸大的陶瓷盛著冰,驀地這一下冷熱交替,寧王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打了個寒顫。繞過屏風自攏道至罩門,太子在書案邊坐著,寧王上去喊一聲「皇兄」。
太子放下書抬起頭,「沒聲沒響的,跟飄著進來似的,孤還以為是誰,倒嚇了一跳。」喊了福東海進來,命他搬椅子,挪了座位至書案邊,太子指了指椅子:「三弟,過來坐。」
寧王排行老三,前頭還有一個裕王,乃太子同胞兄弟,是先皇后當年難產所生。
寧王挨著坐,心中緊張。想起自己日頭下大汗淋漓,並未換衣,只擦了臉和脖子,如今靠得這般近,怕太子嫌棄。不由得挪了挪屁股,往後面坐點。
太子見他低著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出聲問:「你作甚來著?」
寧王拿出厚厚一沓書錄,剛想遞過去,發現上面有汗漬,忙地又收回來,低低道:「書錄編好了,官人讓我拿來給皇兄過目指點一二。」
太子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卻也不點破,只道:「既是官人的吩咐,那你便將書錄念來聽聽。」
寧王嚥了嚥,翻開書錄,念了起來。
那書錄厚,唸起來半個鐘頭都不停歇。寧王剛開始聲音有些顫,太子道:「你抖什麼,好好念。」寧王的聲音立馬恢復正常。
憋著一口氣,肺裡沒氣了,這才深呼吸換口氣,生怕舌頭打轉唸錯字,恨不得快點唸完。
卻哪有那麼快唸完。唸到一半,太子讓他喝杯茶緩緩,寧王接過茶,瞥眼見太子臉上並無不耐煩的神情,遂落下心來,喝了茶又接著唸。
唸完後,太子提點幾句,先是誇他功夫做得細緻,分門別類都正確,再是點出幾點紕漏,哪幾本不能編入哪幾本需得再尋,諸如此類,一一道來。
寧王連連稱是。
聊完了書錄的事,太子問起寧王的功課。寧王一愣,一顆心又提起來,說早上官人剛問的。
太子道:「官人問過的,孤便不能問了麼?許是你偷懶怠學,編出話來誆孤也不一定。既這麼著,你便仔細了,若孤問出一二你不知道的,這罰可就免不了。」
寧王縮縮脖子:「皇兄只管問。」大著膽子又輕聲問:「罰什麼?」
他們聊了有一兩個鐘頭,前頭福東海來傳話,問什麼時候擺膳。太子嘴角一勾,道:「罰你多吃兩碗飯。」
寧王笑了笑,心頭裡歡喜。對答如流,不在話下。最後一句稍答錯兩個字,憨著臉笑,太子拿起手裡的書錄往他額頭上輕拍一下,「走罷,隨孤領罰去。」
這是寧王第一次在東宮用膳,覺得新鮮,略帶有些小興奮,卻不敢多看多說。只安靜地坐著,對面是太子。
從前宮中留宴用膳,眾人分案而坐,像如今這般與太子同在一張桌子上用膳的情況,不多見。宮人伺候兩人洗手,福東海問:「殿下先去思華殿換衣麼?」
太子往寧王那邊瞧了瞧,見他又將頭埋下去了。擺手道:「不了,擺膳罷。」
寧王瞅著太子的筷子,太子的筷往哪個碗裡夾,過了一會他也去夾。小的時候他學過一句話,「相近而相悅。」大意是,人會因為旁人與自己喜好相近而與同他交好。
這句話他一直記著。從前太子喜歡什麼,他也會試著去喜歡,母妃只說他是為了向太子看齊,一心想著超越太子,是好事。
寧王將頭垂得更低了,幾乎低到碗裡去。
太子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
一頓飯吃完,太子喊他入書房,將方才改過的地方抄謄下來。
寧王在旁邊等,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想該說些什麼,忽地想起一事,話引恰當合適,聲音裡帶著幾分輕快,道:「年前聽得皇兄納妃,想來如今人已入了東宮,想來定是絕代佳人。」說完了又覺得不合適,畢竟人是他母妃選的,依他母妃的口氣,約莫著選的人不可能盡如人意,至少,不會合太子的口味。
但是太子的口味又是什麼呢?寧王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來,遂安慰自己,甭管選誰,反正都入不了皇兄的眼。所以他母妃選的人是好是壞,其實結果都一樣。
橫豎皇兄不會喜歡。
寧王這麼一想,心裡輕鬆許多。他最怕太子因著他母妃的緣故,將一頂厭惡的帽子蓋他頭上,他是他,母妃是母妃,不能混為一談。
太子輕描淡寫一句:「小姑娘一個,談不上什麼絕代佳人。」略微停頓,補一句:「但也還過得去。」
寧王訝然,仔細琢磨太子的話。
依皇兄的語氣,應該是不討厭這禮訓的人,到底是哪家娘子,回頭他得去問問母妃。
太子想起什麼,問他:「寧王的親事,今年該定下了罷?」
寧王笑了笑,「我年紀小,等後年再說罷,且皇兄尚未成親,做弟弟的哪敢踰越?」
太子揮墨提筆,「確實不急,才十四,等兩年正好。」
拿了太子的親筆,寧王小心翼翼地揣著,連聲謝過,回了王府。
太子坐了會,先去思華殿換了衣裳,讓人將正明殿和思華殿重新打掃一遍。
立在殿前,抬頭,黑夜繁星,璀璨耀眼。
一時想起徐冉來。
這麼好的星星,不知她在白南是否看得到?
看了星星便想到月亮,想到月亮便記起她的生日來。八月十五團圓節,她這麼會挑日子,想來生下來便是個歡喜主、好綵頭。哪還用得著蹭他的福氣,他蹭蹭她的還差不多。
原想著為她慶生的。
太子悶了悶,往屋裡去,自鎖櫃裡拿出一個錦盒,盒裡裝著的,是為她備好的生辰禮。發了會呆,回案提筆寫信,寫了一封不滿意,重新措辭寫了封。因著滴了點墨,重新又抄謄一遍。
寫好信放進錦盒,喊來福東海,讓他找人送出去,提了句:「需得快馬加鞭,盡快送到」。
望京自白南,最快得五天,東宮侍衛奔赴途中,這邊徐冉已經開始過生日了。
早上蕭氏親自煮了碗長壽麵,海口大的碗,徐冉全部吃完,連滴湯汁都不落下。吃完麵,中午擺了一桌,家裡人祝她生日快樂,一個個說了賀詞,拿了禮物往她懷裡塞,徐冉捂嘴笑,特別高興。
生日禮物什麼的,最喜歡了!
徐老爺很實際,他知道徐冉喜歡什麼,直接拿了銀票。卻不是直接取錢的那種,定了三年後才能取。徐冉滿意地收下了,一口一個親爹喊得特別甜。蕭氏送了她一串珍珠項鏈,每顆珍珠又大又圓,難得是大小一樣,竟挑不出差別來。徐嬌送了她一對紅翡翠滴玉耳墜,成色漂亮通體剔透,是上次襄陽郡主送的,徐嬌沒捨得戴,這次便給了她。相比之下,徐佳送的禮就很特別了。
徐冉看著紙上寫著「萬事皆可」四個大字,下方還留著徐佳的親筆和印章。徐佳道:「只要你拿這張紙來,大姐無條件答應你做任何事。但只能應一件。」
徐嬌笑:「冉冉要是說想把你賣給蘇衙內,也可以嗎?」
徐佳臉一紅,「嬌嬌,胡說什麼!」說完又警惕地看徐冉一眼,不會真有這意思吧?徐冉連忙笑著擺手。
徐老爺和蕭氏裝作都聽不懂的樣子。
女兒大了,該跟他們說的時候,就會來說。問了也沒用,徐佳是個有主見的,她自己有分寸。
家裡人送完了禮,下人們一波波來慶賀,說了祝詞,貼身伺候的紅玉翡翠也送了禮。
一屋子熱熱鬧鬧的,有說有笑,徐冉被眾人圍著中間,喜不自禁。
過生日就是好,大傢伙都哄著她,想想還真有種當小公舉的感覺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25:44
第四十九章
因為是八月十五中秋節,白天在租的宅子裡鬧騰之後,晚上到徐老夫人那邊賞月順帶吃個團圓飯。
許是因著中秋節,又許是因著徐冉生日,晚上吃的這頓,倒有肉了。燒雞燒鴨燒鵝,一桌的肉。徐老夫人笑著說:「冉冉今年十三了,祖母備了十三道菜,祝冉冉生日快樂。」
……竟然突然大方起來還請她吃肉!真是迷之感動。徐冉笑著說一句:「謝謝祖母。」
徐老夫人笑得開心,而後道:「桌上這菜,一丁點都不能剩下,全部得吃完哦,這可是你的生辰禮。」
徐冉:……
眾人尷尬中。
徐冉反應過來,笑:「好的祖母。」 怎麼說也算是件禮物了,吃吧吃吧。
飯後王氏和徐國棟一起送了她件小禮物,大家一起到院子裡賞月。
忽地前頭有人來傳,湊到徐國棟耳邊說了些幾句,徐國棟臉色一變,而後起身匆匆往府外去。說是有公事要辦,晚上就不回來了。
徐老爺說陪他一起去,徐國棟略一慌張,擺手連連說不用。
徐冉略一回頭,正巧望見徐芽惡狠狠地往徐國棟那邊瞪一眼而後迅速移開目光。
那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
徐冉一愣,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也就沒有在意。
徐國棟走後,大家坐了會,也沒什麼話好聊,等老夫人犯睏了,便都散了。
回了院子,蕭氏和徐老爺問徐冉:「今天過生日好不好玩?等明年你十四了,我們在府裡擺桌大的,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請來,你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大周女子十四即可說親,算是象徵著女娃到少女的轉變。一般都得大辦宴席。
徐冉攤手笑:「只別把我嫁出去就行,我要多賴幾年呢。至於過生日嘛,無所謂啦。」
蕭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嫁不嫁,以後給你招婿,你想怎麼賴就怎麼賴。」
徐老爺一捋鬍子,沖徐冉笑笑。心想:他家冉冉可是太子爺跟前的紅人,以後要嫁人要招婿,肯定一大把人往前湊。到時候他可得好好挑。
說了些話,徐冉就回屋睡了。
晚上躺在床上,心中總覺得缺點什麼。仔細一想,也沒啥好缺的,一天玩下來高高興興的,眾人都順著她哄著她。但就是覺得哪裡不對。
翻了個身趴過來,雙手枕著托腮,往窗外一瞄。
大月亮光光的,白潤似玉,月光自窗櫺流轉而入,灑在妝台上,徐冉順著月亮看啊看,一閉眼一睜眼,開開闔闔,那月亮上露出太子的臉來。
哎呀,她想男神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徐冉一愣,而後低下頭對手指。
她總算知道縈繞在心頭的那抹遺憾感從何而來了。
沒能收到學神的禮物呢。
徐冉睡不著,爬起來研墨提筆寫日記。
一麻溜的流水賬,從早上幾點起床,幾點穿衣,幾點到大廳吃她娘做的長壽麵,大夥怎麼給她慶生,晚上去叔叔家,祖母的禮物是十三道菜,諸如此類,一一寫來。
寫啊寫,第一次覺得日記能寫這麼長,最後寫到了自己現在披著衣服趴在桌案上寫日記。徐冉嘻嘻一笑,特意加重筆墨,旨在表現自己深夜爬起來寫日記的勤奮好學,言語間帶了點「學神我這麼努力你一定要獎賞我」的意味。
寫完了放下毛筆,拿起全文讀一遍。舒暢,流利,廢話多。唔,既然廢話這麼多,那就再添句吧。
來了句總結:「今天收了很多的禮物,大家都有送我禮物,我覺得收禮物簡直是天底下最令人開心的事情之一了。」完全的小學生文筆。
然後就丟下筆睡覺去了。
沒過幾天,東宮的侍衛到了,一開始找到徐國棟家裡去了。得知徐老爺一家搬到另外的宅子,又急急地趕過去。徐芽正好要出門,便順便給他帶路。
路上,徐芽問:「大哥哥你找我大伯作甚?」
侍衛見她是個小女孩,又是徐老爺的親戚,便道:「我是來給徐二娘子送東西的。」
走了沒多久便到了小宅院,徐芽指著前面一方四合院道:「就是那裡了。」
侍衛謝過便進去了。
徐芽站在門口,並不一起進去。她呆呆地站了會,想著侍衛剛說的那句話,「是來給徐二娘子送東西的」。
心中羨慕。
還有人專程跑來給冉堂姐送東西,真好。
這一想又想到徐冉平時的穿著打扮,低調素淨。一身粉白留仙裙,一隻白玉髮簪,一個珊瑚手釧,一串金玉項圈,不似旁人恨不得將首飾髮釵都戴上,簡簡單單的,卻惹眼的很。
她娘說冉堂姐是三個姐妹中最耐看的,再長大些,那模樣就出挑了。徐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心想,等她長大了,肯定比冉堂姐更耐看。到時候也會有人專程給她送禮物的。
徐芽一邊想一邊往回走,朝東南邊的私塾走。路上走得熱了,在棵香樟樹下乘涼,樹對面有個胡同,徐芽一抬頭,望見一對人卿卿我我的往胡同外走。
徐芽揉了揉眼睛,再一瞧,摟女人的是她爹,徐國棟。
·
侍衛找上門的時候,徐老爺一家人正好不在家。 徐佳和徐嬌跟著蕭氏去怡園看戲,徐冉嫌戲不好看,伊呀呀呀的,索性跟著徐老爺上街瞎逛。
日頭曬,門子將侍衛迎進去,坐在門裡頭等。喝了三四壺茶,下午五點的時候,徐老爺一家終於回來了。
徐冉一進門就看見有人等著,而且還是個面熟臉,上去就打招呼:「何侍衛,你怎麼在這!」
東宮那麼多人,這個何侍衛卻是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每次去禮訓,首先見到的定是東宮站崗的侍衛,站得挺拔筆直,跟政府門口站崗的解放軍似的,任憑風吹雨打,愣是一動不動。別人都是需要換班站的,但這個何侍衛不用,他一個人可以從早站到晚。
一身甲冑,一隻銀槍,往那一站,跟鐵人似的。有一次徐冉好奇,趁中午休息的時候跑出去,拿狗尾巴草撓他鼻子,一邊撓一邊問:「我喊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何侍衛眼睛都不帶眨的。
何侍衛見著徐家父女,上來就要喊人,蕭氏問:「這是哪家大人啊,是來尋老爺的麼?」
徐冉朝徐老爺眨眨眼。徐老爺應下,領著人去書房,徐冉也跟著過去了。
進了屋,何侍衛將太子的禮物拿出來,外面罩了好幾層軟綢緞,恭敬地遞給徐冉:「娘子,這是殿下給娘子的東西。」
徐冉興奮:吼吼吼,學神給她送東西了呢!
徐老爺比她更興奮:這麼遠差人送東西來,殿下真是越來越看重他家冉冉了呢!這個禮訓沒白做!
一層層軟綢緞解開,剩一個錦盒,徐冉忽地緊張起來,抬頭沖徐老爺和何侍衛道:「你們背過去。」
何侍衛咻地一下轉過去,徐老爺猶豫幾秒,而後被何侍衛一隻手咻地一下帶轉過去。
徐冉呼一口氣,鑑於前幾次太子送禮的經驗,她覺得還是不要太抱希望。指不定又是什麼書啊之類的。
打開看卻不是。
一封信,一隻玉鐲。
徐冉拿起玉鐲,對著陽光一照,玉質白糯,晶瑩剔透圓潤細膩,兩邊鑲金,樣式好看,是個好東西。
徐冉跳起來拍拍徐老爺的肩,將鐲子遞到跟前,臉上一副自豪的表情:「你看,殿下給我送玉鐲呢。」
徐老爺一愣。玉鐲啊……
徐冉又道:「肯定值不少錢。」
徐老爺咳了咳,為自己方才一瞬間閃過的念頭感到羞恥。
人生三大錯覺,一是殿下欣賞他,二是殿下想重用他,三是殿下愛慕他們家冉冉。
前兩種還是有可能實現的,第三種嘛,唔,還是算了吧。
徐老爺往桌上一看,見盒子裡面還有信,好奇問:「冉冉,殿下還給你寫信了呢,快拆開看看。」
徐冉一把拿起信往兜裡揣,捧著錦盒和玉鐲往屋裡跑。「是殿下寫給我的,又不是給爹的,我要自己一個人慢慢看。」
徐老爺委屈臉,聲音飄在風裡:「讓爹看看嘛……」
回了屋,徐冉脫鞋往床榻一躺,錦盒放在床頭,拿出兜裡的信拆開看。
「冉娘子淑覽。今茲略閒,率寫數語,此去甚遠,望安好康和。十五佳節,聞娘子生辰,贈鐲以慶,不必言謝。另,孤一切安好,勿念。」
果然是男神的高冷作風,寫封信都這麼簡約幹練。徐冉捧著信來回看了兩三遍,一字字讀著,笑容自嘴邊暈開。她才沒有念他呢,只想念著他的禮物罷了。想著想著便往被窩裡鑽,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男神給她寫信咧!還給她送生日禮物咧!想不花痴都難啊。
興奮完了,一個觔斗自床上翻起來,手裡捏著信,心想:要不要給男神回封信呢?可是他又沒說讓她回信。
徐冉將信又讀了一遍。
確實沒說讓她回信。
謹慎起見,徐冉跑去問何侍衛。何侍衛表示不知情,只說殿下讓他送東西,沒說讓他拿東西回去。
徐冉哦哦點頭,回了屋,坐了片刻,想著還是給回封信吧。提筆刷刷寫了一封,想起過幾日就要啟程,乾脆自己把信帶回去,要是他有提,她便拿出來給他。要是沒提,那就算了。
何侍衛送完東西要走,徐老爺好說歹說將他留了下來。瞧這風塵僕僕的樣,一看就是馬不停歇趕來的,怎麼著也得休息一天,真要這麼繼續趕路,估計夠嗆。身體熬不住啊,小年輕不能這麼拼。
何侍衛記著太子說過的「徐娘子有吩咐你便聽她的」,想了想也就應下了。
等到晚上的時候,徐老爺家裡正在吃飯,忽地前頭一陣喧鬧,小廝來傳,說是徐知府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有人往這邊而來,徐國棟滿頭狼狽,一路奔跑,嘴上喊著:「大哥救我!」
徐老爺一家懵呆。什麼情況?
徐冉最先反應過來,往後一探,嘿,後頭還跟著人呢。
是徐老夫人和徐芽。徐老夫人氣吼吼追著徐國棟,一邊追插腰罵:「你這個沒良心的,丟人現眼啊!一刀砍死得了!」
旁邊徐芽手上正好拿著菜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09:26:06
第五十章
徐國棟連滾帶爬躲到徐老爺身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衝徐老夫人喊,聲音要多悽慘有多悽慘:「娘,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諒我這一次。」
徐老夫人氣憤喊:「我原諒你作甚!你對不起的人是阿月和芽芽,你衝我哭什麼哭!不准哭!」
徐老爺被他攀得肩膀疼,好說歹說勸住了徐老夫人,一大家子坐下,聊完了才知道,原來是徐國棟外面找女人。
蕭氏非常鄙夷地瞪了眼徐國棟,當即就沒給好臉色。徐老爺咳了咳,朝徐國棟看一眼,從前尚未分家時這個弟弟在府裡便沾花惹草的,沒想到成婚以後還是這般作風。當真是丟盡徐家臉。
因著終究是外人,不好說什麼。罵了兩句不打緊的話,也就不敢多說什麼了。
前頭徐老夫人拉著徐芽坐,掰開她手裡的菜刀,哐噹一聲拍在案桌上。
徐老夫人指著徐國棟,對徐芽道:「那是你爹,我的兒子,原不原諒他,全憑你做主。你要是原諒他,此事就不要告訴你娘了。你要是不原諒他,拿起菜刀過去砍,我絕對不心疼,但只一點,也不要告訴你娘。砍傷了砍死了,只說是外面歹人弄的,別說是他在外面找女人你砍的。」
徐冉倒吸一口氣。
哇,好氣勢!想不到徐老夫人是這般人物!讓自己孫女去砍自己兒子的,活兩世還是頭一回見。
別看徐老夫人吝嗇,但三觀還是很正的!
徐老爺和蕭氏聽著這話,紛紛上前勸。
有話好好說,別動刀砍啊。
徐國棟看著徐芽,顫著聲喊:「芽芽,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爹發誓,再也不去找那個女人了……」
徐冉一愣,不由地往徐芽那邊看,聽這話,敢情叔叔不止一次犯這事了?
驀地想起前兩天中秋賞月時徐芽看徐國棟的眼神。徐冉後背一涼,原來是為的這樣。又往桌上菜刀一看,還真別說,徐芽要是動刀砍,也不是不可能。
徐芽以一種「我恨透你」的眼神瞪著徐國棟。
這一次她不再掩飾自己的厭惡了。
他爹上次也是這麼保證的,再也不會做對不起娘的事了,再也不會去找那個女人了。
但他又失信了,他又跑去找那個女人了,他們摟著抱著,他還說只是因為想給她添個弟弟。
徐芽吼出聲,豆大的眼淚滴在地上,她喊:「我不要弟弟,你也別再騙我,娘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卻在外面找其他人,我不認你,不認你!」
徐老爺一家怔住。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空氣中迴蕩,徐老夫人指著徐國棟罵:「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蕭氏使了使眼色,讓徐冉三姐妹帶著徐芽去後院。
徐芽卻突然去拿刀,徐佳徐嬌嚇住。
刀劍無眼,誰也不想冒這個險。
徐芽哭得發抖,抖的連刀柄都拿不住。忽地身後有人拍了拍她,徐芽回頭一看,是徐冉。
說徐冉不害怕,那是假的。萬一被割個動脈大出血,那她就玩完了。
之所以一下子被聖光縈繞,是因為忽地想到那幾日與徐芽一起睡時,被窩裡那抹微弱的光,那是屬於徐芽的光。要真拿刀往徐國棟身上一砍,落得弒父的名頭,這輩子就無法出頭了。
徐冉在心裡默念一通瑪麗蘇巴拉巴拉小魔仙之護身大法之咒,然後勇敢地上前了。一隻手摸著徐芽的腦瓜頂,一隻手緩緩地去拿刀柄。
「芽芽乖,冉堂姐帶你去後院玩。」
明明是哄三歲小孩的口吻,徐芽卻出乎意料地放下了刀,任由徐冉牽著她的手,一邊哭一邊往後院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徐老爺蕭氏反應過來時,心裡的感想是這樣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剛剛冉冉差點被砍了啊!
然後怨念地看了對方一眼:反應這麼慢,你枉為人父/母。
前院長輩們調解,後院徐家三姐妹圍著徐芽,聽她扯著嗓子嚎啕。
她哭得這麼傷心,徐家姐妹也不知道如何開導她。
換做自己家發生這種事情,想必她們肯定會比徐芽更傷心。不止砍人,說不定還得燒房揭瓦。
幸好她們家爹爹是個妻管嚴。
雖然沒人知道怎麼開口,但總得有個人開導徐芽。這麼一直哭下去也不是個法。
徐冉在徐佳和徐嬌的殷切注視下,扛起了開導徐芽的重任。開口第一句就是:「芽芽,你想哭就哭,我們等著你。」
徐佳和徐嬌扯扯嘴角,看向徐冉的眼神寫著幾個大字:你是不是傻?
出乎意料地,徐芽驀地一下不哭了。她一點點將臉上的眼淚擦乾,看向徐冉,紅腫著眼睛問:「冉堂姐,這件事我是不是做錯了?」
畢竟年紀小,沒經過事。哭鬧完了,痛快勁過去了,完全沒有想過挑明事情後果是什麼。一時間,各種念頭湧上心頭。
徐冉捲起袖角低腰為她擦眼角的淚,心疼極了。
像徐國棟這樣婚內出軌的,以前看得不要太多。若家裡有小孩,大多數女人選擇隱忍。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為了不讓孩子受傷。忍忍也就過去了,要那麼完美的愛情和婚姻做什麼,過日子哪有那麼簡單,孩子最重要啊。說不定換個男人還是這樣。基本也就認命了。
興許王氏也是這樣想的。連徐芽都能發現的事情,王氏這個枕邊人,真的沒有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嗎?只是她不想挑明而已。有顧慮,有太多顧慮。
她幫不了徐芽什麼。這是叔叔家的家務事,她一個剛過十三歲的小姑娘沒有權利沒有資格對別人的家事指手畫腳,雖然她無法去平衡徐國棟和王氏間的感情糾葛,但她可以安慰徐芽這個受傷的小女孩。
父親的背叛,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而言,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
徐冉拉了徐芽到懷裡來,一點點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做錯了事情就該鞭打,就該教訓,芽芽沒有做錯事情,做錯事情的人是你爹。他才是該擔起這一切後果的人。」
徐芽一怔,嘴上念叨:「對,我爹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
徐芽想到王氏摟著她哭,一邊哭一邊道:「是娘沒用,娘沒用……」那日是八月十五,正好是她爹匆匆出門的那天。她忽地明白王氏跟她說這番話的意味了。
或許她娘早就知道了。
徐芽著急起來,扯著徐冉的衣角道:「冉堂姐,我想讓我娘和我爹和離。」
徐冉愣住,都已經想到和離了,看來徐芽已經憋得太久。
能讓自己的親生女兒拿著菜刀砍,並且想到和離,想要與之脫離父女關係,可知徐國棟這個父親平時有多不負責任。
徐冉看著她,問:「你真的這麼想?」
徐芽想了想,點頭:「是。」
徐冉嘆一口氣,問:「芽芽,你們家靠誰掙錢?」
徐芽道:「我爹。」
徐冉又問:「你娘能養得起供你上學嗎?」
徐芽搖頭。娘親身子弱,外祖母家沒人了沒有娘家撐腰,這些年相夫教子,若是出去掙錢,什麼都得重新學。
徐冉又問:「你若想讓你娘和你爹和離,你便要擔起這個責任,你能養你娘嗎?」
徐芽咬咬唇。「養不起。」又道:「但我以後一定養得起。」
徐冉摸摸她的頭,「等你好好唸完書,養得起你娘那天,你才有資格說這句話。你想是一回事,你娘怎麼想又是一回事,你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套在別人身上,哪怕這個人是你娘,也不行。」
徐芽若是因為這件事,從此走上叛逆不歸路,極有可能是毀滅性的。孩子有氣,孩子記恨,便會想著報復。「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抱著這樣的想法,可能會做出很多傻事來。
徐冉鼻子一酸,想起自己的高中好友來。那是個開朗愛笑的女孩,學習成績特別好,大家都說她以後肯定會上清華北大。高中那年,卻因親眼目睹父親出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成績一落千丈。她說:「我要報復我爸。」然後就離家出走了。那是徐冉最後一次見到她。她家裡人瘋了一樣去找她,卻怎麼也找不到。
有人說她吞安眠藥死了,有人說她去別的城市隱姓埋名了。她受了怎樣的打擊,徐冉無法體會,但在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徐冉總是會想起她來。覺得她自私覺得她中二,怎麼能扔下家裡人就那麼跑了?就因為一句狗血的報復,然後就賭上自己的人生?她有沒有想過她媽?有沒有想過那些交好的朋友?
如果給一次重來的機會,徐冉一定要狠狠打醒她。
徐冉回過神,聽得徐芽問她:「那我娘她知道我爹偷女人後,會想和他和離嗎?」
徐冉搖搖頭,「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親自問問她。」
徐芽縮縮脖子。她不敢問,她怕她娘一氣之下又要在病榻上躺好幾天。
徐芽越想越急,想著想著眼淚又出來了,含淚問徐冉:「冉堂姐,那我該怎麼辦?難道什麼都不做嗎?」
仇恨總是需要得到發洩的。以德報怨那是聖人所為。她們是凡人,不是聖人。
徐冉湊過去,輕輕地在她耳邊道,聲音又細又輕,卻透出一抹利刃的寒光。「當然不是,你可以找人將你爹暴打一頓,再把他在外頭養的女人暴打一頓,打完了之後去找你祖母,求她以後將管家權給你娘,然後偷偷地將家裡的田地都轉到你和你娘的名下。」
徐芽聽完後點點頭,想了想又問:「可是冉堂姐,我不會……」
對面徐嬌和徐佳好奇地看過去,徐冉食指抵在嘴唇上做出噓的手勢,將徐芽拉到一邊,這才放心道:「你不會的話,那就去學習好了。需要人脈你就去結交人脈,需要銀子你便去籌銀子,等你將所有需要學會的東西都學好了,慢慢地你就什麼都會了。」
一壺雞湯灌下去,徐芽喝得酩酊大醉。徐冉望著她晃啊晃思考的小腦袋瓜,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徐芽拉拉徐冉的衣角,眼底閃過一抹堅定的眸光。「冉堂姐,我記住了。」
徐冉點點頭。
徐芽仰起臉又道:「冉堂姐,我想揍我爹一頓,你能幫幫我嗎?」
徐冉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正義的力量:「不止揍你爹,我還能幫你揍那個偷情的女人。」
徐國棟在前院痛灑悔恨淚水,忽地見徐芽從廳堂後走出來,一副委屈的樣子,拉著徐老夫人,「祖母,我們回去罷,我不鬧了。」
徐國棟大喜,「芽芽你原諒爹了?」
徐芽低著頭,遮住眼中透出的寒意。原諒?算上這次,可就是第五次了呢。
她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心裡頭想著徐冉說過的話,抬頭一張笑臉,虛偽做作,卻又完美無瑕,彷彿之前的鬧劇只是小孩子的惡作劇:「爹,我們回家。」
那頭徐國棟牽著徐芽回家,這頭徐佳和徐嬌一臉見鬼的神情看著徐冉。
剛才冉冉和芽芽的那番談話……簡直讓人震驚啊。
這還是她們那個天真傻傻的冉冉嗎?
徐冉道:「你們看著我作甚,還得去找何侍衛呢!別磨蹭。」
徐佳和徐嬌連忙跟上去。
雖然奇怪,但冉冉的話讓人信服,姦夫淫婦就該打死!皇帝家還只能娶一個女人呢,叔叔這種行為簡直惡劣至極!
三個正義小鬥士敲開了何侍衛的門,由徐冉出面,說明來意。
聽完徐冉的請求之後,何侍衛想,如果知道今天徐娘子來找他辦這事,白天他一定送完東西就跑。
做什麼不好,竟然讓他去打人……
徐冉端著一張可憐臉:「以後我再也不拿狗尾巴草撓你鼻子了……」
何侍衛面無表情,內心崩潰。
唉,打就打吧,反正殿下說了,徐娘子有任何吩咐都得應著,所以,他這也算是奉命辦事。
第二天。
街上老百姓都在說,最近不太安生,連知府大人在路上走著都能被人逮著打一頓。
打的那叫一個鼻青臉腫喲。
當天下午。何侍衛又捆了人來,指著地上蒙著眼的人道:「我不打女人。」意思是要打你們自己上。
徐冉看向徐芽,捂著鼻子發出怪聲,怕被地上的人聽出來。「你確定就是她嗎?」
徐芽點點頭,「就是她,錯不了。明明知道我爹有家室,還一次次地湊上來。中秋十五那天肯定也是她喊著我爹出去的。」
徐冉往地上看一眼。女人年輕貌美,身材豐盈,即使被綁住了,驚恐之餘喊出的聲音也是嬌滴滴的:「行行好,放過我罷。」
又不是傳統封建社會,做什麼不好,想著做人外室。在這樣一個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朝代,不想著創造自身價值,反而上趕著破壞人家家庭,簡直找打。
徐冉問後面看得目瞪口呆的徐嬌和徐佳,「你們要來一拳嗎?」
徐嬌和徐佳擺擺手,「我們看芽芽打,看得過癮。」
徐芽下手,毫不留情。
女人一邊挨打一邊喊,「徐芽是不是你,我要跟你爹說!你給我等著,等我踹走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娘,我擰不死你!」
徐芽一巴掌拍過去,扇完一掌又一掌,一把揪住女人的頭髮,孩子稚嫩的聲音顯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惡毒,似是要將人吃了一般。「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從今往後你若敢打我們家的主意,我便要你命。」
女人哭嚎著。
徐冉看著徐芽打人,看得揪心。
徐芽現在打得有多痛快,心裡就有多傷心。都是叔叔的錯,要不是嬸嬸身子弱,娘家又無人照應,和離了倒也好。
徐冉想著想著想到自己來。她以後絕對不要找一個徐國棟這樣的花心男人。倘若敢出軌,她一定定親手打斷他的兩條腿,哦不,三條腿!
事情還沒完,打完人之後徐芽跑來向徐冉借人,說是要借何侍衛再用幾天。徐冉想,送佛送到西,點頭就答應了。轉身同何侍衛交待,讓他乾脆和她們家一同起身回望京,反正在白南待不了幾天了。
何侍衛欲哭無淚,只得應下。
誰讓這位以後是東宮太子妃呢,不敢不應吶。
徐芽畢竟是孩子,雖然心中記恨,但終究不敢做得太過分。至少,不敢鬧出人命來。
她是這麼做的:讓何侍衛每天將那個小婊砸綁來,每天打上一個鐘頭,不碰其他地方,就光扇臉。
扇的時候也不說話,只在扇完之後湊到人耳邊說一句:「你臉皮真厚。」
然後又跑去大街小巷,在茶坊散佈小婊砸有花柳病。
如此過了幾天,等徐冉一家啟程回京的時候,小婊砸被整怕了已經麻溜地滾出白南。
徐芽去送徐冉,站在長亭外與她告別。徐冉拿出一塊玉牌。
是她從徐佳身上扯下來的明暉堂玉牌。划去了徐佳的名字,只剩明暉堂三個明晃晃的字眼。
「這是大周最好的高學,以後你若考到望京來,我便請你去吃東大街,那條街上全是好吃的,你隨便挑!」
徐芽接了玉牌珍寶似地揣懷裡。「冉堂姐,你等著我。」
徐冉咧嘴一笑,忽地想起什麼,回頭道:「以後別躲被窩裡看書,實在要看,你多點幾盞燈。」
徐芽一愣,滿臉通紅。
原來冉堂姐一直都知道她半夜爬起來讀書的事……
馬車奔縱,塵土飛揚。徐冉掀起車簾同她揮手作別。
徐芽看著馬車,想起徐冉同她說過的那些話。
冉堂姐真厲害。
她以後也要成為冉堂姐這樣厲害的人。而在那之前,她要保護好她娘親,奮力考上高學。親爹靠不住,那她就靠自己。
徐芽亮亮的眼睛裡滿是對未來的期許。她握住手裡的玉牌,感覺自己彷彿握住了新的希望。
一定、一定要努力才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2:18
第五十一章
路上奔了五六天,終於在九月初二這天趕回望京。一回府,徐老爺馬不停歇地去吏部報導,蕭氏忙著和她的夫人姐妹團八卦此次白南之行。徐家三姐妹,則忙著給自己的小姊妹們送禮物。
晚上徐豐回府,本以為多日不見,爹娘和妹妹們肯定很想他,哪想回府一看,嘿,人呢?
管家老唐貼心道:「今日白天剛到的,中午吃過飯全出去了,都說有事,晚上晚點回來。」
徐豐空虛寂寞冷地一個人吃飯。
等吃完了,人也一個個陸續回來了。
徐老爺是第一個回來的,徐豐站在廳堂前笑咧咧準備迎接徐老爺的擁抱。
徐老爺稀鬆平常地揮了揮手:「阿豐啊,今天不用值夜班哦?」然後徑直往後屋走,換了身衣裳,準備去接在兵部包家做客的蕭氏。
徐豐:好受傷。
徐嬌第二個回來的,想著今日在襄陽郡主那邊惡補的八卦,內心澎湃,看都沒看徐豐,張嘴就是一句:「大哥。」直接走過去。
徐豐:真的好受傷。
等到徐佳回來時,徐豐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僵硬地抬手一揮。
徐佳抬眼看他一眼:「哥,八月騎考,你又是最後一名啊?」
徐豐:整顆心已被劈碎。
等徐冉回來時,徐豐處於完全抑鬱狀態。
徐冉左手拉著蘇桃,右手拉著趙燕,邊說邊笑往府裡走。她在白南買了伴手禮,當地荔枝最出名,但這裡沒有保鮮技術,她根本帶不回來。索性就帶了一堆當地賣的紀念品。什麼荔枝石啦,荔枝畫啦,反正都是跟荔枝有關的。給蘇桃和趙燕送了對荔枝樣式的耳墜,雖然形狀奇怪了點,但勝在別緻新鮮,蘇桃趙燕也表示很喜歡。
小夥伴一月沒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因著過兩日就要開學,徐冉乾脆將蘇桃和趙燕拐來過夜。
一進府,看到徐豐坐在椅子上,無精打采的。
徐冉鬆開蘇姚和趙燕的手,上去喊:「哥!」
徐豐抬起眼皮看了看,「二妹,回來了啊。」
冉冉肯定也沒有想他。好難過,都沒有人惦記他,啊,感覺人生都失去了意義!
徐冉咧嘴一笑,上去就拍著徐豐的肩膀,「哥,我想死你了!」
徐豐一滯,而後緩緩抬起頭,「冉冉,你說什麼?」好像聽錯了哦?
徐冉想,瞧她哥這樣,肯定是因為沒能跟著他們出去遊玩而受打擊了,哎,可憐的小夥子。
故作老成,伸長手摸摸徐豐的大腦門,「哥,不要傷心,陞遷更重要,等明年我們再一起出去玩。對了,我給你帶禮物了呢。」帶了塊荔枝石頭,沒啥好買的。
說完就要拉徐豐去小院,「我放屋裡了,我去拿給你。」
徐豐站起來,激動得不能自已,一把舉起徐冉,兩行淚縱橫。
他身材高大,兩臂力無窮,徐冉像隻小雞一樣被他提起來,當即嚇著了。「哥?」
徐豐一把將她摟懷裡蹭,「好幸福好幸福,我們家冉冉還是記著我的,冉冉最好了。」
蘇桃趙燕呆滯中。徐冉攤手示意:哎,沒辦法,她大哥就是感情太豐富了,習慣就好。
等徐冉回小院將荔枝石頭送給徐豐,徐豐也拿出了給徐冉準備的生辰禮。
一把流月弓箭,徐豐攢了一個月俸祿買的。
「九月開學,你就要學騎射了,這把弓箭正好給你試試手。」徐豐摸摸頭,將弓箭遞過去,生怕徐冉不喜歡。
徐冉哪裡會不喜歡。那弓箭製作精良,雖沒有寶石玉石什麼的鑲嵌,但勝在細節一絲不苟,一看就是把好弓箭。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徐豐瞧她喜歡,也樂呵呵的。兄妹倆閒聊了幾句,徐豐聽她說白南多好玩多好玩,整天吃吃喝喝,心裡也嚮往。為了撫慰徐豐受傷的心靈,徐冉加了句:「當然了,再好玩的地方,沒有大哥一起,玩起來也不帶勁。」
徐豐:感覺瞬間被治癒了。
重新活過來的徐豐傻笑著回屋練功,蘇桃一邊吃葡萄一邊道:「哎呀你家大哥真好,不像我哥,嘴毒又刻薄,真是看到他就煩。」
徐冉吐葡萄皮,「蘇蘇,你又和你哥吵架了?」
蘇桃氣憤道:「他把我寫的話本給弄髒了!」
趙燕問:「哪本?」
蘇桃沒聲了。
吶,就她寫她哥是個淪落風塵追求愛情的美男子不斷尋愛最後慘遭拋棄的那本。她覺得她寫得可好了,所有的男人遇到她哥之後,都紛紛發現自己的真愛原來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多好的構思!她就印了一本,竟然被他哥給弄髒了!簡直人神共憤!
徐冉一瞧她心虛的樣子,知道肯定是本不同尋常的話本。鑑於趙燕不知道蘇桃的小愛好,所以將話題帶過去,說起開學後新添的功課。
之前考試一直是考八門,雖然加了周禮實踐,但和周禮筆試合二為一,各佔一半的分,總得來說還是算作同一門。大考要考十一門,九月後新增納入月考的功課為樂射御。
這三門課,說是新功課,倒也算不得。之前學堂一級至五級有過課,相當於現代的選修課,不是強制性要求學習的。但大多數人都有過學習經驗,只是沒當做主課那般奮力學習。
徐冉聽完後有點懵,大家學過,但她沒學過啊。
趙燕蘇桃又說了些其他的,徐冉想著三門功課的事,沒有什麼心思去聽。想了半晌,趙燕見她發呆神情,出聲喊:「冉冉,你怎麼了?」
徐冉回過神,笑:「沒怎麼啊,說到哪了?」
趙燕繼續說。
徐冉瞄了眼牆上剛掛上去的流月弓箭,想起以前剛穿來那陣子,她什麼都不會,整天無所事事擔驚受怕的日子。再想想現在,不由地在心中為自己加油鼓氣:不就是三門新功課嗎,八門功課都不在話下,只要慢慢學,努力學,總會學好的。
要相信自己。
徐冉吼一聲,旁邊蘇桃趙燕一嚇,徐冉連忙笑著掩蓋尷尬氣氛。
信心回槽的徐冉說起話來都格外有勁,晚上三人躺在床上,趙燕笑道:「等我們再長大些,這張床怕是躺不過來了。」
徐冉翻了個身,撐起左臂,「躺不過來,就再另外訂做一張更大更寬的,只要你們倆不長得跟李信一個體型,總有床可以容下的。」
蘇桃趙燕起身撓她,「好啊,竟然敢咒我們。」
徐冉笑著求饒。
和小夥伴一起玩就是好,被撓癢癢都覺得不一般。
三人鬧騰了一會,說了會話,蘇桃和趙燕緩緩地就睡著了。
徐冉睜著眼,興奮得睡不著。
回望京的第一天,躺在熟悉的床上,和熟悉的小夥伴一起玩鬧,想想真有種踏實的幸福感呢。
第二天蘇桃趙燕回府,徐冉收拾收拾準備往東宮去。
喜太監一早就等著了。
今兒個福公公吩咐了,說是娘子一月有餘未曾入東宮,殿下那邊等著瞧人呢,讓他快點將人接過來。
無奈徐冉起床動作慢。且今日不是禮訓之日,她是想睡到自然醒的。一早醒來送了蘇桃和趙燕,才知道東宮那邊派人來接了。
徐冉納悶,她昨天才剛回來,今天就讓人來接,難道殿下就這麼擔心她的禮訓進度嗎?
大老闆催工催得也太緊了。
喜太監站在徐府後門,看著日頭漸漸升上來,急得直打轉。殿下還在宮裡等著呢!
正準備讓人進去催第三遍,抬頭一瞧,嗨,人來了。
恭恭敬敬地迎徐冉上馬車,諂媚地拍了一通馬屁,恨不得將徐冉誇上天。
徐冉一邊聽一邊想,多日不見,喜公公嘴上功夫又有長進了。
剛才誇她的話,一個字都不帶重複的。
看來以後她要討好老闆的時候,需還得向喜公公多討教討教。
進了東宮,掀簾子沿途看風景。自正門而入,掃了眼門口的守衛,咦,怎麼沒見到何侍衛?
他可是雷打不動的站崗小衛士。
好奇問喜公公,喜公公道:「何侍衛啊,是那個石頭何?他被罰去掃長街了。」
啊?好端端地怎麼被罰去掃長街?昨天還見他眉飛色舞地說要回東宮覆命,看他那神情,還以為要去領賞呢。徐冉接著問,喜公公搖頭,「具體為什麼被罰,咱家不知道,只聽說是差事沒辦好,殿下親自發話讓他去掃街的。」
說話間,已到玉階下。
喜公公伺候著徐冉下馬車,正要說什麼,忽地見前頭一隊人朝這邊而來。喜公公定晴一瞧,哎呦不得了,是殿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3:00
第五十二章
喜公公和一眾宮人忙地躬腰行禮,徐冉納悶著,往前瞧一眼。
不遠處太子正踱步而來,一身玄青夏袍,眉目微斂,挪著眼往她那邊瞧。
正好四目相對。
徐冉一怔,心跳慢了半拍。紅了臉,趕忙將頭低下,和眾人一起行禮。
頃刻間太子已至跟前。
揮揮手,周圍宮人迅速退散,廣場上只餘他們二人。
太子一雙眼睛盯著她,語氣淡淡的,像是問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回來了。」
徐冉低頭瞧地上,不知怎地就是抬不起頭,附和一聲:「嗯,回來了。」
彎的脖子疼,心中腹誹:剛剛為什麼要作死地低頭!不就是視線對上多看了一眼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抬起頭來!抬起頭來!
剛一動,餘光瞥見他往前挨近一步,夏袍外罩的紗衣被風一吹,幾乎貼到她的襦裙上來。
徐冉屏住呼吸。
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尤其是在看了一圈黑黃的白南人民之後。如此美貌小鮮肉擺在眼前,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但是,她必須得矜持。
太子看她一直低著頭,也不抬頭看他,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這般姿態,當即不太高興。
難道在外面還沒玩夠嗎?
太子悶了聲。
風簌簌吹過殿前的一排銀杏,空氣裡透著初秋的涼爽。
他忽地就不想等她抬頭了。從寬大的袖子裡伸出手,緩緩而抬,直至食指抵住了她的下巴,這才開口發話:「讓孤看看你。」
徐冉完全呆滯。
他的手指一點點使勁,輕輕地,柔柔地,扣在她的下頷,指腹溫溫熱熱,那點子溫度自下頷觸碰處蔓延開來,幾乎灼燒了她的整張臉。
心跳加速,雙頰羞紅。
要、要矜持。
太子仔細地瞧她。沒曬黑沒長胖,還是和之前一樣瘦瘦小小的。
只是、這臉怎麼這麼紅?
又塗多了胭脂麼?
下意識便想為她擦拭。手指往上挪,在她臉上遊蕩,挪至她的兩團緋紅處,手指腹已滾燙似火。太子微微皺眉,罷了,她喜歡擦胭脂就隨她去吧。
紅彤彤的也挺好看。
隨即收回手,轉過身往玉階而去。
徐冉摀住胸口,砰砰的心跳聲幾乎震天,她羞恥地嚥了嚥口水,望著太子飄飄然而去的身影,為自己方才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的各種YY情節而自省。
差點就沒能把持住。
老闆長太帥對於員工而言也是種煎熬。尤其當這位老闆還是個自帶瑪麗蘇屬性的男人時。見個面也搞得這麼蘇,方才勾她下巴的時候,更是蘇破天蘇破宇宙,要不是她有一顆金剛不壞之心,完全分分鐘淪陷!
太子回頭,「還不快跟過來?」
徐冉連忙跟過去。
兩人一起爬台階。
太子問她白南之行,剛起了「白南」二字,她便默契地開說了。
太子安靜地聽著。
至最後一階時,他站在丹陛前,朝她伸出手,一把將她拉上來。徐冉微一愣,而後甩甩頭,繼續說廢話。
走了一路,說了一路,至春華殿時,徐冉已是口乾舌燥。
太子為她倒茶。
徐冉接過一杯乾。
太子索性將茶壺放下,轉身坐到軟榻上,示意她也坐。
徐冉看了看周圍,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案桌椅上。
太子道:「都說完了?」
聽她說著白南如何如何好玩,倒想起清河來。那裡景色秀致,四季如春,左臨草原右臨海,真真正正是個玩耍的好地方。
徐冉點點頭。
太子道:「有機會你該去清河玩玩,不比白南差。」
徐冉回想大周版圖,清河?確實挺出名的,但那裡好像是皇室專用,一般人去不得。道:「我哪有那個機會去清河,去去白南就心滿意足了。」
太子笑:「明年孤帶你去。」
徐冉:又撿到一枚散落的員工福利。
聊完了閒話,徐冉想起正事來。今天學神喊她來,肯定不單單是為閒聊的,約莫著是想檢查她的作業。徐冉自覺地將日記本奉上,「請殿下過目,我寫得可認真了。」
太子招招手,讓她送過來。
拿了日記本遞過去,站在床頭,學神半倚引枕的模樣映入眼簾,優雅閒散,氣質似蘭,真的好好好好看。
太子一邊翻日記,餘光瞥見她正痴痴地看著他,嘴角一勾,眉眼間透出一絲歡喜。
小姑娘太久沒見著他,情不自禁多看兩眼也是應該的。
厚厚一本印本,她寫的全是大白話,隨便讀兩行,覺得新鮮有趣,一路順讀著,竟覺得比那些大家之手的詩賦曲辭更為吸引人。
許是因為她寫的。太子掃了一遍,讀到八月十五那日的記事,將她寫的最後一句話反覆琢磨幾遍。而後合上印本,往軟榻上一丟。
需還得細細地再看上一遍,方能知道她是否有認真寫。
徐冉瞧著他的神情,等著他的評價語,生怕他說寫得不認真不好之類的話,然後罰她一大堆作業。這個時候就後悔起路上想著報復他坑錢之舉而寫的安利語了。見他合上本子扔至一旁,終於是看完了,忙地問:「殿下,怎麼樣?」還滿意咩!
太子卻並未立馬回應,而是先掃了掃她的手腕,啟唇問:「玉鐲呢?」
她在記本中寫,收禮物是最開心的事,收到玉鐲後的日記中卻隻字未提,如今也不見她戴上,是不喜歡麼?
徐冉從袖兜裡拿出玉鐲來,用錦帕包著,取出了玉鐲遞到太子手裡,笑道;「在這呢。殿下送的玉鐲,我特別喜歡,必須隨身攜帶,方不枉殿下的心意。」
話倒是說得好聽。太子拿了玉鐲,問:「既然喜歡,為何不戴上?」
徐冉一愣。學神還挺較真的哈。
伸出細白的一截手腕,認真道:「我手腕太細了,玉鐲戴上去總容易滑落,我怕跌壞了,這才沒戴的。」
太子蹙眉往她手間一瞧。確實是瘦。目光掃至通透的玉鐲,不甘心自己選的玉鐲她竟戴不上,寒著臉開口:「手伸過來。」
徐冉往前靠。太子拾起玉鐲為她親自戴上。
大了。
太子道:「孤再另外選一個。」
徐冉連忙擺手,學神給她送禮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哪裡還敢得寸進尺。急急道:「待我長大些,胖點壯點,就能戴上了。我就喜歡這一個,旁的都不要。」
太子輕輕柔柔地「嗯」一聲。
他坐著,她站著,一時無話。
徐冉自覺不妥,哪裡人凌駕於學神頭上的呢,站著壓力好大。便要回去坐。
太子一把拉住她。
「坐這罷。」
兩人坐在榻邊,徐冉滿心忐忑:學神竟然准她坐榻邊,感覺又向權臣之路叱吒風雲之路更近一步了呢!
太子問她信的事情。
徐冉張嘴就答:「殿下的信,我足足看了十幾遍,都能背了呢。」
他本想問她為何不回信,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見她這副張揚得意的模樣,遂順話道:「哦?那你倒是背來聽聽。」
徐冉朗朗而背,一字不落,絲毫沒有半點難為情。
彷彿他寫給她的,只是一封給下屬的簡單慰問之信。
背完了信,徐冉笑咧咧又道:「我還給殿下寫了回信,因著殿下信裡沒說讓回信,所以也就沒讓何侍衛捎回來了。」
太子心中一喜,原來她寫了回信的。
當即讓她將回信拿來,又說:「哪有人接信不回的呢?下次記住了,有來有往,才是大周之禮。」
徐冉點點頭。
幸好她給殿下寫了信,幸好她順道帶了來!不然她在學神心裡就是一個不懂禮數的人了!印象分可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要撈印象分,徐冉小心翼翼從兜裡拿出一塊荔枝石頭。
吶,雖然她沒有特地給學神買禮物,但是送塊石頭神馬的總比不送強。
太子接過了信和石頭,拾起石頭看了半晌,問:「這是什麼?」
徐冉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特意給殿下挑的禮物!」
太子瞧著那石頭,醜不拉幾的,實在無法下眼。
卻還是收下往袖兜裡放。
醜也有醜的好處,橫豎能鎮邪。
還沒來及看信,前頭宮人來傳話,說是劉閣老到了,商量明日的講學之事。
太子看了看徐冉,本想將講學之事告訴她,想了想還是算了。
反正明日她會看到。
起身往殿外去,徐冉也跟上去,問:「殿下還有什麼事嗎?」
明天學堂開學,她肯定是想著多玩一會的。東宮悶,她待著也沒意思。太子便將中午留飯的話嚥了回去,讓她回去。
徐冉興高采烈地出了東宮乘馬車回府,路上回想這一上午做的事,忽地發現,呃,她到東宮幹嘛來著?
聊聊天交個作業?
好像也沒啥正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3:29
第五十三章
徐冉走後,太子至正明殿見劉閣老。
劉閣老說起明日去學堂講學一事,道:「殿下真要去麼?寧王出的這主意,簡直糟透了。殿下是什麼身份,怎麼可以到學堂講學呢?」
因著寧王編匯百家文集一事,如今書錄已有,便要正式開始了。幾天前寧王突然在官人面前提出,說太子乃大周之表率,受天下學子之敬仰。若太子能為文集編著造勢,自是再好不過的。
劉閣老當時在跟前,聽完後就想罵街。
太子殿下何等尊貴之姿!讓堂堂雅君去為寧王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造勢,簡直痴人說夢!
其實當時寧王說完後,也挺提心吊膽的。
這話是母妃逼著他說的,他也不想惹皇兄厭惡,莫說皇兄為他造勢,哪怕皇兄肯為他看看書錄,他就已經不勝感激了。哪裡敢痴望別的。
他雖小,腦子還是還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卻無奈實在拗不過母妃。將要求一提,官人自是看向太子,全權由太子做決定。
劉閣老想到當時的情景,不由地嘆一口氣。
太子殿下怎麼就應下了呢?
太子往劉閣老那邊看一眼,請他上坐,舒袍提袖,與之跪坐相對。
「閣老多慮,編匯文集一事事關重大,寧王小小年紀便能擔此重任,值得肯定。不過是學堂講學而已,並非難事,孤乃一國儲君,自當弘揚吾國之精髓,寧王雖非一母所生的兄弟,畢竟血親,自是要提攜一二的。」
劉閣老崇拜臉,不愧是他誓死效忠的殿下,完全甩寧王那個臭小子八條街還不止。
劉閣老問:「殿下定於何處學堂講學?明暉堂還是太學閣?」
太子道:「經儀堂。」
幼學?那群小屁孩懂什麼。劉閣老欲再勸,太子抬手示意,「不必再說,孤心意已決。閣老盡快做好準備,明日孤準時從東宮出發。」
劉閣老懨懨應下。
太子看他一臉不情願,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般。不由地出言安慰,「閣老之心,孤感念至深。幼學乃國之本,天下諸家名士,或太學肄業或高學肄業,皆由受幼學之教,孤此番講學,旨在與民論學,幼學學子心思純良,未經高學開化,更易傳教。」
劉閣老點點頭。心情好了那麼一點。
太子又道:「講學之後,這月休沐,閣老是否有興趣與孤一起江邊垂釣?」
徑直戳中劉閣老的死穴。劉閣老當即綻放大大的笑臉,臉上老褶都笑了出來:「與殿下垂釣,臣三生有幸。」雖然上次殿下放鴿子沒來,但是沒關係!這次他一定早早地來東宮候著,絕不會像上次那樣,再被殿下放鴿子。
太子與劉閣老又談了些朝政之事,下午往六部走了一趟,回來時天已半黑。用過晚膳,沐浴更衣,換上一身潔白如雪的中衣,外罩一件青紗袍,往榻上一躺。
宮燈芯火搖搖晃晃,太子往前一挪,拿了挽髮的玉簪挑燈,順手從屜下最底層取出今日徐冉給的回信。
一日勞累,拆著她的信,心裡忽地放鬆下來。
不知小姑娘寫了什麼給他?
拆信一看。
入目四個大字。
「謝謝殿下。」
太子點點頭,開頭便點明主旨,不錯。再往下看,卻沒有別的了。太子以為看漏了,將紙翻過來,又去信封裡尋是否有遺落的,卻是沒有。
她真的就只回了四個字。
太子氣噎。
這算哪門子的回信?
悶了許久,想將信放回去,卻又捨不得放下。目光重新掃視一遍,終是嘆一口氣。
罷了。
至少這字,寫得有進步了。興許寫了許多遍才挑出這張來。
拿了信放枕邊,閉眼想起她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手指腹驀地發熱,彷彿還殘留著與她貼面時的溫度。
太子五指輕握,雙手合在一起,翻身仰面而躺。
趕明兒他借個由頭將宮裡的胭脂都送去徐府。
她抹胭脂好看,每天換著樣式抹,肯定更好看。
這邊太子已入寢,那邊徐冉還在苦逼地接受徐老爺的抽查。
徐家三姐妹站在書房裡,前頭蕭氏和徐老爺變著法地考她們的功課。
玩了一個月,明日便要上學了,需得提起精神來。今晚一考,正好收收心。
徐佳自是答得很流暢,用她的話來講,若連爹娘的抽查都無法過關,那她一頭撞死得了。
徐嬌有些結巴,她這次雖考了第一,但帖經墨義不太在行,且徐老爺考的是高一級的內容,問至《尚書・商書》太甲上一文中,「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其後三句,徐嬌卡殼,下意識往徐冉那邊看。
徐冉站她對面,正在做蕭氏出的算術,一見徐嬌往這邊看,擠眉弄眼地,立馬明白過來。往紙上寫下後三句,偷偷摸摸地趁蕭氏背過去的空隙,舉起來給徐嬌看。
徐嬌看了答案,張嘴答:「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
徐冉舉起大拇指,棒!
還沒來及收回手勢,前頭徐老爺忽地回過身。瞧了徐冉桌上的紙,瞪眼睛翹鬍子地,指著徐冉道:「包庇幼妹作弊,該罰!此文完整地抄二十遍!抄完才准回屋睡。」
徐冉肩一抖,嚶嚶嚶,好狠好狠。
徐老爺回頭又對徐嬌道:「你也別得意,罰你抄五十遍,同樣的抄完才准回去睡!」
徐嬌和徐冉對視一眼。
難姐難妹,眼神相擁。
徐佳歷練通過,拍拍屁股走人。徐嬌徐冉抄到手軟,可憐兮兮地望著徐老爺,兩雙烏黑的濕漉眸,徐老爺心一軟,揮揮手讓她們也回去了。
兩姐妹一出書房門,立馬恢復平時活潑亂跳的勁。
徐嬌笑道:「二姐,沒看出來,你挺會演戲的嘛。」
徐冉一把攬過她的肩,「三妹你演得也不錯,剛才我真以為你要哭了呢。」
兩人哈哈一笑。
過長廊,在拱花門前分道揚鑣各回各院,臨走前徐嬌提醒道:「明日開堂第一天,切莫忘了穿學袍,還有要帶的書,不要遺漏。」
徐冉笑道:「知道啦,嬌嬌也一樣。」
回了小院,徐冉看了會書,紅玉催她睡,這才沐浴洗臉換衣服。夜晚露重,畢竟已經入秋,雖還殘留著幾分盛夏的燥熱,終歸天涼了不少。床上換了玉簟改用鍛褥,徐冉躺在床上醞釀睡意。
明天又要開學了呢,新學期該定個什麼目標呢?
新增的樂御射她不在行,算術和詩賦也需努力才能不拖後腿,策問已經完全沒問題了,這裡對新事物新觀點的接受度超乎她的想像,上次談起如今個別小地方的縣官仗著天高皇帝遠欺民霸民,問有何良策可解?徐冉答了個民主選票,每年一選,從望京派監察巡撫督票,選票不記名,投是或否,票數得「是」過半者,即可繼續留任,反之亦然。劉夫子很欣賞她的想法,說有機會要將她的這個想法載於奉本面聖,就連一向高傲的韓通也表示她很有想法,還主動跑來和她商討此法的可行性。
所以,策問很有可能成為她的另一個拉分項。
剩下幾門也都是她的優勢科目,書法日漸精益,這次期中學期考也得了個甲。所以說,只要專心搞定新增的三門科目,保持前五的名次還是沒問題的!
想完了心事,甚覺輕鬆。翻了個身,忽地想起今日上午與太子的見面。
徐冉照著他今日的模樣反手勾住自己的下巴,學他語氣吐出那句:「讓孤看看你。」當即蘇得渾身打顫,直往被窩裡鑽。
一邊羞一邊笑,自導自演笑得沒力氣了,閉上眼睛緩緩睡去。
第二天講學之日。
劉閣老昨日已做好所有的準備工作,只等著太子駕臨經儀堂了。經儀堂所有的夫子今日全部嚴陣以待,他們早上才接到消息,說今日太子殿下會來經儀堂講學。夫子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了好幾遍,確認消息是真的,一個個又驚又喜,有人甚至提出要回家換套新衣新鞋。
自然是不允許的。所有得知消息之人,必須做好保密工作,在殿下到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准離開經儀堂。為了講學的順利進行,此事並未提前告知學子們,並在堂內各處安插數百暗衛。
今日開學第一日,按照以往章程,眾學子們於堂裡集合後,至廣場,齊齊背誦《學之道》,而後由經儀堂總教員華夫子致辭,總結過去展望未來,然後點名表揚上學期的優秀學子,每級十個,獎經儀堂特色羽毛一枚,由華夫子親自為傑出學子簪於冠帽之上。之後堂鐘敲響五聲,集會散,各學子各回各堂。
今年的開學章程,由太子的講學代替華夫子致辭,其後的獎賞也由太子親自主持。
華夫子一想到今年這些小兔崽子竟然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褒獎,嫉妒羨慕恨不得重讀幼學。要是他重讀幼學,肯定是全堂第一啊第一!
劉閣老原本是不太理解的,殿下講學也罷了,竟然還要屈尊親自表彰幼學學子,想想就覺得——為什麼他碰不到這樣的好事!
太子原沒有這個興致為學子親簪羽冠的。只因早上看到劉閣老遞來的摺子附錄,隨手一翻,發現徐冉排全堂第五全級第十,正好是能被表揚的最後一名。
然後就改變主意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3:50
第五十四章
劉閣老在裡堂裡坐著,靜靜等待太子。堂裡的夫子都被請了出去,一個個吵得他耳朵疼。剩下一個寧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請他出去了。
劉閣老斜著眼往旁瞧一眼。寧王一身圓領紫斕袍,面上端得嚴肅正經。
半大的人,還想學出兩幅面孔不成?再怎麼有架勢,也不及太子殿下的萬分之一。劉閣老不耐煩地瞥開視線,不讓他來,還非得跟著來。討厭。
寧王有些坐不住,他覺得和劉閣老同處一室,簡直煎熬。
劉閣老,太凶了。長相凶,說話凶,就連笑起來,也凶。
寧王嚥了咽,起身朝劉閣老一鞠躬:「小王去門口看看皇兄是否到了。」
劉閣老起身對躬,巴不得寧王快點走。
寧王走到正堂門口等,並未帶侍衛,堂門口的侍從不知他身份,並未多瞧。正堂門口有張長長的桌案,三個侍從打扮的人坐案桌後面,案桌上鋪開一張長長的紙,做簽到之用。
素日是不用簽查的,各個堂的學子若有遲來的基本由各堂教員處置,今日不同,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所有出入的學子必須在紙上籤到,若有遲來者,需得由齊夫子親自處置。
案桌前已有學子等著簽名了,寧王好奇往紙上看一眼,問學堂侍從:「徐家娘子到了嗎?」
侍從正在忙,頭也不回地問:「哪位徐家娘子?」
寧王道:「徐參知家的。」
侍從擺擺手,「沒看到,紙上也沒名字,應該還沒來。」
寧王哦一聲,索性往柱子上一靠,等著人來。
那日他問過母妃,母妃說如今東宮禮訓的人是徐家二娘子,言辭含糊,語氣不是很好。再一問,才知道原來這位徐二娘子是皇兄自己選的。
「放著好好的沈家娘子不要,非得選平庸無能的徐二,也不知中了什麼邪!」這是他母妃的原話。
他母妃的話,自是不能全信,尤其是事情和皇兄有牽連時。沈家娘子他知曉的,有名的才女,確實是個好人選。但是徐二娘子嘛……寧王想起那日與太子聊起東宮選妃一事時太子的評價。
「倒也過得去。」
那就是認可了。
不遠處又齊齊有幾頂轎子朝學堂而來,寧王伸長脖子去望。
路上,徐家三頂轎子在御街南門口分道揚鑣,徐佳往明暉堂去,徐冉和徐嬌繼續往經儀堂去。眼見著就要到學堂,徐冉拿起書兜整理,忽地發現少了一本書。
正好是今日要用的書。
剛想喊紅玉回府拿書,想起那本書置於鎖屜裡,鎖屜裡還有學神給的東西。兩幅親筆簽名啦,量身定製的三本書啦,還有這次去白南他捎來的信,這些若是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想了想,徐冉還是決定親自回去拿。叫停了轎子,和徐嬌說她要回府拿書的事。徐嬌一怔,道:「你這一去一回的,萬一遲了怎麼辦?今日門口有侍從等著逮人呢。」
徐冉默了默。徐嬌嘆口氣,道:「這樣,我先進去,紙上寫你的名字,等你回來了,你簽我的名字,侍從不認人只認名的,你快去快回,切莫誤了時辰。」
徐冉感動中,「嬌嬌最好了!我一定會儘早趕來的。」
徐冉匆匆回府,徐嬌則下轎往堂門口去。
在紙上清清楚楚寫下徐冉二字,學堂侍從湊過來,存疑問道:「你是徐冉?徐參知家的二娘子?」
徐嬌面不改色心不跳,「是我,我是徐冉,怎麼了?」
侍從還欲再問,徐嬌生怕被人看出端倪,言辭鑿鑿:「我就是三堂的班使徐冉,今日集會我還得領隊呢,你若無事,別妨著我。」話畢,抬起腳大步流星往裡走。
旁邊寧王正好聽見她說這些話,當即湊過去,在後頭喊:「徐二娘子?」
徐嬌以為他也是管學子出勤的人,腳步加快,根本不理他。
寧王一愣,徐二娘子好大脾氣,怎地不理人?忙地跟上去,一邊走一邊喊,徐嬌就是不理他。
寧王索性也不喊了,徑直走到她前頭攔住人,腳步還未停穩,絆了塊石頭,竟直直往徐嬌身上撲去。
寧王:完了。
還好徐嬌身手靈巧,與寧王只差咫尺之距時,咻咻地往旁一跳。
寧王撲地,一身灰。
徐嬌看著地上這個企圖「非禮」她的人,臉羞得通紅,學堂裡竟有這樣放肆的侍從!
寧王狼狽爬起來,前頭伸來一隻雪白的手,他以為是來扶她的,剛想婉拒,那隻小手卻麻利往他臉上扇來。
啪啪啪。
「登徒浪子!」徐嬌氣憤地呸一聲,要不是她今日頂著徐冉的身份進門,現在只怕早就跑到主教員那裡去告狀了!
此等浪人,絕不能讓他敗壞經儀堂的風氣!徐嬌狠狠瞪他一眼,記下他的模樣,想著等明日再去主教員那邊揭發此人惡跡。一跺腳就跑開了。
寧王捂著臉,平生第一次挨打,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既憤怒又委屈,這才見第一面,皇嫂怎麼就動手打上了?難道皇兄就喜歡此等凶悍女子麼?
徐冉一去一返,在門口簽了徐嬌的名字,急急忙忙地往裡趕。本想著去徐嬌堂裡問候兩句,放下書剛準備出堂,前頭呂夫子卻讓眾人集合。
「今日貴人相至,堂內任何人都不許請假。」呂夫子聲色俱厲地下了警告,轉過頭對徐冉道:「上午的集會,你需得時時刻刻盯著,不能出任何紕漏。」
呂夫子第一次以如此嚴肅的語氣同她交待班級事務,徐冉朗朗應下:「好的!」
三堂學子分作兩隊,由徐冉領著往廣場上而去。不多時,經儀堂所有學子已經到齊。廣場前有一處高階,專為總教員訓導所用,此時高階兩旁各堂夫子依次排列而站。
高階旁的石塔,鐘聲敲響。
全員肅靜。
華夫子往台上一站,清了清嗓子,道:「歡迎各位學子們歸堂!接下來,由太子殿下為大家講學!」
滿堂沸然。
「不可能吧,太子殿下怎麼會來經儀堂講學?」
「是啊是啊,騙人的吧?」
眾人一陣喧鬧。
徐冉也好奇,以學神高冷的姿態,會屈尊到幼學講學?要知道,上次六國使臣來朝賀官人生辰,劉閣老請他特為使臣講學,求了三四天才說動他。
讓學神來幼學?做夢吧。
忽地有人尖叫一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太子殿下!」
高階後,一群訓練有素的甲冑侍衛踏步而行,其後,在一眾堅硬的鎧甲和冰冷的刀劍的簇擁下,有一人身穿緋袍紗衣,面如冠玉,姿態優雅,緩步自人群中走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4:16
第五十五章
徐冉踮腳往高階上看去。
他們堂排在隊伍中央,前面一堆人踮著腳伸長脖子看,徐冉暗搓搓地也踮起腳,嘿,看到了!
雖然隔得遠,但隱約能認出那個風華絕代的身影,一看就是學神大人!嗷嗷嗷,怎麼會,他竟然真的來了!
眾人開始尖叫。
「殿下!殿下!殿下!」
明顯的,男學子的聲音要蓋過女學子們的聲音。
女學子們不甘示弱,卯起勁喊。徐冉加入這光榮的啦啦隊中。
太子一點點挪步至高階最高處,陽光一照,一張俊臉白透似雪,微微抿起的薄唇唇色似冬日的一抹紅梅。皓面絳唇,冷寒似霜,氣質高貴,幾乎讓人不敢與之直視。
兩旁的夫子自動跪地行大禮。
他們不敢抬頭,只敢往地上瞧,眼睛盯著太子的袍角,衣袍近了,衣袍遠了,心情隨之跌宕起伏。
太子負手而立,斜睨著如寒星般的一雙眸子,掃了掃底下興奮的學子們。
人多如蟻,且所有學子都穿著一樣的學袍,看了好幾眼,卻是沒能看到徐冉。
沒來麼?
太子往旁隨口一問,「所有學子都來了嗎?」
夫子們一怔,殿下是在和他們說話嗎!總教員華夫子反應快,連忙爬起來道:「都在這了,絕對沒有遺漏的。」
太子點點頭,回頭重新掃視人群。
既然來了,多找找,總能找到的。
眾學子激動不已。
「天,殿下剛剛看了我一眼!」
「放屁,明明看的是我!」
徐冉扯扯嘴角,望向旁邊說話的一男一女學子,上去維持秩序,「淡定,淡定。」
別的班班使沉淪在太子殿下的魅力中無法自拔,哪還記得維持班上秩序,有幾個甚至帶頭尖叫。
哎,這群瘋狂的粉絲。
徐冉想,雖然呂夫子自己也看呆了眼,但呂夫子交待給她的任務還是得好好完成。於是大步上前,一個個穩住自己堂的學子。七級三堂的學子們倒也聽話,漸漸安靜下來,在心中默喊太子,面上並不表現出來。儼然和兩旁的班級形成鮮明對比。
這樣一堂姿態挺拔有紀律的學子們,自然顯眼。太子往三堂那邊一掃,終是瞧見徐冉的身影。
她穿著寬大的學袍,瘦胳膊瘦腿的,嬌嬌小小的一個人兒,在人群中往來。風呼呼地從她的衣領袖袍灌進去,她便似要被風吹走一般。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走起路來卻氣勢凜然,面上神情嚴肅,威風颯颯。
瞧她那架勢,還以為要去打戰呢。
太子既瞧見了人,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輕啟唇齒,開始講學。
自他開口講第一個字起,全場齊刷刷安靜下來。
沒有人敢出聲打攪,他們靜靜聽著太子的講學,生怕漏掉什麼沒聽到。
對於學神這種自帶紀律委員的迷之屬性,徐冉表示不能更喜歡。不用再費力維持秩序,她也靜下心來傾聽。
如她在朝天閣初次聽他講學一樣。太子的聲似清風拂葉,似月光灑地,似山間泉流,一點點,緩緩地,從耳邊淌進心間。
他總是有種能將話語刻到人心裡的力量。
徐冉想,要是拉學神做傳銷,絕對發大財。
太子站在高階之上,一句句地講學,偶爾朝徐冉所在的地方快速瞧一眼,見她梗著脖子側著耳朵,聽得倒認真。太子滿意地收回視線。
講學完畢,眾人齊聲鼓掌。
徐冉晃著手心板,拍得格外用力,一邊拍一邊喜滋滋地想,學神就是學神,講起學來水平高超,切入點新穎,話語雅俗相當。
真恨不得大聲告訴全世界,台上站著的可是她老闆!她的老闆!
旁邊有人開始抽泣,一瞧,竟是韓通。
只見他雙目含淚,難以自控,嘴上念叨著一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吶!」
徐冉:唉呀媽呀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再往左邊一看,蘇桃花痴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趴在趙燕肩上,嘴裡喊著:「我不行了……不行了……」
徐冉嚥了嚥:果然是她看學神太多次以至於無感了麼?
台上華夫子開始說表彰的事情。
人群中又爆發出幾聲尖叫。
「我是前十前十前十咧!」
徐冉算了算,額,好像她也是全七級第十名?這麼說來,學神也會親自為她簪上那片不知是什麼鳥身上掉下來的鳥羽毛了咯?
想想還有點小興奮呢。
台上,劉閣老扶額。
瞧瞧,這群沒出息的,竟然在殿下面前失態至此,真是丟臉啊丟臉!
劉閣老朝華夫子瞪一眼,大有「你看看你的學子什麼熊樣」的意味。
華夫子假裝沒看到:哼,好不容易見回殿下,不激動的簡直不是人!
寧王望著台下滿堂興高采烈的學子們,心中羨慕,什麼時候他也能和皇兄一樣,所到之處皆是敬仰之民?
從一級開始表彰,一個個上台受賞,太子面無表情為學子們簪羽。受賞的學子們自台上而下,一個個呼吸急促,摸著冠帽上的羽毛,情緒激昂。
天吶天吶,這是殿下摸過的羽毛,要珍藏!從今之後傳家寶就是這片羽毛了!
徐冉如今已升七級,和七級其他九位一起在台下等候。
此次全級第一是韓通,沈令音為全級第二,剩下兩個三堂的學子,分別是全級第六和第八。徐冉排第十,與四人並列而站。
沈令音忽地往徐冉這邊探一眼,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太子殿下至此講學,可有幾分是為了徐二娘子?倘若真是如此,她想要奪下太子妃之位的勝算便又少了幾成。
徐冉注意到沈令音的目光,回之一笑。
沈娘子今日不對勁啊,怎麼總是偷看她,這都第五回了?
台上華夫子正準備念七級受表彰的學子,太子忽地從他手上拿過紙稿,淡淡道:「辛苦夫子了,剩下的便由孤來念罷。」
言罷,便開始念名字。念至徐冉時,有意停頓半晌,目光一低,往台下看,正好與她相對。
徐冉內心澎湃:要死要死要死,萬一被人看出來了怎麼辦!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她會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呢……又沒幹啥……
第一次受表彰,而且是當著所有學子的面,自然要雄糾糾氣昂昂的,氣勢,得拿出氣勢來!
徐冉昂首挺胸地上台了。上台後發現前面幾人,除了沈令音比較淡定外,其他人不是處於淚流滿面的狀態就是處於呆滯僵直的狀態。
徐冉聳聳肩攤開手。
全民男神,男女通殺嘛,大家有這反應很正常。
沈令音低下頭,鎮定自若地受太子的賜羽,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與太子接觸。
他這般高高在上,眉眼間儘是不容侵犯的冷漠。這便是大周的儲君,天下第一雅君,她決心要拿下的男人了。而此時這個男人挑著眼抿著唇,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在他眼裡,她和其他普通學子沒什麼區別。
這認知讓她忽覺自卑。她引以為傲的美貌、才華和名氣,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那她要用什麼做代價,才能換取他的另眼相待呢?
沈令音默默走到一邊,長嘆一口氣。
盡力而為吧。
徐冉在旁邊等啊等,好不容易輪到她了,她歡快地邁著小步子上前了。
笑臉嘻嘻,站得筆直,眼裡寫滿著渴望:男神男神求賜羽。
太子瞧著她嘴角彎彎,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心情豁然開朗,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分:「徐二娘子,希望你再接再厲,下次大考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與他為其他人賜羽的態度截然不同,之前他甚至沒有動過嘴皮子。一時間,旁邊早早被賜羽的人羨慕嫉妒恨,而沈令音更是驚訝不已。
太子殿下對徐二娘子如此溫柔,是喜歡她麼?怎麼可能,殿下怎麼會……沈令音內心複雜,往徐冉那邊看,而後埋低頭。
是了,徐二娘子也不差,殿下若真喜歡她,也不是不可能。
這讓她對自己奪取太子妃之位的前途更覺憂愁。
面對學神如此鼓勵,徐冉表示:嘿嘿,真別說,還蠻酸爽的!
大大方方地鞠禮以謝:「謝謝殿下,我定會更加努力。」
太子點點頭,內心歡愉。
徐冉一下台,隨其他九位學子歸隊。剛一回到三堂的隊伍裡,旁人立馬湧上來,「天吶徐班使,殿下竟然親自鼓舞你,有前途啊!」
徐冉摸摸頭,眾人恭維太熱情了。
要是大家以後知道她是未來太子妃,不知道會不會手撕了她啊。
望著周圍激情洋溢的學子們,徐冉打定主意:絕對要做好保密工作!
集會散去,眾人依依不捨地回了學堂。徐冉也隨大隊伍往回走。剛到三堂門口,忽地後面有人喊她,是福公公。
福公公笑道:「娘子,殿下請您過去。」
徐冉生怕被人聽見,連忙拉著福公公躲牆角,好奇問:「殿下找我作甚?」
福公公哎呦一聲,心中嘆:殿下沒事就不能找您了?殿下想你了呀!
「殿下什麼也沒說,請娘子快跟我過去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4:43
第五十六章
徐冉跟隨福公公往耳房去。
耳房前的長廊,一列威武侍衛並排而站,看樣子周圍已經清過場了。嘿,何侍衛也在!徐冉一眼瞧見他,衝他打招呼。何侍衛不敢動,站得筆直,喊一聲:「徐娘子好!」
震得她耳朵都快聾了。徐冉噓道:「你小聲點。」萬一被別人聽到了怎麼辦!
何侍衛立馬噤聲。
徐冉笑問:「掃大街掃完了?」
何侍衛紅了臉:「回娘子的話,已經掃完了!」
徐冉伸長手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差事辦好點,殿下也就不會罰你了。」
何侍衛心裡委屈死了:要不是因為您,殿下怎麼會罰他去掃大街?要知道,那可是殿下第一次親召他,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卻原來是被罰去掃大街。
苦啊!
福公公在前面喊,「娘子,您快些!」不然殿下該等急了!
徐冉笑著吐吐舌,連忙跟上去。
等到了門口,福公公止步,躬腰一垂拂塵:「娘子進去罷,小的在門口把守。」
徐冉放下心,大步咧咧邁進屋。
裡面就太子一人。他站在呂夫子的案桌前,低頭翻閱著什麼。
徐冉躡手躡腳走上去,放輕聲音:「殿——下——我——來——了」
太子回頭看她。「瞧你這鬼鬼祟祟的小樣,跟做賊似的。」
徐冉縮縮脖子,小聲嘟囔:「哪裡是做賊,分明是偷情。」
就這氣氛,這架勢,空蕩蕩的屋裡就他二人,嘖嘖,曖昧哎。
太子隨手拿起印本,往她腦門上輕輕一拍,「你這小腦袋裡想的都是些什麼?」竟連偷情這樣的字眼都用上了。
他分明沒使勁,徐冉抱頭喊一聲哎呦,摀住腦門。
太子一手置於背後,一手去撥她摀住額頭的手,眸中似有清波流轉,「裝,接著裝。」
徐冉半眯著眼,笑:「我這不是怕殿下罰我嘛。」轉眸望向案桌上他剛翻開的印本,好面熟,呃,好像是她以前的堂外題!
太子隨手翻開印本,挑出一兩處錯誤來,「光看這堂外題,你確實該被罰。措辭不當,竟然還有錯別字。」
……繁體字太難寫了嘛,偶爾寫錯一兩筆而已……徐冉低下頭,學神好端端地為什麼翻起她的堂外題來了?她記得呂夫子可是把上學期的堂外題都放到櫃子裡去了。
「考試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寫錯的。」
太子睨她一眼,知錯不改,還回嘴。
當罰。
太子道:「以後你來東宮禮訓之日,將堂外題一併帶來,中午午休做好後,孤要檢查。」他停頓數秒,而後變了語調,冷飄飄的:「若有做錯的,孤便從你那三千兩銀子裡面扣錢。錯一題扣一兩。」
徐冉欲哭無淚,扣什麼都好,能不能不要扣她錢……掙點錢不容易,雖然她也沒指望能把那三千兩拿回來,開學第一天就這麼勁爆,她弱小的心靈實在無法承擔。
累覺不愛。
她這副鬱悶至極的模樣被太子瞧在眼裡,心裡冒出三個字:小財迷。
還好大周國庫充盈。
太子轉了話題,問她今日講學如何。
徐冉誠實回答:「非常好,是我聽過的最好的講學。」
太子皺皺眉,問:「你還聽過誰講學?」
「……夫子?」課上講四書五經,應該也算是講學吧。
太子嗯一聲。
也是,她才幼學,自然不會有很多旁聽名家講學的機會。想了想道,「你若喜歡,日後孤的講學,你隨時可以來。」
徐冉甜甜地應下:「噯!」這麼好的福利機會,她得分點給她爹。問:「可以帶我爹一起來嗎?」
太子道:「可以。」
又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徐冉一一答來。因想著待會便要上課,心裡有點急,往廊外看。太子中午還有事,欲送她出門,被徐冉婉拒。
徐冉有些怕怕的,「殿下,我還是一個人回去好了。讓人瞧見了,不好。」
太子默聲,也沒說什麼,揮揮手讓她出去了。
旁人都恨不得與他扯上點關係,偏只有她藏著掖著,好像他有多見不得人似的。
直至她活潑亂跳遠走的身影消失不見,太子收回視線,視線掃至案桌上的堂外題,印本的封面她親手寫下的名字——徐冉的徐,徐冉的冉。
想起曹植《美人篇》中曾有詩一句: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
嘴上琢磨著,又覺不妥。徐二娘子雖看著嬌弱,實則硬朗有力,用此詩句釋義,著實不好。
腦海中冒出《全唐詩》蔣冽的一首五言律詩《古意》。
冉冉紅羅帳,開君玉樓上。畫作同心鳥,銜花兩相向。
春風正可憐,吹映綠窗前。妾意空相感,君心何處邊。
回過神時,當即大驚,面色尷尬。
不該,不該!
匆匆喚了福東海前來,闊步離開,擺駕回東宮。
這邊太子回去了,劉閣老也跟著走了。本來是要喊寧王一起的,劉閣老往周圍一看,沒見著人,也就懶得等了,留了個人去傳話,說先行一步,便跟著太子走了。
寧王在堂裡晃悠,正好瞧見徐嬌。
出聲喊道:「前面那位學子,請留步!」
方才台上學子受賞時,他真真切切地瞧清楚了。眼前這位自稱「徐二娘子」的學子,分明是五級的學子,叫什麼徐嬌的。
而徐二娘子則是七級最後受賞的那一位。皇兄還特意出聲鼓勵了她,旁的人都沒有這個待遇。
徐嬌回身見是他,一時間有些慌張。
剛才台上受賞時,她瞧見他坐在台上,與劉閣老並肩,旁的人還喚他「寧王」。當時簡直一個晴天霹靂砸過來——她打了寧王!
徐嬌嗔嗔地看著他,頭低低的,斜著眼,不敢正眼瞧。
如今他是來報仇的嗎?倘若他往官人那邊告一狀,扣她一個毆打皇子的罪名,到時候她真的只能以淚洗面了。越想越急,面上卻裝得鎮定。
寧王昂起下巴,氣定神閒地打量她。他這樣的目光,在她看來,卻彷彿有條毒蛇遊蕩,分分鐘能夠咬死她。
徐嬌先發制人:「你這個登徒浪子,竟然還敢到我跟前來!」
寧王一愣,她這一句吼出來,倒是將他準備興師問罪的氣勢吼散了七八分。想著是先責罵她動手打人還是解釋自己的身份,後來發現這兩樣都不行。
確實是他不小心往她身上撲的。她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時氣憤蒙了眼,出手打他,合情合理。
只是不該連扇三巴掌。
現在這臉還腫著呢。寧王思來想去地,索性什麼都不說,只問她:「你為何要冒充徐二娘子?」
出於警惕,徐嬌不肯說。
寧王道:「我已記下你的名字和模樣,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定不會饒你,隨便冒充他人,乃是學堂大忌,該記大過!」
徐嬌一慌,因知曉眼前人的身份是寧王,所以更害怕他捅出來,連累了自家二姐。急急道:「徐冉是我二姐,我們姐妹二人一時起了玩心,進門時互相為彼此記名,並沒有別的意思。」
寧王一聽,原來如此。徐嬌、徐冉,都姓徐,一家姊妹。既是親姐妹,那便無妨了。
轉眸望見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顧盼生輝,實在好看。
再一瞧她通身氣派,雖然慌張,卻並無半點害怕。台上之時,她分明看見了他,現在卻佯裝不認識,膽子倒挺大。
寧王斟酌半晌,不急著拆穿,而是上前一步,問:「古人有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打了我,我是不是應該打回去?」雖是戲言,卻想看看她的反應。
徐嬌瞪他一眼,道:「你先往我身上撲,我才打的你。」
寧王一梗脖子,「那你再撲回來好了。」
徐嬌氣噎,粉拳一握,卻不敢往他身上砸,狠狠罵了三個字:「不要臉!」撒開腿丫子就跑。
寧王愣住。今日倒是新鮮,先是第一次被人打,然後是第一次被人罵「不要臉」,要知道,他也就被劉閣老罵過「臉皮厚」,而且還是背過身悄悄罵的。像徐三娘子這般膽大的,還是頭一個。
下午下學回府,徐嬌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一下轎便同徐冉說今日碰到寧王的事。
徐冉聽完原委,有些發愁。
寧王啊,她不認識,要是認識他,倒還可以到跟前說兩句情。後來轉念一想,雖然她不認識寧王,可學神認識呀,他們倆可是兄弟呢,死乞白賴地請學神出面說兩句,應該不是難事。
再說了,寧王要真敢讓人來拿她家嬌嬌,逼不得已之時,她就拿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壓一壓,雖然有些厚顏無恥,但為了她家嬌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徐嬌躺在徐冉懷裡,問:「二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打他罵他的……」
徐冉道:「不知者不罪嘛,再說了,他差點撲到你身上了,自然要打回去。」
徐嬌:「真的?」
徐冉嚥了嚥,也不好意思說是假的,點點頭,語氣堅定:「換我我也會打回去,不止扇三巴掌,得扇十巴掌!」
有了徐冉的安撫,徐嬌心頭好過多了。等晚上吃過飯,做了會堂外題,心情便徹底放鬆了。
與其這樣膽顫心驚地記掛著,倒不如隨機應變,他若真來拿人,那她便上望京府衙喊冤去。如今講究以法治人,他雖是皇子,也萬不能一手遮天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5:05
第五十七章
開學一個禮拜了,由於堂裡課程的調動,徐冉的心情一如這突轉的天氣:北風那個吹啊,拔涼拔涼的。
上了三次御馬課,她就丟了三次臉。
第一次是死活也不敢爬馬背——她是真的怕馬,遠遠看著還行,但一到跟前,就有些害怕了。而且一上來就是高高壯壯的馬匹,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小馬駒,比她高出許多,她就更加慌張了,哪裡還敢上馬。
第二次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爬上馬背,結果還沒來及策馬而行,嘶嘶兩聲大馬發狂,毫不留情將她甩了下來,屁股幾乎摔開花。
第三次摸著跌腫的屁股,不屈不饒準備繼續她的征服之旅。這一次,事情倒是進行得很順暢。她手不抖腿不顫地爬上馬背,並且踩好腳蹬抓緊韁繩,結果——馬不動了。
任她怎麼喊怎麼吆喝,馬就是不動。她也試過拿鞭子抽,不敢抽重了,怕掌握不好力度,輕輕一鞭,馬兒根本沒有感到任何痛覺,仍然原地吃草。
又一次慘痛撲街。
看著其他御馬而行的同學,徐冉覺得很憂傷,她也想在馬場駕馬奔騰,一個人牽著馬緩緩繞圈,真的太丟臉了。
這天晚上吃飯,徐豐好不容易回來吃頓飯,徐冉逮准機會,朝徐豐撒嬌:「哥,你教我騎馬吧,之前學的我都不記得了。」找夫子補課,太有壓力了,找自己哥哥教就不一樣了,就算多出幾次醜也不會覺得怎樣。
徐嬌聽了這話,也湊過來道:「我也不記得了,一塊教教我,等我上七級了,反正得學。」
徐豐自然樂意,但他最近忙著陞遷的事,實在抽不出身來。心裡頭猶豫,既想教妹妹們學騎馬,又怕耽誤陞遷的事,糾結得不得了。
旁邊徐老爺瞧他一眼,嘆口氣,「你哪裡有閒空?還是專心準備陞遷之事罷。」
徐豐:「那妹妹們的……」
徐老爺正好吃完飯,放下碗筷,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道:「我來教!」
此話一出,徐家兄妹表示完全不敢相信。徐豐一針見血:「爹,你是文官……」他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他爹騎馬……哪裡還會教什麼騎馬,別到時候把自己摔斷了腿!
徐老爺吹吹鬍子,他雖然是文官,但當年也是經過幼學高學這樣一層層考上來的,他的御射科可是滿分!雖然多年不曾練習過,但底子尚在,興許騎騎就上道了。
徐佳咳了咳,「爹,不要勉強自己,實在不行,我擠點時間,倒是可以教教兩位妹妹。」
徐老爺甩甩袖,老不高興了:「荒唐!我堂堂徐參知,難道連自家女兒的騎馬都教不會嗎,事情就這麼定了,後日學假,爹帶你們上東郊,那裡有馬場,我們騎馬跑兩圈。」
徐冉看向蕭氏,目光示意:娘你真的不阻止一下嗎?
蕭氏眸中愛意滿滿,「老爺,我跟你一塊去。」猶記得當年她家老爺鮮衣怒馬,一身白袍御白馬,英姿颯爽,不知屢獲多少芳心。如今肯重展雄姿,定是要前去瞻仰一二的。
「好。」徐老爺信心滿滿。
徐冉和徐嬌對視一眼。總覺得有種不祥的徵兆啊……
隔天正好是禮訓日,中午吃飯的時候,徐冉將徐老爺明日要帶她去馬場的事情一說,太子道:「徐相公親自教嗎?」
徐冉點點頭,往碗裡夾一塊扣肉,一邊吃一邊道:「本來是想讓我哥教的,但是我哥最近忙沒時間,我爹主動請纓,我娘也說跟著去,就只好應下來咯。」
太子動動筷子,夾了塊肥瘦相當的扣肉,往她碗裡送,道:「怎麼,你還嫌棄你爹?」
徐冉舔舔嘴角,「也不是嫌棄,就擔心他身子骨受不住。我爹每次吃完就躺著不動了,平日也不見他鍛鍊,雖然沒長一身膘肉,但感覺教騎馬這事吧,不適合他。」
太子問:「那你覺得誰教你合適?」
徐冉扒一口飯,「肯定是我哥咯,實在不行,我大姐也行。」總之不要是她爹就成,真的怕她爹摔出個腦震盪啊。
太子見她總提徐家長子,好奇問:「你哥是誰?是九城內的武將嗎?」
原來學神不清楚她的家庭成員。唔,也是,他每天忙裡忙外的,也沒那麼多心思關注她家裡人是哪些個。吃完最後一口飯,道:「我哥是徐豐,九城內的羽林郎,正七品提舉正。」
正七品提舉正,這個官階有點低了。太子想著反正都開口問了,乾脆問詳細點,「哪個堂結業的?如今多大了?平日考核結果如何?」若要陞遷,這些自是要考慮進去的。
徐冉放下碗筷,肚子填飽飽幸福感特別足,喝一口茶道:「是武堂前年結業的,今年十八,平日考核成績不好不壞。」
太子一一記下。
徐冉倒也沒在意,以為他只是無聊多問兩句,壓根沒往陞官這個層面想。
兩人吃完後準備往春華殿去。太子讓她外面先等著,待他換過衣袍再一起過去。徐冉聽話地在殿外等,等啊等,終於等到他換好衣袍,一身素淨的緞袍,腳上一雙皂靴,招手示意她過來。
並肩走著,太子忽地回頭想到什麼,伸手蹭了蹭她的腦瓜頂。
「好像長高了點。」
他五指併攏,抬手又量了量。
小姑娘年初剛入東宮時,身量正好到他的胸膛處,如今蹭到他的手肘處了。他拿手一比,大拇指和食指做半弓行狀,「確實長高了,高了這麼點。」
徐冉也拿拇指做半弓形,湊到他的指間比劃,目測是三釐米。
不錯,這個高度她很滿意,以後肯定還會長得更高!
太子瞧她滿臉竊笑,知道是開心了。問:「想長多高?」
徐冉比量兩下,手挨著腦瓜頂往上舉,而後碰到太子的下巴。「長到這個高度就好啦!」
太子垂眼一看,淡淡道:「有點難度。」
徐冉雙手交叉抱拳:「我多吃點奶塊和馬奶酒,肯定可以的。」
多喝點奶倒不錯,以前他十二三歲時,乳衙天天做了奶製品送來,那幾年身高突飛猛漲,說不定她多吃點,也能長快點長高點。等會便讓福東海往乳衙那邊吩咐一聲,以後只要是她來東宮的日子,多送點奶酪奶塊過來。
進了殿,太子不讓她坐,指著牆壁,讓她靠上去。
徐冉眨眨眼,貼在牆壁上,站得筆直。學神想做什麼?好緊張。
太子轉過身去,在她的案桌上挑來挑去,選了把小竹刀,握在手裡,一點點往她靠過去。
徐冉一哽。
學神……終於來對她來次正式的壁咚了嗎?
他欺身壓上去,衣襟相接。
徐冉猛地閉上眼。
哎呀好羞恥的。
太子劃好記號,抽身退後,見她死死閉著眼,神情略微……猙獰。
又在亂想什麼事情了?
「以後每月量一次,有了這個記號,便能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長高,長高多少了。」
徐冉睜開眼,往後一瞧,牆壁上劃刻了痕跡,正好是她腦袋頂能碰到的地方。
原來學神在為她做身高記號。
徐冉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學神這般正經,剛剛是她想歪了。
中午午休做好堂外題,交給他檢查。因著第一次被學神檢查作業,徐冉神經繃得緊,生怕哪裡寫錯了。結果他倒沒能夠挑出什麼錯。
「繼續保持。」看完後太子就說了這麼一句。
徐冉笑著應下:「沒問題。」
午歇結束,徐冉回去禮訓,太子則去正明殿處理宮裡拿來的摺子。
下午回去時,太子從正明殿而出,送她上馬車,道:「明日騎馬謹慎些。」頓了頓,語氣難得地透出一絲幽默,「若徐相公沒教成,下次禮訓定要告知孤。」
徐冉一口應下:「好嘞!」雖然他爹肯定不情願被太子殿下知道丟臉的事,但是嘛,老闆要聽,她也不得不說嘛,畢竟欺君可是大罪。
等回府了,晚上練字時,徐冉說起今日太子的吩咐。徐老爺蹙眉,「殿下說的?」
徐冉點頭,所以明天要好好表現哦。
徐老爺眉頭皺得更深了。
等練完字,夜晚徐老爺抱著蕭氏睡,提起明日教騎馬的事,說自己突然有點不想去了。
蕭氏不解,徐老爺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總不能說自己是怕在殿下那邊丟人現眼才不去的吧。
蕭氏貼心道:「旁人瞧了老爺策馬奔騰的英姿,定是不敢獻醜的,雖是如此,老爺卻不必憂心,不能讓旁人的無能耽誤您的完美表現啊,您只管騎自己的馬,甭管別人是否會受打擊。」
徐老爺飄飄然,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是啊,當年他可是風靡過全望京的徐郎,不就教個騎馬嗎,怕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5:25
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父女三個換上胡服,和蕭氏一起往馬場出發。徐嬌嫌胡服穿起來太硬朗,在腰間別了條水紅色的長穗帶,又拿了條嫩綠色的長穗帶繫到徐冉腰間。
徐嬌笑:「這樣才好看,等騎馬跑起來的時候,穗帶在風中飄起來,就跟仙女似的。」
徐冉看了看腰間的穗帶,甚覺憂心。跑不跑得起來還是個大問題呢,不求跟仙女一樣飄逸的身姿,只求不要摔個狗吃屎就行。
等到了馬場,蕭氏為徐老爺整理衣襟,看到馬場三三兩兩同遊的男女,便想起當年的事來,道:「猶記得以前你剛剛入仕那會,天天跑我家門口,騎著個馬兒,手裡鞭兒一甩一甩的,死皮賴臉地求我與你一同到馬場玩,就是欺准了我的馬術不好……」
徐老爺接口道:「就是因為你騎馬功夫不好,我才有機會與你同騎一馬,不然哪能娶到你呢。」
蕭氏臉一紅。
旁邊徐冉和徐嬌聽這話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恩恩愛愛,這樣真的好嗎!
徐冉咳了咳,拉了拉徐老爺的衣角:「爹,我們快走罷,不然好馬都被別人挑完了。」
徐老爺還準備和蕭氏說兩句,蕭氏推推他,「老爺,快去罷,我在這邊等著。」
父女三人前去挑馬。馬場的小廝領著他們到馬廄看馬,挑了兩匹大馬一匹小馬駒,一人牽一馬,準備上場開騎時,正好遇到沈家兄妹。
沈令音笑著和徐冉打招呼,「徐家娘子,好巧啊,你也來練騎馬嗎?」
徐冉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熟人,而且還是校花沈令音,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馬背功夫不好,想著來這練練。」看一眼沈令音,覺得好奇。
沈娘子的御馬功夫雖不說好,但至少三次課上下來,她看著還行,怎麼想起來跑馬場來了?
沈令音含笑,「我身子弱,御射學得晚,想著多練習練習,不求頭名,只求不要落在最後一名。」
啊,原來和她一樣的打算。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拚命,說的就是沈娘子了。得更努力才行,徐冉看了看遠處奔騰的馬兒,越發堅定要學好馬術的決心。
沈令音今日與沈游之同行,沈丞相抽不出空,便讓沈游之作陪。沈游之見了徐老爺,恭敬喊一聲「徐相公」,這才回過頭與徐家姊妹打招呼。
目光觸及徐冉時,不免多看了幾眼。
面如皓月,玉簪束髮,神采飛揚,熠熠生輝。
能讓他家妹妹忌諱莫深的人,原來長這樣。倒是好看,瞧著比他家令音的蒲柳之姿要順眼多了。
移眼再看旁邊的徐嬌。
雙髻簪花,桃面杏眼,一顰一笑,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嬌媚,雖年紀小,卻隱約可見日後的傾國之姿,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徐相公倒是生了兩個好女兒。
因著他們已在馬場待了許久,寒暄幾句後,便準備離開。
徐冉一聽沈家兄妹要走,心裡放輕鬆。好歹不用當著沈校花的面出醜了,笑道:「慢走哈,明天學堂見。」
沈令音瞧她笑嘻嘻的,一張小臉甚是惹人喜歡,忽地就不想走了,回頭對沈游之道:「兄長,我們再跑一圈罷。」
徐冉:不要啊女神你快走吧!
沈令音朝她眨眨眼,縱身上馬,一甩鞭子,沖徐冉笑道:「徐娘子,一起?」
徐冉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沈令音只好作罷,道:「那我先行一步,靜候徐娘子馬上英姿。」
徐冉嘟嘟嘴,哪有英姿,她只有熊姿。
沈游之並不上馬,牽馬往旁一退,饒有興趣地往徐冉那邊看。
難道徐娘子竟不會騎馬麼?
身後有蕭氏和沈游之看著,馬場上還有個沈令音盯著,徐冉壓力山大,拉拉徐老爺的袖角,「爹,要不我們等會再騎吧?」
徐老爺與沈游之雖不是直屬上下級的關係,但徐老爺大他好幾級,想著怎麼也不能在年輕同僚跟前怯場,於是大手一揮,壯志凌雲:「不等了,就現在,上馬!」
徐冉和徐嬌牽著馬往場上偏外的道上去,徐嬌躍躍欲試,「爹,你先教二姐,然後再教我。」
徐老爺指了指徐冉,將馬鞭塞她手裡,「來,踩著馬鞍上去,動作要快,不要慌。」
徐冉深呼一口氣,縱身上馬。第一次沒能上去,第二次徐老爺扶著她,咻咻便騎上去了。徐老爺又教她如何御馬如何揮鞭,徐冉一一聽著,卻不敢動。
徐老爺道,「這樣,爹親自示範一遍。」
徐冉從馬背上翻下來:「爹,小心點。」老胳膊老腿的摔不起啊。
徐老爺拍拍胸膛,吼一聲便上了馬,坐在馬上逍遙自在,往蕭氏那邊看一眼。蕭氏揮揮手:「老爺!我在這呢!」
嬌妻一聲喊,徐老爺信心倍增,揮鞭御馬,昔日年少輕狂的感覺彷彿回來了,他又成了當年那個白衣徐郎。徐老爺姿態昂揚,騎馬一路狂奔。
塵土飛揚,馬蹄踏踏。
徐冉看呆了眼,哇塞。
萬萬沒想到她爹原來這麼帥氣!
蕭氏興奮臉,喚一聲「徐郎」,徐冉和徐嬌也跟著喊,一邊喊一邊打拍子。
「徐郎、徐郎、徐郎……」
沈令音自場上下來,往前頭徐家父女那邊瞄一眼,沉思片刻,與沈游之一起往外走。
「回去罷。」
沈游之:「不看了?」
沈令音搖搖頭,「沒意思。」
徐冉餘光瞟見沈令音離開的身影,心頭歡快,嘿,這一回沈校花是真的要走了!心中一高興,喊得聲音也越大。
場上徐老爺聽著妻女的呼喊聲,心中越發得意。這點功夫算什麼,他還沒放大招呢。
「冉冉嬌嬌,爹教你們一招!」
喊完之後,勒住韁繩,馬兒前肢抬起離地,嘶嘶鳴叫,而他仍然端立在馬上。
帥帥帥!
徐老爺又喊:「再教一招!」
雙手抱緊馬脖子緊貼,竟是想著側騎。這招耗體力,徐老爺強撐著,往旁擺了個笑臉:看,我徐郎還是寶刀未老的!
忽地馬兒一擺頭,鼻腔突突冒氣,然後——
徐冉還沒來及喊出聲,就見徐老爺毫無徵兆地被甩了下來。
摔得那叫一個慘烈。
徐家姐妹趕忙上前,蕭氏也趕過去,地上徐老爺哎呦叫痛。
徐冉心疼啊,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雖然早就做好他爹摔馬的心理準備,但這下真摔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蕭氏拍徐老爺的胸膛,強忍著這才沒有哭出聲,「老爺,摔著哪了?」
徐老爺指指屁股,又指指左腿,羞恥至極:「好像不能動了。」
徐嬌忙地去找人來扶。
沈家兄妹正好目睹徐老爺摔馬,卻並未停下腳步,正看了一眼,便匆匆走了。出馬場的時候正好遇見寧王,三人打過招呼後,寧王便往馬場裡去了。
剛一進去,便同徐嬌撞個滿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5:44
第五十九章
徐嬌一懵,回過神時,又羞又氣地從他懷裡褪出來,因著徐老爺的摔傷,也沒這個功夫再跟他計較,急急地就要走。
寧王自覺理虧,追上去拉她,「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徐嬌:「你走開,別礙著我。」
寧王問:「你慌慌張張地要去作甚?」
他不讓道,徐嬌急啊,往裡一指,「我爹從馬上摔下來了,我要去找人抬他。」
寧王一聽,她爹,那不就是徐參知嗎?從馬背摔下來那還得了!喊住她,道:「我帶人去。」
徐嬌止住腳步,半信半疑地瞧他一眼,見他頭也不回地往馬場裡面去,停頓片刻,連忙跟上去。
徐老爺躺在地上,旁邊人紛紛上來幫忙。徐老爺心裡這個羞吶,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忽地人群被撥開,現出一個寧王來。
「徐相公!」
徐老爺嘴角一抽,連寧王也來了,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寧王親自上去扶他,指揮一個侍從扶另一邊。道:「小王的馬車就在外面,這就扶你過去。」
盛情難卻,徐老爺屁股火辣辣地疼,也就不再推辭了。
王府的馬車自是比徐家的馬車要寬敞許多,寧王騰出了自己的馬車,讓蕭氏與徐老爺同乘一輛,自己則騎一匹紅鬃馬。
他穿一身寶藍色圓領鍛袍,手握韁繩,縱馬跟在徐家的馬車旁。
徐家和徐冉坐在自家的馬車上,討論著徐老爺的傷勢。
忽地風一吹,吹開車窗軟簾,徐嬌對著車窗而坐,說話間腦袋一歪,正好瞧見馬背上的寧王。
四目相對,少年一笑。
唇紅齒白,意氣風發。
一呼一吸,未來及反應,風已過,軟簾耷下,阻斷所有目光。
徐嬌低下頭,嘴裡嘟囔:「他衝我笑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不成……」
徐冉「啊」一聲,「嬌嬌你說什麼?」
徐嬌忙地搖頭,「沒、沒什麼。」
聊著聊到今日救場的寧王,徐冉想起上次徐嬌說過的事,好奇道:「嬌嬌,你不說他與你有仇麼,都說開了?」
徐嬌晃晃腦袋:「我在外面遇到他,一說爹爹摔傷了,他二話沒說,便進場扶人了,倒沒有機會同他多說什麼。」
徐冉點點頭,「你雖得罪過他,但他肯不計前嫌來幫忙,還騰了馬車給爹,確實有君子之範。」這個寧王人品不錯,值得表揚。
想到這,徐冉不禁感嘆,不愧是學神的弟弟,看來官人養兒子很有一套啊。
徐嬌嗯一聲。
等到了徐府,徐老爺被人抬了進去,蕭氏請寧王進府一坐,寧王推辭,只說尋常之舉,無需道謝。
說罷翻身上馬,準備離開。
徐嬌喊住他。
今日他幫了她,她需親謝。那日的誤會,也必須說明白。
「我徐嬌在此向寧王殿下請罪。罪責有三,那日沒問清楚便動手打人,此為一罪,其後相遇不由分說出言罵你登徒子,此為二罪,知你身份卻佯裝不知,此為三罪。任憑王爺發落,我絕無怨言。」
寧王含笑看她,「你的罪,免了。」
徐嬌一愣,他這麼輕易就放過她了?雖然好奇,但她是個見好就收的人,順勢應下:「王爺大度,小女佩服。」
這會子又誇他大度了,前幾天還跺著腳罵呢。寧王盯著她瞧,一雙眸子移不開眼,忽地玩笑道:「你長得好看,本王不跟好看的人計較。」
徐嬌扯了扯嘴角。誤會解釋清楚了,接下來該為今日徐老爺的事道謝了。謝過之後,寧王問:「那你拿什麼來謝?」
徐嬌噎住,「王爺想要什麼謝禮?」
寧王假裝沉思狀,笑:「你先欠著。」不等徐嬌回應,御馬踏踏離去。
徐嬌怔了半晌,耳邊迴響他方才那句說好看的話。雖有登徒浪子之嫌,但他說得沒錯。
她確實是好看。
徐嬌揚了揚下巴,提裙回府。
徐老爺摔傷的事情,很快在朝野傳開。倒不是別人說的,徐老爺想,與其讓別人看笑話,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於是第二天拄著枴杖,一瘸一拐上朝,昂首挺背,旁人若有來問的,徐老爺便道:「教女兒騎馬,不小心摔的。」
他這般坦誠,別人倒不好偷著說什麼了。工部姜亭與徐老爺素日是對頭,兩人一見面就拌嘴,這次趁著徐老爺摔傷,也想調侃兩句。還沒出聲呢,徐老爺一瞪他,便摸清了他的心思。
一手抬起枴杖對著姜亭,氣勢凜凜,「為教導女兒而從馬背上摔下來,我自豪我驕傲,啥都不用說,閉上你的嘴。」
姜亭偏不,他非得說兩句寒磣寒磣這個不要臉的老徐。話剛到嘴邊,遠遠望見太子殿下朝這邊而來,只得嚥下。
兩人退到宮道邊低頭行禮。
太子殿下卻是直奔徐老爺而來。先是問起他的傷勢,而後又讓小太監取來太醫院秘製專治跌打摔傷的藥。溫言交待幾句,大多是讓他好好休息的話。因趕著與官人議事,急急地便走了。
太子走後,姜亭愣住,「老徐,你什麼時候搭上殿下的?殿下竟親自賜藥問候。」
徐老爺已經從太子的溫柔中回過神了,抖擻精神,哼一聲,「要你管。」
姜亭湊過去,「說嘛說嘛,老徐,不要這麼小氣,教兩招啦。」
徐老爺翻了個白眼。「你再靠近點——」
姜亭貼耳朵。
徐老爺大聲道:「你試試把腿摔斷,說不定殿下也會賜藥。」
姜亭氣得翹鬍子,甩衣而去。
回了府,徐老爺同徐冉說今日太子賜藥的事情,感慨:「冉冉,殿下對我們家是越來越上心,說不定已經將你當成了心腹,你要好好學習更加努力,考了高學考科舉,到時候就能在政事上替殿下分憂一二了。」
徐冉為徐老爺捶背,「沒問題!我知道的,日後肯定是要報答殿下這份知遇之恩的。」
徐老爺欣慰地點點頭,想起教騎馬的事情,甚覺抱歉,道:「冉冉啊,爹受了傷,短時間怕是無法再教你騎馬了……」
徐冉搖搖頭,「沒關係的爹,我可以找大姐教我。」
練完字回去,便找了徐佳說教騎馬的事,徐佳雖然忙著學業,卻也一口應下了,「七天後我正好有空,就那天罷。」
七天後啊,正好是上東宮禮訓的日子。徐冉有些為難,想了想,最終還是拒絕了。
禮訓那邊不能耽誤,這次夏假出去玩她在學神面前發過誓的,一定不會再拖禮訓的進度了。
騎馬的事情,只能另外想想辦法。
七天一晃而過,中途又上了三次御馬課,三次又撲街。徐冉不服氣啊,別人都能學好,她怎麼就學不好呢?明明夫子教的都一樣,只不過他們比她多學了點基礎知識而已,大家按照夫子的做,都能成功,偏她不行。
抱著這樣的想法,徐冉去外面書鋪買了幾本有關馬術的書來看,第二天去禮訓時,甚至隨身攜帶了一本,想著中午午休做完堂外題再看。
一上午禮訓完畢,徐冉餓得前胸貼後背,往飯桌邊一坐,望見太子緩緩而來。
太子坐她旁邊。
七天沒見著,她竟憔悴了。
「不要睡太晚,眼窩下都泛青了。」淡淡的一句,揮手傳膳。
徐冉杵著下巴,「我沒有晚睡,就這幾天御馬課上得太累了。」哎,簡直心力交瘁啊。
太子明知故問:「怎麼,徐相公沒教會你?」
學神這話說得奇怪,他明明都賜藥了,肯定是知道她爹摔馬了,為何還多此一舉問這樣的話?徐冉抬眸瞧他,不知是錯覺還是眼瞎,竟瞧見他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唔,學神剛剛笑了?
徐冉搖搖腦袋,鮮少見他有那般笑容的,定是瞧錯了。既然要聽,那乾脆重新說一遍吧。
描繪得詳細,太子逮著細節問:「你一圈都沒跑?」
跑什麼跑,她爹都摔成那樣了。「我就上馬騎了會。」
太子又問:「如今徐相公摔了,誰來教你?」
徐冉嘆口氣,因為這個事情她都煩了好幾天。怏怏地拿出買的馬術書,「這個,我自己看書學。」多多少少能有作用?
太子拿過書一翻,而後扔到一邊,「你就是看上一百本,也學不會。」
……太打擊人了……徐冉攤手,「看總比不看好。」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書。
忽地手腕被人扼住,太子俯身靠過來。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眸子又黑又亮,似深不見底的幽谷,帶著魅惑人心的力量。
他說:「孤教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6 19:26:20
第六十章
心、砰砰砰跳,似鼓似雷,震得滿胸腔氣息亂竄。
徐冉微仰頭與他相對。
「殿、殿下……」
「嗯?」
靠太近了……看得她都移不開眼了……
眉目如畫,鬢若刀裁,無論看多少次,都要嘆上一句:尤物啊尤物,這樣的美貌完全是上天恩賜啊!加上剛才那句蘇感爆棚的話以及此刻他看著她的眼神,這尼瑪完全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偶像劇畫面。
太子並未挪開,凝視她,重複道:「孤教你,可好?」
好!怎麼不好!求之不得啊!徐冉小雞啄米似地點頭,一邊戀戀不捨地欣賞太子的俊臉。
幸好她已對學神自帶的撩妹屬性產生抵抗力,不然——完全把持不住,分分鐘撲上去啃。
太子抿抿唇。她如此深情回望的模樣,真是一點都不矜持。
不過嘛,倒甚是可愛。
目光觸及她的雙唇,嬌嬌嫩嫩,是好看的粉桃色。太子想起那日在學堂耳房寫下的詩,呼吸一滯,忙地平息心中所想。
他移開目光,手卻朝她唇邊伸了過去。
太子的手指自她唇角一揩時,徐冉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哇靠殿下來真的!——唔,不可能吧——呃,他手指上是什麼,好像是口水絲咧——啊啊啊啊啊,真的真的是她的口水……
來個雷劈死她,求劈啊!
徐冉耳根發紅,腦子裡滿是漿糊,想著該如何解釋。
好像怎麼說都無法挽回形象了……完了,她以後在學神心裡的形象就這麼毀了。
嗚嗚嗚,怎麼會這樣。
在她準備硬著頭皮開口時,太子淡定自若地拿帕子擦了擦手,一本正經道:「知道你餓,待會多吃幾碗飯。」
徐冉眼睛叮地一下發亮。
輕輕鬆鬆一句話,男神簡直不能更貼心。對,她是因為太餓才會流口水,完全不是因為花痴他!嗯,就是這樣,「吃飯吃飯,殿下也要多吃點哦。」
太子點點頭,眼神瞄了瞄右手食指。
小姑娘的嘴唇,是溫溫熱熱的,又軟又嫩,碰起來,跟糯米糰子似的。
旁邊徐冉埋頭吃得起勁,為了掩蓋自己的尷尬,一碗接一碗。
太子破天荒地也吃了兩碗。
福東海在前頭候著,心裡感嘆:天涼了,還好有徐娘子來暖。殿下這顆高冷的心,捂著捂著就該熱了咯。
中午午歇的時候,兩人討論教騎馬的事情。
因為有了每七天一次的禮訓,她已經耽誤一天的課程了,若是再為騎馬的事情,另行請假,那就得耽誤兩天,她根本趕不上學堂進度,太累。
太子沉思片刻,道:「那就在禮訓日教,下午騰出一個鐘頭即可。」
唔,聽起來蠻不錯的,但是學神真的不擔心禮訓進度嘛。徐冉弱弱地問一句,「若是如此,禮訓日便會少學許多內容。」
太子:「學不完的內容,那便下次再學。」
徐冉笑著應下,背過身專心寫堂外題,太子閉上眼安心午歇。
有徐娘子在的這天,午睡時總容易睡得比較深,睡醒來整個人都爽朗不少。
等徐冉寫完堂外題,太子也正好從短暫的夢中醒來。穿鞋起身,在她的案桌椅一坐,開始檢查堂外題,瞧了幾行,發現有錯誤的地方,畫了個圈提醒她。再一行,掃至一題算術,她的解法中有一處小錯誤,並未展開詳解。
「你坐過來。」
徐冉隨手拖了張登椅挨著坐,太子耐心解說,不止更正了她的解法,並且還教了其他另外三種解法。他刻意放緩語速,偶爾停下來問:「聽得懂嗎?」徐冉點點頭,他便繼續說,若是徐冉說不懂,他便換種更加簡明易懂的說法。
等講完了,他將寫滿解法的紙夾到她的堂外題中,讓她回去再溫習兩遍。「這題曾在高學大考中出現過,四種解法全部寫出,方能得滿分。你好好記,說不定以後還會出現。」
徐冉嘆一句:「這題真的好難啊,又難又麻煩,而且還規定要寫出全部的解法?出題的人真是沒人性哦。」
太子起身,準備開始處理下午的繁務,走到殿門口的時候,回過頭,面無表情:「那題是孤出的。」
徐冉:噯噯噯!
合上堂外題,快步跟上去,一本正經:「殿下,這題出得太好了,簡直超脫人性直達神格!」端出崇拜臉,眨眨眼,一閃一閃亮晶晶。
太子沒作聲,緩步往前。
徐冉大著膽子問:「不過話說回來,殿下您為什麼會為高學大考出題啊?」完全不符合學神的作風嘛。
太子:「一時興起。」
徐冉:「明年大考來一題?」
太子:「不了。」頓了頓,回頭看她,「孤不會假公濟私,就算你是東宮的人,也不行。」
徐冉怏怏縮回去。
太子伸出手摸摸她的頭,「無論是騎馬還是其他,你既是東宮的人,自然樣樣都會是最好的。」他的聲音柔得跟,似裊裊升起的暖煙,「不必擔心大考,孤會好好教你。」
徐冉羞著臉「嗯」一聲。
許是得了太子今日的話太甜,徐冉一下午都活潑亂跳的。學完今日禮訓的內容後,劉嬤嬤聽說太子要教她騎馬,意味深長笑道:「娘子,殿下的御射是頂好的,放眼大周,也無幾人能及。」
徐冉暗搓搓地高興,「我定會好好學的。」
劉嬤嬤:「好好學自是應該的,只一點,嬤嬤說得直白,娘子莫怪。此次相處機會得來不易,娘子可得好好珍惜,該主動的時候就主動,千萬莫矜持。」雖說徐娘子現在是禮訓人選,但太子殿下心思難測,保不準哪天就換人了。趁勢抓牢殿下的心,才是重中之重。
徐冉一聽就聽出她話中之意。哎,劉嬤嬤想太多了啦,她就沒這個想攀學神的心,哦不,應該說她沒這個勾引學神的資本吶。
要胸沒胸,要才沒才,雖然這臉長得有變美的趨勢,但這天下現成的美人多得是,哪裡能輪到她?學神又不是瞎子。
毛爺爺說過,勞動最光榮!傍不到男神不要緊,成不了老闆娘也沒關係,她可以做老闆最信任的打工仔!只要徹底變成男神的心腹,走向成功顛峰之路就不是夢!
劉嬤嬤見她一臉鬥志昂揚的神情,出聲鼓舞:「娘子使把勁,殿下那一顆心,遲早都是娘子的!」
徐冉應下,「好的嬤嬤!」相處這些日子,劉嬤嬤寄予在她身上的希望,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二。想到這,徐冉不免有點替劉嬤嬤難過。若劉嬤嬤知道一年多後遲早要換人,會不會氣得吐血?
其實也不一定非得是東宮太子妃才能給得起劉嬤嬤要的東西,等她日後成了厲害人物,她完全可以提攜劉嬤嬤的。
晚上回府,吃完飯,徐冉就迫不及待地將太子教她騎馬的事情告訴徐老爺。
父女倆一邊剝橘子吃,一邊笑得開心。
徐老爺望了望自己的腿,道:「我這腿沒白斷,值了!」
徐冉一口吞掉三瓣橘子,笑:「爹,殿下教我騎馬,跟你的斷腿有什麼關係!」
徐老爺:「當然有關係!大大的關係!殿下定是瞧見我因為教導女兒騎馬而斷腿,欣賞我的慈父之心,所以才開恩說要教你騎馬,你啊,這是沾了爹的光!」
徐冉吐舌:「上次賜藥,爹還拉著我的手感動涕零說殿下越來越欣賞我了,讓我好好努力報答殿下呢!」
徐老爺掰開橘子,分一半給徐冉,「賜藥是一回事,教騎馬是一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徐冉聳聳肩。當做沾爹的光好了,橫豎學神肯教她就行。
這天九月二十一,秋高氣爽,徐冉提前結束完東宮的禮訓,跟著太子往馬場去。
徐冉第一次見太子穿戎裝,束髮高冠,威風凜凜,如玉樹瓊枝,挺拔高大。
好帥好帥,穿軍裝的漢子果然最有魅力,顏值又上升好幾倍,完全可以衝破地球征服宇宙了!
太子親自拿了護腕為她戴上,吩咐道:「孤為你選了匹小馬駒,性情溫和,你先試著馴服這匹小馬駒,待掌握了御馬技巧,孤再為你換匹大馬。」
徐冉點點頭,全聽學神的!
太子帶她去看馬,牽了馬給她,過一遍基本的御馬常識,又親自上馬演練一遍。
徐冉伸長脖子望。
春風得意馬蹄疾,他騎在高高的馬背上,姿態灑脫,馬飛如箭。
殺氣與貴氣並糅,學的不是貴族閒遊的按轡徐行,而是戰場風馳電掣的縱馬飛奔。
太子勒住馬,將馬鞭拋給她,「該你了。」
徐冉熱血沸騰地上馬,騎著她的小馬駒,與太子並行。太子放緩步伐,一句一句提點,徐冉學得快,等兩圈跑下來,已經掌握得差不多。基本能獨自縱馬跑場子了。
太子甚是欣慰,誇她兩句。徐冉怪不好意思的,在夫子那邊怎麼也學不來,學神一教,她就會了。難道教學效果真的和顏值相關嗎?
騎著小馬駒又跑了好幾圈,徐冉說要換大馬騎,太子點點頭,讓人牽來一匹通體火紅的馬,道:「這是齊國國君相贈的「雪中飛」,性溫和耐性好,跑萬里而不知倦,以後便是你的了。」
學神好大方,一出手就是名馬。徐冉試著與「雪中飛」親近,一邊摸它的鬢毛,一邊道:「以後我就叫它『阿雪』!」阿雪阿雪地喊了好幾聲,親近得差不多了,便準備上馬。
一開始不敢奔太快,騎著騎著便來了興致,馬上飛揚的感覺簡直太爽了!
想要告訴全世界,她學會騎馬了!
她在馬上奔得越來越快,一時得意忘形,馬兒初次識主人,卻並不是太習慣,漸漸地失去控制。徐冉一慌,待回過神想要勒住馬時卻發現根本行不通,只好大喊呼救。
太子見勢不對,忙地上馬去攔。攔不住,想讓她棄馬跳過來,卻又怕她跌傷,猶豫半秒,千鈞一髮之時,索性撒開韁繩縱身翻過去。
穩穩地從後面擁她入懷。
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孤來救你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0:03
第六十一章
耳旁是馬兒踏踏發狂的蹄聲和風聲呼嘯而過的簌簌聲。他的手臂這般有力,緊緊地勒住韁繩,牢牢地護住她,那一瞬間,徐冉驀地心安下來。
只要有學神在,什麼都不用怕。
在場上駕馬飛奔一圈,馬兒終是得到控制,緩緩地慢下步伐,最終停下來低頭吃草。
太子翻身躍下,見她呆坐在馬背上,以為她還在害怕,遂張開臂膀,道:「你莫怕,孤會接著你的。」
徐冉眨眨眼睛,她不怕啊,只不過沉浸在他方才英雄救美的帥氣中久久無法回神吶。
雖說剛才馬兒發狂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害怕,但是!學神縱身來救她時,她已經完全拜倒在他蘇破天際的偉岸中,和學神同騎一馬什麼的,真是超爽!
翻身跳下去,一個沒站穩,往前撲去。
太子主動來接。
「冒失鬼。」
徐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雙手趴在他胸膛上,「殿下,剛才謝謝您。」這話好像太薄弱了點,咳了咳,義正言辭吼一句:「殿下,從此以後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太子不以為然,打量她一番,問:「可有哪裡受傷了?」
徐冉搖頭:「這不有您抱著我嘛,能受什麼傷。」
她笑靨如花的臉龐近在眼前,太子想起方才擁她入懷的情景。小姑娘那麼瘦小,香香的,軟軟的,糯糯一團縮在他的懷裡,跟隻受驚的小白兔似的。
這會子又活潑亂跳的了。
太子自然而然抬起手,點點她的鼻尖,「讓你得意忘形,剛學會騎馬就一味地往前衝,下次不救了。」
唉呀媽呀,她的少女心。徐冉去拉他的衣袖,「殿下,行行好,下次還是救我罷。」
太子看她一眼,淡淡道:「沒有下次了。」若他不在身邊,她那樣子不要命的騎法,誰來救她?還是需小訓,她方能長記性。「罰你牽馬繞場三圈。」
徐冉懵住,好端端地怎麼罰上了。委屈臉,含淚眼:「殿下——」
他絲毫不為所動。
徐冉只好苦逼地牽著馬繞場三圈,牽著的還是方才那匹雪裡飛。一邊牽著馬一邊唸唸有詞:「阿雪啊,你可得感謝我,要不是我,你就被殿下哢嚓了,認準你的救命恩人是我哈,下次得乖乖聽我的話,切記不要發狂了。」
是的,就在太子說要罰她之後,立馬吩咐小太監將馬拉下去宰了,並且罰跪在場的所有宮人。宮人罰跪她求不來恩典,但雪裡飛這馬的馬命可是她救下的。
好不容易慢步走完三圈,腿都快廢了。天已經昏黑,太子親自送她回府。馬車上,她揉腿捶腰的,太子見她緊皺著臉,於心不忍,出言道:「回去好好休息。」
徐冉點點頭,因著今天的事情,擔心他不樂意教她了,試探問:「殿下,下次我們還來騎馬嗎?」
太子:「當然要來。」
徐冉鬆口氣,還好還好,學神這個老師沒有拋棄她這個笨學生。想起今天與他共騎一馬縱橫全場的酥爽,完全沒有負擔感,只需要安心享受在風中飄蕩的快感,弱弱問:「殿下,下次要是我怕,能找個人陪我共騎一馬嗎?」要騎馬高手的那種哦。
太子:「那還怎麼學?這種騎法,你一輩子也學不會騎馬。」
徐冉縮回去。
「但既然你開了口,孤就勉強應下了。若是你下次有進步,孤可以帶著你一塊騎。」太子面無表情,快速丟下一句。
徐冉激動地想上去抱他一抱。鑑於學神的高貴身姿,只能在腦海中臆想一番了。
到了徐府後門,太子交待,「晚上早點歇息,在學堂要好好聽講,堂外題仔細做,切勿粗心大意。」他略一頓,「天冷了,記得添衣。」
徐冉露出大白牙:「好嘞!殿下,下次見!」
太子點點頭,聲音柔和:「下次見。」
晚上吃完飯,鑑於她今日騎馬太累又被罰了三圈,徐老爺便免了她的習字。父女兩個進書房閒聊,徐老爺一手拄著枴杖站著習字,徐冉坐著吃木瓜。
談起今天的馬場驚魂,徐冉唾沫橫飛,繪聲繪色地描述太子救美的英姿。徐老爺道:「冉冉啊,幸好有殿下在,不然你也得跟爹一樣,不是摔斷腿就是摔斷手。」
徐冉吐吐舌。
徐老爺想起什麼,經不住好奇問:「冉冉,皇家馬場氣派嗎?一般人沒機會進去,你爹我也沒去過。」
徐冉:「可氣派了,比東郊的那個馬場寬敞多了,今兒個我晃了三圈,腿雖沒摔斷卻也快走斷了。」
徐老爺:「殿下罰你是為你好,哪有你那樣子亂奔的。」
徐冉撇開眼,哼,她爹還真是堅持護主一百年不動搖。
回了小院,徐老爺讓人拿上次殿下賜的藥過去,紅玉拿著藥為她擦。徐冉趴在床上享受著紅玉的按摩,一邊回想今天騎馬的事。
忽地腦中靈光一現,想起學神上馬抱她以及下馬時主動扶她,再回想這陣子學神好像不牴觸與她有正常的身體接觸,呃,難道學神的潔癖症治好了?
不對啊,他換衣服的習慣還是和從前一樣呀,半點灰塵都見不得,也沒見有多大變化。
想了半晌,想不出個之所以然,翻了個身,讓紅玉為她捏腳肘。
真舒服啊。
緩緩地睡了過去。夢裡夢見一片綠油油的草原,風颯颯作響,高高的馬背上,學神抱著她,白皙俊朗的臉上寫滿溫柔。他對她說,「小姑娘,孤心悅你。」
徐冉笑著,笑得花枝亂顫,扭扭肩開始高唱套馬的漢子你威武強壯。
唱著唱著就醒來了。
因為有了跟學神學騎馬的經驗,徐冉上起學堂的御馬課來,感覺輕鬆不少,很快便能和其他同學一樣盡情飛奔了。由於記著上次學神罰她牽馬走場子的事,跑起馬來不敢太快,下意識放緩節奏,不求帥氣,只求穩妥。
教御馬的湯夫子很是欣慰,徐冉最近進步很大,值得表揚啊。
其他同學也驚訝於徐冉的表現,其中沈令音最是好奇。不知怎地,自從上次太子駕臨學堂講學後,無論徐冉做什麼,她都會情不自禁地將其與太子殿下聯繫起來。
徐冉騎馬的功夫突飛猛漲,會不會和殿下有關?難道,殿下親自教她?
沈令音耐不住好奇,前去問她:「徐娘子,上次在東郊馬場見你,你連基本的御馬都不會,現在怎地這般優秀?難不成是另請了位好夫子?」
徐冉誠實道:「是啊,我跟了位絕頂好的夫子。」學神,那可不是蓋的!
沈令音笑:「哦?是哪位夫子,可否介紹給我,我也想學學。」
這個嘛,不是她不肯,學神那邊請不動呀。學神可就只收了她這麼一位徒弟,說起來她算是關門弟子呢。不好跟沈令音說的太直白,撒了個小謊:「我與夫子有諾在先,不能透露他的行蹤。」
沈令音知趣不再問。若真想知道,她讓娘去問問貴妃娘娘即可,宮裡的動靜,娘娘肯定清楚。
當天晚上回去就同凌氏說了,凌氏跑去問貴妃,貴妃又派人去打聽。
結果得知最近太子確實帶徐冉去了馬場,並且手把手地教她。一聽,幾乎氣得吐血。
沈令音倒還好,畢竟她早有過心理準備,而且她對太子的感情並非是男女之間的,大抵是有種老闆被人搶了感覺,外加一點羨慕嫉妒恨,緩緩也就過去了。
但貴妃就不一樣了。她氣啊,畢竟徐冉不是她選的人,眼見著徐冉與太子越來越親近,她就開始有點亂了。加上上次傳徐冉進宮考禮訓時徐冉的優異表現,她就越發擔憂。
想來想去的,決定再找個機會,將徐冉傳進宮裡。正好過幾天是太子的生辰,宮裡定會大擺筵席,屆時便有正當理由讓她到跟前來。太子那邊無法下手,但徐二這邊,那就不一定了。
度過了艱苦奮鬥的七天,因為得了夫子的表揚,徐冉學起騎馬來就更帶勁了。不想做頭名的學子不是好學子!科科滿分是她的夢想!一定要好好把握學神親自教導的機會,吸取他一身絕學!
所以跟著學神上馬場學習的時候,徐冉格外認真,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不懂就問,也不怕他煩。
反正學神說過,「惑而不解,是為過。」老師都發話讓她儘管問,那她當然就不客氣了。
對於她孜孜好學的態度,太子很欣慰。為獎勵她,這天學完騎馬,便帶著她上馬兜場子。
馬一晃一晃的,徐冉喊:「殿下,快點,再快點!」
太子抽鞭飛奔。徐冉興奮地喊叫著。
正是高興時,腦海裡忽地想起一件重要事,過兩天十月初一,學神要過生日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0:21
第六十二章
鑑於上次太子差人千里送生日禮物的情義,徐冉想,禮尚往來,學神的生日禮物可不能馬虎。得送份代表她心意的禮,最好是能讓他覺得開心的那種。
然後就犯難了。想讓學神開心,那可不是易事。他不怎麼笑,情緒如白開水一樣淡,基本沒有很大起伏。仔細想想,還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騎完馬,太子送她回府。徐冉想了想,覺得還是開口問吧。免得到時候送錯了禮物,沒討著好反而惹他生氣。「殿下,如果有個人要送您禮物,禮物隨便您挑,您會想要什麼?」
太子睨一眼,佯裝不知:「這人是誰?為何要送孤禮物?」
徐冉卡殼半秒,而後笑嘻嘻道:「都說了是如果嘛,殿下您說說看,有什麼是殿下想要的嗎?」
太子:「孤想要的,一般人送不來。」
徐冉硬著頭皮問:「是什麼?」
「自然是一統天下。」太子瞧見她為難的神色,便知這送禮的人定是小姑娘自已。掐算日子,後日是他的生辰,她許是因為這個才問的,倒是有心了。略停頓幾秒,捉弄道:「小姑娘想要將天下送給孤嗎?」
她要這麼牛逼早就上天了,還考什麼試,徐冉心中腹誹,將頭撇開,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叮地一聲,有了!
太子細瞧著她的臉,「怎麼不說話了?」
徐冉咧嘴笑,並未正面回應他,指指窗外:「到了。」
話音剛落,前頭福東海喊:「殿下,徐府到了。」
徐冉忙忙地就要出馬車,躬身正往外躥,太子忽地一把拉住她的袖角。
唔?
「孤正好缺個荷包,你親手繡個荷包就行,不要別的。」
徐冉想起自己要送的,和荷包差不了多少,當即一口應下:「好的殿下!」
回了府,晚上吃飯時,一家人圍著桌子,討論著京裡的閒事,大多是徐嬌和蕭氏在說。談起後日太子生辰,徐嬌道:「這次太子生辰,官人在宮中大擺筵席,早一月的時候,京中各家千金就開始忙著裁衣置妝了,為了讓太子殿下多瞧一眼,大家也是夠拼的。」
蕭氏看向徐老爺:「這次宮中筵席,三品官位者可攜家眷進宮參宴,不知道能帶幾個,要是能將冉冉她們三個都帶去就好了。」
徐老爺笑:「我也想啊,要是全家都能帶去最好不過,但是只准帶兩個,你肯定是要去的。阿豐公務在身,去不了,剩下的就是冉冉她們三個了。」
徐佳:「我不去,去了學堂還要請一天假。」
徐老爺看向徐嬌和徐冉,徐嬌擺手道:「襄陽郡主生病了,她進不了宮,我若撇下她進宮赴宴,她定是要傷心的。況且我答應了她,後日會去王府探她。」
徐老爺點點徐冉,「那就冉冉跟著去罷。」
吃完飯,徐冉跟徐老爺去書房,父女倆走在長廊上。徐老爺拄著枴杖一瘸一拐的,徐冉扛著徐老爺的胳膊肘往肩上放扶他往前。
徐老爺先問了她今日禮訓騎馬之事,徐冉說起太子帶她騎馬,兩人飛奔的感覺要多爽快又多爽快。徐老爺羨慕啊,能和殿下如此親近,他家冉冉真是出人意料啊。這樣也好,好歹圓了他的夢。
自己沒能做到的事情,女兒倒是替他做到了。
太子的生辰禮早就備好了,因著上次太子額外送禮給徐冉,徐老爺提點道:「冉冉,殿下那份禮,你可千萬別忘了。」
徐冉拍拍胸脯,「我記著呢,待會回去就準備。」
徐老爺:「就兩天不到的時間,你能準備什麼?」
徐冉將馬車上問學神想要什麼禮物的話一說,徐老爺哎呦呦,摸摸徐冉的額頭,道:「殿下雄心壯志,你怎麼不回應呢?你應該這樣說,『待小的學有所成那日,定竭盡所能,為殿下一統天下之計出謀劃策,肝腦塗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徐冉信心滿滿地道:「就算我不那樣說,也能讓殿下感受到我的決心。我可是要將天下送給殿下的人。」
徐老爺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冉冉啊,你怎麼將天下送給殿下,你要真能辦到,爹還當什麼參知政事啊,爹直接當天王老子得了。」
徐冉下垂眼,翻了個白眼,哼一聲,「爹你等著瞧好了,我後日就能辦到。」
徐老爺緩過勁,撇撇嘴,「爹不信。」
徐冉:「我要做到了呢?」
徐老爺:「爹就去撞牆。」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徐冉拍拍手,一甩頭學螃蟹橫著走。這牆啊,她爹是撞定了。要知道,她如今可是學神跟前首席大弟子,要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到,豈不丟人現眼!
晚上回了小院,徐冉讓紅玉和翡翠找些做荷包的錦緞,要最好的那種布料。然後開始有模有樣地學做荷包。燈下挑針,她這臨時抱佛腿的,也學不來什麼精緻活,簡單粗暴地將兩塊布料一剪裁然後一合攏,邊角全部去掉,在其中一塊上面畫了圖案,然後用了一個鐘頭照著圖案繡來繡去。其實也就是最簡單的一針接一針,反面全是線頭,也就正面能稍微入眼。
紅玉和翡翠在旁邊看得著急,哪有人這麼繡荷包的,這麼個荷包掛在身上,針腳粗糙,邊角扭扭捏捏,完全拿不出手嘛。紅玉忍不住道:「娘子,還是讓我們來繡罷。」
徐冉繡得有滋有味,她好久沒幹手工活了,一上手還蠻好玩的。以前她讀初中時,班上流行十字繡,女生人手一個,她跟隨潮流也去買了個十字繡,是小熊維尼的圖案,本來打算繡完後送給校草的,結果還沒繡完,校草就轉學了。然後就再沒繡過了。
「這荷包是要拿來送人的,得親手繡。」
紅玉翡翠聽完後就更愁了。送人啊,是送給仇人的麼?沒聽說她家娘子和誰有仇啊。
徐冉一邊繡一邊哼小曲,嫌自己唱的不好聽,讓翡翠唱首《蘇幕遮》來聽。
翡翠清嗓子開始唱。江南軟語,配著嬌搭搭的調子,音調緩且慢,徐冉繡著繡著也開始學她的調子哼兩句。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甘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唱著這熱暑的曲子,聽著窗外秋風緩緩自枝頭滑過,落葉輕旋,時間也就這麼過去了。至夜晚十一點時,徐冉實在睏得緊,哈欠連連,繡完最後一點圖案,將荷包縫好,繫上流蘇,筋疲力盡地往床上一躺。
紅玉事先暖好了被窩,徐冉將荷包往枕頭下一放,閉上眼安心睡去。
等學神見了這荷包,肯定會高興的,說不定還會誇她聰慧機靈。
十月初一這日,陽光明媚,難得的好天氣。
徐冉換上蕭氏準備好的金雀紋秋白曲裾深衣,寬袍細腰,裙襬及地,長髮挽髻,鬢間簪珠玉。蕭氏拉著徐冉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果然是人靠衣裝,素日冉冉總是穿著學堂袍裙,素面朝天的,如今這一打扮起來,竟好看得緊,跟畫上的仙女似的。
換好了衣裳挽好了髮髻,蕭氏親自上陣為她修眉抹口脂,細細的柳葉眉,紅彤彤的小嘴唇,蕭氏很是滿意,拉起她手開始染花汁。
生了女兒,自是想著將女兒打扮成美人兒似的,穿什麼衣服啊抹什麼口脂啊,都想親自來打理。可是家裡女兒,徐佳雖已是妙齡少女,卻不愛塗脂抹粉,徐嬌雖喜歡漂亮時興的衣飾,卻有自己獨特的品味,輕易不讓人插手。就剩下冉冉能讓她練練手了。
對於自己的第一次練手成果,蕭氏表示很滿意。牽著徐冉出門時,頭高高昂起,一臉驕傲:瞧,這個小美人是我女兒。徐老爺在馬車旁等著母女倆,一見徐冉,差點沒認出來。
這還是他那個清湯掛麵的女兒嗎……
女子十三即著深衣,進宮赴宴乃是正式場合,徐冉第一次穿深衣,本是有些不適應。但在蕭氏的打理下,以及紅玉翡翠驚豔的,目光中,徐冉馬上找回了自信。
原來她也是可以靠臉吃飯的!
徐老爺一直哎呦呦地嘆,「這是誰家女兒呀,她爹娘得長得多美多俊,才生得出這麼俏的姑娘呀!」
徐冉得意笑,寒磣她爹:「我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徐老爺伸手捏她鼻子,徐冉往蕭氏懷裡躲,一邊躲一邊沖徐老爺喊:「爹,你再捏,我臉上的粉就蹭沒了!」
蕭氏一把攬過徐冉,啐徐老爺:「老爺別鬧!」
徐老爺坐回去,徐冉吐吐舌,一家人開始說今日宴席的事。蕭氏不放心,逮著徐冉同她說赴宴要注意的地方,徐冉胸有成竹說沒問題。
不但沒問題,她還懂得很呢。宮中宴會禮儀她才在劉嬤嬤那邊學過的,記得滾瓜爛熟,劉嬤嬤還誇她做得好,頗有當年先皇后的風範。
說著說著,馬車入了宮門,一家人下馬車,隨內侍到各自的席桌。三人並不坐在一起,相公們一塊坐,家眷們一塊坐,各府子孫一塊坐。
徐冉跟著小太監往前去,因上次進過宮見昆貴妃,所以並不覺得緊張,人群中有初次進宮的,免不了緊張。身後有人喊徐冉,徐冉回頭一瞧,是沈令音。
「好巧,你也來了。」
徐冉回禮,「是啊,每次都能總能碰見沈娘子。」
沈令音快速打量她一眼,頗為驚豔。她打探的同時,徐冉也在看她,搶在她前頭,先一步開口:「沈娘子今日真美!」
沈令音一愣,隨即誇回去,「徐娘子也美。」
美的人總是容易招人嫉妒。娘子們今日都穿得光鮮亮麗,自是想著豔冠群芳,徐冉也就罷了,畢竟她年紀小,雖然好看,但身高上差了一截,沒什麼競爭力。沈令音就不一樣了,她拔高,瘦瘦長長的身量,水蛇腰如靨面,扎眼得很。加上沈令音的名氣,完全奪人眼球。
人群中不知是誰,往前一踩,沈令音被踩住裙角,腳下沒留神,徑直往前摔去。
說那是遲那時快,徐冉往旁一接,正好與沈令音抱個滿懷。
……女神好重……
她是後仰的,沈令音直接倒她身上,徐冉費了好大勁,才沒往後跌。
「沈娘子……沒事吧……」她、快撐不住了……
沈令音退後一步站穩,很快從驚嚇中回過神。她先是往後面人群中掃一眼,眼神不同往常的溫婉,透著幾分狠戾。而後回過頭,落落大方朝徐冉一鞠禮,「多謝徐娘子。」若沒有徐冉及時接住她,只怕現在她會摔得滿身灰。再一抬頭,瞧見徐冉為了救她,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壓,壓得滿臉通紅,心中一動。
感激地又是一拜,徐冉忙地上前扶她。
唔,沈娘子的耳墜好像丟了一隻……
沈令音一摸,果然只剩一隻了。許是剛才摔掉的,如今要找,自是要與大隊伍脫離,宴席開宴在即,萬萬不能耽誤。沈令音想了想,索性扯下另一隻耳墜。
只戴一隻,還不如不戴。
徐冉沉思半秒,沈校花今日這一身,戴個耳墜會更好看。怎麼說也是同班同學,得相互照應才對。徐冉沒多想,取下自己的耳墜遞過去,「沈娘子,不嫌棄的話,戴我的吧。」
沈令音一愣。
徐娘子是裝出來的,還是原本就這般真心待人?
自她一首《絕句》名揚江南之後,朋友多得是,真心朋友卻沒幾個。徐娘子與她素不往來,何必待她這樣好?
沈令音正想著,忽地前頭小太監來喚徐冉,說是有事讓她過去一下。
徐冉放下耳墜就走,臨走前衝沈令音輕聲道:「可別再讓人踩了裙角。」
沈令音怔了怔,望著手裡的耳墜,拾起戴上。
大部隊繼續前進。
入殿的時候,兵部家的三女兒忽地覺著腰間一股刺痛,一不留神拐了腳。直直摔倒,臉朝下,正好摔到台階上,腦門劃出個大口子,血汩汩往外冒。
宮人忙地將她抬下去請太監,大家驚魂未定。
沈令音臉上是同大家一樣的驚恐神情,只是在回望那被抬下去的身影時,眼裡閃過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0:42
第六十三章
徐冉跟著小太監走,好奇問:「公公,我們去哪?」
小太監道:「貴妃娘娘要見娘子。」
徐冉哦哦點頭。昆娘娘又要考她禮訓功課?
昆貴妃梳妝完畢,準備見過徐冉之後便前去赴宴。在殿裡待著沒意思,反正今日召徐冉前來,也沒打算招待她,就省了賜座賜茶的禮節。
揮揮手,讓大宮女阿秀扶她到殿外。
徐冉一進正德宮,便瞧見前頭站著昆氏,身後跟著數位宮人。昆氏瞥見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參天大樹枝葉茂密,昆氏攜她在樹下閒聊。
徐冉恭恭敬敬地行過禮,打起十二分精神,自動進入禦敵狀態。
據說昆娘娘和太子的關係不是很好,太子是她老闆,老闆的敵人當然就是她的敵人了,可不能被逮著小辮子。
昆氏斜眼睨她一眼,有些氣癟。
她今日不為別的,就想說幾句提點徐娘子,讓她不要痴心妄想,真的將自己當太子妃看。因想著徐冉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嚇嚇就也退縮了,所以也沒有格外準備,只挑了幾個宮裡最漂亮最有才華的宮女。
若連宮女都比不過,徐娘子也該知道羞恥了。
哪想數月不見,今日一見,徐二穿起深衣來,溜肩窄腰,通身氣派,一舉一動,超凡脫俗。根本就不是她挑的宮女能比的。
昆氏不甘心,問:「娘子可知,作為一國太子妃,需得具備哪些條件?」
徐冉想了想,這個問題問得好,若要當太子妃,首先呢,得配得上學神,那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學神?光容貌一條,就足以淘汰所有妹子,更別提才華一項了。哎,太優秀了也是種罪啊,難怪學神單身至此,他還是比較適合自攻自受。
腦海中飛快地轉著,嘴上已經準備好了答案。「無論具備怎樣的條件,都無法配上我們的太子殿下。」
昆氏一噎。
這答案太完美,竟無言以對。
昆氏迅速回過神,一本正經道:「自然得德才兼備,貌美如花。」
一揮手,勾了勾那個最漂亮的宮女上前,指了指道:「徐娘子覺得自己與她相比,何如?」底氣明顯不足。
徐冉往旁一瞅,哇,好漂亮的大姐姐。但是呢,劉嬤嬤跟她說過,做太子妃的第一要素,是自信,要相信自己是這世上最好最優秀最能配得上太子的人,這樣跟太子並行時才不會相形見絀。
徐冉挺起胸,字圓腔正,「自然是——我比較美。」
眾宮人:她說的好對我們娘娘竟然無法反駁。
昆氏撇開視線。雖然低估了徐冉的檔次找了幾個宮女來比較,但是既然已經起了頭,做事得有始有終。昆氏再接再厲,揮揮手讓另一位藏書閣的嬤嬤上前。
問了個關於四書五經中比較難的點,徐冉對答如流。她可是書賽第一,這點難度完全小菜一碟。
藏書閣嬤嬤誇道:「娘子好學問。」
徐冉謙虛地一躬,她也就是多背了點書,沒啥學問不學問的。
昆氏無奈,只得考她禮法。特意挑的大禮,先讓她身邊的大宮女阿秀做一遍,然後讓徐冉做。
徐冉動作優雅,阿秀自愧不如。
昆氏還欲說些什麼,張嘴卻發現無話可說。氣極了,丟下一句:「總之你得有自知之明!比起其他人,你還差得遠!」
昆娘娘果然好凶。徐冉眨眨眼,這就是傳說中的婆媳鬥法嗎,不對啊,昆娘娘不是太子生母啊不應該這麼操心的……想得出神,忽地風一吹,徐冉望見樹上輕飄飄掉下一隻大青蟲,正好趴在昆氏的頭上。
一挪一挪,一步兩步,咦!蟲子神馬的,真的好噁心!
昆氏見她不說話了,滿臉呆滯神情,以為她終是受到了打擊,心中順氣,以後就得這麼訓,訓著訓著她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不想多說什麼,吩咐人將徐冉帶出去,自己也準備前往正殿。眾宮人低著頭,伺候昆氏出行,昆氏比旁人高出一個腦袋,那青蟲在她鬢間爬啊爬的,一時間竟無人看見。
要不是徐冉正好仰著頭看,不然也看不到。
這邊徐冉都走到門口了,想了想,就這樣走了好像不太厚道?誰願意頭頂隻蟲子走來走去的呢?反正她不願意。於是回頭提醒昆氏:「昆娘娘,您腦袋上有隻蟲子!」
話罷,一股溜跟著小太監出了正德殿。
身後傳來昆氏的尖叫聲。
徐冉走在宮道上,聳聳肩,看來女人無論年紀大小,都是怕蟲子的。
走著走著,忽地見前方一抹緋紅身影,身後一眾宮人相擁,匆匆而行。
徐冉喜滋滋地迎上去,甜甜地喊一聲:「殿下好!」
太子見著她,一顆提著的心終是放下。
之前聽說她隨父赴宴,差人去看,卻不見她的身影,回話的小太監說昆氏將她喊走了。他一聽,便趕著來了。
「殿下還不入殿麼?」學神今天這身好帥,方心曲領絳紗袍,玉帶敝膝,外罩一層紗衣,頭戴遠遊冠。完全的翩翩少年,玉面郎君。
「正要去,一起罷。」太子負手在背,緩步而行。
徐冉屁顛顛地跟在旁邊。
太子問:「昆貴妃找你何事?」
徐冉愣一下,學神消息這麼通達?老老實實將正德殿與昆貴妃的對話一一道來。
太子聽完後,眸底含笑,這個小機靈鬼,倒是他多慮了。
「她頭上有蟲子,你為何不替她弄下來?」
徐冉攤開手,「我怕呀。」又問,「要不我現在回去替昆娘娘把蟲子弄下來?」
太子一偏頭,「孤逗你的。」
徐冉抿嘴笑,學神開玩笑的樣子也帥爆了。
他這樣偏頭看著她,眸子裡像是含了整個宇宙的浩瀚星光。
哎呀呀,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看到一次嘆一次,上天真是太不公平。要是她能有學神五分之一的顏值,她就可以改寫穿越生涯蘇遍天下做一個名垂千古的瑪麗蘇了!
「殿下,你今天真好看。」
她真心實意的一句誇獎,聽在太子耳裡,就像是顆蜜糖,甜得發膩。太子微昂下巴,薄唇輕齒,語氣快得讓人幾乎聽不清楚:「你今天這樣也好看。」
徐冉沒聽到,湊過去揚起臉來:「殿下你方才說什麼?」
太子怔怔地看了她好幾秒,回過神淡淡一句:「沒什麼。」
詩經有言,「有美一人,清揚婉兮。」說的大抵就是她這樣。從前只覺得她活潑可愛,今日穿上曲裾深衣,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竟透出幾分古韻之美。
小姑娘長大了,長得真快,才一年不到而已。來日方長,以後又會出落成怎樣的花容月貌
太子垂了視線。
很快到了正殿,徐冉卻並不與他一起進去。「殿下,您行行好,在這等等,我先進去。」
太子有些不太高興。
但也只得同意。曾在她跟前答應過,暫代禮訓一事不會為外人所知,她這般謹慎,是情理之中的。
徐冉進殿後,太子方才入殿。
一場宴席下來,與百官同樂,其樂融融。
徐冉一直吃吃吃。本來她是不敢吃的,畢竟大場合吶,但是後來往她爹那邊瞧一眼,她爹和同僚吃得開心喝得開心,然後她也就放肆吃了。
沈令音正好坐她旁邊。徐冉一邊吃一邊欣賞場上宮廷歌舞,好不樂哉。沈令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不知為何,就是無法移開視線。
總是想著,能從徐娘子身上找點破綻也好。
她哪裡就這麼沒心沒肺天真浪漫?
徐冉餘光瞥見沈令音瞧她,並不拆穿,刻意等了一段時間後,發現沈令音還是在看她。心裡納悶,沈校花不吃東西嗎?盯著她肚子就能飽了?
「沈娘子,來,吃雞腿。」徐冉拿刀割了一塊肥美的烤雞腿肉,蘸了蘸醬汁將盤子遞過去。
沈令音與她回望的視線撞個正著。當即臉一紅,頗為尷尬。
「謝謝。」
徐冉笑笑:「不用謝。」言畢,又歡快地開始吃東西。
沈令音望著案桌上的雞腿肉,微微一愣,而後拿起嘗了一口。
味道果然不錯。
殿上,太子假裝漫不經心地往徐冉那邊掃了掃。
小姑娘還是一如既往地愛吃東西吶。
再往對面一瞧,徐老爺吃得也很歡快。
不愧是父女。
午宴結束後,徐老爺一家往回走。等到了府裡,徐老爺處理完擠壓的事務,準備去前廳吃飯時,正好在長廊碰到徐冉。想起一事,問,「冉冉,你的禮物送給殿下了嗎?」
徐冉:靠竟然忘記了!
徐老爺雙手抱拳笑,「說好的天下呢?」
徐冉看她爹笑得一副牛氣十足的樣子,哼哼聲,從袖子裡拿出給學神的禮物。
徐老爺看後,雙眉緊皺,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不愧是我女兒……夠機智!」
徐冉笑得得意,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爹你快去撞個牆。」
徐老爺不動。
徐冉還要再說,前頭有人來傳,說東宮大太監福東海求見。
福東海是來接徐冉入東宮的,說太子請她過去。
臨走前,徐冉和徐老爺道:「爹,你別忘了自己說的話,牆還等著你去撞呢。」
徐老爺假裝沒聽見。
匆匆趕到東宮,太子在思華殿等她,擺了一桌宴,說是和她一起吃個飯。
他已換了一身衣裳,卻還戴著那頂遠遊冠。徐冉坐在桌子旁,覺得他的帽子好看得緊。太子索性取下冠帽,為她戴上,徐冉戴著帽子笑,一直問:「好看嗎?」
太子就說:「好看。」
膳食擺了上來,和午宴的菜色差不多。徐冉想起午宴時也沒見他吃什麼,如今又是吃的這些,好沒新意。過生日嘛,就得有過日子的樣子!
「殿下,您餓不餓?要是不餓,我去廚房弄點好吃的!」雖然她的廚藝渣,但要是不考慮味道的話,下個面做個糕點還是沒問題的。
太子來了興致,「你要親自下廚嗎?」
徐冉點點頭,「為殿下慶生嘛。」
入了廚房,張太監瞧見是她,立即召了廚房的人交待,一定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有張太監在旁打下手,徐冉表示這一頓做得很順利。
麵,就是普通的長壽麵。煮點湯下點涮子,麵燙一燙,撈出來放點醬油和蔥,熱騰騰的長壽麵就完成了。至於糕點嘛,她就讓張太監教她做了超大號的綠豆餅,為凸顯情調,和素華要了根蠟燭,往上面一插,嘿,生日蛋糕也完成了。
宮人端著長壽麵和超大號蠟燭綠豆餅,徐冉朝太子一躬,祝他福壽安康永保顏值。
前面那個福壽安康太子聽懂了,後面那句永保顏值雖不懂是什麼意思,卻也沒問。看著這兩樣不怎麼能入眼的食物,太子微微皺了皺眉。
這,能吃?
徐冉指著綠豆餅,道:「殿下,吹蠟燭,許個願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0:59
第六十四章
頭一回見有人讓他往綠豆糕上吹蠟燭的。
太子覺得新奇,又覺得有些荒唐,抬眸見她雙手合十一臉期待神情,想了想,只得俯下身湊過去輕輕一吹。
蠟燭吹滅了,旁邊徐冉喊:「殿下殿下,許心願!生日這天許的心願,一定會實現的!」
太子勾起嘴角,聲音中透著一絲溫柔,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寵溺。「孤讓給你,你來許。」
徐冉不客氣地閉上眼,心中默念了個願望。
太子問:「許了什麼心願?」
徐冉:「說出來就不靈的,反正和殿下有關。」
太子一聽和他有關,幾乎想都沒想,便下意識認為:小姑娘定是和那些愛慕他的人一樣,許了沒羞沒躁的心願。
許過心願後,便要開始吃超大號綠豆糕了。
徐冉要一把細長的刀,福東海揣著小心臟捧著從廚房要來的刀,猶猶豫豫地不敢遞上前。
拿刀做什麼?徐娘子這膽子也太大了點!
太子瞪他一眼,不太耐煩:「拿過來。」
福東海老老實實地遞過去,心提到嗓子眼,隨時準備著奔過去救駕。
徐冉切了好多塊綠豆糕,第一份給太子,「殿下。」
太子接過,象徵地咬了口,然後放下。
「不吃了?」
「都賞你。」
徐冉看著綠豆糕,心想這些她一個人吃也吃不完吶,要不給東宮宮人分點?大家常年伺候學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吃吃更開心嘛。留了一塊給徐老爺,剩下的全散了出去。
起初大家不敢吃,後來太子發話:「既是徐娘子的心意,你們便只管吃。」
福東海啃一口綠豆糕,激動啊,這可是太子殿下吃過的同一塊綠豆糕。有生第一次覺得綠豆糕竟然如此美味,果然還是徐娘子夠意思。
太子開始吃長壽麵,第一口入肚,眉頭皺起。
好鹹。
徐冉問:「殿下,怎麼樣,好吃嗎?」
太子沒說話,只低頭吃麵。
徐冉便杵著下巴看。
好不容易吃完了,太子鬆口氣,口唇間鹹得不行,捧起茶就喝。也不好喝得太多,只喝了一杯,然後轉過頭同徐冉道:「味道不錯。」
徐冉咧嘴開心一笑。哎呀,她的廚藝受到學神的肯定了!
高高興興拿出給他備的禮物,煞有介事地站起來,一本正經彎腰一躬,雙手遞上前:「為慶吾大周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之生辰,小的以天下為禮,祝殿下歲歲有今朝。」
太子接過一看,是個荷包,上面扭扭捏捏以黑金線繡了「天下」二字。
徐冉:「殿下你拆開荷包看看。」
太子鬆了荷包流蘇繫帶,裡面是張地圖,現在的六國版圖。
徐冉笑:「殿下,這份禮物還滿意嗎?」
太子掃一眼手裡的荷包,這是他見過的最醜的荷包,卻也是最特別的。小姑娘如今越發聰明了,他說要天下,她便給他天下,還附帶著六國的版圖,倒也「貼心」。
「滿意。」太子將荷包遞過去,「你替孤繫上。」
這個就不必了吧……腰間天天晃個繡著天下二字的荷包走來走去,而且這人還是學神,簡直自降逼格。不行,作為學神的腦殘粉,她必須維護自家偶像的男神地位!
「殿下,這個繡得不好,待我練好了繡工,繡個更好的送給殿下,那個時候再替殿下繫上。」
太子凝視她,而後道:「你還想再送個荷包給孤?」
徐冉:「想,怎麼不想,恨不得送百八十個,所有荷包都我一力承包吶!」
太子點點頭,揮揮手示意她過來。
徐冉腆著張笑臉湊過去,「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抬手摸摸她的腦瓜頂,眸裡透著歡喜,「你早點練好繡工,孤等著你的荷包。」
他定神看著她時,眼睛似星星流動,長睫毛又密又黑,像圍著雲霧一般,如遠方寧靜的大海,底下藏著波湧的暗流。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期盼和溫柔。
徐冉高興啊,她覺得男神越來越好處了,平時他雖然看著冷冰冰的,不愛笑,對著任何人都是一副面癱臉,可她知道,學神冰山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柔情似水的心。
優秀的人總是自帶神秘感的。堅持到撩開這層神秘面紗,他其實可以是個很好的朋友。
徐冉甜滋滋地應下:「殿下等著我!」感受著學神大老闆摸她腦袋的關愛,心裡賊開心,嘿,今天她洗頭了!
吃完飯,慶完生,天色已晚,徐冉就回府了。
徐冉剛回去,這邊太子便讓福東海趕緊上溫茶,越濃越好,最好是能解鹹的那種。福東海不知所以然,忙地上了滿滿一壺茶。喝了一壺,口中還是鹹,又要了一壺。連喝了三四壺,方覺得舒坦了些。
福東海看著太子猛灌水,心中嘆道:八成是因為徐娘子的那碗麵!以後可得提醒著了,萬不能讓徐娘子親自下廚了。
要知道,飯做的難吃,保不齊會要人性命的!
那邊東宮忙地忙外地煮茶沏茶,這邊徐冉回了府,將綠豆糕給徐老爺,徐老爺果然很高興。
喲,殿下嘗過的綠豆糕呢!
正要吃,徐冉眼疾手快奪下,「爹,說好的撞牆呢。」
還記著這事呢。徐老爺癟嘴,手指狠一點徐冉的額頭,「還跟爹唱起反調了,你等著!」
徐冉一邊悠閒自在地等著,一邊道:「爹,您不撞牆也行,給點銀子,我們私了。」
徐老爺翻翻白眼,還私了,今兒個他可得好好讓冉冉瞧瞧他這個做爹的有多聰明。
拿了一張宣紙,提筆往上面寫了個牆字,然後捏起紙角,往徐冉那邊喊一聲:「爹這就撞牆。」然後氣定神閒地拿腦門瓜子往紙上撞去,撞了好幾下,拿手將紙摳出一個口子,厚顏無恥道:「你看爹撞牆撞得多走心,連牆都撞破了!」
徐冉:我的內心受到了傷害。
小丫頭片子,還敢跟她自家爹鬥法,嫩著呢!徐老爺哈哈哈哈笑,從徐冉手中拿過綠豆糕,一口吞。
鬱悶練完字的徐冉往小院走,回了小院,坐在案桌前將明日要交的堂外題重新檢查一遍。從抽屜裡拿起太子寫的解題過程看,心裡嘆道,學神的字寫得可真好!
不知不覺又將做錯的題全部看了一遍。
然後往床上躺。
臨睡前忽地想到今日替學神許的心願。
「希望學神能夠早日找到真愛白頭偕老,生一堆的寶寶。」
想著想著,心裡泛起酸來。翻了個身鑽到被子裡將頭捂緊。
萬一他真找著心頭愛,她是不是就要提前結束禮訓了?
興許也不能再和學神這樣親近的玩鬧了,不然他的心上人會吃醋的。
徐冉晃晃腦袋,越想越覺得煩悶。
想那麼多做什麼,禮訓遲早是要結束的,她目前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好好考試,為自己掙出一片光明前途。
嗯,就是這樣,奮鬥吧徐寶寶!向著成功之路邁進吧!
九月加了御馬課,十月份開始加樂課和射箭課。
古樂,剛開始徐冉以為是古箏之類的,結果是除了辯五音和奏樂之外,還有樂舞。
宮中慶賀燕饗之樂,必五音伴奏,即宮商角徽羽。辯五音她早早地在劉嬤嬤那邊接受過訓練。學堂這邊上起課來,自然輕鬆。夫子每每出題,底下無人應答時,便喜歡點徐冉回答。數音相雜糅,徐冉仔細辯,倒也能辯個大致。故頭幾堂樂課,夫子給她的課上表現幾乎為全優。
受到夫子表揚時,徐冉不得不嘆:想她一個音痴被活生生練成辨音高手,要是受了這裡的教育再穿回現代,完全混得了音樂圈文藝圈學術圈,等她上了高學再深入學習周易和天文地理,說不定還能擺個攤給人算命!
辨音奏樂以及樂舞是同時學的。奏樂一項,夫子讓大家各自選樂器。徐冉選了個古琴。以前學書法時,旁邊正好有個教古琴的輔導班,那時候流行學古箏小提琴鋼琴什麼的,沒幾個挑古琴。為了招攬學生,那個輔導班學費特別便宜,她媽就順便給她報了一個。
那個時候嫌古琴無聊不好玩,聲音冷冷清清的,調子又緩又長。現在一想,古韻盎然,清麗而淨,乃讓人心靜之音。
古琴她沒有學很久,學了個二年,彈得最熟的自然是《高山流水》。全曲《高山》四段,《流水》九段,她記得滾瓜爛熟。以流水聲第六段「七十二滾拂流水」最為順手,手法講究「滾、拂、綽、注」。
夫子第二堂樂課時,做課堂小測,請大家用自己選的樂器演奏一小段。輪到徐冉時,她自然是選了《流水》中的第六段。
一曲畢,夫子驚為天人,連連追問此曲從何而習?作曲者為誰?
徐冉傻愣,這麼有名的曲子,大家不知道?後一想,對哦,她背的四書五經以及史學中,沒有出現過伯牙這個人。這裡是架空的,有些東西有有些沒有,不知道這首曲子倒也有可能。
徐冉誠實回答:「此曲相傳為一名叫伯牙的人所作,鼓琴遇知己,遂作此曲。」
看著夫子的表情,徐冉便知道,好了,她完全可以靠這一首曲子撐完今年的奏樂課了。
一時間激動無比,為她媽當年報古琴班的英明之舉感動得淚流滿面。
當年練琴被老師訓得狗血淋頭的辛酸,終究還是值得的!
夫子滿心欣賞地又給她打了個優甲。
徐冉:蒼天啊大地啊,謝謝啊!
下了課,夫子問她能不能借琴譜一看,道:「此音如漣漪泛起,餘音繞樑,三日不絕。若能一閱琴譜,乃吾畢生榮幸。」
徐冉自是應下。回家高高興興地將琴譜寫了下來。夫子得了琴譜,自是演奏一番,夫子乃古琴汶南一派的傳人,每每被人請去奏樂,必奏《高山流水》,並謙虛道:「此曲乃吾一學生所得,她奏起此曲,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悅耳動聽。」
追問是誰。夫子答:「徐參知家的二娘子。」
此後「徐二娘子」聞名文人雅士之中。文人的八卦能力和行動能力是強大的,短短一個月,徐冉就接到了十封拜帖,都是請她前去參加什麼什麼詩會什麼什麼雅宴。
徐冉一律都推了。
她忙著呢,每天學這個學那個的,加上東宮禮訓,哪有時間去參加趴體。而且啊,她也就這一首曲子彈得好,其他都不行。況且這一首曲子還是沾了伯牙老先生的光,她巴巴地往前湊,實在不太好意思。
後來還是去了一次雅宴。
不為什麼,只因為有個人自稱是伯牙,乃此曲的作曲者。因著曲譜給了夫子,徐冉想著大家喜歡就一起彈,所以不少人都有此琴譜。突然冒出個人說是伯牙,徐冉就有點氣噎了。
平生最恨剽竊抄襲之人,更何況是這種冒名頂替的。
去的那天,沈令音也在。一見徐冉前來,有些好奇,剛想打招呼,哪想徐冉沒看到她,氣勢沖沖往前走。
眾人圍著那個自稱是伯牙的人,百般討好請教。無人見過徐冉,自是不知她便是傳說中的徐二娘子。
徐冉穿了身嫩綠色的裙袍,二話不說,直接就上去問,「先生乃是伯牙前輩?」
那人長了張鞋拔子臉,轉過頭看了看:「我就是伯牙,小娘子有何賜教?」
徐冉一躬身,道:「聽聞伯牙前輩所作《高山流水》驚為天人,我甚是痴戀此曲,可否與先生對彈一曲?」
那人一愣,瞧她不過是個小姑娘,便應下了。
他日夜熟練此曲,彈起來流暢順手,一曲畢,眾人鼓掌。
徐冉要來他的琴,閉眼彈完整首曲子,行雲流水,清如濺玉,顫若龍吟。她只是交出了琴譜,卻並未標註詳細的手法,一樣的曲子彈出來,自是大為不同。
眾人怔住。
徐冉一字一字鏗鏘有力,朝那冒名頂替的人道:「您自稱伯牙前輩,可有人能證明否?琴譜是從夫子那裡流傳開來的,而夫子的琴譜,卻是我給他的,伯牙老前輩早已逝世,我竟不知,這世上竟還有第二個作《高山流水》的伯牙。」
說完就走,也不多做停留。等從園子裡出來了,徐冉一口氣呼出來。
唉呀媽呀,太刺激了!她蘇起來也是可以蘇翻天的!
園中眾人呆住。沈令音適時插一句:「剛才的小娘子,乃是我的同堂,徐參知家的二娘子。她既說此人非伯牙,那他便不是伯牙。」
沈令音此話一出,眾人譁然。早有存疑的人,此刻更是大聲質疑。那人一瞧形勢不對,便急急退場。
園中早聞徐冉之名的,便嘆道:「徐二娘子所彈之曲,著實令人驚嘆。」
第二天上學堂,徐冉同樂課夫子說清楚,說那人並非伯牙,還請夫子幫忙查清楚。
夫子最是愛樂之人,當天便託人去官府查戶籍。一查便查到,此人真名柳元,剛從山東到望京,以前是個不知名的禮樂夫子。
夫子出面澄清,他的號召力大,柳元在望京圈子中待不下去,只好狼狽地逃往別地。
因徐冉不接拜帖,更是添了幾分神秘感,文藝圈眾人愈發好奇,皆想與之結交一二。
太子聽聞近日京中之事,這日禮訓,中午同徐冉吃飯時,玩笑道:「前幾天議事,相公們聊起禮樂風雅之事,竟有人提你的名字,說有機會需得請你過府奏一曲。」
徐冉吃得開心,「最近好多人想請我吃飯呢,我爹可高興了,說有人願出三千兩銀子請我奏一曲,我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聽個曲花三千兩,值得嗎!我都替他不值。」本著不能隨便坑人錢的原則,她自然是全部都推掉了。
太子凝視著看她,小姑娘這般實誠,換做沽名釣譽之輩只怕早就貼過去了,她倒好,別人想要都要不來的機會,她反而不要。
不過也是,她要那些虛名作甚?以後有的是揚名天下的機會。
吃完了飯,兩人回春華殿。
太子去後殿拿了張古琴,道:「可願為孤奏一曲?」
徐冉羞答答的,學神竟然要聽她彈琴咧……
太子斜臥軟榻,拍了拍榻沿,「你坐這。」
徐冉屁顛顛地坐過去。
一曲起,悠悠揚揚,如泉水緩流,透人心扉。
太子想起那句詩來。
「白雪亂纖手,綠水清虛心。」
躺在榻上抬眸仰視,她的手那般嫩白,她的腰那般纖細,她就近在咫尺,他忽地就屏住了呼吸。
好好的一首幽靜之曲,怎地聽得他心都亂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1:16
第六十五章
因著加了射箭課。騎馬練好了,但是射箭卻學得不好。下午禮訓結束,太子提前來接徐冉,並和劉嬤嬤說以後下午的禮訓再縮短一個鐘頭,他要親自教徐冉射箭。
劉嬤嬤聽完自然非常樂意。教吧教吧,恨不得禮訓這一整日都是殿下來教徐娘子呢,越教感情越好!
去馬場的路上,徐冉忽地想起彈琴的事,剛彈完,便見學神閉眼睡著了。哎,還沒來得及問學神她彈得好不好呢。
路上便趁機問了。
太子並未說好不好聽,只說以後他彈一曲給她聽,她便知道自己彈得好不好了。
徐冉撇開眼。學神出馬,肯定會把她虐得渣渣都不剩啊。
太子又道:「往你賬上再記三千兩。以後你在孤這裡存的銀子,便有六千兩了。」
唔!徐冉瞪大眼看過去,學神好端端地為什麼也和李國舅父子一樣,成了散財小童子?
太子:「你不是說有人願出三千兩聽你一曲麼,孤既聽了你的曲子,便不能白聽。」
徐冉剛想激動地尖叫,撿錢啦!後來一想,反正都是存他那裡,她又碰不到,銀子是不是她的還不一定呢。然後就沒興致了,平淡無奇地道了個謝。
太子斜眼瞅她一眼。
看來最近劉嬤嬤教導得不錯,小姑娘越發從容不迫了,連給銀子這種事,她都能面不改色。
到了馬場,先騎馬跑場一圈,然後太子就開始教她射箭。徐冉求他先示範一遍,學神騎馬帥帥噠,射箭肯定更棒。
太子沒有絲毫猶豫,拉弓上弦。
三箭齊發,百步穿楊,正中紅心。
回頭對徐冉道:「看清楚了嗎?還要孤再演練一遍嗎?」
徐冉:已看呆眼。
等到徐冉開始射箭的時候,用的是徐豐送的那把弓箭。輕輕鬆鬆拉弓一嘣,箭無力出弦,啪嘰一下往下掉。
太子皺眉,讓她再多射幾次。
次次如此,太子索性拿起她的弓箭試手,卻是百發百中。
太子道:「你需多練臂力。」
徐冉點點頭,將話記下了。太子又問,「這弓箭是誰送的?」
徐冉一懵,學神怎麼知道這弓箭是別人送的?
太子指指弓箭內側刻的幾個小字:「贈冉冉。」
他不說,徐冉還真沒發現。當即一笑,「是我哥送的生日禮物。」
太子點點頭。
等結束御射練習,回去的時候,太子道:「你的弓箭太輕,不適合練習,就算拿著練習,學會的也只是繡花拳腿,做不得數。得用真正的大弓。」
徐冉有些為難,可是這是她哥送的,而且她沒有置辦第二張弓箭。
太子:「以後你就用孤的金弓。」
徐冉受寵若驚:「送我的?」
太子:「拉得弓射得準紅心,便算是送你的。在此之前,只算是借你的。」
為了藉機私吞太子的金弓,徐冉決定一定要好好練臂力早日射中紅心,雖然太子又開了三千兩的口頭支票,但是金弓卻是她可以憑藉自己努力拿下的。學神的金弓,不用說,定是價值連城!
當晚回去,太子便差人將他常用的那張金弓送去了。摸著學神的金弓,徐冉興奮不已,將弓箭掛牆上,當即就跑到院子裡,讓紅玉翡翠挑兩桶水來。
然後紅玉翡翠就看著她們家娘子雙手提著水桶,艱難地在院子裡晃來晃去。
來回轉了幾圈,水幾乎全濺身上了,冬風一吹,冷啊!
徐冉放下水桶,趕緊跑屋裡換衣裳。換好衣裳胳膊痠疼,躺床上讓紅玉翡翠捏肩。
練臂力啊,得找人跟她一起練才好,不然這麼枯燥的練習,容易放棄啊。徐冉想來想去,決定找趙燕一塊練習。
第二天放學便同趙燕說了此事。趙燕自是應下,並邀她去趙府。
趙燕的騎射小考皆是滿分,兩人一邊往趙府去,徐冉一邊誇她:「阿燕啊,我聽夫子說,你的騎射在全級排前三都沒問題。」
趙燕禁不起誇,一被人誇就容易臉紅。她比一般姑娘生得高大,平時又喜歡擺出凶神惡煞的神情,但每每一誇她,就垂下頭跟小媳婦似的。
完全反差萌啊。徐冉逗她,拿手挑她下巴,裝作多情公子狀:「這位小娘子,你嬌羞的姿態一如風中輕晃的芙蕖,看了叫人好生喜歡。」
趙燕整張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徐冉哈哈笑,拍她肩膀:「阿燕啊,你以後成親了咋辦,還不得羞死。」
趙燕越發難為情,嘴上嘟囔:「胡說什麼,我、我不成親的。」
徐冉:「你不成親?王長使還等著娶你呢!」
提及王思之,趙燕神情一變,羞憤道:「我不嫁他的。」頓了頓,道:「我同我爹說了,明暉堂我自己考,不要別人幫。」
話音剛落,前頭抬轎的小廝喊:「娘子,到了。」
兩人同坐一頂轎子,此刻一起牽手下轎。剛下轎,便瞧見府門口站了個人,哦,不對,應該是一人一馬。
王思之騎在馬上,頭戴儒巾,一襲青衣,儼然一玉面書生樣。
一見趙燕,便下馬上前。
趙燕沒料到他會來,下意識拉著徐冉就往府裡走。
王思之上前一擋。
趙燕咬唇,聲音細細的,「你、你走開。」
王思之凝視她:「阿燕,我就想來看看你,沒別的意思。」
徐冉:好像當了電燈泡?
徐冉要走,趙燕不讓,因著眾人皆知王思之乃趙家未來女婿,趙府的侍從也不攔,只在旁裝作什麼都沒看到。趙燕害怕單獨面對他。
畢竟,最先提出退婚的人,是她。
心中百般焦急,以為王思之是來這裡質問她的,趙燕拉緊徐冉的手,握得越發用力。
王思之好不容易才得了機會見她,哪裡肯輕易走開。他平日公務繁忙,壓根抽不出時間,前幾日趙老爺來探口風,談起近日趙燕的狀態以及可能想要退婚的意願,王思之大驚,他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但這種情況下,他就是逼自己,也要將想說的話告訴她。
「阿燕,你不要退婚好不好?我、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我都改。」
趙燕一愣,她一直以為王思之也是礙於父母之命,才肯與她定親的。她本來是這麼打算的,若王思之質問她退婚之事,那她便收回此話,讓他來提出退婚。被退婚和退婚者之間,顯然後者聽起來不至於那麼尷尬。
她都做好心理準備了,他為何又來說這番話?這門親事,是她爹以昔日與王家之恩,王家勉強答應的。如今要退婚,他應該高興才是,畢竟他一表人才,望京城許多姑娘都等著嫁他。
趙燕深呼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道:「今年考不上明暉堂,我便不考了。是我家裡人的錯,王長使要怪,便怪我罷。我知道的,若你被退婚的事傳出去,肯定對名聲有影響,這樣,你來提罷,我、我沒關係的。」大不了找不到婆家而已。
王思之聽她這話,聽得心頭梗塞,怎麼,她竟以為他不願娶她?
「阿燕,這婚我不退,你也不許退!」
白弱書生硬氣起來,竟也有種威懾人的氣勢。
趙燕一嚇,反應過來時,王思之已經跨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趙燕左手牽徐冉,右手則被王思之拉著,三人排成一行,徐冉想,此刻她要變成個男子,這畫面活脫脫一個三角戀啊。
王思之:「阿燕,今日這話我從未與外人道,我只說給你一人聽。我心愛慕你已久,從前如此,現在如此,今後也是如此,我真心想要娶你,並非迫於兩家媒妁之言。你想讓我做什麼都行,只退婚一事,萬萬不可。」
趙燕整個人都呆住了。「你我此前並無往來……」
王思之笑似春風:「雖無往來,可我十三歲就認識你了。」
那年他十三歲,趙燕十歲。他從小體弱,因著學堂成績異常優秀,有一次下學途中被人欺凌,一捶捶打他身上,他竟無力抵抗。他雖怕痛,卻從不哭,心想忍忍也就過去了,閉眼挨打時,聽得一個清麗聲音,「你們放開他!」
便是趙燕了。那個時候她長得高,比他還高,一出手同時撂倒四個人。
她伸手扶他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沒事了,他們被我打跑了,你不要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1:40
第六十六章
趙燕回過神,望一眼王思之。
他文文弱弱的,青袍外穿一大氅,不知在寒風中等了多久,白嫩的一張臉凍得通紅。他凝望她,眸子黑亮,溫溫柔柔,卻又流露出一絲怯弱。
他怕她拒絕。
堂堂一思教令長官,竟這般低聲下氣地求她。
他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令人發羞,可他卻這麼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
趙燕不由地將頭埋低,埋得更低,恨不得將頭低到塵土裡去。好像這是一件多麼羞恥的事。
徐冉站在趙燕旁邊,望見趙燕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再紅下去,就要蒸熟了。
這麼站著也不是個法。依阿燕今日的反應來看,怕是第一次聽見王長使說這樣的話。
告白什麼的,最有愛了。青澀的男女們吶!
徐冉拉拉趙燕的袖子,又伸出頭去同王思之道:「讓我們阿燕考慮一下。」
王思之也不想逼趙燕,說完那通話之後,他自己也有些難為情。如今徐冉圓場,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好的好的,我在這等著,阿燕你慢慢考慮。」
這得等到猴年馬月!哪裡這麼快就給答覆的,徐冉道:「王長使您先回去,阿燕她想好了,自會與您聯繫,大冬天的,站著等容易得風寒,您要是病了,我們阿燕肯定自責。您也不想讓她傷心自責吧?」
王思之連連點頭,不敢多停留一刻,騎上馬就搖搖晃晃地往回走。走前不忘對趙燕道:「阿燕我等著你,無論你要想多久,哪怕一年十年百年,我都等著你!」
徐冉打了個激靈。
沒想到她們的教育部部長竟然是個情話技巧滿級的男子,嘖嘖嘖。
牽趙燕進了府,剛踏進屋子,趙燕便急急地將門窗都關上,似是怕人瞧見一般。而後摀住臉,急得直跺腳。
「冉冉,怎麼辦?」
徐冉悠閒自得地倒杯茶,遞到趙燕手裡。阿燕啊,就是太容易緊張,並且將事情往壞的地步想。什麼怎麼辦,有人告白,就接著唄。合適喜歡,就試試,不喜歡不合適,那就直接拒絕。
雖然這個拒絕,可能麻煩了點。畢竟,兩家已經下了定。
「阿燕,他今日來找你說那番話,證明他確實是喜歡你,你若想要多瞭解他一點,就不要急著退婚。」她看王長使也挺好的,在望京這裡,也算得上是一枚小高富帥了。
趙燕:「光天化日,他怎可與我說那樣的話,一點都不害臊,簡直要羞死人了。傳出去,別人得怎麼說我!」
徐冉哈哈笑,「這說明你有魅力,值得被人喜歡。」要知道,連蘇蘇都接到過好幾封情書了,上次陪蘇蘇在學堂裡走,還有人直接過來告白的。不過蘇蘇平日裝得溫柔嫻淑,確實是招直男喜歡。
她本以為這裡流行自由婚配,按理說大家的思想應該各種奔放才是,沒想到阿燕還是很保守的,連被人當面告白這樣的事都能羞成這樣。
趙燕好奇:「冉冉你這般淡定,難不成經常有人同你說這樣的話嗎?」
徐冉卡住。
這個嘛,倒還真沒有。雖然在這裡沒有,但不代表她以前沒有嘛,好歹讀小學初中高中時也是有那麼幾個追求者的,雖然大學以後她太宅導致於同桃花運從此兩無交集,但是,聽聽王長使說的告白語,還是毫無壓力的。
徐冉站起來,攀住趙燕的肩,義正言辭道:「阿燕,一切隨心,不要想太多。」
趙燕搖搖頭:「我現在不想嫁人,我還有自己想做的事。」
哎,聽這語氣,王長使恐怕是要悲劇了吶。不過這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就算王長使再優秀,阿燕不喜歡他,那也是白搭。
兩人不再談剛剛的事,轉而說起騎射和學堂之事。
如今已是十一月,十二月初便要進行大考。趙燕有些害怕,她已經考了兩次,這次就是第三次了。
「冉冉,你說,要是我還沒考上,該怎麼辦?」
徐冉有些心疼她,「阿燕,你盡力就好。至於考不考得上,那都是以後的事了,先專心備考,考完再說。」
趙燕還是有些焦急:「冉冉,今年大考你參加嗎?要不你也陪我一起參加吧。」
徐冉愣了愣。大考啊,她爹好像提過幾句,說讓她今年先練練手。反正遲早也是要考的,先熟悉一下大考氣氛也好。想了想,應下:「好,今年我陪你參加。」
晚上回家吃飯,和家裡人說了參加大考的事。
徐老爺和蕭氏自是高興,說了幾句鼓勵的話,讓她好好準備。晚上去書房練完字,徐佳喊她去院子裡,拿了本自己當年大考的備考印本給徐冉,說讓她好好溫習。
隔天去呂夫子那裡報名參加大考,呂夫子很欣慰,指著紙上的名單道:「加上你,學堂一共有十三位學子報名參加今年的大考。」
徐冉湊過去一看,名單上有韓通、沈令音,趙燕,還有蘇桃等。
出耳房前,呂夫子叮囑道:「你和蘇桃素日與趙燕走得近,這次考試對她而言,至關重要,你和蘇桃好好開導她,讓她不要太緊張。」
原來夫子也知道阿燕考試綜合症的事哦……點頭應下,「我會和蘇蘇一起鼓勵她的。」
呂夫子又想起一事,叫住她:「接近年關了,總教員讓每個堂出個才藝,臘月二十八那日在城南搭台,望京高學太學也會有學子前來助興,幼學經儀堂就只佔了一個名額,你古琴彈得不錯,沈娘子舞跳得不錯,你倆正好搭對,估計能選上。」
唔?這裡也有學校才藝展示麼!還蠻洋氣的。
呂夫子也沒多提,說讓她先專心準備大考,等大考過後,再同她商量城南彈琴的的事。
徐冉點點頭,和沈校花一起演出,感覺很有壓力吶。
為了趙燕的大考能夠順利進行,徐冉提出每日下學後去趙府陪她一起學習。蘇桃也說去。三個小夥伴結伴而行,下了學就往趙府奔,互相督促互相抽查。
不止徐冉和蘇桃兩人往趙府跑,王思之王長使也常常過府探望。自那日當面同趙燕表明自己的心意後,他便不再羞於啟齒。之前因著趙燕已是未婚妻,且他不善言辭,總是不敢與她有過多接觸。但現在不一樣,倘若他再不努把力,這個未婚妻就要飛走了。
或許是知道此次考試對趙燕的重要性,或許是得知趙燕總是容易緊張沒自信,他準備了一堆的之乎者也類的雞湯,從各個角度找尋趙燕的優點,恨不得變著法地誇她一百遍。
他是個文人,最擅長的便是紙上功夫了。每天打好草稿,作詩作賦,當面對她朗讀。為了不耽誤趙燕學習,他掐準時間,站在小院隔著窗戶念半個鐘頭。
唸完就走,也不要趙燕回應,第二天準時又來。風吹雨打,日日如此。
剛開始幾天,徐冉和蘇桃聽得不習慣,聽完後雞皮疙瘩都掉落一地。後來聽著聽著也就習慣了,甚至有種「一天不聽王長使表白就渾身不舒服」的感覺。
趙燕想,從未有人這麼誇過她。
她竟不知道,她身上有這麼多優點。
這邊小院裡徐冉和蘇桃每天陪趙燕聽王思之火辣辣的告白,那邊趙老爺感動至極。
得了個好女婿啊!依王長使這般決心,成親之後定會對阿燕很好。
開心之後又開始擔憂了。
王女婿雖有決心,但他家阿燕刀槍不入啊。為了女婿的終身幸福著想,趙老爺決定親自出馬。先是將趙燕的喜好一一告訴王思之,讓他投其所好,然後每晚跑去問趙燕,今日王長使的一番肺腑之言如何如何。
過了半月,趙燕終於忍不住了,她簡直要被煩死了。
這天王思之照常來念情詩。
趙燕起身,同徐冉和蘇桃道:「我出去一會,待會聽到尖叫聲不要出來。」
徐冉:吼吼吼,阿燕這顆如鋼鐵般堅硬的心終於要被打動了麼!
和蘇桃一起偷偷跑到窗戶邊偷看。
趙燕出了門,徑直走向王思之。
王思之心跳如雷。
阿燕終於肯接受他了……
趙燕卻做了個讓人目瞪口呆的舉動。
嚇得徐冉都合不攏嘴了。旁邊蘇桃拍拍徐冉,道:「我……我沒看錯吧冉冉,阿燕她扛著王長使走了?」
徐冉嚥了嚥。
天,阿燕是吃什麼長大的,她竟然能扛起一個男人!
當事人王思之愣了許久沒反應過來,等趙燕徑直將他扛出了院子,嘭地一聲摔地上。王思之這才醒過神。
大吃一驚。
趙燕見他滿臉呆滯的神情,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又軟了,說出的話柔柔的,沒有什麼氣勢:「你別來了。」
她爹肯定不會將王長使關門外,便只能讓他自己知難而退了。
王思之持續呆滯中。
趙燕咬咬牙,放出句狠話:「你連我都打不過,日後若娶了我,定會被我欺負死的。」
王思之噌地一下抬起頭來。
「我願意被你欺負。」
趙燕撇開頭,紅臉道:「我不喜歡比我弱的男人。」
說罷就走,關上小院的門,急急地跑回屋裡。
徐冉和蘇桃崇拜臉,阿燕真的是神力啊!
趙燕唸著院子外的王思之,垂著頭沒說話。
第二天王思之果然不曾進院子念情話了。
他改成爬牆了。而且還是趙老爺找人給支起的梯子。
趙燕羞憤一句:「死皮賴臉!」
衝出去跑到牆邊,這次直接將他摔到府門外了。
「不許再來了!」
王思之只道:「你多摔摔我,婚後我便能早點習慣。」
趙燕握拳嚇他,他卻主動將臉湊過來。「你打我也行,遲早是要打的,晚打不如早打。」
徐冉和蘇桃在一旁全程瞧著,看得她倆小鹿亂跳,嗷嗷嗷叫。
這完全就是話本才有的情節嘛!
上東宮禮訓,與太子閒聊時,正好說起趙燕與王思之的事。
太子放下書,問:「聽起來你好像很羨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1:57
第六十七章
徐冉轉過身,雙手抱著椅背,「也不是羨慕,就是覺得很浪漫啊。王長使長得俊,而且還那麼會說情話,說不定阿燕早動心了。」她想起那日趙燕將王思之摔到門外後,隔天往窗戶外面望。分明是盼著王長使來,哎,阿燕這個口是心非的磨人小妖精吶。
太子琢磨她話裡的意思,浪漫是什麼?風流散漫?她喜歡風流散漫的男子
不由地緊皺眉頭,又想起她後半句。王長使?是思教令的王思之麼?小姑娘覺得他長得俊?
徐冉見太子遲遲不說話,抬頭去瞧,問:「殿下?」
太子回過神,問:「他都說了些什麼情話?」
徐冉嘿嘿一笑,回想這些日子王思之吐過的神級情話,一句句說給太子聽,完全羞羞臉。太子聽後,嫌太多,讓她在紙上寫下來。
徐冉不知他要作甚,只好老老實實地謄抄下來。
太子拿著紙,一句句地看,而後問:「他就是對趙家娘子說的這些?」
徐冉點點頭。
太子一句句唸起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吾心思之,輾轉反側,徘徊尋之覓之……」
停下迅速往她那邊看一眼。她認真聽著,目光裡似有星星閃耀。
小姑娘原來喜歡這些花哨的嘴上功夫。太子頓了頓,招手讓她上前。
並排坐在一起,太子轉過頭,讓她也轉過來。兩人互相面對面,太子道:「倘若你聽了這些會動心,那趙家娘子肯定也會動心。」
徐冉點點頭,說的很有道理!
太子:「那你看著孤的眼睛。」
徐冉聽話地盯著他的黑眸。
憑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太子根本不用低頭看紙,他的一雙眸子凝視著,視線全部膠著在她身上,輕啟薄唇,一字一字,柔情似水,說著那令人羞恥的情話。
他對她說:「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那是王長使對阿燕說過的,始聽只覺令人動心,如今再聽,卻是方寸大亂。
砰砰砰,空氣中有什麼在跳動。
徐冉嚥了嚥,經不住要摀住胸膛。心跳得太快,彷彿快要跳出來。
手剛抬起,太子一手伸過來壓住她的手腕,他慢慢湊近,一點一點地,直至咫尺,「不可分神,認真聽孤一一說來。」
徐冉懵住。
眼中只看得見他的臉,耳邊只聽得他的聲音。
他刻意放低了聲音,富有磁性的嗓音,聽得人酥酥麻麻,彷彿好幾壇烈酒一起灌進身體,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東南西北。
太子垂眼瞧她,她的臉緩緩染上嫩粉色,那一抹紅暈自她臉頰兩邊渲染來,蔓延到全身各處。
她嬌俏的小臉是紅的,她白嫩的耳垂是紅的,她細長的脖頸是紅的,視線再往下探,衣襟擋住目光,卻是無法得知了。
太子恍然大悟,原來她臉上的胭脂,不是胭脂,而是她忸怩的羞澀。
他情不自禁伸出另一隻手,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
熱得燙手。
小姑娘是在害羞,她對他害羞。
徐冉下意識抓緊衣袖,「殿下……」
再這麼玩下去,她就真的要心跳過快而亡了。
太子猛地回過神,正襟危坐,擺擺衣袖,神情迅速冷淡下來,以此掩飾自己的慌張。
「如何?」
什麼如何?徐冉一歪頭,「殿下,您在說什麼呀,如何?」
太子抿抿嘴,不動聲色地挑起一絲期盼的語氣,「是否動心?」
原來是說這個呀,聯想起他之前說過的那句話,如果她聽了動心那麼趙娘子聽了也動心,原來他是在幫她做測試。徐冉站起來往案桌邊走,「動心啊,殿下光看著我,我就已經心動不已了。這天底下,哪裡有女子能抵擋得了殿下的魅力。」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
小姑娘還算誠實。
太子又道:「好好唸書,專心準備大考,如今你的大事,是順利升學,切莫在男女之情上浪費太多精力。」
徐冉坐回去,翻開書,回頭道:「我每天都有很努力地唸書,沒有想別的。」
太子往後一躺,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那就好。」
下午禮訓結束,往騎射場上去。今日徐冉表現得很好,一連射中兩次紅心,太子為了表揚她,帶她上馬跑場子。
風聲呼呼,徐冉展開臂膀,太子的雙手環在她腰間,往前拉扯韁繩。
這個姿勢讓徐冉瞬間想到了泰坦尼克號。
然後就開唱了。
唱得走心,唱得深情,唱得連音都破了。
太子聽著她嘴上咿咿呀呀的,全是他聽不懂的鳥語,她這般高興,連帶著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然後又多帶她跑了一圈。
下馬送她回府的時候,想著過幾日便是大考,好生交待一番,讓她好好考試。
晚上練字,徐冉想起白天太子對她深情款款念情話的事,猶豫幾秒,最終還是和徐老爺說了。
徐老爺義正言辭:「冉冉,你亂想些什麼,太子殿下那是為你好,能聽著殿下的情話而不動搖的,這世上也無第二個男子可讓你方寸大亂了。正是需要奮鬥努力的年紀,殿下這般鍛鍊你的意志力,實在是有心了。」
徐冉摸摸腦袋,她爹這話說的好有邏輯。再轉念一想到太子今日的囑咐,說讓她不要在情情愛愛上浪費太多精力,擺明是讓她力爭上游為大周為百姓多貢獻一份力量。
也就不再多想了。
正準備結束這個話題時,徐老爺湊過來,「冉冉,殿下具體說了哪些情話啊,要知道,那些男女間的纏綿之語,大多可以視作殿下對有志之才的賞識之言,爹也想聽。」
徐冉黑線。
「不要!」
徐老爺怏怏坐回去。「最近因為江西鹽運使的事情,與沈丞相頗有爭執,你爹我心情不好吶!」
這件事徐冉知道。貌似江西鹽運使騰了個缺,沈丞相想讓自己的人頂上,她爹看好另一個人,清流胡藍。胡藍素日行事低調,且公正不阿,她爹甚是欣賞,故與沈丞相起了衝突。
作為下屬的徐老爺敢跟上司直接爭執,徐冉也蠻是佩服的,為了安慰徐老爺,徐冉只好學學神的語氣腔調,誇徐老爺一句:「徐相公,孤很是看好你。」
徐老爺心情蹭地就亮了。
過了幾日,終是等到大考那日,本來徐老爺想去送的,但是徐冉不讓,本來就不是正式大考,她純粹是來練手的,要是徐老爺一來,她就得緊張了。
蕭氏特意起了個大早。親自做好早點,讓徐冉坐著吃,她則開始為徐冉打扮。
穿什麼衣服,戴什麼珠釵,一一精挑細選。
徐冉則一邊吃一邊享受她娘的手藝。
自太子生日那日進宮赴宴後,她娘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只要不是她的學堂日,逮著機會為她穿衣打扮。
「我們冉冉,打扮得這麼漂亮,考場門神見了,定會保佑你考個好名次。」
徐冉點點頭,忙著就要往外衝。蕭氏攔住她,褪下自己手上的鐲子給她戴上,「這樣才完美。」
徐冉:「謝謝娘,我先走了!」
蕭氏站在府門口招手:「冉冉,你一定會考好的!娘相信你!中午給你做香噴噴的烤雞腿!」
到了考場,開考還早,徐冉在約定好的地點等蘇桃和趙燕。路過的考生紛紛側目,不由得多看她幾眼。徐冉挺不好意思的,大家都穿的素樸,好像就她穿的華麗……
不一會,蘇桃出現了,上來就說:「冉冉,你今天好美啊!」
徐冉扯扯嘴角,指了指自己一身打扮,「我娘說這是她給我下的護身符。」
蘇桃捂嘴笑,「以後我去你府上,也要讓徐夫人給我下個這樣的護身符。」
徐冉哈哈笑,「沒問題!」
說話間,趙燕也來了。卻不是一個人來的,王思之跟著呢。
他雖是便服出行,但考場外不少送行的考生家人都是朝裡當官的,自然認得他,忙地上前打招呼。
思教令長使雖官階小,但官職可大著呢。幼學高學,皆歸思教令長使一人掌管。
王思之擺手,並不與人寒暄,只指著趙燕道:「今日我是來送我未過門的妻子前來考試,恕不奉陪,有話改日再敘。」
趙燕羞得拉起徐冉和蘇桃就往考場裡跑。
王思之在後面喊,「阿燕,我在這等你,你專心考試,考好考差都沒關係,反正我養你!」
趙燕往後呸一聲:「誰要你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2:17
第六十八章
為時三天的大考終於結束。
徐冉不由地鬆口氣。
雖說儘量讓自己不要緊張,但是考起來還是會有點小緊張,畢竟這場考試與學堂的月考啊會年期中考都不同,一場考試,興許就定了命運。
考題總體而言偏難,每場考試考完出考場,都能望見幾個抱頭痛哭的考生。哎,造孽啊!
考試期間,為了維持心態平衡,三個小夥伴並沒有對答案討論試題什麼的,最後一天所有的科目都考完了,徐冉才敢小心翼翼出聲問趙燕是否考得好。
趙燕悶了悶聲,臉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憂,沉默半晌,說:「聽天由命吧。」
徐冉和蘇桃對視一眼,阿燕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兩人齊齊上陣安慰,她們這一安慰,趙燕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道:「我沒事,考完後反而覺得輕鬆了,至於考不考得上,我也不多想了。」
蘇桃弱弱問一句:「那要是……」
話未說完,趙燕搶先道:「要是沒考上,我就不考了!」
蘇桃:「阿燕,你別說氣話……」
趙燕認真道:「我已經浪費三年的時間了,冉冉以前說過,人生苦短,應該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清楚了,考明暉堂不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是我爹和我家裡人想讓我做的事情,我努力也盡力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無憾了。」
能考上自是謝天謝地,若考不上……也只能安心接受了。
蘇桃看向徐冉,徐冉看向趙燕。
既然阿燕自己都這樣想了,若考不上就不考了,她自己做出了決定,無論怎樣,只要她自己開心心就好。徐冉下意識想到武學,之前和趙燕談過,趙燕很是嚮往武學。
她總是說,她舅舅是武學出身,如今保衛邊疆,是個令人佩服的將軍!
看得出,比起考明暉堂,趙燕更想要考武學。或許考不上明暉堂,她真的就去考武學也說不定。
想到這,徐冉有些擔憂。一般考武學的女孩子教少,世家子弟中,最次的選擇才是武學。
但如果阿燕真決定以後考武學,她一定會支持到底。每個人都有所長有所短,或許阿燕的長處是武學也不一定。
徐冉:「阿燕,我支持你。」考不上明暉堂就不考了!
趙燕本來有些擔心,擔心大家不理解她。都考了三次,堅持了三年,為什麼不繼續?她怕別人這樣問她。
但是有了徐冉這句話,她忽地覺得無所謂了。管別人怎麼看她,至少還有冉冉支持她。
蘇桃沒說話。
她從小被教育一定要奮力考上明暉堂,若是不考明暉堂了,她根本想不到還有什麼合適的出路。對於同樣是官宦子弟出身的趙燕,她不由地為她擔心。
不考明暉堂,那考什麼?考其他高學?
在望京,達官貴人的眼裡只有一個高學,那就是明暉堂,其他的別人都瞧不上眼!
心裡頭雖是這樣想,但這畢竟只是她個人的想法,蘇桃出聲道:「阿燕,我也支持你。」
為朋友兩刃插刀,這是冉冉教她的。
忽地窗外傳來聲音,「燕燕,我也支持你!」
趙燕打開窗戶,王思之躥出頭來,兩手趴在窗檯上,踩著窗檯下養小魚的水缸,氣喘吁吁地仰起頭。
應該是好不容易爬牆進小院的。
「燕燕,考不考都無所謂,你開心就行。」王思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轉眸向屋裡的徐冉和蘇桃問好,「兩位小娘子好,多謝二位對內子的照拂,王某感激不盡。」
徐冉和蘇桃捂嘴笑。
情痴啊情痴。
趙燕臉一紅,「你胡說什麼,誰是你內子?」哐噹一聲就將窗給放下。
而後便聽到王思之噗通一聲掉進水缸的聲音。
三人在屋裡笑,趙燕終是忍不住,跑出屋去將他拎了出來。大冬天的,身上全是濕的,王思之凍得渾身發抖,被趙燕拎出來的時候,臉上卻是笑的。
「燕燕!你肯理我了。」
趙燕撇開頭,小聲啐一句:「討厭!」
大考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三堂考試的人中,只有韓通入了明暉堂的標準。沈令音的成績不作數,她早就有內定的名額了。徐冉蘇桃趙燕三人,親自跑到呂夫子那邊拿詳細的成績和結果。
蘇桃的成績離入學明暉堂還差那麼一小截。徐冉也是,並沒能夠達到入學的及格線。
趙燕,比她們二人考得更差。理所當然落榜了。
呂夫子心裡也不好過,下學前特意安慰趙燕,並說她明日可以不用來學堂了,反正考都考完了,就在家休息吧。
徐冉送趙燕回家。
一路無言,徐冉也不敢輕易開口。就算阿燕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真得知落第的時候,心理還是會有那麼一丟丟難受的。
畢竟是一年的辛苦,沒誰能做到立馬豁然開朗。
等進了屋,趙燕忽地返過身抱住徐冉,趴在她肩上抽泣。
徐冉嘆口氣,輕拍著她的肩。
「我沒用,我沒用,我真是個沒用的人……」
徐冉聽得也想哭,但她忍住了。這種時候,阿燕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同情的眼淚。
任由趙燕哭了許久,等她抬起頭時,徐冉為她擦眼淚,柔柔問:「還想哭嗎?」
趙燕搖搖頭。
徐冉為她挽起鬢邊的碎髮,聲音輕輕的,「阿燕,還記得那天你怎麼說的嗎?不管結果如何,你都無憾了。」
趙燕點點頭,一抽一抽的,「我……我就是覺得難受……」
徐冉輕拍著她的後背,「難受是正常的,但你不許再說自己沒用這樣的話了。阿燕在我心裡,可是個非常非常厲害的人。」
趙燕淚眼朦朧看她:「我厲害?」
徐冉:「放眼大周,和你一般年紀卻擁有相同身量的娘子,幾乎找不出幾個,也就越國的孟相能比較一二了。」
趙燕好奇道:「長得高,也算是厲害的人?」
徐冉:「當然啦,胖了可以瘦,瘦了可以胖,但是身量卻是無法改變的。這是老天爺給的賞賜!」
趙燕又問:「那還有呢?」
徐冉不假思索道:「你力氣大,腿腳功夫好,打架一級棒!」
趙燕破泣為笑,「冉冉你盡瞎說。」
徐冉繼續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恨不得將趙燕身上所有的閃光點都放大一百倍。
聽著聽著,趙燕不由地笑起來,那股子落榜的沮喪此刻一掃而盡,在徐冉的帶動下,她甚至開始展望未來。
「冉冉,你說我去考武學好不好?」
徐冉早就料到她會有此想法,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道:「你覺得合適便行。」
趙燕拉住她的手,眼裡有光在閃:「冉冉,你說我以後能不能當個大將軍?」
徐冉對望她,這一次,她肯定地點了點頭,「阿燕,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的。」
在她認識的人中,阿燕是最有毅力的一個。阿燕能夠堅持三年考明暉堂,況且那還不是她自己想要做的事。那麼為了喜歡的事情,她一定能一直一直堅持下去。
趙燕是個說風就是雨的人,放榜後的第二天,她便跑去報名了來年的武學考試。
常科高學是在十二月考,諸科高學和武科高學則是在來年的三月底考試。趙燕也不再去經儀堂上學,專心在家裡備考,並請了個武學夫子,加強練習御射和武術。
趙老爺雖然想讓趙燕繼續考明暉堂或者通過和王思之早日成婚而換取家眷入學的名額,但他終究還是心疼女兒,不想再逼她,遂同家裡親戚交待一番,他家阿燕不考明暉堂了,切莫再提了。
至於王家那邊,趙老爺也說的清楚。本來就是打算藉著家眷入學,如今趙燕不考了,這親估計是成不了了。
王思之道:「我等她,她什麼時候願意與我成親,那便什麼時候成親。只要不退婚,一切都好說。」
兒子這般堅持,王家爹娘也不好說什麼,只得依兒子的心願。趙老爺難為情,他沒想到王思之竟對他家阿燕如此執著,他不想逼女兒,也不想辜負王思之,只得私下偷偷給王思之開個後門。
比如說女兒專心練武放鬆警惕的時候,他便瞅準時機讓王思之進去送送花唸唸情詩之類的。又或者隔三差五地喊王思之過府一共吃晚飯,諸如此類,接縫插針地給兩人創造機會。
雖然,每次王思之都會被他家阿燕揍得鼻青臉腫。
王思之一次次被摔出趙家大門又一次次堅持不懈地爬起來時,趙老爺就會在旁邊感嘆。
他要是個女兒家,有個這樣的男子追求,只怕早就投懷送抱了。哎,果然阿燕這性子,是隨了她娘吶!
這邊趙燕熱火朝天地準備著武學考試,徐冉也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學堂學習中。
這次大考,她沒能到錄取的及格線,其實也蠻難過的。只是因著一心安慰趙燕,所以就將自己的那份沮喪給吞進肚裡了。這天去東宮禮訓,太子正好問起大考的事,徐冉有些傷心。
「依如今的成績,是考不上的。」
太子讓她一一報出各科的分數。
徐冉:「周法史學周禮優甲,帖經墨義算術策論詩賦書法甲,御射樂乙。」明暉堂入學要求十一門功課中至少八門功課為優甲,而她只有三門為優甲,想想實在是憂心。
太子又問:「經儀堂提前參加大考的考生中,有幾人能達到入學資質?」
徐冉一愣,答:「只五人。」
太子點點頭,「這就是為什麼需要八級溫習的理由了,幼學七級學子去考,大多數是考不上的。」
徐冉抿抿嘴,聲音細細的:「可我想成為那五個人中的一個。」
太子抬眸望她。她趴在案桌上,怏怏地翻著書看,整個人沒什麼精神。
小姑娘這是受打擊了。
太子自榻上起身,穿鞋走過去,站在她身後,抬手很自然地摸摸她的腦袋。
「會的,今年沒做到的事情,明年一定能做到。」
徐冉低頭,「要是我考不上明暉堂怎麼辦?」
太子微微彎腰,湊到她耳邊,「那就不考了,孤勉強行個方便,讓你直接來東宮當差。」
徐冉眼睛一亮,「真的?」
太子刻意頓了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後:「假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2:34
第六十九章
許是為了安慰她,下午禮訓中途,太子命人端甜點過去,等禮訓完畢,太子又親自端了碗蜂蜜粥送過去,順便接她去馬場。
有東西吃,心情自然好,更何況是學神親自端來的。徐冉開開心心地吃完,整個人又活過來,跟著太子上馬車出發。
車上太子問,「緩過勁了?不沮喪了?」
徐冉懵了懵,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大考之事。一本正經道:「早就緩過勁了。」
太子點點頭,心想,記得她以前說過,不開心的事情吃點甜的,心情也會隨之變得甜滋滋。果然沒錯。
忽地又想起以後的事。
倘若將來小姑娘傷心難過了,他就將全望京的甜點都買回來賞給她,這樣就不怕她不高興了。
徐冉換了語氣,又道:「大考的事,雖然緩過勁了。但是殿下捉弄我,卻讓我甚是傷心。」
太子皺皺眉,「孤什麼時候捉弄你了?」
徐冉湊過去,「就中午午休的時候,說行方便讓我到東宮當差的事啊!給了希望又讓人失望,哎。」
她故作深沉的模樣,太子瞧了只覺她甚是調皮,不由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倒是說說,若真來東宮當差,想當個什麼差事?」
若說上次被他捏鼻子,覺得各種惶恐。那這次被捏鼻子,徐冉就已經習慣了。她不願意被她爹捏鼻子,可不代表不願意被學神捏鼻子。
學神捏她鼻子的時候,真的溫柔爆了。
徐冉完全不掙扎,花痴臉沉思狀,「東宮有什麼差事是我能當的嗎?」
因被捏著鼻子,她聲音怪怪的,太子差點笑出來,卻終是忍住了。「你覺得你能當什麼差?」
「我能伺候殿下呀!」她往前湊。
太子心頭一動,假做漫不經心地問:「你能伺候孤?」
徐冉抿嘴笑。這回可算瞧清楚了,剛才學神分明是快破功了!原來學神的笑點是這個!只要發出怪聲他就會笑了!
摸清了萬年冰山的融化點,徐冉不停地往前湊,一邊湊一邊尖著嗓子道:「捏肩,捶背,端茶,遞水,樣樣都能做!」
太子捏緊她鼻頭,不讓她湊過來。
下定決心要看到學神笑容的徐冉豁出去了,學綿羊咩咩咩叫幾聲。
太子抿住嘴。
徐冉怏怏坐回去。
不鬧了?太子斜眼往她那邊一瞥。
徐冉卻忽地轉過來,自己捏住鼻子學福東海的口頭禪:「殿下——小的有罪,您千萬不要饒恕小的——」
太子笑出聲。
他一笑,徐冉覺得整個冬日的寒冷都被驅散了。像是陽光普照大地,他便是那輪初升的暖日。
徐冉杵著下巴看。
太子轉頭問:「你這樣看著孤作甚?」
徐冉如實回答:「殿下好看。」
太子一怔,望著她近在咫尺的明媚面靨,忽地一顆心噗通噗通地亂跳。
忙地移開視線,儘可能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這一掩飾,臉上的笑容便散了,又恢復成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了。
徐冉暗自嘆氣。
學神的偶像包袱喲!還是放不開吶。連笑一笑這樣平常的事情,也難得見,也算見到了,也是轉瞬即逝的事情。
車外福東海聽著兩人的對話,撇撇嘴嘴甚覺委屈。
徐娘子學什麼不好,偏偏學他,他有經常將請罪的話語掛嘴邊嘛?偏生殿下還笑了。
難得他真的動不動就請罪?
福東海一挑拂塵,翻眼想了想。
好像……確實每天都要說上那麼兩三遍……
馬場練習完畢之後,太子送她回去。可能是由於大考並未如意的緣故,徐冉此次練習格外用勁,拉起弓來恨不得拉滿了才射箭,上馬車時,已是滿頭大汗。
冬日出汗,容易著涼,太子取來自己的大氅。因著此時身在外面,沒有地方洗手,太子嫌眾人的手髒,遂親自為她繫上。
她小小一個,縮在他的白狐狸大氅下,小臉凍得通紅。太子伸手一邊為她繫帶,一邊囑咐:「大考的事,無需再垂頭喪氣,孤說你明年能考上,你便可以考上,記住了嗎?」
徐冉「嗯」一聲。學神都這樣安慰她了,她肯定不會再想那麼多無用的了,繼續前進,補全自己的不足方是王道。
披著大氅往馬車邊走。大氅太長,她完全撐不起來,拖在地上染了一地的泥土。
福東海心中哎呦一聲,徐娘子這般糟蹋殿下的衣物,殿下的潔症怕是又要發作了!忙地就要上前托起大氅,還沒到跟前,太子忽地一個回頭,瞪著眼睛瞧他。
福東海灰溜溜地退回去。
太子繼續與徐冉並肩而行。
福東海心中納悶,怪事,殿下這會子怎麼不發作了?往日衣物上沾了水漬都要大發雷霆的,今日倒是怪,竟一句話都沒說,還不讓人上前整理,是怕耽誤與徐娘子的相處麼?
福東海轉念一想,想到徐冉入東宮之後太子的變化。太子殿下這潔症,好像就只對徐娘子一個人不起作用?
福東海想通了,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
這下好了,以後太子和徐娘子大婚後入洞房,便不用搓什麼五遍十遍的澡了,他們這些東宮宮人也可以鬆口氣了。
大考過後,眼見著還有十來天就要過年了。
呂夫子同徐冉重提城南彈琴的事情。徐冉自是一口應下,又問沈令音是否同意,呂夫子一愣,發愁道:「本來已經定好沈娘子了,但沒想到有幾個小娘子不服氣。說什麼彈琴一曲《高山流水》自是彈不過徐娘子,但是跳舞也未必跳不過沈娘子了。鬧到主教員那邊,說是要公平擇選。這不,明天下學後公開擇選。」
徐冉一聽,不免覺得有些可惜。雖然和沈校花合作有壓力,但她還蠻期待的,沒想到會橫出這一遭。人美有才華遭嫉妒吶!
又問:「沈娘子參加公開擇選嗎?」
呂夫子點頭,「參加啊。」
這倒是出乎意料的事。徐冉想,本以為以沈校花的清高,肯定是不屑於爭這個才藝表演的名額,給了就跳,沒給就不跳,沒想到她竟也參加公平擇選。
完全不符合沈校花的逼格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2:51
第七十章
第二天公平擇選,徐冉下學後就跑去看了。
美人鬥舞神馬的,肯定各種美麗。對於美貌的人,她一向沒有什麼抵抗力的。
結果剛到比賽場地,人山人海的,大家都跑過來看熱鬧了。大部分都是男學子,徐冉一眼望見最前排李信舉著個大旗子,上面寫著令音二字,他還帶了自家弟弟來,一人搖旗,一人敲鼓,氣勢震天。
嘿喲,沈校花還有儀仗隊呢!
徐冉走過去,正好聽見李蒙苦逼地對李信道:「哥,你記得你說過的話,我幫你敲鼓,你幫我約夏表姐。」
李信一巴掌揮他頭上,興致勃勃:「知道了!」人小鬼大的,約什麼夏表姐!
徐冉湊過去拆台道:「你看你哥這表情,就知道他不會幫你約人了啦。」
李家兄弟見是她,忙地停下手裡動作。為了萬無一失,李國舅對自己的三個兒子都普及了「保護好未來表嫂」的重任,李蒙年紀小,不太懂得掩飾,一見是未來太子妃,連話都不會說了。
沒出息。李信給予李蒙一個鄙視的眼神,笑嘻嘻同徐冉道:「徐班使,你這說的哪裡話,我可是君子,君子一諾,價值千金,我肯定是會實現對我弟的承諾。」
李蒙回過神,趁機道:「你要是不幫我約夏表姐,我就來找徐班使。她可算是個見證人,到時候看你怎麼賴賬。」
李信咳了咳,心虛應下:「知道了!」
徐冉哈哈笑。
前頭呂夫子見著徐冉,喊她過去。徐冉同兩兄弟打過招呼後便過去了。
看著徐冉離去的身影,李蒙小聲問李信 :「哥,你說未來表嫂什麼時候成為正式表嫂呀?」他還蠻喜歡這個未來表嫂的。人看著大方,親和,一點也不矯揉造作。關鍵是,長得很符合他的審美。
李信懵了懵,道:「應該快了吧?爹說了,兩年禮訓之後,太子表哥就該和未來表嫂大婚了,這都已經過快過去一年了,明年年底前就該大婚了。」
李蒙哦哦兩聲。
大婚啊,肯定很熱鬧,說不定學堂還會放上好幾天假!
所以,太子表哥最好快點和未來表嫂大婚!
前頭呂夫子將徐冉喊過去,說娘子們都在後屋更衣,讓她過去看看沈娘子準備得怎麼樣了。
徐冉立馬就跑去後屋。
捂著眼敲開了門,想像中美人露胳膊露大腿換衣服的香豔場景並未出現,眾娘子圍成一個圈,中間站著沈令音,一個個凶神惡煞的?
大家都已經換好了舞衣,就只沈令音還穿著學堂袍服,她低著頭,讓人看不清面上神情。
額,什麼情況?
開門的人一見是徐冉,朝裡頭喊一聲:「是三堂的徐班使。」
眾人一愣,接而有人說:「同一堂的又如何?難不成她還會想著幫襯這個小妖精麼,凡是經儀堂的女子,就不會有喜歡沈令音的。」
眾人點點頭,繼續之前的審問環節。
徐冉站在門邊聽了幾句,聽來聽去無非是那麼幾句,不是說誰誰誰的心上人給沈令音遞了情詩就是說沈令音搶了誰誰誰的風頭,一句句聽下來,總算弄清楚她們在做什麼了。
哎,都是嫉妒惹的禍啊。
開門的人問:「你到底進不進來?」
徐冉嘭一下跳進門裡去。
許是說完了沒話說,有人過來拉徐冉,「徐班使,沈娘子與你一堂,她平時做過的虧心事,你肯定也知道一二,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徐冉一囧。
誰說她要參與校園欺凌事件的!
「我覺得沈娘子挺好的。」
是挺好的啊,沈娘子長得美,而且人很有才華,平時說話溫溫柔柔的,一看就讓人很有保護慾望!至於眾娘子說的那些什麼心上人遞情詩啦沈娘子搶風頭啦,人優秀還有錯了?
一句話說出,眾人皆看著她,那狠戾的目光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
徐冉倍感壓力,出於良心的譴責,她往沈令音身邊一靠,「沈娘子是我們三堂的學子,你們如果對她有意見,請向呂夫子反映。並且,前頭比賽快開始了,夫子說,誰最後一個到,誰就不用比了。」
眾人面面相覷,趕忙往屋外走,走的時候不知是誰,將門重重地關上並上了鎖。
徐冉趕緊跑過去,靠,竟然打不開!
這群磨人的小妖精!
徐冉回頭對沈令音道:「你不要擔心,呂夫子知道我來後屋了,要是我們遲遲沒有出現,他肯定會再派人過來找的。你快些換好衣裳。」
沈令音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手裡的舞衣,又抬頭看看徐冉:「你怎知她們不會讓人半路截胡?」
徐冉一愣。
沈令音嘆口氣,將舞衣放到一邊。「算了。」
徐冉以為她傷心了,走過去安慰:「你別難過,我們肯定可以出去的。」遂又想到方才沈令音被眾人圍攻的樣子,不由得嘆氣。
換做是她,被周圍學子這樣攻擊,估計得傷心好久才能緩過勁。畢竟,沒有人願意被人排擠的。回想沈令音在學堂時的情景,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女性小夥伴?倒是和外面那些文人雅士以及學堂的男學子走得比較近。
沈令音抬頭看她,「我為什麼要難過?」方才所有站出來指著她鼻子說話的人,她一一都記住了。一群黃毛丫頭而已,簡直無趣至極。雖是如此,但今日這份「恩情」,她定是要全部還回去的。
徐冉聽她這般說,以為是戳了她的自尊心了,連忙住嘴。
環視周圍,發現左牆上有個窗口,用紗糊了,若是將紗撕掉,應該可以跳出去。外面應該是片園林,拐拐就能到廣場的。
徐冉問:「沈娘子,若是讓你從那裡跳下去,你敢跳麼?」
指的是牆上的窗口了。
沈令音不作答覆。
徐冉比劃比劃,這裡沒有能夠移動到牆邊的桌椅,光憑一個人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徐冉在心中衡量一番。
今天一定得出去,她可不想在這裡被關到明天早上,等學堂使女清理後屋時才能被放出去。
徐冉深呼一口氣,算了,就犧牲一次吧。
「沈娘子,我背你上牆,你沿著窗口跳下去,然後拿了鑰匙再來開門,可好?」
沈令音怔怔地看著她,聲音冷冷的,「今天你為什麼要幫我?」
加上宮廷宴席那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徐娘子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
徐冉聳聳肩,開始一本正經煮雞湯:「你是我們三堂的學子,身為三堂班使,我有責任保護三堂所有的學子們。」其實她就是被呂夫子派來察看察看結果碰到這種倒霉事啦。
不過話說回來。每次都能遇到沈娘子被欺負,她都快要懷疑老天爺是不是給她開了什麼「情不自禁為沈娘子化解危機」的功能了。
出於班使的責任心麼,呵,有點意思。沈令音凝視她,並不移開視線。看徐娘子這副傻裡傻氣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的模樣,倒讓人忍俊不禁。
或許,徐娘子真的只是出於本心幫了她而已。
背過身去換衣裳。等換好衣裳,她攀著徐冉的肩膀,一點點往上夠,終是夠到了窗口,撲騰一下爬上去。
準備往外跳的時候,沈令音回頭道:「徐娘子,你等著我。」
徐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扛了沈令音上牆,此刻已經快要累斷腰,扶著腰艱難地點頭:「我……等著你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3:12
第七十一章
在屋裡等了約兩個鐘頭,眼見外面天色已晚,徐冉開始著急起來。
沈校花該不會是把她忘了吧?
靠,不會這麼慘吧?
想著想著,想到晚上一個人孤苦伶仃待在後屋過夜的事情。窗外烏鴉啼叫,偶爾冬風呼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又餓又凍,光想想就覺得好可憐。
要是等晚上還沒能回去,不知道外面等轎子的人會不會來找她?萬一沒找到,或許家裡人會親自來學堂找。到時候大家舉著火把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等找到時,她肯定是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然後可憐兮兮地舉手同眾人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校園欺凌事件的受害者,關愛同學,人人有責。」順便還能打個公益廣告。
啊,那場面,好丟人哦。
徐冉欲哭無淚地跑到門邊捶門,「有沒有人啊,來個人放我出去啊,我有幽閉恐懼症吶,待久了會死噠!救命啊救命!」扯著嗓子亂喊一通,喉嚨都喊破了也沒見個人影。
徐冉嘆一口氣,百無聊賴之際,忽地聽到門邊有動靜。
「哐當」一聲,門被打開了,沈令音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滿臉驚恐地問:「徐娘子你還好嗎?什麼幽閉什麼症,你哪裡不舒服嗎,我去叫大夫!」
徐冉趕忙攔住她,「我沒事,就關在這裡太無聊吼兩嗓子而已,不必當真。」幸好沈娘子是個有良心的,蒼天垂憐!總算不用被關到明天早上了。
沈令音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比完了才過來的,你久等了。」
徐冉一刻也不想在這屋裡待下去。一邊往屋外走,一邊笑:「你來了就好。」
沈令音側著視線打探,徐娘子竟半點責怪之意都沒有,果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麼?
徐冉回頭問:「沈娘子比得怎麼樣?贏了嗎?」
沈令音忙地掩飾臉上不自在的神情,微微一笑:「自是我贏了。」
徐冉:「這麼說,我們倆要一起去城南登台?」
沈令音點點頭,笑得溫柔:「是呀,能和徐娘子一起,是我的榮幸。」
說話間已經走到廣場,徐冉準備拿了書兜回家,無意間一掃,瞥見廣場上好像有幾個人在哭,竟是之前將她們關在小黑屋的娘子們。
那幾個娘子們身上還穿著舞服,一見沈令音和徐冉往這邊走,神情驚恐,顫顫巍巍地跑上去,開口就道:「沈娘子,是我們的錯,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行行好……」
話未說完,便被沈令音打斷。她一挑細眉,眸中似有寒光,抹過口脂的紅唇鮮豔欲滴,聲音卻細細的,嬌弱無力,卻透著幾分警告意味::「你們同我說這些作甚?我不是已經原諒你們了嗎?」
幾位娘子們面面相覷,忙地點頭稱是。
沈令音話鋒一轉,「沒看到徐娘子站在這嗎,你們一個個地眼睛都瞎了?」
娘子們後背一涼,趕忙上前同徐冉道歉,一個個飽含淚水求原諒,就差沒趴地上跪拜了。
徐冉:額,怎麼覺得怪怪的?好像哪裡不對?
沈令音柔柔問一句:「徐娘子,你原諒她們嗎?」
眾娘子緊張地看著她,彷彿只要她說一句不,她們就會立馬死去一樣。
徐冉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好誇張哦。
點了點頭,「沒事了,下次不要再這麼做了,畢竟大家都是同窗,夫子說過,相親相愛團結一心才是經儀堂學子該有的風範。」
眾娘子鬆口氣,卻不敢擅自離開,望了望沈令音,沈令音使了個眼神,她們這才敢離去。
回去的路上,沈令音說今日丞相府轎子沒來接,問徐冉能不能送她回去。
徐冉自是應下。
回程時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與沈令音同乘一頂轎子,兩人肩挨著肩,徐冉這才注意到沈令音耳上戴著的珊瑚耳墜,是那日進宮赴宴時她給的。
「沈娘子,耳墜耳墜。」她興奮地指了指。
沈令音一摸耳垂,笑:「我竟忘了,這就還給你。」
好端端地還什麼還,徐冉擺擺手,「這耳墜既是給了沈娘子,萬萬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我只是高興沈娘子能喜歡我送的耳墜。」停頓半秒,加一句:「這耳墜襯得沈娘子肌膚似雪,很是漂亮,比我戴著好看多了。」
沈令音含笑,也不再推脫。「謝謝。」
轎子裡坐著無聊,因兩人素日沒什麼來往想,徐冉也不好隨便搭話,只得東瞧瞧西望望。忽地瞧見沈令音纖纖左手背上竟沾了好大一條血口子,忙地上前查看。
沈令音淡然處之:「無礙,方才從牆上跳下去時,不小心劃到的。」
那手又軟又白,血口子猙獰極了,徐冉光看著就覺得疼,想起以前電視劇裡看過的場景,從袖子裡掏出一條乾淨的手帕,悉心為她包紮。雖不知道有沒有用,但總比傷口直接暴露在外要好,紮了許久,順便打了個蝴蝶結。
「好啦!」
沈令音瞧著她為自己包紮的樣子,不知怎地,心中一股暖意。除了家人以外,已經很久沒有人能給她這種觸動了。
她不由地出聲喊一句:「徐娘子?」
徐冉抬起頭,迷茫地看著她:「嗯?」感覺沈娘子看她的眼神簡直要融化整個冬天的寒冷吶。
嘖嘖,要是李信那個臭小子知道了,估計得嫉妒死。
沈令音想要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太矯情,改口道:「以後徐娘子每日下學後便來丞相府中,與我一同練習如何?」許是覺得語氣太僵硬,又道:「去徐府中也行。」
徐冉:「就去你家吧,我沒關係的。」順便還可以參觀一下丞相府,她爹說過,丞相府可豪華了,比她們家要大個兩三倍。
說話間,已經到了丞相府。
沈令音盈盈下轎,扶起轎簾回頭沖徐冉道:「時間緊促,便從明日開始罷。」
徐冉點點頭,沈令音剛走沒幾步,徐冉忽地想起今下午的事情。
那幾個娘子突然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肯定有什麼隱情。
出於好奇,徐冉喊住沈令音,問:「沈娘子,你從後屋出去後,有發生什麼事情嗎,為什麼那幾個小娘子看見我倆就哭著求原諒?」
沈令音回頭一笑,嘴角上挑,微微眯起眼睛,明明溫婉的笑容卻透出幾分難以捉摸的神秘感。
「我只是稍稍提點了她們幾句而已。」
徐冉哦哦點頭,也不再多問。
等晚上回了家,因為她回來得遲,大家都吃完了飯,徐冉只好捧著飯菜到徐老爺書房吃。
一邊吃一邊看徐老爺練字,說起下午鬥舞的事情,省去了她被關在小黑屋長達兩個小時之久這一段。
徐老爺道:「沈丞相是個面狠心狠的人,他養出來的女兒自然不會天真無知。沈家娘子有手段有心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還之,說的就是沈娘子這樣的人了。」
徐冉:「爹,你說沈娘子到底使了什麼計謀呢,明明那幾個人之前還很囂張地指著她鼻子罵人呢,後來哭成那個慘樣,完全不忍直視。」
徐老爺放下毛筆,圍過來和徐冉一起坐。
「威脅告狀?」
徐冉思考片刻,「有可能。但要是換做是我,頂多害怕,哪裡會嚇成那樣呢?」
父女兩個同時杵著下巴思考,討論好幾種方法,最終還是能沒得出結論。
索性就不想了。
因著第二天徐冉要去丞相府,徐老爺特意交待:「進了丞相府不要亂跑,你就緊緊跟著沈娘子,見了丞相府的人嘴要甜一點,總之要小心謹慎,切不可吊兒郎當。」
徐冉點頭應下。
徐老爺又想說,要是在府裡見了誰誰誰,回來說一聲,後來轉念一想,冉冉也不認得朝廷諸公,遂也就沒提了。
要想冉冉做探子,只怕還早著呢。
吃完飯練了會字,徐冉就回自己屋裡躺著了。
第二天照常去學堂,下午放學時沈令音來喊她。
兩人進了沈府,路上遇到沈清雪,沈清雪一見是徐冉,當即好奇問:「你怎麼在這?」
徐冉沒有同她正式打過招呼,第一次見還是在徐嬌數學大賽的時候,此時這麼一見,加上她上來就問這麼一句,稍稍有點尷尬。
沈令音做了正式介紹。
徐冉大大方方和沈清雪問好,沈清雪不情不願地,直接就走過去了。
額,看不出這妹子還蠻有個性的嘛。徐冉聳聳肩,也沒放在心上。
沈令音替沈清雪道歉,領著徐冉往自己的屋裡去。
一路上徐冉暗自觀察,沈府果然氣派,像沈令音住的院子,就很像她看過的八七版紅樓夢大觀園裡林黛玉的瀟湘館。
一眼望去,蔥蔥鬱郁的竹林,在寒冬中顯得格外翠綠。剛進屋子,脫了外氅,使女拿來湯婆子暖手,兩人坐下聊了幾句,前頭使女傳話,說凌氏有事,讓大娘子過去一趟。
沈令音這才想起前日同凌氏說起要做一身舞衣拜託凌氏去請望京最好的裁縫吳娘子,想必是吳娘子請來了。因著量身用不了多長時間,沈令音讓徐冉在屋裡等等,她去去就來。
沈令音走後,徐冉在院子前面的竹林瞎逛,逛來逛去的也沒什麼意思,便又回屋了。
不多久,沈令音在前頭量完了尺寸,正準備走,凌氏喊住她,問起徐冉的事情。
沈令音只道:「娘,我自有分寸。」
凌氏也不好說什麼。這個女兒一向有主見,自己決定的事情容不得旁人插手。如今將徐家娘子帶回府,又與她那般親近,想來也有自己的打算。
叮囑兩句便讓她回去了。
沈令音走在路上,剛進拱花門,便見大丫鬟玉容端著盤糕點走過來,低聲道:「大娘子走後,二娘子聽說大娘子不在院子裡,便差人送了這盤點心來,說是給徐娘子的,因大娘子有過吩咐,所有吃食需得驗過之後才能上桌,一驗竟發現糕點裡下了烏楂,吃了會讓人全身發癢起疹子……」
未說完,沈令音氣憤道:「豈有此理,清雪如今是越發任性了!」
當即便拿了那盤糕點,轉了方向,往沈清雪的院子去。
一見面,沈清雪倒實誠,也不否認,當即便應下是她做的。
「姐,我這是為你好!只有給她點教訓,她以後便會對你心存懼意,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與你爭些什麼。」
沈令音一摔盤子,揮袖道:「愚蠢!」
沈清雪上前拉她,誠懇道:「姐,我知道你和爹爹在謀劃些什麼,那日你和爹爹在書房說話,我都聽見了,說什麼未來太子妃的事情……徐二娘子她是你的對頭,你應該狠下心對付她才是,怎麼還護著她呢!」
沈令音冷笑一聲,未來太子妃的事情,總歸有一天家裡人是要知道的。所以沈清雪知道此事,她反倒不覺得怎樣。可笑的是,她竟從來不知,原來她家二妹這般耿直率性,率性得如此蠢笨。
「且不提她是不是我的對頭,就算她是,也萬沒有你這樣對付人的。在你的腦子裡,難道就只有下藥折磨一條計謀嗎?」
沈清雪哽住:「我……」
沈令音上前一步:「我的好妹妹,要想害一個人,這世上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法,你這樣做,遲早會被人倒打一耙,興許,你該和大哥好好學學笑裡藏刀的功夫了。」
沈清雪一愣,「姐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令音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了,索性直接和沈清雪說清楚。
「你我姐妹幾年未見,雖不能日夜朝夕處之,但我的脾性,你應該是瞭解一二的。徐娘子如今是我的客人,你若再敢動她,就是不給我面子。至於徐娘子是敵是友,是由我來決定的,就算徐娘子成了我的對手,那也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就不勞煩妹妹操心了。」
語氣狠決,與以往清麗溫柔的形象完全不同,沈清雪從未被她這般訓過,一時嚇懵了。
沈令音直接拂袖而去。
許久,沈清雪才回過神,望著沈令音離去的背影發呆。
大姐這是怎麼了……竟幫著一個外人,而且這人還是要與她奪太子妃之位的徐二……
這邊,徐冉已經等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沈令音來了,這才打起精神。
沈令音見她哈欠連連,趴在桌上睡得臉上一條條紅印,不免笑出聲,指了指她屋裡的古琴,笑:「我們開始罷?」
一人彈琴,一人起舞,彈的是綿延絲緩之音,跳的是翩翩蛟龍之舞。
配合極好。
徐冉一邊彈,一邊看,看得眼睛都直了。
哇哇哇,好美好美,沈校花不愧是校花,瞧這細腰扭的,胳膊擺的,天仙吶天仙!
沈令音一個美人梳妝的動作,回頭問:「徐娘子,你覺得哪裡有需要改的地方嗎?」
徐冉搖搖頭,給予一個大大的棒,「特別好,沒有要改的!」
沈令音會心一笑,繼續跳。
練了好些天,兩人已經配合天衣無縫,為了萬無一失,徐冉拉了好幾個同學來看她們綵排。
唸著李信常年追星不容易,徐冉也把他叫來了,美其名曰發福利。
李信感動得一塌糊塗,親人啊親人,表嫂果然待他不薄!
綵排完了,大家也都說好,徐冉這放下心,就等著過兩日臘月二十八的城南登台了。
登台前兩天,正好上東宮禮訓。
中午吃飯的時候,徐冉同太子說起城南登台的事情。
太子感嘆:「臘月二十八城南之遊,也算得上望京各大學堂歷年來的盛事了。大半個城的望京人都會前去觀看,若是沒記錯,每個學堂基本只能出一個才藝,今年竟輪到你了。」
徐冉趁機拍馬屁:「殿下是福星,遇到殿下之後,我碰到的好事就越來越多,往年這樣的大盛會,定是沒有我的份,更別提登台了。」
油嘴滑舌。太子拿筷子點了點她的嘴,而後繼續吃飯。
徐冉摸摸嘴唇,往太子那邊看看。
學神竟然沒有另外換筷子……說不定那上面還沾了她的口水呢……
羞死人了。
一頓飯吃完,徐冉吃得太撐,不急著進春華殿,說要散散步。太子便隨她一起。
天寒地凍的,徐冉搓搓手,哈口氣,「今年會不會下雪啊?」
「去年下了雪,今年應該也會下雪。」太子見她手凍紅了,皺了皺眉,往旁一使眼色,福東海嚇得趕忙去拿手爐。
徐冉點點頭,「瑞雪兆豐年,希望今年也有瑞雪。」
福東海拿來了手爐,太子接過,遞到徐冉手中。「你就這麼盼著下雪?」
徐冉甜甜地道聲謝,又道:「下雪多漂亮啊,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可以獨釣寒江雪,也可以打雪仗,多有趣!」
太子給了她手爐,卻並不放開手,與她同貼一個手爐取暖,兩人一人貼一邊,他低頭看了看,手指只需往前再挪分毫,便能碰到她的手。
嘴上道:「哦,你竟喜歡垂釣?劉閣老也喜歡垂釣,改日你倆可以約著一起去『獨釣寒江雪』。」
手指一點點往前挪,近點再近點,眼見著便碰到她的手指尖。
徐冉一聽要去和劉閣老垂釣,忙地擺手,嘻嘻笑:「不不不,我就是說著玩玩而已,比起江頭垂釣,我還是更喜歡在雪地裡鬧騰。」
她這一擺手,他的手便撲了個空。
太子嚥了嚥,意識到自己方才在做什麼,喉嚨一癢,臉上有些發燙。
魔怔了!
再瞧一眼小姑娘,她呆呆地望著天空,似是在學巫師召喚雨雪一般。
還好,還好她沒有發現。
徐冉想起重要事,問:「殿下,臘月二十八您準備做些什麼呀?」
太子回過神,佯裝淡定:「嗯?你問這些作甚?孤自是和往日一樣,幫著官人處理政務。」
這樣啊,那看來學神沒有空去看她的演出啊。
想想有點小沮喪。畢竟是她的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也想讓學神看看呢。
太子見她癟小嘴失望的模樣,當即明了,興許小姑娘是想邀他去城南看她登台彈琴。
低頭輕聲漫語:「也許孤能抽出一兩個鐘頭,去外面散散心。」
徐冉抬頭:「真的嗎?」
太子:「你這麼激動作甚?難不成想邀孤去城南看你登台嗎?」
徐冉抿嘴笑,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這個……要是殿下能來的話,自是再好不過了……」
轉念一想,考慮到學神出遊興師動眾的風格,額,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畢竟他也說了,可能有空而已,不是一定有空。
太子也沒繼續說,只是點了點頭。
外面實在太冷,兩人漫步一小圈便回春華殿了。
回了春華殿,殿內雖有地暖,在案桌邊待著還是會冷。太子許她將位子挪到榻邊,讓福東海備了手爐腳爐,又拿了兩條毯子,一條給她披肩上,一條給她蓋著腿。
暖暖和和的,看書看著便有了睏意,本想趴著休息會,因為上午實在累得緊,中午又吃太多,趴著便睡了過去。
太子並不喚醒她,起身輕輕地扶她,讓她在身旁躺下。
看著徐冉熟睡的面龐,太子看著看著便恍了神,拿手碰碰她的臉。
自眉間至鼻尖,再到她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喊了聲,語氣又柔又軟,像是喊著什麼珍貴的寶物之名。
「小姑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3:32
第七十二章
臘月二十八,學堂正式放冬假,待過完年之後再開學。
一早五六點,天還沒亮,蕭氏就到徐冉的院子裡準備喊她起床。
徐冉睡眼惺忪,艱難地從被窩裡伸出手,啊,好冷,還是再睡會吧,手又縮回去。
蕭氏坐在床沿邊,輕輕掀被角,「冉冉,今天你要去城南登台,需得早日起床梳妝打扮。」
徐冉翻了個身,實在爬不起來,「娘,我穿個衣裳束個髮就行,很快的,不會耽誤事,我再睡會——」
蕭氏不依。怎可隨便穿個衣裳束個髮?到時候全城的人都會來,那麼多人看著,可得好好打扮才行,最好啊,扮成仙女似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那種。
徐冉遲遲不肯起,蕭氏只好去伸手探進被裡撈她,將她雙手撈了出來,然後親自拿了中衣為她穿上。徐冉半醒半眠地坐起來,哈欠連連。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徐冉打了個冷顫,低頭一瞧——這衣裙好飄逸,一層紗接一層紗,就是——太薄了點啊!
蕭氏不以為然,拿了厚厚的加厚大氅為她披上,道:「登台前你披著這大氅,等到了台上,你便脫下大氅,往那一坐,風兒一吹,定跟天仙下凡似的!」
徐冉一邊揉眼睛,一邊穿襪,「娘,風兒一吹,我就凍死了,哪裡還會跟天仙下凡一樣。」
蕭氏低下腰為她拿鞋穿上,雲錦紋金絲繡邊的鞋,與徐冉身上的衣裙正好相搭。蕭氏道:「誰登台穿得跟裹粽子似的,女孩子該漂亮時就要漂亮,想當年你娘我學堂登台時,與你爹一曲鳳求凰,他彈琴我伴舞,大冬天的,我穿一襲輕薄紗衣於風中起舞,一舞畢,人人都喚「碧波仙子」,直到今天還有人記著當年的那支舞呢。」
徐冉聳聳肩。
這就是傳說中的要風度不要溫度吶。
坐在梳妝台回頭沖蕭氏道:「娘,就算我打扮得再漂亮,別人也不會看我,沈娘子可比我美呢。」
蕭氏輕拍她的額頭,拿起眉黛低下腰為她畫眉。「瞎說!我的女兒我還不清楚嗎?你和沈娘子,那是各有各的美,沒有可比性。今天大家都來看你登台,你若是邋邋遢遢的,對得起大家冒著風寒前來捧場的心意嗎?女孩子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有一顆愛美的心,盡最大的努力將自己變美,人前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懂啦懂啦,來來來,娘,你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我一定乖乖聽話。」冷就冷吧,反正就凍那麼一會會,想她身強體壯一口氣能吃三碗飯的人,這點苦算什麼。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結果打扮好一踏出門檻,徐冉就後悔了——北風那個刮啊,冷得呦!
蕭氏為她繫好大氅,又敞開自己的大氅,將徐冉摟到懷裡,「娘送你去。」
這天寒地凍的,蕭氏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一上轎子,拿著手爐腳爐為徐冉熱身體,攏了她的手搓熱。等到了城南,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和學堂學子們。
蕭氏拿手指戳戳徐冉的臉蛋,戳出兩個小酒窩來,囑咐道:「冉冉,記住娘教你的,不要光顧著彈琴,彈的時候要時不時地抬起臉來,對大家微微一笑,然後再嬌嬌地低下頭繼續彈,反覆這麼幾次,等謝場的時候,你記得要盈盈彎腰,從台上下來的時候,記得要走小碎步……」
話未說完,徐冉打斷道:「好的娘!我都記住了!」
說罷就往轎子外走。
蕭氏撥起轎簾喊,「我的乖女兒,登台時千萬不要緊張啊,娘知道你是最棒的!」
徐冉「好的」「好的」應下,然後轉身往人群中而去。
找了一圈並未看到沈令音,卻倒是在前排觀看的人中找到了李信和蘇桃趙燕,理所當然的,王思之也跟來了。
李信第一個發現徐冉的,跳起來朝徐冉揮手,「徐班使!我們在這呢!」
徐冉艱難地人潮中一步步擠過去。大家瞧見她穿戴華麗,手腕上繫著紫色綢帶,便知道她是登台的人之一,忙地都讓開道。徐冉拱手致謝。
等到了跟前,蘇桃和趙燕跑過來,首先便開誇,什麼「貌美如花」「美若天仙」啦,能想到的詞都用上了。徐冉嘿嘿笑,也不客氣,厚臉皮地一一應下,指指自己的大氅,道:「戴我登台脫了這氅衣,那才叫好看呢。」
蘇桃趙燕捂嘴笑。
「好看好看,確實好看。」
徐冉一瞥眼,望見王思之在旁邊痴痴地盯著趙燕,彷彿被勾去了魂似的,顯然這番誇讚的詞不是對她說的。當即打趣道:「依我看吶,我們中真正傾國傾城的人兒,應該是阿燕才對,瞧,王長使都看呆了眼呢!」
趙燕抬眼一看,正好與王思之的視線撞個正著。臉一紅,羞道:「呆子!」
王思之一臉痴漢笑,說話斯斯文文的,「我雖呆,卻有你保護。這呆啊,呆得好,呆得秒,呆得頂呱呱!」
徐冉和蘇桃笑得直不起身。
不行了,太肉麻了!
身後李信拍拍肩,問:「徐班使,瞧見沈娘子了嗎?」
徐冉搖搖頭,「我也在找她呢。」
忽地人群中一陣騷動。
眾人抬眼去看,不遠處沈令音身著羽衣,輕輕搖搖地踩著蓮花步朝這邊而來,曼妙身姿,妝容精緻,讓人幾乎無法移開眼。
大家都看著她,她雙目含羞,嬌滴滴的,眼睛一眨一眨,似在尋找著誰。
忽地一眼看到徐冉,便立馬朝她而去。
徐冉眼見著美人朝自己而來,心情激動吶,有一種被美人翻牌子的榮幸感。
李信在旁邊一直大聲喊:「沈娘子!沈娘子!」喊著喊著鼻血就流下來了。
沈令音到了跟前,彬彬有禮地同大家問好,然後攬了徐冉往旁邊去。
徐冉俏皮地笑了笑,湊近道:「沈娘子,你今天特別特別特別美。」
沈令音低下頭,將這話還回去。等走了無人處,沈令音鬆口氣,苦著臉道:「可冷死我了!」
徐冉一愣,噢,還以為沈娘子穿這麼單薄完全不冷呢,原來她也怕冷。
看來大家都一樣,要溫度不要風度。
徐冉解開大氅,「來,沈娘子,不要客氣。」
她雖然沒有捨己為人的精神將大氅獻出去,但是和沈娘子一起分享大氅的溫暖,還是可以滴。
沈令音稍稍猶豫半秒,而後湊過去,與她緊緊挨著,同穿一件大氅。因著大氅寬度有限,一人正好披一半,另一半身子便露在寒風中。
沈令音問:「你不冷麼?還是算了,你自己披吧,反正我已經凍習慣了。」
徐冉想了想,這樣一人披一半也不是個法。遂道,要不你站我前面,我摟你。然後再披著這大氅,便能全部遮住了。」
沈令音笑:「我比你年長,身量又比你高,還是我摟你罷。」
徐冉:「好啊好啊。」
被美人摟在懷裡,大氅被撐開,若是從遠處看,便像是一個有著兩個頭的美胖美胖妖怪。
徐冉嘆:「沈娘子,你身上好香啊!」
「這是玉暖香,你若喜歡,改日我讓人送些去你府中。」沈令音頭一回做這樣怪異的事,徐娘子瘦瘦小小的,被她摟在懷裡一直笑個不停,她的心情也漸漸變好。
離登台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徐冉提議:「沈娘子,我們出去嚇人吧!」總不能一直在這傻站著,多無聊!
沈令音好奇:「如何嚇人?」
徐冉:「我們背靠背站著,然後朝同一個方向去,躲在那個大屏風後面,等來人了我們就跳出去,保準一逮一個准。」
沈令音竟也同意了。
兩人玩鬧一番,果然嚇住了不少人。
徐冉哈哈大笑,沈令音也跟著一起笑,剛開始笑得靦腆,後來興致上頭,笑聲比徐冉還大。
等快要兩人登台時,徐冉解開大氅,和她一起在風中凌亂地飄搖。
看著沈令音笑開懷的模樣,徐冉道:「沈娘子,你這樣笑比你以前那樣抿著唇笑,更好看!」
沈令音點點頭,「我記著了。」
等唸到經儀堂時,二人準備上台。
徐冉伸出手,咧嘴笑:「沈娘子,來,該我們了。」
沈令音盯著她伸出的手,呆滯半秒,而後將手放上去,笑似春風:「走。」
兩人一亮相,台下眾人驚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靜地看著兩人的表演。
徐冉記著蕭氏說的,時不時抬起頭,在人群中找啊找,先是看到了經儀堂三堂的所有學子,微微一笑,而後又探,望見家裡人全部都來齊了,坐在右下角朝她揮手,徐冉開心一笑。
目光探啊探,幾乎將人群都翻了一遍,所有熟悉的人她都瞧見了,偏偏沒瞧見一個人的身影。
學神果然是來不了麼。
徐冉嘆口氣,覺得心裡空空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3:51
第七十三章
一曲畢,台下眾人歡呼。徐冉準備攜琴下場,站在台上與沈令音一起謝場。
對於學神的缺場,徐冉還是有些不甘心,趁這會子謝場的功夫,迅速又將人群角落的地方掃了一遍。
咦,剛剛好像看到了什麼!
那邊有個穿青白披風的人,渾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隔太遠看不清面貌,但是隱約可辨他的身量與學神的差不多。
再定晴一瞧,這人旁邊跟了兩個農婦打扮的人,唔,難道她認錯了?
正準備收回視線下場時,忽地那人卻突地抬起頭,舉手朝她揮了揮,做了一個手勢——
讓她過去?
是學神!真的是他!
徐冉興高采烈地奔下場,旁邊沈令音正要與她說什麼,大抵是些誇讚以及交流台上演出感受的話,徐冉顧不得再聽她說了,將手中的琴往她懷裡一塞,道:「沈娘子,我肚子有點不太舒服,你先幫我拿一下,我等會再來找你。」
說畢便往學神的方向奔了。
沈令音往經儀堂學子站的地方走,沒走幾步,大家便紛紛圍上來。徐家人也在,往她身後好奇看了看,問:「沈娘子,冉冉呢?」
沈令音搖搖頭,看了看懷中的古琴,道:「她說肚子不舒服,等會再來我們。」
這樣啊……
眾人便不再問了。
蕭氏一聽徐冉肚子疼,以為是凍的,心中焦急,拉了拉徐老爺的衣服,「老爺,我們去找冉冉罷?」
徐老爺看台上演出看得正起勁,哪裡肯走開,「夫人莫急,冉冉等會就回來了,丟不了。」
蕭氏哼了聲,往他胳膊肘上一捏,自己拉著徐嬌去找人了。
徐冉一路追到胡同拐角處,確認四周沒人了,太子這才轉過身,一攏披風帽,露出面貌來。
一如既往的冰山臉。
徐冉開心地往前湊,不等太子開口,上去甜甜地喊了聲「殿下!」
如高山清寒般的太子立馬暖了眉眼,雖仍未有半點神情,但眸中含著點笑意,似笑非笑,溫柔極了。
「徐娘子。」這是回應她那聲「殿下。」
徐冉太高興了。她本來都不抱希望了,這會子突然看到他,在台上的緊張感和寒風中的冷僵感,驀地一掃而盡,就跟看到冬日暖陽一般。
她不由地再往前靠一步,「殿下,你什麼時候來的,來了多久,是否有從頭聽到尾,我彈得好不好?」
一口氣不帶喘的,哪裡就有這麼多問題?太子低頭瞅瞅她,見她還和登台時穿得一樣,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卻不自知,一張粉嫩的小臉興奮地望著他。太子忽地心中一癢,那股子癢意從心底蔓延開來,順著血液緩緩流向全身各處。
整個人都癢起來了。
他不由地抬起手,攏著她的肩,並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問:「你怎地只穿這麼點?」
徐冉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披大氅就急急跑出來了。此時被太子一點醒,寒意便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
太子脫下自己的披風為她穿上。
雙手使了幾分力氣,越發攏緊她的雙肩。她肩頭的肌膚又柔又軟,竟有種讓人想將之圈進懷裡的衝動。
徐冉撲眨著眼睛問,「殿下,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太子回過神,立馬收回手,語氣冷靜,答:「孤一早就來了,自你登台那刻起,孤便聽著了。至於彈得好不好,孤上次便回答過你了。」
徐冉想起上次他回應的話,聳聳肩,「可是殿下一直都沒有功夫彈琴給我聽啊,我沒聽到,又從何對比呢?」
太子:「下次你來,孤一定彈奏一曲。」
徐冉點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往周圍看了看,好奇問:「殿下,您今日出來,怎麼沒帶侍衛?」
萬一來個刺殺啊什麼的,那她罪責就大了。
太子指指屋頂,「暗衛隨時盯著呢。」
旁邊福東海咳了咳,「殿下,快到時辰了,官人那邊還等著呢。」
徐冉這才注意到太子身邊一個做農婦打扮的人是福東海,探身過去盯著看。不知從哪裡借來的假髮,梳著婦人頭,鬢邊簪著珠花,手裡巾帕一甩一甩的,臉上塗脂抹粉的,還挺那麼一回事的。
就是胖了點。
福東海被她這麼一瞧,越發覺得羞愧,哎呀一聲低下頭,忙道:「娘子您別瞧小的了,小的要羞死了。」
徐冉捧腹大笑,「福公公,我覺著您這樣特別好看,美極了!要是腰身再瘦點,往街上一站,指不定多少小夥子來勾搭,哈哈哈哈哈哈。」
福東海撅嘴一跺腳,徐冉忍不住笑得更大聲,從頭上取下一隻步搖,咻地一下往福東海鬢邊一插,「福公公,戴了我的步搖,您吶,就更好看了。」
福東海一張臉皺巴巴的,往太子那邊瞅了瞅。太子冷眼一瞪,「得了徐娘子的賞,還不快謝恩?」
福東海忙地謝恩。
這下總算知道了,只要是徐娘子做的事,殿下吶,這是無條件堅決擁護啊。
福東海提醒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快些離開吧,若是被人認出來了,後果不堪設想啊,況且官人等著呢,您要再不走,官人就該等急了。」
太子一記眼刀。
徐冉本來還有話要說,聽見福東海這番話,也不敢再說了,生怕誤了太子的事。
學神能夠百忙之中抽出空,微服出訪來看她登台演出,她簡直感動得不能再感動了,有這樣的偶像男神,她這個做粉絲的,已經很滿足了。
「殿下,下次東宮見。」
太子點點頭,「孤等你。」
徐冉幸福臉,揮著小手嬌羞羞地同他告別。
這邊,太子在暗衛的掩護下,一路直奔宮門。等到了宮門口,福東海和其他人準備退下回東宮,太子喊住福東海,冷冷往那一站,攤開手來。
福東海一懵,「殿下有何吩咐?」
「東西拿來。」
福東海納悶,什麼東西?殿下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他又不是殿下肚子裡的蛔蟲,哪裡知道殿下要什麼呢。
太子點了點他頭上的髮髻。
福東海恍然大悟,忙地取下徐冉賞的步搖,並不敢直接遞過去,而是拿了白手帕一層層包著,這才敢往太子手裡遞。
太子滿意地收進袖兜裡,揚長而去。
福東海嘆口氣。
哎,做奴才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撈點油水,剛到手就沒了。
這邊送走了太子,徐冉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剛拐出胡同口,便見胡同邊趴著兩個人。
一個是蕭氏,一個是徐嬌。
蕭氏正在問徐嬌:「嬌嬌,剛才你瞧清楚那個男人長什麼樣了嗎?」
徐嬌搖頭:「就差那麼一點,他走得太快,我沒能瞧清楚。」
蕭氏苦惱:「娘也沒看到,長得倒是蠻高,就是不知道醜不醜。」
徐冉走過去問:「娘,嬌嬌,你們在做什麼?」
蕭氏和徐嬌一見她來,立馬端容肅貌,母女兩個雙手抱臂,大有拷問的意味。
「冉冉,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徐冉心中一緊,難道娘和嬌嬌看到學神了?下意識否認:「什麼男人,沒有男人啊……」
蕭氏指指她肩上的披風,「娘和嬌嬌都看到了,那個人脫了披風親自為你穿上,瞧你倆卿卿我我的,一看就有問題!」
徐冉低頭往前走。慘了,這下暴露了!
蕭氏和徐嬌趕忙追上去,蕭氏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冉冉,那個人長得俊不俊?多大了,家住何方,哪個高學在讀或畢業的?」
額,聽這語氣,好像娘和嬌嬌沒有看到學神的正臉?
冷靜下來的徐冉回頭道,「娘,我可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人,哪有心思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那個人只是我的一個好友罷了,娘你別多想。」
徐嬌打趣道:「什麼好友,我看是心上人還差不多!」
蕭氏點點頭:「我瞧著也像是心上人。」
徐冉閉嘴不言,反正就是不理。蕭氏和徐嬌一直碎碎念,從一開始的相貌說到後來的上門拜訪,索性連日子都定下了,拉著徐冉道:「這樣,馬上就要過年了,元宵十五佳節那日,你讓他上徐府一趟,娘要親自看看這個未來女婿。」
徐冉囧囧臉。
她娘也太急了點吧……
蕭氏又道:「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他長得不俊,娘可不認同他做女婿。」
徐冉:沒瞧出來她娘竟然是個外貌協會資深會員……
想像著學神來徐府拜訪的場景,額,以學神的顏值,估計她娘會感動得哭吧。徐冉晃晃頭,哎呀又自動亂代入了,學神怎麼會來她家拜訪,換一個換一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4:11
第七十四章
晚上回去,吃飯的時候,說起今天城南的登台,徐老爺眉飛色舞,一一將今日的節目精彩處娓娓道來。首先說起的自然是徐冉的節目,幾乎要將徐冉誇到天上去,那股子「我女兒就是棒」欣喜言溢於表。
徐豐聽著老憂傷了。
大家都去看熱鬧了,就他公務在身沒去成。
徐豐一傷心,飯都少吃了一碗。等吃完了飯,悄悄地拉了拉徐冉的袖子,「冉冉,要不你再重新彈一遍吧?哥也想聽。」
徐冉想著她哥一年到頭也沒個休息的,錯過了避暑遊玩,這會子又錯過了城南盛事,如今瞧這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是怪造孽的。遂答應了下來。
不但應了彈琴,而且還許諾:「光聽我彈琴沒意思,得就著沈娘子跳舞,一起看才有意思。」
徐豐摸摸腦袋,「這個無所謂,我就是想著城南沒去成,能聽聽你彈琴也是好的。」
徐冉笑:「等過了年,學堂開學之前定請了沈娘子一起,專程為我敬愛的大哥來一曲。」
徐豐嗤嗤笑,「好啊好啊」地直點頭,心滿意足。
散了飯,晚上睡覺前,蕭氏想起今日白天見到陌生男子的事,同徐老爺一說,徐老爺心中有過一絲狐疑,卻並未接著問。只讓蕭氏不要多想,冉冉是個聽話的,哪來什麼心上人。
蕭氏見徐老爺如今堅定地站在徐冉那邊,也不好接著說什麼。只是上床進被窩時,抱了抱徐老爺,半睡半醒間道:「我們冉冉那般好看,定也要配個好看的。醜一點我都不依,老爺你也不許依。」
徐老爺拍拍她的手,「睡吧睡吧。」
蕭氏打了個哈欠,這回是真要睡著了,不知是夢話還是自言自語,嘴上呢喃:「要是未來女婿們都像老爺當年那般俊朗就好了……」
徐老爺輕輕翻了個身,回抱住蕭氏,往她額上一吻。「沒誰能跟你老爺比俊的。」
年關已至,各家各府都已經備好年貨,府裡各處張燈結綵,就等著大年三十那天了。
蕭氏一忙起來,就將那日和徐冉說要見女婿的打趣話給忘了。徐冉難得得了兩天清閒日子,自是要玩個夠。這兩天睡到自然醒,睡醒來後吃早飯,吃飽了就又睏了,復回暖榻上躺著睡個回籠覺。等睡醒來了,就該吃中飯了,吃完午飯,下午就出去串門子了。
去蘇桃那裡看她寫耽美話本,蘇桃將門關起來,寫到面紅耳赤處時,便停下來問徐冉,「是不是寫得太香豔了」,徐冉搖頭表示尺度還可以。蘇桃寫得快,一天能寫完一個故事,寫完了就讓徐冉從頭到尾看一遍。徐冉豎起大拇指表示棒棒噠,不比市面上賣的那些差,鼓勵她拿到書市上去賣。
有了徐冉的鼓勵,蘇桃信心滿滿的。兩人商量著,等過了初五,便到書市上探探行情。
離開蘇府回家的時候,順便替蘇景行捎了封信給徐佳。徐佳接了信,心情倒是挺好的,順便拿了碗桂花酥酪,說是下午自己往廚房搗鼓的,徐冉拿了桂花酥酪回小院,剛開始只敢嘗一口,嘗到嘴裡入口即化,好吃得很,便將一整碗都吃完了。
和使女們打著葉子牌,等前頭叫吃晚飯。故意輸了一貫錢,看著使女們贏錢興高采烈的模樣,徐冉心裡樂陶陶的。吃完晚飯,每晚的例行練字取消,徐老爺忙著處理公務,想著在年前將事情都做完,來年有個好的開始。
不用練字,便有了空閒去和徐嬌聊話。姐妹兩個一邊嗑瓜子一邊談望京城的八卦,後來徐佳也來了,三個人一起聊。烤著火,吃著東西,說完了望京城的八卦,然後開始聊過年的事情。
徐嬌問:「「不知道爹今年會壓多少歲錢。」
徐佳:「至少一人得十兩吧?」
徐冉嫌棄地擺擺手:「十兩太少,我想要二十兩!」
徐嬌笑:「要真一人二十兩,估計爹得心疼銀子了。」
說著說著,說到徐豐。徐佳掐指一算,「大哥是正月初十過生日,相當於過年後就十九了,該娶嫂嫂了。」
嫂嫂啊。徐冉開始在腦海裡想像他哥娶了媳婦之後的畫面。
額,完全想像不出啊。
「娶嫂嫂後大哥會搬出去住嗎?」徐冉有些捨不得。
徐嬌支起手肘托著下巴,「如果未來嫂嫂堅持要搬出去住,還是有可能的。」
徐冉面有愁色,「那得娶個不讓他搬出去住的嫂嫂才行。」
徐佳徐嬌連連點頭。
想著徐豐娶媳婦的事情,晚上徐冉沒睡好覺。
依她哥單身十九年的感情狀況來看,估計她哥還是個沒開竅的。估計要想成親,得靠蕭氏那邊張羅相親了。她哥長得不錯,工作穩定,妥妥的皇家公務員,只一點不好。太馬大哈了。
若是換做心思細膩一點的姑娘,約莫著受不了她哥這樣大大咧咧粗枝大葉的性格。說白了,就是不會疼人。不是沒人追求過她哥,上回有個姑娘,送點心都送到府裡來了,結果她哥一句「這點心看著好吃,我拿去給我妹妹吃。」人家姑娘從此之後就再沒出現過了。
哎。徐冉翻了個身,要是她哥能拿出疼妹妹的三分之一功力,不愁娶不到好姑娘。
要是有那種長相好看性情溫婉而且真心愛慕她哥的姑娘做嫂嫂就好了。
徐冉性子急,生怕蕭氏已經開始張羅相親的事了,第二天就跑去和蕭氏說:「娘,家世不重要,哪個堂結業的也不重要,關鍵是要性格好,懂得照顧大哥。」
蕭氏聽得一頭霧水。等徐冉說明了給徐豐找媳婦之後,蕭氏哦一句,雲淡風輕一句:「你哥的媳婦他自己找,我不操心的。」然後就去忙了。
既然蕭氏都這麼說了,徐冉也就不著急了。要是等她上高學,她哥還沒找到媳婦,到時候她就親自上陣張羅,說不定還能逮個同學給她哥作媳婦呢。
大年三十那晚,徐老爺一早就穿戴整齊,往宮裡去拜天恩了。徐冉換上剛做的新年新衣,去找徐嬌和徐佳玩。中午徐老爺回來,蕭氏也忙完了手頭的事,一家人坐在炕上商量晚上守歲的事。
徐豐也在。本來今天是他的班,本著盡職盡責的使命感,他一大早就去了。結果一去便被人打發了回來。他老大親自來送他,說今天不用他當班了,讓他好好過家過團圓年。笑得和和氣氣,和以前一見到他就凶著臉的模樣完全不同。
徐豐懵懵懂懂地就回府了。往常絕對是沒有這個先例的,不知今兒個是走了什麼運,但既然老大都發話了,他也就不再想。此時和家裡人坐在一起說笑,心裡別提多高興。
等夜幕降臨,遠處豆大的一滴墨渲染開來,天空便全黑了。月亮是圓圓滿滿的一輪,高高地掛著。徐家兄妹到院子裡點炮竹玩。徐佳拿了她前陣子自制的炮竹來,本來是打算拿來炸蘇景行的,結果威力太小,試驗不成功,所以就改成炮竹了。
比街上買的果然要響很多,還帶著彩光,蠻不錯的。
徐冉最喜歡玩那種拿在手裡晃來晃去嘶嘶作響發出彩光的執炮,和她以前小時候玩的煙花棒差不多。
有那種大一點的炮竹,姐妹三個不敢去點,怕震耳朵,徐豐便拿了火星子去點,點了就躲開,嘭得一聲特別響。適時管家老唐來院裡找徐老爺說明年拜年出行的事情,炮竹炸開煙灰,撲了老唐一臉,黑不溜秋的,老唐就叉腰喊:「誰,誰幹的!」
兄妹四人一愣,忙地笑著往屋裡躲。
等到晚上吃團圓飯時,徐冉已經餓得不行,也不要吃糕點,就想著大魚大肉涮鍋火鍋辣辣地好好吃上一頓。卻不能開吃,得等宮裡賜的菜到了,先單獨闢張桌子將宮裡的賜菜請上桌,然後才能開始吃正經的晚飯。
等聽見街上先行太監的馬聲了,僕人來正屋裡回話,一家人便急急地往府門口去。
立在寒風中等了半刻,總算是等到了護送御菜的侍衛隊。
恭敬接了食盒,回了屋請上桌,一家人鬆口氣,開始高高興興地喊菜了。
今年的賜菜是鳳于九天,其實也就是道花菇鴨掌,徐冉不愛吃,拿著筷子夾紅燒肉吃。
這一口肉還沒到嘴裡呢,屋外有人急匆匆地喊:「老爺,宮裡又賜菜了。」
徐老爺一怔,往年只一道賜菜,從來沒得過兩道的,今年倒稀奇,怎麼還有?
領著家裡人出府門去等。
徐冉想著那道紅燒肉,饞得口水都要下來了,想著賜菜快點來,她好快點吃飯。
終於等到了,卻不是宮裡的侍衛隊,而是東宮的。
福東海親自端著兩提食盒,恭恭敬敬地遞到徐老爺手裡,提前拜了個年,往後頭打了個招呼,與徐家人問好。
回了屋,蕭氏納悶:「東宮那邊怎麼給咱家賜起菜來了?還一賜賜兩道?」
徐老爺和徐冉相對一笑。
嘿嘿,別人不知道,他們父女倆可清楚著呢。
掀了食盒,裡頭是一道香鍋炒過的大雜燴,另一道是蜂蜜奶酪粥。
都是徐冉愛吃的。
嗷嗷嗷嗷,學神殿下!徐冉激動地只差沒喊出聲,臉上蕩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太、太感動了。
徐老爺也感動啊,殿下竟然還親自賜菜,這真真是將冉冉當做跟前人了。
徐冉也不吃紅燒肉了,圍著盛御菜的桌子一坐,徐老爺也往這邊桌子一坐。
之前那桌子上擺了官人賜的花菇鴨掌,沒人感興趣,現如今太子這兩道菜一來,父女倆圍著太子賜的兩道菜,痴漢臉地夾起筷子。
蕭氏問:「你們到底還上這桌吃飯嗎?」
徐老爺和徐冉同時搖頭,「我們吃這桌!」
然後各自刨了一大碗飯解決了太子賜的菜,父女倆往椅背上一躺,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
好吃啊,人間美味吶!
這邊太子自宮中回了東宮,想著來年開春六國盟會的事情,官人命大太監將今年各國外派使臣的摺子全部送到東宮,太子拿摺子看,一看便是兩個鐘頭。
等到夜晚十一二點的時候,外面又升起煙花,卻不是宮裡的,而是望京城各家各府齊齊孝敬的。因是年三十,東宮各處宮人並不似以往那般嚴謹端敏,因太子開了恩,一個個都聚在玉階前看煙花。
福東海守在思華殿門口,張太監來找他。端了盤炸花生,並一瓶玫瑰花酒,外加疊春捲,拿了折桌,請他坐下吃。
福東海哪裡有這個膽子,張太監只笑,收起折桌,兩手捧著東西和他一起站著。
「又是一年過去了。」
「可不是,這日子過得快啊,一眨眼的功夫,人又老了一歲。」兩人說著話,聲音放低了,細細絮絮的,生怕驚動殿裡的人。
福東海問:「你來找我作甚?白白地來獻慇勤。」
張太監笑:「今兒個是老哥哥的生日,我記著呢。」
福東海一怔,眼角兒一揚,癟起嘴,紋路都笑出來了。「你個老東西!」語氣中自是感動。
兩人吃了花生喝了點玫瑰花酒,張太監指了指前面聚在一起的宮人們,嘆:「他們在那熱熱鬧鬧的,我倆在這看煙花說趣話,總歸大家都有個伴。」將聲音壓低,往殿裡一指,「只我們殿下一人,孤單單地在裡面看摺子,我們殿下吶,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個貼心知意的人。」
福東海拿拂塵往他臉上一掃,「呸,說什麼混話!這話也是你能說的!」雖是這般話語,語氣卻不凶,而後又道:「這不有個徐娘子嗎,你且等著,明年定是有她陪著殿下一起守歲的。」
張太監問:「真的?」
福東海:「那還有假!今兒個還讓我去賜菜呢,還都是徐娘子愛吃的,你進東宮這些年,除了李國舅和劉閣老那邊,可曾見殿下給第三家賜過菜?」
張太監搖搖頭。
兩人還準備說些什麼,殿裡太子喊福東海。福東海忙地收拾一番,張太監也急急地退了下去。
過了片刻,太子走到殿門口,問福東海:「今天給徐家的賜菜可送到了?」
福東海笑:「送到了,徐老爺親自收下的,一家人別提多高興了。」
太子本來想問,徐二娘子高興嗎,後來想想,既是一家人都高興,她自然也是高興的。便沒問了,跨出殿門往外去。
玉階前的宮人正在看煙花,此刻見太子出殿,烏壓壓地跪了一地。
太子抬手,「你們只管看你們的。」
宮人們便又回過頭去看,多了幾分緊張。
太子搖搖頭,往東邊踱步而去。福東海忙地跟上。
抬頭望,煙花如花瓣雨一般在夜空下綻放,流光溢彩,姹紫嫣紅。
太子忽地想起徐冉來。
不知道她喜不喜歡看煙花。若是喜歡,說不定此刻也在痴痴看著煙花,臉上笑著,露出她的大白牙來。
太子想著她,一走便走到東宮宮門口,福東海提心吊膽地問:「殿下,可是要出街去?若是要出街,小的去調侍衛隊。」
太子回過神,往東街徐府的方向看了看,擺擺手,轉身往回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4:32
第七十五章 番外 天下
這晚睡下,徐冉懵懵懂懂地感覺有人喊她。那聲音喊得特別急,像是催命一樣。
徐冉只好睜開眼。
福東海一張老臉湊到跟前,涕泗滂沱:「殿下,您總算是醒了!快,快進宮去,官人召您呢!」
徐冉嚇一跳,好端端地她怎麼成殿下。
「福公公,怎麼是你,你喊我殿下作甚,太子殿下呢?」
福東海哎呦呦捂著胸口:「殿下,您就是太子殿下啊,快別捉弄小的了,官人還在等您呢!」
然後就有好幾個宮女上前為她梳妝打扮。
等進了宮,官人讓她湊到跟前來,摸摸她的頭,道:「女兒,如今南國國君揮兵南下,現已在湖齊駐紮。他一路勢如破竹,其他四國已被他攻下,南帝狼子野心,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前線周老將軍和齊老將軍紛紛被擄,要想擊退南帝,只能靠你了。」
徐冉:WTF?
官人:「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出發吧,大周的存亡都繫在你一人身上,你一定要拼盡全力打敗南帝。」
說完就有一堆宮人湧上來,為她穿好鎧甲。徐冉手執利劍,騎在馬上,後方無數將士相隨,她就這麼被推上了前線。
軍帳中,前方將士來報:「報——南軍已拔營前進!」
眾人紛紛圍上來,請徐冉定奪,攻還是不攻,何時攻,如何攻。
徐冉聽來聽去,滿腦子都是攻來攻去,心想尼瑪又不是耽美小說,攻什麼攻,她還受呢。
逼急了喊一聲:「攻!大力攻!」
不多時,前方將士來報:「報——我方將士不戰而敗,大多已被擄,被擄將士紛紛投降。」
徐冉黑線,靠,說好的忠誠呢!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呢!傳說中的浴血奮戰呢!
眾人紛紛又圍過來,請徐冉定奪,降還是不降,何時降,如何降。
徐冉一揮劍,這群沒出息的!降什麼降!她要拚死奮戰!
出了帳子,親自帶兵上陣。
只見千軍萬馬前,南國眾將昂著脖子哼著曲兒,一個個拽得八兒橫,喊話:「來者何人,速速投降,饒你不死!」
徐冉一縮脖子,哎呀媽呀,她有點兒怯場。
「幾位大爺行行好,退個兵成不?」
對方見勢就要敲鑼開打。
忽地南軍讓出一道來,萬千白胄軍士擁著一個戴金雕面具的男子前來。
男子身量挺拔,騎在高高的白馬上,氣勢凌人。
南軍齊喊:「帝君!帝君!帝君!」
聲勢震天,振聾發聵。
徐冉壯著膽子向南國帝君宣戰。拔劍相對,二人對陣軍前。
眼睛都沒來及眨,便被擄了。
南國帝君抱著她,一路御馬回帳。等入了帳子,南國帝君將她往榻上一放。取下面罩,露出豔絕天下的一張臉,竟是學神。
他薄唇微抿,邪魅一笑,奉上四國國璽,拉起她的手,彎膝跪下:「冉冉,你說要天下,朕便取了天下來。如今朕以天下為聘,你可願嫁於朕?」
徐冉一顫,打了個激靈。
好蘇好蘇好蘇。
「嫁嫁嫁,我嫁!」
笑得那叫一個花枝亂顫無節操。
笑著笑著就醒來了。醒來時紅玉好奇問:「娘子,你要嫁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4:49
第七十六章
大年初一,天還沒亮,徐冉便被叫醒來吃早膳。一家人睡得迷迷糊糊,昨晚守歲至半夜才散去,沒睡幾個鐘頭便又起了床,一個個坐在飯桌邊,睡眼惺忪。
起得早綵頭好,哪天都能睡懶覺,唯獨今天不能。徐老爺想,新年得有新氣象,身為一家之主,他得以身作則。
甩甩頭,一拍桌子站起來,袖子一揮,豪邁道:「走,我們出去透透風,風一吹就不睏了!」
眾人下垂眼看他。
徐老爺拉起徐豐就往外走,初一晨起得先點炮竹,祭神驅邪送福音,劈裡啪啦一陣響,徐老爺放炮竹放上癮了,一個接一個地點燃,一時間炮竹聲不絕於耳,眾人的睏意也就去了一大半。
徐冉捂著耳朵同蕭氏道:「娘,你快跟爹說說,讓他別放炮竹了,再這麼放下去,耳朵都要聾了。」
蕭氏開了窗喊,徐老爺壓根聽不到,和徐豐玩得不亦樂乎。
等炮竹都被父子倆放完了,徐老爺回屋裡來,整個人有點暈暈的,耳朵裡跟堵了坨棉花似的,聽啥都不太清楚。
蕭氏揪他耳朵,徐冉趁勢在後面搗亂,拿了兩把「勿求人」往徐老爺胳膊吱癢癢的。
徐老爺一邊笑一邊求饒:「不放了,下次再也不放了。」
徐冉趁勢喊:「震得我耳朵都不好了,補償,要拿銀子做補!」回頭沖徐佳徐嬌道,「大姐三妹,你們說是不是啊?」
徐佳徐嬌點頭,「是,爹該給點補償。」
徐老爺哈哈笑,一拍徐冉的小腦袋,「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想要歲錢嗎,給給給,都給!」
說罷便從袖子裡掏出五個荷包,一一遞過去。
徐冉三姐妹的是桃紅色小荷包,拆開了裡面有十八兩銀子。
這個數不錯,夠吉祥,比她們預想的十兩要好得多。
徐豐得了二十八兩,徐老爺交待說今年得開始找媳婦了,這歲錢就當做是二人份的。徐豐難為情地收起荷包,支吾道:「找什麼媳婦,男子漢大丈夫,得先立業再成家。」竟是害羞了。
徐冉三姐妹圍著笑他。
蕭氏的荷包最大,徐家四兄妹湊過去,「娘,快打開看看。」
蕭氏打開荷包,裡面竟是一張素箋,上面寫了幾個字,印了徐老爺的章。
「萬事皆應條。無論茹茹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拿了素箋來兌,老爺我一定說到做到。」
「茹茹」是蕭氏的閨中小名,兄妹四個意味深長地哦一聲,笑著看徐老爺和蕭氏。
蕭氏將素箋收好,倒是半點羞澀都沒有。命使女取了金玉雕花小盒,將素箋放進去,低頭數了數,語氣嬌憨地衝徐老爺道:「這是第二十張了。」
徐老爺咳一聲,當著孩子的面,也不好將話說得太肉麻。端肅神情,假正經:「第二十張又如何,說不定還有第五十張第一百張呢!」
蕭氏捂嘴笑。
旁邊徐冉嘖嘖嘆。
她知道的,自她爹娘成親以來,她爹每年初一都會寫個萬事皆應的素箋,說是反正全部家當都由蕭氏掌著,初一綵頭也沒什麼好送的,乾脆就送這個。一轉眼成親二十年,這便寫了二十張。
有一次徐冉好奇問蕭氏,既然爹給了萬事皆應的承諾,為什麼一張素箋都沒有用過呢。
蕭氏甜蜜蜜地回答:「因為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呀。一切都順順利利的,想要的東西都有,想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哪裡需要用到這張萬事皆應的素箋。」
徐冉羨慕啊,像她娘這樣過日子簡直太舒坦了。不過呢,以後等她找男人成親了,也得讓她男人每年寫一張萬事皆應的素箋。
嘿嘿,她可不像她娘這樣容易滿足,等她拿了萬事皆應的素箋,一定要最大效應地發揮它的價值。
壓完了家裡人的歲錢,又命人包了碎銀子一一發給府裡的使子們。吃完飯,徐老爺和徐豐便準備出發前往太和殿廣場,給官人拜年賀喜。
爺倆出了門,家中女眷便準備回屋睡個回籠覺。今兒初一,得到宗祠祭祖拜年順便去親戚家賀新年,因著徐老爺和徐豐上太和殿去了,得等他們回來之後,一家人再重新整理出發。
徐冉在床上躺著,想這幾天的拜年行程。
今天先跟著徐老爺去宗祠裡,祭祖上香後,給各堂伯堂奶奶爺爺拜個年,然後跟著蕭氏去蕭家那邊拜年。這一圈折騰下來,估計能撈不少歲錢。
徐冉就開始數銀子了。哪家會給多少,走幾家一共能得幾兩銀子,掰著手指頭算。算來算去,忽地想起學神來。
要不要去給學神拜個年?
翻個身,抱了抱枕頭,暢想學神會給多少歲錢。
以他東宮太子的身份,怎麼著也得五十兩起步吧?有沒有可能更多?
徐冉往被窩裡鑽,打了個滾,興奮地拍著床板,要真上東宮拜年,她可得使勁拍馬屁!說不定學神一高興,就把欠著的那幾千兩銀子還給她了。
等著近晌午的時候,文武百官自太和殿廣場散去,徐老爺回了家,徐冉上前打探,問太子和官人今日一般做些什麼,忙不忙,有沒有閒空見外人。
徐老爺一聽就明白她的心思。拉了徐冉到角落去,道:「如今官人和殿下到寺裡拜佛去了,等回來了,還要約見皇室子弟打賞打賞什麼的,忙得緊,你可千萬別去打攪殿下。」
這樣啊……徐冉抬頭問:「那我還是照常,等出了正月十五等到禮訓日再去東宮?」
徐老爺猶豫問,「上次離開東宮前,殿下有讓你提前去東宮的意思嗎?」
徐冉回想,好像沒有,他只說了下次東宮見,並沒說讓她提前過去。再說了,學神要是有事找她,定會打東宮的人來知會一聲。大過年的,他肯定也忙,巴巴地跑過去確實不太好。
於是就打消了去東宮拜年的念頭。
中午吃過飯,徐冉跟著家裡人去宗祠祭祖,各家各府的跑了一趟,累得半死,晚上吃了飯泡了熱水澡,往床上一躺,手裡捏著大大小小的荷包,閉眼一睡,便睡下了。
此時才是晚八點不到,這頭有人早早地進入香夢中,那頭東宮卻仍是燈火通明。
太子奉官人的命令,此刻正在宴請招待皇室宗親。
這一天乏極了,太子喝了點酒,腦中昏昏沉沉的,趁殿中歌舞絲竹喧囂之際,悄悄地從烏門走出。走到殿前來,抬頭一望,夜幕半黑半朦,沒有月亮,只有零零散散幾顆星星。涼風順著脖頸往裡鑽,被風一吹,醉意醒了七八成。
殿裡是歌舞昇平,殿外卻是靜悄悄的一片。再往外走些,漸漸地聽不到正明殿的嬉笑聲了,寂靜地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太子回身,指著福東海問:「你怎地一點腳步聲都不出?」這話雖是責備,語氣卻不盡如此,倒有幾分打趣之意。
福東海笑:「殿下思事甚深,小的不敢打攪。」
太子哦一聲,捲袖負手一立,問:「你倒是說說,孤在想什麼?」
福東海見太子的神態比以往要寬和幾分,定是醉了。因他又問出了聲,不得不答,想著是新年,便大著膽子說起中午太子同官人去靈安寺的事情。
「都說靈安寺的主持方丈是神人是天外高人,今日有幸一見,果真如此。外人並不知道殿下已定了婚約,今天主持方丈說殿下鸞星已動,乃是大吉之兆。小的思量著,方丈話裡說的鸞星,不正是徐二娘子麼,又說大吉之兆,那定說的是殿下與徐二娘子長長久久之兆。也許殿下想的也正是這個事。」
福東海說完,一顆心懸在嗓子眼,他也怕的,怕殿下一個不如意,就砍了他的腦袋。
垂手侍立許久,忽地聽見太子道:「福東海,你倒慣會猜的。」語氣欣然,並沒有半點斥責之意。
中了!殿下果然是在想徐娘子的事。福東海腆著臉上前,問:「今兒個初一,要不要去徐府傳娘子來東宮坐坐?」一副「殿下我懂你的」的表情,透著幾分奸笑。
太子睨他一眼,並未說什麼,手裡把玩著剛從袖子裡取出的荷包。是徐冉送的那個。指腹自扭扭捏捏的針腳線處拂過,聲音如山間溪水般緩而清亮,反而說到徐二的時候,連語氣都變得愉悅起來。
「今日初一,她定是要隨父出門拜年,就不用去傳了。」
福東海一皺眉,今兒個不傳,那何日傳?一不小心便問了出來。
太子卻並未責怪他的失禮。只道:「待她得了閒空,定會自己來東宮的。無需叫人去傳。」話裡透著幾分自信。
以她的性子,或許明日就急匆匆地往東宮來了。
太子記著那日說要彈琴的事情,同福東海交待,「這幾日你不必跟著孤,只在東宮等著。若徐娘子來了,孤不在東宮,你便差人來回話。」
說罷便往春華殿的方向去,讓人取出當年先皇后留下的鶴骨木古琴,想著等她來了,便為她撫首《浣溪沙》。
這一等就是五天,遲遲不見徐二的影子。太子心情不太好,先是叫人去探探徐府近日的動靜,等知道她這幾日東跑跑西跑跑,各家親戚朋友都跑遍了,橫豎就是沒往東宮跑時,太子有點就坐不住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5:06
第七十七章
這日初六,徐冉起得早。
今日與蘇桃約好,兩人一起去書市探探耽美小黃書的行情。剛穿戴好,前頭有人來傳話,說是徐老爺那邊有急事,請她過去一趟。
此時正是早上七點不到,徐冉納悶,大清早的能有什麼急事?
等到了書房,見徐老爺披著外衣,一臉睡眼惺忪,顯然是剛從被窩裡爬起來的。
「冉冉,東宮來人了,你收拾一下去後門等著。」說完就打了個哈欠,「定是殿下有事找你,你好好表現。」
一聽是東宮來人,徐冉立馬精神了,吼,學神終於想起她了麼!
拍馬屁,要壓歲錢!一定要很多壓歲錢!
屁顛屁顛就往後門跑了。
徐老爺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還來不及囑咐一句「記得給殿下拜年」,徐冉就已經跑沒影了。
冉冉就這麼想見殿下麼,瞧那小腿跑得多快,一聽東宮二字眼睛都發亮了。徐老爺一邊感嘆一邊回屋,不過啊,換做是他,估計也會立馬跑過去。
大周有誰人不想與殿下共處一室的?
徐冉一路嘿啾嘿啾衝到後門,果然是東宮的馬車,一眼就瞧見福東海在寒風中瑟瑟搖擺。
剛想上前打招呼,忽地想起和蘇桃約定的事情,抬起的手立馬放下,轉身又往小院裡跑。
得找人去蘇府說一聲,改日再和蘇蘇一起去逛書市。想到為了男神放蘇蘇鴿子,徐冉心中閃過那麼一絲絲愧疚,好像不太厚道哦?
腦海中冒出學神那張美貌值爆表的臉,徐冉聳聳肩,面對如此美色,想必蘇蘇也會和她做一樣的決定!得學神殿下親自傳召,說不想去的簡直不是人!
這邊福東海明明瞅見徐冉了,也正要上前問安,哪想徐冉轉身就走,連句話都沒擱下。福東海一僵,徐娘子為何一見他就跑?正想著如何回話,馬車裡幽幽傳出一個聲音,低沉緩慢,聽不出話語裡的情緒。
「福東海,再去裡面催催。」
福東海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到底要不要跟殿下說明情況,剛剛徐二娘子已經來過了?只是不知何緣故,轉身又跑了。
想來想去,福東海決定還是如實以告。
今兒個殿下親自來徐府接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提心吊膽地將方才徐冉來了又走了的事一說,馬車裡沒了動靜。
福東海心一懸,殿下定是動怒,徐娘子這回要遭難了。
不多時,徐冉安排好了去蘇府傳話的人,蹦蹦跳跳地到了後門。
咦,福公公哆嗦什麼?為什麼一直朝她眨眼,他凍壞了麼?
「福公公,新年大吉!」上去就行拜禮。
福東海扯扯嘴角,回道:「徐娘子也大吉。」哄好了殿下就是大吉,不然就是大難喲!
誰讓她跑過來又跑過去的!
徐冉打過招呼後便照常往馬車裡鑽,上了馬凳回頭問福東海:「福公公可知,殿下有何事召我?」
話音剛落,馬車錦簾忽地被掀起,先是一隻皓白如霜雪的手,指節分明,修長精緻。徐冉一愣,車裡還有人?
「孤找你,還需要理由嗎?」而後便露出一張如高峰清寒般的冰山臉,眼眸深沉,眉間微蹙,此刻正高昂下巴,睨眼看著她。
天啦擼,是學神殿下!嗷嗷嗷嗷嗷,學神竟然親自來接她!
徐冉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忙地就要退回去行禮。
太子一把撈住她的手,吐出兩個字:「上車。」
馬車裡,兩人相對而坐。
這氣氛不太對勁啊……好像學神在生氣哦?
徐冉微微抬了抬眼,「殿下?」
太子沒有應答。
徐冉怏怏地垂下眼。可能是殿下在誰那裡受了氣吧,畢竟作為一國儲君,每天要處理那麼多事情,碰到點鬱悶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不說話了?太子忍不住迅速往她那邊一覷,見她坐得筆直,小腦袋卻低垂著,嘟嘟的糰子臉,粉粉嫩嫩,像是能掐出水一樣。
看著倒是乖巧,做出的事,怎麼就這麼不乖巧?
竟然連著五天都沒來過東宮。一想到這,太子心中就有悶氣,雖是生氣,但終歸不好發作。他是太子,是天下雅君,若跟個小姑娘置氣,有失君子風範。
指了指旁邊的位子,道:「你坐過來。」
徐冉一顆心忐忑著,挨著太子坐下。
兩人並坐,太子壓了壓心中的悶氣,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無驚。「這幾日玩得可好?」
他一開口說話,徐冉便放輕鬆了,殿下雖然生別人的氣,但他還是很懂得自控的,至少不會將氣撒在旁人身上。瞧,這問話的語氣,和以往想聽她廢話時的語氣一樣一樣的。
徐冉:「玩得特別好。」滔滔不絕,將這幾日的玩樂行程一一道來。
說著說著,發現不對頭啊,學神的臉色怎麼越來越難看?是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嚇得趕緊閉嘴,細細回想剛才說過的話。
沒有說什麼能讓他生氣啊,都是家常事,按理說根本惹不到學神才對。
可他臉上這表情,簡直分分鐘想吃人的神情啊。
太子轉頭問,聲音冷淡:「怎麼不繼續說了?」
徐冉張著眼睛望他,小心翼翼道:「殿下好像生氣了……」
太子扭頭,正襟危坐:「沒有。」
哦……徐冉撇撇嘴,他是太子他最大,他說沒有那就沒有咯。
繼續沉默。
太子忍不住往她那邊探。因兩人坐在同一邊,他又比她高出許多,低眼去瞧,只看得見她的側臉,小嘴微抿著,左邊臉頰白裡透紅。
視線再一往下,她的手反扣著袖子,手指不停地揪著衣袖角。
太子想起從前與她閒聊,談起小癖好,她說自己特別緊張時,便喜歡揪著衣袖角。心裡七上八下的,便想著手裡抓點什麼,才有踏實感。
仔細觀察,偶爾幾次她沒做完堂外題,被他逮著抽查的時候,確實也是如此。
衣袖都快要被揪破了。
如今小姑娘為什麼要緊張?她緊張些什麼,是因為意識到自己的錯處怕他不肯開恩原諒麼?
太子輕輕嘆口氣,真拿她沒辦法。
伸手輕輕按住她揪衣袖的手,聲音緩和:「孤不生氣了。」
徐冉:嗯哼?
碰著了她的手,便想著握緊,許是覺得這樣做太過失態,太子忙地收回手,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並未想過責怪她,若是話說得太重,她免不得又緊張了。
淡淡道:「你素日學業繁重,得了閒空,多玩樂玩樂是應該的。」
怎麼聽出了原諒的口氣?這是在回應她剛才說的那通廢話麼?徐冉怔了怔,她該回些什麼話,謝謝學神體貼准許她玩樂麼?可是她又沒簽賣身合同,她只是應了個兩年禮訓契約而已,如今是寒假,她並不用去東宮禮訓,按道理來說,是可以自己安排時間的。
雖是覺得太子這話說的奇怪,但她還是笑著開口道:「謝謝殿下。」
太子點點頭,很好。
問起剛才去而復返的事情,徐冉答:「本來今天約了蘇娘子去逛書市,想著不能讓她一直等著,便又回去找使女去蘇府傳話。」頓了頓,道:「要是知道殿下在車裡,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到了門口又返回去的。」
表情真摯,一副誠實可信的正義臉。
太子悶了悶。原來她今日也不準備來東宮的,要是他沒來傳她,她就高高興興跟著好友逛書市去了。
因著打定主意將她沒想起來東宮的事情掀過去,此時自然也不準備翻舊賬。太子只抬手點點她的鼻子,聲音狠狠吐出四個字:「沒心沒肺。」
徐冉摸頭一笑,以為太子說的是為東宮放蘇桃鴿子的事,笑咧咧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改日我定會做出補償的。」等她和蘇桃上了街,只要是蘇蘇想買的書,不是貴得離譜,她全部都買下來送給蘇蘇,就當是對今日失約的補償了。
太子一聽,好奇問:「你要如何補償?」小姑娘這態度,竟比他想像中的要好許多。還想著補償呢,他能要她什麼補償。
徐冉想,也不好當著面和太子說要買耽美小黃書給蘇蘇的事,抿抿嘴笑:「這個就不說了。」
故作神秘。太子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總歸他是要知道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5:24
第七十八章
等到了東宮,太子心情已然大好。
他先下的馬車,而後便是徐冉下馬車。福東海準備上前扶,太子往前一擋,先一步伸出手去。
福東海灰溜溜縮回手。
徐二娘子也是神人,只一會的功夫,便已經將殿下哄好了。他要是能有徐二娘子哄人的一半功力,只怕這會子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福東海羨慕地看著太子扶徐冉下車,吩咐宮人往後退幾步,切莫打擾了兩人共處。
太子與徐冉上台階。
徐冉忽地想起一個事,哎呀一聲,停下步子轉過頭,竟然忘記向學神拜年了!剛剛一上馬車見著他,他又是那般陰沉表情,竟忘了說新年祝福語了。
幾千銀子還等著呢,這個馬屁一定得拍好。
鞠鞠然朝太子彎腰一拜,說了一堆新年語,一口氣不帶喘氣的,太子欣然受下,小姑娘還是惦記著他的。
這些天聽人說過的拜年碎語,被她一人全說齊了。
徐冉偷偷抬眼瞄,學神這表情,是滿意的意思?這個馬屁看來他很受用,那接下來就該給她發壓歲錢了?
嘿嘿嘿。
她這副得意期盼的小模樣正好被他瞧在眼裡,太子繼續往前走,才剛剛原諒了她,此刻若是再誇她,怕是要恃寵而嬌了。
於是收斂神情,淡漠道:「你這番心意,孤收下了。」
徐冉一怔,就這樣,沒有了?
不應該表示表示嘛!
急急跟上去,湊到跟前笑,想著應該怎麼提醒他,既不能太明顯,又能讓太子主動提出給壓歲錢。想啊想地,話還沒說出口,台階已經走完了。
太子領她往春華殿而去。
要是此刻再不提,等入了殿,要想將話題扯回來,那就難辦了。徐冉一鼓作氣,剛湊到太子跟前,太子便回身衝她道,「孤忘記了一事。」
徐冉:終於想起了壓歲錢的事情麼!
太子:「孤也祝你新年大吉。」
說罷就入殿了。
徐冉彷彿看到幾千兩銀子從她眼前飛走,欲哭無淚地站在風中搖擺。
北風那個吹啊……
等入了殿,太子取來琴,提起那日在城南時的許諾,撫一首《浣溪沙》。一曲畢,抬頭見她垂頭喪氣,絲毫沒有他想像中的如痴如醉。
旁人聽他奏一曲,可三月不知肉味。小姑娘既通樂理,為何是這般神情?
難道他彈得不好?
太子這一凝眸而視,徐冉立馬回過神,拍手鼓掌:「好,彈得好,簡直是天籟之音!不愧是我大周的雅君殿下!」
假惺惺的。太子揮手讓她坐過去,待她坐到身邊了,轉頭問:「你為何這般怏怏不樂。」
徐冉剛要開口繼續誆。
太子:「說實話。」
聽起來是個好機會,要不直接說?徐冉嚥了嚥,輕聲道:「去別人家拜年都有歲錢……」來你東宮怎麼可以不給壓歲錢呢!
原來是想著要歲錢,小姑娘,小財迷!太子站起來,「你在這等著。」
說罷便往殿門口去了。
徐冉等啊等的,不多時,太子終於回來,手上多了個荷包,是剛從銀庫裡拿的。
隨手往徐冉懷裡一丟,昂首站立,一雙眼睛斜著看過去,慵懶而自驕,「這是孤給你的歲錢,你拆開看看。」
徐冉忙地打開荷包一看,嘿喲,是三張嶄新的銀票呢,千兩的面值,三千兩呢!
太子:「可還滿意?」
徐冉小雞琢磨似地點頭:「滿意滿意,可滿意了!謝謝殿下,殿下簡直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沒有誰能和您比的了。」
太子點點頭,看著她笑得這般開心,心裡頭自是高興。轉念一想,加上這三千兩,小姑娘存在他這裡的銀兩便有足足九千兩,比一般同齡人不知富裕多少倍,她這般開心也是理所應當的。
徐冉正興奮地數錢,來來回回三張,卻數了好幾遍。忽地聽見頭頂傳來一個聲音:「既清點過了,便收起來罷。」
然後就是一雙好看的手攤開在眼前。
徐冉警覺:「殿下?」
太子輕輕晃了晃攤開的手心,「拿來罷,和之前的六千兩放一塊。」
徐冉捏緊荷包,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學神怎麼可能用相同的手段騙她三次!這樣厚顏無恥的事情,學神一定不會幹的!做夢,一定是做夢!
太子眉頭微皺,索性伸出手去拿。幾經周折,終是將荷包從她手裡扯了出來。
徐冉的雙手在顫抖,望著太子往裡殿而去的背影,內心幾乎遭到了無法癒合的重創。
嗚嗚嗚,太欺負人了!
等太子歸來,想著方才她定是沒有用心聽,於是又撫了一首《蘇幕遮》。
這回,徐冉不再面無表情怏怏無力了。
太子彈一聲,她就大聲喊:「好!彈得好!」搖頭晃腦,聲音激昂,大有化悲痛為力量的意味。
太子很是滿意。
就該有這種反應才對。
折騰下來,已近中午,太子命人傳膳,與她一起吃午膳。
徐冉一口氣吃三大碗飯。
得不了他東宮的銀子,多吃點飯也是好的。要知道,狠起來吃,也是可以將一個國家吃窮的。
小姑娘胃口不錯。太子心情愉悅,命福東海賞賜今日膳房當值的人。
等吃完了飯,太子拿來大氅為她披上,兩人往思明殿的廣場處散步去。
那裡新修了鳳凰樓,早就定好要建的,如今方是竣工了。
爬上高樓,徐冉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站在高樓處,風光無限高,太子指著前方道:「你看,那裡是徐府。」
徐冉順著他指的的方向看去,果然能依稀望見自家宅院的輪廓。
太子指著更遠點的地方道,「那邊是嶺東,這個時節,坡上開滿梅花,乃是文人雅士吟誦作詩的最好去處。」
徐冉踮起腳看,無奈身高問題,伸長了脖子還是望不見。
太子勾起嘴角,眼神柔和:「快些長,長高些便能望得遠。」
收起身高的事,徐冉倒是蠻開心的。與去年九月相比,她已經長了五釐米,再長長,以後能到一米六五也說不定。
高處不勝寒,雖冷了點,但視野開闊,令人身心舒暢。
兩人同時負手身後,遙望遠處。
「日子過得真快,轉瞬就是一年了,光陰易逝啊!」
「小小年紀,說話這般老沉,跟誰學的?」
「嘻嘻,跟殿下學的。」
太子抬手點點她的額頭,「胡說。」
說話間,一片冰涼鑽進脖頸,徐冉一縮,以為是學神摸了摸她的後脖頸,下意識摀住。
又不是演什麼巨人,她可不想被削脖頸!
回身一看,唉,殿下沒有摸她脖子,再一抬頭,天空旋旋轉轉落下幾片鵝白,竟是下雪了。
等了這麼久的雪,終於來了。徐冉伸出手去接,興奮地衝太子道:「殿下你看,下雪了!」
她看雪,太子看她,一如既往平淡的語氣裡多了似喜悅,「是啊,下雪了。」
因著下雪的緣故,兩人很快自高樓而下,進了春華殿,在暖爐邊看雪吃東西。
「若要積雪,興許得等明日了。」
徐冉:「等地上積了厚雪,我要去玩雪的!」
太子打趣問:「與劉閣老一起獨釣寒江雪?」
徐冉連忙擺手:「殿下抬舉,我可沒那種興致。」
過了會,太子漫不經心地道:「雪中撫琴賞梅,想來自有一番別緻的意趣,今日孤撫了兩首曲子,你自當還一首,就後日罷,孤派人接你過來。」
徐冉有些猶豫,後日啊,好像約了阿燕……唔,算了,還是聽學神罷,他可是大老闆!
甜甜應下,「好的!」
太子今日特地騰出一天閒,等到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內閣那邊便差人來請了。為的是六國盟會的事,拖不得,太子只得讓福東海送徐冉回去。
等到了徐府後門,福東海想著這幾日因為徐冉沒來東宮,東宮上下草木皆兵的情況,不由地出聲提點:「娘子,您初一沒來,初二也沒來,殿下足足等到初五,您還是沒來,殿下雖有耐心,卻也經不起這般耗法。」福東海又嘆,「那些朝廷重臣,皇室宗親們,哪一個不是上趕著來東宮賀新年的,要知道,這大周除了官人,就屬殿下……」
話沒說完,便被徐冉打斷:「福公公,你是說殿下一直等著我上東宮拜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5:40
第七十九章
福東海嘆氣,哎呦呦,敢情徐二娘子還沒反應過來!
急死個人吶!
徐冉回想之前太子來接她時那詭異的氣氛,以及太子莫名其妙說什麼不生氣啊之類的話,難道也是因為這個?學神其實是希望她主動過去東宮拜年的?
福東海忍不住囑咐一句:「娘子,過兩天去東宮,您可得好好討殿下歡心。殿下對您,那真真是上心了。」
已經完全反應過來的徐冉,悔得那叫一個淚流滿面。連連向福東海道謝,感謝他的提點。
福東海擺擺手。只要這小兩口好,他們這些東宮宮人才有好日子過。都是些分內事,沒什麼謝不謝的。
徐冉淚灑,一路朝書房狂奔。
徐老爺正在看書,抬頭瞄了瞄:「冉冉啊,你回來了,殿下召你過去有何要事?」
徐冉鼓著腮幫子,氣沖沖地,「爹,都怪你!殿下生我氣了!」而且又沒收了一遍她的壓歲錢!要是她早點主動過去東宮拜年,說不定那九千兩銀子早就進她兜了!
如今才知,拍那麼多馬屁有什麼用,時機不對,都白搭!
徐老爺一聽,忙地放下書,「冉冉,你好好說,殿下為什麼生氣?」
徐冉將福東海說過的話重新敘述一遍。
徐老爺一捋鬍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為父思慮不周,當初確實是該讓你上東宮拜年的。」
徐冉委屈臉,「今兒個要不是福公公提點,我還不知道呢。」
徐老爺小心翼翼問:「殿下有發怒嗎?」
徐冉想了想,「那倒沒有,一開始板著臉,後來也就和氣了。」
徐老爺鬆口氣,「福公公說得對,後日再上東宮,你確實得好好討殿下歡心。」
徐冉往椅子上一坐,不理他。
徐老爺拉拉她的衣袖,「冉冉,這回確實是爹判斷失誤,下回你要想上東宮自己做主,啥時候都過去都行,爹再也不多嘴了。」
徐冉心疼她的九千兩銀子呢,這次可被她爹坑慘了。
徐老爺嘆:「我以為如殿下這般清寒高節的人,定是不屑於底下臣子爭先獻媚的,哪裡知道……由此可見,殿下已經將你視為未來的一把手,所以才會一直等著你過去東宮表心意。」
徐冉瞥徐老爺一眼,「後日上東宮,我就說是爹你不讓我過去東宮的。」
徐老爺腿一軟,忙地上前,為徐冉捏捏肩,諂媚道:「冉冉,比起爹來,殿下更喜歡你,所以啊,這個黑鍋,你背背也無妨。」
徐冉擺手。不背不背,這個黑鍋她不背。
徐老爺嗚咽臉,「冉冉,我知道你孝順,你可是我的女兒,肯定不忍讓爹心碎的……」
徐冉嘆口氣,勉為其難應下了:「再沒有下次了。」要知道,冰山學神的好感值不是那麼容易刷的,背一次鍋,學神的好感值就下降一點,她得趕緊將這點好感值刷回去。
徐老爺一顆心放下,轉而開始安慰徐冉:「作為帝王跟前一把手,必須擔得起君王的責罵,背得起黑鍋!」
徐冉翻白眼。
哼,胡說八道。
晚上吃飯,徐老爺特別慇勤,一直為徐冉夾菜,不停地噓寒問暖。等吃完了飯,徐老爺和徐冉回書房練字,徐老爺難得地搬來了椅子,讓她坐著練字。
徐冉指指肩膀,「爹,這邊酸。」
徐老爺笑嘻嘻上前捶肩,一邊捶一邊問:「冉冉啊,你想好怎麼討好太子殿下了嗎?」
徐冉嘴裡叼著筆桿子,搖搖頭:「殿下又不是一般人,哪裡那麼容易被討好?」
徐老爺:「要不後日彈琴時,你專門為殿下寫首頌詞,一邊彈一邊唱?」
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
父女兩個一商量,最終決定還是由徐老爺操刀。當晚便寫好了,徐冉一彈一唱,徐老爺鼓掌拍手,「不愧是我的女兒,太子殿下聽了肯定高興!」
徐冉嫌徐老爺寫得太含蓄,自己提筆改了兩句,將最後兩句改成「功蓋千秋無論比,恩澤萬代有人誇。」
徐老爺樂呵呵一拍徐冉腦袋,「有出息!改得好!」馬屁就得這麼拍!他家冉冉確實比他有天賦!
徐冉得意笑了笑,她可是致力於要做大周第一馬屁精的人,功力自然渾厚。
等到約定的初八之日,福東海來接徐冉,徐冉一見福東海,就道:「福公公您放心,今兒個我一定好好巴結殿下。」
巴結……徐二娘子這用詞也太……福東海道:「不是巴結,是培養感情。」
徐冉:「啊對!培養感情!」培養推心置腹的君臣感情!
雪連著下了兩天,地上已經厚厚一層白雪,馬車到了東宮宮階前,福東海撩開車簾,請徐冉下車。剛想伸出手去扶,提醒這路滑,話沒出口,徐冉便已經一股腦往台階上奔了。
太子立在玉階最高處,身姿挺拔,優雅而立。
四周皚皚白雪,彷彿一卷秀白的畫卷,徐冉抬頭望,正好望見他如水墨般深邃的雙眸,他也在看她。
太子招招手。
徐冉一怔,而後加緊步伐往上衝。
一口氣爬完了玉階,許是太急匆匆,剛踏上最後一階時,腳下一滑,出於本能,她直直往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臂。
太子用力一撈,將她撈入懷中。
美人在懷,如玉生香。
徐冉呼著白氣,小臉凍得通紅,「殿下。」總算站穩了腳步,往旁一步,便要從他懷裡褪出來。
太子並未放開手,低眼看她,溫和自若:「一起走罷。」
徐冉舔舔舌,縮在他身邊,緊蹭著他外衣上那圈毛毛絨絨的狐狸毛。啊,好溫暖。
太子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靠緊點。隔著厚厚的氅衣,卻依稀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大氅衣上下蹭啊蹭地,怪讓人心癢癢的。
兩人踏雪而行,至梅花樹下,設案擺酒。
太子問:「想好撫什麼曲子了嗎?」
徐冉點點頭,「保管讓殿下滿意。」
太子指指她,「得意,要是彈得不好,看孤怎麼罰你。」說罷便與她相對而坐。
徐冉信心十足,開始彈曲子了。一邊彈一邊唱,聲音高昂,歌聲在東宮上空飄蕩。
眾宮人聽得都低下頭偷笑。
福東海躬腰站在太子身後,不禁嘆,徐二娘子是個人才吶,這拍馬屁的功夫真是一流!最難得地是渾然天成毫不露怯的態度,聽起來完全是感天動地的肺腑之贊。
唱完最後一句「功蓋千秋無論比,恩澤萬代有人誇」,徐冉完美收音,期待地看向太子。
怎麼樣,這個馬屁是不是非常受用!
太子抿嘴,似笑非笑,紅唇薄薄兩片,吐出兩個字:「誇張。」
徐冉一垂頭。
得了,馬屁白拍了。
太子:「但是孤聽著喜歡。」
徐冉兩眼發亮,成功!好感值加一!權臣之路前進一步!
腆著臉笑呵呵地為太子執壺倒酒,太子並不舉杯,親自為她滿上一杯。
「雪中賞梅,梅下酌酒,佳人當前,撫琴弄曲,美哉。」
徐冉羞紅臉,學神這話太不含蓄了。不過確實是美景當前,美哉!
舉杯對酌,作詩誦賦,一人一首,太子詠辛棄疾的《僕算子》。
「只共梅花語,懶逐游絲去。著意尋春不肯香,香在無尋處。」
徐冉便對一首盧梅坡的《雪梅》。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用的是她娘唱哼的蘇州調,輕唱出來,自有一番韻味。
太子問:「那你是願做梅,還是願做雪?」
徐冉笑:「都不做,要做就要做松柏,常年青綠,昂首傲立。」
好一個常年青綠、昂首傲立。看不出來,小姑娘竟有這等胸懷。
許是今日心情好,太子主動問起前日馬車上她所說的「補償之舉」。
徐冉一懵,忘記還有這茬了!
當時太子說起補償,她以為是說給蘇桃的補償,事後回想,方知他說的是對他的補償。
她可沒想過能給學神什麼補償啊。
太子見她緊皺眉頭,便問:「忘了?」
徐冉連連擺手,騎虎難下「哪裡敢忘,我都準備好了!」腦中靈光一現,站起來往內殿奔,「殿下等著我!」
太子舉杯,「慢點,孤拭目以待。」
不一會,徐冉自內殿而出,將一張素箋捧到太子跟前,眼睛水亮亮的。
「殿下,這個就是我的『補償』了。」
太子拿起一看,素箋上寫著四個大字:「萬事皆應。」下面留了小印章,是徐冉的學章。
徐冉一屁股坐下,往前一俯身,雙手撐著下巴,露出一口白牙:「殿下,這個是萬事皆應箋,只要殿下拿出這張素箋,讓我做什麼事都可以,上天入地,赴湯蹈火,只要是我能辦得到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太子點點頭,將素箋收起來。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誰反悔誰是小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6:03
第八十章
此時天空又下起鵝毛大雪來,洋洋灑灑,像是扯了絮的棉團,徐冉坐不住,想要去玩雪。卻不敢輕舉妄動,直勾勾地望著太子。
太子點點頭。
徐冉箭一樣奔出去,歡快地開始攢雪糰子,又拉了幾個宮人一起玩,起初眾人不敢動,太子發話,今日不必拘禮,只管陪徐二娘子玩鬧。
年紀輕的宮人們本就貪玩,聽了這話,歡歡喜喜地開始和徐冉一起玩起雪來。
不知是誰起得頭,玩到後面開始打雪仗。
一團一團地砸,碎掉的雪糰子在半空中潑灑,似棉紗般在空中鋪扯開來,濛濛地落在人眼皮子上,幾乎遮不開眼。
玩得瘋極了。
福東海想阻攔礙於太子的命令,又不敢上前攪興,只得嘆氣:「瘋了,瘋了,都瘋了。」
太子往後一瞪眼,福東海立馬閉嘴。
太子立在梅樹下,視線隨徐冉的身影而移動。
她笑得這麼大聲,這麼歡快,那笑容那般爽朗、好看,瞧一眼,竟似要刻在心中一般。
手擱在袖子裡,袖兜處硌著她寫的素箋。
萬事皆應。
話可是她自己說的,他不需要萬事,只需要她做一件事即可。
忽地徐冉抬頭,朝他看去,兩人的視線撞個正著,太子一愣,怔忡間,她已經直直奔來。
原來是扔雪球太厲害,扔得別人都結起盟來,打趣說要逮她。
徐冉躲到太子身後,踮起腳,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邊,聲音軟軟糯糯的,透著一絲狡黠:「殿下,讓我躲會。」
尋跡來追的宮人正要扔雪球,一見太子擋在跟前,一個個立馬縮回去。
徐冉捂嘴偷笑。
太子回頭望她,正好瞅見她沾沾自喜的模樣。眉眼間透著機靈勁,像極了深山中奔來奔去的小狐狸。
不知怎地,他竟起了捉弄之心。往旁一跨,神情端容:「不許耍賴。」
果真見她一張小臉隨即緊皺,不得不往樹邊跑。癟嘴說了什麼,聲音太小,聽不清楚。
太子雙手負背,不用問,也知道,小姑娘肯定暗自腹誹。
不厚道。
依她的唇語,說得是這三個字。
徐冉唸著「不厚道」往樹下躲,宮人見太子無心為徐冉做遮掩,只說要公平,便放開了膽,往她那邊砸雪球。
太子往後一退,退到福東海身後,用靴尖踢了踢福東海,「去,幫襯著徐二娘子。」
徐冉以一敵三,好不容易等到「援兵」福東海到了,便愈加加快速度扔雪團。一邊扔一邊催福東海,「福公公,你快些揉雪球!」
福東海苦著臉揉雪球,老腰都要斷了,不停地往地上捧雪攢雪揉雪,好不容易揉了個大雪團,徐冉拿起雪球就發起狠往前扔。
力氣太大,扔得太遠了。
隨即便聽到前方台階處傳來一聲「哎呦」,響起罵聲,「誰!誰扔的雪球!」
徐冉踮起腳尖望去。
劉閣老臉上衣領上都是雪渣子,鬱悶地站在風中顫抖,不是冷的,是被氣的。
竟有人敢拿雪糰子砸他這個一品重臣,反了天了!
眾宮人立馬停下來,垂首侍立。
徐冉扔掉手裡的雪團,拍拍手,和福東海小聲道:「福公公,砸雪劉閣老的那雪糰子,是你揉的,咱倆一條船上的,可千萬別供我。」
福東海悔得腸子都青了,劉閣老出了名的難纏,不供她供誰?難道供殿下麼?
劉閣老氣沖沖往樹下而來,並未整理儀表,而是指著一身狼狽,沖太子道:「殿下,您看,我這才到東宮,就被弄了一身雪,您可得為我做主,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宮人,竟這般胡鬧。」他朝徐冉那邊掃了掃,指著道:「剛才好像就是從那個方向砸過來的。」
徐冉一顆心懸在嗓子眼。
劉閣老……真的好凶……
太子眯了眯眼,微啟薄唇:「剛才砸雪的人,是孤。誤傷了閣老,實在不好意思。閣老若不嫌棄,請入暖閣更衣,孤自當賠禮謝罪。」
劉閣老一愣,當即喜笑顏開:「這、這哪裡敢讓殿下賠禮謝罪呢,能被殿下的雪球砸中,那是臣的榮幸,還更什麼衣呢,不更了!」
徐冉在心中暗嘆,閣老這變臉功夫學得不錯。
劉閣老雖是如此說,但他年紀大了,沾不得風寒,太子堅持請他入閣換衣,半推半就,也就往暖閣去了。
太子臨走前,指指徐冉的鼻子,「就你淘氣,看下回還敢不敢了。」
他一背過身,徐冉吐吐舌。
換好了衣服,劉閣老心情棒棒的,殿下親賜了衣袍,雖然一看就是新衣,但感覺上面沾滿了殿下的氣息,穿在身上別提多高興了。
因他比太子要矮上一截,衣袍拖地,劉閣老心疼地提袍,太子道:「閣老無需如此,弄髒了丟掉就是。」
劉閣老:「那可不行,殿下賞的衣服,臣自當好好珍藏。啊對了,殿下,這衣服是賞給臣的吧?不用洗了還吧?」
太子漠然臉:「自是賞給閣老的。」
劉閣老開心一笑。
等出了暖閣,太子問:「今日閣老前來,所為何事?」
劉閣老道:「難得忙裡偷閒一日,皚皚白雪,老臣特邀殿下一起前去江頭垂釣。」
太子身形一滯。
劉閣老委屈臉上前,「六國盟會一事已安排妥當,各方奏摺也已下發下去,無事叨擾,且上次殿下應下的,說無論老臣何時想去垂釣,殿下一定作陪。」
太子有些頭疼。既九月份答應劉閣老垂釣之後,因著政務繁忙,且忙著教徐冉的騎射功課,一拖再拖,為了不讓劉閣老寒心,便許下諾言,說是他日一定奉陪。
徐冉湊過來,偷笑:「殿下,你們要去『獨釣寒江雪』嗎?小的祝殿下和劉閣老,多釣幾條魚,最好啊,整條江的魚兒,不用魚餌,便自己跳上了岸,任君取索。」
太子看她一眼,黑鍛廣袖一揮,道:「你也跟著一起去,孤和劉閣老『獨釣寒江雪』,你就在旁邊侍酒。」
徐冉一僵。
片刻後,東宮宮門。
劉閣老入了馬車,太子拉徐冉進馬車。徐冉求情:「殿下,我能不去嗎?」獨釣寒江雪這樣有意境的事,一看就不是她的做事風格。她一點也不想要當個文藝少女啊。
太子無情拒絕:「不行。」
徐冉苦著臉進了馬車。
一路前進,劉閣老聊起政事,太子時不時點頭,朝徐冉那邊瞄幾眼。
小姑娘怏怏的,就這麼不想陪他去釣魚嗎?
思及此,太子不由地多看了劉閣老一眼。
說實在的,他也不想去釣魚。無奈閣老開口,不得不去。既然要去,就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有小姑娘在,就不會無聊。
到了地方,劉閣老直吆喝,徐冉看著他,一副「一點也不想求老司機帶」的表情,生無可戀地為兩人執壺滿酒,然後就滾到一邊拿樹枝畫圈圈去了。
劉閣老笑,「這個徐娘子,有趣得很。」
太子:「確實有趣。」
兩人一邊垂釣,一邊天南地北地碎碎聊,不知怎地,話題又繞回到徐冉身上。
劉閣老仔細回想,「記得初次提及徐二這個人,好像還是因為她開學考交了八門白卷,哈哈,轉眼一年過去了,過些日子經儀堂便又要舉行開學考了,希望這次她可不要再交白卷了。」
太子望徐冉那邊望,眸中似含了一瓢春水,柔柔的,亮亮的,「如今她學業大有長進,上次學堂講學,閣老不是也在嗎,她可是她們級的第十名,徐二腦子好使,又肯勤學上進,磨練磨練,將來定有大作為。」
劉閣老順著太子的目光望去。
徐冉正在堆雪人玩。
閣老嘆:「她能有作為自是好事,只是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殿下應該多想想自己的事,兩年之約可只剩一年了,太子妃的真正人選,殿下可得早日定下來。」
太子沒說話,一雙眼睛盯著徐冉,他看得這般忘神,竟連魚兒咬住了鉤的動靜都不曾察覺。
劉閣老輕聲喚他,「殿下?」
太子回過神,指著徐冉道:「你看徐二娘子,多麼天真無邪,堆了個雪人也能玩得如此起勁。」
那邊說徐冉,這邊徐冉打了個噴嚏,拍拍手舒展腰身,而後往旁邊站立的侍衛走去。
一眼望見何侍衛。
徐冉指指他身後背著的弓箭和箭筒,問:「你既拿刀,為何還要背弓?」
何侍衛一臉正經:「刀劍只可近距離殺敵,但弓箭卻可殺敵於百里之外。為何殿下周全,弓與刀,兩樣皆不可少。」
徐冉點點頭,轉到他身後,「借你弓箭玩玩。」
何侍衛剛要拒絕,徐冉道:「我可是未來太子妃,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小心太子殿下找你算賬。」嘿嘿地就將弓箭拿了去。
箭上弓弦,於百步之外,提腿扎步,對準剛堆好的雪人,一箭射穿。
oh yeah!棒呆!
劉閣老收回視線,語氣勉強:「徐二娘子確實……天真無邪……」她哪裡是要堆雪人,分明是要練箭術。方才那股子射箭的狠勁,可不像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啊。
太子咳了咳,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她這叫剛柔並濟。」
劉閣老尷尬地附和,又道:「殿下,太子妃的人選,您可千萬別忘記……」
這一回,太子不像以前那樣默不作聲,而是點頭應下,語氣異常堅定:「孤已經定好了。」
劉閣老怔住。
定好了?
難不成……
太子笑而不語,只抬眸凝望徐冉。
「就她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6:27
第八十一章
釣完魚回去,上馬車前,徐冉特意往兩人的魚簍裡瞧了瞧。
劉閣老滿載而歸,而學神卻是一無所獲。
徐冉聳聳肩。
等上了車,徐冉朝劉閣老笑,「閣老,您老釣這麼多魚,分小的一點回家煮魚湯唄?」
她爹前兩日說起,想吃滸江的魚,這時節釣上來的魚,拿來煮湯,最是鮮美不過。如今有現成的魚,她定是要求幾條魚的。
劉閣老癟癟嘴,「不給。」
一想到剛才太子說的話,他就鬱悶。什麼叫「就她了」,難道真就定徐二娘子了麼?
劉閣老掃掃徐冉。
小虎牙,鵝蛋臉,大眼睛,小嘴唇。
長得倒是蠻討喜的。劉閣老不甘不願地撇開視線,長得好又怎樣,那也要配得上殿下才行。
轉念又想,那世上能配得上殿下的人,又是誰呢?
誰都不行,誰都配不上殿下。
徐冉繼續發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厚臉皮精神,上前拍劉閣老馬屁。
一連串的馬屁拍下來,劉閣老依然不為所動。
這個小妖精,怎地就勾搭上殿下了。之前雖覺得徐二與殿下親近,但不曾想過殿下竟真的會對她……哎,罷了,殿下總歸是要成親的,娶誰不是娶,總歸得讓他娶個合心意的。
劉閣老自我疏解,心裡頭終於好過了一點。
旁邊徐冉湊過來,央他,「劉閣老,劉相公,您就行行好,賞我幾條魚。」
劉閣老抱肩扭脖子,往右邊挪挪,橫豎就是不搭理徐冉。
沉默許久的太子發話:「別求了,孤帶你去再釣幾條魚。」
劉閣老一聽,嘿喲,剛說要定她,這會子就已經護起犢子來了。
嘖嘖嘖。
心中雖是如此想,嘴上卻忙地道:「給你,你要多少都給。」還真怕太子殿下置氣,跑回去江邊重新釣魚了。
這釣魚啊,最忌一心二用,殿下眼裡瞧著徐二,手裡拿著魚竿,哪裡能釣得上魚喲!
太子之前閉目養神,這會子緩緩睜開眼,對徐冉道:「閣老既然已經發話,待會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徐冉聳聳眉毛,木問題!她絕對不會客氣滴!
先送徐冉回府,徐冉和劉閣老蹲在馬車下分魚簍裡的魚,徐冉每多拿一條,劉閣老就捂著胸口眉間皺紋深一分,徐冉索性將拿出來的大部分魚又放回去,重新往外揀了三條魚。
劉閣老鬆口氣,算這小丫頭有良心。
徐冉揚眉一笑,將只裝了三條魚的魚簍遞到劉閣老跟前,「閣老,這些就給你吧。」
說完,抱起另一個魚簍就往後門跑,生怕劉閣老追上來似的,撒開腳丫子跑得賊快。
劉閣老:心已碎。
重新回馬車,劉閣老問太子:「殿下,既然您已經做出決定,那何時公開?」
太子只道:「既有兩年之約,便待兩年之期滿後,再行大禮。」
劉閣老點點頭,這樣也好,讓徐二娘子多受幾次禮訓,會更加穩妥。想起什麼,又問:「此事可曾與徐二娘子提起過?」
太子氣定神閒,吐出一句:「難道她還會不願意麼?」
劉閣老連連點頭。
能被殿下看上,那是徐二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哪裡還會不願意呢。
因惦記著徐冉今年的功課,思及她今年年底要大考,太子道:「閣老莫要在她跟前說起此事,徐二終歸是個小姑娘,依她的性子,聽聞此事,定是欣喜若狂,無心學業。孤不想耽誤她的正事。」
劉閣老見太子為徐冉考慮得如此周全,心中又羨慕又嫉妒,心中直嘆徐二這輩子是個好命的,嘴上道:「殿下放心,老臣定不會透露一個字。」
既說起徐冉,太子便想起徐家人來,同劉閣老說起江西巡撫遞上來的摺子:「江西鹽運使的人選還未定下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出了江西私鹽販賣的事,本應該年前就解決的事,卻是不能再拖了。孤記得,上次山東鹽鐵司冶煉的差事,是徐相公辦的?」
劉閣老:「徐相公辦事雷厲風行,只不過兩個月時間,便將山東鹽鐵司的事情辦得妥妥噹噹,這次江西的差,殿下是想交給徐相公?」
太子點點頭,「既要結為親家,國丈的官階自得往上提一提,這件差事就交給徐公去辦。」
劉閣老記下了。
太子想起徐豐來,問:「孤記得,侍衛馬軍司缺一個正六品的副都指揮使,便指給徐家長子罷。」
劉閣老一回府,便急急地差人去辦事。
往上面遞了摺子,聯合其他交好官員,一致舉薦徐老爺為此次江西私鹽督查的人選。而後又派人往三衙跑了趟,點了侍衛馬軍司指揮使馬文浩的名。馬文浩本就是劉閣老的門生,一聽恩師傳召,便急急地趕往劉府。
劉閣老簡單交待了兩句,馬文浩當即明白,回去便提了徐豐的武籍,並派人去羽林軍提正那邊傳話。拿了徐豐的武籍與羽林軍提正說了幾句,挑明要將徐豐調到馬軍司來的事,羽林軍提正自是應下。
兩天後,江西鹽鐵司督查的事和徐豐陞官的事塵埃落定。
一連吃了好幾天蒸魚炒魚炸魚的徐家父子倆,回府便說要慶祝,讓把廚房裡剩下的魚一次性全剖了,他們要吃個夠。
這劉閣老的魚,吃了就是好,一連兩件大喜事!
徐老爺先說自己的事,喜滋滋道:「這差事既落了我身上,江西鹽運使一職,我便有了籌謀。我已經請旨,讓胡藍跟著我一塊去,我們要是能辦好這件事,便有功勞,胡藍便能名正言順地當上江西鹽運使。」
蕭氏道:「我也要一起去。」
眾人一愣,徐冉更是覺得奇怪,好端端地,她娘為什麼要跟著一起去?以前可沒見她娘這麼積極過。
徐老爺一瞧蕭氏的臉色,便全明白了。
只因這胡藍是個女子,他家夫人鬧小情緒了。徐老爺點點蕭氏,「醋罈子。」
蕭氏哼一聲,「我就是個醋罈子。」
徐老爺忙地去哄,「好好好,帶你一起去,咱夫妻倆正好出去散散心。」
蕭氏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回頭望見一桌子兒女傻愣著,憂心道:「我倆都出去了,這群小的怎麼辦?」
徐豐第一個答話,拍著胸脯道:「娘,你和爹只管安心出門,我年紀最長,自會照顧好妹妹們。」
徐冉三姐妹互相看了一眼,表示不太相信。
她哥丟三落四的,記起這茬事忘記那邊事,若是這家交給徐豐來管,額,怕是不太妥當。
蕭氏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直接忽略掉了徐豐,轉而望向三姐妹。
徐豐受傷地縮回去。
蕭氏點了徐佳。
徐佳也沒推辭,雖然她學業繁忙,但這點精力還是有的。當即便應下了。
當晚徐老爺和蕭氏定下出發的日子,因上頭催得緊,便準備過完十五,正月十六便出發。
一番熱熱鬧鬧地,有說有笑到晚八點,眾人散去各回各院,徐豐歡歡喜喜地往自己屋裡走,走著走著忽然想起:噯,感覺好像忘記什麼事情了?
哦對了,還沒慶祝他陞官的事情呢!就光說爹查案的事了。
反應過來的徐豐,內心受傷指數已經爆表,拖著沉重的步子往裡走。
徐冉正好要同他說明日沈令音過府跳舞的事情。
本來明天是要約蘇桃去書市的,哪想蘇蘇沒時間,便又去約趙燕,但趙燕也沒時間,無奈之下,便抱著僥倖心理去約沈令音,沈令音一口應下。
徐冉拍拍徐豐的肩膀,「哥,你怎麼愁眉苦臉地,多笑笑,你看你笑起來多看俊,那麼多羽林軍裡,就數你牙最白笑最甜!」
徐豐被她逗樂,心情輕鬆不少。「那哥笑一個給你看看。」說罷,傻咧咧呲牙笑起來。
徐冉哈哈哈笑,「哥,明兒個有好事,你可等著吧!」
徐豐好奇問:「什麼好事?」
徐冉:「有美人看!」
徐豐指指徐冉:「我家二妹就是美人,我這不天天都有美人看嗎?」
徐冉咯咯笑,她哥可真會哄人。要是拿出這一半哄人的功力,定是望京名列前茅的風流公子啊。
「明日上午你在家待著,哪都不許去,我知道你明日休息的!」
徐豐高興地應下。
第二天徐冉接了沈令音往徐府來,先往自己的小院子裡去,不厭其煩地為沈令音介紹自己的住所,一堆廢話,偏生沈令音聽得津津有味,不僅沒有打斷她,反而笑著看她,大有鼓勵她繼續說的意味。
說到一半,前頭紅玉來傳「都佈置好了,就等娘子們過去了。」
兩人往南邊小花廳而去。
裡面好幾個暖爐擺著,屋內早早地升了銀絲炭,一推門進去,暖氣迎面而來。
徐冉:「我哥哥已經在裡面了。」
言罷,一腳跨進屋,衝著微閉著眼小憩的徐豐喊了聲:「大哥!」
徐豐抬起頭,一眼望見娉婷而立的沈令音。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如紅豔凝香,她翩翩往那一站,便足以勾人魂魄。
徐豐心中如馬亂奔,第一次,心快要跳出胸膛。
他站起來,腦海中閃過一句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說得便是此景此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6:59
第八十二章
音起,蓮足動,楚楚美人腰,纖纖皓霜手。
徐豐靜靜地看著,全部的視線隨著沈令音的身姿而移動。
一曲畢,心曠神怡,徐豐鼓掌稱好。
徐冉站起來,拉著沈令音到徐豐跟前,笑問:「說誰好,誰更好?」
徐豐傻傻地,點了點沈令音:「都好,她更好……」
徐冉一愣,唔!她沒聽錯吧,妹控大哥竟然第一次向著外人!再凝神一看,她哥眼睛閃著光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痴漢臉……
沈令音一欠身,「徐公子過獎,徐二娘子之琴音,乃天籟,無人能比,我不過是小獻拙技罷了。」
徐豐同樣一躬禮,兩人離得近,隱隱幽幽一陣香飄溢,不是脂粉香,而是一種從未聞過的香味。竟似是人身上的。徐豐心中一動,愈發緊張,囔囔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徐冉偷笑,她哥啊,十有八九是見了美人心裡頭慌張了!
一邊笑著,一邊拉著沈令音往自己小院裡去了。好生招待一番,兩人閒話,中途徐豐來找徐冉,悄悄地將她喊到一邊。
問:「冉冉,方才跳舞的姑娘,是哪家的?」
徐冉:「之前就說過的了呀,是沈丞相家的大娘子,沈令音。」
徐豐摸摸頭,之前他就沒關心這茬,想著只要妹妹肯彈給他聽,其他人跳不跳舞無所謂。他徐豐活了快十九年了,總覺得世上的女人再好看,也沒有比他娘和三個妹妹更好看的。
卻不想,今日卻見著了一個。
徐豐唸著沈令音的名字,目光炯炯,只說了一句:「妹妹,我要娶沈娘子為妻。」
徐冉一囧,點點徐豐的臉,「哥,沈娘子雖好看,你也不能才見她一眼就說要娶人家啊。」沒想到她哥竟然走的是一見鍾情的路線。
徐豐認真嚴肅:「這世上,許多人見了千百回,卻仍似風過無痕,有些人只需見一回,便已經刻在心裡了。」
徐冉揉揉眼睛,捂捂耳朵,這畫風完全和她以前那個大哥不一樣啊。
肉麻麻的,顯得更傻了。
「哥,你雖然說得好聽,但是哦——」
徐豐湊過去:「但是什麼?」
徐冉攤開手:「但是聽著特別像個衣冠禽獸的流氓。」
徐豐一急,摸摸自己的臉,恐慌道:「難道哥哥長得很像流氓嗎?」
徐冉搖搖頭,「哥哥當然長得不像流氓,只是這話說的,像是流氓。哥哥你想,要是有個男子,見了你妹妹我第一眼,然後就說要娶我,你會怎麼想?」
徐豐皺眉,肅穆道:「輕浮,風流,我若見了,定要打斷他的腿。」
徐冉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沒有哪個姑娘會喜歡這種上來就說『我要娶你』的人,哪怕這人長得再俊再有才,心中也難免會反感。我們女孩子啊,喜歡的是那種既溫柔體貼又英俊非凡,最好啊,家底再雄厚點,最重要的是,要一心一意,忠貞不渝。」
徐豐忙地道:「我只喜歡過她,沒喜歡過旁人。」
徐冉:「這才喜歡人家一天呢,不算。」
徐豐:「那怎樣才算?」
徐冉點點他的胸膛處,「坦誠相待,不隱瞞不欺瞞,用心追求,事事做到最好。」
徐豐應下:「妹妹放下,我一定用心追求沈娘子。」
他們兄妹倆在這邊說話,那邊沈令音尋出來,嬌笑:「你二人在說什麼悄悄話,竟將我一人擱在屋裡。」
徐豐紅著臉,誠實回答:「我們在說你。」冉冉說得對,既然喜歡沈娘子,就要事無鉅細,不得隱瞞,要實誠守信。
沈令音一挑眉,「說我作甚?」
徐冉心中嘖嘖兩聲,忙地解釋:「我們在說沈娘子剛才的舞跳得有多好。」
沈令音笑而不語。
徐冉連忙打發了徐豐走,牽著沈令音回了院子。一回院子,徐冉心裡想著徐豐說過的話,又瞧瞧沈娘子的花容玉貌,不由感嘆,要是沈娘子真能做她大嫂,她們家就撿寶了。
徐冉就開問了,霹靂巴拉一堆旁敲側擊的話,比如說喜歡什麼樣的男子啊,現在有沒有心上人啊,諸如此類的。
沈令音一聽,便知徐冉的意思。卻並不點破,徐冉問一句,她便答一句。徐冉問到最後,沒話問了,沈令音托腮含笑:「徐娘子,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徐冉回想方才掌握的信息,想不出什麼問題了,心滿意足地搖頭,「沒有了!」
沈令音眼波兒一轉,笑得含蓄:「徐娘子,你問的那些話,是為你自己而問,還是為別人所問?」
徐冉臉漲紅,這個……要是為她哥作遮掩說是為自己而問,聽起來好像有百合的嫌疑哦?為了不讓沈娘子認為她「別有用心」,還是老老實實交待吧。
說了徐豐的事。
沈娘子萬萬沒想到徐冉說的如此直白,半點隱瞞都沒有,正要說什麼,忽地有人掀了門簾而入,低著頭道:「沈娘子你別怪冉冉,是我不好,你千萬不要生氣。」徐豐手足無措,繼續道:「還有,剛剛我偷偷躲在門外聽你們說話,也是我的錯。」
徐冉:耿直boy,她哥沒戲了。
為了圓場,徐冉忙地道:「哥,你快出去,出去出去!」
一路推徐豐出門,哎呀呀往他胳膊肘上捏一把,小聲道:「哥,有你這麼直白的嗎!」
徐豐迷茫臉,「冉冉,我做得不對嗎?坦誠相待,不隱瞞不欺瞞,用心追求,這不是你說的嗎?」
徐冉:蒼天大地啊,來道雷將她哥劈開竅吧。
等到下午沈令音回去時,徐冉親自送她。徐豐也跟著去。
他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袍,打扮得光鮮亮麗,與沈令音致歉。一番歉然措辭之後,徐豐抬起頭,鼓足勇氣,一字一字道:「沈娘子,今日一見,我心愛慕,我徐豐對天發誓,一定會真心追求沈娘子。」
這話意思是我要追求你了做好準備吧……真是……又霸氣又傻帽,徐冉趕忙拉了沈令音往馬車裡去。道:「沈娘子,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我哥他……有時候傻了點。」
沈令音往窗外看了看,見徐豐傻傻地揮著手,模樣憨厚可笑。收回視線,探向徐冉,見徐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撲騰撲騰地盯過來,彷彿擔心她會生氣一般。
這天下追求她的人,她見多了。像徐家長子這樣的,也不例外。看在徐冉的份上,她不會生氣,也不會往心裡去。左不過又是一個拜在她石榴裙下的傻小子罷了。
她伸出如蔥白般的手指,往徐冉粉嫩的臉頰上輕輕撓了撓,聲音軟和:「無事,能得到徐公子的賞識,是我的榮幸。」
徐冉湊臉上前任她撓,甜滋滋地笑。
沈娘子真是個溫柔的人吶。
送完沈令音,晚上吃了飯,徐冉和徐豐兩兄妹往花園散步去。徐豐喜歡聽徐冉說沈令音的事,徐冉也喜歡跟他說沈令音,兩兄妹同時痴漢臉地感嘆沈令音多麼多麼脫凡超俗。
徐豐道:「我調任至馬軍司,擔的是副都指揮使,不似宮中巡衛那般繁忙,以後學堂下學,哥正好有空來接你。」
徐冉拍拍徐豐的肩膀,「哥,我懂你的,以後啊,我就專門喊沈娘子一起來徐府,這樣啊,你就能一接接兩個了。」
徐豐臉一紅,摸摸腦袋,「冉冉真好。」
徐冉一甩頭,「我可是你妹妹,不對你好對誰好!」氣勢高昂,洋洋得意。
以後啊,說不定她能幫她哥將沈娘子拐進門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7:28
第八十三章
正月十五這天元宵佳節,街上張燈結綵,徐府裡也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燈籠,一家子準備在家裡賞燈猜燈謎。
徐冉起了個早,東宮那邊派人來接,她吃過早飯後就往後門去了。
蕭氏知道她要出門,以為是去蘇府,囑咐讓她下午早點回來。徐嬌想吃東街賣的餈粑,央徐冉回來時帶一紙袋。徐佳讓她順便給蘇景行帶封信,徐冉也應下了。
等上了馬車,徐冉同福公公說等會先去蘇府,然後下午送她回來時,再往東街去一趟。
福東海一心想著太子還在東宮等。今日元宵佳節,宮中設宴,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抽出點閒空,想見見徐二娘子,自然是越快將徐二娘子送到太子殿下身邊越好。便問了,能不能直接去東宮啊。
徐冉搖搖頭,一本正經,「福公公,咱們現在幹的這事屬於地下任務,見不得光,自然需要打掩護,我得將這信交到蘇衙內手中,這樣我大姐才不會起疑心。」
福東海一聽,還地下任務見不得光呢。甩了甩拂塵,道:「娘子,我們可以差人去送呀,不必親自去。」
徐冉:對哦。誇:「福公公,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福東海笑,那是當然,也不瞧瞧他是誰,太子殿下第一總管太監,這名頭可不是白得的。
派了個小宮人拿信往蘇府去。不多時,馬車到了東宮,徐冉往思華殿衝,殿前一大片宮人齊齊跪倒,比平時更為莊嚴肅穆。
福東海一瞧官人身邊的梁公公在門邊站著,當即明白過來,剛想拉徐冉一把,哪想徐冉跑得動作太快,已經直接奔進去了。
徐冉一進去就喊:「殿下,我來了!」
無人回應。徐冉一邊喊一邊往裡去,忽地一行小太監擋住去路,徐冉一愣,隨即大屏風後傳來一個聲音,「是徐二娘子吧,讓她進來。」
這聲音不是學神的。
繞過屏風,望見官人和昆氏上座坐著,太子坐在左邊。
徐冉一懵,忙地上前行禮。官人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拘禮,便讓人賜座。
太子挪了挪,特意讓她坐到身邊來。
官人和昆氏上頭坐著品茶,官人仍是一副慈祥面孔,而昆氏就不同了,臉色不太好。
今日元宵佳節,夜晚宮中設宴,官人卻特意邀了她一起往東宮來瞧瞧太子,擺明是知道太子今日要與徐二幽會。
這東宮掛滿綵燈,殿內几案上擺滿果盤什錦,都是些姑娘家愛吃的點心。應該是太子悉心準備的。
昆氏朝徐冉那邊快速掃了掃,目光鋒利。官人定是想讓她看看,太子和徐二的感情有多好。
既是如此,那她就將計就計。她還真不信了,太子這樣冷冰冰的人,能對徐二這樣的姑娘動心。
昆氏認定今日官人太子和徐二要演出戲給她看,目光掃過徐冉的時候,驀地一鋒利,心中腹誹:這小妮子還裝呢,瞧這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不知道還真以為她毫不知情。
徐冉一臉鬱悶地挨著太子,今兒個這氣氛不對啊,學神特意喊她過來見家長?事先可沒說明有這茬啊。
一次性見兩位國家最高首長,讓人壓力山大啊。
輕輕地動嘴皮子,手往太子的衣袖那邊揪了揪,聲音放低,「殿下,要不我先撤?」
找個理由,比如說肚子痛啊,頭痛啊,或者乾脆裝暈倒也不錯。她可不想被捲進什麼皇家內鬥。
太子一把摁住她的手,轉過漠寒的臉,吐出五個字:「哪都不許去。」
恰逢福東海進殿侍茶,一見太子這臉色,心中直嘆氣,今兒個殿下可算是栽在親爹手上了。上午讓人準備了那麼久,就是想著和徐二娘子過個小元宵,哪想半路殺出個官人,還帶了昆貴妃。
談情說愛那是兩個人的事,一下子多出了兩個長輩,想必太子殿下此刻心中定是鬱悶至極。
官人點了徐冉的名,先是問她平日的學堂情況,而後問她在東宮禮訓的情況,以及休息時做些什麼。
剛開始徐冉還是回答得很順暢,等問到東宮禮訓日休息時做什麼,徐冉就不敢擅自回答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宮鬥戲她也看過那麼幾部,一般都是逮著說話的錯處,治個什麼罪。官人對她無感,但是昆氏可不喜歡她。
萬一……
下意識看向太子,太子看了看她,示意她如實說。
有了老闆的首肯,徐冉就豁出去了,大膽誠實地將禮訓結束後,中午和太子一起吃午膳,完了往廣場上散個步,最後回思華殿,太子睡他的覺,她寫她的堂外題等等細節全盤托出。不帶一點隱瞞的。
說完後,徐冉下意識往官人那邊看一眼,官人面帶微笑,問:「那下午呢?」
徐冉便又將下午太子教她御射偶爾還會送她回去的事情也說了。
官人點點頭,特意沖昆貴妃說一句:「孩子們就該這般相處,瞧這小兩口感情多好。」
徐冉臉一紅,瞧官人這話說的,太讓人羞羞了。
又說要去太子的寢宮看看,一群人便移駕春華殿。
一入大門,官人指著徐冉的案桌問:「這就是太子給你分的地方了?」
徐冉點頭。
官人含笑看了眼太子,「這麼點大的地方,吾兒也太小氣了。這樣,傳朕的命令,以後這殿裡的書房,便是你的了。」
福東海掌東宮內務,忙地記下,又問:「春華殿一共三處書房,官人要賞哪間?」
此時已走至內殿,官人指了指太子睡榻旁隔了花屏的書房,道:「離太子寢榻最近的。」
眾人心領神會。
繞內殿走了一圈,官人皺眉,回頭問徐冉:「你素日午歇,宿在哪裡?」
徐冉蒙著一頭霧水,弄不清官人為何這樣問。只道:「小的中午不午歇。」
官人:「那可不行,禮訓繁重,中午需得歇息小憩,才能精神飽滿。這樣,以後你就……」官人眼睛一掃,指著太子寢榻,「讓人在旁邊加一襲紅木居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8:20
第八十四章
徐冉一懵,官人是想直接抱孫子的節奏嗎?這也太明顯了。
徐冉不動聲色地往太子身邊一挨,不停地朝他擠眉弄眼:學神你倒是發發話婉拒一下,不是有潔癖嗎,正好用這個理由拒絕官人的好意。
太子面容淡定,假裝沒看到。
徐冉一急,直接拉了太子的衣袖,小聲道:「殿下,官人這是讓您和我睡一塊呢!」
前頭官人正好回過頭,笑:「你小兩口在說什麼悄悄話?」
太子順勢牽了徐冉的手,拉她上前一步,「徐娘子說另設一張床太麻煩了,兒子也覺得有理,以後徐娘子午歇,就和兒子一張榻罷。」
徐冉:幾乎要吐血了。
白日宣淫啊,這樣真的好嗎,真的好嗎!
太子壓緊了她的手,一個眼神示意她要矜持自拘。
徐冉愣了愣,隨即立馬反應過來。對啊,官人不知道他倆的二年契約,還以為她和學神真的是一對兒呢。果然還是學神反應快!他這是和她做戲呢。瞧這帥氣的目光,擺明是讓她配合點!
既然要做戲,那就做全套咯。
徐冉嬌滴滴地挨著太子蹭了蹭,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太子。
看她這麼賣力的份上,記得給賞賜哈!
太子一僵,正好與她嬌羞的眼神對上,被她蹭過的地方酥酥麻麻,這如鹿般清澈的眸子,看得他心都要酥了。
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心中愉悅,握著她的小手,表揚似地晃了晃。
得了他的床榻,就這麼高興嗎?瞧這臉上笑的,都快開花了。
忍不住又抬頭點了點她的鼻子,壓低聲音說了句:「調皮。」
徐冉開森吶,瞧,大老闆認可她的演技了!
一眾宮人忙羞得低下頭。
官人笑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吾兒竟肯分榻與徐娘子,做得好!來人,將那對鴛鴦玉枕拿來,正好置於這床榻上。」
宮人捧了玉枕,小心翼翼放置床頭。
徐冉瞧著那玉枕圓潤通透,一看就值不少錢!因手正被太子緊緊握著,遂伸出小拇指撓了撓他的手背。太子低下眼看她。
徐冉聳聳眉頭,又往床頭看去,用目光向太子表明:嘿老闆,我想要那個玉枕!
太子點點頭,心照不宣。
小姑娘太心急,官人還在,哪能當著官人的面,就要往玉枕上躺呢。
「等會。」出言撫慰,好歹讓她不要太著急。
徐冉一個飛眼拋過去:收到!只要老闆肯賜她,什麼時候給都無所謂!
官人看著太子和徐冉私下的互動,笑而不語,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
這個刀槍不入的大兒子終於知道疼媳婦了。
官人又問:「這春華殿內,素日是哪些宮人伺候著?」
這話是向福東海問的。
福東海納悶,因著太子的潔癖,寢殿內並不讓人伺候,這一點官人是知道的,何必挑明了問,難不成有什麼深意?
福東海揣測著,又往前瞄一眼,見官人笑著看徐二娘子,立馬明白過來。上前如實回答,殿內並無人伺候,宮人們一般都在殿外候著。
官人果然深思狀,點了點徐冉:「這殿內,只徐娘子出入罷?」
徐冉茫然臉。福東海應下:「是。」
官人:「以後徐娘子來,便讓徐娘子伺候著罷,旁人不必叨擾。」
福東海一聽就懂。官人這話,意思是以後徐娘子和太子相處著,誰都不許過去打擾。是讓小兩口好生培養感情呢!
陛下也真是為殿下操碎了心!
太子拉著徐冉應下,並對徐冉道:「徐娘子,以後便辛苦你了。」
徐冉:「不辛苦,伺候殿下是小的分內之事。」演技棒棒噠!
官人滿意地領著眾人往外去。
昆氏氣得快抓狂。等至外殿,昆氏對官人道:「今日既然已經來了東宮,中午便與太子一起用膳罷。」
官人自是應下。
昆氏又道:「離午膳時分還有一個鐘頭,閒來無事,要不徐娘子為大家解解悶吧?」
來了來了!傳說中的宮鬥招數!徐冉愣了愣,下意識問:「娘娘想怎麼個解悶法?」
昆氏笑:「徐娘子作為太子殿下的身邊人,自是蕙質蘭心,聰慧體貼。既要解悶,自當玩樂盡興,徐娘子可否想個點子,既要獨一無二從無前人提過,又要讓大家玩樂其中開懷大笑?」昆氏頓了頓,「對了,最好是不花任何銀兩,不用借助任何外物。」
連打個葉子牌都要有牌才能玩……眾人看向徐冉,似是等她如何回應。
官人也饒有興趣地看過去,他也想聽聽徐二娘子的答案。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沉聲道:「不會就說不會,自有孤擋著。」
不就玩個遊戲嗎!哪裡就連個點子都想不出了,她主意多著呢!不能是前人玩過的,那就正好玩她們以前聚會時的小遊戲咯。
嘖嘖嘖,昆娘娘這個宮鬥級別有點低啊。徐冉信心滿滿地站出來,道:「想好了!」
官人:「這麼快就有主意了?」
徐冉笑著點頭,先是讓宮人做示範,分做兩隊。每隊分別派出一人正對著大家,為『甲子』,徐冉在『甲子』耳邊說一個成語,然後『甲子』只能身體做各種各樣的動作,來讓自己隊的隊員猜這個成語,期間發出任何聲音。一隊一隊來,看哪隊能在規定的時間內猜出儘可能多的成語。
說白了,就是以前看快樂大本營玩的動作猜猜猜。
等說完了遊戲規則,徐冉就拉著大家玩起來了。
官人、昆氏和太子坐著觀看,徐冉做裁判以及出題人。剛開始大家不敢造次,扭扭捏捏的,徐冉便說,輸家要為贏家提鞋,官人也同意,宮人們便放開了玩遊戲。
因著大家從未玩過這種,覺得新鮮有趣,場上的人猜著動作,場下的人也開始競猜,因『甲子』動作滑稽,時常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徐冉笑得最大聲。
很久很久沒有玩過了,玩起來親切感十足啊!
官人撫手笑:「這個點子不錯!」回過頭看昆氏,昆氏自己也伸長了脖子在看『甲子』做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猜著謎底。
官人索性拉了昆氏上場,「朕和貴妃也來玩玩。」
太子也跟著上場,和徐冉一隊,命福東海做出題人。
福東海剛玩上一局,還沒過癮呢。這會子笑嘻嘻地想了幾個成語,先是湊到官人耳旁說一遍,然後湊到太子耳旁說一遍,兩邊一樣的謎底,都說完了,這才退下來喊開始。
太子和官人同時開始用肢體語言表述意思。
高冷男神一秒鐘變逗逼,加上太子的面癱臉,徐冉哈哈哈哈從頭笑到尾。
最終一比三,太子隊獲勝。
昆氏怏怏地,說要再來一局。這次換徐冉和昆氏做『甲子』了。
徐冉放得開,毫無節操地開始做動作。好幾次太子都差點笑出聲,明明猜到了謎底,卻兜著搖頭,讓徐冉換個姿勢動作。
這次是官人勝。
兩場玩下來,玩得大汗淋漓。官人意猶未盡,大力表揚徐冉,昆氏面上不情不願地,卻也只能說好。
徐冉老高興了,順便將「殺人遊戲」和「誰是臥底」推廣了一把。
官人命人記下,宮人們也伸長了耳朵聽。
徐娘子的這些點子好,只要有人就能湊一起玩,一點也不費神,輕鬆又有趣。
昆氏翻著白眼,卻也偏過耳朵認真聽。
等中午吃過飯,官人和昆氏回宮,太子與徐冉相送。
東宮宮門前,官人招手喚徐冉。徐冉噌噌地往前靠。
官人親切喊她「小阿冉」,語重心長道:「小阿冉,景昭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定會好好待你,你只管安心等著大婚,景昭就交給你了。」
徐冉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官人知道學神和她只是做戲,會不會特別失望?
唔,興許,一不高興還會要了她的腦袋!徐冉噌地一下直起脖子來,大聲應下:「官人放心,太子殿下就交給我吧!」
官人笑了笑,領著昆氏揚長而去。
官人和昆氏一走,太子問徐冉:「方才官人和你說什麼了?」
徐冉看著太子這張禍國殃民的臉,眉頭緊皺,仰起臉道:「殿下,以後事情拆穿了,你可得保我這條小命啊!」
太子戳戳她的額頭,「盡瞎想。」
什麼小命不小命的,她人都是他的了,命自然也是他的,誰敢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8:41
第八十五章
兩人回了春華殿,太子命人將她案桌上的東西搬進書房。
宮人依照東宮規矩,淨手十遍,這才開始搬東西。
徐冉好奇問,「殿下,真挪個書房給我啊?」不是做戲麼。
太子領她往寢殿走,「官人的旨意,君命不可違,怎麼,給你書房還不想要?」
徐冉忙地應下,「想要想要!」嗷嗷嗷,終於不用當個看大門的了!
入了寢殿,太子指著玉枕道:「快躺上去試試罷。」殿內剛才許多人都進來過,他有些不適應,準備等她試躺之後便讓人立馬進行殿內清掃。
徐冉啊一聲,丈二腦袋摸不著,躺下試試?試什麼?
心中雖是好奇,卻仍乖乖地往榻上一躺,斜著身子將腦袋往玉枕上一靠,觸感不錯喲。摸著玉枕,側著身子沖太子道:「官人賞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太子往前一步,見她半躺著,拿臉往玉枕上蹭來蹭去,那玉質碧綠,襯得她的肌膚白透似雪,一顰一笑,好看極了。
太子嚥了嚥,忙地挪開視線。
徐冉抱著玉枕起身,抬頭沖太子道,「殿下,謝謝!」
太子彎下頭問:「謝什麼?」
徐冉指指玉枕:「賞我這個呀。」
太子施施然一掀袍,挨著她坐下,「這是官人賞的,你該謝官人才對。」
徐冉微微一笑:「那就謝官人!」
太子點點頭,與她並肩而坐,不再言語。
他覺得這樣就很好,兩個人安安靜靜的,有他喜歡的寂靜,也有她勻稱而舒緩的呼吸聲。
閉上眼睛,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太子忽地想到剛才牽她手時的情景。
十指緊握,她笑靨如花。
「小姑娘?」他驀地就喊出了口。
「嗯?」應該是喊她吧,這裡沒有第二個小姑娘了。
徐冉偷偷往旁邊瞄一眼,他闔著眼,優雅從容地端坐著,他的唇又紅又薄,像是剛從樹上摘下的櫻桃,沾了雨水,看得讓人想要咬一口。
這樣好看的人,喊她什麼,她都願意應著。
徐冉竊喜地往他那邊挨近了一點,心中感嘆,學神的潔癖對她免疫之後就是好,想碰就碰,也不用怕他大驚小怪地嫌棄她了。
太子本來想問,「你喜歡和孤待在一起嗎」,話語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想了想,改口道:「你現在開心嗎?」
徐冉點頭:「開心啊。」得了書房和玉枕,她開森著呢!
太子:「孤也很開心。」
徐冉一愣,原來學神現在臉上的這個表情,就代表他很開心!一定要牢牢記下來,以後就能隨機應變地拍馬屁了!看了半晌,發現——
好像和平時那張冰山臉沒什麼區別哦。
哎,面癱啊面癱。
她湊得近,因著太子此刻是閉著眼的,她想觀察得更仔細,殊不知一張臉都快貼上去了。
太子猛地一下睜開眼。
徐冉心一滯。
他並未推開她,微啟唇齒,一雙眸子盯著她的眼,幾乎讓人呼吸不過來。
「小姑娘,你在看什麼?」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徐冉腦中一片空白,嘴上道:「我在看殿下。」
對視三秒後。
太子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繼續看罷。」
徐冉一顆心狂跳不止,臉又燙又熱。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好像被什麼擊中了,酥酥麻麻,既興奮又害怕。
她在害怕什麼?
為什麼要害怕?
徐冉晃晃頭,站起來拿起玉枕往外跑,「殿下,我到外面等你!」
跑到了殿外吹風,清寒的風颳在臉上,稍稍清醒了一點。
太子跟出來。
「你抱著玉枕作甚?」
徐冉回頭,見了他,忽地覺得有些害羞,咳了咳,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聲音細細的:「這是賞我的,我自然要拿回去呀。」
太子上前一步,指著她手裡的玉枕,道:「雖是賞你的,也不能隨便拿回府去。這是給你我二人的,快些放回去。」
要搶她的玉枕?意識到這點之後,徐冉瞬間恢復精神氣,什麼羞啊澀啊的,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之後,緊緊抱著玉枕,據理力爭:「殿下答應要把這個賞我的!」
太子好奇,「孤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徐冉回想,好像是沒說話,但是!「雖然沒說話,但是我拋眼神的時候,殿下分明是點了頭的。」
為了讓太子想起來,徐冉特意往他身邊靠,學著當時的情景往他衣服上蹭了蹭,使勁拋了好幾個媚眼。「就這樣,當時殿下分明點了頭!」
太子面無表情:「哦,原來那個時候你是想要玉枕,並非想要躺下試試枕頭。」
徐冉臉一紅,什麼躺下試試枕頭!驀地想到剛才太子讓她進殿時,說的那句莫名其妙試試的話,恍然大悟,原來是指的這個!
和老闆不在同一個腦電波頻率上,真的是件很操蛋的事情啊!
徐冉耍賴:「不管,反正殿下點了頭的。」
太子一怔。小姑娘如今越來越會唱反調了,都是被慣的。往前攤開手,「拿過來。」
這個場景讓徐冉想起上次壓歲錢被奪的心酸場景,搖頭死命說不要。
結果還是抗議失敗了。
望著宮人小心翼翼捧著包了七八層錦緞的玉枕,徐冉內心悲痛無法言說。
太子出言安慰:「放在東宮,也是你的,你急什麼。」
徐冉不說話。
大騙子!
太子瞧她一臉不高興的表情,命福東海去膳房,將所有的甜點都拿過來。
有了甜點吃的徐冉,眼睛發亮,很快就將玉枕的事忘記了。
等下午回去的時候,太子送她上馬車。
徐冉想起一事,哎呀一聲,「今兒個還沒和殿下一起吃湯圓。」
太子一皺眉,問:「你想吃湯圓?」
徐冉:「吃湯圓,團團圓圓呀。」
太子想了想,交待讓她先等等。而後招了福東海來,輕聲吩咐兩句。
徐冉好奇問:「殿下,福公公去作甚?」
太子負手而立:「等會你就知道了。」
片刻後。
福東海端來一碗湯圓。
太子蹙眉,瞪了瞪福東海,目光頗有指責之意。
怎麼就一碗?
福東海心中嘖嘖兩聲,將湯圓交給小宮人,騰出手,兩個食指一併攏,做了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手勢。
太子立馬領會其深意,清冷地啐了句:「自作主張!」話雖是如此,卻是親自捧了湯圓往徐冉那邊而去。
徐冉從馬車裡探出頭。
哎呦,有湯圓吃呢!
男神真的是超級超級超級大暖男!
便要伸出手去拿,甜甜地笑:「謝謝殿下。」
太子並未有將碗遞給她的意思,而是親自用勺子舀了一個胖潤潤的湯圓,往她嘴邊遞,神情冷峻,「芝麻餡的,吃嗎?」
都餵到嘴邊來了,能不吃嘛。徐冉張開唇,那湯圓便順勢滾進嘴裡。
一臉享受:「好吃!」
太子舀了個湯圓,「真的好吃?」說罷便低頭嘗了口。
徐冉看得目瞪口呆。
如今學神真是越發接地氣了……都可以解封至她一起吃一碗湯圓的程度了……
腦海中有個羞羞的念頭一閃而過。
雖然想過很多次,但是迫於現實,每一次都只能無情地否定。
但是……
稍稍擁有個錯覺……應該無傷大雅吧……
或許,學神喜歡她?
有了這個念頭,徐冉下意識屏住呼吸,看著太子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人生三大錯覺——
男神喜歡她。
男神真的喜歡她。
男神真的超級喜歡她。
反正都是錯覺,就最後一個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9:12
第八十六章
過完元宵,徐老爺便帶著蕭氏出門了。臨走前特意囑咐徐冉,一定要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現。
好好表現那是自然的,只是怕錯覺誤事。徐冉就直白地向徐老爺討教經驗之談,「爹,你會對太子殿下抱有什麼不純潔的幻想嗎?」
徐老爺當即應下:「肯定會有呀!只要是個人,就肯定會對太子殿下產生不純潔的幻想,這是人之本能。」比如說他自己,他就時常幻想著能成為太子座下一把手,紅紅火火大江南北最好一提到太子,就會想到他徐老爺。
徐冉: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徐老爺拍拍徐冉的肩膀:「就算有幻想,也必須認清現實,不能一味地沉淪在幻想中。冉冉,你一定要牢牢記住自己的人生目標,排除雜念,勇往直前。來,我們的口號是——」
徐冉:「權臣之路,人生巔峰!萬民敬仰,君王盛寵!」
徐老爺捋捋鬍子,「很好。」
徐老爺走後,三姐妹聚在一起。
不得不說,她們是有點小興奮的。距離上次爹娘同時不在家,還是好幾年之前的事情。
徐冉聞到了自由的氣息,腦袋高速運轉,想著這兩個月能做些什麼平時不讓做的事情。
以前徐老爺和蕭氏在家時,有家長坐鎮,加上平時學業繁忙,每天就是兩點一線,學堂家裡兩邊跑。現在徐老爺和蕭氏不在,恍惚間有種解放的感覺。
徐冉轉過頭,徐佳和徐嬌眼裡也冒著光。
三人頭挨著頭,圍成一個小圓圈,偷偷地計劃著。
「我要逛上戶夜市!逛到半夜才回來的那種!」這話是徐嬌喊的。
上戶夜市一般是正月十六之後才有的,往往是她們開學之後才有,而且逢八休市,想要學假日去玩玩都不行。學子們要去逛上戶夜市,一般都不太可能,因為夜市十點之後開市,而第二天要上課的學子們,府中長輩是絕對不允許他們耽誤學業的。
「我……我想和妹妹們睡一個院子,睡同一張床!」這話是徐佳喊的。
徐佳一喊完這話,徐冉和徐嬌就同時看過去。
大姐這個想法也太……普通了點。
徐佳意識到她們在想什麼,咳了咳,站起來道:「作為你們品學兼優的長姐,爹娘不在,我自然不能做得太出格。就這件罷,爹娘總不讓我們姐妹三個睡一個屋子,我偏偏想要試一試。」
但事實是,她根本想不到其他爹娘不讓做的事情了。
徐冉想了想,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後來想了想可行性,自覺地將之掐滅。道:「我跟隨你們的腳步就好。」
三人伸出手,學戲台上英雄結盟那般,擊掌為約:嗨起來!
爹娘不在家的第一個夜晚。
先是實現徐佳想做的事。搬了枕被,三人一起睡。一聊就停不下來,中途起床吃吃夜宵,玩玩葉子牌,說不盡的話。小院裡也沒人敢管,畢竟老爺發了話,如今他不在,府裡一切聽徐佳的。
第一夜聊得很爽,三個話嘮湊一起的結果就是一聊聊到天亮。
結果第二天起床開學日三個人都遲到了。
第二晚,第三晚,第四晚接著睡一塊。
然後從來沒有遲到過的徐家娘子們成了遲到慣犯三人組。只因夜晚睡一塊,聊得根本停不下來。太多可以一起聊的事情了,興致勃勃,唾沫橫飛。而且偷偷躲在被窩裡一邊吃東西一邊打葉子牌,一邊聊天的感覺簡直太爽!
進行到第五天的時候,徐佳及時喊停。
連續熬了夜的徐冉和徐嬌頂著黑眼圈大眼袋,點頭表示同意。
娘親還是有先見之明的,要是讓她們三個天天睡一個院子,估計晚上都不用睡覺。
姐妹感情好也是種罪啊。
再然後就是做徐嬌想做的事情了。
這天三人早早地將堂外題做完,女扮男裝,從府裡帶了好幾個小廝使女,逛上戶夜市去了。徐嬌開啟瘋狂的買買買模式,將夜市每個角落都逛完了,荷包也就全癟了。玩得太晚,第二天姐妹三個又遲到。
一開始覺得各種興奮的姐妹三人組,漸漸地發現,不讓做的事情,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徐嬌建議,要不大家分頭行動!
徐佳點頭,表示這是個好主意。
徐嬌一直羨慕別人纖細的身姿,她想少吃點或者乾脆不吃,但是蕭氏在府中時,根本不會讓她這般任性妄為地不吃東西。徐嬌高興地開始了斷食之旅。
與徐嬌相反,徐佳特別喜歡一邊吃辣一邊吃甜食。但是蕭氏不讓,說那樣對身體不好。
徐佳開始了瘋狂地一般吃辣一邊吃甜食,吃吃吃,是她這幾天的追求。
結果個人行動進行到第三天,就宣佈失敗。徐嬌餓得幾乎腿軟,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斷食了。徐佳在瘋狂吃了三天辣食和甜食之後,暴長了一臉痘。
徐冉什麼都沒幹,因為她實在想不到該幹什麼。
等到上東宮禮訓時,中午吃完飯,蹦蹦跳跳地跟著太子入了內殿書房。說起徐老爺和蕭氏走後,這些天她家裡的情況,徐冉嘆氣,感慨道:「還是爹娘在的時候好。」
太子一邊聽一邊翻書看,心想在旁人眼裡看來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們也能折騰得如此開心,看來徐相公養女兒,還真是不同尋常。
漫不經心地問:「聽來聽去,都是你那姐妹二人的情況,你自己就沒有想過做什麼出格的事?」
徐冉嘟囔:「有是有,不過嘛……」
太子合上書,「說來聽聽。」
徐冉縮縮頭,她才沒有這麼傻咧,萬一學神抓著她的這個小把柄,以後動不動就威脅說要告訴她爹,那就慘了。
太子只瞧她一眼,便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施施然道:「孤定不會告知他人,說不定,你說了之後,孤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漆黑眸子盯著她,似笑非笑,那迷離的目光極具引誘力。
徐冉嚥了嚥,說就說吧,她就不信了,學神真會做出那種到徐老爺面前告狀的事。
深思熟慮中,太子已走過來,拿起她的堂外題開始披閱。一邊道:「快說罷。」
徐冉嘿嘿笑兩聲,道:「我想去我爹的銀庫看看,我知道的,他有個存私房錢的小銀庫!」
太子轉過頭,無情地戳穿她心裡的小九九:「單純只是看看?是不是還想順幾塊值錢的寶貝?」
徐冉臉一紅,趕忙掩飾,揮揮手笑:「哪有,我才沒有那樣想。」
太子哼一聲,並未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指著印本道:「這題以及這題,都做錯了,罰你將解法各抄二十遍。」
徐冉一僵,內心嗚咽。
等到下午禮訓結束時,徐冉在宮殿外等太子,準備跟他一起照常往馬車出發。
卻沒有等到人。福東海也不在,只有一個小太監過來傳話,「殿下說了,請娘子上馬車。」
徐冉一愣,今兒個不去馬場了?
本來以為就此回去了,沒想到上了馬車,馬車卻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不是徐府也不是馬場,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且到了地方之後,她被矇住了眼睛,被人塞進轎子裡。
徐冉猛地一下回過神,天吶天吶天吶,她這是遇到歹人了嗎!有人要害她嗎!怎麼害?直接殺嗎!
靠靠靠,想她穿越到現在,學堂成績好不容易到了前五,學神也快要將她視為心腹知己,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要是死在這裡,尼瑪就太憋屈了!
徐冉就開始在轎子裡瘋狂地喊「救命」。
外面抬轎的影衛聽到徐冉撕心裂肺的求救聲,下意識一滯,面面相覷,徐娘子這個喊法,要是被殿下聽到了,肯定是會怪罪的。
影衛一出招:「娘子,您別喊了,我們不是壞人!」
徐冉:哪有壞人說自己是壞人的!
接著喊。
影衛二出招:「娘子,我們要帶你去的是個好地方。」
徐冉:馬蛋要送她去見閻王咯!地獄才不是什麼好地方!
接著喊。
影衛們索性閉上嘴,加快步伐,恨不得咻地一下飛過去。
轎子終於停了,徐冉立馬從轎子裡面鑽出來,一邊跑一邊喊:「大膽狂徒,我可是東宮太子妃!誰敢動我,太子就跟誰拚命!」
由於她蒙著眼,而且遮眼的布條打了個死結,跑出沒兩步就撞到了誰身上。
徐冉一隻手去解眼罩,一隻手狂舞,來個人救她,她好怕怕!下意識喊了句:「殿下救我!」
忽地有人一把將她摟住,「孤在這呢。」
言罷,便有人為她解開眼罩。
光亮重現眼前,隨之而來的還有太子那張精緻的俊臉,他眯眼盯著她,緩緩湊過來,溫熱氣息盡灑耳畔:「徐相公的銀庫孤給不了你,但是大周的鑄錢場,孤倒是可以讓你一探究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9:31
第八十七章
入鑄幣場,嘈雜切切,熱氣騰騰,工匠們各司其職,忙得熱火朝天。
太子領她往前。
徐冉激動得不行,鑄錢場啊,國家高級機密,學神說帶她來就帶她來了。往左一瞧,錢!往右一瞧,還是錢!嚶嚶嚶,不行了,她真的好喜歡這種滿目都是錢的感覺。
要給學神一百個贊!
太子指著前方辛勤工作的工匠們,問:「你可知他們用的是什麼鑄造法?」
徐冉:「翻砂法!」
太子訝異,稱讚道:「不錯。」
徐冉聳聳肩,嘿嘿,她才不會告訴學神,牆壁上寫著呢!
銅沙疊就,翻砂鼓鑄。
八個大字一看,就知道是翻砂法咯。
太子領她至一木箱前,道:「排列母錢,填砂至實。而後翻轉砂箱,套框填砂。」
這是在給她解釋鑄錢的順序呢。徐冉忙地點頭以作回應。
又往前一步,指著好幾排打開來的木框箱,「分箱取錢,開設澆道,合箱排列,化銅澆鑄,最後開箱取錢,收回型砂。」
徐冉哦哦點頭,鑄錢果真是個麻煩活啊,一道道工藝做下來,每一道都必須謹慎完成,要是任何一步出錯,估計就得從頭來。
恰逢剛鑄完一批新銅,執掌官恭敬地呈上一貫,太子拿在手中把玩,而後又擲到徐冉手中,「這是今年的第一貫新錢,賞你了。」
那銅錢精緻通圓,正面刻著大周通寶四字,熏模中帶出來的松香與清油味。俗話說滿身銅臭味,哪裡知道銅錢出爐之始,是清寒的香氣,臭的,不過是百轉千回這一路見過的人心。
徐冉低頭嗅了嗅,滿足地露出一個笑容,新鮮的錢味!就是這麼的好聞!
寶貝似地放進荷包裡,屁顛屁顛跟著太子逛。
一圈逛下來,等到要回去的時候,太子問:「孤的這個『一臂之力』,你可滿意?」
徐冉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滿意,特別特別滿意!」
太子點點頭,「剛才都看清楚了,這回知道錢是如何鑄出來的了?」
徐冉:「殿下解釋得清楚,我全部都記住了!」
太子:「很好,回去寫篇賦文,說一說今日的感悟。」
徐冉笑容一僵,竟、然、還、有、家、庭、作、業……感悟?寫她經此一遊之後,發現自己更加愛財如命了麼!
回去的時候,太子親自為她戴上眼罩,徐冉不喜歡被人遮住眼睛,什麼都看不見,會讓人非常沒有安全感。輕聲請求,問能不能不戴眼罩。
太子拒絕,挽她上馬車。「孤能帶你來鑄錢場,卻不能讓你知道鑄錢場在哪。從國法上來看,至少現在不能讓你知道。」
徐冉無所謂地聳聳肩,摸索著坐下。眼睛蒙著,耳朵便變得格外機敏。聽著車軲轆滾滾前進的聲音,馬車裡寂靜地令人發慌,徐冉下意識喊了聲:「殿下?」
太子輕輕「嗯」了一聲。
徐冉辨認著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從她的正前方偏左一點的地方傳來的。「殿下,我們現在去哪裡?送我回府嗎?」
太子望著她說話探頭探腦的樣子,似乎因為矇住了眼,而有些不知所措。太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沒有反應。
太子收回手,「不回去,去馬場,今天還沒有練習騎射。」
徐冉想起一事,「今天不能去馬場了。」
太子微微一蹙眉,「為何不能去?」
徐冉便將因為她們姐妹三人這些天太過頹廢,所以徐佳下定決心要恍然一新規定她們下午必須幾點回家不能在外逗留的事情一說。
太子面上不太高興,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知道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說話了。
片刻後,徐冉又喊:「殿下?」
這回太子並未作答。徐冉側了側耳朵,不由地伸出雙臂摸索,「殿下你還在嗎?」
問完就後悔了,馬車並未停下,他肯定還在車上的。那為何不理她?因為不能去馬場的事情嗎,難道學神覺得她是因為想要偷懶才不去的嗎?
一心在意營造標準好臣子形象的徐冉,慌忙地開始解釋:「殿下,我不是不想去,而是實在拗不過我大姐,家裡人如今都不知道我和殿下你的……咳咳,不知道我有幸被殿下看中,接受這一重要任務。殿下也說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從不敢將此事外洩,還請殿下明察。」
對面仍舊沒有回應。
徐冉著急,怎麼都不吱個聲,學神到底聽沒聽到她說話?
太子下意識屏住呼吸,與她近在咫尺。
小姑娘一點警覺心都沒有,連他幾乎入了她的懷抱都不自知。
她直直地伸著雙臂,或許因為方才那一番解釋他並未回應,她顯得有些擔心,不敢亂動,生怕弄出一絲聲響。
太子眸中含了笑,伸出手指又在她眼前晃了晃。這樣也好,她戴著眼罩,看不見他在哪裡,只要不弄出動靜,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這樣盯著她,甚至……
他的手一點點順著她的臉龐而下,只隔了分毫的距離,並未觸碰。看起來就是在撫摸。太子兩隻手都抬起來,緩緩地挨著她的細腰而落下。
隔空相擁。
恰好她伸長的手,也看起來像是抱著他。
徐冉抬手抬得累了,心想學神不理就不理吧,反正伸手去摸,他也不會讓碰的。正準備收手時,忽地聽見耳畔有人說話:「不要動。」
這聲音,近在咫尺。學神好像離她很近?
徐冉聽話地繼續保持『殭屍』的姿勢。
太子上半身往前湊,雙手隔空環著她的腰,他清冷的聲音聽起來就是在發號施令:「你喊孤一聲。」
徐冉:「殿下?」
「聲音太僵了。」
徐冉拉長聲調:「殿下——」
太子不滿意:「那日官人來東宮,你蹭在我身旁的語調就很好。」
徐冉迷茫,學神這是玩什麼呢?聲音cosplay?
雖有疑惑,卻仍乖乖照做。嗲著嗓子喊了聲:「殿下。」酥酥軟軟,糯糯嬌嬌的。
太子閉上眼,「再多喊幾聲。」
徐冉黑線。
今天學神犯什麼毛病!不太正常啊!難道是看她戴著眼罩,想跟她玩羞恥play嗎!
哎,雖然不太樂意,但誰讓他是老闆呢。
連連喊了好幾聲。
太子心滿意足。他的唇挨著她的小耳朵,白白嫩嫩的耳垂,再往前靠分毫,便能親到。
事實上,他的整個上半身都與她離得極近。明明連衣襟都挨著了,卻絲毫讓人沒有被觸碰的感覺,距離感把握得極好。
他向來是不允許自己有那種污穢淫邪的念頭,但今天不同,她蒙著眼,她看不見他在做什麼。
她用這樣軟媚的聲音喚他「殿下」,聽起來就像是求他。求他抱一抱她。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忽地馬車一晃,突如其來的顛簸讓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跌。隨之而起的,還有福東海的罵聲:「小六子你個該死的豎子!跌壞了殿下,一百條命都不夠你償的!」
徐冉動了動手指,身上彷彿被重物壓著,有什麼東西,整個地都撲在她身上。
好像還是熱的?
「殿、殿下,是不是有東西砸我身上了?」
悶了許久,那緩而長的呼吸聲印證了她那一晃而過的猜想。
「是孤。」
太子從她身上爬起來,佯裝無事地坐回去。
徐冉仍處在「靠學神為什麼壓她身上!」的驚嚇中,話都說不清楚了,「殿下,你、你為什麼會……」媽呀太羞恥,讓她冷靜一下。
太子咳了咳,臉上微微有些發紅,由於常年講學舌戰各國群雄,已經練就了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淡然處之的最高境界。此時此刻說起慌來,也是信手拈來的事情:「孤不小心摔了一跤,多謝徐娘子救駕。」
徐冉:「哦。」馬車上也能摔跤,學神自帶非凡技巧噯。
是夜,太子入寢,閉眼時忽地想起白天的事。
掐指一算,如今剛出正月,還有整十個月的時間。
再等等。
小姑娘遲早是他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09:54
第八十八章
徐老爺走後大半月,為了有條不紊地度過接下來的一個半月,徐佳決定,召開小型集會。
參會者:徐佳、徐冉、徐嬌,再加上徐豐。
作為會議主持人的徐佳,盡情地發揮了她高學第二學霸的才能。洋洋灑灑寫了一長篇大論,痛斥這些天來她們姐妹三人的自甘墮落,並單獨就自己身為長姐卻領著幼妹胡作非為,對此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檢討。
徐冉和徐嬌點頭表示附和。
徐豐抱拳,小小嘚瑟一把。爹娘不在家,他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該幹嘛幹嘛,特別自律!
「所以說,當初娘就應該讓我照看你們的。」
徐冉三姐妹無言以對。
仔細想一想,大哥確實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徐佳自動忽略他,繼續發言,說了一堆,旨在表明一切要和從前一樣,並制定了一系列的臨時家規。其中大多數都和以前一樣。
為了尊重她家長姐的時間觀念,徐冉開始了比以前更為緊張的學堂生涯。下學一個鐘頭內必定回府,吃完飯後立馬去做堂外題,八點呈給徐佳檢查,九點準時上床睡覺。
這天放學假,正好與禮訓日重疊。不用特地請假一天,徐冉表示很高興。早上照常從後門乘東宮的馬車出發,剛走沒多久,門後躥出兩個人。
徐嬌指了指飛奔而去的馬車,沖徐佳道:「姐,我沒騙你吧,我就說二姐有事瞞著我們。你看,那分明是宮裡的馬車。」
徐佳點點頭,「剛才我聽見她沖那個公公打招呼,看樣子已經很是熟絡了。」
一想到徐冉可能藏了個大秘密,徐嬌姐妹二人心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二妹到底在偷偷地做什麼呢?
下午徐冉禮訓回來,心情很不錯。上次太子交待要寫的那篇參觀鑄錢場賦文,她寫了幾百字交上去,太子誇她寫得好,還特意在騎射教學結束後,帶她上馬兜風。
哼著小曲一腳踏進後門,被人攔住了去路。
抬頭一看,徐嬌和徐佳面容肅穆,叉腰質問:「冉冉,你去哪了?」
這場景讓徐冉想起了抓姦現場。嚥了嚥,徐冉笑:「我去外面玩了。」
徐嬌和徐佳對視一眼,一把拉住徐冉往裡帶。
正廳。
徐豐也在,徐佳再一次進行家庭集會。
這次討論的主題是——「二妹之謎,驚天秘密!」
首先由徐佳描述今早和下午徐冉鬼鬼祟祟出門然後又鬼鬼祟祟回家的場景,再然後由徐嬌補充她平時發現的蛛絲馬跡,比如說二妹每七天都要出個門,每次出門回來都是滿面春風的事情。
因為和太監有關係,徐嬌下意識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襄陽王世子的慇勤。又是馬車又是太監的,難道是襄陽王世子為了討她歡心,特意找二姐過去出招?
徐嬌心直嘴快,就問了出來。
徐冉:「……」
徐佳比較現實,問:「冉冉,是不是因為你琴彈得好,所以宮裡貴人請你教琴啊?唔,那也不對,你還是幼學學子,哪有請幼學學子教琴的?不妥不妥,應該是別的原因。」
徐佳徐嬌兩姐妹你一句我一句,亂七八糟的猜想全甩了出來。
徐冉托著下巴,靜靜地聽她們唾沫橫飛,一邊喝茶,一邊想著晚上該吃啥。
橫豎她們是猜不著的。
結果徐佳一句:「難道是請你做東宮太子妃麼?」
徐冉一口茶噴出來,徐豐坐她對面,被濺了一臉。
徐冉忙地上前為徐豐擦臉,心中想著如何進行強而有力的辯解,結果話還沒出口,徐佳和徐嬌就先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應該不可能,怎麼會選我們家冉冉做太子妃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徐冉故作鎮定地坐回去,索性將計就計:「我真是去做太子妃的。」
徐嬌徐佳姐妹一滯,而後發出爆笑聲,兩個人笑得前俯後仰。
徐冉攤開手,無奈表情。
吶,以後知道真相,可千萬別說她不厚道,是她們自己不相信的。
不過話說回來,真的那麼難以相信她是太子妃嗎?想想也是,學神那般高高在上,而她只是個小小的幼學之子,正常情況下,他倆是不可能湊一起的。
這樣也好,要是不小心露餡了,大家也不可能相信她就是太子妃。以後也就不用那般提心吊膽生怕旁人知曉真相了。
等到家庭會議結束,還是沒能討論出來徐冉到底幹嘛去了。徐冉本人堅持太子妃答案,並說她出門是經過徐老爺官方認可的。
徐嬌和徐佳本就是出於好奇才開的這個家庭議會,勁頭一過也就不在意了。
散會時,徐佳以長姐的口吻囑咐:「冉冉,千萬不要幹壞事。」
她可不是去幹壞事,她這是為自己光明的權臣之路奠定根基。
回小院過長廊的時候,徐豐跟上來,悄悄地湊到徐冉身邊來。
「冉冉,哥相信你。」
徐冉一愣,回頭見徐豐一臉堅定表情,「哥相信你是去做太子妃的。」
徐冉還沒反應過來,徐豐已經拉著她在長廊邊坐下,雜七雜八地問了一堆,大多都是關於太子的事。
「殿下私下裡是個什麼樣的人?」
「殿下平時喜歡做些什麼?」
「殿下穿常服也那般英俊瀟灑嗎?」
……額最後一個問題什麼鬼?
徐冉猛地回過神,不由地晃晃徐豐的肩膀,「哥,你為什麼會相信我?」
徐豐露出白亮亮的牙齒,「只要是冉冉說的話,哥全都相信。」頓了頓又道:「而且我們家冉冉長得漂亮,性格也好,人也體貼,這世上除了沈娘子,再也沒有人能和我們家冉冉比肩的女子了。我瞧著吧,也就殿下配得上我們家冉冉了。」
徐冉:迷之感動。
「哥,其實我……」
看著徐豐這一臉實誠憨厚的表情,徐冉發現說謊真是件困難的事。
反正家裡人遲早是要知道的。而且這是她親哥。
徐冉深呼吸一口氣,點點頭承認了,並回答道:「殿下私下裡是個非常高冷寡言的人,平時沒什麼喜歡做的事,穿常服也是一樣的英俊瀟灑。」
徐豐激動中,在長廊裡來回跑了好幾圈,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一臉期待地問徐冉:「冉冉,能幫我向殿下要個親筆嗎?」
這日禮訓午歇,徐冉向太子說了上次回去之後召開家庭會議的事情。
太子問:「你說了之後,沒有一個人相信你?」
這話頗有幾分玩味之意。徐冉鼓著腮幫子,「還是有人相信我的,我哥就很相信我,他還說讓求張殿下的親筆呢。」
太子哦一聲,「孤的親筆,豈是想要就有的?」
徐冉假借彎腰拾筆之際,翻了個白眼。而後起身嘆氣,「知道啦知道啦,殿下的親筆,價值千金嘛,一般人想求都求不來啦。」
大不了她回去將自己上次得的兩張親筆,分一張給她哥。
等到下午回去時,太子抽空來送她。
遞了個小盒子,「這是你要的東西,下不為例。」
徐冉打開一看,是學神的親筆咧!
晚上徐豐得了太子的親筆,呆立許久,而後用臉蹭蹭素箋,雙手捧著素箋,神情莊嚴:「我要將它供起來!」
徐冉翹著二郎腿吃著徐豐給掰的核桃仁,「哥,這事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哈。」
徐豐拍拍胸脯,「哥哥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心中感嘆:等以後殿下登基,他就是國舅爺了,天吶,國舅爺咧!
怎麼辦好激動好激動!
將素箋小心翼翼地往徐冉那邊一遞,「你等等哥。」
興奮過頭的徐豐圍著長廊來回又跑了四五圈。最後一圈,忽地想起什麼,索性跑回自己的屋子,等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錦盒。
「冉冉,這個請你代為轉交給殿下,有來有往,方是君子之道。殿下賜了我親筆,我定也要有所回報。錦盒裡裝著的,是我視為珍寶的東西。」猶豫幾秒,慌張加了句:「你可千萬不要打開看。」
徐冉往旁一丟,嘴裡嚼著核桃,「知道了。」
徐豐還是不放心,索性又拿了回去。等到徐冉要出發去東宮的前一晚,才重新將錦盒交給她。
徐冉好奇,神神叨叨的,她哥這是怎麼了?盒子裡到底裝了什麼?
雖然很好奇,但是作為一個誠實守信的好孩子,徐冉表示,就算再怎麼好奇也不能打開看!就這樣一路煎熬地捧著錦盒入了東宮。
徐冉走後,徐豐正好準備去輪班巡查。往東宮的方向看一眼,想到自己呈上去的東西,心中有些忐忑,希望冉冉不要生氣,畢竟那是她送給最心愛哥哥的禮物。荔枝石頭,不知道殿下會不會滿意?
可他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呈上去了。那塊石頭可是冉冉特意帶回來給他的,是他最最最喜歡的禮物。為了表示這份禮物的特殊性,他還特意寫了封信解釋這塊石頭代表的意義。
想必殿下一定會為他的心意所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0:10
第八十九章
徐冉到思華殿的時候,正好碰見太子剛從東邊屋裡更衣而出,徐冉上去喊一聲「殿下」。
太子轉過身,眾宮人簇擁其後。前幾日起,官人命太子為其他兩位皇子以及若干王府子弟講學,雖不用每日都去,但免不得多操一份心。
如今見了徐冉,正好同她講下午取消馬場騎射訓練的事情。「近兩月,孤有要務在身,待忙過這一陣子,再重拾騎射一事。」
徐冉有些小失落。不能和學神一起馬場兜風,好可惜的。不過呢,她的騎射長進不少,如今上課也能得個甲了,自己隨便練習練習,也就差不多了。
將手裡的錦盒遞給太子,「殿下,這是我哥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給殿下的答謝禮。」
太子收下,卻並未放下心中。想起最新進貢的奶焦糕,道:「你先去劉嬤嬤那邊露個臉,就說是孤的意思,讓你先吃完糕點,然後再開始禮訓。宮裡賜下的奶焦糕,孤不愛吃,全賞你了。」
徐冉一聽說有東西吃,眼睛都亮了。奶焦糕,聽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咩。
「謝謝殿下!」轉身就往禮訓的屋子裡跑。
太子抿了抿唇,看著她飛奔而去的身影,心情不由地高興起來。
今早約了內閣諸位相公,於南堂議事,時辰還早,要不先陪小姑娘吃了糕點再走?
福東海睨眼一瞧,心領神會:「殿下,早上您只用了一小碗粥,再吃些東西罷?正好同徐二娘子一起。」
太子點點頭,語氣明朗:「既然如此,讓膳房的人再送些早膳來。」
繞過正殿,往偏殿而去,屋內擺了個長條楠木桌,桌上擺滿一應果點糕食。太子坐等徐冉,無意中瞄到旁邊宮人手裡捧著的錦盒。
徐家長子的謝禮?他倒是懂禮數。太子招招手,宮人捧了錦盒上前。太子親自打開,一眼望見裡面的東西,神情一僵。
徐冉同劉嬤嬤稟明情況之後,歡快地往偏殿去。
美食和美夢最令人愉悅,一想到那個什麼奶焦糕,徐冉就嘴饞。
等入了偏殿,宮人們齊齊跪地,感覺這氣氛不太對啊。再一瞧,太子端坐席間,臉色不太好。
額,殿下怎麼還在這?不是走了麼?
徐冉下意識垂著頭踮著腳,準備一點點挪出去。
感覺學神出於即將爆發的狀態中,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但是她絕對不想蹚這趟渾水。
福東海還領著膳房宮人入殿擺膳,一見徐冉,出聲喊:「徐娘子,你怎麼躲屏風後面?」
徐冉身形一滯,恨不得將福東海的嘴封上。
太子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徐二娘子。」
徐冉躡手躡腳地走出來,摸著腦袋,「哎呀殿下您也在這,好巧!」
太子哼一聲,手指抵在錦盒側邊,往前一推,「徐家長子的謝禮,孤心領了。」
徐冉嚥了嚥,天,難道是她哥送的東西惹怒學神了?想她哥傻傻的,送個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是完全有可能的。
等走到桌邊,離得近了,瞧清楚錦盒裡放著的東西時,徐冉幾乎吐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送什麼不好,竟然送這個!
徐冉內心崩潰,面上強做鎮定,擺出招牌燦爛笑容,「呀!這個是什麼!好眼熟!絕對不是我送給殿下的那種荔枝石頭。」
太子拿出徐豐呈上來的書信,徐冉一掃,嘴角抽搐,淚流滿面。
媽蛋媽蛋!沒見過這麼坑妹的人!送荔枝石頭也就算了,竟然還特意寫了封說明這是她送的!
徐冉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太子瞪她一眼,心中有氣。想著終須給她留幾分面子,擺擺手,示意所有宮人退下。
福東海伸著脖子,「殿下,還是留小的伺候罷。」難得看殿下這般抓狂狀態呢。
「滾——」
待殿內空無一人,四下寂靜,太子鐵青著臉開口:「猶記得徐娘子送給孤的石頭,是尋遍整個白南才尋到的,好不容易得了一枚送上,說是這世上再無第二枚了。」
徐冉縮縮頭,迅速回想當時自己說了些什麼。
好像、確實是這麼說的……
一模一樣的話,她好像還對她哥、呂夫子都說了一遍,啊對了,還加上同她一起巡堂的隔壁班班長,一個可愛的萌妹紙!
太子湊近瞧她的臉,「你怎地不說話了?嗯?」指不定背地裡還將同樣的石頭送給了多少人。
想想就來氣,她竟這般敷衍他!
徐冉一愣。猶豫著是該撲通一聲跪下還是直接倒地下匍匐懇求。轉念想想又覺得不行,學神是太子殿下,像他這麼龜毛的人,肯定動不動就有人惹到他,旁人求情技巧肯定比她熟練許多,各種各樣求情姿勢也定是數不勝數,她要是來個常規的求情姿勢,說不定學神看了更嫌煩。
那麼問題來了——該如何花樣式求情呢?
太子冷眼一探。
小姑娘無言以對了。
她默認了。她就是將同樣的石頭送給了除他之外的許許多多人。
哼。
徐冉心急如焚,想不出招啊,苦著臉使想要使勁擠幾顆淚珠,醞釀許久,一抹眼角,別說眼淚,連個眼屎都沒有。
第一次為自己亮晶晶清澈澈的大眼睛感到悲哀。
太子站起來,「不用說了。」
徐冉怔住,學神這是要直接拉她下去斬頭的節奏嗎!竟然連個解釋都不想聽!
「殿、殿下。」大著膽子喊住太子,顫著聲音問:「您會砍我腦袋嗎……」
太子一皺眉,頭也不回繼續往前,「不會。」
徐冉長長地鬆口氣:「殿下,這件事……」
還未說完,太子揮袖而去,聲音似是結了一層冰:「孤懶得跟你計較。」
說是不計較,卻氣了一上午。
上午議事,閣老們說到東北雪災,如何賑災安民,該選何人前去。議了一圈,太子一言不發,閣老們指著向他討主意,太子卻恍若罔聞。
劉閣老輕聲提醒,喊了兩聲,太子回過神。他雖心不在此,但來之前便知道此次議事目的,大抵和從前一般。於是三言兩語,挑明了其中厲害,並點了合適人選。
等到議事散去,劉閣老說起江蘇私鹽一事。徐老爺每七日必遞摺子稟明私鹽調查一案的進度,如今已查明三處私下販賣私鹽的鋪子。
劉閣老道:「此事牽扯頗廣,與京裡也扯上了關係,徐相公的意思,是想追查到底,絕不姑息。只是……」
太子蹙眉,「只是什麼?」
劉閣老:「只是擔心京裡……」是指的沈丞相那邊。
太子脫口道:「只叫他放心追查,一切自有孤頂著。」
劉閣老應下。等出了南堂,劉閣老想著下午還要和太子去城南大營巡視,只餘一個鐘頭,估摸著太子不會回東宮,便順勢引他去南堂膳房。
太子卻道:「孤要回東宮一趟。」
劉閣老驀地想起今日是禮訓日,嘆氣看了看太子離去的背影。
哎,自古紅顏多禍水。一來一回就要半個鐘頭,殿下巴巴地趕回去,定是為了瞧徐二!
心好累。
徐冉趴在案桌上奮筆疾書。上午的禮訓一結束,她便咻地跑書房來了,連飯都顧不上吃。
要認錯,就得拿出誠意來。
劉嬤嬤說了,要想讓一個男人原諒,就得拿出可憐楚楚的一面,含著淚兒咬著唇,嬌俏俏地直接說那三個字。
所以徐冉去了珠釵,垂著頭髮,因為她已經完全做好隨時在學神面前淚崩的準備了。
太子板著臉回了東宮。先是漫不經心地往思華殿望了望,福東海如今越發機敏,笑著指了指春華殿。
太子悶了悶,那股子又酸又澀的惱怒,纏繞心間,久久無法揮去。自早上見了那錦盒,到如今已經整整四個鐘頭,他竟還未平復心情。這放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一入殿,他刻意放輕了腳步,走到書房時,望見她趴在案桌上,提筆不停寫著什麼,旁邊高高累起一堆宣紙。
太子出聲咳了咳。
徐冉腦子叮地一聲——來了!
瞬間進入角色,哽咽著低下頭,一腦袋往桌上磕去,瞧瞧地用手肘墊著額頭,從遠處看去,就像是直接撞了案角。
「不……不活了……」
太子疾步走過去,扶起她的身子,「你這是做什麼?」
徐冉猛地一抬頭,披頭散髮,淚光閃閃,拽著太子的臂膀,深情吐出劉嬤嬤教的那三個字:「我——錯——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0:34
第九十章
她嚎得這般大聲,小臉皺成一堆,眼睛抿成一條,本該是痛哭才有的撕心裂肺表情,偏生梨花帶雨少了點雨,一滴淚都沒掉。
太子一愣,只瞬間的功夫,恢復成以往的高冷清寒。
她這是在假哭做戲,故意招他愛憐。
雖已猜破她的心思,卻並未點破。一手扶著她的身子,保持方才那個彎腰看她的姿勢。
徐冉心中哎呀一聲,剛剛明明醞釀得極好,怎麼關鍵時候就哭不出了呢!媽蛋,不行,要是哭不出來,她就前功盡棄了!
恨鐵不成鋼地準備悄悄掐一把大腿,手伸得太快,伸錯了地方,掐錯了地方。
太子青筋一跳,垂眼看了看下面,大腿處一陣陣地發疼。
完了完了。徐冉顫著手,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殿下,我又錯了。」
寢殿。
徐冉半跪著,仰頭望著太子:「殿下,疼嗎,要不要叫御醫?」
剛才那一把掐,她可是用足了十成的力道。
太子搖頭,冷言吐出兩個字:「不用。」
徐冉內心悔不當初。
要是當時沒有為了討好太子,隨手將荔枝石頭送出去,順便吹得個天花欲墜,也就根本不會有今兒個認錯這事了。沒有今兒個認錯這事,她也就不會為了營造更好的哭戲效果,錯掐了學神。
徐冉伸出手指,一臉真摯:「殿下,要不我給您揉揉?」
她掐的地方是大腿內側,太子臉上表情有些微妙,「不用。」
徐冉再接再厲。總歸今日一定要讓學神感受到她真摯的歉意才行。
跑出去書房將剛才寫好的幾十幅橫幅掛身上,展開來,上面寫的全是「我錯了」這三個字。
徐冉正對著床榻喊:「殿下殿下,看這邊。」
太子撇開眼不瞧。
花言巧語,他這次是不會再上當了。
此法行不通,徐冉便又生一技。反正學神說了,不會砍她腦袋,既然生命安全已經得到保障,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花樣式求原諒了。
甩落滿身的橫幅,躥到他面前,簡單粗暴地開始扮鬼臉逗他笑。
吶,本來她是想給學神捏捏肩按按摩什麼的,但剛才他發了話,她想揉一揉都不行。要是能讓她碰學神的身體,興許撓一撓他咯吱,他笑出了聲,氣氛一緩和,事情也就好辦了。
碰不著,就只好專心致志地逗他開心了。
幸好上回記下了學神的笑點所在,徐冉毫無節操地開始扮各種各樣的鬼臉,並學福東海的語調講話:「殿下——徐二娘子她知道錯了——下回再也不敢送荔枝石頭了——你行行好就原諒她這一次罷——」
太子瞧著她擠眉弄眼的,撲騰來撲騰去,學著福東海滑稽的語氣,誇張得不得了。
移開視線不去看她,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就笑了出來。
徐冉充分發揮牛皮糖精神。太子的眼神偏向哪邊,她就跳到那邊,到最後索性直接靠過去,企圖用身體擋住他的目光。
他一躲一閃,她一蹦一跳地,目光纏纏斷斷的。
太子忍不住啟唇:「瞎鬧騰。」
他肯理她了。徐冉開心地往前湊,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頭,撲騰一下往旁倒去。
出於本能,她倏地一下抓住太子的衣袖。
本來就坐在床沿邊,這下子一倒,徑直倒在了寢榻上。
她壓在玉枕上,他壓在她身上。
離得這般近,呼吸聲急促交錯,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繚亂的心跳聲。
太子屏住呼吸。只凝眸望著她。
她倒在床榻上驚慌失措,圓溜溜的眼睛撲閃著,像是林中迷路的小鹿,茫然徘徊,擔驚受怕。
他瞧著她這模樣,心裡頭什麼火氣都下去了。
徐冉本要準備起身,對於如此曖昧場景,她已經完全免疫,並且順便想好了圓場的措辭。不可否認的是,剛開始那麼一丟丟的時間裡,她確實有過一絲絲驚慌。
慌什麼呢,當然是出於女孩子的本能,害怕自己被狼吃了咯。
這念頭只存在半秒不到,然後她就徹底清醒了。嘿,這可是學神,說不定她整個脫光了站他面前,他都不會眨一下眼。
所以說嘛,腦補要不得,做人要現實點。
太子卻在這時壓低了身。
「你錯哪了?」
他問這四個字,眼睛盯著她,她忽地就不敢動了。
「我……我哪裡都有錯……」
太子緩緩移動雙臂,手一點點地向下,碰著了她的,腦海中閃過那日官人東宮探望,與她御前十指緊牽的場景。
毫不猶豫地便握住了她的手。
手指從她的手指縫隙間一點點插進去,她縮了縮手指,下意識迴避,卻被他霸道地抵住,繼而整個地將她的手心包圍。
又一次達成了與學神十指緊握的成就。徐冉腦子裡驀地就有那麼一個聲音響起,是在用童話裡小精靈的聲音歡快地唱征服。
太子久久凝視她。
「你既錯了,為求孤的原諒,你可以做些什麼?」
腦子裡的小精靈已經唱到「就這麼被你征服。切斷我所有退路」,徐冉下意識挪了挪背,身後是床板,確實不能算退路。
然後就注意到太子的問題,徐冉想都沒想:「我可以做任何事。」
「任何事?」太子呢喃著,越發靠近,「說的好聽而已。」
徐冉情不自禁地嚥了嚥口水,義正言辭:「只要殿下肯原諒我,做牛做馬都可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個她是女子,要真是很難辦到的事,這話就當她沒說哈。橫豎先討學神歡心!
太子摩挲著她的手背,力道柔和,面上神情也隨著變得溫柔起來。
那你現在親親孤。他腦中就只想到這麼一句。
壓著她軟軟的身子,握著她纖細的手指,看著她粉嫩嫩的嘴唇,這一回像是著了魔似的,甚至沒來及多想,便脫口而出:「那你現在……」
「殿下!」
福東海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氣喘吁吁的劉閣老。
徐冉最先反應過來,意識到她現在和太子是以怎樣曖昧的姿勢躺在床上,猛地一把推開太子,咻地一下挺直腰身坐得端正。
太子臉上一燒,忙地也坐起來,整理衣襟,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何事如此匆忙?」
劉閣老也不想就這麼闖進來的,無奈東郊忽然發生房屋坍塌,死傷數人,方才宮中派人來傳,命內閣眾人以及太子速速進宮。在殿外喊了許久,無人回應,情急之下這才闖了進去。
沒想到,一進來就見到如此香豔的場面。
殿下趕回來,原來是為了和徐娘子做那種事麼。還說什麼不要讓徐二娘子知道定太子妃的事情,都同臥一張床了!
兩人已經如膠似膝至如此程度了麼,竟然白日宣淫。
當真是傷透天下百萬學子的心。
徐冉知趣地退出去。走的時候,特意往太子那邊看了眼。
面若冰霜,好像還生著氣呢。
哎,算了,她已經盡力了。徐冉一邊往外走,腦海中的小精靈一邊唱最後一句:「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劇情已落幕 ,我的愛恨已入土——」
沒唱完,徐冉啪地一下將其拍死。
唱尼瑪的什麼征服。
煩死了。
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中午,下午禮訓時,徐冉漸漸地進入狀態,一旦開始認真做某件事,就會忘記之前的小情緒,等到禮訓結束,劉嬤嬤誇了徐冉好幾句,徐冉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府。
離開時往春華殿那邊一望,送人的喜公公上前道:「殿下尚在宮中,還未回來呢。」
徐冉哦地點頭,悶悶地上了馬車。
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徐豐。
結果徐豐今兒個當值,徐冉等到晚九點,照常教給徐佳檢查的堂外題都發下來了,徐豐還是沒回來。
因著徐佳規定了嚴格的睡覺時間,徐冉只好回小院兒睡覺。
睡一覺起來,第二天照常去學堂。
上個課,順便和同學們玩鬧一下,忙地根本沒有時間去想昨日東宮惹太子生氣的事情,只是在下學回家時,見著了徐豐,恍地想起這遭事來。
上去就想哭天喊地問:「哥,你害我害得好慘啊!」
結果話未出口,徐豐提了一布袋東西往前,討好似地遞到徐冉懷裡:「冉冉,這是剛從南邊快馬加鞭運過來的,就只這麼一袋,給你吃。」
徐冉往裡一瞧,好傢伙,荔枝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0:51
第九十一章
徐豐是這樣想的。他借花獻佛,將冉冉送的荔枝石頭獻給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感念他的心意,定會和冉冉提及此事。與其等到冉冉主動找上門發脾氣,倒不如他自己先送上門,真摯地道個歉。
所以就提著這麼一布袋荔枝來了,並且語氣誠懇地同徐冉說了獻禮的事情。
徐冉一見她哥這副低頭認錯求原諒的模樣,到嘴邊的那些興師問罪之語就又吞回肚子裡,說不出口了。
哎,想想她也有錯,不能怪她哥。
誰讓她圖方便,一次性批發了一打荔枝石頭,見人就送呢。
徐冉收下了荔枝,也不準備和徐豐說太子盛怒的事情了。總歸有她一個人提心吊膽地受著就行了,沒必要再把她哥拉下水。
徐豐見徐冉不生氣,心中落下一塊石頭。語氣輕快地問及太子看到謝禮的反應。
徐冉愣了愣,最終決定撒個小慌,給她哥一個圓滿的幻想。
「殿下很是喜歡,說是他收到的最有心意的禮物。」
徐豐開心地不能自已,一口氣又繞長廊跑了好幾圈。
徐冉一回院子,就吩咐紅玉翡翠去冰庫取冰,說要凍荔枝吃。尋常吃荔枝,沒什麼新鮮的,現在雖是二月末,但天氣總歸還是有些冷的,她如今還穿著夾袍,這種冷嗖嗖的天氣吃冷冰冰的荔枝,最是有趣不過。
拿了個瓷盤,用冰將荔枝厚厚埋住,堆成一個小冰山。等山尖上那搓冰開始融了,便差不多可以將荔枝翻出來了。
剝了皮,晶白剔透的荔枝肉,瓤厚而瑩。咬一口,冰冰涼涼,跟吃果凍似的,特別好吃,吃了就停不下來。
一連吃了好幾天冰荔枝,加上這幾天天氣變幻多端,許是著了涼,這日睡下,醒來時竟頭昏腦脹。
強撐著去學堂上了天學,想著第二日還要去東宮禮訓,太子定是要查她的堂外題。因為上次的事情,太子已經生氣了,這次千萬不能再被抓到把柄。抱著這樣的念頭,又熬夜寫了一晚堂外題。
等到第二天醒來,整個人軟趴趴的,連爬都爬不起來。
因著東宮的人還在後門等,徐冉只好讓紅玉去請徐豐。索性徐豐還未出門,一聽是徐冉找,忙地趕了過來。
徐冉讓他去後門說一聲,說自己生病了,今天要請天假,不能禮訓,讓喜公公代為轉告。
她說好的聲音都不對頭了,徐豐急啊,一邊應下,一邊忙地找人去請大夫。
匆匆往後門而去,見果真有人在等。問了哪位是喜公公,喜公公本來以為是誰,沒怎麼愛搭理,一聽是徐冉的哥哥,忙地哈腰慇勤上前。嘿,未來的國舅爺呀!
徐豐說了徐冉今日無法禮訓的事情,喜公公自是應下。圍著徐豐拍了一通馬屁,這才乘馬離去。
徐豐回了小院,將方才與喜公公說的話全部轉述一遍,徐冉點了頭,他這才放心離去。
且說這邊喜公公回東宮覆命,將事情同福東海一說,福東海一揮拂塵,「病了?」
喜公公點頭,「可不是,未來國舅爺急得團團轉,看來病得不輕。」
福東海思索幾秒,剛準備進殿回話,太子穿戴齊全正好從殿內出來。這幾日忙地團團轉,好不容易解決了東北雪災的事情以及城郊房屋坍塌的事,今兒個早上準備進宮講學。
抬眼往偏殿瞧了瞧,問:「徐娘子到了?」
福東海一縮腦袋,將徐冉今兒個請病假的事情一說。
太子神情一滯,問:「病得有多重?」
福東海:「說是連床都下不來了。」
太子踱了幾步,心頭煩悶。
好端端地怎麼就病了?
福東海體貼地上前問:「殿下,要不要請御醫去徐府看看?」
太子:「荒唐,如今徐相公以及夫人皆不在府內,徐家兒女尋常生病,也能興師動眾請宮中御醫不成?」
福東海連連請罪。是了,禮訓的事情外人並不知道,巴巴地將御醫請過去給徐娘子看病,確實不合禮數。
哎,只是啊,難道真的什麼不做,任由徐二娘子病下去麼?宮中的御醫,總比外面的大夫好。
雖是如此想,福東海卻不敢再多嘴了。俗話說得好,皇帝不急太監急,太子殿下都不急,他這個總管太監急什麼急呢。
橫豎太子殿下自己憋不住的。
太子上了馬,一路往宮中而去。途中思及徐冉的事情,心裡越想越亂,吩咐福東海派人往徐府門口盯著,又讓他去打探這些日子徐冉的情況。
短短半個鐘頭的路程,卻下了五道命令。
好不容易熬到講學結束,中午太子坐上馬車回東宮。福東海將這幾天徐冉的學堂情況一說,太子納悶,聽這話,徐二昨兒個還在上學,今兒個早上就病了,病得倒是突然。
太子忽地想起上次禮訓時,徐豐呈上謝禮他當著她面發脾氣的事情。
他從頭到尾也沒說原諒她,劉閣老和福東海那麼一闖進來,她便往外跑了。許是她以為他還在生氣,躲著不敢見他。
有了這個念頭,太子就更坐不住了。
他決定親自去一趟徐府。
命人調轉方向,直接往御醫院而去,請了太醫院院首裘正,又讓人去請徐豐,人齊了,這才往徐府而去。
望著眼前的太子殿下,徐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差點情不自禁伸出手摸摸這是不是真人。
吼吼吼,殿下!真的是殿下!
對於徐豐的興奮不已,太子很是淡然,輕飄飄開口:「徐副使,孤想便衣入府一探,你可願助孤一臂之力?」
說得這麼客氣,徐豐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願意,當然願意!」一百個願意!
等入了府,太子扮作徐豐的隨從,裴正做尋常大夫打扮,三人一起往徐冉的小院而行。
此時此刻,徐冉正在院子裡生龍活虎地和丫鬟們玩「誰是臥底」。
紅玉有些擔心,勸她躺下休息,徐冉擺擺手,「小小風寒而已啦,我出一身汗就好了。」上午喝了那麼苦的藥,倒也沒白喝,至少頭不疼了腿不軟了,還能爬起來玩遊戲了。
正玩到興頭上,前頭丫鬟喊了聲:「大公子來了。」
徐冉想了想,念及他哥堪比唐僧一樣的嘴上功夫,見了她這樣,肯定會不停地念叨。橫豎他也不會待很久,為了耳根清靜,徐冉散去丫鬟,往被窩裡一躺。
徐豐讓所有人都退下,留了太子和裴正在屋裡。
徐豐看了看太子,太子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急著說。徐豐點點頭,轉過去問徐冉情況。
徐冉假裝沒聽到。
裝睡就行。
徐豐為難地又看了看太子,太子揮揮手,示意他出去,守在門邊,不要讓人進來。
徐豐自是應下。
徐冉閉著眼,聽到徐豐離去的腳步聲,知道他肯定是走了,忙地睜開眼,準備繼續喊丫鬟回來玩遊戲,這一抬眸,一眼瞧見太子。
然後啊地一聲叫了出去,跟見了鬼似的。
太子及時上前摀住她的嘴,「孤微服私訪,來看看你。」
他的眼神這般柔和,徐冉幾乎以為自己是做夢,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嘿,不是做夢,是真的!
天,學神竟然跑過去看她!
徐冉第一個反應就是環視四周。
靠靠靠,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屋裡應該沒有放什麼不該放的東西吧,蘇蘇的那些耽美小黃書,她應該都還回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緊張,學神在她屋裡咧!
太子見她左顧右盼神色焦急,皺眉問:「你在找什麼?」
徐冉倏地一下回過神,「沒有,沒找什麼。」呼,幸好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好了,齊齊整整的,有幾個得力的丫鬟伺候就是好。
太子「嗯」一聲,垂頭細細地看她。
目光自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遊蕩而過。
還好,小姑娘沒有他想像中病得的那麼嚴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1:15
第九十二章
被他這樣看著,徐冉怪不好意思的。她躺在床上,而且又是躲在被窩裡,覺得羞羞噠。
聲音輕細若蚊:「殿下,您是因為我病了,才過來看我的嗎?」
太子並不回答,往後退一步,指了指裘正,「先讓裘太醫為你看診。」
隔著床帳青紗,裘正上前為她看診,片刻後開了副藥方子,遞給太子過目。
太子點了點頭,裘正便退了出去。
裘正到了門邊,長長地舒一口氣。原來上次在東宮見過的小妖精是徐家的,瞧太子那心疼樣,嘖嘖,他還當怎麼了巴巴地親自來御醫院請人,不過是尋常風寒,竟也這般大動干戈。
裘正走後,屋內就剩他們兩人。
太子回答她之前的那個問題:「孤擔心你這病來得蹊蹺,故此來瞧瞧。」
蹊蹺?難不成是擔心她裝病嗎?徐冉故意咳了幾聲,「我病得可重了。」
太子抬手撩開床帳,垂眼瞄她一眼,「尋常風寒而已。」
徐冉一張臉露在外頭,脖子以下遮得嚴嚴實實,眨眼看著罩紗,不知該如何接話。
太子瞧著她一雙眼睛眨啊眨地,想起那日她裝哭哭不出來一把掐過來,臉上也是這個表情。
小姑娘指不定又在想什麼,許是還在為那日謝禮的事情而鬱悶。她平時總愛笑,這會子心中鬱結,看得人怪難受的。
嘆口氣挨著床沿坐下來,「你好好養病,謝禮的事情,孤不會放在心上。一切還和從前一樣。」
「不生氣了?」
「嗯。」
徐冉開心地從被窩裡鑽出來,往他那邊撲去,「殿下真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太子慌張站起來,背過身去,「成何體統,還不快躺下。」
徐冉「唔」一聲,隨即明白過來。笑著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殿下,我穿戴整齊的。」
太子緩緩轉過來。
隔著帳紗,她半身傾坐起來,一隻皓白的手肘輕拉著他的袖袍。她是在笑,笑容與平時一樣燦爛,陽光從窗櫺透過來,照在青紗上,光影一波波地隨紗晃動。
美人如花隔雲端。
太子呼吸一滯,鬼使神差地便抬手拿住了她的手腕,一點點俯身靠過去。「需得重新補過,送點別的。」嘴上漫不經心的,眼裡卻直直地盯著青紗那邊的笑靨。
徐冉想不到能送點什麼,怕送過去不符合他心意,到時候又惹得他生氣。思來想去的,索性問:「殿下,您想要點什麼?」
他離得越近,聽見她這般問,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孤要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如此霸道的姿勢,徐冉不得不抬起頭去他對視。雖隔著青紗,卻也能看清楚此時此刻他臉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啊,真是酷炫狂拽霸!令人久久無法移開眼。
來一張全景照片,標題就應該是「霸道總裁闖閨房,嬌羞少女蕩春心。」
流口水ing……
徐冉痴痴道:「獨一無二的禮物,那不就是我嘛。」
太子一愣,本是一句玩笑話,她卻回答得如此直白。
小姑娘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自己送給他了。
還未大婚,她卻已經想到了洞房之事。
意識到這一點,太子忽地撒開手,正經臉:「凡事不可急躁,需得一步步慢慢來。」
嗯哼?學神在說什麼?剛剛她是錯過了什麼沒聽到嗎!徐冉懵呆片刻,而後見太子負手背後,踱步緩行,觀察屋中的擺設。
嘿嘿,學神嘛,肯定對女孩子的閨房很有興趣。徐冉聳聳肩,反正他來都來了,那就乾脆領他參觀一番吧。
然後就下床穿鞋,嘿啾嘿啾兩步跟上去。
太子掃了兩眼。
窗幾明淨,花草點綴,典而俊雅,除卻牆上掛著的那副字畫稍欠缺了點,總體而言,小姑娘品味不錯。
太子指著牆上那副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大字的字畫,問「這是出自哪位的手筆?」
徐冉眯眼一笑:「我寫的!」
太子:「……」
片刻後,太子指著案桌:「筆墨伺候。」
徐冉一愣,而後立馬去書房找最好的紙最好的筆墨。
太子提筆,猶豫該題何字,旁邊她小腦袋伸過來,竊笑:「我覺著『國之棟樑』這四個字挺好的。」加個印章,下面再留行小字,寫明至『徐冉』,那她可就牛氣了。
太子瞪她一眼,「胡鬧。」捉弄道:「孤倒是覺得『愚不可及』這四個字不錯。」
徐冉趕忙擺手。好不容易得學神題字,她以後還想拿著顯擺一番呢,怎麼著就得題點誇她的。
死纏爛打地說盡好話,拍盡馬屁,終於哄得太子改口,題了個「秀外慧中」。
高高興興地拿著字畫,湊到他身邊道謝,「殿下,謝謝你。」
太子看她這精神勁,竟跟平時沒兩樣。方才求字時,還裝著那般病弱模樣,彷彿他要真題「愚不可及』四個字,她就能立馬暈過去。
拿筆桿點點她的鼻子,「病好了?」
徐冉嘻嘻笑:「已經好了一大半!」
以後誰要是敢罵她,她就拿出學神親筆題的這副字畫,指著讓人在她跟前誇上一百遍「秀外慧中」,謔謔謔謔。
當天便讓人將字畫裱起來掛在牆上。
本該掛在書案前,她卻讓人掛在正對床帳的那面牆上——這樣,她一起床就能看見他的字了。
看著字畫,想著今日太子特意過來探病的事情,徐冉托腮坐起來,臉上痴漢笑容。
這種感覺可真美好。他看著她的眼神,溫柔似水,就連生氣也只是氣那麼一下下,重要的是,他一聽到她生病,就立馬跑了過來探病。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學神更好的老闆了。
紅玉翡翠正在懸掛字畫,問:「娘子,這樣行嗎?」
「歪了歪了,往左邊點。」
紅玉翡翠誇,「這字寫的真好。」
那當然,學神的字,能不好嘛。那畫翻過來,背面還有他的印章和大名呢。
字畫總算是掛好了。徐冉對著字畫傻笑,發呆半個鐘頭後,忽地想到什麼,從床上爬下來。
從抽屜裡拿了一本嶄新的印本。
吶,她現在可是青春年少一枝花,正是處在早戀春心萌動的大好時光,要是不來點什麼暗戀啊之類的,說起來還真對不起她自己。
提筆翻開第一頁,寫下題目——
《權臣之路之青澀時光》part1:我覺得我老闆喜歡我,我爹總是告訴我不要多想,可現在我爹不在身邊,我覺得我可能快要把持不住了。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必須找到另一個貌美如花的美少年,以此填補內心空虛。那麼問題來了,我該找誰呢?
這邊徐冉在寫日記,那邊太子正在東宮見寧王。
寧王其實也不想來的,更何況是要提如此厚顏無恥的要求。怎麼能讓皇兄督察文匯的編訂進度呢?著實說不出口。但是一想到回去後昆貴妃日夜不停的嘮叨,寧王就覺得頭疼。
一哭二鬧三上吊,母妃的招數,他著實扛架不住。
只得小心翼翼地提了此事。
因著中午徐府探病的事情,太子今天心情不錯,想著這位弟弟年幼上進,正是需要鼓勵的時候。便一口應下了。
寧王萬萬沒有想到太子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連問了好幾遍,直問到太子煩了,這才趕緊住嘴。
走的時候,寧王道:「每月逢八,三弟來東宮請皇兄,以後就勞煩皇兄上心了。」
太子只應下,提醒:「記得先往官人那邊上道摺子。」
寧王笑:「三弟曉得。」
第二天寧王入宮遞摺子,官人自是說好,讓他去問太子意見。寧王忙地謝過,找人往東宮遞箋,將官人的意思寫明。然後興高采烈地往昆貴妃宮中去。
昆貴妃一聽,高興地不得了,直誇他辦事得力。
寧王自我感覺不錯,有太子助力督察,文匯編制的事情便十拿九穩了。想起前幾日自己那般猶豫不決,感嘆幸好母妃逼他一把,否則他定是不敢向太子說那樣的話。
如此越發堅定要將文匯編製做大做細做好的決心。
昆貴妃道:「兒啊,這事已成,明兒個你便借修書之名,從經儀堂以及明暉堂選幾名學子去景書閣幫忙。其他人倒也無所謂,沈家的大娘子你是一定要選的。」
寧王一愣,這才明白昆貴妃的真正目的。
名為修書監察,實則是讓沈家娘子有接近太子的機會。
「不行!」倘若太子察覺,定會勃然大怒。
昆貴妃一拍桌,「就這麼定了。」
寧王梗著脖子想說些什麼,心中有萬般不情願,卻只得忍了下來。
萬事孝當先。
這是他的娘。他不得不聽她的話。
第二日便開始在各學堂張羅選人修書的事情。
呂夫子將班上前五名都喊了過去,韓通自是很想去。只要能進入景書閣修書,不但可以接觸到各種文豪,而且還能與各堂學子精英交流,對於他這種寒門子弟而言,這是個難得一遇的好機會。
沈令音自是應下。此事沈丞相已經和她說過了,說是太子也會去,只是其他學子暫不知情而已。
問到徐冉時,徐冉表示沒有什麼很大的興趣。她一個月總共就三天休息時間,好不容易得來的休息時間,跑去打零工,感覺不划算啊。而且只是修個書而已,並不能為她的考試加分。加上東宮禮訓的事情,她實在是沒有這個雅興跑去修什麼書。
便一口拒絕了。
沈令音本以為徐冉定是要去的,聽到她拒絕,便問:「你真不去?」
徐冉搖頭:「不去。」
沈令音想起之前太子與徐冉之間的事。雖說她現在與徐冉關係近,她也確實挺欣賞徐冉。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此放棄了太子妃之位。沒有努力過的事情,便就此放棄,不是她的作風。
若換做以前,她是絕對不會猶豫的,如今卻有些徬徨。問徐冉:「徐娘子,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
她忽然這麼一問,徐冉有些緊張,「什麼事?」
沈令音神色認真:「你心中有愛慕的男子嗎?」
徐冉咻地一下臉紅。沈娘子怎麼突然問這種事!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沈令音:「這件事很重要,你可不能撒謊哦。」
……沈娘子是要為她介紹對象嘛。徐冉想了想,答:「沒有。」至少現在還沒有找到那個貌美如花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翩翩少年。
沈令音放下心,笑了笑:「那就好。」既然徐娘子對太子無意,那麼她也就不用顧忌什麼了。
徐冉:!!!
沈娘子笑容好詭異!她這是想幹嘛!
徐冉嚥了嚥,拉了拉沈令音的衣袖,「沈娘子,我只喜歡男人的喲。」
沈令音眨眨眼,「不然呢?」
徐冉傻笑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學堂選學子的事情一傳開,東宮便得了消息。這日議事結束,劉閣老同太子道:「殿下雖是好意相助,寧王卻早已做好打算,明擺著是要讓那沈家的人……依老臣看,明日索性不要去了。」省得惹上一身騷。
太子抬手,「此事孤自有分寸。既答應了他,便沒有不去的理。」想起昨日禮訓時,徐冉說起自己不去修書的玩笑話,吩咐劉閣老:「去,在那人選上添上一個,讓徐二也去。」
劉閣老立即明白過來。出於禮教,憋了一通話在肚子裡,實在難受極了。
太子轉眸見他這般癟著嘴,那臉上神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忍不住出聲:「有話就說。」
劉閣老張嘴就是一句:「殿下,男女之間,當守……」
話未說完,太子已然揮袖而去。
劉閣老委屈地將後半句嚥回肚子。
罷了,殿下想怎樣就怎樣,就算當著眾人之面與徐二卿卿我我,只要殿下樂意,就隨他去吧。
哎。
三月初八。
徐冉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用完早膳後準備躺回去睡個回籠覺。今兒個她都已經計劃好了,先陪蘇蘇去書市,然後再去趙家探阿燕,下午回來和徐嬌一起去放風箏玩,等晚上了,就一邊看上次得的連環畫一邊吃烤鴨。
多麼美好的一天!
剛躺下不到一刻,前頭有人來喚,說是學堂夫子找。徐冉一聽,懵住,學堂夫子?哪個學堂夫子?
丫鬟道,說是個姓呂的。
徐冉猛地爬起來。呂夫子從來沒找上過門,難道她做了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壞事?
一見面才知道,原來是找她去修書的。徐冉當然不肯咯,她才不要去給別人打下手。呂夫子卻是容不得她拒絕,直接說是思教令發的通告。若是不去,便是違背學制,是要記過的。
這下好了,徐冉再怎麼不樂意,也只得去了。走的路上一邊罵一邊嘆,得趕明兒有空去見了阿燕,一定要向她好好告狀!王長使怎麼能這樣做呢,竟然直接將她的名字加了上去,太不厚道了!
她再也不幫他泡阿燕了!
等入了景書閣,有個太監上前引路,說盡好話,那慇勤勁,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拜她做親娘。徐冉瞧著這人面熟,好奇問:「公公,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牛太監笑:「娘子您忘了,去年這個時候,您來景書閣,當時為您引路的,正是小的。」
徐冉想起來了,她第一次來景書閣見太子,確實是這個小太監引的路。
牛太監激動啊,他就知道今年要走大運!眼前這個小娘子,那可是去年和宮中某位貴人幽會來著。連他師傅章太監都不敢多說,這位的相好,定是宮中大貴人。聯想到今兒個修書的主事,牛太監想,不是太子就是寧王,這位小娘子是根金大腿,牢牢抱住準沒錯。
徐冉入了閣塔,裡面諸堂的學子們早已經到齊了。韓通和沈令音一見到徐冉,頗感詫異。
韓通倒是問的直白:「你不是說不來麼,這會子又上趕著來了。」
徐冉嘆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啊。」
沈令音笑了笑,心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只是並未十分肯定。
過了片刻,諸位長史簇擁著太子和寧王而來。太子姿態閒淡,穿一身月白錦紋袍,走在人群中,甚是顯眼。
學子們一怔,而後激動不已。韓通最是高興,嘴上直道:「沒想到殿下也來了,真真是太好了!」
徐冉一愣,正好與太子對上視線。太子的目光稍稍多停留了半秒,像是在向她示意,隨即轉開。
等到分配挑選學子們時,太子朝寧王看了看,寧王立馬湊上前。
「孤要徐二娘子。」
寧王半天擠出一句話:「要不就徐二娘子和沈娘子一起罷……」
太子冷哼一聲。
寧王背後涔出汗,手臂有些發顫。卻還是大著膽子將沈令音塞給了太子。
其他人瞪著沈令音和徐冉,各種嫉妒羨慕恨。
連韓通都咬牙道:「要是能讓我近身服侍殿下,死一百次都願意。」
徐冉嘖嘖兩聲,點評兩個字——誇張。
入了書庫,太子朝徐冉揮揮手,徐冉小碎步地跟上去,小聲問:「殿下,我不想幹修書的活,能不能開個恩放我回去?」
太子親暱地拍了拍她的額頭:「不能。」
徐冉忙地往後躲。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要是被別人看出些什麼,可就不好了。
太子道:「你躲什麼?」
徐冉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殿下,您說什麼,小的根本聽不懂。」
太子便放慢了腳步,入拐角處,趁人不備伸出手去,她的小手藏在寬大的衣袍下,他一把拽住。「沒人敢說什麼,你只當這是在東宮。」
徐冉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臉紅得快要燒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後面還跟著沈娘子啊,學神當大家都是瞎子嗎!
太子湊近,「你抬眸瞧一瞧便知。」
跟過來的都是東宮近侍,眾人皆默契地低下頭,只一個沈令音,昂首挺胸,神情磊落,微微含笑。
是了,果真如她所想,徐二娘子是殿下特意叫過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1:36
第九十三章 番外 趙燕和王思之的新年特輯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王思之提著兩壺酒到趙府來。他兜了幾十個荷包,全放在一個提繩布袋裡,掛在肩膀上,見人就發荷包。
那布袋扛在他肩上,他騰不出手,讓人自己伸手去拿。
趙府的下人一邊拿荷包一邊道謝,說盡吉祥話。王思之不愛聽那些廢話,他只喜歡聽趙家人叫他一聲「姑爺」。
下人們便一嘴一個「姑爺」,王思之一高興,直接把布袋一甩,全賞了。
等走到趙燕的院子裡時,一眼瞧見趙燕正在練武。
她與木人樁搏鬥著,奮力練習。大寒的天,她額上儘是汗,那汗染濕了鬢髮,她喘著粗氣,一看便知已經筋疲力盡。
卻還是堅持出拳練習。
王思之走上前喊一聲:「燕燕!」
趙燕停下來,瞥見是他,並未意外,未做搭理。
王思之放下酒,走到她跟前,張開手臂貼在木人樁上。「燕燕,你拿我練習罷,木人樁太硬,我怕你手疼。」
趙燕取下護腕,往屋裡去。
王思之忙地提起酒跟上去,「燕燕,今兒個除夕,我帶了兩壺上好的酒過來。」
趙燕微微皺眉,難不成他想灌醉她?問,「給我的?」
王思之提起左邊的一壺酒:「這壺是臨江仙,岳丈大人的最愛。」頓了頓,提起右邊的一壺酒:「岳母大人酒量好,嘗遍天下美酒,輕易不敢隨意送,我便拿了壺酒性最烈的江城子。」
趙燕道:「原來都不是給我的。你這酒既是送給我爹娘的,你找他們去,到我院子裡來作甚。」
王思之忙道:「酒是給岳丈岳母的,人卻是給你的。我便是你的禮。」
趙燕不喜歡聽他講這些纏纏綿綿的話。怪讓人害臊的。
「你走開,我累了,要歇會。」
王思之不肯走,「我才來,想和你說會話。」
趙燕有點不舒服,許是因為方才練武時太過用勁了,只想讓他快點走開,自己好歇下。「你先去前面廳堂坐,等我睡醒了,自然會來找你。」
王思之:「那你記得來找我。」言罷,便提著酒出去了。
趙燕一覺睡醒,腦子昏昏沉沉的,往外一看,天色已暗。
竟已睡了四個鐘頭。
猛地想起王思之,都過了這麼久,他應該已經回去了罷?
不放心,穿戴整齊後往正廳去了一趟。
人不在。
趙燕鬆口氣,還好。今日除夕夜,想必他定是趕著回府和爹娘吃年夜飯。
徑直去了東廂房,趙老爺和趙夫人正在喝王思之送的那兩壺酒,兩人一杯乾,倒喝得暢快。
趙老爺見了趙燕,便問:「王長使呢?」
趙燕道:「回去了。」
趙老爺心想,王長使說要等燕兒睡醒,同她說上一句話再走。燕兒既說他走了,想必兩人已經碰過面。遂不再提。
至夜晚七點,年夜飯擺上桌,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準備吃飯時,前頭小廝來傳,說王老爺和王夫人來了。
趙家人一愣,隨即到前廳去迎人。
王老爺見面就問:「老趙,我家兒子呢?」
趙老爺:「回去了呀。」
王老爺急得跺腳:「沒回!」
趙老爺一聽他這樣說,也跟著著急起來:「這大年三十的,他能去哪!莫不是路上丟了罷!」
王老爺怔了怔。他兒文質彬彬手無寸鐵之力,偏生長得又是那般俊俏,若要在路上被人搶了,倒還真有可能。
於是便更急了。趙老爺一邊勸慰,一邊帶人跟著王老爺出去找。
趙燕聽得心裡發慌,她也要去,趙夫人不讓。趙燕便在府裡找。
找了一圈,沒見個人影,她不想往東廂房去,怕看見王夫人擔憂的臉色。好像她兒子是因為她才丟的。
事實也是如此。他要是不來找她,也就沒今兒個這茬事了。
趙燕想起前陣子聽蘇桃說起的望京失蹤案。說是有群江洋大盜,專門挑那些白嫩柔弱的男子,賣到鄭國去。鄭國男女皆粗獷,專好這種口味。
說不定王長使被綁了賣了。
涼風一吹,寒夜簌簌,趙燕打了個激靈。往回走到自己的院子裡,不想進屋,案几上擺著他送的花瓶,她怕看了傷心。
遂踱步在院子裡散步。忽地瞧見側牆邊的水缸裡有個黑窟窿。
她記著那個水缸缺了一塊,清水都流沒了,裡面的魚也都死了,正準備讓人年後修葺。如今怎會冒出個黑溜溜的影子。
趙燕也不喊丫鬟,抄手一根鐵棍,輕步往裡探。
若是個賊,她便逮著打死。
那人突地出聲喊:「燕燕!」
趙燕一怔,這聲音好熟悉,忽地想起是誰,無奈手中的鐵棍已經揮下去。
水缸碎了一地,王思之捂著腦袋,哎呦叫疼。
趙燕忙地扔了鐵棍就要去找大夫。王思之等了她這麼久,哪裡肯讓她走,攔住道:「我沒事。」
趙燕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躲這作甚!」
王思之難為情地低下頭:「前廳離這有一段距離,你若醒了,我不能立馬見到你。我想在小院裡等你,你一出屋我便能立馬見你,但怕你知道了不高興,我便躲起來這空水缸裡,哪想等得太久,便睡了過去。」
他眼神飄忽不定,時不時地往水缸對著的窗櫺那邊瞧一眼。
那扇窗對著阿燕的寢榻,稍稍開了個縫,他低著身子往裡探,稍稍能看見她睡覺的憨顏。
當然,這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趙燕又氣又急,簡直胡鬧!
拉了王思之往東廂房去,又派人去街上找趙老爺和王老爺。兩位老爺回了府,見人沒事,也就放下心。兩家人索性湊在一起吃年夜飯。
趙燕吃過飯回院子,沉浸在剛才那事中還沒回過神。
王思之屁顛屁顛跟過去。
路上走到一半,趙燕忽地回過身,一拳打在王思之身上,「你想和我說話,叫醒我便是,何苦等那麼久。」
王思之挨了打,反而笑:「燕燕練武練累了,需要休息,我樂意等。」
趙燕鼻子一酸,哪有男人是他這樣脾性的,怒其不爭,顫聲喊:「沒出息!」
王思之往前湊,「我就是沒出息。」
趙燕驀地眼淚就出來了。
「你怎地半點脾氣都沒有,我罵你,你該罵回來才是。」
王思之一把握住她的手,主動往自己胸膛上捶,「在喜歡的人面前,談什麼脾氣,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趙燕垂下腦袋。
王思之:「你怎地不追問我,心是誰的。」
趙燕咬唇搖頭,「反正我就是不問。」說罷便一股溜地往前跑了。
王思之跑不過她,便在後頭喊:「燕燕,我的心是你的,整顆心都是你的,是你的!」
趙燕回頭,語氣羞澀:「不要臉!」
王思之:「我不要臉,我只要你。」
趙燕整個人紅得跟熟透的榴花一般。
忽地城牆邊放起煙火來,嘣地一聲炸開了花似的,那煙花一朵朵開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幾乎將天空照成白晝。
不知何時王思之已走至身畔,他們站在長廊上,同時抬頭看煙花。
王思之開始許起心願來。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不要再繼續長高了,再長她就比我還高,到時候我就只能踮著腳看她了。」
趙燕看他這樣自言自語的模樣,覺得好笑,卻應了句,「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能夠考上武學。」
「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身體健健康康的,每天都開心。」
「嗯。」
「希望新的一年,燕燕會喜歡上我。」
「……」半晌,「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1:54
第九十四章
等這一天忙下來,沈令音發現,其實殿下長得雖然好看,但是看久了,總覺得太冷了點。像那樣冷若冰霜的面容,她照照鏡子,看自個就成,沒必要大費周折地跑到這景書閣來看。
還不如多瞧瞧徐冉,至少徐二娘子兩頰粉嘟嘟的,看在眼裡覺得喜慶。
沈令音想起沈丞相的交待,頗感頭疼。
她又不是青樓裡出的花魁,哪能讓男人見了她就腿軟呢。
這要勾引,也得看對方樂不樂意被勾引。殿下對她有戒備心,眼神都懶得拋一個,難不成真厚著臉皮往前面湊麼。
說實在話,她擱不下這個臉。
沈丞相的心她明白,倘若她能通過男女之情將殿下給拴住了,那一切就好辦。當初選太子妃,無非是因為畏懼太子,所以才不敢武斷地定她。她爹這兩年忙著推行新政,背地裡和太子暗暗較勁,若是新政推行成功了,無非是太子讓一步,那麼她也不用做什麼,直接等著做太子妃便是。
那現在的問題是,她瞧著她爹贏不了。
不然何必讓她直接上呢。
沈令音想到這,更是發愁。往前走的時候,沒注意著,一把被人摀住了眼睛。
「徐娘子,是你罷。」
徐冉聳肩笑,鬆開手往跟前一跳,「你怎知是我?」
沈令音眸中含笑,並不作答。這景書閣內,還有誰會從背後捂她眼睛的,除了調皮的徐二娘子,便沒人了。
兩人一起往外走。
沈令音指指閣塔,「你怎麼不和那位一起走?」
徐冉臉一紅,「沈娘子你說什麼。」
沈令音說的直白,「太子殿下呀。」
徐冉只裝聽不懂。沈令音想起方才在閣塔中,太子對徐冉青睞有加,時不時便與她耳語幾句,旁人都不用,專門使喚徐冉。換別人定高興死了,但徐冉瞧著倒不是很樂意。
當初太子妃的人選中,三人之一是徐冉。太子定了徐冉,以這位高冷殿下的作風,大半是拿徐娘子做擋箭牌的。擋的,就是她這支沈家箭。
但徐二娘子真會和太子大婚麼,那可不一定。而且啊,說不定太子對徐冉的親暱,是故意裝出來讓人瞧的。
徐二娘子自己也說了,她沒有愛慕的男子。也就是說,她並不愛慕太子殿下。那麼兩年禮訓之後,徐二又該何去何從呢?
沈令音一想到徐冉的事,也就漸漸忘了自己的事。拉著徐冉問,「徐二娘子,你今日為何一直躲著殿下?」
徐冉支支吾吾:「我沒躲殿下,我就是在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對啊,她一直苦惱沒能找到她的翩翩美少年吶。
沈令音本來只是假做猜想,一聽徐冉這般說,便越發肯定了。
是了,徐二娘子就是太子殿下拿來擋箭的幌子!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沈令音不免有些嘆息,伸手挽起徐冉鬢邊的碎髮,「徐娘子,你年紀輕輕的,何必著急。」
徐冉嘆口氣。她也不是著急,她就是怕天天看著美貌無敵的學神,等以後找對象時,瞧誰都覺得無法入眼。
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更何況,她現在快撐不住了,急需來個美少年拯救一下她蠢蠢欲動的少女心。
思及此,徐冉揉了揉太陽穴,沈令音正好湊近來。
沈令音瞧著她臉蛋上有一道淺淺的墨痕,許是方才謄抄時弄上的。拿了手帕為她擦乾淨。
徐冉享受著美人的溫柔,腦中忽地叮一聲,有主意了!
像沈娘子這樣的尤物,身邊一定有很多蒼蠅,哦不對,是美少年圍繞!只要跟著沈娘子,不愁弄不來她夢想中白白嫩嫩的小夥子。
於是便靦腆著臉同沈令音說了。
沈令音一口答應:「過兩天有瓊玉賽詩會,我正好得了請柬,到時候咱倆一起去。」她壓低了聲音,笑靨如花:「你要是瞧上了誰,儘管說,有我搭線呢。」
為太子擋箭是一回事,若徐二娘子真當不上太子妃,定是要為自己前程做打算的。總不能為了太子殿下擋一次箭,弄得一輩子都不成親吧。
殿下再高貴,也高貴不過姑娘家的幸福。
徐冉激動不能自已,沈娘子好爽快!有個校花級別的朋友就是好!找對象都不用愁!但該矜持的還是要矜持那麼一下下:「我就瞧瞧,沒別的意思。」但要是真有美少年,她也就不客氣了。
沈令音一挑眉:「說實話。」
徐冉一把抱過去:「沈娘子我愛死你了。」
沈令音臉上一紅,徐娘子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太不含蓄了。
晚上徐冉回去,翻開她的日記《權臣之路之青澀時光》part2,提筆寫日記:今天我被喊去打零工,本來以為是被王長使坑的,後來才知道是被學神坑的。本寶寶表示很不開心。幹了一天活,累得半死,還要忍受學神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魅力和誘惑,真的好心累。幸好有沈娘子拯救我,她表示會為我介紹美少年,沈娘子真的好懂,稀飯這種溫柔體貼的妹紙。一定要把她拐進門做嫂嫂。
寫完後,徐冉身心舒暢。紅玉遞上之前備的烤鴨,說是要睡覺了,不能吃太多,割了一小塊肘子肉讓她解解饞。
徐冉兩三口就啃完了,洗了臉洗了腳然後就往床上一躺。
讓美夢來得更猛烈些吧!
過了兩日,下學後沈令音果然帶她去參加賽詩會,並且特別熱忱地將她介紹給各式各樣的青年才俊。等回府的時候,還跟她一起討論哪個更好。
沈令音:「我瞧著那個黃學子不錯,他是明暉堂二級的學子,人長得好,詩也做得好。」
徐冉搖頭:「腦門太大。」
沈令音:「和你對詩的那個吳長史長得也俊。」
徐冉搖頭:「我喜歡臉白一點的。」
沈令音:「安家大公子臉夠白。」
徐冉:「身材不夠健壯。」
沈令音沒轍了,「那你想要什麼樣的?」
徐冉花痴臉,眼裡有星星在閃。像學神那樣的,瞧著就很不錯。
可惜啊。
哎。
沈令音見她答不個所以然,只好道:「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們下次再瞧瞧。」
徐冉點點頭。
因著這幾日徐冉開始跟著沈令音參加各種雅宴詩會之類的,因著之前彈琴的事,她本就有點小名氣,如今肯出來與人交友會詩,眾人自是歡迎。她性子開朗,和誰都聊得來,沒幾天的功夫,便開始收到愛慕者的書信。
這可是徐冉來這之後第一次收情書啊。一收還收弎。
徐冉那個高興啊。
終於有人欣賞她的女性魅力了。
不容易,不容易!
然後毫不猶豫回信將人給拒絕了。
或許是她開始尋找美少年因此散發荷爾蒙氣息,如今在學堂裡,也開始有人給她遞情書了。
這日去禮訓,小太監將徐冉帶來的書兜放到桌案上,太子今日得了閒,準備好好歇息。吃過早膳後,先去和徐冉打了個照面,然後走到書房準備看會子書。
她的書兜就擺在案上,太子隨手從裡面拿了個本翻,這一翻,就翻出事來了。
太子看了看手邊這封措辭間充滿了愛慕之情的書信,微微眯起眸子,冷聲喊了句:「福東海!」
福東海悲催地摸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從殿裡走出來,回想起方才太子臉上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寒蟬,忙地依照吩咐找人去查徐冉這些天幹了什麼。
中午照常吃飯午歇,太子瞪著徐冉,本想午歇時問一問她,哪想宮裡來請,說是官人有事需召太子入宮。
太子便只得暫時忍下。一去便是一下午,等回來時,徐冉已經回府了。
太子傳了福東海問話,福東海將查到的如實稟告。
「沈令音。」太子冷笑一聲,「她膽子倒不小,敢將手伸到孤的人身上。」
過兩日逢八修書之日。
出乎意外的,太子這次只點了沈令音一人。徐冉樂得輕鬆,只要不在學神跟前,她就有機會摸魚偷閒,開心地往一邊去了。
太子瞧著她高興的那小樣,心中頗感不悅,抿抿嘴,終究沒說什麼。
沈令音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子身後,離得稍有段距離。今日太子單點她一人時,她心中便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她雖自負,卻還沒有自負認為太子這是給她機會勾引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殿下恐怕是為了徐二娘子的事。
入了書庫,太子稟退內侍,留福東海在門口守著。沈令音一見這陣仗,立馬明白過來。所以當太子寒著聲開口時,她也就不覺得意外了。
「沈娘子,敢為東宮太子妃牽橋搭線,不錯。」太子轉過身來,薄唇輕啟:「勇氣可嘉。」
沈令音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笑道:「多謝殿下誇獎。」
太子便不再言語了。
窗檯邊掛著一隻鳥籠子,太子撒了一把玉米粒,拿了把精緻雕花頭的細銀桿逗鳥。屋內靜極了,只聽見鳥兒一下下啄食的聲音,空氣中像是絮絮地灑了水銀,堵得人鼻子嘴裡透不過氣。
太悶了。
沈令音站得腿都麻了,仍一動不動地低垂著頭。
太子拿那細銀桿掏鳥,朝她瞪了眼,語氣惰惰地,透著幾分淡漠:「你倒盡得你爹衣缽,做起事來不知天高地厚。」
沈令音將頭壓得更低。
太子放下細銀桿,緩步而踱。
沈令音垂眼,瞧著那雙藍緞壓花面錦靴越挪越近,驀地在跟前停住,她一顆心提起來,雖然慌張,卻並不害怕。
「徐二是孤的太子妃,不是你能覬覦的,收起你的那些彫蟲小技,孤瞧了心煩。」太子的聲音輕輕柔柔,說出來散在空氣中,卻似結了冰一般,凝成高懸在人脖子上的一把冰刀。
沈令音緩緩直起腦袋,忽地問道:「殿下既是將徐二娘子當做擋箭牌,又為何不許我為她牽橋搭線?她總歸是要嫁人的,殿下若是真心待徐二,想立她為妃,我也只能甘心認輸,作為好友,反而會為她高興。只是,殿下若不是真心,便不該耽誤她。作為臣子,徐二侍君無可厚非,作為女子,徐二有自己要侍的良人。」
太子斥道:「混賬東西!」
沈令音只道:「徐二娘子自己來找我的,殿下若不信,大可去問問。」
太子怒極,拂袖而去,直奔閣塔。
沈令音久久回過神,長舒一口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2:17
第九十五章
徐冉正開心地翹著二郎腿嗑瓜子,感嘆寧王這個小夥子不錯,長得帥有禮貌,重要的是懂得尊重長輩。
吶,這個長輩就是說的她自己了。
作為學神的假未婚妻,寧王對她這個未來嫂嫂的態度好得很。
比如說現在,寧王聽說今兒個學神單點了沈令音而沒有讓她過去幫忙,便立馬騰出閣塔最寬敞的書房讓她休息,並且貼心地還派了兩個小太監伺候。
顯然她不知道,寧王是出於撬牆角的愧疚感才對她百般恭維。
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冉覺得現在各種身心舒暢。牛太監剛從街上買回來了她要的全套連環畫,並且還特意備了徐冉要的各種吃食。
此時此刻,就差個丫鬟給她捏肩按摩了。
牛太監慇勤地問:「娘子,還有什麼小的能做的事嗎?」
徐冉問:「你會唱蘇州小曲嗎?」
牛太監高興壞了,「會,小的會唱!」當年他沒做太監之前,學的就是唱小曲。由於長相問題,愣是沒人肯點他,後來咬咬牙做了太監,雖有口飯吃了,但還是出不了頭。景書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撈不著油水。每月拿那麼點銀子,除去奉承各處大太監的開銷,也就沒剩多少了。
最近因為修書的事,倒是比平時要好點。進出的人多,需要用到他們的地方也就多,銀子自然也就比多起來了。但牛太監不滿足,眼前那點蠅頭小利算什麼,不要也罷。
所謂幹一行愛一行,他的目標,是做個太監中的頂級太監。
他要當總管太監。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首先他得找個金大腿抱上,而且得找個戰鬥力持久的金大腿。
雖然他不知道徐冉戰鬥力如何,是否能帶著他一路高昇,但是他也沒別的選擇了。橫豎先抱上這根金大腿再說。
他們這些太監,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怕被人丟在一邊日復一日地等死。命根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若不能出人頭地,那便只能苟活於世。
牛太監想,他必須抓牢這個機會。
所以唱起歌來格外賣力,憑著一把得天獨厚的好嗓子,剛開嗓便讓人驚豔。
徐冉毫不吝嗇地誇獎。
當然,對於牛太監心裡那點小九九,她就不點破了。她爹說過,沾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沾太監。這要是被太監沾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賣了。
她連學神這根大腿都沒抱穩,哪裡就能讓人抱她大腿了。
繼續聽小曲看漫畫,等著零工時間結束。
本來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她的金大腿出現——
太子進來時,沒讓人通傳,徐冉正漫畫看得起勁呢,忽地有人擋住了光線,徐冉以為是牛太監獻慇勤唱完小曲又準備拍馬屁,頭也沒抬,揮手:「你下去罷,我這不用你伺候。」
寒颼颼的聲音傳來:「難不成你想孤伺候你?」
徐冉一愣,抬眸一看,差點沒嚇尿。忙地收起二郎腿,恭敬地賠笑:「殿下,小的哪敢讓您伺候吶,來,您坐,我伺候您。」
說完就站起來將椅子讓出來,做出個請的姿勢,臉上笑容無比狗腿子。
以徐冉的經驗,以往這種時候,太子肯定會悠哉哉地坐下,然後使喚她做這個做那個的,等她累個半死的時候,太子就會用那雙深邃的眼睛,魅惑地看著她,然後邪魅地教育她,說話時得先抬頭看清楚來人是誰,然後在腦海中醞釀要說的話,每一句細細琢磨妥當了再說出口。
然後她就會擺出四十五明媚憂傷的微笑頷首,乖順地應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哄好這個龜毛的學神,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然而此刻事情卻並不如她所想——太子非但沒有優哉游哉地坐下,反而一把拽過她,徑直將她推倒在椅子裡。
徐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學神這眼神不對勁啊,她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被他盯出個大窟窿了。
鑑於前幾次惹他生氣的經驗,徐冉想,等等罷,橫豎他發完火就會告訴她原因的。等知道了原因,就能對症下藥哄好他了。
實在不行,那她就再裝個病。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要臉皮夠厚,不怕搞不定上司。
首先得擺出各種害怕惶恐的神情。
徐冉完美變身風中搖曳小白花,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淚花閃閃地望著太子。
搞定上司第一原則,無條件認錯。「殿下,我錯了。」
太子滿腦子都想著沈令音說的話。那些話在他耳邊揮之不去,令他氣憤惱火,他本不該拿這樣蠢的話問徐二,但他還是問了:「沈娘子說你開始為嫁人的事做準備了,是真的嗎?」
徐冉嚥了嚥,沈校花這賣隊友的速度有點快啊。
但是既然學神都這麼問了,她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是的。」底氣明顯不足。
太子一愣,恍地聽到心中有根弦斷了。一把火驀地自心底熊熊燒起,燒得那般烈,連呼吸都透著滾燙的憤怒。
這股火瞬間燒遍全身,繼而直竄腦袋,將他一向的倨傲和淡然都燒得一乾二淨。
他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可能弄錯了什麼事。
「為何?」咬牙切齒。
徐冉抬起眸子,直率答道:「兩年之約後,我就升高學了,再過個幾年,就該嫁人了。現在未雨綢繆,免得好男人都被人挑走了嘛。」更重要的是,她得找個美少年來抵抗男神非凡的魅力。
太子呼吸一滯。
竟是如此。
原來如此。
好一個兩年之約。
自作多情,說的就是他周景昭。
徐冉有點被嚇著了。
她從來沒有看過學神臉上出現這種神情。在她印象,他是優雅淡定的,無論何時都保持著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癱冰山臉。就連他生氣的時候,也只是微微蹙眉,然後用那種慵懶而高貴的目光,快速掃視一下即將要被懲罰的肇事者。
作為一個儲君,他無疑是成功的。他甚至比官人更像一個皇帝,狠決俐落,冷酷漠然,以俯視眾生的姿態,只需一個眼神,即能讓人跪拜臣服。
而如今,這位驕傲的殿下,卻以一種無比複雜的目光看著她。震驚、失落、沮喪、暴怒,猶如一池波瀾四起的湖水,石子在湖心濺起波紋,所有的平靜都被打破。
而她就是徹底攪亂他心扉的罪魁禍首。
可惜的是,她自己並不知情。
徐冉擠出一個笑容,大著膽子揚起頭,與他對視:「殿下,您也一樣,得盡快找到真正的太子妃人選。」
太子緊攢拳頭,青筋暴跳,所有的冷靜在此崩離瓦解,他覺得好像有隻無形的手正狠狠地攫住他的心。
一點一點,幾乎將之捏碎。
徐冉嚥了嚥,今兒個這情況,她有點應付不來。按道理學神沒必要逮著她相親的事不放,花一樣的年紀談談戀愛多正常。當初只說讓她禮訓,沒說不準她談戀愛啊。
隔壁班那個可愛的班長妹紙都已經談兩個了,這年頭自由婚嫁,談不攏就散談得攏就婚,像她這種十三四歲還沒開始找對象的,不是要求太高就是長得太醜。
像她這種每天顏值都在不斷上升的小公舉,早就該散發荷爾蒙成為婚戀市場的搶手貨才對。
回過神面對劍拔弩張的現實,徐冉心中嘆口氣,然後咧嘴露出八顆牙的標準笑容。
她明晃晃的白牙差點閃瞎人眼。
他終究是忍不住了。
太子一把擒住她的雙手,還不等徐冉反應過來,身子一騰空,竟硬生生地被人從椅子上拖拽至書架,雙手被拘住高舉過頭,再一次被太子壁咚。
只是這一次,性質有些不同。
徐冉看著太子一手緊緊勒住她的雙腕,一手摟在她的腰間,再加上臉上那個略顯狠戾的總裁專有神情,下意識想到了調教二字。
學神是看什麼古代版五十度灰受刺激了?
太子自認為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
權政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平生第一次嘗到挫敗的滋味,確實令人沮喪。但是短暫的沮喪過後,回過神,清醒的意識告訴他:不該是這樣。
他不管這是不是小姑娘欲擒故縱的手段,抑或她真的不曾對他有過非分之想。作為一個正常的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時間傷懷感秋,不是他的,那就變成他的。
無論是她的心,還是她的身子。裡裡外外,都應該是他的。
「徐二娘子,這話孤只說一遍,你聽好了。」
徐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太子低頭,離她只差分毫,長睫如扇,眸深似海。
他說:「孤喜歡你,孤要娶你,你只能嫁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2:36
第九十六章
如果有個超級大帥比強行壁咚霸道表白時,該如何是好?
徐冉表示,正確的回應姿勢應該是:「別說話,吻我。」
但真當這種情況發生時,她的第一反應卻是——
撇左臉迎上去,「殿下,你捏我一把,狠狠捏。」
太子懵住。
繼而抬手往她臉上掐一把。沒捨得真掐。
徐冉一臉doge笑。
不痛。
日了個狗,大白天站著也能做春夢。
「急急如令令,退散吧小精靈!」
空氣凝結,三秒後——
太子憤怒地重新俯身壓上去,身體裡透著幾分躁動不安,低沉醇厚的聲音重重喊了聲:「徐二!孤在同你說正事!」
徐冉懵呆臉。
她那和常人稍顯不同的腦回溝此時終於繞過彎來,就彷彿被沙泥堵塞的河道瞬間通順,回過神的瞬間,伴隨的還有高出八分貝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臥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對於徐冉的反應,太子並不意外。他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移,儘可能讓耳朵離遠點。
喊完了,徐冉試著冷靜下來,但是這驚喜和驚嚇太過勁爆,加上面前唾手可得的男神,徐冉嚥了嚥口水,決定還是任由這美好的興奮感在大腦皮層遊蕩。
一邊嗨一邊愁,目光在太子臉上掃來掃去。
顏值嘛,頂級。才華嘛,頂級。家世嘛,頂級。人品嘛,這個不好說,畢竟他是儲君,以後掌握著全大周的生殺權,不能用衡量一般人的道德觀去看待他。
問她想不想立即撲上去呢,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不想撲的那不是人吶。
只是——
徐冉輕飄飄問:「殿下,大周歷代皇帝和皇后有和離的嗎?」
一切不為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他剛剛也說了,他要娶她,而且要是沒聽錯,他還用了個限定詞「只」。尋常人家處不來能和離,閃婚閃離那都不是事,但是放在皇家,那可就不一定了。
萬一睜眼瞎一腳踏進泥沼裡,這輩子就脫不了身啊。
太子拉長臉,寒聲吐出兩個字:「沒有。」
徐冉心裡撓癢癢。怎麼辦好想撲倒他,可是萬一真答應他了,他明兒個就拉她大婚怎麼辦。閃婚風險大,更何況還是個離不了的。好煩好煩好煩。
太子一雙眸子盯著她,生怕錯過她臉上的神情變化。
小姑娘在想什麼?
她為何要問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
和離,還沒大婚她就想著和離了嗎!
太子有些慌張,問她:「徐二,你喜歡孤嗎?」
徐冉誠實回答:「挺喜歡的。」
太子點頭。挺喜歡,那就是很喜歡。既然她也承認喜歡他,事情就好辦了。
一把攔腰抱起她往外走。
徐冉瞪大眼,手忙腳亂:「殿下,你這是作甚?」
太子認真臉:「你喜歡孤,孤也喜歡你,既然兩廂情願,咱倆現在就進宮請旨,選個黃道吉日,將大婚這事辦了。」
一個如此霸氣的男人,擱誰面前都無法自持。徐冉腿都要軟了,嘴上卻道:「殿下,喜歡不代表一定要成親,我隔壁堂的那個班使喜歡了好幾個男子,也沒見她說要和誰成親。」
太子停下腳步,滿臉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嫁孤,你嫁誰?」
潛台詞:徐二你是不是想死。
徐冉縮縮頭,抱住太子的手臂,眨著她水靈靈的眼睛,小心翼翼道:「殿下,要不咱倆先試試?」先婚後愛神馬的,她又不是穿總裁文,hard皇家模式,臣妾做不到啊!
太子面無表情:「試什麼?」
徐冉:「談談愛說說情。」
太子僵住。數秒後,他緩緩壓低頭,看著懷裡的嬌人兒,鄭重其事提醒道:「徐二,孤是大周太子。」
徐冉點頭:「我知道。」
太子凝視她許久。
屋裡安靜下來。砰砰砰隔著胸腔響起的心跳聲清晰在耳。
她忽地有些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終於開口。
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語氣。
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沒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懾。他一如既往好聽的聲音下,埋著羞澀的悸動。
這種語氣的名字,叫寵溺。
「如你所願,我們試試。」
初春明媚的陽光,從糊了紗的窗口斜射進來,隱約可見幾許柳絮,書房外有一排柳樹,風一吹,空氣裡便跟蒙了層霧似的。
太子立在窗戶下,雙手負在背後,面色鐵青。
徐冉正襟危坐,手執狼毫,問:「殿下,我唸給您聽聽?」
太子哼一聲,「念罷。」
徐冉開始念了:「談情說愛約法三章,甲方徐冉,己方周,咳咳……」
太子睨一眼:「許你直呼孤的名字。」
徐冉嘿嘿笑,聲音洪亮,繼續念:「甲方徐冉,乙方周景昭,自今日起,甲方乙方正式成為彼此的心上人,在此期間,甲方一切行為,乙方不得以『殺你全家』『誅你九族』『滾出大周』等一切威脅脅迫慘無人道的手段對付甲方。若日後甲方乙方感情破裂分道揚鑣,乙方承諾,不得強迫甲方,不得剝奪甲方政治權利,並且要以公正的眼光評判甲方的仕途適當給出獎勵,不得公報私仇。大周天寶乙丑年三月十八。」
對於太子而言,他隨時可以惹她,事後哄好就行。但是對於她而言,太子是惹不起的存在,他是君,是老闆,是她的統治者。萬一一個不小心,他還可能要她全家小命。所謂伴君如伴虎,她總得小心謹慎點。橫豎先拿份免死金牌再說。
徐冉拿著寫好的紙遞到太子跟前,試探道:「殿下,蓋個章?」
太子瞪著她,隨即拿出東宮小印拋到她懷裡,「你自己來。」什麼甲方乙方亂七八糟的,聽她念的,那都是些什麼玩意。
放眼整個大周,敢寫這種東西還讓他印章的人,也就她一個了。
徐冉捧著他的印,準確無誤地落下一個章。眼饞地看著手裡的印,心想要不往空紙上多印幾個章?跟開支票似的,只要有他的印章,她隨便寫什麼都行。
偷偷摸摸地準備抽張白紙印下,冷不防太子走了過來,問:「你在作甚?」
徐冉立馬收手,討好似地將印章奉上。「沒做什麼。」就想再開個支票而已。
太子收好印章。
徐冉有了護身符,開心啊,這下啥都不怕了。放心大膽地談戀愛吧,少年,快來她的懷抱吧!
徐冉張開了臂膀。
太子冷冷一聲:「嗯?」
徐冉一扭一扭地湊過去,拉長了聲喊:「殿下——」
太子:「作甚?」
徐冉:「抱一下。」
太子臉一紅。
沒想到小姑娘竟如此大膽。前一秒還別彆扭扭地說著那些令人聽不懂的話,這一秒卻又跟變了個人似的。
小姑娘的心思真難猜。
徐冉見他遲遲沒有動靜,索性不等了,屁股一撅蘭花指一翹,就要往上抱。
正式確定關係嘛,總得有個什麼象徵性的事件嘛。她雖然有早戀的經驗,但是純潔的不能再純潔了啊,就拉了個小手,嘴都沒親著。而且步入社會之後就談過一段,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發展,就被老天爺扔到了這裡。
如今好不容易能正兒八經談個戀愛了,她可得好好把握機會,將腦海中那些豐富的少女心場景一一實現。
眼見著就要抱到了。
門口寧王笑呵著出現了——
「皇兄,徐二娘子!」
嚇得徐冉立馬退回原地。
太子蹙眉。
剛才他就等著小姑娘抱上來。
這個三弟,出現得真不是時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2:55
第九十七章
長廊。
寧王滿腦子想著等會進宮的事情,他來閣塔書房找太子,為的也是這事。今天是他母妃的生辰,他母妃一向不喜歡慶祝生辰,說是過一個生辰就老一歲,所以從來不盛宴相饗,只有在滿十逢五的時候,才會舉行國宴。今天晚上在宮中設了個家宴,寧王打算和太子一起去。
抬頭正準備說話,忽地發現身旁沒人了。
往後一瞧,本來和他並肩而行的太子,不知何時已經落到後頭。徐二娘子低著頭,和太子一起緩步而行。
寧王想起方才闖入書房見到的那一幕,這才回過神來。
哦,他好像打擾到皇兄了。
太子斜睨一眼,滿腦子想著她方才說的「抱一下」。
眼見著就要走到門口了,小姑娘若是再不抱上來,就得等下次禮訓日了。太子想,徐二是個姑娘家,姑娘家臉皮薄,得提醒提醒。
太子出聲問:「徐二娘子,你為何走得這般慢?」是不是忘記什麼重要事才走得這般慢。
徐冉眨眼,她總不能越過他走到前面去吧。
不然多沒禮貌。
「因為殿下在身旁。」
太子抿抿唇,嘴角上翹,語氣越發輕快:「孤在你身旁,所以呢?」是不是、該湊上來了。
寬大的廣袖雲袍被風撩起,與小姑娘的淺柚霓紋袖角相貼。太子快速往下瞄一眼,那柚色軟緞衣袖角捲起一截,她白白嫩嫩的小手露在袖角外頭。
碰碰她的手,興許她就挨過來了。太子一邊想著,一邊從廣袖下緩緩挪著手。
徐冉想,學神這是屬於純粹的沒話找話說。嘿嘿,剛確定關係,少年羞澀呢。不過,她也羞。
輕聲道:「所以走得慢呀。」言罷,已走至長廊盡頭。
寧王早早地就在前方候著了。徐冉臉紅一句:「殿下,下次見。」然後就一股煙似地跑開了。
太子剛從袖子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哎,那就下次吧。
徐冉今天不想坐轎子,她一路跑回去的。
飛奔在街上,那興奮感,恨不得告訴全天下的人,終於脫單了!
老子有男盆友了!
天下第一雅君!國民男神,跪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了府,正好碰到徐嬌和徐佳。兩人正在討論哪個國公府的世子和哪個郡王府的千金看對了眼,一見對面徐冉傻笑著,徐佳下意識問:「怎麼不坐轎子回來?」
徐冉舔一圈舌頭,「精力旺盛急需發洩。」
徐佳嘖嘖兩聲,抬眸見徐冉兩眼發光,嘴角上揚,跟中邪一樣。打趣道:「撿錢了?」
徐嬌甩帕子笑,往旁一站,摟住徐冉的手,「二姐這笑,定是撿了大錢。」
徐冉聳聳眉頭,笑得格外神秘:「沒撿錢,我撿寶了。」
徐佳和徐嬌對視一眼,寶?
徐冉嘿嘿笑,等她和學神的感情穩定後,再告訴大姐和嬌嬌,嚇不死她們!
晚上吃完飯做完堂外題,徐冉掏出她的日記本,望著上面《權臣日記之青澀時光》幾個大字,覺得刺眼。想了想,將那一頁寫著題目的紙給撕了。她是從本子中間開始寫的,前面空著N頁白紙,想重寫多少個日記名都行。
提筆,寫下《戀愛日記》四個大字。
盯了半晌,覺得不妥,遂改成《冉冉和學神的戀愛觀察日記》。這下順眼了,徐冉高高興興地寫今天的日記。
「今天三月十八,是個好日子。學神向我告白了,我終於成了夢想中那個拯救了全宇宙的妹子。終於有機會讓學神對我唱《征服》,我要讓他對我唱一百遍。親親抱抱嘿嘿,一想到不久後能和學神做這些,我整個人都邪惡了起來。所以,我到底要不要讓他當我未來兒子他爹呢。有個做皇帝的兒子,聽起來挺帶感的。」
這邊徐冉在寫日記,那邊太子剛結束昆氏的生辰宴,正準備回東宮。
冗長的宮道,天上一輪明月,皓潔白亮,籠在紅磚瓦上,太子緩步而行,並未乘軟轎。
抬頭望見了皓月,便想起了小姑娘。想她的一顰一笑,想她的古靈精怪,想她今日的呆傻模樣,想她說要抱他時的羞澀渴望。
此時只想擁她入懷,一起共賞星月。
忽地想起她的那個勞什子約法三章來,太子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想,他怎麼就不生氣呢,那般荒唐的話,換了其他人,砍一百個腦袋都不夠。大周的儲君,竟對一個小姑娘俯首稱臣。
太子想得入神,身後寧王躡手躡腳地跟著,都不敢出聲了。
皇兄在想什麼,瞧臉上這表情,倒是頭一回見。
思及興王回朝的事,寧王終究還是開口了:「皇兄,二哥下個月回來,我想在府中設宴為他接風洗塵,皇兄來嗎?」
太子愣了愣,聽見他說興王的事,臉上神情瞬間恢復以往的冰冷,「若能騰出空,定是來的。」
寧王立馬聽出其中意思。大約是不肯來的。
便不再說了。走出九陽門和太子各走各路的時候,寧王忍不住往太子那邊瞧了眼,思及方才說興王的事,心中鬱悶。
明明是一胞兄弟,為何這般疏離?當真令人不解。
第二日劉閣老到東宮,說起興王回朝的事情,「興王年少成名,此次邊關與遒人一戰,大獲全勝,更是令人喋喋稱讚。殿下若能到城門口親自相迎,興王定會高興,何不……」
太子冷眼一睨,「免了。」
劉閣老還想再勸,太子卻不想再聽,轉而說起徐老爺查私鹽的事。劉閣老道:「查是查到了,涉及人員頗多,已經全部名列其冊。」說罷將名冊遞上。
總共四十八人,大多為沈黨。太子接了名冊一看,大喜,撫掌:「徐公此案辦得好!」
劉閣老笑道:「上次殿下說欲將徐相公的官位提一提,他如今已是參知政事,因上面擱著個沈相公,要想再往上升,是不太可能的。那便只能兼大學士了,徐公此人有治國的實才,大學士無非是個虛職,依老臣之見,內閣中王閣老年事已高,年前已請辭回鄉安度晚年。官人那邊已經准了,殿下何不讓徐相公……」
太子放下摺子,「孤正有此意。」
劉閣老笑著點頭:「待徐公歸來,老臣便遞摺子薦他。」
太子自是稱好。
江蘇白龍寺。
正值草長鶯飛之際,太陽掛在天上,暖暖地照著大地。本是天朗氣清的好日子,每個人都如沐春風。只除了一個人。
徐老爺喘著氣,熱汗涔涔。今日出門時,蕭氏說外面冷,擔心他著涼,硬是不讓他穿錦緞,拿了一身厚實的夾袍讓他穿上。他天生怕熱,穿得嚴嚴實實,在太陽底下一曬,那汗便簌簌地曬了下來。
公差辦完了,過幾日就要回望京。蕭氏嚷著要來白龍寺求籤,說是這最好最靈的寺廟。為家中每個人都求了一籤,皆是上上籤。蕭氏喜出望外,如今正請了主持解籤,順便說說佛理。徐老爺嫌悶,便到外面轉轉。
在寺廟轉了一圈,熱得半死。忽地有個和尚喊他,手裡拿了個籤筒,說讓他抽一發。
徐老爺沒興趣,擺手婉拒。
和尚不走,再勸:「施主,您就抽一籤,就一籤。」
徐老爺不太耐煩,說了不抽就不抽嘛,夫人剛抽了個上上籤,他要是手欠抽個什麼下下籤,估計回去得跪搓衣板。
和尚都快貼上來了。徐老爺嚇著了,連忙往前走。
他走,和尚也跟著走。漸漸就跑起來。
徐老爺實在是跑不動了,指著和尚道:「你跟著我作甚!」
和尚也急啊,他也不想跟個瘋子一樣追在人後頭求人抽籤。要不是被人逮住了吃肉,他絕對不幹這事。
徐老爺打死也不肯抽籤。和尚沒法子了,索性自己拿著籤筒搖一籤,權當是徐老爺抽的了。然後表情誇張地將一支上上籤往徐老爺懷裡扔:「此乃大吉,主陞官發財。」然後一臉正經地開始解說:「自籤文上來看,日後施主定為百官之首!」
徐老爺一臉「你逗我」的表情,然後扔了籤,往東牆後面喊:「出來吧,我都瞧著你了,狀元郎馮簡馮大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3:12
第九十八章
牆後,落落然走出一個瘦條條的男子,木簪束髮,五官俏俊,膚色極白,穿著一身石青色圓領長袍,臉上掛著笑,雙手合十,鞠躬:「徐相公,好巧,想不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別來無恙啊。」
徐老爺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漠然臉:「馮大人跟了我一路,真是辛苦了。」
馮簡從腰間抽出一把扇子,笑而不語:「徐相公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明白?」
徐老爺嘖嘖兩聲,正想往後面喊和尚,哪想到和尚早已溜得沒影。哼一聲,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一塊石頭,一塊血布條,將這些天莫名其妙撿到的東西,全部都甩到馮簡懷裡。
「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寫了陞官錦囊的荷包,刻了百官之首四個大字的石頭,用顏料寫就的『徐老爺青天大老爺』的假血書,今天又找了個和尚來,你有完沒完啊!」
講真,徐老爺快要被煩死了,他就想安靜地查個案子而已。哪裡想到會碰到這種事,說是糟心事吧,倒也談不上。畢竟人沒咒他,就光說他好的了。可是被人纏上真的好憂傷啊。
馮簡見他掏了這些東西來,剛開始還裝無辜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看徐老爺根本不為所動,索性也就不裝了。
輕搖紙扇,面容含笑,「這些確實出自我之手。」
徐老爺一聽,好了,承認了,心安了。轉身就要走。
馮簡哪裡能讓他走。忙地上前攔住:「我這樣做也是情非得已。放眼大周朝官,唯有徐相公您一人,方能讓我傾心。」
徐老爺下意識後退一步,「我告訴你啊,我不好那口。」
馮簡跺腳,哎呀嘴快說錯話了,解釋:「我是說徐相公的為官之才讓我傾心不已,徐相公千萬別誤會。」
徐老爺搖搖頭,恰逢正好蕭氏解籤完來尋,徐老爺不欲多說,跟著蕭氏走了。
待上了馬車,蕭氏問:「方才那人是誰?」
徐老爺道:「前年的金科狀元。」蕭氏一時沒想起來,徐老爺又道:「就大冬天光著身子以雪覆身背下整本《大周律法》的那個。」
蕭氏長哦一聲,「就他啊!那年望京颳起一股子崇簡之風,談起清寒二字,誰人不知狀元郎馮簡。當年學堂裡撤了暖爐,嬌嬌天天抱怨,我印象可深了。今天個見著真人了,倒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俊男兒,壓根沒有傳聞中的滿身窮酸氣。」
她誇得賣力,徐老爺翻了個白眼,咳了兩聲。
蕭氏立馬住嘴,開始哄徐老爺:「當然了,再怎麼俊,也沒有我們家老爺俊。對了老爺,他找你作甚?」
徐老爺笑了笑,並未說實話,只道:「正巧碰上了,沒啥事。」
蕭氏也就不再提了,開始說別的。說到今天抽的上上籤,蕭氏想起今天住持師傅的解籤,高興道:「大師說,三個女兒的姻緣運都好,尤其是冉冉的,簡直是貴不可言。聽得我心裡頭那個開心啊!」
徐老爺也說高興,而後問:「你求姻緣作甚,得求前途才是。如今望京的人家,家中讀書的子女,哪一個不是十八九才定親嫁娶的,就拿榮老將軍家的女兒榮白來說,如今都二十八了,人家也沒急著說要嫁。只要自己有本事,嫁與不嫁又何妨。就你急!」
蕭氏撇撇嘴,「我也問問嘛,瞧你這反應,討厭。」
鬧了會彆扭,兩人又和好如初。晚上吃飯時,徐老爺想起抽籤姻緣的事,問蕭氏:「下個月小姨子該回來了吧?
蕭氏點頭,「這月動身,說是下月末到。」
提起這位妹妹,蕭氏要說的話就多了。蕭氏小妹蕭青,年方二十七,太學結業,二十歲入仕為使臣,七年間走遍六國,以口才敏捷膽識超群聞名諸國。前年燕國新君初登,朝政混亂,形勢緊張,蕭青自請去燕,一月官人急詔,蕭青方歸。
徐老爺道:「這次小姨子回來,你可千萬別提讓她成親的事,她那個脾氣,要鬧起來,得天翻地覆,你和岳母也說一聲,別總是整出什麼張三李四的,你們家不嫌累,我看了都嫌累。」
這話蕭氏不愛聽,戳著徐老爺的胸窩問,「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按照你這個說法,大家都不嫁人了,孩子也不生了,大周豈不是要亡了。」
徐老爺忙地摀住她的嘴,哎呦喊著姑奶奶,「不說了啊,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小姨子那張嘴厲害著呢,到時候吵起來可別說我不站你這邊。」
蕭氏委屈地撅嘴,前一秒還兇狠狠的,這一秒已經投入徐老爺懷裡,「你要不站我這邊,你就是不愛我,不在乎我。」
徐老爺輕拍著蕭氏的背,嘆口氣,「愛愛愛,老爺最愛的就是你。」
蕭氏:「老爺要真愛我,就趕緊挑幾個合適的,能和我們家青兒合拍的那種。」
徐老爺無奈答應。
過了兩三日,徐老爺正式動身回望京。沒走多遠,途中不小心撞了個人,正好是馮簡。馮簡非說自己被撞得腿瘸了,正好也要回望京,死皮賴臉地纏著徐老爺,說要搭個順風車。徐老爺起初不肯,馮簡便拿被撞的事情訛他。一路上馮簡嘰嘰哇哇,徐老爺實在是聽得太煩了,索性拿出棉花塞耳朵。
徐老爺啟程的時候,託人將書信送回望京。徐家人得知徐老爺要回來了,一個個都蠻歡喜的。徐佳覺得自己及時迷途知返後,管理家中大小事務,做得還不錯,等著向徐老爺討賞。徐嬌和徐豐盼著徐老爺的禮物,每天伸長了脖子等啊。徐冉有些愁,拐了學神當男盆友的事,該如何向她爹開口呢?
徐冉試圖在腦海中描繪徐老爺聽到事情後的反應。傷心撞牆,沮喪絕食,這都是有可能的。粉絲的愛是痴狂的,何況是她爹這種腦殘粉。偶像男神談了對象,那感覺就跟失戀似的。全世界都黯淡無光。
衝著男神戀愛對象是自己親女兒份上,徐冉想,她爹應該不會有撕碎她的衝動。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徐冉決定還是和太子好好商量一番。
這日禮訓,正好是確定關係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以前坐馬車往東宮去的時候,沒啥大感覺。今兒個不同,一想到要和學神見面,徐冉這臉就有點紅。
除了和學神商量向徐老爺坦白戀愛的事,今天她還有件重要事情要做。
上次沒抱著,這次一定要好好抱一回。
馬車入了東宮,喜公公請她下車。
徐冉正好在思考要如何抱到太子,腦海中想著這樣那樣的姿勢,下了馬車兀自往前面走,也沒注意周圍的動靜。
太子今日特地騰了空,準備陪著徐冉禮訓。前兩天連夜趕著將手上的事務處理完畢,今天又起了個大早選衣袍,在陽明門台階旁等著。白霧茫茫,他朝陽明門望去,一身雲紋紫袍,負手而立。不知馬車何時會載著小姑娘而來,期待和喜悅緩緩淌入心間,從前不知相思為何物,如今方解,唯徐二兩字。
好不容易等到人來了,她下了車,小腦袋輕晃著,眼睛盯著腳下,像是在想什麼重要事。竟連他都沒看到。
福東海喊一聲:「徐二娘子!」
徐冉這才止住腳步,回過頭一看,太子正站在她後方不遠處。他高昂著下巴,一身氣度不凡,臉上那熟悉的冰冷神情,當真是叫人好生想念。
徐冉咻地一下奔過去。
「殿下。」仰著頭喜滋滋地看他。
太子漠著臉點點頭,「徐二娘子。」
兩人一起上台階,眾宮人在身後跟著,隔著好幾石階,福東海覺得還是太近了些,遂帶眾人遠遠地落在後頭。
宮人一離得遠了,徐冉聲音就變大了,不再掐著聲偷偷摸摸似的,喊太子:「殿下。」
「嗯?」
徐冉聲音嬌嬌的,又喊他一聲:「殿下。」帶著顫音。
太子不解地望她一眼,又應了一聲「嗯」。徐冉笑得開心,「我就想喊你一聲。」
太子不經意地勾起嘴角,低沉的嗓音充滿了正經與嚴肅,鄭重其事地應道:「嗯。」
他這輕飄飄的一聲「嗯」,飄進徐冉的耳朵裡,徐冉的眼前瞬間浮現大寫的兩字『禁慾』。抬頭一瞧他冷峻的側臉,心裡就更癢了。戀愛天,高嶺之花和禁慾感更配哦。
於是走了多少層石階,就喊了多少聲「殿下」。
太子也不嫌煩,一聲聲地都應了下來。
等走到最後一階時,徐冉往上一跳,轉過臉仰頭對著太子,露出一排整齊的大白牙:「殿下,我喊你一聲景昭,你敢應麼!」
太子一滯。
世間唯有兩人敢直喚他名。一是官人,一是先皇后。
數秒後。
「嗯。」太子往前一步,站上石階最高層的瞬間,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喊什麼孤都會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5-17 10:13:32
第九十九章
徐冉整顆心甜得快要融了。
她嬌滴滴地一低頭,給太子封了個號「情話小王子」。太子一時沒聽清楚,問她說什麼,徐冉笑一笑,雙手捂著前額剛被他碰過的地方,撇著圓溜溜的眼睛望他,嘟囔一句:「應得這麼隨便,小心被收了去。」
太子蹙眉,這回聽清楚幾個字眼了,認真問:「收什麼,誰收?」
徐冉壞笑,指了指自己,「我收。」
太子也不懂她在說什麼,想著她一慣喜歡自說自話,大概是這個年紀才有的毛病,多處處就好了。思及此,忽地想起兩人見面的事。逢禮訓日見面,一個月總共才能見四次面。太少了。尤其是上次經歷了閣塔書房之事後,太子越發覺得,徐二和旁人不同,她不是他一個眼神就能招降的小姑娘。
於是便主動提了免除她去閣塔修書的事。
徐冉一聽,高興啊。她也正有此意,去閣塔給寧王幹活簡直各種累,就算她只是待在書房裡嗑個瓜子聽個小曲啥事也不用幹,那也不樂意去。好比是週六週日不上課,好不容易得了空想著出去浪會,卻不得不待在教室自習,憋屈!
如今太子這麼一說,徐冉覺得他的形象瞬間又高大了許多。完全忘記了當初就是太子親點的她。
拍拍馬屁讚美兩句,太子點點頭,「以後逢學假日,便到東宮來。」
徐冉腳步一滯,抬頭傻愣地看著太子:「來做甚?」
太子神情稍稍有些不自在,沒好意思將這句「來陪孤」說出口,高昂著下巴,清了清嗓子:「一定要有事才能來東宮嗎?」
徐冉有些猶豫。
她的學假日……
太子隨即改口道:「你過來,孤替你溫習功課。」
徐冉問:「殿下不是要去景書閣嗎?」
太子咳了咳,「去幾次就行了,不用每次都去的。」
徐冉哦一聲,實誠地表示,「放學假我想放鬆放鬆。」
太子愣了愣,道:「來東宮一樣能放鬆。」
徐冉眨眼:「怎麼個……放鬆法?」
太子:「看孤批摺子、聽孤議朝事、和孤一起用膳,有孤在,難道還怕你的心情輕鬆不了嗎?」
徐冉:這話聽著咋就沒有一點說服力捏。
太子話鋒一轉:「你要不願意來,就照常去閣塔修書罷。」
徐冉瞬間高抬手,「我願意!」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思華殿,太子隨她一同入殿。
徐冉好奇啊,今兒個學神又要陪她一起禮訓?
他倒有雅興。
於是上午的禮訓越發賣力,恨不得渾身上下使出十八般解數,招招都讓他看呆了眼才好的那種。
太子有些發愁。
他原本是這樣打算的。禮訓繁重,以徐二的小身板,定是會扯著脖子喊累的。等她一喊累,沒力氣了,他就順勢過去抱抱她。
但如今——
太子看著打了雞血一訓就停不下來的徐冉,扭胳膊扭腿的,時不時還往這邊擠眉弄眼地朝他示意,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情,要多得意有得意。
那小模樣,彷彿恨不得在額頭刻上兩字——誇我!
太子憂傷地嘆一口氣,雙指抵著額頭,不忍直視。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飯時,徐冉總算是停了下來。太子端坐了一上午,特意為想像中順其自然那一抱而換的新衣袍,此刻看著竟有些不順眼。
輾轉又去換了一套。
等到太子換好衣服歸來時,徐冉已經餓得不行。一見他來,立馬屁顛屁顛地站起來,迎上去,兩眼亮澄澄的,眼神裡寫滿了期待——上午那麼賣力真的不誇一下嘛。
太子動動嘴,輕描淡寫地表揚幾句。
徐冉心滿意足,禮尚往來地誇了誇他剛換的衣袍。
平時這種時候太子肯定是不為所動的,但今日他卻難得地開口道:「這料子輕軟,手感不錯。」一邊說一邊往她那邊看,快速地瞄了一眼。
潛台詞:這衣料摸著很舒服你要不要抱上來蹭一蹭。
徐冉「哦」了句,然後就開開心心地吃飯了。太子一噎,默然拿起金箸,順便往她碗裡添了好幾塊爆炒肉片。
一頓飯吃飯,兩人散散步,然後就往春華殿去了。
徐冉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事,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太子並未午歇,而是搬了張椅子和她一起坐在書案邊。
徐冉正在想到底忘記了什麼事,單手拄著下巴,絞盡腦汁,就差那麼一點點快要想起來了,太子開口道:「你發愣作甚,快將堂外題拿出來。」
徐冉哎呀一聲,然後低下頭去,聲音細小:「……還有算學沒做完。」好像也不是這個事,感覺比沒做作業更重要的事?
太子悶了半秒,而後道:「你做題,孤看著。」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鐘頭,徐冉頂著壓力苦逼地做完了題。準確來說,是被太子手把手地教著做完了題。太子又將其他科目的堂外題檢查一遍。而後總結道:「做題不仔細,以後發現一次就扣一次銀子。」頓了頓,又道:「五十兩起扣。今日漏做算學題,加上帖經墨義寫錯了一個字,正好扣一百兩。如今你在孤這裡存的銀子,就只有八千九百兩了。」
徐冉內心幾乎是苦不堪言的,幾乎要揪頭髮拍桌子吼一句,扣什麼都好不要扣她的銀子,那是她的命根啊!
受盡壓迫的徐冉決定崛起,義正言辭地準備抗議。想了半天,腦海中引經據典的那些辯駁話,剛要出口,忽地太子湊過來,彷彿看穿了她蠢蠢欲動想要反抗的心,先聲奪人:「有異議?」
徐冉嚥了嚥,望著眼前這張讓人忍不住犯罪的臉,話到了嘴邊,又全部吞回肚子。但又實在覺得扣銀子太慘無人道,之前他也威脅說要扣銀子,但今兒個卻是來真的。連八千九百兩都說出口了,可見以後指不定說著順口,去個零頭,改成八千兩,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硬的她玩不起,但是可以玩軟的呀。徐冉拉了拉他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他,眼神無辜天真,恰到好處的委屈腔調:「你欺負我。」
太子一怔,心中想,小姑娘如今裝得是越發得心應手了。這眼神這語氣,練得爐火純青。不為所動,薄唇微啟:「眼珠子再往下瞧些,嘴兒再翹高點。還有這小手,拉衣袖拉得太上了,捏住一角就行。」
徐冉僵住,內心OS:媽蛋學神這突然腹黑起來的體質是為哪般!
被拆穿了,索性豁出去,演得更加投入。抹著眼角隱形的淚花,唉聲嘆氣叫苦連天,儼然一副深閨小怨婦的模樣:「這日子沒法過了,別人家的情郎都是送銀子花,我們家的情郎卻是倒扣著銀子,哎,我命苦啊!哎,不活了啊!」
太子問:「你們家的什麼?」
徐冉假裝抹眼淚:「情郎!」
太子:「沒聽清楚。」
哼。徐冉抿嘴笑,湊到他耳邊,「情郎情郎情郎。」
太子歡喜:「要銀子花,孤給你便是。五百兩,算是這個月孤給的例錢。夠不夠?」
哇靠一個月五百兩!發發發發發發!「夠!」
太子頷首,「好的,如此算來,你在孤這裡的存的,便是八千九百兩加上五百兩,總共是九千四百兩。」
徐冉:送你一臉doge笑。又跟她玩兵不厭詐這一招!哼哼哼!
然後就橫著脖子準備再也不理他了。
可能是仗著自己升級成為女朋友的勇氣,果真橫了一中午。等到下午禮訓開始前,太子一拿出悄悄準備的甜食,親自餵她,一邊餵一邊和顏悅色地問:「好吃嗎?」
在美食和美色的誘惑前,徐冉根本無法抵抗。一口一個,吃得開心,點頭:「好吃好吃。」
太子眼中含笑,一閃而過。
一天禮訓下來,太子換了四套衣袍。卻還是沒能擁得佳人懷中抱。
本來下午禮訓休息時是有機會的,他都已經張開了手臂準備從後面悄悄抱她,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猛地一個回頭,差點沒將他的下巴撞磕。然後唯一的一次機會又這麼被破壞掉了。
下午回去時,太子送她,因晚上有事入宮,便只送到台階下。
徐冉說起徐老爺的事,太子只說讓她如實以告。
徐冉怕啊,她爹凶起來簡直能要人命!
太子心一軟,改口道:「孤會和徐相公說明實情,你不必憂心。」
徐冉呼口氣,甜甜地湊過去,「謝謝殿下。」
太子抬手刮刮她的鼻頭。
徐冉猛地想起來——她知道那件很重要的事是什麼了!
抱抱!
可是都走到這來了,一大堆宮人都盯著,兀自抱上去可能影響不太好。徐冉悔啊,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能早點想起來!
太子見她剛才還喜笑顏開的,這會子又愁眉緊皺了,問:「怎麼了?」
徐冉對手指。要不要說?說了學神會不會覺得她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吶,不用講,肯定會訓她,說什麼大庭廣眾之下,巴拉巴拉巴拉。
想得入神,忽地一個低醇的聲音傳來:「要抱一下嗎?」
徐冉叮地一下抬起頭。
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徐冉臉一紅,嘴上嘟囔:「好多人看著……」
「誰敢偷看?」他這一聲語氣昂揚,果然所有的宮人全部跪倒將頭深深地埋下去。
他們倆站在寬闊的廣場前,太子高昂著下巴,張開臂膀,
徐冉一點點挪動步子。
還差一步,太子等不及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總算是抱到了。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