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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桑果 -【冷豔導演試試愛(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1:17     標題: 桑果 -【冷豔導演試試愛(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冷豔導演試試愛(三打白骨精系列)作者:桑果

她是別人眼中的工作狂,
扶遙直上的事業背後是情感與人生的大片空白;
他是她眼中沒品位的小保安,
懶散的生活方式卻總在不經意間透著多姿多彩。
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愛上他,
可是權勢名位與他相比卻漸漸黯然無光;
他相信自己永遠不會愛上她,
但被臉色蒼白的她依靠時他竟由憐生愛。
她告訴自己-武靖宜不要愛;
他溫柔低喚-武歲歲請相信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1:29

楔子

    大戰過後,一片狼藉的空曠平原間,只剩風聲在上空冷冷盤旋,忽然一聲長嘶,一匹白色戰馬昂然立於斷壁殘垣之上。恰在此時,一道耀眼的紅光灑向這匹屹立不倒的戰馬……

    “停!”一個帶著不滿的冷冷的聲音將空間由壯麗的往昔拉回到現實中。

    所有工作人員的目光全都齊刷刷聚焦於觀眾席第一排那個居中而坐的女人身上。這是個長相頂多算得上清秀的女人,削瘦、挺拔、簡練的工作服配上中長的直發,若不是那雙太過銳利和冷沉的眼睛,她不過只是個普通到見一眼就會忘記的女人。可偏偏就是那雙眼睛,讓你只肖看上一眼就清楚知道:這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燈光!我要的是如血殘陽。你現在給我這麼溫暖的顏色,是準備給嘉年華的旋轉木馬做廣告嗎?”女人冷冷開口,挑剔而刻薄的言詞生生破壞了那把不低不高的好音色。

    “可是武姐,丁導當初並沒對這個顏色有什麼異議。”燈光小黃眼見被當眾質問,很是不甘心地拿導演來壓人。

    但是尚方寶劍顯然沒有起到恐嚇的作用,“武姐”微微眯虛起雙眼,眸中有著冷冷的笑意,“那我們要不要就此停工直到丁導從愛爾蘭回來再繼續?”

    語調最後的那個升起明顯帶著嘲弄的意味。小黃臉上的表情漸漸起了變化,深知眼前這個女人絕對是說得出做得到,萬一她真撒手不管了,那自己還不得吃不完兜著走?

    “小黃你再儘量調調看吧。有藝術爭執還不是為了將藝術做到極致?”眼見氣氛開始尷尬,立刻有人出來打圓場。

    小黃悶悶地點了下頭。算是服了軟。

    “五分鐘休息。我們爭取在二點前把最後一幕再全部串一遍。”“武姐”發出指令後便匆匆由安全出口離開。

    “什麼東西!一個小場記竟然這樣小人得志!”小黃見那個窈窕身影走遠了,不屑的言語才由齒縫間惡狠狠地透出來。

    “算了算了。你就別和大齡未婚女計較什麼了。”打圓場的那位勸解語中別有深意。

    在遠處,那把引得眾怒的嗓音不高不低地在過道間慢慢溢開,“喂,舅媽嗎?我是歲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1:47

第1章(1)

    這一陣子恐怕算得上是武靖宜人生中最為充實而充滿挑戰的一段了。她原本只是藝術中心一個小小的檔案管理員,機緣巧合,一次偶然的人手不足讓她客串了一回場記,她把握住了那僅有的一次機會,成為了專職場記,認識了無數舞臺劇領域一流的導演和演員。就在人脈和地位漸漸鞏固的時候,這麼巧的,她跟的這個戲的導演去愛爾蘭參加一個藝術交流活動了。於是手頭這個被藝術中心寄予奪獎厚望的大戲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她這個場記兼導演助理的人手上。命運對她並不算青睞,美貌、智慧、運氣予她都沒有恩賜多少,但是好在她懂得製造和把握機會,她用腳踏實地的方式在權勢的道路上不斷鑽營。

    望著手中那把銀色的鑰匙,薄薄的唇瓣勾出一個自信的笑來。犧牲所有業餘時間去結交那些名導、沒日沒夜地工作、面對同事背後冷嘲熱諷的視而不見……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不是嗎?二十七歲的單身女人,靠著自己的雙手,在最繁華的城市最緊俏的地段擁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產。而這套房子,只是她征途的起點。她深信,她所擁有的會越來越多,只要她不斷地付出。

    打開房門,冷然的眸淡淡掃了遍粉了白色底漆的牆和地上鋪了一半的地磚,眼神最後落在那一堆堆在牆邊尚未來得及鋪徹的地磚上,眸中已然升起不悅。

    低頭從挎包中掏出手機,剛找出舅媽的號碼還沒來得及按下,眼角掃到陽臺上一抹陌生的背影。

    這個男人是誰?武靖宜警惕地由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對方,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短髮、淺棕色的T恤和洗到已經模糊了本色的牛仔褲。再看他雙手扶著陽臺欄杆的悠閒模樣,入室偷盜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畢竟沒有一個小偷會笨到偷一家尚在裝修、主人也未入住的房屋。

    或許他的身份應該是……料想自己已經猜中答案的武靖宜輕咳了一聲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咳。”

    陽臺上那個人聞聲回過頭來,一雙溫和的瞳仁靜靜地落在武靖宜身上,“你是歲歲吧?”

    武靖宜對他那種極其親切與熟稔的口吻莫名地生出反感來,以極其抗拒的口吻道,“我不太習慣外人這樣稱呼我,你還是叫我武小姐吧。”

    “好。武小姐。”對方好脾氣的改口,並沒有因為武靖宜的生硬語氣而顯出半點的不悅來。

    “我付工錢給你是讓你來幫我裝修而不是在陽臺上看風景的。”武靖宜下巴朝向地上撂著的地磚,“如果你真的那麼閑,何不繼續鋪地磚的工作?”

    男人看了看那堆磚,眼神回到趾高氣揚的武靖宜身上,“有件事我想武小姐有必要知道……”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聽你不能鋪地磚的藉口。”她很忙,忙到新房的裝修都全權委託給了自己舅媽代為處理,所以她並不想把寶貴的時間用在和這位裝修工人瞎蘑菇上。他會知道自己的小名想來也是在和舅媽套近乎時打探到的。

    “呵。”對方忽然笑出聲來,在喉間回蕩的笑聲低沉而悅耳,笑罷,又認輸地搖了搖頭,“看來我今天是不鋪不行了。”

    武靖宜冷冷旁觀著這個男人忽笑忽歎的模樣,心中的不滿漸漸加劇,舅媽怎麼會替自己找來這樣一個懶散的工人?如果其他工人也像他這樣,她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精心設計的美好家園將永遠不會出現。

    厲眸挑剔地望著對方拿磚、抹水泥、貼在地上的流暢動作,心中的不滿稍稍平緩了些許。抹水泥時的小心翼翼和貼磚時仔細對齊花紋的小細節至少還證明了他對工作還抱著認真和細心的態度。

    看那套重複的動作看得有些厭倦了,武靖宜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陽臺方向,很驚訝正前方的人工湖兩旁被栽上了一排柳樹。都還是極嫩極小的樹苗,小小的枝丫整齊劃一地在風中搖擺著,充滿了勃勃生機。

    “陽臺這麼大,你可以考慮用玻璃封成一個陽光房,在裡面擺張桌子,喝喝下午茶、傍晚看看湖景夕陽。這才不辜負濱水別墅的名號。”

    由武靖宜微微向下的唇角來看,提建議的人顯然又被扣了不少印象分,“我沒那麼多時間供我揮霍。”

    她買這套房子的原因很簡單,投資。一流的地段一流的開發商一流的價格,這樣的房子簡直比黃金還保值。她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青澀女人了,炫耀實力的方式早就由從頭到腳的名牌晉升到了更具挑戰性的領域。她並不虛榮,只是學不會認輸。

    “我剛才看了一下你的廚房,你好像沒預留烤箱的位置。現在的女孩子不是都流行自己烘烤一些西點蛋糕嗎?”

    “我如果要吃西點和蛋糕,周圍有的是蛋糕店麵包房供我挑選。”武靖宜眼神對上那個正停工打量著自己的傢伙,心中盤旋的念頭終於化作言語,“我想你沒有再繼續幹下去的必要了。”

    “不用繼續了嗎?”對方看了看手中那片已經抹了水泥的地磚,“讓我幫你先貼完這塊吧。”

    “我不用你‘幫’。不管是地磚還是我家的佈置。”他竟然用“幫”?呵。原來收錢幹活也可以當作“助人為樂”來理解。

    對方彎腰將手中那塊地磚整齊地貼好,抬頭時,溫和的瞳正對上武靖宜那雙閃著高傲的眸,“或許我今天出現的不是時候……”

    “你以後都不用再出現了。”武靖宜截過話題,不想再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很抱歉。你被解雇了。”

    “解雇?”對方有些意外地重複了一遍,“可是小英阿姨……”

    “我知道是我舅媽請你來的。但是這是我的房子,我有權決定自己請誰或者解雇誰。你不用再來了。錢我會結給你的工頭。”竟然還打算拿舅媽來壓自己,還真是幼稚得可笑。

    “真遺憾。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對方垂下雙眸,長而直的睫毛蓋住了那雙溫潤的眼,再抬眼時,瞳中已經生出釋然,“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要說,很高興能見到你。”

    “走好。”她下著逐客令,伴著極其冷漠的笑容。

    “再見。”對方與拉著門把手立在大門旁的她擦肩而過時,猛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從容地跨出大門消失在了武靖宜的視線內。

    冷冷放開手中的門把手,大門呯地一聲緊緊合上。

    武靖宜立在原地,陷入了某種沉思中。

    真是好笑。剛才她從那個工人的眼中,竟然讀到了――憐憫!那個被自己解雇了的傢伙走之前竟然用一種極其慈悲而憐憫的眼神望了自己一眼。

    明明是很好笑的事,可為什麼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呢?那眼神,不斷在腦海中閃現著,每閃一次,她那高高在上的自信便毫無理由地被削弱一分。

    她,武靖宜,竟然被一個裝修工人憐憫。這還真是奇恥大辱!他會為這一眼付出代價的!

    武靖宜掏出包中的電話,熟練地按下了某個常用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舅媽嗎?歲歲。我剛才解雇了一個工人……什麼?”氣勢洶洶的人忽然語調來了個大轉彎,“所以說,他不是你請的裝修工人?”

    武靖宜秀氣的眉尖已經擰成一團,“可是舅媽,你怎麼可以把我家的鑰匙隨便給一個陌生人?”強忍著耐心聽完電話那頭的抱怨,才無力道,“可是,他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陌生人。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有這樣一位熱心過頭的舅媽到底是福是禍?那個傢伙竟然是舅媽給自己找來的相親物件!

    她承認接聽舅媽的電話時,她從來沒像接那些導演領導的電話那般打足十二萬分的精神,可是她怎麼會想到她那個天才的舅媽會想出讓相親物件來自己尚在裝修的家中“守株待歲”這麼離譜的招術。

    這一次,她武靖宜前無古人地將自己的相親物件給解雇了。而解雇之前,還使喚別人給自己貼了幾塊地磚。

    呼。除了最後那一瞥,她對那個男人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畢竟一天到晚在演員堆裡打滾的她對“俊美”早就免疫到麻木的程度了。可是,她卻答應了舅媽再找機會重新約見對方的提議。錯誤她必須更正,那個給了自己憐憫一瞥的傢伙必須瞭解一點,她武靖宜是位得體、知性、獨立、能幹的現代女性。這個世界,最不需要被憐憫的人就是她。

    眼前的情況算不算是後院起火?

    她順路回到檔案室取份檔,儼然發現在自己一心撲在舞臺劇的這大半個月間,有位“熱心人”已經替自己決定了所有應該由自己來決定的事情。

    “主任,胡姐她已經聯繫了大部分的退休導演,禮品也都訂好了,現在正在和國際會議中心方面還進行時間上的溝通。”負責檔案的小王戰戰兢兢將事情陳述完又慌忙補充道,“我和小吳小陳都和胡姐說過應該等你回來再進行的。她說你忙著劇組的事也不知道忙到什麼時候,而且退休導演的茶話會是中心一年一度的大事,萬一耽誤了我們整個藝檔室都要挨批。”

    粉色的指尖一下一下落在桌上,恰好敲上那份《退休導演茶話會注意事項若干》的通知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2:01

第1章(2)

    小王偷看了眼目色深沉的武靖宜,聽著那指尖磕上桌面的篤篤聲,心下越發慌亂起來,“主任,胡姐讓我下午去禮品公司看看送給退休導演的禮物做的怎麼樣了。我是不是要去?”

    武靖宜微微眯起雙眼,不動聲色地望向額頭已隱隱有冷汗在閃動的小王,“你說呢?”

    “我,我還有檔案要整理。我還是留在辦公室整理檔案就好。”小王被這個反問問到心臟都幾乎跳出了喉嚨。他不過就是個悠閒混日的小小檔案管理員,為什麼要讓自己夾在這些領導的爭鬥間。

    “胡美雲好歹是藝檔室的副主任,你完成本職工作的情況下,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執行她佈置的辦公室任務也是應該的。”

    小王被武靖宜這輕描淡寫間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給徹底弄懵了。自己到底是該去還是不去?武主任說的究竟是反話還是正話?

    眼看由那張不帶表情的秀氣臉龐上找不出任何有效提示來,小王只得認命地嚅囁了一聲,“我知道了”便速速閃人。女人心,海底針。他還是回他的檔案室整理檔案才是正道。

    小王離開之後,武靖宜坐在她主任的座位上,靜靜地沉思了許久,緊抿的唇角忽然微微揚了揚,與此同時,那只敲著桌面的手已經勾起了手邊的電話,熟練地撥出一串號碼。

    她的人生從來不怕挑戰只怕平庸。或許老天知道她這陣子過得太順風順水,所以才派來這樣一個明目張膽的奪權者來調劑一下她的人生。她充分理解被自己壓了這麼多年的胡美雲對主任這個職位的渴望有多迫切有多狂熱。不過理解歸理解,如果職場靠理解就能混下去,那世界上也就不需要慈善機構了。

    果然像武靖宜預料的那般,第二天一早,她才剛進辦公室就傳來總經理急召她和胡美雲去“見駕”的傳令。

    辦公室內,總經理面色凝重地看向並肩而立的武靖宜和胡美雲,最後,目光停留在胡美雲身上,“你最近在籌備退休導演的茶話會嗎?”

    胡美雲一聽,立刻點頭應道,“是的。總經理。”

    “一切都進行得還順利嗎?”總經理沉著聲問道。

    “非常順利。”胡美雲得意地答道。

    “順利?既然順利,周長雲導演、鄭源回導演和陳子慧導演為什麼都先後打電話來責問我這次茶話會沒有通知他們的原因?”總經理提一個名字臉色便難看一分。三位導演都是在當今舞臺劇領域赫赫有名的前輩人物,雖然已經從藝術中心退休卻仍然活躍在圈內,更分別擔任著各大戲劇藝術院校的講師教授之職。隨便哪個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這……這是因為我聯繫他們幾次,都是助手接的電話。我只是還沒通知到他們本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導演會集體發難,這顯然出乎了周美雲的意料之外。

    “那國際會議中心的錢經理打電話來詢問我們為什麼舉辦活動不通知他這個定點連絡人卻擅自聯繫其他人,你又怎麼解釋?”要知道藝術中心每年都大批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演出團體和活動交流團體要接待。國際會議中心與己方有著長期而穩定的合作關係。和錢經理自簽約後合作一直相當愉快,現在弄出這種事來,讓總經理臉上甚是無光。

    “我並不知道我們有定點連絡人……我打電話去時,對方說他就是一直負責為我們服務的……”胡美雲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無意間捅了這麼大個漏子。

    總經理的目光由漏了氣的胡美雲轉向一旁淡若的武靖宜,“小武,你辦事一向都很穩當,這次藝檔室這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

    面對質疑,武靖宜不緊不慢道,“我也是今天才剛知道這些。我一直在忙著接手丁導的那個戲,原本退休導演茶話會的安排事宜該是下星期才提上日程的。”掃了眼臉色已經慘白的胡美雲,她放柔聲調道,“不過我相信美雲也是一片好心,想幫我這個領導分擔一些。”

    胡美雲眼見好人好話全被武靖宜占了去,只剩自己成了最吃力不討好的人一腔怨懟無處發作,只剩一口牙咬得咯咯作響。

    “哦。老丁還沒從愛爾蘭回來嗎?”總經理眼中的質疑轉為賞識,“那部戲是我們中心今年全力打造的精品戲,你一定要把它做好。”

    “嗯。我知道這部戲被總經理和中心寄予厚望,所以我會全力以赴的。”這個落到她手中的天賜良機,她當然會好好把握。

    “可是,三位老導演和會議中心的錢經理這裡……”總經理皺起眉來,三位資格比他還要老的前輩,外加一位合作企業中資歷不輸給自己的中層領導。這些問題纏繞在一起的棘手程度可想而知。

    “讓我來解決吧。雖然事情不是由我直接引起的,可怎麼說也是我們藝檔室闖的禍,我這個負責人多多少少要承擔些責任的。”武靖宜竟然爽快地接過了燙手的山芋。

    “好。小武,那善後工作就交給你了。”總經理原本擰結的眉頭立刻舒展了開來,一直陰沉的臉上也開始漸漸陰轉晴。

    “我會盡力的。”武靖宜說時臉上已露出穩操勝券的笑來。

    “很好。小胡啊,小武做事的時候,你也在旁邊學著點。工作能力是急不來的,要一點點培養的。”總經理語重心長地吩咐胡美雲道。心中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一前一後走出總經理辦公室的兩個人臉色差別是如此鮮明,武靖宜的神定氣閑更襯得胡美雲臉色鬱悶難看。

    “我不會謝你的。”胡美雲瞪著武靖宜狠狠道。

    武靖宜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未作言語。

    周長雲導演當初整理家中的書庫時,她整整四個月不分晨昏週末,只為討他老人家一聲“好”;鄭源回的第三任妻子懷孕時,連驗孕報告都是自己去拿的;還有陳子慧,這個一生未嫁的孤單女導演曾經有過狂換十八位場記的恐怕歷史,自己能成為十九任,而且是她相當欽重的第十九任,所付出的代價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她會爬上今天這個位置,每一步都帶著血淚艱辛,可也因為並非僥倖的一蹴而就所以有人想要把自己拉下去,還要先看看他有沒有能耐動搖自己的根基。

    “檔案室的老舊檔案太多了,小王一個人整理不過來。你沒事的話就去幫一下忙吧。把所有檔案每五年一個分區歸整一下。等我忙完這個茶話會,會來檢查的。”既然她周美雲沒能力勝任重要工作。那也就只能“委屈”她去做她不會搞砸的工作了。

    “我知道了!”吃了敗仗的人鼓著雙腮重重蹬著高跟鞋氣憤地離開了。

    武靖宜望著那個氣憤的背影,不著邊際地想著該送什麼樣的答謝禮給三位老師和錢經理才合適呢?

    口袋中的手機再次顫動起來,武靖宜這才想到掏出電話來。一看,手機已經顯示“五條未接來電”。跳過四條無關緊要的來電,直接撥了舅媽的電話。

    “喂,舅媽嗎?找我什麼事?”電話接通的同時,腦海中沒來由地浮現出了一雙陌生而溫和的瞳仁來。

    “歲歲嗎?我剛剛和何念通過電話了。他說他對你印象很深刻,誇你能幹、漂亮來著。”

    “舅媽,我這兩個星期沒空和他見面。要不下個月……”武靖宜正在尋找自己抽得出空的那一天,卻聽到舅媽已經在電話那頭道,“你不用抽時間了。我感覺這何念和你其實也不怎麼相襯,所以也沒跟他提再見面的事。歲歲,等舅媽下次給你留意更加適合你的。”

    武靖宜乾笑了一聲,“我知道了,舅媽。那我先掛電話了。”

    自己被那個叫何念的男人給拒絕了?舅媽恨不能將自己塞給任何一個適齡健康男青年,哪裡會管什麼相襯不相襯。唯一會讓她口風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理由便是,那個何念沒看上自己。

    雖然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隱隱的,武靖宜還是生出了不甘來。優秀如她,竟然被這樣一個普通男人給輕易拒絕了?

    在她不甘的同時,竟然完全忽略了她曾把那個男人當成裝修工人隨意調遣的事實。試問有哪個男人想要、會要、敢要一個第一次見面就把自己由自尊到外表都狠狠踩在腳下的女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2:14

第2章(1)

    錢經理望著桌上的特級普洱,臉上的笑容無比親切,“小武,你有什麼事電話聯絡就是了。我們合作這麼久了,還這麼客氣幹什麼。”

    “正巧有雲南的朋友送我的。對我這種不懂紅茶的外行來說,除了把它轉贈給懂行的人,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武靖宜不著痕跡地捧著愛茶如癡的錢經理,這句恭維的效果顯然比上千的茶葉更得人心。錢經理一番爽朗笑聲之後,對武靖宜爽快道,“武小姐,這次給你們還留上次那個日本交流團來時的會議廳,你看怎麼樣?”

    “能夠用那個廳當然是再好沒有。不過因為這次與會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導演,所以能不能讓當天值班人員能適當給點照顧?”

    “這沒問題。到時候讓當天的保安隊長派幾個保安過來專門負責一下與會人員的安全。”錢經理想了想,拎起了桌上的電話,按了一個內線號碼,“喂?我是老錢。你幫我查一下,22號保安隊的值班隊長是誰?是嗎?他今天在當班嗎?好。好。讓他現在就來我辦公室。”

    錢經理放下電話,對武靖宜笑道,“小武,我介紹你和22號當天的保安隊值班隊長認識一下。到時,你有什麼問題直接找他本人就好。”

    “多謝錢經理費心了。”武靖宜對普洱茶所起的效果很是滿意。

    很快,門外便響起了叩門聲。

    “咳。進來。”錢經理清了清喉,臉上親切的笑容亦換回嚴肅的領導臉。

    “錢經理,你找我?”

    這低沉悅耳的聲音為什麼這樣的耳熟?武靖宜抬眼去看,雙眸正遇上一雙溫潤的黑瞳。竟然是他?他是會議中心的保安?

    “武小姐?”對方似乎也有些意外,既而露出了爽朗的笑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錢經理饒有趣味地看著兩人,好奇問道,“怎麼?你們原來就認識?”

    “算不上認識。”武靖宜冷冷撇清和對方的關係,生怕相親之類太過私人的話題會被扯出來。她武靖宜和一個保安相親?這樣勁爆的消息不震翻整個藝術中心才有鬼。

    “哦。那我來介紹一下。就位是我們保安隊的小何,何念。22號那天他正好是當天的值班隊長。”錢經理介紹完何念又用手比向武靖宜道,“這位武小姐是藝術中心的藝檔室主任,這個月22號他們中心要在我們這裡舉辦一個退休導演的茶話會。因為退休導演們年紀都比較大了,小何你到時記得分派些人手到九樓保證一下導演們的安全。”

    何念點了點頭,黑色的瞳靜靜落在武靖宜身上,“何小姐,如果你當天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來監控室找我。”

    “知道了。”武靖宜不甚熱絡地應道。

    “我會協調當天的保潔部門讓他們特別注意保持大理石地面和洗手間的乾淨,避免潮濕打滑的情況發生;還有禮賓部也會對進入會議中心的老人們進行特別關注。如果武小姐方便的話,能否列出需要重點關注的導演名單,我們到時候各方協調一下,爭取能一配一給予特別照顧。”

    武靖宜原本故意撇開的視線因為這番話而移回到何念身上。說真的,他這番話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沒想到他會是個考慮問題如此周全而條理清晰的人。

    “好。我會在確定與會人員的名單後列出重點需關注人員名單的。”如此一來,的確減輕不少她對那些老藝術家們的安全顧慮。

    “我們這裡是輪班制的。每隔三天我當一次班。何小姐名單確定以後可以在我當班的時候直接交給我。或者讓前臺轉交也可以。”

    “我會讓快遞直接交給前臺。”她沒有空閒到可以三天兩頭往這裡跑的地步。接手的戲離公演日期已經是倒計時狀態、還有兩個新戲都分別向她拋出橄欖枝、被胡美雲弄得一團的茶話會她要撥亂反正、還有藝檔室的那攤瑣碎卻又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工作似乎侵佔了她全部的空間,可她還不得不擠出時間去交際應酬。藝術圈的生存法則很簡單,要麼被認同要麼被排擠,你想要永遠被認同就必須維持並不斷擴充人脈,否則你就會被遺忘會被無情地擠出圈子。

    何念腰間的對講機忽然呼叫起他的名字來,何念低頭看了看,臉上露出歉意來,“錢經理,我得走了。監控室叫我了。”

    “去吧。”錢經理輕動了兩下手腕,揮手揮得很有大領導的作派。

    待何念離開辦公室,錢經理又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來,“小何這個年輕人還是不錯的。思路清晰、做事踏實。最重要的是他沒有現下年輕人的浮躁。跟他同一撥的保安早不知道換了幾輪了,他倒是很沉得下心來。”

    武靖宜見錢經理對何念頗為欣賞,於是隨口道,“看來錢經理有意培養他?”

    “培養?我們這裡不是靠點小思路小賣力就能提升的。再說他自己很滿足於現狀。機會嘛,還是要給願意爭取的人。”

    武靖宜聞言,唇角微揚。沒錯。機會只會落到努力爭取的人手中。什麼不浮躁、什麼沉得下心來,不過就是不求上進不敢失敗的幌子罷了。

    “錢經理,打擾你這麼久,我也該回去了。22日的事還要麻煩你多費心了。”再過半小時就是劇組排練時間了。她還得趕回排練廳緊盯著才是。雖然經過大半個月已經不再有人敢質疑她的決定,算是完全掌握了劇組內的主控權,但是那些懶散的傢伙陽奉陰違的習性卻是任憑誰都糾正不了的。

    “小武看你客氣的。來來來,我送送你。”錢經理嘴上說送,其實也不過就是起身替武靖宜開了下門。當然,這與何念離開時的反應相比,已經算是雲泥之別了。

    武靖宜離開錢經理的辦公室,高跟鞋踩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路發出自信而動聽的音響。

    “念念,你上次介紹給人家看的那個什麼《生活大爆炸》好深奧哦。人家看都看不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壓過武靖宜的高跟鞋聲由正門不遠處的前臺傳來。

    “呵。我上次已經告訴過你了,可能並不適合你。”

    這低沉悅耳的聲音武靖宜已經熟悉。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何念正立在前臺,台內坐著的女孩仰頭望向他,睫毛翹得有些過火的雙眼正不斷朝他散發著嬌媚的光芒。

    “你怎麼都看外國片?其實臺灣的偶像劇和韓劇也很好看。”女孩似嗔似怨道。

    “我也覺得那些片子比較適合你。”何念仍然溫和地答著。

    “討厭啦。人家才沒有那些女主角那麼漂亮。要是真像韓劇演的那樣被溫柔又帥氣的男人當寶一樣疼著,真是死了也甘心。”

    呵。武靖宜心中冷笑了一聲,要真死了那才符合了韓劇的經典結尾。冷冷的高跟鞋聲打斷了前臺兩人的對話。

    “武小姐,你要走了嗎?”何念一見到武靖宜立刻由前臺方向徑直向她大步走過來。

    武靖宜輕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是。”

    “我幫你攔車吧?”

    “怎麼?會議中心的保安現在還兼管門僮的工作嗎?”

    何念被她嘲弄的反問給嗆到,愣了愣,才又露出自嘲的笑來,“似乎每次見面,你都有辦法讓我覺得尷尬。”

    “看來還是少見為妙。”武靖宜微微側了側頭,神態間滿是距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

    “呵。那再見了。”何念很有風度地道完別,便從容轉身離開了。

    走出會議中心的大門,門僮很稱職地為自己招來出租,坐進出租的瞬間,武靖宜下意識地回眸望向會議中心內的前臺方向,與此同時,一雙黑色的瞳將視線飛快地由徑直望向門外轉向面前聊得正歡的前臺小姐。

    “似乎每次見面,你都有辦法讓我覺得尷尬。”

    回想到他說這句話時那一臉自嘲的笑,武靖宜心中有種解恨的暢快。他,一個小小的不知上進又毫無優點可言的普通保安,竟然拒絕了她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優秀女人。相較他帶給自己的尷尬,他所受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後望鏡中,倒映著一抹武靖宜本人都未曾意識到的歡悅笑容。只因為憶起那個陌生的令她反感的男人,她竟然露出了就算是升職加薪都不曾有過的歡悅笑容。

    武靖宜邊整理著彩排時丁導的修改意見,邊下意識到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

    “小武,雖然第一次挑大樑,但是手法相當老到和精准。我果然沒信錯人。”丁導看著臺上那流暢的演出,目露贊許道。

    “我只是執行了您臨走前給出的指示。”武靖宜很聰明地將功勞盡數歸於丁導,這份順水人情能讓她結交到丁誠這位圈內中堅力量,那她這幾個月付出的努力絕對值回票價。

    丁誠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昨天讓你去看薩繆爾•貝克特的相關資料,你看了沒?”

    “嗯。其實在當初看《終局》時,我就對原編劇很感興趣了。沒想到是愛爾蘭的戲劇大師。昨天我又找了不同版本的《等待戈多》和《終局》看了一下。說真的,感覺一千個人就能詮釋出一千個貝克特來。”

    “那你有沒有興趣詮釋一個?”丁誠微笑著問道,眼角細密的魚尾紋也跟著微微皺起。

    “我?單說國內孟京輝版的《等待戈多》和沃爾特•阿斯姆斯版的《終局》就擺在那裡了。我可不敢班門弄斧。”一位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先鋒導演,一位是貝克特的密友。就憑她一個毫無背景和建樹的新人,怎麼敢去挑戰他們。

    “那如果是一個極具貝克特特色的新人劇本,你願意接受挑戰嗎?”丁誠如此一問,武靖宜恍然大悟,“丁導,你是說讓我導演一部荒誕劇?”

    丁誠點了點頭,“這個編劇非常有靈氣。他的這個本子我們磨了很久才磨出來的。但我今年的工作實在太忙了,抽不出空去導這個劇。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引薦一下。”

    武靖宜面對天降的機會不由微微一遲疑,她在導演領域完全還是個新手,雖然有著豐富的後臺經驗和導演助理經驗,但是完全由她來挑梁一部戲……

    “嗯。我也一直希望能遇到一個好的劇本,排一出和自己本人風格迥異的作品。”短暫的遲疑很快就被對機會的渴望所取代。她非常果斷地表示了自明的態度。

    “我相信你一定能挖掘出一個比現在的你更強大的武靖宜來。”丁誠很坦率地表示著自己對武靖宜的看好。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武靖宜冷眼旁觀著眼前這位鬢角花白、氣質卓然的導演,心中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又踩上了一位巨人的肩膀,更高遠更誘人的那片天空已經觸手可及。

    “昨天看貝克特的資料看到很晚吧?看你今天眼睛都腫了。不過現在應該覺得很值吧?”丁誠望著臺上那抹殘血夕陽,眼神中帶著某種得志中年男人所特有的意氣風發。

    “呵。”武靖宜低頭一笑,腦海中閃過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何念來。

    “這部荒誕劇的製作人最近去了香港,等他回來,大家一起吃頓飯,你們直接溝通一下。”丁誠壓低聲音說罷,忽然大聲鼓起掌來,“好!非常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2:31

第2章(2)

    舞臺上,彩排恰好結束,定格畫面是廢墟間被如血殘陽籠罩的屹立不倒的戰馬。

    武靖宜淡淡望向臺上,演員錯背漏背不下十五處、燈光還是有好幾次打錯位置、還有道具……讓他們換幕時快進快閃卻還是讓自己看到搬東西的身影。這整部劇她在心中演練了不下百回、爛熟於心的劇本,閉上眼都能描述的每一場每一幕的每一處佈置。眼前這個丁導相當滿意的彩排只達到了她要求的八成。

    總會有那麼一天,她腦海中的畫面會在舞臺上被淋漓盡致的詮釋。就某些方面而言,她固執得近乎頑固,就如同那個習慣坐在沙發右邊、習慣將麥片按纖維含量擺放、習慣了每天晚上都吃固定食物的謝爾敦。

    呼。自己怎麼會想到《生活大爆炸》中的男主角。若不是昨天在搜索貝克特的資料時,無意間看到《生活大爆炸》的連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工作忙成這樣的情況下還通宵去追看美劇的。

    一開始她純粹只是帶著看好戲的心態想看看何念到底介紹了什麼“深奧”的片子給那位前臺女孩看。卻沒想到自己一看就入了迷。不是情節多強的片子,也沒有俊男美女,只是一群科學宅男和一位單純的金髮女孩之間由日常瑣事所引發的種種搞笑事件。在看片間歇猛然發現鬧鐘指標已經指向五,意識到自己竟然看這部美劇看了整整一晚時,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出乎意料。或許是在複雜的環境與叵測的人心中被浸染得太久,所以那些單純的因為一本科幻漫畫就能興奮不已的宅男和那個帶著明星夢卻腳踏實地在芝士店打工的金髮女孩像來自另一個世界般深深吸引著她,那是個沒有功利性的角逐沒有爾虞我詐的世界。可惜的是,電視只是電視。真實的生活誰能逃得開這些,無論是科學家還是速食店的計時工。

    武靖宜夾著牛皮紙文件袋,優雅地立在了前臺桌前,“請問去監控室怎麼走?”

    “這位小姐,你去監控室有什麼事嗎?”前臺小姐抬起頭來問道,鵝蛋形的臉孔白裡透紅。

    武靖宜端詳著那張沒有黑眼圈、沒有細紋、沒有任何斑點的年輕臉孔,這才發現,原來那天遠遠看到的那位前臺小姐近看是如此年輕可人,她應該才二十出頭吧,淡漠的眸掃了眼對方胸前的名牌,暗暗記下了鄧如貝這個名字。

    “我有事要找一下何念何先生。”武靖宜微微一笑,眸色銳利不減。

    “你找何念嗎?”鄧如貝聽到“何念”的名字,不由多看了武靖宜一眼,既而從桌上拿起電話,撥了個分機號,在電話接通那刻,鄧如貝的聲音比剛才接待武靖宜時更嬌柔幾分,“何念嗎?有人找你。”鄧如貝聽到對方的答覆後,用手遮住話筒,抬眸問武靖宜道,“請問您貴姓?”

    “我叫武靖宜。”武靖宜直接報出了全名。

    “哦。”鄧如貝將手至話筒處移開,仍然嬌著聲道,“何念,她說她姓武。讓她待在原地嗎?好的。我知道了。”

    鄧如貝掛斷電話後,對武靖宜露齒一笑,明媚而動人,“武小姐,你先在大堂區坐一下。何念馬上就來。”

    武靖宜應了好,未做疑問便選了張靠近正門的位置坐了下來。想來這位前臺小姐也沒可能對自己為什麼不能直接去監控室的原因給出什麼令人滿意的答覆。

    武靖宜望著轉門內進進出出的人群,有些不習慣這種別人都在忙碌而自己卻無所事事的狀況。她一直是個相當有耐心的人,可是隨著職位的節節攀升,她已經不再習慣將時間花在等待別人上,至少不再習慣將時間花在等待地位遠不如自己的人身上。望著桌上的檔袋,她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不叫個快遞而要自己來跑這一回?

    “抱歉。讓你久等了。最近還好嗎?”

    武靖宜望向轉門的視線悠悠回轉,淡淡落在一身保安制服的何念身上,“坐吧。鑒於你我都很忙,寒暄之類的話能省則省吧。這裡是你要的名單。”

    何念依言坐下並順手取過桌上的檔袋,俐落地解開檔袋取出名單看了起來,“我很意外會見到的是你。我以為會在大堂等著我的是你請的快遞。”

    她思量著他話中的意思,那個“意外”是褒是貶是驚是喜?

    “這份名單關係到22日的茶話會,你覺得這麼重要的事,我能輕信快遞的傳話能力嗎?”她挑著眉反問道,顯然是將那個“意外”歸為了貶意。

    何念放下手中的名單,注視著武靖宜的雙瞳極其深邃,“你有沒有試過去相信別人?”

    相信別人?誰?保安?他?還是身邊那群如狼似虎的同事?

    “如果這個人的能力值得我相信的話。我會考慮。”她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義者,任何無形的事物都可以化作有形的量來放在天平上過重。比如她的信任和對方的能力。

    聽到這個答案,何念很是遺憾地搖了搖頭,“信任原本只是一種簡單的與生俱來的感覺。你卻將它捆在了能力上。將一種種原本應該用心去感受和領悟的美好感覺都系上一道道沉重的現實枷鎖。這樣的你,不會因為被現實拖住雙翅而遺憾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第一次見面,他扮演了裝修工人的角色;第二次見面,他扮演了保安隊長的角色;今天呢?是否又打算扮演神甫的角色?可惜她周圍太多科班出生的演技派,所以她對表演欲旺盛的人並無太多興趣捧場。

    何念看著一臉冷然的武靖宜,無聲吐了口氣,“抱歉。我只是……呵。”他自嘲地搖頭一笑,將“一時感慨”生生咽回,“我們討論名單吧。”

    “我的時間總算可以停止被浪費了。”她謝天謝地。

    何念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冷言冷語,眼神已專注於那份名單上。

    “名單的右邊我配了每位導演的一寸照以方便你們在門口迎賓時能分辨來賓身份。”武靖宜指了指名單左邊時不時出現的星號,“打星號的這幾位導演是要重點關注的。這些導演年紀都大了,身體非常不好,而他們又或多或少有著一些和陌生人接觸時的‘原則’。”武靖宜手指向打了星號名單所在列的最右邊的備註欄,“我在這裡標明了注意事項。請必務在派人時,注意避免這幾點。”

    何念掃了眼注意事項,竟然有的是不能有頭屑;有的是不能比自己高;有的是不能有酒窩……好吧。這所謂的原則和注意事項其實分明就是那些老人家的怪癖才對。說真的,他很懷疑經過這麼“嚴格”的篩選,還剩幾個保安是能見人的。

    “另外就是這裡。這裡我寫了一些可能出現的安全意外……”武靖宜說話間,放在桌上的手機嗚嗚地震動了起來,“……你在這裡也可以留心一下。”

    何念看了眼仍專注於名單解釋的武靖宜,好心提醒道,“武小姐,你的手機響了很久了。”

    武靖宜連看都沒分神看一眼那只手機,“我不習慣說話時被打斷。無論是手機也好人也好。”

    很明顯,她其實聽到手機響了;更明顯的是,她對於他的提醒非常不悅。

    何念微微側頭,輕捏下巴,打量著眼前這個聚精會神的女人。她做的名單完美到滴水不漏、她對工作的熱情超過了一切、她待人接物老練而冰冷。為什麼這種幾種感覺加在一起,讓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工作機器?

    她其實長得還算動人、專注的模樣也隱隱有那麼幾分小迷人,可是,他卻半點也感覺不到她的溫度,雖然有著普通女人的外在,但他每次靠近她,都只嗅到冰冷的金屬的氣息。在遇到她以前,他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一種人,沒有清晰易辨的喜與怒、沒有受周遭影響而波動的情緒、沒有超出掌握的感性時分,他們只是冷冷的理性的活著。

    “你在看什麼?”注意到何念緊盯著自己的視線,武靖宜不自然地挪了挪支在桌面的手臂。

    “我知道這樣問可能又會換來一次尷尬,可是你連至少看一眼確定對方是不是你需要理會的人的時間都沒有嗎?”

    “即使對方有急切的需要,我難道能放下工作去處理嗎?”武靖宜那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不能,“所以不如全心全意把工作做好再專心去解決那些該解決的。”

    這番話讓何念無言以對。這是與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熱愛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時間、朋友、生活並熱烈地希望他們能感受到;他享受著生活中任何的順流與逆流,盡情地大哭大笑;他將人生視作一場旅行,無論起點與終點,他要的只是旅途愉快。

    為了一份僅是維生用的工作竟然放棄了所有去感悟人生的機會,冰封了所有用來表達自我的情感,這真的值得嗎?

    有了麵包就可以舞蹈了,為什麼非要為麵包夾上XO醬、配上等紅酒再外加一個現場樂隊才覺得穿著華服的自己有了可以轉動身體的理由?快樂,就是被加了太多條條框框才會被深深鎖起來的。太多人在尋找被條條框框包圍的快樂時,本末倒置,以為找到條條框框就能找到快樂,結果那些條條框框漸漸把自己裹住,鎖在了快樂之外。

    何念的眼神移回到武靖宜身上。眼前這位擁有能幹、高薪、高職等等等許多條條框框的女人和自己這個手中僅握著兩三根木條的男人,到底誰更快樂一些?活在物質世界的她和活在精神世界的自己,哪一種才是更接近人生真諦的活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2:48

第3章(1)

    22日這一天總算如期而至。

    當武靖宜的計程車剛在會議中心門外停妥,小王已經滿頭大汗地出現在武靖宜面前,“主任,胡姐她剛才發短消息說不舒服,今天沒辦法來了。”

    武靖宜淡然一笑,“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胡美雲還真是高看她自己,以為缺了她原本就人手緊張的藝檔室會因此而手腳大亂?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早就和會議中心這邊談妥了借人手,會不會真的氣到心臟病發?

    淡然的笑容恰巧映入迎面而來的人的眼內。

    剛好聽到小王話語的何念打量著武靖宜那疏離的笑容,眉間微皺。即使是每天共事的同僚生病了,她也可以這樣漠然?到底什麼樣的事才能觸動她,才能引出她哪怕一頂點的人情味?

    冷然的眸在觸到何念的同時,閃了閃,既而恢復了原樣,“小王,這位是今天的保安值班隊長何念。”武靖宜剛介紹,小王已經熱情地朝何念伸出了手“何先生,我是負責檔案管理的王鎬。今天主要負責後勤工作。”

    “你好。”何念溫和地攙上小王的手。心中對這個滿頭大汗、熱情簡單的檔案管理員生出幾分好感。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模樣。

    “小王,小吳那裡準備得怎麼樣了?”武靖宜對寒暄的場面最為反感,很是生冷地打斷了正想繼續和何念套近乎的小王。

    “小吳剛才好像和禮賓部在討論椅子擺放的問題。因為黃導、言導都是坐輪椅的。小吳怕他們進來的時候會不怎麼方便。”

    “我去看一下。”小吳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助理。前幾天要不是小吳跟劇組去了廣州,胡美雲又怎麼可能會有機會作怪。

    待武靖宜走後,小王長長籲了口氣。

    “怎麼?你很怕她?”何念注意到小王的那個小動作。

    “當然。不怕才怪咧。”小王擦了把留在額頭上一直沒敢擦的汗,“你知道嗎?她比我只早進藝檔室一年。藝檔室是全中心公認的後勤部門。任何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有我們的份,升職加薪都沒我們什麼事。可是她簡直就是藝檔室的奇跡。一路由和我一樣的檔案管理員的位置扶搖直上,現在已經是中心重點培養的中層幹部了。”

    “的確很厲害。”何念點頭,回憶起她工作時連接電話時間都沒有的專注模樣,又覺得升職奇跡不由她這種人來締造還能由誰?

    王鎬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曾經有個出了名的變態的導演,狂換了十八個場記,到武靖宜之後就再也沒換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何念搖頭表示不知。

    王鎬嘖著舌道,“因為武靖宜比她還變態。那個導演拍那部戲時,讓武靖宜幫忙做字幕。一開始說要中文字幕,原本應該三到五個工作日才能做出來的東西,讓她第二天交貨。她跟了一天的戲再用私人時間熬了一夜,交出來了。那個導演東西都沒看一眼就說可能有外國觀眾要英文字幕。武靖宜就又熬了一夜,將英文字幕又弄了出來。結果那個導演又覺得中英文字幕更好又要求中英對照的字幕。你要知道做字幕不像電腦排文字,可以把前面兩天做的粘貼一下就完事了,那是一句句拍好只能存個最終版的。換作是誰,忙了兩夜半句讚揚半毛錢都沒撈到,肯定不會再忍那個瘋子導演了,可她二話沒說又熬了一夜。雙眼都熬成狂魔似的了。人家又來了一句,還是換回中文字幕吧,那些古文翻成英文也是不倫不類。她竟然又熬了一晚,把字幕做回到最初的全中文。要不是第二天就是公演日了,我估計那個導演還會變下去。不過也因為這樣,那個變態導演從那以後就把她當成御用場記了。原本藝檔室員工去劇組幫忙是不能離開藝術中心排練廳的,可那個導演是圈內大腕,連我們老總都讓著她幾分。所以她只要去外國外地公演都點名帶著武靖宜。”

    她就是這樣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這的確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可能是因為初次見面就對她留下了非常鮮明而獨特的印象-自負、高傲、冷漠。先入為主地以為任何時候的她都會是眼中閃著淡漠的清冷模樣。今天才知道,原來她還有隱忍、堅韌而頑強的一面。那時的她,一雙熬紅的眼中一定有著比清冷更多的東西,比如對被認同的渴望、比如對磨練的不妥協。忽地,何念生出一種想要看一看那時的武靖宜的念頭來。那個比現在要生澀要不得志的武靖宜一定會有著更加豐富更加有人情味的一面吧。

    “啊哦。說曹操曹操就到。何先生我先去應付這位老佛爺了。過會兒再找你聊。”王鎬說著,已經朝大門方向迎了過去。

    何念回身去看,只見一位年約六旬的女人正緩緩朝著會議中心而來,微卷的花白短髮整潔而大方、一身得體而潔練的穿著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那張透著傲然之氣的臉孔與那雙淡漠的眼讓何念覺得似曾相識。

    原來當初給武靖宜帶來不少麻煩的導演就是眼前這位氣質卓然的女性。那想來也應該正是她潛移默化間把武靖宜複製成了另一個她。

    腰間不斷呼叫著“何念”的對講機讓何念恍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是值班隊長,要負責的賓客絕不僅僅是藝術中心這一家。

    “我是何念。我現在在大堂。馬上就上來。”何念答覆完對講機,再次回頭看了眼由王鎬攙扶著的那位女導演,轉身走向電梯方向。

    呵。自己竟然將一整個上午都用來八卦和武靖宜相關的一切了。

    他搖頭一笑,他對這個甚至可以用“反感”來形容的女人是乎關注得過多了,多到剛才還荒唐地生出了想知道她幾年前青澀時會是怎般模樣的衝動來。

    還是好好幹活吧。至少某個女人可不會在工作時像自己游離於職責之外這麼久。

    不經意間,跨入電梯的人又想起了一回那個讓他“反感”的女人。

    武靖宜雙手抱臂,望著喧鬧過後空蕩蕩的會場,唇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來。整個茶話會都按照她的計畫完美進行,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策劃退休導演的茶話會,但由自己作為主任身份而獨當一面就卻是第一回。

    “主任。”原本在會場外和王鎬一起迎送來賓派發禮物的吳淩忽然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武靖宜很快捕捉了那抹訊號,“怎麼了?”

    “是這樣的主任,明明所有的導演都已經送走了,但禮物卻多出兩份。”當初禮物是按照名單準備的,雖然額外多備了兩份,但恰巧有兩位導演帶了助手來,所以禮物應該是全部派發完才對的。

    此話一出,武靖宜臉上淡定的笑容也漸漸隱去,整個會議都是關上門進行的。會場內設洗手間和點心區所以如果要早退必定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會議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由正門過。

    “去洗手間看一下。”武靖宜直覺裡不安在一點點擴散開來。

    轉開厚實的金屬把手,武靖宜直奔女用洗手間,在仔細查過一遍,發現並沒有任何人時,提起的心稍稍松了松。

    “啊!主任!”

    吳淩驚慌失措的叫聲將她全身的血液立時凍結。不祥的預感透過每個毛孔往心底直鑽。武靖宜儘量平穩著自己的情緒,轉身往男洗手間方向走去,門外,臉色蒼白的吳淩正失措驚惶地望著她,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武靖宜不動聲色地將眼神由吳淩轉向洗手間,卻在觸到室內那一幕的時候,只覺得頭皮都快炸開了。原本強忍鎮定而緊咬的牙關也因太過驚怵而大大地張開。

    天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面如白紙、唇色發紫的李祥祥老導演就那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完全沒了知覺。而他旁邊,在他旁邊是正痛苦地緊握著自己手腕的陳子慧,大片大片紅色的血液自她的指縫沿著手腕汩汩而下,將地上碎裂的玉鐲都染成了血紅色。

    那紅色是如此強烈而扎眼,武靖宜仿佛看到它們散發著刺鼻的腥味一點點朝自己蔓延了過來,她心中的恐懼如潮湧般翻騰而出早已超出了她的理智所能控制的範圍。

    “小吳。打救護電話!快!”頭漸漸昏沉的人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在還能支撐自己的時候,她以殘存的冷靜向吳淩命令道。

    “可是武姐,你的臉色很難看,你沒事吧?”吳淩注意到已經滿頭冷汗的武靖宜。

    “快去打電話!還有,找會議中心的人來幫忙!聽到沒?”她有嚴重的恐血症,這次的支撐已經超出了她的極限。

    “哦。哦。我這……這就打……”吳淩邊往後退著邊慌張地尋找著自己的手機,卻怎麼也找不到,急得幾乎哭了出來。

    “電話我已經打過了,救護車馬上就會到。吳小姐,你先去休息吧。這裡就交給我了。”溫潤清朗的聲音如乍然響起,比佛音更加讓覺得動聽。

    吳淩轉頭去看,只見來人穿著一身淡藍的保安制服,帥氣的臉龐如此鎮定而冷靜,一雙深色的瞳正溫和地注視著自己。

    “你是……”她記得見過他,但因為對方保安的身份所以並未多費神去記住。

    “小吳,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主任,主任怎麼了?”在門口迎送賓客的王鎬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吳淩和武靖宜,正在奇怪,眼見何念帶著三四位保安風風火火沖入會場直奔休息區便也跟著過來了。誰想這一看,竟然看到一向沉著有條理的吳淩一臉六神無主、面帶哭意,而鐵人似的武靖宜竟然癱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小王,你先扶這位小姐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們來處理吧。”何念說時,身後兩位保安已經沖入洗手間室分別查看起了李祥祥和陳子慧的情況。而何念則蹲身望向倚門而坐的武靖宜。

    “你怎麼樣?還好嗎?”深瞳看到她蒼白的唇和額角那細密的冷汗,不由皺起了眉,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憐惜。

    “沒事。你快點看一下李導和陳導。”武靖宜勉強地擠出這句話來並試圖抬起右手去指兩位導演所在的位置,可手伸到一半,卻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掌給包裹住了。她的心因這突然的溫暖而微微一顫。

    “放心。救護車很快就會來了。我事前已經準備了急救箱,止血繃帶和急救藥物很齊全,所以不會有事的。”他握著她冰冷的顫抖的手,以極其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道。

    她一直輕眨著雙眼,仔細地用力地聽著,一直聽到“急救箱”,蒼白的唇才露出一個極細小的笑來。

    何念注視著她那輕柔扇動的睫毛和唇邊那細微揚起的笑,心忽然狠狠的一抽。這女人柔軟的模樣讓他有將她一把擁入懷中的衝動。他見到的武靖宜從來都是個全副武裝、趾高氣昂、毫無弱點的女強人,那樣的她讓男人不自覺地自慚、反感、敬而遠之。他甚至一度覺得她簡直就是披著人皮的機器人,可是現在,握著她冰冷的手、看著她如此無助而柔弱地躺在自己面前,他又是那麼真切地感覺到她不過是個女人,是個會害怕、會無助、會需要依靠的女人。

    “那就拜託你了。”武靖宜長長松了口氣。手心傳來的那份溫暖開始一點點蔓延至她被恐怖和驚惶所充斥的肢體。她真的累了,連軸轉的工作、鬥心鬥力的紛爭、還有那乍然刺入眼中的大片鮮血。現在,有這個男人溫柔地守在自己身邊,有他替自己去照顧去解決一切,她總算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了。

    咬牙強撐了半天的人,終於在放心的狀態下很徹底地暈了過去。

    自從上次在會議中心暈倒之後,武靖宜經歷了人生的一個輝煌期。和丁誠合作的那部戲不僅公演時大受追捧、票房大熱,更是成為了奪獎呼聲最高的候選作品。而退休導演茶話會的回饋也是一致的好評所有的導演都盡興而過。發生意外的李祥祥和陳子慧也因為何念的及時救援已無大礙,目前正在醫院修養恢復中。

    “主任,果籃和花已經放在車裡了。”

    武靖宜自桌上拿起包,囑咐吳淩道,“今天我就不進辦公室了。有事打我電話。”

    “嗯。你就放心去忙吧。”吳淩笑應道,有條不紊的模樣完全不復那天在會議中心時的慌亂無措,顯然,那個意外並未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跡。

    武靖宜看著吳淩唇角揚起的年輕笑容,心中有種莫名的失落在攀爬上拉。不過當她自包中掏出那把全新的車鑰匙時,那些淡淡的情緒便被一種強烈的自豪感所取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3:01

第3章(2)

    鑒於她優秀的表現和工作上的需要,老總為她特批了一輛專用車。車子並不貴,普通的大眾車。不過這卻是領導層對她能力的正面認可。要知道能享受專人專車待遇的中層領導並不多,而在培養階段的青年幹部更是鳳毛麟角。在藝術中心擁有一個標著自己名字的專屬車位,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她知道自己在成功的道路上一路高奏凱歌,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卻完全不似從前那樣緊實。總好像有什麼東西透過某處缺口偷偷鑽入了她的心中,不斷鬆動著她原本堅強無比的心臟。可那到底是什麼,她卻無從得知。

    打開車後箱,很滿意地看到兩個包紮得很漂亮的果籃和兩束開得正絢爛的鮮花,花中還被周到地插入了慰問卡片。吳淩做事總是能讓她打出八以上的高分。

    合上車蓋,她坐入駕駛座,踩響了汽車的引擎。事發後她代表藝術中心和一群領導一起去探望過一次之後,她還沒單獨去醫院看過兩位老導演。今天總算是空了些,將下午的劇本討論會交由吳淩負責後,她便打算去醫院走一趟,表一下心意。

    當車子駛進醫院住院部的大門後,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武靖宜的視線中。

    何念?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武靖宜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滯了滯,猶豫著是該和他打個招呼還是自顧自去停車權當沒有看到。

    眼神不經意地瞄到自己停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纖細的五指下意識地緊了緊,那個溫暖掌心曾帶來的溫度未想記卻已經被記起。

    腦袋還沒來得及下決定,右手已經按下了喇叭。

    嗶的一聲響。車正前方的那個人應聲回過了頭。

    那雙深色的瞳在注意到停內的她時,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腦海中閃過一張帥氣的臉龐,鎮定而冷靜,一身淡藍色的制服襯得整個人如天降神兵般讓人無法側目。

    腦海中的那個影像漸漸與眼前人重疊交織,最後合成為穿著簡單T恤和牛仔褲的正在對自己笑的何念。

    她搖下身邊的車窗,對已經立在車窗外的他淡淡道,“好巧。”

    “是啊。”他很爽朗地應道,“你也來看陳老師和李老師?”

    她點了點頭。有些意外他竟然用相當熟稔的口吻稱呼著兩位老導演。再轉念一想,他曾送他們來的醫院,會這樣稱他們也不算太唐突的事。

    就這樣,他坐上了她的車,和她一起停好車。然後在她打開後蓋箱的時候,他又理所當然地提起兩個果籃,將兩束花留給她。進電梯時,他按著電梯示意她先進;在她還在回想樓層時,已經按好了“7”;電梯抵達時,他又按著電梯示意她先請。一切他都做得那麼順理成章,可是卻讓武靖宜覺得那麼得不自然。不是說她沒遇到過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可眼前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卻透著一股不一樣的感覺。

    當702病房的大門被推開時,李祥祥的聲音已經傳入武靖宜耳中,“小何啊,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小何今天一定是和你調了班……小武?你今天怎麼也來了?”

    相較陳子慧言語間的意外,武靖宜則更是驚訝,聽兩位導演話中的意思他分明就是天天會來醫院報導。

    何念面對武靖宜眼神中的疑惑,回以一笑,將手中的果籃擱在桌上,又轉身來接武靖宜手中的花,“你陪陳老師李老師聊聊吧。我去把花插起來。”

    陳子慧目送著抱著花和花瓶離去的何念,望向武靖宜的眼中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小武,小何對你挺體貼的。”

    體貼?武靖宜恍然大悟剛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那種感覺,那種何念帶給自己的和其他男人相處時不曾有過的感覺。原來就是這個。體貼。何念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透著男人對女人的保護和照顧。而這麼多年來,她早就習慣被男性視作競爭對手、合作物件、培養物件,而非女人。

    “小何,你和小武該不會是一對吧?”陳子慧鮮有的八卦道。

    “不是。當然不是。”武靖宜連忙搖頭否認。

    “那還真是可惜。小何這年輕人挺不錯的。”

    武靖宜望著一臉惋惜的陳子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和雙耳,那個挑剔成性、冷漠而難以接近的陳子慧竟然毫不掩飾地稱讚何念?自己跟她認識了這麼久,合作過無數次都未曾享受過她的口頭褒獎。

    “小陳,你要真是覺得小何不錯,將你那些年輕漂亮的學生介紹兩個給他不就是了。”一旁的李祥祥導演忽然出聲建議道。

    “那些學生?”陳子慧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頓時又變回了那個挑剔難搞的陳導,“全是些些急功近利的浮躁孩子。”

    “這年頭,還有幾個肯腳踏實地努力做事的。你呀,就是對人對事都太追求完美。”李祥祥搖頭笑歎著,既而又望向武靖宜道,“小武,你不是在忙丁誠弄那個新戲嗎?怎麼有空來看我們?”

    “新戲首演已經結束了。反響很不錯。下星期還要去北京匯演。我其實早就想來,實在是手上的事情太多,一直到今天才抽出空來。”

    “小武,你這麼客氣就太見外了。這次要不是你,我和老李還不知道有沒有沒命呢。”陳子慧言語中的感激顯而易見。

    “我?陳導演,可是我並沒有做什麼……”武靖宜不太明白陳子慧此話從何說起。

    “你就別謙虛了。小何都告訴我們了。要不是你事先囑咐得仔細,他也不會特地備齊了醫藥箱,還準備了急救藥。”

    “何念說的?”她沒想到何念會將那些功勞都歸於自己。

    “在談我什麼?”捧著花瓶進來的何念一張臉完全被滿滿的鮮花擋住。

    “背後哪有好話。當然是在數落你的不是。”李祥祥導演一本正經地逗趣道。

    “呵呵。那知道我該過兩個小時再進來才是。”何念將花瓶放好後介面道。

    “為什麼這麼說?”陳子慧奇怪道。

    “因為我缺點還真是挺多的,只怕沒兩三個小時還真數落不完。”何念說著,揚起唇,露出一個明亮的笑來。

    望著那個笑,武靖宜忽然一怔,為什麼自己以前一直都沒有發現,其實撇開他普通的打扮和髮型,他其實長得並不像初見時自己所以為的那麼毫無亮點可言。甚至可以說是有那麼一點,只是一點動人。

    恰巧何念的眼神也移向武靖宜,雙目在空中微微一碰,頓生的灼熱感讓兩人互相快速地轉開了視線。

    “李導演,陳導演,我一直都沒機會問你們,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倆會暈倒在男用洗手間。陳導演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武靖宜將眼神移向兩位導演。

    “那天說來也巧。我在會議要結束時去上洗手間,出來時,聽到男廁所有人在哼哼。我想整個會場都是我們這群老導演,所以便在門口問了聲,結果就聽到老李說是心臟不舒服藥又忘帶了。當時男廁所沒有其他人,我便打算進去先將他扶出來,再問一下有沒有誰帶藥了。誰想到我力氣太小,扶老李沒扶穩,自己反而失去了重心,我本能地用手去撐,一不小心敲碎了手上的玉鐲,然後大動脈給割破了。老李見我受了傷,一急之下,就昏倒了過去。”事過境遷,周長雲回憶起那日的混亂,不由苦笑道,“那天合著我是要遭血光之災。”

    “我們這是否極泰來。現在兩個人不都好好的沒事嗎?”李祥祥頗為感慨地望向陳子慧。

    “嗯。”陳子慧回望向李祥祥,深深地點了點頭。

    “來。蘋果時間到。”在三個人談論那天的往事時,何念已經削好了兩個蘋果分別切了片擺成兩碟,分送到兩位老導演面前。

    武靖宜旁觀著兩位老導演開心地接過蘋果,帶著笑吃了起來。三人間的融洽默契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到其樂融融一家作客的外人。

    “這個給你。”一個甜橙被拋向正想得出神的武靖宜。

    “哦。”連忙接過空中那個朝自己飛來的柳丁,沖那個正笑望著自己的人謝道,“謝謝。”

    “不用謝。這水果本來就是你買來的。我只是借花獻佛。”何念沖武靖宜咧唇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齒來。

    武靖宜在病房坐了很久,一直到值班醫生來巡房,她才和何念陪著李導演返回了他的病房既而告辭離開。而在陳導演病房的整個過程中,何念都一直安靜地在一旁坐著,三個人談論那些圈內的事情時他便沉默地聆聽,當三人談完之後,他便時不時說些見聞逗逗兩位導演的開心。在她告辭時,他也跟著站起了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3:17

第4章(1)

    她沒有刻意等他,他也沒刻意跟上。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電梯處,等電梯時,又變成了並肩的狀態。

    電梯來時,他仍是按著按鈕讓她先進。電梯到達後,他按著按鈕請她先走。

    “你去哪裡?需不需要送你一程?”當兩人沉默著走到住院部大門口時,武靖宜忽然先口問道。

    “如果不麻煩的話……”

    “我既然問了。當然不會覺得麻煩。”武靖宜打斷何念,“走吧。其實我也有些事想問你。”

    何念望著那個強勢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真的很“反感”這個霸道的女人,可是卻又很好奇她究竟想問自己什麼。

    “你天天都來看陳導和李導?”武靖宜在車子啟動後,冷冷問出了自己的第一個疑惑。

    “嗯。反正醫院離我單位近。”何念打量著車內的佈置,或者說是打量著這個一塵不染卻連半點掛件擺設都沒有的車內環境。這還真不像是輛供女性專用的轎車。

    “目的呢?”她接著問道。

    “目的?”何念對這兩個字非常不解。環顧車廂的眼神也定定落在那個正從容駕著車的人身上。

    “別告訴我你天天去醫院探望他們,只是因為太閑了。要知道電影院或是茶坊都是比醫院好上幾萬倍的休閒場所。”她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卻並沒有分神去看他。

    “呵。”何念低頭一笑,“其實我早就料到了。說真的,你要是不讓我尷尬一下,我反而倒會覺得有些奇怪。”

    她抬眼看了看後望鏡中倒映著的那個面帶嘲弄笑容的人,平靜的面容微現波瀾,“別說的那麼委屈。每次真正尷尬的人是我才對吧?第一次見面,你在完全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情況下,卻任由我誤會你是個裝修工人而不作解釋;然後在我給你名單的那次,你又很義正言辭地就信任問題狠狠教育了我一番;上一次,被你看到我恐血症發作的狼狽模樣……”

    當武靖宜由後望鏡無意中瞥到何念那雙深瞳正饒有興趣地望著自己時,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於是聲音戛然而止。

    “看來武小姐對我已是諸多不滿。如果我不再快點將誤會澄清的話,那勢必又要累積新的不滿了。”何念眼神穿過武靖宜,望向她側面窗外的街景,沉著聲道,“如果說我天天去醫院是沒有目的的話,那絕對是假的。我去醫院的原因是,我真的很同情那兩位老人。”

    同情?他竟然同情那兩位老導演?他在說笑吧。他們倆所擁有的財富和地位,是多少人拼得頭破血流都無法企及的。

    何念沒有看到武靖宜臉上那些反應內心的變化,一雙深瞳仍然望著窗外流動的景色:“第一天偶爾想到要去看看他們卻看見一屋子的人,一撥接一撥,完全不顧他們是否需要休息,將病房擠得滿滿的,禮物堆了半間房。可是每個人平均停留的時間都不超過半小時。接著,來的人一天比一天少,那些人即使來,也是敷衍性地詢問一下健康之後便急於獲得老人的幫助或是提出各式各樣的請求。每次來人,他們眼中都燃起期盼,可是人走時,他們那雙心灰意冷的眼神我覺得都能殺了我。我不懂什麼藝術更不懂什麼所謂的圈內事,我只知道,這兩個為工作奉獻了大半生以至於孑然一身的老人沒有真心關愛他們的人沒有可以依賴的親友。而我恰巧又是個工作輕閒、盛了滿腔愛心無處釋放的人。我想我這樣說,你應該能夠明白了吧。”

    武靖宜為他的話而倒抽了一口涼氣,轉頭時,正對上他那雙閃著悲憫的瞳,只這一眼,武靖宜忽然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只有映在眼中的何念份外地明亮著。

    “或許那也是我的將來。”她收回視線,剛才因他而微亂的心緒也重新被理順。

    “你有選擇的權利,也有面對的義務。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與人無關,與天無關。”那般淒涼的晚景卻被光鮮華麗所包裹著。想到得到表面的華麗就必須忍受內裡的淒涼。

    “你把命運看得太簡單了。這個世界完全不會按你的意志行事,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是神而不是人。”面對命運時,沒有人有選擇的權利,卻都要承擔著面對的義務。所以才更需要把握機會、才更需要力爭上游。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承擔時更加有備無患。

    “是你把命運看得太複雜了。你想用自己的意志去影響世界,這樣的人生怎麼可能不痛苦?你能影響的你能作主的由始至終只有你自己而已。人生是件太公平的事,你想獲得就必須付出。比如我想得到更多心靈的自由,我就勢必犧牲相當的物質的擁有。”他沒車沒房,最頻繁的娛樂方式就是看書看碟和沉思,餓時通常煮些面煎個蛋便應付了一頓。可是他很享受很滿足這樣簡單到極點的生活。

    “可是值得嗎?為了看不見摸不著的心靈自由而放棄了物質的保障,我想這樣的人整個社會都不會認同的。”心靈的自由?她還是比較傾向於在自己買的大房子裡享受空間的自由。只有高高堆起的物質基礎才能讓人獲得真正的自由。

    “如果得到了整個社會認同卻失去了自我的認同,那活著還真的有意義嗎?人生是個過程,這個過程不是用來累積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財富,不是用來贏得別人的羡慕和掌聲,這個過程是讓我們細細去體驗生老病死的變化並從中感悟每個不可逆回的階段的美好。”

    “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呵。的確是兩個星球。”

    兩個人同時望向對方,半秒鐘後,彼此不自禁地露出笑來。

    怎麼會讓自己遇到眼前這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兩人心底同一時間發出感歎來。物質對她來說是生命中最安全最重要的保障,失去它們她便一無所有;精神世界是他內心最遼闊的一片領土,即使失去一切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早已是主宰自己內心的王者。

    “你那天,怎麼會知道洗手間發生了意外?還有那些藥物,我不記得自己有讓你準備。”她將話題引回現實世界,那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你忘記了我當時在監控室?每個安全出口的門上都裝有攝像頭,我當時看到你和你同事匆忙走到休息區就覺得事有蹊蹺,然後又看到你們在洗手間門外驚駭的表情便意識到肯定是出事了。因為從頭到尾你們都是閉著門開會,並沒有外人進出,所以我斷定發生的意外肯定和110無關,所以我立刻打電話叫了救護車。至於醫藥箱和急救藥物,那是因為你再三提醒有需要照顧的老人,而老人大多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聚會又容易引發情緒的波動,所以我才會預備了些救急的藥物。”

    武靖宜自認是個仔細而謹慎的人,卻也不得不為何念處事的周到與果斷而在心中暗自生贊。如果他不是那麼沒有志氣,或者用他的話來說“追求心靈的自由”,他的成就應該絕不僅止于保安值班隊長。

    “在那棵柳樹下停車就行了。”何念指著車前的柳樹道。

    “你家住在這裡?”武靖宜環顧車外,完全不像是個住宅區該有的模樣。

    “前面就有公交網站。有部車直接停在我家樓下。所以這裡就可以了。”

    何念這一說,武靖宜才注意到不遠處的確有個公交網站。所以說,和他的交談也就此打上句號了?

    “那好吧。再見了。”她打開車門保險,對著他淡然道。

    “多謝你送我這一程。再見。”他朝她感謝地點了下頭,既而便開門離開了。

    武靖宜目送著那個才走出沒兩步便開始大步追起一輛正要入站的公車的他,看著他身手矯健的一路飛奔著、看著他和一群人一起擠上擁擠的公車,看著那輛載著他的公車在排出一道尾氣後又緩緩啟動。

    “應該不會再見了吧。”武靖宜對著那輛已經駛遠的公車輕聲自語了一聲。垂下眸的同時,腳已經踩上了油門。一個調頭,車子背朝著剛才的公交網站揚長而去。

    或許就像載著彼此的兩輛車的行駛軌跡一般,她和他,是註定要在人生道路上背道而馳的兩個人。

    武靖宜喝了口杯中的咖啡,眉頭立刻不悅地擰了起來。咖啡中竟然加糖沒加奶。吳淩今天是怎麼回事?檔送錯部門、資料印錯份數、現在連自己喝什麼樣的咖啡都忘記了。這樣一蹋糊塗的辦事風格完全不像她所知道的吳淩,倒更像是那個楞楞的王鎬。

    “主任,內刊的美編已經把下個月的雜誌拍好了。這是列印稿。”吳淩將樣稿遞到武靖宜面前時,唇角掩不住不斷上揚的愉快訊號。

    武靖宜打量著眼前這個透著古怪的傢伙,剛才明明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現在怎麼又好像偷吃了魚翅一樣開心。

    不動聲色地翻看著面前的樣稿,漠然的聲音忽然問道,“是不是有什麼開心的事?”

    “嗯。是他……”吳淩想也沒想就點頭應道。當看到武靖宜那雙探向自己的眸時,才意識到自己太過開心以至於說漏了嘴。連忙噤了聲。

    “都已經開了頭了,怎麼不把話說完?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開心得連工作的心思都沒了。”武靖宜合上面前的列印稿,索性雙手抱胸等著吳淩繼續。

    “主任,其實……”吳淩看了看武靖宜,口齒含糊道,“其實是私事。”

    “不方便告訴我嗎?”武靖宜問是這樣問,可顯然沒有放棄的意思。

    “當然不是。”吳淩說著說著,雙耳竟然泛起紅來,“主任,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會議中心時,那個把陳導和李導送去醫院的保安嗎?”

    武靖宜怔了怔,很快又恢復到慣有的冷然道,“那天保安有好幾個,記不太清了。”

    “就是最帥的那個。”吳淩垂下眸,露出羞澀的笑來。

    “我不記得那天有哪個保安長相超過了我們藝術中心的男演員。”武靖宜冷冷道。從來就沒覺得那個人有什麼帥氣的。

    “不是那種帥。他的眼睛又堅定又溫柔,他的聲音讓你一聽到就會生出安全感來。還有那身淺藍的制服,就像是為他定做的一樣。”吳淩說時,眼中閃動著仰慕的光芒。

    “我知道你是文科生。不過你沒必要再這樣形容下去了。直接告訴我你今天上午工作亂七八糟的原因就行了。”吳淩那些誇張的形容讓她覺得相當反感,甚至是不悅。她非常不喜歡他被其他女人用這種誇張的方式來形容。因為他哪裡有那麼好。

    “主任,我打聽了好久才打聽到他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可是我一直沒敢聯繫他。今天上午,我鼓起勇氣給他打了電話。但是前臺告訴我他還沒上班。我給他留了言以後,一直在等他的電話。然後剛才我真的接到他的來電了。他竟然還記得我,而且還答應星期六和我約會了。”說到最後,吳淩只差沒跳起來以表示她的雀躍。

    “那很好。既然約到了他,相信你也能回復到正常的工作狀態了吧。”武靖宜再次翻開面前的列印稿,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稿件上。

    “是的。是的。我一定會加油工作的。”沉浸在喜悅中的人一個勁地點著頭。

    “那你去忙吧。等我看完稿件會叫你的。”埋頭看稿的人揮了揮手示意吳淩離開。

    “嗯。那主任我過會兒再來拿稿件。”吳淩離開時,高跟鞋在地面踩出一連串輕快的旋律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3:29

第4章(2)

    他答應和吳淩約會了?這個曾經很直接拒絕了自己的傢伙竟然要和自己的下屬約會了?雖然說就身份或地位而言,他和吳淩絕對更為般配,而且照他這樣懶散下去,或許幾年後他連吳淩都會配不上。可是!她還是覺得很介懷。

    武靖宜立在已經用玻璃封起的陽光房內,今天的天氣很晴朗,有點像初見何念的那天。怔怔望著窗外一對正逐花嬉戲的白蝶,武靖宜一雙淡漠的眼中蒙起了一層薄薄的茫然。

    “歲歲,你訂的烤箱送來了。”舅媽微脆亮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

    “哦。”在轉向身後前再次看了眼那對蝶,才將眼神移回舅媽身上。圓臉圓眼睛的舅媽是個相當熱心隨和的人,就連她這樣疏離的小輩也不放過時刻撥撒長輩的愛心。

    “你過來看看,這個烤箱放在哪裡合適。我看放在這個消毒櫃下比較好。”舅媽比劃的同時已經招來了裝修的工頭一起旁聽。

    “嗯。”武靖宜點了點頭,雙眼仍在尋找更為適合的位置。

    “歲歲,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買烤箱?原本你給的圖紙裡可沒寫烤箱。”幫忙負責監工的舅媽早將武靖宜給出的圖紙看得爛熟。

    “買個備著吧。以後下班閑著沒事的時候,也好烘烤些什麼的打發打發時間。”她淡淡道。

    “你沒發燒吧?下班閑著沒事?我平時正經事找你都比找國家領導還困難,你還有閑著的時候?”舅媽完全像聽天方夜譚一般。

    “舅媽,那是我正巧在忙的時候。今天我不就在這裡閑待了大半天了。”武靖宜這樣一說,立刻引來舅媽的鄙視,“還好意思說。這是誰的房子?買了以後,弄張圖紙就什麼也不管了。”

    “我知道舅媽辛苦了。等一下一定請你吃你最喜歡的燒鵝。”武靖宜討好道。

    “你就會用這套收買我。”舅媽佯裝板臉,卻很快繃不住笑了出來。沒辦法,她就是抵抗不了燒鵝的誘惑。

    武靖宜見工頭還站在一旁,便對他淡淡道,“把烤箱嵌在消毒櫃的上面就可以了。你繼續去忙吧。”

    舅媽連忙從皮夾中掏出一張伍拾的鈔票遞給工頭道,“這是房東給大家買飲料喝的。”

    工頭接過錢,眉開眼笑地走開了。

    “歲歲,你今天來得正好。上次我去參加同事聚會時,正巧碰到我們的老廠長。他家有個侄子今年三十歲了,到現在還是單身。小夥子長得不錯,收入也很穩定。你要不要去見個面?”

    又是相親?舅媽還真是樂此不疲。

    “舅媽,你放過我吧。上次介紹給我個保安,這次你又準備介紹給我什麼?”她武靖宜不過二十七歲,就職業生涯來說,她的身價還有很大的升漲空間。可是在擇偶方面,她卻成了保安都看不上的掉價女人。呵,如果沒法開高價,她寧願不開價。她早就做好了內裡淒涼外在繁華的心裡準備。

    “保安?你說何念是保安?”舅媽不太相信地重複了一遍,“可她姑姑家的條件還是不錯的。而且當時他姑姑只說他收入穩定。我看照片相貌也算是端正,所以就沒多問。”

    “你急著把我推銷出去,當然不會多問。”武靖宜調侃著舅媽的同時順帶拒絕了她的好意,“這位老廠長的侄子就算了吧。還是留給比我更急嫁的單身女吧。”

    “歲歲,這個男孩絕對不可能是保安。人家可是公務員。你去看看吧,別把好機會錯過了。”

    武靖宜以微笑不語表明自己決心已定。她不排斥婚姻,可是她真的不確定人必須擁有婚姻的理由是什麼。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對一個陌生的人產生過想去愛護想去照顧的衝動,她不懂愛,真的不懂。所以對她來說,排除了愛情這一因素之外,她能瞭解的結婚的理由只剩這個男人能對她的事業起到幫助或是能與她互補讓她更為完美。

    “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忽然想到那天自己對何念與自己之間想法差距所給出的評價。如果說是互補的話,和何念之間的這種差距算不算得上是某種最深的互補?

    “歲歲,快十二點了,我們去吃午飯吧。今天星期六,去晚了只怕要等位了。”舅媽的催促打斷了武靖宜一時的胡思亂想。

    她竟然忘記了,今天是星期六。那現在,在某條街的某一處,他應該也正和吳淩在進行著屬於他們的約會吧。

    默默垂下雙眸,今天的自己是怎麼了?難得有些興致放自己半天假,為什麼總是要想到不相干的人,總是覺得心中有某些東西重重地壓著掙脫不得呢?

    武靖宜望著桌上的檯曆,遲疑著半個月的北京匯演到底要不要跟丁誠他們一起去?有個陣容很強大的新劇已經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同樣是副導演的工作,但合作對象卻都是大螢幕過來的一套人馬。這部戲如果排成了,一定會引起更為廣泛的關注,自己也很有可能沾那位知名電影導演的光被舞臺劇以外的領域所關注。

    可是,丁誠那裡是準備奔著獎去的,如果隨團前去將有機會結識許多北面的圈內人。這個圈子靠的就是人脈,這樣的良機似乎也沒有放棄的理由。更何況上次丁誠所說的那個荒誕劇她也想跟進一下最新的進展。

    好頭痛。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咚咚的敲門聲讓武靖宜連忙端直上身,收回了緊盯著檯曆的視線,“請進。”

    吳淩由門外探進頭來,“主任,我買了一打新出爐的蛋撻。要不要趁熱吃一個?”

    “好。謝謝。”

    見武靖宜點頭,吳淩才捧著蛋撻盒開心地蹦進來,滿滿一盒熱騰騰散發著奶香的蛋撻被遞到武靖宜面前。

    “好好的怎麼想到請大家吃蛋撻?”武靖宜邊用紙巾取了一個放到桌上邊隨口問道。

    “因為……因為……嘻嘻。”吳淩傻傻地笑了笑,全沒了平時工作時的沉穩與精明,“我和他的約會進行得很順利。所以和大家一起分享分享我的甜蜜。”

    “哦。是這樣。”武靖宜看了眼桌上那只圓鼓鼓的蛋撻,忽然發現平時一直喜歡的甜點似乎不像以往那麼誘人了。

    “而且我們還約好下星期一起去看電影了。我覺得他懂的好多。許多許多我從來沒聽說過的導演和電影,他竟然都看過。”吳淩說話的神情分明就像個崇拜著愛人的天真女孩般。

    武靖宜望著吳淩,曾經有一位長相俊美又非常有潛力的男演員天天鮮花巧克力才算讓吳淩鬆口願意和他約會一次,結果一次之後吳淩便以“沒內涵”為由將別人打入冷宮。那個男演員也因此離開舞臺當起了電視劇演員。現在更是炙手可熱的偶像明星。可吳淩卻從來沒有半分後悔過。何念到底有什麼能耐?能讓吳淩給出這麼高的評價並且一副中毒已深的樣子?

    “主任,你趁熱吃吧。我去分給外面的同事們。”吳淩捧著蛋撻盒輕風一般離開了辦公室。

    武靖宜從桌上拿起那個蛋撻,雖然說不像以往那麼誘人了,但是熱乎乎地捧在手上還是很讓人有食欲的。送到唇邊大大地咬了一口,濃郁的奶香頓時溢滿齒頰,那種幸福的滋味讓她忍不住想微笑。

    刹風景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震動了起來,她有為了工作不接電話的習慣,可是為了吃東西不接電話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取過桌上的手機來看,很意外竟然是陳子慧打來的。連忙咽下口中的蛋撻,接起了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溫和的聲音已經先響了起來,“喂,是武小姐嗎?”

    何念?失神的人手一晃,那咬了一半的蛋撻便可憐地摔碎在了地上。

    “我是。請問你是?”她明知顧問。

    “我是何念。”電話那頭的人從容報出自己的名字,“事情是這樣的,陳老師和李老師今天要出院了,他們讓我打電話通知你一下。”

    “哦。”她應了一聲,心卻仍在莫名地緊張著。這很好笑,她和一個保安通電話,竟然會覺得緊張。

    “那就這樣吧。我現在去叫車送兩位老師回家。”完成任務的人打算要掛電話。

    “嗯……”她應道,卻忽然充補了一句她自己都沒意料到的話,“不如我來送他們吧。”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他反倒成了那個推託的人。

    “沒關係。我很快就到。”掛斷電話後,來不及去管地上那半隻蛋撻,武靖宜抓起車鑰匙,便匆忙沖向了車庫的方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3:42

第5章(1)

    武靖宜的車到達醫院時,何念早已帶著兩位老人在住院部的門口候著了。

    兩位導演分別住在城市的最東最西的兩端。武靖宜將陳子慧先送回家後,方向盤一轉又開始西行。在經歷了無數個紅燈和堵車之後,總算是將李導演也安全送回。

    一個下午,就這樣在引擎的隆隆聲中幻化為了傍晚時分。當武靖宜忽然想念起那個吃了一半的蛋撻時,她猛然醒悟,沒吃午飯的自己肚子餓了。

    “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武靖宜雖然看似詢問,其實車子早已拐入了街邊一家餐廳的停車場內。

    “沒問題。”何念由車內向外望去,是一家專做本幫菜的高級餐廳。

    餐廳的門僮很職業地帶到車邊為兩人打開了車門,可是武靖宜抽車鑰匙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

    “怎麼了?”已經跨出車的何念轉身去問並沒有跟上的武靖宜。

    武靖宜看了眼何念身後的門僮,遲疑了一下,還是抽出了車鑰匙,“沒什麼。走吧。”

    穿過燈火輝煌的大廳,身著漂亮套裙的引路員將兩人引入一間幽雅的包廂。

    待兩人等定,點完茶水,人手一份菜單時,武靖宜才淡淡道,“我忘記帶包了。希望你身上的錢至少夠付茶水錢。”

    何念眼中露出恍然來。難怪她剛才會那樣地尷尬遲疑,原來是忘記帶錢了。

    “放心吧。請女孩子吃頓飯的錢我還是有的。”他低頭佯裝看菜單,卻還是沒忍住笑。怎麼會有這樣愛死撐的女人?沒帶錢直接在門僮開門時,拉住自己就是了。非要等坐定了,茶也點了,服務員都走開了,才據實相告。

    “不需要你請。明天我會把我的那份錢還給你。”她可沒有敲榨的意思。更何況這家店的消費水準不低,就他的收入而言,肯定會造成困擾。

    “你和朋友出去吃飯也是這樣的嗎?”他對她的好奇幾乎已經到達了無處不在的地步。她好奇她平時生活中到底是什麼模樣?好奇她是生來就如此理性還是遭受過什麼變故?好奇她在什麼情況下才能拋開那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坦露出內心的柔軟與脆弱。

    “我很忙,沒有用來維持友誼的時間。”如果朋友是沒事一起吃吃飯聊聊天的人,那任何一個工作時合作的物件都可以成為她的朋友。如果朋友是分享心事、同喜同悲的命運共同體,那她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她足夠強大,完全不需要別人來分擔來傾訴。

    “可是當你無助、孤單、想哭、委屈時,你不覺得有個人願意隨時出現在你身邊給予陪伴和支援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嗎?”他知道她足夠堅強,足夠理智和冷靜。可是他深信她有著感性而脆弱的一面,只是她自己不相信自己還有那些情緒,她不斷地用“無所不能”來麻醉著自己。

    “別說我很少會有這些消極情緒了,就算真的有,別人又憑什麼隨傳隨到,憑什麼無償地支持和陪伴?”除非有利可圖。

    他因她眼中那明顯的懷疑而生出深深的憐憫來,眼前這個女人怎麼會讓自己活到這種地步?竟然可憐到連友情是什麼都不知道?

    “要不要從今天開始就試試看?”何念望著她那雙疑惑的眸,異常認真道,“要不要試試看,當你無助、孤單、想哭或是委屈時,找我來和你分擔這些不愉快?”

    他眼中的認真太過灼熱,她幾乎無法正對他的視線,“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提議?”

    “不知道。”他搖頭。只是一刹那生出的衝動。想要分享她的那些脆弱,想要在她委屈無助時成為她的依靠。對她由最初的反感慢慢變為混合著好奇的憐憫直到那天,那個雙手冰冷、臉色蒼白的無助女人讓他對她滿腔的憐憫全部轉化成了想保護的衝動,這種衝動越來越強烈,直至現在徹底發酵成了憐惜。

    “兩位。可以點菜了嗎?”恭敬有禮的服務員打斷了兩人交織的視線。

    “糖醋排條、幹煸鯧魚、響油鱔絲、馬蘭頭拌香乾,還有鹹菜小黃魚湯。”武靖宜合上功能表,正看到一旁含笑望著自己的何念,這才想起自己都沒詢問他的意見,“這些菜,你應該沒意見吧?”

    “呵。”他被她的這個反問給徹底逗樂了,完全就是不讓你有意見的問話方式。這麼一個強勢又霸道的女人,他竟然對她生出了憐惜?其實真正比較可憐的應該是自己這個沒有點菜權還要掏皮夾的人才對吧。

    “麻煩你兩添兩碗飯。快點上菜。”她將功能表遞回給服務員,很自作主張地替何念也點了一碗飯。

    “先生不需要什麼酒水嗎?”服務員顯然比武靖宜要懂得尊重人。

    “不用了。”何念合上面前的功能表遞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很快就上齊了四菜一湯。何念看得出武靖宜是真的餓了,他幾乎沒有舉筷,只是微笑著看她將食物一樣樣夾入碗內然後消滅。

    “你看著我幹什麼?為什麼不吃?”吃到半飽時,武靖宜才發現何念竟然不看菜而只看著自己。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長得比糖醋排條、響油鱔絲更具吸引力。

    “我不餓。”何念看著武靖宜笑道,“你吃吧。我也很少看到還有吃東西這麼不扭捏的女生了。”

    “是嘲笑?”武靖宜滿不在乎地夾了根排條佐了口飯。

    何念搖頭,“這樣挺好的。至少比你的那位小助理要讓我覺得自在些。”

    伸向鯧魚的手滯了滯又收回到碗內,“怎麼?才約會一次就開始挑剔自己的女朋友了?”

    “女朋友?”何念以懷疑的口吻重複著這三個字,然後才不確定地問道,“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只不過應她的邀請和她一起吃過一頓飯罷了。”

    “然後又應邀這個週末一起去看電影?”她並不該提這些的,這是別人的私事。可是他那副無辜的模樣讓她就是很想拆穿。

    “呵。這樣聽起來,似乎倒是像在交往。不過的確是沒有的事。”何念轉動著手中小小的茶杯,深色的瞳映在褐色的茶水間,忽明忽暗。

    “吳淩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就我所知追求她的男人也不比你差。所以你無論有意與否,都應該明白的讓她知道。”

    她的提醒將那雙深色的瞳自水中引至她身上,眼神中帶著那樣不依不饒的探究,“你覺得我是在和那個女孩子玩曖昧遊戲?或許是我遲鈍,在這之前,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那天的見面算得上是約會。”

    “何先生,你不是十七八歲的小男孩了。”一男一女的單獨見面,不是約會還能是什麼。

    “我以為你也會出現。”何念沉默地注視了武靖宜片刻,歎息般道。

    武靖宜心間一亂,幸好面容仍維持著漠然,“我?你們的約會我怎麼會出現?”

    “她在電話裡是說感謝我替藝檔室及時救治了兩位導演。所以希望能在週六請我吃飯。我誤會這是個團體性的活動了。”他望著她,這位藝檔室的主任。

    她避開他的視線,“那看來我必要先提醒你,這個週末我同樣不會出現在你們約的那個電影院。”

    “我會在向吳淩表明態度之後再決定自己是否要出現。”他說時,無聲歎了口氣。他無意去傷害任何人,但是誤會既然已經產生,那他就必須解釋清楚。

    “你沒必要向我報備這些。”武靖宜放下手中的筷子,可能是飽餐一頓的原故,心情莫名地晴朗起來。

    “我在做一個朋友該做的――坦誠。”他望著她的雙瞳那麼淨澈,淨澈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他那顆不染塵埃的心,“否則只有你在無助、孤單、想哭或是委屈時和我分享,那豈不是對你很不公平。”

    “我並沒有答應你的提議。”朋友?眼前這個人接納他成為自己的朋友?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需要一個沒有血緣關係、與工作無關、對自己事業無助的人來長久存在。

    何念對著她笑了笑,“還需要再添些點心之類的嗎?”

    “不用了。”武靖宜擺了擺手,“我飽了。”

    何念於是微笑著讓服務員買單。

    武靖宜看到帳單上的價格是四百六十八元。待服務員收了錢去取找零和發票時,她問何念道,“你明天上班嗎?”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案後,武靖宜點頭道,“明天我會讓快遞把五百元送到你那裡的。”

    何念目色溫和地看向武靖宜,開始慢慢習慣于這個女人的思維與說話方式,而不像最初時那麼容易尷尬了,“你數學不太好,是二百三十四元。”

    “菜是我點的,東西也都是我吃的,沒理由讓你和我AA。”她作風是很強勢,但是她不是強盜。這樣把他拉來陪自己吃飯替自己墊賬,要是再不還錢,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

    “隨你吧。開心就好。”他溫和道,沒有太多的情緒表示。

    武靖宜聞言淡淡地垂下雙眸,心中卻生出一股異樣的溫暖來。已經多久了,已經有多久沒人關心她是不是開心了?甚至就連她自己都忘記關心自己是不是還開心了?

    “武靖宜,你開心嗎?”她在心中輕輕地問著自己。

    清冽的眸觸到那個正按著按鈕等自己上電梯的人時,猛然跳出兩個來,“開心。”

    可能是這家店的燈光太曖昧、可能是吃下的食物影響了情緒,總之和他並肩而立,聽著電梯輕輕運作的聲音時,她覺得很平靜、很放鬆、很開心。

    武靖宜拖著重重的行李箱直奔候機大廳。遠遠的,已經看到劇組的人員正立在那裡等著自己。

    “不是說後天才走嗎?怎麼臨時改成今天了?”武靖宜對上前替自己接過行李的統籌道。

    “是因為北京那裡有個新拍的戲不知怎麼也擠進了候選名單,那個戲被臨時安排一起參加匯演,我們的演出時間就不得不縮短,但是縮短時間對評選不利,所以我們只有早點去,在小劇場先演兩天,對外就說是兩場試演專場。”

    “原來是這樣。”武靖宜的眼神自統籌移向早已望向自己的丁誠,正想開口,丁誠已經搶先開口,“機票也買好了,假也幫你請好了,你既然已經拖著行李箱來了,就不要再去計較其它了。”

    武靖宜對著丁誠無奈一笑。不愧是丁誠,竟然知道自己要就“還沒有決定要跟劇組去北京,你怎麼擅自替我決定”這件事進行質問。先行封住了自己的口。

    丁誠站起身來,背對眾人朝武靖宜壓低聲音道,“上次提到的那位製作人也在北京。到時候找個機會見個面。”

    武靖宜看了眼丁誠身後,不動聲色地微微點了點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3:55

第5章(2)

    “登機嘍。登機嘍。北京歡迎您!”舞美的一聲歡呼宣告著武靖宜將飛往北京的事實。

    武靖宜由飛機起飛的那一瞬間,心中便忽然生出不踏實的感覺來,難道是有什麼事忘記去做了?一路上,她不斷在腦海中將自己近期的工作表一項一項細細回顧了一遍,直到北京降落在首都機場,她仍沒有發現有什麼遺落未完成的事情。

    存著這個疑惑,武靖宜隨劇組來到了小劇場,因為她是由外行入門,所以場記、舞臺、燈光、服裝諸如此類的工作早已得心應手,所以在換了新場地又人手不足時,她便充分發揮作用。一會兒幫著搭景、一會兒幫著服裝準備衣服、一會兒又跑到演員那裡給他們做最後的提示……當她累到幾乎散架時,也正是劇場大幕拉開的那一瞬間。

    眼看舞臺上那熟悉的一幕幕被精彩地演繹著,武靖宜不自禁地露出欣慰的笑來。她早已習慣了用精神上的滿足來治療身體上的痛苦。

    在這狹窄的後臺悶了半天,她總算是可以走到外面去透口新鮮空氣了。松了鬆緊繃的背部,武靖宜信步來到了劇場門外,無意間抬起頭,正看到一方黑夜下的萬家燈火。想到早晨離開時,還在那個尚未醒轉的城市,轉眼間已經來到了另一個城市,一種茫然的不真切感頓時將自己包圍。

    手機嗚嗚的震動聲在靜謐的劇場門外顯得額外的響亮,武靖宜掏出手機才發現竟然已經有個陌生的號碼來過三通電話了。

    “喂,請問哪位?”接起手機,她聽到自己因疲倦而略顯沙啞的聲音。

    “是我。”溫潤的聲音透過手機暖暖地傳入她耳中。是他。

    “哦。”她竟然一時語塞了。

    “呵。放心吧。我不是來討債的。”歡快的笑聲輕震著她的耳膜。

    原來是這件事!

    武靖宜這才明白,自己心中一直懸著的那件事是什麼。從被電話吵醒就匆忙收拾然後匆忙上路的自己,竟然忘記了答應過要叫快遞還他錢的事情。

    “我現在在北京,等我回去以後,一定馬上把錢還給你。”

    “不是每件事都必須要算的那麼清楚的。就權當昨天是一個男人單純地請一個女人吃了一頓飯不行嗎?”他在電話那頭緩緩道。

    伴著夜晚的月光,武靖宜頭一次發覺,何念有著一把非常動人的聲音,以前只覺得還算悅耳、還算溫和,可只剛才那一刹那,當他說出“一個男人單純地請一個女人吃了一頓飯”的時候,她那冷冷的心弦被狠狠地撥了一下。

    “喂,你還在聽嗎?”突然的沉默讓電話那頭的人不確定地問道。

    “嗯。”她應了一聲,既而淡淡地問道,“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不是。”他在電話那頭頓了頓,既而緩緩道,“是想告訴你,我和吳淩已經解釋清楚了。不會再有任何誤會發生。”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你不必……”

    “可我想讓你知道。”他搶白。語氣溫柔而堅定。

    他連打幾通電話就是為了想第一時間告訴自己,他和吳淩之間已經說清楚了。為什麼偏偏要告訴自己?

    武靖宜從來都是個心思剔透的女人,可是,她卻無法相信自己所做出的判斷。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嗯。現在我知道了。你還有什麼事嗎?”她想以漠然的態度問的,可聲音出口後,連她自己都覺得不似以往那般冷淡了。

    “沒有了。那晚安吧,武小姐。”他溫柔說罷,便徑直掛斷了電話。

    武靖宜心中所有被他擾起的紛亂全因這句“武小姐”而重新結成冰弦。這個男人到底在搞些什麼?打電話來和自己這了一大堆曖昧又奇怪的話,卻最後那麼見外那麼生分地稱自己為“武小姐”。

    望著手中的電話,武靖宜的眉頭早已深深蹙結。他到底在玩什麼?是不是太閑太無聊了,所以想到拿自己來消遣?

    就說人要有一份不斷鼓舞自己不斷向上的職業才會活得健康充實。像他那樣無所事事的保安,因為太過閒適而滋養出的腦袋,連一個科學團隊都猜不透到底在想些什麼!

    繁忙的匯演之後又在頒獎典禮上大獲全勝。這是武靖宜來北京這麼多次,最感臉上有光、風光無限的一次。

    頒獎典禮之後的小型慶功宴上,武靖宜含笑旁觀著被眾星捧月的丁誠,靜靜幻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一定會站在丁誠現在所站立位置。

    “小姐。小姐。”

    武靖宜意識到來人是在喚自己時,連忙收起思緒,一雙眸淡淡落在對方身上,她並不是認識這位元長相尚可穿衣品位尚可的中年男子。

    對方率先沖武靖宜露出笑來,“你今晚演的是哪個角色?剛才好像沒看到你。”

    “我剛才沒在臺上。”能參加慶功宴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圈內人士,雖然沒有搭理的意願但武靖宜仍是儘量擠出敷衍的笑來。

    “沒在臺上?是演B角的嗎?”男人微微抬起下頜,以審視的目光注視著武靖宜,由上而下。

    “不好意思。我不是演員。”身處這個男女關係要開放得許多的圈子中,武靖宜不是沒有遇到過搭訕或是唐突的交往請求。只是像眼前這個男人如此居高臨下的方式,她還是頭一遭見識到。

    “不是演員?”男人眼中的審視轉為玩味的笑來,“那你是……”

    “我只是組裡打雜的。”她淡然道。副導演的名頭只是讀來好聽罷了,其實不過就是個綜合雜務工。

    “是嗎?那似乎有些可惜。”男人語帶婉惜。

    嗚。嗚。武靖宜在第一時間便聽到了手機的震動聲。連忙掏出電話,雙眸在觸到顯示的那個名字時,冰冷的視線中有自己尚不知曉的溫暖在湧動。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武靖宜並沒有正眼去看那個目光始終鎖定著自己的男人,只是客套地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邁步離開了宴會場,同時接起了電話。

    “誒?”沒料到電話會這麼快就被接起的人顯然太過驚訝而忘記了要說什麼。

    “何念嗎?有什麼事?”她淡淡地問,剛才被陌生男人破壞的情緒卻莫名地好轉起來。

    “哦。你是不是還在北京?”他在那頭小心地問道。

    “是。”她簡潔地應道。

    “沒什麼特別的事。”他停了停,接著道,“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上海這兩天在降溫,如果你近期回來的話,記得備件外套什麼的。”

    “就為這個事?”她問時,唇角竟然好心情地上揚起來。

    “看新聞時,正好看到兩地溫差挺大的,所以打電話提醒武小姐一下。”他在電話那頭解釋道。刺耳的“武小姐”也再次跳了出來。

    唇角的弧度頓時落了下來,武靖宜想說,我住的地方有電視可以看天氣,可是當話脫口而出時,卻變成了,“不要再叫我武小姐了。”

    “呵。”電話中傳來他動聽的笑聲,“可是,你不是說比較習慣別人叫你武小姐的嗎?”

    “我現在又不習慣了。”武靖宜邊回答著邊有捂住自己雙唇的衝動。自己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她的腦袋完全沒法控制她的雙唇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一抹極其溫柔的聲音忽然低沉地喚了一聲,“歲歲”。

    他曾這樣喚過她,被她非常排斥地拒絕了。可是現在,這個只有家人會用的稱呼,由他唇間喚出卻讓她覺得這樣自然而合適。

    “歲歲,好好照顧自己。我不打擾你了。晚安。”這次他沒有很快掛斷電話,一直在電話那頭安靜地等待著,直到她簡短地給出“再見”,電話中才傳來掛斷音。

    歲歲。歲歲。歲歲。

    她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重溫著剛才那個聲音喚出這個名字時的那特有的小小的轉音。莫非她有戀聲癖?竟然一點點迷上了他的聲音,只要那個溫柔的聲音一響起,她便會有發自內心想微笑的衝動。現在只是想起,她都忍不住唇角的上揚。

    觸摸到自己唇邊的弧度,武靖宜猛地打了個冷戰,從來不會寂寞、不會空虛、不會牽掛的武靖宜到底怎麼了?這不像自己,一點也不像。她怎麼可能未經深思就迸出奇怪的話語來?她怎麼可能沒有升職加薪就由心底露出笑容來?她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才停止和他的通話,就已經開始期盼下一次了?自己到底怎麼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4:14

第6章(1)

    武靖宜望著坐在自己辦公室中的胡美雲,冷然的眸中有掩不住的意外,“你怎麼會坐在這裡?”

    胡美雲得意地聳了聳肩,“這裡是主任辦公室,我為什麼不可以在這裡?”

    “你也知道是主任辦公室而不是副主任辦公室。”武靖宜掃了眼辦公桌,詫異地發現自己的電腦和辦公用品全部都已不翼而飛。

    “我想你的資訊有待更新。現在我已經是藝檔室的主任了。”胡美雲斜眼望向武靖宜,小人得志盡現。

    武靖宜漠然地看了正用眼挑釁的眼神望著自己的胡美雲,轉身準備去找總經理問個明白。

    “你是去找總經理嗎?介不介意替我帶份文件?”胡美雲洋溢著得意的聲音在武靖身後如影隨形。

    胡美雲已經是主任了?如果這樣的話,那自己這個主任又是什麼?她不過去北京短短十天,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卻是她不曾料想到的。

    走出主任辦公室時,猛然瞥到藝檔辦公區一角那張空著的辦公桌上堆起了東西。那些東西她都非常熟悉,那正是她的辦公用品和電腦!

    顧不上找王鎬和吳淩問明原因,表面平靜的她內心已經有怒火在升騰。總經理必須給她一個交待。

    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來到總經理辦公室。總經理一見她,便露出了讚揚的笑來,“小武,這次幹得不錯。聽說那部戲在北京的表現相當亮眼,為我們藝術中心爭了回臉。坐呀。站著幹什麼。快坐。”

    武靖宜遲疑了一下,總經理的反應讓她猜不透他的用意。如果自己是被剛罷免的功臣,他完全不該給予自己這樣的盛讚。莫非他根本就不知道胡美雲這件事?

    “主任,其實我來是有件事……”武靖宜剛開口,已經被總經理伸手笑止住了,“先等一下,我這裡有件事要先讓你知道一下。”

    總經理正說著,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史總嗎?進來吧。”

    門外人應聲而入,武靖宜淡淡掃了眼來人,是個年約四旬的中年男人,微謝的頭頂和隆起的腹部是典型機關幹部會有的模樣。

    “呵呵。這就是小武?久聞大名。”中年男人說著,朝武靖宜伸出手來。

    武靖宜看著那五隻甜不辣一般的短胖手指,正在尋思對方究竟是誰,總經理的洪亮笑聲已經在背後響起,“小武,這位是新聞集團新派下來的副總,史總。以後史總會負責藝術中心內部的行政事宜。”

    原來是上面派下來的新領導。武靖宜握上那五隻甜不辣,唇角禮貌性地揚了揚,“史總好。”

    “好。好。我在新聞集團時就耳聞藝術中心有個升職像坐直升飛機一樣速度的年輕人。原來就是你。”史總雖然說時眯著一雙眼笑得異常和藹,但這話聽在武靖宜耳中卻份外刺耳。

    “讓史總見笑了。我也就是盡自己所能幹好自己的份內事。至於升職,那都是中心領導對我的栽培和提拔。”她一不靠不正當關係二不靠陰險手段,靠的都是苦拼。什麼直升飛機,她分明就是在長征雪山。

    “嗯。很好。年輕人嘛,就是要有這種任勞任怨的精神。”史總笑著點了點頭。

    引薦手下愛將與新搭檔認識後,總經理這才悠悠問道,“小武,你剛才說有事找我,是什麼事?”

    “總經理,我是想問一下關於胡美雲升任藝檔室主任的事。”她注意到總經理在聽到自己所說的內容時,臉上明顯露出了意外之色。

    難道總經理的確不知情?

    “哦。這件事嘛,是我這裡批的。”一旁的史總笑眯眯接過話題,“我看小武經常要外出辦事,藝檔室總不能一直群龍無首吧。再說如果小武跟劇組時,還要操心藝檔室的工作,也實在是太辛苦了。”史總一番話講得在情在理,仿佛沒有通知她就直接把她罷免全是出於關愛之心一般。

    “那我以後不跟劇組時,應該歸入哪裡?”主任只有一個,已經不是藝檔室主任的她難道填胡美雲那個副主任的空缺不成。

    “我看添個總經理助理的位置吧。我這裡兩位助理也是成天忙的不見人影。再說小武也是藝術中心一直想培養的人才。”總經理提供的這一職位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完全又是一次直升飛機式的升職。

    “我看還是讓小武留在藝檔室比較妥當。雖然說胡美雲接了主任的班,但是藝檔室的工作小武做了這麼多年,經驗和資歷那是擺在那裡的。她可以在進行劇組工作以外對藝檔室進行督導和協助。”史總笑眯眯地看向總經理,“而且你一個人用三個助理,總經理辦公室豈不是還要再加一間了?”

    總經理呵呵一笑,對這位上級機關直派下來的新搭檔給足顏面,“行政這塊你比我有經驗。就按你說的辦吧。”

    “那小武,你就繼續留在藝檔室做藝術顧問吧。胡美雲那裡有什麼不懂的需要幫忙的,你就給她指點指點。要是所有的員工都能被培養成你這樣的人才我可就省心了。”史總最後決定性地給這件事劃上了句號――武靖宜由實權在握的藝檔室主任轉為空有名號的藝檔室顧問。

    武靖宜平靜地道了謝,平靜地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平靜地走到藝檔室門前,卻怎麼也沒有邁入的勇氣。轉身疾步沖入洗手間。合上格間大門的同時,臉上所有偽裝的平靜都刹那崩潰。她無法接受,真的無法接受。為什麼自己這麼這麼地努力著,卻只是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將一切都抹殺了。她以為自己已經掌控了一切,新來的史總卻只屑皺一皺眉,她便頃刻間一無所有。如果這場戰役由開始就註定是不公平的,那她之前的那些廝殺和拼搏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覺得很受傷,那種混合著委屈與無奈的痛不斷戳痛著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的心臟。

    “要不要試試看,當你無助、孤單、想哭或是委屈時,找我來和你分擔這些不愉快?”

    曾經有個人這樣對她說過。當時她只覺得他幼稚得可笑。自己,武靖宜,怎麼可能會有無助、孤單、想哭、委屈的時候。可是現在她真的很想有個人能給予自己陪伴和安慰。

    手機才剛撥通,他那溫柔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歲歲嗎?”

    只那樣一聲喚,她那好不容易聚起的平靜又頓時被擊潰。她不該允許他叫自己歲歲的。被他這樣一叫,她完全沒了掩飾和抵抗的能力。

    “歲歲,你還好嗎?”何念在電話那頭急切地問。

    “何念。”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才總算穩定下來自己紛亂的情緒,“今晚有空嗎?”

    “今晚?”他重複了一遍,然後溫柔道,“幾點見?”

    “越早越好。”她用淡漠的語調說著迫切的要求。

    “你在藝術中心?等我。很快就過來。”他柔聲應諾著。

    “你今天沒上班?”他從會議中心趕過來,怎麼可能快得了?

    “我今天輪休在家。”

    “你不用出來了。告訴我地址,我來你家找你。”她想見他。很迫切地想見。

    當武靖宜將車駛進何念家所在的社區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過魯莽了。竟然都沒有詢問他是否是一個人住就直接沖了過來。萬一他是和父母一起住的,那豈不是很尷尬?

    武靖宜正打算掏手機再將情況問清楚,卻在不經意地抬頭間,已經看到前方那張熟悉的笑臉。

    穿著格子紋襯衫和淺色牛仔褲的何念正朝她所在的方向微笑著招手。

    他那深色的瞳內閃著溫和的光芒,笑容是如此的暖人,武靖宜只是這樣遠遠看著他,心中那些憋屈便似乎舒緩了許多。

    “小姐,地下停車庫請走這邊。”社區保安很盡職地為停在公共走道上的武靖宜指明停車庫的方向。

    “謝謝。”她淡淡謝過對方的同時已經轉動起了方向盤。當車調過頭時,她由後望鏡中看到何念仍然專注地望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心中那條若隱若現的細流漸漸化作汩汩流動的暖洋。在她愴然若失時,驀然回首,卻有個人正無聲為她靜靜守候著。無論他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她都因此而滿心感激。

    當她由地下車庫走到那個為她守候著的人面前時,卻一時不知該用怎樣的開場白才合適,正猶豫著,一抹溫和的聲音已先傳入耳中,“你還好嗎?”

    她無聲地回望著他。她不好。

    “沒事。一切都會過去的。”他朝她點了點頭,那清澈的眼神有著讓她不由自主就願意相信的力量。

    “來吧。帶你參觀一下我的地盤。”他在空中交握了一下雙手,然後朝大門的方向傾了傾頭,示意她跟上。

    “對了。我在單位附近的東南亞餐廳打包了兩份咖喱牛腩飯。”她忽然想到被自己忘記在車後座的外賣。這地下車庫又大又深,開車還不覺得什麼,要是步行來回一次……

    “你先進去吧。我去幫你拿咖喱飯。”他在她失神時已經自她手中抽走了車鑰匙,既而又從自己口袋中掏出大門鑰匙來塞入她手中。

    她望著他奔向地下車庫的背影又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大大的門鑰匙,眉眼間的冷漠一點點融化開來。

    轉動鎖孔時,她腦海中已經大致勾畫出了門內那個世界的模樣。單身漢的房間,只要沒髒衣服堆得到處都是,碗筷撂滿水池,煙蒂速食面盒四散,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可是當大門被推開後,即使向來不喜形於色的武靖宜都因為驚訝而合不攏雙唇。

    這門後面的世界完全出乎了她想像,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將樓外正對街景一網打盡,此時恰是傍晚時分、遠處住宅處的點點燈火伴著路上匆匆行人,交織出一幅溫暖的城市畫卷。被金屬掛鉤隨意鉤住的淡金色窗簾在窗縫鑽入的一縷微風中輕輕曳動著,舞出曼妙的形態來。客廳左隅是嵌在牆內的柚木架,架上擺滿了各式碟片和CD,一張大大的弧形的白色沙發恰到好處地掩住了柚木架下方,而沙發正對面的整幢右牆被一張極大的垂地白幕布所覆蓋。武靖宜記得藝術中心的會議室中就掛著一張,這是用來播放投影機用的。既然有幕布,那自然是少不了投影機的。雙眸在客廳尋找了一圈,很快發現了沙發後方不為人注意的轉角處所藏著的那架精巧的投影機。

    這或許是她所見過的最簡單又最大膽的客廳了。因為這個客廳其實除了投影機和沙發,根本什麼也沒有。這樣的一個客廳,完全就是在傳達著“主人專享領地,訪客恕不接待”的訊號。而更為大膽的還在後面。原本一室一廳設計中客廳與房間之間那幢必備的牆壁竟然完全不見了。他竟然設計了一個開放式的房間。客廳與房間的劃分僅是一個兩層臺階所營造出的複式感覺。由客廳就能輕易窺見房間全貌,同樣的簡單而不合常規。除了鋪了全棉淺色床單的單人床之外,只剩一個堆滿了各種書籍的三層書架及書架與床之外的空地上那個架在架子上的畫板。

    他的家與傳統意義的家太不相同了。沒有一個人的家會像他的家這樣坦白,你只消一眼,便已經能完全瞭解主人的性格、愛好和生活方式。

    “怎麼樣?有什麼評價嗎?”何念的聲音由敞開的大門處傳來。

    她回過頭去看他,輕輕搖頭道,“很大膽。完全沒有隱私可言的一個家。”

    “隱私是相對外人而言的。家是隔絕外界只有自己的地方,對自己還要隱私幹什麼。”

    “可是總有自己以外的人會來。如果不相熟的話,被別人這樣輕易看透自己,不會很沒安全感嗎?”這樣坦露內心的大膽方式,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敢用的。

    深瞳幽幽落在她身上,“這裡又不是博物館,我從決定要將它作為家的那天起,就從來沒考慮過對自己以外的人開放它。更何況是不相熟的人。”

    她越聽越茫然,她不就是他以外的人嗎?她和他不是並不相熟嗎?

    “我把東西放好。可惜我家廚房太正常了,沒什麼值得看的。”他讀到了她眼中的迷茫,卻並沒有向她釋疑。

    她在他走進廚房時,向內張望了一眼,果然是個很常規的廚房,冰箱、波微爐、爐灶、脫排油煙機,但凡普通廚房有的一應俱全。

    “沒辦法。再怎麼不講究物質生活,我好歹也是個現代人。這些東西避無可避。”他邊將外賣裝入餐盤邊感慨著。似乎對自己家這個唯一正常的房間反而有著諸多不滿。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4:30

第6章(2)

    盛著咖喱飯的五星形餐盤被端到武靖宜面前,武靖宜從他手中接過餐盤,卻發現除了沙發和地板,根本沒有可以坐的地方。她在沙發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後,又發現手根本無處可放。

    何念看著她局促的模樣,走到她面前,彎腰為她拉出了沙發側面隱藏在窗簾間的一個伸縮支架來。支架上的面板和飛機上用餐的翻板差不多大小,放食物正合適。

    “你覺得不妥當為什麼不直接問呢?”他替她將餐盤放到支架板上,望著她的眼神像是耐心望著孩子的父親一般。

    “明知是個傻問題,幹什麼還要問出口。”她從來都是個深思熟慮的人,不允許自己犯任何一個低級錯誤。

    “歲歲,生活和工作是兩回事。”何念起身在她身邊坐下,望著她認真道,“工作中你可以苛求自己,生活中你該學會寬容自己。在我這裡,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問任何問題。”

    她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他的意見。

    他很滿意她的反應,指了指她面前的飯建議道,“要不要來杯蘇打水?”

    “嗯。謝謝。”她趁他去取蘇打水的空隙,回頭去看架子上的那些碟片。很驚訝地發現他的收藏中大部分都是極老的歐美片。甚至還有黑白片。

    “文藝電影都在右邊中間那格。”

    武靖宜回首望向何念,“有沒有那種比較荒誕或是比較誇張的電影?”

    “戇豆怎麼樣?”何念將手中的蘇打水放在咖喱飯旁邊,找都沒找,就已經由武靖宜所坐位置的左上方抽出一盤碟片來。

    “我無所謂。”她本身並不是一個有情趣的人,電影書籍都只是她更好完成工作的輔助工具。

    “看完你或許會喜歡上的。”

    武靖宜只感覺背後猛然有一束光亮投射而出,很快那塊白色幕布上就有圖像在流動。

    一個眼睛大到像乒乓球般的男人帶著呲牙裂嘴的笑出現在螢幕正中。幸運的男人在教堂抽中了前往康城的旅遊和一台DV。於是一場有趣的旅程就此拉開序幕。

    濃郁的咖喱飯、冰爽的蘇打水,伴著螢幕上讓人心醉的優美法國鄉村風光,武靖宜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

    “那個粘粘的是什麼?”她指著螢幕上正往鄰桌女士包中倒東西的戇豆問道,雙眸始終沒有離開螢幕。

    “生蠔。”身邊的人溫柔地答著。雙瞳中映著她專注的模樣。

    “哦。”螢幕中的女人伸手掏手機時正好摸到那些生蠔,武靖宜皺起鼻來抗議戇豆先生這種沒有公德的行為。

    “這是什麼地方?”她再次發問。

    “火車票的自動售票處吧。”她如果回一下頭就會發現,一直望著她而沒有注意過螢幕的他對這部片子有多瞭若指掌。

    “他怎麼會被通緝的?是不是男孩的爸爸告他的?”

    “嗯。”

    “那他後來有沒有事?男孩有沒有和他爸爸團聚?”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武靖宜若不是太深醉於劇情,她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竟然問出了這麼多幼稚而可笑的問題。可她實在是太關注故事的進展了,她想知道傻傻的戇豆最後有沒有尋找到他夢想中的那片海灘,想知道一路很認真地把一件件事辦砸的戇豆會不會順利為小男孩找到爸爸,想知道那個善良又漂亮的無名女演員最後有沒有愛上戇豆。她有那麼多的疑惑急等著去揭曉,因而完全忽略了身邊那雙專注於她的深瞳。

    原來最後男孩終於找到了自己在影展上當評委的爸爸;女演員因為戇豆而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影展上最搶眼的主角;她沒愛上戇豆,不過戇豆找到了比愛情更美好的那片夢想中的海灘。

    “這個故事真美好。”直到螢幕又由彩色恢復到一片靜寂的白色時,武靖宜才深深地感慨道。

    “只要你願意抽出些時間去感受和聆聽,你會發現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多到出乎你的意料。”

    她垂眸一笑,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毫無目的地去看一場電影。或者說一開始仍然是帶著目的的,她希望是一部能讓她學些編排技巧和手法的荒誕劇,卻沒想到是這樣一部簡單而輕鬆的電影,不知不覺她便沉浸在劇情中,忘記了最初的那些盤算。可是這種和片子產生共鳴的感覺真的很美好。

    “謝謝你。”她忽然對何念沒頭沒腦地給出感謝。

    “一部電影而已。你如果喜歡,我可以每天為你加映午夜場。”他即使是開玩笑也著體貼的溫柔。

    “那我是不是要憑外賣入場?”她竟然破天荒地開起了玩笑來。

    “其實我廚藝很不錯的。我看你不如辦一張VIP金卡吧。我可以給你打個餐飲娛樂八折優惠。”他忍著笑,故作認真地建議道。

    “我會考慮。”她點頭,不知是受了戇豆的影響,還是今晚的氣氛太輕鬆太愜意,她竟然不自禁地露出笑來,貝殼般漂亮的牙齒極罕見地暴露在空氣中。

    “看來你心情已經好多了。”他深深望著她,語氣中透著淡淡的釋然。

    原來他一直都在注意著自己的心情。她還以為他完全都沒有發現自己下午那通電話中的異樣。

    “我想,那些委屈和困擾應該已經過去了。”明天,她會以昂揚的鬥志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中去。她武靖宜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就是不認輸。她沒道理遇到一些小小的挫折就忘記了如何去戰鬥。

    深瞳注意她眼中忽然燃起的火苗,瞳色不禁黯淡了些許,“那很好。”

    他原本想告訴她,如果停不下對權勢的執著和在乎,委屈和困擾便永遠不會被擺脫。可是最後,他卻將所有那些話都只濃縮成了淡淡的三個字“那很好”。

    “我該走了。已經打擾你太久了。”武靖宜看了眼窗外已經只剩隱隱三兩燈火的夜晚,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

    “我很歡迎你的打擾。”他起身走至她身後去關投影機,溫存的聲音離她那麼近,一個個字都帶著溫度般直鑽入她耳窩深處,“能被歲歲在困擾時想起是一件讓我覺得很愉快的事。”

    她的心猛地咯噔一晃,仿佛被什麼溫柔的東西深深擊中了一般。連面頰和耳朵的溫度都跟著不自然的升高起來。

    “我今天也過得很愉快。”她避開他探視著自己的雙瞳,飛快而低聲的說完這句話後,便匆匆道了聲再見就逃也似地離開了那處第一次迎來“閒人”的居室。

    夜色中,武靖宜邊打著方向盤邊回憶著在那個小小客廳中度過的那幾個小時。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晚,為什麼變成回憶之後,就朦上了一層粉色的溫馨呢?他身上似乎有著某種溫柔而踏實的磁場,你只要靠近他,內心就會變得很靜很穩很安定。那磁場的力量像春雨像山泉,看似柔得不盈一握,但是當你一點一滴被滋潤之後再回望,卻發現早已被深深吸引,無法自拔。

    武靖宜明顯感覺到每個進入藝檔室的人眼光都無一例外地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些眼神她即使不看也猜得出其中蘊含的訊息:一向呼風喚雨的武靖宜去了北京一圈之後竟然被踢出主任室了。

    “主任,方便和你說兩句嗎?”吳淩趁著沒人的時候,悄悄來到武靖宜桌前。

    “我已經不是主任了。”武靖宜仰起頭來,淡淡地望著她,“有什麼事你說吧。”

    “主任,我其實一直想通知你胡姐這件事的。可是胡姐當時在辦公室名令禁止任何人給你通報消息。所以……”吳淩很是為難地看了看武靖宜。

    “小王已經告訴過我了。你還有其它的事嗎?”胡美雲會有這樣的舉動多多少少說明了她這個篡權者對自己仍然異常忌憚。

    “主任,他拒絕我了。”吳淩望著武靖宜的眼神忽然摻入了一抹哀怨,“他說他心裡有了想好好保護的人,所以希望我不要誤會。”

    吳淩是在說何念嗎?那何念所說的那個想好好保護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他不過是個保安,原本就配不上你。”武靖宜不動聲色道。

    “可是主任,如果……”

    “吳淩,你過來一下。”故意拖長的鼻音聲由主任辦公室方向傳來,進行到一半的對話戛然而止。

    胡美雲站在主任辦公室門口,一雙眼睛警惕地打量著吳淩和武靖宜。

    “胡姐,有什麼事嗎?”吳淩這一聲稱呼引得胡美雲眼中生出明顯的不悅。

    “你馬上去把上個月的三個新戲刻一下盤,送到我辦公室來。”胡美雲趾高氣揚地命令道。

    “那麻煩胡姐先在這裡簽一下字。”吳淩從桌上取過一本登記本遞到胡美雲面前。

    “這是什麼?”胡美雲不解地瞪著眼。

    “燒錄的光碟都要登記。三個戲就是三張盤。”吳淩便說邊在登記本上開始做起了記錄。

    “你先刻完再說吧。”胡美雲不耐煩地甩了甩手。

    “不簽字我不能擅自幫你燒錄。”

    吳淩的話激得胡美雲聲音陡提了八度,“什麼?我是藝檔室的主任,用幾張光碟的權利都沒了嗎?這到底是誰做的無聊規定?”

    胡美雲說時,眼神已經瞄向了一旁從頭到尾沒有給予她半點關注的武靖宜。

    “這是主任規定的。”吳淩話一出口,就惹來胡美雲連連怪叫,“哦哦哦。主任?哪門子主任?你放著我這個主任在這裡不問,又哪裡跑出個主任來了?哦。你說的是前主任,我們的武顧問吧。”

    “前主任”三個字被惡狠狠地強調著。

    胡美雲見武靖宜忽然站起身來,只道自己激怒了她,不由沾沾自喜地迎了上去,“武顧問,你站起來該不會是有什麼寶貴意見要提供給我吧?”

    武靖宜漠然地看著胡美雲一臉小丑般的誇張笑容,微微點了點頭。正當胡美雲全神貫注做好武靖宜說什麼就大肆反駁來下她面子的準備時,只聽到那個微沉的聲音淡淡道,“你擋住我去洗手間的路了。”

    “你!”胡美雲咬牙瞪著一派淡定的武靖宜,自尋的晦氣無處可泄。

    “胡主任。”武靖宜好心地再次提醒道,“你現在站的位置擋住我的路了。”

    胡美雲憋紅著臉極不情願地大大地向一旁挪了一步,為武靖宜讓出道來。

    武靖宜看了眼臉上明顯寫著“狼狽”二字的胡美雲,冷漠的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弄的笑來:胡美雲這種性格還真像是某種動物,怎麼學都學不乖,天生就是喜歡擋著別人的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4:44

第7章(1)

    當那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武靖宜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撥通了他的電話。

    “我記得你上次說過戇豆先生還有其它系列。”她說時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一向漠然的眼神中竟然有小小的緊張。

    “呃……今晚嗎?”

    她聽出他在電話那頭的遲疑,“你要是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不是不方便,只是我今天是中班。所以可能要晚一些才能有空。”

    她這才想起他的工作性質是輪班質的。她剛想告訴他改天再約,溫潤的聲音已經在那頭緩緩道,“不如你到我家自己找那部片子看吧。備用鑰匙我放在門外的墊子下了。很好找。冰箱裡有吃的,你自己隨意。”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投影機你不會使用的話,說明書就在放碟片的架子最右下面那格裡。”

    “沒關係。我會用。”她完全忘記了要改天的打算。

    “那好。你就當自己家就是了。走時記得把鑰匙放回原處。”他在電話那頭輕柔地笑。

    “好。我知道了。”

    當武靖宜掛斷電話的那一刻,她忽然迷茫起來。自己為什麼要接受他的提議?他不在家情況下,自己去他家幹什麼呢?而且,真的會有人把備用鑰匙就那樣大膽地放在公共走廊的門墊下?

    她雖然仍在不斷地遲疑著、自問著,可是雙手已經不由自主地駕著方向盤朝他所居住的那個社區駛去。

    她最近過得不好不壞,胡美雲時不時找點碴、同事們表面仍維持對她的尊敬、那些導演和演員時不時和她通通氣。可是剛剛忙完一個讓她那麼有成就感的劇碼,以往回到單位都還有大堆的行政事務讓她再次全身心地投入。但這一次,被胡美雲搶去職務的她卻忽然空閒下來了。不僅僅是以往密密的日程表空白了,她的心仿佛也一下子空了一大塊。而每當這時,她便不會不知不覺地想起何念來,想聽他叫自己一聲“歲歲”,似乎那些被剜空的地方如此一來便被完全被填滿。

    這一次離開車子時,她沒忘記拿在麵包房買的芝士蛋糕。

    “小姐,又來看男朋友了?”社區保安在遞收據給她時很殷勤地套著近乎。

    淡漠的臉上浮起一抹細柔的笑來,顯然,這個誤會並沒有讓武靖宜反感到要立刻澄清的程度。

    走到何念家門前時,果然看到了那塊被整齊鋪在地上的墊子。武靖宜彎腰翻起墊子,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把安靜躺在毯子正中位置的鑰匙。她將鑰匙舉至眼前,唇角揚起不可置信的笑來。他竟然真的將備用鑰匙放在這麼暴露的地方。一路上她一直懷疑何念是不是同自己在開玩笑或者其實是某個鄰居好心替他保管著備用鑰匙。卻沒想到他還真是這麼大膽。

    第二次打開房門,初次到來時的驚訝與新奇被一種熟悉而親切的自然感所取代。她將包隨意擺在地上,去廚房為自己找了個水滴型的餐盤,取了塊芝士蛋糕放入盤中,將剩餘的兩塊蛋糕放入冰箱的同時,從冰箱中取出蘇打水來為自己倒了一杯。

    拉出沙發側面的收縮架,安放好自己的蛋糕和蘇打水,她來到沙發背後的空隙處,開始尋找戇豆先生的其它系列,找著找著,目光停留在一部名為《六天七夜》的電影上。手指劃過前面的那些碟片,從中抽出了《六天七夜》,封面上是俊朗的哈里森福特和一位金髮碧眼的短髮女孩。只是一眼,武靖宜便喜歡上了這個女主角,幹練的打扮和眼神中的自信讓她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共鳴。

    蜷縮在沙發中,將碟片推入播放機,打開投影機,在投影機輕輕的運作聲中,螢幕上,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緩緩拉開了序幕。她是從事於時尚雜誌的女白領,優秀、能幹,會出現在這座小島純粹是為了從忙碌工作中抽回六天屬於自己和男友單獨的空間;他是小島上的飛行員,懶散、隨意、他享受著島上簡單快活的人生,工作於他不過是如同兒戲般的輕鬆生活。他們在島上相遇時,身邊都有著與自己相襯的陪伴者,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卻因為她工作上的突發狀況而開始了一段兩個人的旅行。

    武靖宜望著螢幕上陷入荒島的兩個人互相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依賴著、扶持著,腦海中交疊的是與何念相識至今的點點滴滴。

    她望著螢幕上那個堅強又獨立的女主角,揣測著她是從何時起望向那個懶散飛行員的眼中開始有愛意在閃動的?是他幫她除去了短褲中的水蛇時,是他和她一起智鬥土著時,還是在他告訴自己願意分擔自己所有的不愉快時?

    當那雙溫柔的深瞳猛地在腦海中擠走了哈里森福特煙灰色的瞳時,武靖宜才意識到自己的走神。她竟然將眼前這個純屬杜撰的浪漫輕喜劇不由自主地與自己的現實揉合了起來。

    舉起遙控想停止播放,可是又那麼不捨得。就算是杜撰,那結局會是什麼呢?兩個身份地位、生活方式、思考角度都完全不同的人,一旦彼此萌生了愛意,有可能會在一起嗎?她竟然希望能從電影中找到解決現實疑惑的答案。

    螢幕上,她和他安全回到了度假小島。她那體貼又相襯的未婚夫帶著所有被她差點遺忘的現實又重新回到她的世界。兩個劫後餘生的人眼神糾纏著,身體的距離卻被現實不斷地拉開。她不可能在度假小島上穿著比基尼作他的飛行副手,他也不可能跟著她去繁華都會過囂鬧複雜的生活。他們承認了彼此的感情,卻又否認了彼此的可能。

    結局是兩個人為了愛情而互相的妥協。一個浪漫的擁吻引出影片結束的字幕。

    電影可以給個“從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結局就此劃上圓滿句號,生活也可以嗎?

    武靖宜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將退出機器的碟片裝回封套內。看著封面上那兩個完全不相襯的人,心中有莫名的哀傷緩緩流過。

    看了眼背後碟片架上液晶鐘顯示的時間,已經接近子夜,她電話中忘記問何念大約何時會回來,不過應該快了吧。

    隨意抽了張碟塞入播放機中,發現是部有些沉悶的老片。看著看著,她的雙眼漸漸沉重起來。正想合上雙眼,清晰的門鎖轉動聲將她驚醒。

    怎麼會有人開自己家的門?她正欲立起身,眼神觸到面前的大螢幕,才猛然想起這並不是自己家。

    “在看《TheApartment》?”開門走入屋內的人只抬眼看了下螢幕便已經準確地報出了片名。

    “我隨手拿的。”她按下“暫停”鍵,螢幕上漂亮電梯小姐的顧盼生輝就此定格。

    “這部片子很老了,你看可能會覺得悶。”他說時不知按了哪一處的開關,整個暗黑的客廳內忽然有點點燈光耀動起來,銀色的小光點四散在客廳每一處,將客廳化作一片綴滿星光的夜色。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收著它?”她問時,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客廳內模擬星空的景象所吸引。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既而道,“或許因為我本身就是個很悶的人。對了,你餓不餓,要不要煮些東西來吃?”

    她擺了下手。

    “你確定?我做的焗飯味道可是世間難尋的。錯過了真的很可惜。”

    對於他帶著小小得意的誘惑,她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吃夜宵的習慣。”

    他沖她眨了眨眼,“我去墊點東西先。五點吃的晚飯。早餓扁了。”

    “冰箱裡有芝士蛋糕。”她沖著那個鑽向廚房的背影囑咐道。

    “這芝士口感真棒。”她聽到他在廚房裡的讚歎聲,不自禁地露出欣慰的笑來。

    “下次別帶東西來了。我做芝士匹薩給你吃。”他端著被吃了大半的蛋糕,在她身旁坐下。

    她睨著他,“你好像很熱衷於烹飪。”

    他點頭,以無比鄭重的口吻道,“我竭力追求的人生目標就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噗。武靖宜忍俊不禁,露出難得的大弧度笑容來。

    “你笑的樣子其實很動人。”他注視著她,目不轉睛。

    不自然地將自己散落的頭髮夾至耳後,她竟然不敢正視他灼熱的雙瞳,“你平時上中班都要這麼晚才回來嗎?”

    “嗯。通常都要過了一點才能到家。”他將最後一口蛋糕送入口中。

    “挺辛苦的。”她介面道。

    “還行。累身不累心。”

    “呵。”她笑了起來,為自己那份累身又累心的工作。

    “你看過戇豆了?”他看了眼螢幕上被定格的畫面,視線又轉回她身上。

    “沒。看了個輕喜劇。”

    “我幫你找。”他剛想起身,她已經出聲阻止,“不用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家了。”

    “哦。”他應了一聲,又坐回沙發上,深色的瞳卻一直一直注視著她,“不如今晚你就住在這裡吧。”

    “什麼?”他大膽的提議驚到了她,一雙極少宣洩心事的眸內閃著那麼強烈的驚惶與錯愕。

    “現在已經快二點了。你再趕回去的話,根本就別指望有時間休息了。我可以睡客廳,房間歸你。”他緩緩解釋道,雙瞳細細徘徊在她寫著驚惶與錯愕的眉眼間,笑意隱得極深極深。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窗外已深的夜,視線移向液晶鐘上的時間,的確是很晚了。而且只要一想到她那間空落落的房子,她便對眼前這一切生出不願離開的眷戀來。

    於是在他詢問的目光下,她輕輕地認真地點了兩下頭。

    這對武靖宜來說,完全是種陌生的蘇醒方式,在食物誘人的香味中醒來。

    當她散亂著頭髮、睡眼惺松地走到廚房前,立刻被廚房那張折疊桌上擺著的豐盛早餐給驚到了,而一旁圍著圍兜的何念正帶著自得的笑望著她,“早啊。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你一大早就起來做早餐了?”她揉了揉眼睛,視線很快被他圍兜上那只正在捉蝴蝶的小老虎所吸引。

    “我習慣了。”他順著她的視線低下頭,唇角露出笑來,“這是我自己畫的。挺可愛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4:57

第7章(2)

    “你自己畫上去的?”這到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用織布顏料就可以了。這個有空我們再細聊,你快點去洗臉刷牙吧。早餐要涼了。”他催促她道。

    “可我沒有帶洗漱用品。”她怎麼會想到他會提議自己留宿,而她更不想到自己會答應他的提議。

    “我剛才去買雞蛋時順便幫你買來了。洗手間裡粉色沒拆封的,都是你的。”

    “粉色?為什麼是粉色?”她皺眉,自己又不是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了,粉色對她來說未免太過誇張了吧。

    他看出了她無聲的抗議,無奈道“沒辦法。我用的都是藍色。那些綠色、紫色、桔色的又實在是和洗手間顏色太不相襯。你就勉為其難一下吧。”

    她看著他,雙唇微微動了動,卻最終沒有隻字片語。

    在洗手間中,她望著自己手中那把粉色的牙刷,又打量著以白色為基調的明亮四周,眼神最後落在鏡子中的自己身上。

    “如果只是用一次而已,和洗手間不相稱的綠色、紫色、桔色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望著鏡子中那個眼神迷茫的熟悉臉孔,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他的床很溫柔如同他給人的感覺一般;早上聞著香氣醒來的感覺比睜開眼便是冰冷空氣要好上太多太多;而有個人穿著圍兜微笑著向你問好讓單身慣了的她竟然想到了“家”這個字。她不希望這一切只是海市蜃樓,今天之後便不再會出現。但她又怕因此在這裡就會有她專屬的洗漱用品迎接她的隨時入住。

    想要又不能要。這個矛盾的困惑讓她即使是在面對他精心烹製的早餐時,都顯得那麼心不在焉。

    “你知道嗎?其實昨天我打開房門時,並沒有想到你還在。我以為你一定已經離開了甚至根本就沒來。”他垂著雙眼緩緩道。

    “是嗎?”她淡淡地應著,心中卻不斷玩味著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是什麼。

    “我每次淩晨時分回到家,打開黑漆漆空無一人的房間,嗅到的都是生冷的氣息。昨天卻那麼不同,打開門,黑暗中閃著光亮,空氣中有你的氣息,那一瞬間,我便意識到有個人正在家中等著我。”他抬起瞳,雙眼裡閃著熱烈的專注,“我知道你並沒有刻意等著我,我也知道這只是我的錯覺,可是歲歲,我還是要謝謝你。因為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不是孤單一人,而是被人需要著守候著的。”

    她抬眸,視線與他交匯在空中。她想糾正他的錯誤――她的確是刻意等著他的。可是,她卻任由兩人的眼神糾結纏繞而沒有出聲說話。不能糾正,這一糾正,她和他之間便再也拉不回來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何念不是她要的。他不是。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武靖宜看了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鐘,倒計時著下班的時間。今天何念又輪到中班,她打算下班後直奔他家。自從那晚之後,她便總是會在他中班的時候去他家,每次都是看著電影等著他。慢慢地,他似乎也習慣了自己的等待,她去時總能在廚房找到他為自己準備的晚餐。她在習慣他的家、他的聲音之後,又漸漸習慣了他煮的食物。她仍然會留宿他家,洗手間有了專屬她的牙刷和毛巾,衣櫥裡還有她的兩套睡衣。但是,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有一次一起看恐怖片看到血肉模糊的場景時,他握著她嚇到冰涼的手將她摟入懷中。那勉強算得上彼此的第一次牽手。她時常懷疑何念對吳淩說的那個想保護的女人是不是並非自己,但因為現狀令她感覺舒服而滿意,所以她也不願去深究。

    桌上的手機忽然嗚嗚作響起來,武靖宜看到電話上顯示的人名,有些意外竟然會是他。

    “喂,丁導演嗎?”

    “小武,我今天剛回上海。一起出來吃個飯吧。上次得獎還沒好好謝你呢。”丁誠在電話那頭興奮道。

    “現在嗎?”

    “是啊。你今晚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就快點過來吧。”丁誠很盛情地邀請著。

    “那……好吧。”她今晚沒什麼事。至少那件事沒有和丁誠見面來得重要。她最近閑得發慌,說不定丁誠這裡會有新劇可以跟進的機會。

    “酒店地址你記一下。”

    武靖宜記錄下丁誠給出的地址,便匆匆拎著包離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雙眼眸一直注意著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

    武靖宜走到酒店門口時,已經有身穿維吾爾服的漂亮服務員為自己拉開店門。丁誠是東北人,不喜歡精細漂亮的食物,總是撿可以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地方。比如眼前這個新疆餐廳。

    引路員將武靖宜帶到一間私密而華麗的包廂門外,轉開門把手,在坐的一位中年男人應聲抬起了頭。視線一觸到武靖宜便露出了一抹淡得不著痕跡的笑來。

    “小姐,這裡就是丁先生訂的包廂。”

    武靖宜向引路員道了聲謝,撿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清冷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與另一位同席而坐之人交流的意思。

    “我們又面了。記得上次是在丁誠那部舞臺劇的慶功宴上。”對方饒有趣味地看著武靖宜,提醒她彼此有過一面之緣。

    “我不記得了。”武靖宜淡淡道,沒有遺憾、沒有遲疑、沒有太多的情緒。

    “我對你倒是印象深刻。”男人習慣性地活動了一下左手,手腕上那只勞力士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來。

    武靖宜看了眼對方,那張原本還算得上端正的臉上一種混合著張揚的自大表情讓她由心底生出反感來。

    就在冷場時,包廂的門被人由外打開了。

    “小武你已經到了?”丁誠嘹亮的聲音明亮地在包廂內回蕩開來。

    武靖宜對丁誠微微揚了揚唇角。

    “來來來,我來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丁誠大步走到隔著大大的圓臺相對而坐的兩個人之間,指向武靖宜對面那個中年男人道,“這位是康華,我和你提到過的製作人。康華,這位是小武,武靖宜,她就是我要推薦給你的那個新導演。”

    “哦。原來是導演。”康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望向武靖宜的眼中分明地寫著感興趣。

    “你別看小武年紀不大,但是在舞臺劇後臺的經驗可是相當豐富的。我上次北京那個得獎的劇,她就是副導演。”

    “丁導你眼光向來苛刻,能被你這樣盛讚,看來的確不簡單。”康華望著武靖宜,臉上露出玩味的笑來,“不過說真的,如果不是丁導你這樣力薦,我實在很難相信她竟然是個導演而不是演員。”

    “你要是有機會和她一起合作你就絕對不會這麼說了。”丁誠對武靖宜工作時的拼勁和精益求精的勁頭至今仍印象深刻。

    “我很期待。”康華望著一直保持沉默、仿佛談話根本與己無關的武靖宜,眼中的趣意越發深濃起來。

    “小武,你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跟康華交流吧。我這牽線的工作就到此為止了。”丁誠說著沖一旁的服務員打了個響指,“小姐,開始上菜吧。還有那只烤全羊,給我早點上。”

    “我聽丁導說,你要製作一部荒誕劇?”武靖宜並不喜歡康華一直遊走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卻能給自己的事業帶來全新的機遇和挑戰。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有幾分像林志玲?”康華忽然突兀地問道。

    武靖宜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出這樣的答案。眉尖不由微微皺起。

    “只可惜表情太冷了。音色也不夠感性。”康華惋惜地搖了搖頭,既而直視武靖宜道,“我倒是很想看看掩藏在冰冷外表下的你會是什麼樣子。”

    這樣的言語未免太過唐突了。武靖宜看向丁誠時,發現他臉上也因為康華一番話而略顯意外。

    “康先生,我想你搞錯了吧。我不是來應徵廣告代言,也不是來應聘演員工作的。表情和音色與導演職位沒有太大的聯繫。”剛才他的話讓她覺得受到了侮辱。

    她的抗議只引來對方不以為意的一笑,“武小姐,我雖然從事的是文化生意,但我仍然是個生意人。對我來說,一切東西只有可賣不可賣,價高還是價低的區別。我對你很感興趣,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今晚到西爾頓302號房來找我。”

    “簡直可笑。”武靖宜已經不覺得自己還有繼續坐下去的必要,“丁導,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我們改日再聯繫吧。”

    說罷,武靖宜徑直站起身來,看也不看康華一眼,便疾步走出了包廂,而與此同時,烤全羊正被那個維吾爾服務員抬著送進了包廂。

    “你看上她了?”丁誠望向正目送武靖宜離去的康華,仍然不可置信。

    “嗯。又烈又冷。如果馴服了一定是難得一見的尤物。”康華抽出一根煙來,不及掏出打火機,丁誠已經搶先替他點燃了煙。

    “她和那些演員可不一樣。沒那麼容易上手。”丁誠搖了搖頭。怎麼也沒想到從來被所有人當成中性的武靖宜會被康華這個情場老手給看上。

    “女人只要踏進了這個圈子,難道還由得了自己嗎?”康華冷冷的吐出一個煙圈,眼神中閃出志在必得的笑來,“演員我有過太多了,也是時候換個導演來試試了。”

    “你這傢伙,連女導演都不放過。幸好我是個男人。”丁誠舉筷撿了一大塊烤羊肉送入口中,回過頭,與康華相視一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5:11

第8章(1)

    “冰箱裡有星洲炒米粉。新品出爐,期盼小白鼠吃後的試吃意見。微波爐中火熱二分鐘即可。”

    武靖宜含笑扯下何念粘在冰箱上的便箋,剛才在那家新疆餐廳遭遇的所有不愉快也因此被沖淡了不少。

    她將剛才在超市買的罐裝飲料放進冰箱後,取出米粉來熱了起來。米粉在受熱過程中已經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來,她原本被氣憤填滿的肚子一下子就餓了起來。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職業裝還沒換下,不禁低頭好笑起自己的饞嘴來。

    來到房間,那塊被白布遮住的畫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每次醒來都很好奇白布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卻總是在晚上忘記揭開看一看。

    會不會畫的是自己?

    她不甚浪漫的腦袋裡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來。雙眸再次好奇地望向那塊被遮住的畫板,想一探究竟的念頭越發強烈起來。

    如果畫中真的是自己,他會把自己畫成什麼模樣呢?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揭去白布,滿是期盼的雙眸在觸到畫紙上的圖案時不由露出失落來。這是一幅根本與自己無關的畫,這是一幅和任何人都無關的畫。畫紙上畫的是一間佈置得極其溫馨的房間,鋪著碎花床單的雙人床、有著漂亮蕾絲的窗簾擋住了朝南的心型窗戶、床旁地下並排放著兩雙卡通形狀的拖鞋,一雙粉色、一雙藍色。

    粉色和藍色?武靖宜愣了愣。想起了洗手間裡那粉色和藍色的牙刷、還有毛巾架上這兩色的毛巾。

    門外忽然轉來門鎖被轉動的聲音。武靖宜連忙將白布罩回到畫紙上。探頭看向客廳,正看到穿著一身淺藍色制服的何念。

    深色的瞳在觸到她時,似乎很是意外,那種意外很快就轉為了某種欣悅。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武靖宜瞄了眼碟片架上的液晶鐘,才剛剛過了十點。

    “我請了幾小時假。”他略顯疲憊地笑了笑。

    “不舒服嗎?”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著制服就直接回家了。她不由擔心他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狀況。

    他細細看著她臉上因自己而生出的焦急和關切,聲音異常柔和道,“沒什麼。只是忽然想早點回來休息一下。”

    “你還沒吃東西吧。我剛熱了米粉。不如你先吃。”她從微波爐裡端出那盤熱騰騰的米粉來,飽滿的蝦仁、油亮的臘肉、還有晶瑩的豆芽。由他煮出來的東西總是格外的誘人。

    “你吃吧。我現在還不餓。”他從衣架裡拿出一套替換的衣物,“我先洗個澡。”

    “嗯。”她點了點頭,總覺得今天的何念怎麼怪怪的。面前的炒米粉不斷散發著撲鼻的濃香打斷著她的思緒。她於是也放棄了繼續揣測的打算,取了筷子開始饕餮起來。

    “歲歲,你把吹風機放哪裡了?”

    “放在洗手間下排那個櫃子……”武靖宜下意識地抬起頭,雙眸觸到那個未著上衣露出勻稱線條、發梢仍有水滴在瑩動的英俊男人時,雙頰猛地滾燙起來。她在心中哀歎,虧自己還是在一群極具姿色的職業演員中打過滾的女人,現在竟然只是看到何念半裸的上身竟然就不爭氣地亂了心跳的節拍。

    深瞳察覺到她猛然泛起潮紅的面頰,目色微顯迷亂,很快又恢復了慣有的清澈,“你繼續吃吧。我知道在哪裡了。”

    武靖宜對著面前吃到一半的炒米粉,卻怎麼也提不起食欲來了。腦海中揮之不去剛才那“驚鴻一瞥”。真奇怪。在自己見過的異性中,他的容貌絕對達不到令她驚豔的程度,更何況她見他見過這麼多次,再帥氣的男人也差不多該審美疲勞了。可剛才,為什麼她會心跳得那麼快,看他看得幾乎都忘記了呼吸。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沒穿上衣?這就更沒可能了。想當初她負責服裝時,再美的男人再徹底的裸體都不知見過多少,她照樣目不斜視、心跳正常、呼吸均勻。

    當何念吹幹了頭髮、穿上白色短袖衫再次出現在武靖宜面前時,她長長松了一口氣。看來剛才的不正常只是意外罷了,因為她現在呼吸和心跳都相當地穩定和正常。

    “我買了新上市的鮮藕汁,你要不要嘗一下?”她在廚房探身去問懶懶埋坐在沙發中的何念。

    “哦……好。謝謝。”正在若有所思的人被她打斷思緒後,心不在焉地應道。

    她將鮮藕汁遞給他的同時,挨著他坐了下來。

    “你今天準備推薦什麼片子給我?”她喝了口藕汁,清爽的口感讓她舒服地眯上了雙眼。不知從何時起,她在何念面前已經褪去了那張淡漠而疏離的面具,將最真實的武靖宜呈現給了他。

    “今天就這樣坐著陪我聊聊好嗎?”他儘量平和地望著她,眼中卻有掩藏不住的重重心事。

    她點頭。感覺到他今天的異樣。

    何念起身關了照明的燈,打開了那盞會營造出星空效果的燈來,整個客廳頓時又變成了一片星海。

    “你的小名為什麼會是歲歲。通常應該會叫靖宜或是小宜,不是嗎?”他坐下時好奇地問道。

    “因為武靖宜這個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她淡淡地笑著,和名字相關聯的往事一點點衝開記憶的閘門。

    “自己起的?名字不是一般都是父母起的嗎?”他不太瞭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我爸媽給我的名字就是武歲歲。歲歲是取歲歲平安的意思。”她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名字。武歲歲,單看名字根本就猜不出是男是女。而且我不希望到自己老時,被人稱為歲歲婆婆。那真的很難聽。所以我在十六歲領到身份證的當天,就去派出所改了名字。但是家裡人習慣了稱我歲歲,所以也就一直沿用到現在了。”

    “原來是這樣。”他望著她,眼神複雜,“只要是你決定的事似乎便沒什麼力量能阻止得了了。”

    “嗯。”她點頭。她的性格相當倔強。而且絕不允許自己認輸。

    “所以你決定不愛的人,你也不可能會愛上是嗎?”他幽幽地問,聲音中混合著歎息。

    “我不太懂……”她輕咬下唇,那該死的不正常的心跳又猛然發作了。

    “你懂的。”他抬起眼來,深瞳緊緊鎖住她的視線,“你很清楚,我喜歡你。”

    她倒抽了一口氣,為他突然的表白而措手不及。他表現得那麼明顯,即使在感情方面遲鈍如她,也早就心領神會了,可是,她的確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愛他,“你在開玩笑吧。當初不是說做朋友的嗎?”

    “你覺得普通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是像我對你這樣的?”他不急不緩地反問著,眼神卻迫得她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我真的沒發覺有什麼區別,或許是我……”她推託裝傻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他俯身用唇截住了她接下來的謊言。

    她以為自己會抗拒會掙扎的,可是他的氣息她這麼熟悉,她睡過的床上、枕過的枕頭上、用過的杯碟上,都彌漫著他那薄荷般乾淨的味道。這種味道不知何時,早就化作了讓她安心、信任和依賴的信號。其實早在不知不覺間,她已深深迷戀上了專屬他的味道。

    他的吻有些急切,卻仍然不失溫柔。被他舌尖觸到的每一處都仿佛通了電一般,直擊著心上最柔軟的那塊地方。她像被網拉起的魚般,那麼用力那麼用力地呼吸著,卻越是用力和他的糾纏就越是密不可分。

    “你還是堅持這是普通朋友間的相處方式嗎?”他在彼此曖昧的喘息聲中貼著她的耳畔認真地問道。

    “何念。”她無奈地輕喚著他的名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逼問。

    他低頭看著被擁在懷中的她,右手握上她緊捏成拳的左手,很耐心很堅持地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後將自己修長的五指交插進她微蜷的五指間,與她深深的十指相扣著。

    “我給你時間。可是答應我,一定要愛上我。好不好?”他用下巴輕輕摩娑著她頭頂的秀髮,用極其溫柔的語氣霸道地索要著她的愛。

    “我愛你。”她無法再欺騙他,更無法再欺騙自己。她愛他愛他愛他。即使他們這麼不相配,即使他保安的身份讓她無法面對,可是,她就是愛上他了。

    他用手托起她低垂的臉頰,深瞳直視著她那雙有淚光在波動的眼眸,“我知道。可是你還同時愛著那麼多物質的東西,它們將你對我的愛摻雜得混沌不清。歲歲,我想用我這份純粹的愛情和你交換一份同樣清澈的愛情,你願意給我嗎?”

    原來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內心。可是目前的她沒有辦法給他肯定的答案。她還有太多的放不下。她需要時間去圓滿那些尚未實現的夢想。

    她剛啟唇想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卻又再度被他用唇封住了唇。

    “我愛你。真的很愛。這份愛當我驚覺時發現已經深到我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程度了。所以原諒我沒有辦法面對你任何的猶豫和拒絕,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去理智地思考。愛著你保護你陪伴你,曾幾何時已經代替了我存在的意義。”這番深情的話語終止於一個無聲的歎息。這份無法得到相等回應的愛已經太深太重,完全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面對何念這樣熾熱而真誠的告白,她的任何言語都相形失色,她除了緊緊地死死地扣住自己五指間的那只手,再也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了。

    武靖宜終於接到了一個新劇。這之前是相當漫長一段空寂期。可是當她看到劇組名單上的導演名字時,眼中的躍躍欲試蕩然無存。

    丁誠。

    新疆餐廳發生的一切委實是讓她太過厭惡和反感,雖然她當時感覺到了丁誠的不知情,可是和那樣一個製作人有著看來還不淺的交情,這讓她不能不對丁誠產生抵觸心理。

    可是目前她的行政職務已經被掏空,如果再不儘量多接演出累積豐富經驗的話,很快她也會被層出不窮的新人所淘汰。

    敞開的辦公室大門不知被誰刻意叩了三聲。

    “丁導演好。”坐在武靖宜不遠處的吳淩看到來人後,連忙恭敬地打起了招呼。

    “好。”丁誠沖著吳淩輕點了下頭,眼神轉向武靖宜,“小武,我們又要合作了。”

    “丁導,你還是找別人吧。”掙扎了許久,終於做出決定。

    “那怎麼行?我可是特地為你留著這副導演的位置。”丁誠看著一臉淡漠的武靖宜,遲疑地問道,“你該不會還在介意那件事吧?”

    武靖宜看了眼一旁始終有意無意在關注著他們談話的吳淩,由座位上立起身來,“丁導,我們去門外談吧。不要影響了其他同事的工作。”

    “好。我也正想和你好好談一下。”丁誠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相繼離開的背影被深深映入身後那雙極其複雜的眼眸中。

    武靖宜環視了一下在場的演職人員,她最終還是接受了丁誠的邀請,回到了這個她想念了太久的崗位上。自己遷怒丁誠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他一句“為了那些情緒值得你錯過這樣一個機會嗎”的反問讓她動搖了。

    “對於我剛才說的,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嗎?”她清冷地出聲問道。

    “武副導,你剛才說要修改臺詞不能直接找編劇,那我們該找誰?”有演員舉手提問。

    “修改臺詞的問題是這樣的。”武靖宜剛欲完整作答,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武靖宜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人的姓名,匆匆說了聲“抱歉”便疾步走到偏僻一角去接聽電話了。

    “工作狂怎麼轉性了?”燈光小黃和武靖宜合作過多次,有過過節,也很瞭解她。因此在工作中從來不理會電話的武靖宜竟然擱置談至一半的工作而去接電話,這樣的舉動簡直可以用“奇觀”來形容。

    “而且她以前手機都是調在震動檔的。”

    “我看電話那頭最起碼也是個導演級別的人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5:28

第8章(2)

    遠在一旁的武靖宜專注地講著電話,自然無從得知那些演職人員背後的碎語。她只知道,這個電話她已經等了很久。

    “好久沒見了。你最近很忙嗎?”何念在電話那頭故作輕鬆地問道。

    “嗯。我新跟了一個劇。現在是前期準備階段。”她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星期沒見他了。工作只是原因之一,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是嗎……不要太辛苦了。”

    “何念。”她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忽然為自己讓他這麼患得患失而生出自責來,“我正在努力。努力將那些混淆了感情的雜質剔除。”

    他在電話那頭輕笑了一聲,既而道,“你好好工作吧。不打擾你了。”

    “好。那再見。”她掛斷了電話。才想起忘記告訴他了,自己其實也一直在想著他,這144個小時裡,一直一直在想著。

    “小武,你過來一下。”丁誠在遠處招手示意武靖宜過去。

    “丁導,什麼事?”武靖宜趕忙放好電話來到丁誠面前。

    “藝檔室裡是不是收藏著第一代話劇人的一些照片資料?”

    “沒錯。那些都是珍貴文檔。”武靖宜對藝檔室的一切瞭若指掌。

    “你今天排練結束之後幫忙借些焦菊隱和郭沫若的來。讓服裝和道具晚上好參考參考。我們自己都是搞舞臺劇的,要是百年獻禮的出了硬傷豈不是讓人笑話。”

    武靖宜點頭表示同意,卻忽然想到什麼,“藝檔室應該快下班了。現在去,恐怕已經沒人了。”

    “這樣啊。”丁誠微皺眉頭,“服裝和道具明天就要飛北京訂東西了。看我這腦袋,竟然沒早點想到。”

    “要不我先去辦公室看一下再說吧。”武靖宜見丁誠點頭說好,便立刻離開排練廳趕往辦公室。

    武靖宜看到關門正準備離開的吳淩不由長長松了口氣,“小吳,等一下。”

    “武顧問?你排練廳的排練結束了?”吳淩看到是武靖宜,唇角露出笑來。

    “還沒有。”武靖宜搖了搖頭,既而道,“我現在急著一些焦菊隱和郭沫若的珍貴資料。你能不能幫我取一下?”

    “那些舊資料放在專門的珍藏庫裡了。可是我今天有事……”吳淩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表又看了眼目露焦急之色的武靖宜,想了想,從包中掏出一串鑰匙來,“靖宜姐,我趕時間去機場送人,你要什麼資料就自己拿吧。”

    “好。謝謝你。”武靖宜接過鑰匙,很感激地看了眼吳淩。

    吳淩被她這樣一看,反而不好意思了,“靖宜姐,從我進藝術中心以來,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提拔我。這點舉手之勞你就不要再說謝了。”

    “嗯。”武靖宜點了點頭,“你趕時間我就不和你多聊了。明天我會把鑰匙和資料一起還回來的。到時候順便到你這裡補登記記錄。”

    “好。那我就先走了。”吳淩鎖上辦公室的大門,拎著提包匆匆離去。

    走廊上,武靖宜注視著她的背影,心中湧起一陣溫暖來。這是她搬出主任辦公室以來,第一次感覺到這座冷冰的大樓除了“敵對和猜忌”之外,其實還有“友好和信任”的存在。

    今天一早發生的一切都太過古怪。首先是丁誠的突然失蹤,過了排練時間卻仍然沒有出現,打電話又關機;然後就是一早就趕去北京的服裝和道具,竟然不知道把自己昨天找來的資料放到哪裡去了;最後就是自從她成為“顧問”後就再沒有召見過自己的總經理又忽然傳來詔書。

    這些事雖然全無關聯,可串在一起便讓武靖宜隱隱感到不安的靠近。

    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很意外除了總經理之外,那位史副總也在場,而在史副總身後始終低著頭的人,是吳淩?

    “小武啊,你來了。”史副總笑眯眯地望向武靖宜,完全讓人猜不出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要降臨。

    “史副總。”武靖宜看著他那張堆著笑的臉孔,心知這位奪了自己實權的副總並不待見自己,因此他越是笑得深她心中的提防也就越緊。

    “小武,今天找你來,是有件事想問你一下。你不要有壓力,實話實說就行了。”史副總這番話說得武靖宜越發莫名。不過還是在嘴上應了聲“知道了”。

    “很好。那現在你告訴我,藝檔庫的鑰匙是不是在你那裡?”

    “沒錯。”武靖宜爽快地應道,卻不想自己這個答案竟然引來總經理錯愕而失望的一瞥,而始終低垂著頭的吳淩也向自己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只有史副總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這樣說來,昨天珍藏庫裡少了的資料也是你拿走的?”

    史副總為什麼會這樣問?第一個問題還沒什麼,這第二個問題明顯存在疑點,同樣在場的吳淩不是應該很清楚自己昨天去珍藏庫取過資料嗎?

    武靖宜不解地望向吳淩,她卻在第一時間避開了視線。

    “小武,你要想清楚再回答。”一旁的總經理沉著聲告誡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過就是去珍藏庫借了些資料給劇組用。充其量不過是沒有及時登記和歸還罷了。

    “昨天的事是這樣的,我……”

    史副總含笑打斷武靖宜的解釋,“你現在只需要告訴我們你昨天有沒有拿過珍藏庫的資料。解釋的事我們先不急。”

    武靖宜已經感覺出事情的不對勁,不知不覺間她似乎已經成了砧板上的魚肉,“是。我昨天的確有從珍藏庫取過資料。”

    “小武,怎麼會是你?”總經理不敢置信地望著武靖宜,語調因過於激動而陡然升高。

    史副總卻顯然並沒有對答案感到意外,“那現在真相大白了。也就是說吳淩失蹤的那串鑰匙其實是在小武這裡。而珍藏庫裡不翼而飛的資料也是小武拿走了。”

    “失蹤?不翼而飛?”武靖宜錯愕地望向吳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靖宜姐,我不知道是你拿了鑰匙。我以為鑰匙被別有居心的人拿去了。珍藏庫資料的價值實在太貴重了,有資料缺失,我真的不敢隱瞞不報。”吳淩在武靖宜質問前已經搶先訴說起了自己的“無奈”。

    “你不知道是我拿了鑰匙?”武靖宜望著面前這張滿是歉意、驚慌和無辜的臉孔,一時間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認識的吳淩。

    “好了。事情既然已經弄清楚了,就此打住不要再提了。”總經理望向武靖宜的眼中已寫滿了失望,“小武,你把拿走的資料儘快還回珍藏庫。我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資料是丁導讓我借給服裝和道具教參用的。現在服裝和道具都飛去了北京,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資料究竟在哪裡。”她知道自己已經百口莫辯,可是她仍盡力還原事實的真相。

    誰想總經理聽到她這番話,臉上頓時浮起一層鐵青色,眼神中也有怒意在躥騰,“武靖宜,我一直很看好你。即使有反對和懷疑的聲音,也從來都替你壓著按著。可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總經理冷冷地望了武靖宜一眼,語氣也變得生硬無比,“老丁在劇組籌備時就已經直接帶著服裝和道具到珍藏庫研究過所需的資料了。”

    武靖宜只覺得大腦轟的一聲響,再也不能思考。原來鋒利的菜刀早已經砍上了她這毫無招架之力的板上魚肉了。

    “呵,所以說,你們都確定我是偷鑰匙偷資料的內賊了?”

    在一片沉默聲中,她默默掏出自己的工作證、辦公室鑰匙、轎車鑰匙、還有那串“失蹤”的鑰匙,一一擺到桌面上。

    “既然我已經不再被信任了,我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

    “年輕人,不要動不動就拿辭職來耍性子。如果每個人仗著自己工作表現出色便在犯了錯的時候都這樣要脅我們,我們這些領導的工作還怎麼開展下去。”史副總不急不慢地說著。語氣溫吞,語鋒卻陰損狠毒。他這話分明就是堵住了總經理勸留的可能。

    “交檢討還是交辭職信你自己看著辦吧。”總經理畢竟顧念舊情,仍然給她留了一線退路。

    “我沒錯什麼。檢討就免了吧。”她倔強地轉過身,將三個人冷冷拋在背後。

    再見了。如果這麼多年的努力換來的就是這樣黯然的退場,那她無話可說。這裡本來就是塊戰場,會躲明槍的她死在暗箭上,怨不得誰,只能怨自己太單純太天真。

    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去想以後,可是腳步邁出藝術中心大樓的那一瞬間,想到自己以後再也沒有邁入的理由了,痛苦便如毒蛇般遊遍全身。

    她失去工作了、失去轎車了、失去……一切了。不得不加快自己離開的腳步,否則她懷疑虛弱到極點的自己隨時都有癱坐在地的可能。

    “靖宜姐,要不要我幫你攔輛出租?”戲謔的聲音在背後冷冷傳來。

    武靖宜緊緊咬著牙關,才勉強克制下想殺人的衝動。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的詰問自牙縫間一字一字迸出,望著面前這張已然陌生的年輕臉孔,她不明白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吳淩為什麼會對自己用出那麼卑鄙的招術。

    吳淩臉上的笑意一凜,眼神也跟著歹毒起來,“因為何念!你明知道我喜歡他,還橫刀奪愛!你卑鄙!”

    呵。卑鄙這個詞竟然被一個卑鄙的人用到了自己身上。

    “你不知道感情是雙方面的事嗎?他當初拒絕你時,不是已經很明確地告訴過你他不愛你了嗎?我和你之間根本不存在‘奪’或‘不奪’。”武靖宜冷然地看了眼吳淩。沒想到她做這一切竟然都是因為何念。

    “因為他愛你,所以你就可以趾高氣揚了嗎?你根本不愛他。你打心底裡瞧不起他不是嗎?如果你不是因為我愛著他,你連正眼都不會瞧他。你分明就是故意和我搶他!”吳淩惡狠狠地瞪著武靖宜,“你不配得到他的愛。你只是個滿眼只有權勢而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我才是真心愛他的人,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他現在只是被你迷惑了。早晚他會看清你的本質。”

    “謝謝你的祝福。”武靖宜淡淡垂下眸,不以為然道,“反正是他愛我又不是我愛他。他願意離開,我還樂得清靜。”

    “你既然不愛他,你就該和他說清楚,放手還他自由!”

    “我和他之間的事不需要你這個外人給意見。”漠然的唇角勾起一個冷冷的笑來,“拜你所賜,我現在有大段大段的時間可以用來培養對他的感情。說不定,我真有可能會愛上他。”

    武靖宜說罷,冷笑著揚手攔了部出租,優雅地鑽入車內。

    “哼。你以為你真的可以如願以償嗎?”吳淩望著那輛揚長而去的計程車,眉眼中躍動的破壞欲冷森得令人不寒而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5:40

第9章(1)

    何念推開房門,意外地看到一抹幽暗的光亮。

    她來了?

    深瞳中頓時有欣喜洋溢而出。視線本能地望向客廳方向,卻在觸到沙發上的那一幕時,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向都是端坐在沙發靠窗位置的她正側臥在沙發上,身上穿著一件他從未見過的紫色絲綢睡裙,由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巧能看到她那雙線條曼妙的長腿。只是裙擺的尺寸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只要稍稍移一下角度就能窺到更多。連忙收回視線。再看時,視線直接躍過那段令他心轅意馬的誘人春光,而徑直落在了她秀麗的睡容上,看來她是等自己等得累了,所以才會在沙發上便睡著了。

    沙發上的人似乎睡得有些不舒服,側了側身子的同時擋在胸前的手臂垂落到地上,胸前那被蕾絲掩著的誘人風情立刻若隱若現。

    何念不得不尷尬地轉開視線,平靜的心緒卻因為這些“意外”而開始波動起來。天氣似乎猛地躁熱起來,他想開窗讓室內的空氣流通一下,眼神卻由窗戶移向窗旁的她。她那豐潤的唇微啟著,如同等人採摘的成熟果實般誘人。何念不由想起了那一夜,他吻上的正是這張唇,那甜美而柔軟的味道讓他有想再次吻上的衝動。

    “你在幹什麼?”強制自己恢復理智的人用力地甩了甩頭,雙手抵著太陽穴,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總算克制住心底那些在探頭的邪惡念頭。

    “洗澡。洗澡。洗完澡早點睡。”他邊催眠著自己邊走進了浴室。

    嘩嘩的水聲持續十分鐘之後停了下來。換上T恤和寬鬆運動褲的何念走出浴室後,遠遠看了眼沙發上那個婀娜的身影,轉身走入房間。出來時,手中撣了條薄毯。

    他躡手躡腳走到她面前,正準備輕輕為她蓋上毯子,她卻忽然睜開了雙眼。

    “吵醒你了?”他柔聲問著,眼中含著溺愛的溫柔。

    她望著他,褪去漠然的雙眼中有著懵懂的美麗。

    “我口好渴。”她抿著嘴,眼神無辜。

    那樣的眼神讓何念心弦猛然一動,生出想緊緊擁著她的衝動來。

    “我去幫你倒水。”他起身,與其說是幫她倒水,不如說是想逃離。

    “何念。”

    伴著一聲輕柔的喚,何念只覺得背後被一個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上,一雙藤蔓般的雙手穿過他雙臂,將他柔柔地圈起。

    “歲歲?”他無措地喚著她的名,她的反常讓他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背部的曲線。

    她卻並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一個移身挪到了他面前,雙手仍緊緊環著他的腰,仰望他的雙眸閃著醉人的柔媚。

    何念僵直地立在原地,不斷克制著想將她緊緊擁入懷裡的衝動,“歲歲,你到底在玩什麼?”

    她看著他,沒有出聲,在他後腰交握的雙手卻漸漸鬆開,雙手貼著他腰間的肌膚緩緩移動著,直到快移到正前方時,雙手猛地探入他寬鬆的褲身內。

    “不要再胡鬧了。”他及時拽住她不安分的雙手,微啞的聲音中有著竭力的克制。

    “何念。”她喚著他的名字,沒了冷漠淡然的嗓音透著銷魂的甜美,潤澤的紅唇輕輕擦過他的耳際,“請你像你說的那樣。愛我。”

    趁著他失神的片刻,那雙皓腕輕易掙扎桎梏深深地探入他身下。

    何念一聲悶吭之後,雙瞳內猛然躥起的欲火混沌了原本的清澈,“你再不停下就沒有停止的可能了。”

    她再次踮腳,舌間觸上他喉間那起伏的突起,“那就不要停。”

    當她放平腳跟時,紫色的睡裙像是最識趣的看客知道是時候退場了一般,沿著她光潔的肌膚一路滑下,最後安靜地蜷在她腳邊。

    深色的瞳內映著美得那樣誘人的她,心底最邪惡的念頭被她挑逗而出,所有的理智在她那魔鬼舞動著的十指間像是被熱火煎熬著的黃油,一點一滴融化開來,直至完全消失。

    一雙始終試圖制止她的手終於放棄了掙扎,緊緊地將她箍住,那樣用力地將她整個貼向自己,仿佛恨不能將彼此揉為一體般。俯下的唇準確而用力地吻上她那紅豔的刺目的唇。他從來不是個自製力薄弱的人,可縱然是柳下惠也不可能抗拒得了心愛之人的蓄意撩撥,因為他是個男人,而且是個愛得很深很癡的男人。在理智分崩離析之後,他現在所剩的念頭只有一個,唯一一個,那就是:愛她,愛她,愛她。

    他細密的熱吻沿著她光滑的頸一路而下,引燃了她原本微涼的身體。貼著她光滑肌膚的掌心能清楚感覺到她的升溫和顫抖。邪惡的征服欲讓他的吻不斷觸碰著她那些美好而敏感的地方,引得她溺水般癱軟在他懷中,她雙手緊緊攀上他的頸項,染了粉色潮紅的臉頰無助地朝向他,染了情欲的雙眸那般楚楚動人,微啟的唇齒間情不自禁的輕喘像狗尾草一下下輕撓著他,撩動了他原本深埋的破壞欲。

    一把將懷中的她橫抱而起,大步將她帶到自己的單人床上。他要她。身體已經完全被她引燃,而從來看淡一切的靈魂更是叫囂著對她的渴望。他那麼珍愛她,如果不是理智已經被欲望所融化,他或許會咬牙忍下,可是現在,已經沒什麼能阻止他想狠狠佔有她的念頭了。

    他在理智全失、沉浸感官所帶來的巨大幸福之時,聽到她飲泣的呢喃,“何念,我真的愛你。很愛。”

    緊緊閉上雙眼,任由自己對她的愛噴薄而出。精疲力竭之時,他長長歎了聲氣,心中知道即使此刻死去,他也能含笑瞑目。

    她愛自己並允許自己那麼深地愛著她。這世界,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武靖宜抱膝坐在沙發上,眼眸一舜不舜地注視著房間裡睡意正濃的何念。看著看著,視線便模糊了起來。手背一燙,才意識到是不自禁滴落的眼淚。

    胡亂拭去臉上的淚痕,卻不想越擦越濕,最後她索性放棄,任由眼淚肆意爬滿臉頰。她其實應該不聲不響離開的,可是她卻怎麼也鼓不起離開的勇氣來。這裡的一切那麼溫暖而美好,讓她眷戀著不願放手。一想到這一離開,可能永遠就不會再回來,她便忍不住淚水流出。癡癡望著他沉睡的模樣,昨晚那麼深的糾纏過後,她真的無法做到輕易離開。可是,她該怎麼面對醒來後的他?

    如果沒有昨天計程車上接到的那通電話,一切都會不一樣。思緒跌回昨天……

    “喂,武靖宜嗎?我是康華。先不要急著掛電話,據我所知,你剛失業了?”即使看不到他現在的模樣,武靖宜也能想像得出康華臉上那沾沾自喜的笑。

    “那又怎麼樣?”她冷冷地反問。

    “武小姐,如果你不打算在這個圈子繼續發展下去了,我當然也無話可說。不過你要是還打算繼續的話,你最好考慮清楚。辛辛苦苦打拼了六七年,你真的準備這樣空手而回嗎?面對這個問題,武靖宜不禁陷入沉默。那麼久的努力和心血,她怎麼可能甘心就此歸零?

    “我仍然可以捧你當導演。一部小成本的荒誕劇算什麼?只要你鬆口,更優秀的班底、更高昂的成本、更廣泛的宣傳都不在話下。藝術中心的小小行政工作根本無法給你帶來這些。”康華毫不掩飾自己的志在必得。他很清楚自己給出的誘惑有著多可怕的吸引力。

    “是你讓吳淩陷害我的,是嗎?”

    “你真是幼稚得可愛。”康華低沉地笑著,“史大可是我手下那家文化公司的藝術總監。丁誠還在求著我投資他的新電影。搞藝術又如何,行政高官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一切都要向錢看。這個圈子,只要有錢,你想捧誰想封殺誰,都不過是一通電話就能解決的事。”

    “呵。也就是說,不答應你的要求,我根本無法再在這個圈子立足。”莫名的悲哀將武靖宜整個擊中。這樣一個市儈的男人,這樣一副商人的嘴臉,卻如此輕而易舉地操縱著那看似清台而不染凡塵的的舞臺藝術。

    “我喜歡一點就透的女人。趁我對你還有興趣,你自己抓緊時間考慮吧。我在西爾頓訂的房間後天退房。今明兩晚是你最後的期限。”康華給出了最後通牒。

    “你都不瞭解我的能力,就不怕我導一部戲砸一部戲嗎?”她在豁出去前,要知道自己的犧牲最終能換來什麼。

    “幾部舞臺劇還砸不窮我。再說女人的能力到底夠不夠,男人自然會在床上親自鑒定。”

    她實在沒法再將這樣的對話繼續下去,說一聲“我會考慮”之後便匆忙掛斷了電話。可是被這通電話攪亂的心緒卻再也無法恢復平靜。

    她可以實現自己夢寐以求的理想,她可以獨當一面去指導一部甚至多部屬於自己的戲。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現在她只是缺少機會。而這個機會她可以交換來。交換的代價是――自己。可是這又怎麼樣?史副總、丁導,還有更多自己不清楚的比自己不知地位要高上多少的人不也受著康華的擺佈接受著他的恩賜?自己與他們不同的不過就是以一個女人的優勢去交換一個讓自己可以攀得更高的臺階。這個臺階她不能捨棄,捨棄之後就真的一無所有了。憑康華在圈內的人脈,自己絕沒有可能再擠入這一行。

    冰冷的手指握成了拳。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她的牙齒深深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濃重的甜腥味溢滿齒頰。她決定接受康華的交換條件。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在最初進入這行時,她點頭哈腰、任人差遣、受盡白眼,不是同樣也丟盡自尊、掃盡顏面嗎?不過就是再多一次羞辱罷了。

    在她打定主意的同時,出租穩穩停在了何念家樓下。一觸到那幢樓,武靖宜的心便抽痛起來。可是,該怎麼面對他?那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要求自己拿純粹的愛去回報他的何念,她該如何面對……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5:53

第9章(2)

    “歲歲,在想什麼?”

    低沉溫柔的聲音將武靖宜自回憶中拉回。她抬眸,驚覺他不知何時已經立在自己的面前。

    “怎麼哭了?”他用手捧起她的面頰,深色的瞳中是又憐又驚的不舍。

    她早就知道無法面對的。他為什麼要醒過來?為什麼要那麼溫柔地對自己?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心跟著他揪結的眉尖一起緊揪起來?

    “到底怎麼了?乖,告訴我。”他邊替她擦著淚邊軟語輕哄著,眼中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其他。

    “不要對我這麼好。求你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她閉上眼,又急又猛的眼淚自他指縫間流淌而下。她該怎麼辦?如果再這樣下去,她會動搖、會怯弱、會改變主意的。可是不能。絕對不能。

    “歲歲。”她的話讓他不安起來,“你是不是在後悔昨晚的事?還是在怪我昨晚太衝動了?”

    “不是。不是。我怎麼會後悔?昨晚的一切根本就是我故意要它發生的。”她是蓄意引誘他的。在自己變成交易的籌碼前,她想將完整的自己先交給他。不是交易,不需要代價,只是純粹的因為――愛。

    何念聽到她這樣說,眉眼間的緊張頓時鬆動了下來,他握過她的手,堅定地給出承諾,“我很感激昨晚那個愛我愛得毫無保留的歲歲,如果你是在擔心我會誤解你的主動,或是無法持久自己的感情,那我必須明確地告訴你,你多慮了。”

    老天。為什麼要讓自己遇到他,遇到那麼溫柔體貼、那麼讓她怦然心動的他。為什麼要讓自己遇到這樣的他,卻又不得不傷害他,錯過他。

    “何念,昨晚的一切連同你對我的愛就到此為止吧。”她強忍著心底的陣痛,一字一字漠然道。

    握著她的那只手猛地一緊,痛得她五隻手指像要斷裂一般。

    “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不敢相信地搖著頭,因震驚到無法相信而氣極反笑。

    “我說一切就到此為止吧。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再不要有牽連了。”她既然已經掏出刀來咬牙捅了下去,就索性捅得更深一些吧。

    “你瘋了嗎?如果要結束,那昨晚又幹什麼要開始?你把自己當什麼?把我又當什麼?”他仍沉浸在昨晚的喜悅中,這當頭一棒打得他又悶又痛。

    “昨晚就當作是對你一片深情的答謝吧。我能給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她冷冷道,仿佛又變回了兩人初見時的那個武靖宜。

    “辦不到。我不答應。絕不答應。如果你心裡沒有我那也就罷了,權當我何念自作多情一場。可是你明明就愛著我。我怎麼可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抹殺這段感情。”情正濃時,他怎麼可能說抽身就抽身。

    她望著他眼中的無法接受,聲音疏離得自己都覺得遙遠,“你要的是一份純粹的愛情。我給你了。只是保質期僅限今晚以前。如果你願意繼續湊合著接受一份混沌不清的愛,我無所謂。”

    “什麼叫保質期僅限今晚以前?什麼叫湊合一份混沌不清的愛?你今晚到底要去幹什麼?”他已經由她的話中猜到了幾分端倪,雙手不由緊張地握住她單薄的肩膀,生怕她真的會就此消失一般。

    “你非要我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嗎?”她迎上他眼中的追問,給出他要的足以傷到他的答案,“我今晚要拿自己去換事業的幫助。”

    何念仿佛看陌生人般看著武靖宜,啞然了許久許久,才沉著聲問道,“是那個叫丁誠的導演嗎?”

    “你怎麼會知道丁誠的?”她從不和他詳談工作中的細節,丁誠雖在圈內極具知名度,可是相比電影而言只能算是小眾藝術的話劇,除了那些玩票的影視圈紅人,極少有被普通人所熟悉的演員和導演。

    “吳淩告訴我的。你們每次見面約會,她都會發短信通知我。”那天他得知她和那個丁誠約會後,便整個慌了神。他甚至無心工作,於是索性請假回家。卻沒想到打開家門時,看到正在熱著米粉的她。那一刻,他有多驚喜有多感動,她永遠不會懂。

    “呵。原來你們一直都私下保持著聯繫。”如果只是簡單吃過一頓飯,吳淩又何至於對他用情深至那般田地。原來是他一直在給著她希望。

    “我只不過從她那裡瞭解關於你的情況。”他反感她那冷嘲的口吻。吳淩是自己瞭解她工作狀態的唯一橋樑。無論發送短信時她抱著怎樣的居心,他都不想切斷這個橋樑。

    “你不用向我解釋什麼。我並不想要任何的答案。”她再不悅再反對又能怎樣?她既然選擇了事業放棄了他,那她便喪失了約束他的資格。

    “可是我想要答案,到底是不是那個導演?”

    “是誰有那麼重要嗎?反正就是個會在我事業上給予我重生機會的人。”姓康姓丁,對她來說都沒有區別。

    “吳靖宜!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了什麼該死的重生機會,你竟然要出賣你自己?那些該死的升職工作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你竟然猶豫都不猶豫一下,就選擇放棄我對你的感情、放棄你的尊嚴人格、放棄除工作以外的整個人生?”他惱火,惱火自己的愛情竟然被她這樣輕賤,更惱火他愛著的人竟然這樣自我作賤。

    “是。事業對我來說就是這麼重要!有了它我才是武靖宜。傑出、聰慧、優秀、能幹。它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價值上的肯定,更是心靈上的支撐。失去了它,我就什麼都不是了。”她習慣了驕傲、自信、高人一等地生活著。而這些都是事業帶給她的。

    “你的傑出、聰慧、優秀和能幹不是它給你的,是你自身具備的。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即使沒有了你那該死的事業,你還是你,還是武靖宜,你的日子還是會繼續,你照樣會餓、照樣能睡、照樣想哭就哭想笑都笑,什麼都不會改變,只不過是曾經租給別人的時間又回到了你自己手中而已。但是你現在本末倒置地要為了一件生命中並非不可或缺的事而去毀了你整個的人生。這到底值不值得!”他一度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她的觀念,他甚至曾經以為自己真的做到了,用愛情喚醒她,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影響她對人生的感悟。可現在看來,他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對不起。當導演是我心中的一個夢。我必須圓了它才能甘心。”

    “你永遠不會有甘心的那一天。導演之後是知名導演,知名導演之後是國際導演。然後是世界上數不盡的這個獎那個獎,你準備再付出多少代價出賣自己多少次來填滿這個無窮洞?”她為什麼就不能放下,為什麼就不能回頭,為什麼就不能靜下心來體會平凡生活的美好?

    “你不瞭解我。永遠不會瞭解。”她搖頭。他不會知道她走到今天這一步犧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就此罷手,她這輩子都不會快樂的。

    “歲歲,算我求你。放棄你那個荒唐的打算。我會加倍的愛你,我們會很幸福,幸福到你根本不需要那些所謂的成功來填滿自己。”人活于世,根本的意義不就是幸福嗎?

    “如果就這樣以失敗者的姿態黯然離去,我永遠不可能會幸福的。何念,你自己保重吧。”她不顧他眼中的絕望,一意孤行著她打定的主意。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你明知道我沒辦法承受這樣的失去。為什麼還要這麼殘忍?”他絕望地閉上雙眼,鼻頭已隱隱泛紅,“你想清楚了。你如果真的走了,何念的世界從此就再也沒有武靖宜這個人了。”

    她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也知道自己會心痛。卻沒想到會痛到這樣撕心裂肺,連呼吸都不能。

    “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在大門合上前,她帶著溫度的聲音飄入他耳中。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空蕩蕩的房內,只剩他,及她殘留的氣息。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6:11

第10章(1)

    無意間掃到酒店玻璃轉門內倒射出的那抹身影,低胸緊身裙,被勒得身材有致的女人正迷茫地望著自己。

    “這是我嗎?”武靖宜眼中有疑惑在不斷累積。

    坐在酒店大廳,她怔怔地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流,眼看著電梯上上下下,每當電梯上方顯示的數位跳到“3”時,她的心也會跟著猛的一跳。

    真的準備好了嗎?她原以為不過就是閉上眼當作是一場惡夢而已。可是為什麼只要想到被何念擁抱過親吻過的身體會被另一個人觸碰,她就本能地感到陣陣噁心和反胃?

    就在武靖宜心念動搖時,電話乍然響起。看到電話上顯示的名字,武靖宜的心竟然不自主地輕顫了一下。

    “歲歲,我不想放棄你。”他未等她開口,急切的聲音已經傳入她耳中。

    她低垂著眸因不知該怎樣回答索性選擇了緘默。

    “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我也知道我們在工作和生活理解上存在太懸殊的差異。可是,我還是想賭這最後一次,賭你願意為了我,只是為了我何念而停止你現在正在做的事。”何念的聲音那麼溫柔,充滿了讓她動搖的磁性,“我發誓會用一生的寵愛來彌補你。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我……”武靖宜剛想回答,手機卻忽然在嘀的一聲響之後沒了電。她簡直想抓狂,這麼關鍵的時刻怎麼會沒電的?正準備去向前臺借公用電話,誰想才站起身來,身後已經傳來了一個讓她不由皺起眉頭的聲音,“我就知道你會出現的。”

    武靖宜回過頭去,只見康華正雙手抱胸以一副閒適的姿態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

    “你果然是一點就透。這樣的你讓我非常期盼。來吧。”康華扯了扯唇角,示意武靖宜跟上自己的同時已經大步朝著電梯方向走去。

    武靖宜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只螢幕暗黑的手機,又看了看已經走到電梯前的康華,猶豫了片刻,將手機扔回包中,腳步徑直跟上了康華的方向。

    當武靖宜和康華一前一後步入電梯的同時,一直立在酒店門外的那個人落寞地收起自己手中的手機,深色的瞳底絕望的漣漪不斷溢蕩開來。柔色不見的雙瞳再次冷冷看了眼門早已合上的電梯,終於徹底相信了自己的失敗。毅然轉過身,離開的背影是那樣絕決而硬冷。

    走出酒店的大門,武靖宜長長籲了口氣。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逃逸,可是她卻為自己的退縮而滿心歡喜。她沒辦法勉強自己去和康華交易,她自己的心聲或許她可以佯裝聽不見,但何念的心意她卻無論怎樣都無法去漠視。她愛他,這是不爭的事實。可是這份愛的程度在日積月累間,早就超出了她的預料。她不知不覺間,已經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樣慢慢撇去了所有的雜質和沉澱,將這份愛情清澈到了絕對的純粹。一份純粹的愛情又怎麼可能允許得了背叛?被他深愛過的每寸肌膚愛著他的每個細胞都抗拒著她的一意孤行,堅定表明著對他的忠貞。所以她離開了,在康華錯愕與震驚的眼神中,她抬頭挺胸地離開了。離開那個市儈商人的誘惑、離開那個犬馬聲色的圈子、離開了名利欲望梆在她身上的枷鎖。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只有他。她想見何念,立刻馬上。她要告訴他,她妥協了,她懸崖勒馬了,她放棄了,她只想依偎在他懷裡直到天荒地老。

    她在去他家前,到超市買了紅酒、蠟燭和牛排。她想給他一個驚喜,為他親手煮一次飯。

    可是當她興沖沖來到何念家門外時,卻詫異地發現墊毯下的備用鑰匙不翼而飛了。這怎麼可能?昨天明明還在的。

    武靖宜倚著房門,她猶豫不決著是該打電話給他還是繼續等待直到他再現?

    還是等吧。她真的很想親眼看到他那溫柔的瞳中閃過驚喜的樣子。她懷疑自己到時候會不會控制不住自己地撲入他懷中親吻他的唇。

    於是她很安靜地等待起來。不時有上上下下的鄰居帶著好奇地打量她一眼再匆匆而過,漸漸地。樓道開始安靜了起來,幾乎沒有人再出現,透過大樓的公用窗望出去,夜色也已深濃。

    武靖宜低頭去看手中的置物袋。袋底已經積了許多血水,雪藏的牛排早已經融化開來。為什麼何念還不回來呢?站了太久的雙腿已經麻木到沒了感覺,她不太清楚現在究竟是幾點了,可是夜色那麼寧靜,連行人在經過時的咳嗽聲都如此清晰,應該已經是深夜了吧。

    怎麼會這樣的?何念每次中班回來都很準時。她漸漸嗅到一絲反常的氣息。心中隱隱有不安在擴散。

    或許該打個電話問一下。她一心以為只要自己懸崖勒馬了就好,可是手機的突然罷工讓她沒有及時將心意傳達給他。想到這裡,武靖宜便再也站不住了,扔下手中的東西,徑直奔往社區內的24小時便利店。

    向店員借了電話,一遍遍地撥打著那個爛熟於胸的號碼,得到的答案卻是停機。停機?她沒有聽錯。不是未開機、不是正忙、不是不在呼叫區,而是停機。

    抬頭去看便利店內高懸的時鐘,指標清楚地指向“2”。淩晨兩點,何念沒有回家,手機停機,她找到他的所有方式在一瞬間全部都被否決。巨大的恐懼感猛地將她整個包裹住,讓她無處可逃。

    何念,何念他難道會就這樣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答應過自己會寵愛自己一輩子的,現在屬於他們的一輩子才剛剛開始,他怎麼可能就此缺席呢?

    不及感謝便利店店員已匆忙沖出店門,急切地攔下一部出租直奔會議中心而去。她一定要找到他,如果沒辦法在天亮以前找到他的下落,她懷疑自己會不會崩潰。

    何念,你不可以,不可以玩失蹤的遊戲。我已經選擇你了。如果你就這樣不要我了,那你所承諾的那些幸福我該找誰去兌現?

    “小姐。會議中心到了。”司機由後望鏡看了眼後排淚流滿面的乘客,好心地遞上兩張面紙,“小姐,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不要傷心了。談戀愛嘛,難免有口角,就當他不懂事讓讓他就過去了。”

    “不懂事的人是我。不是他。”她失神地輕喃著,沒有接過面紙,遞上的百元大鈔也忘記了要找零便神思恍惚地朝著會議中心的方向走去。

    隨著轉門進入大廳的同時,值班的前臺已經探出了腦袋,恰巧是那個曾和武靖宜有過數面之緣的鄧如貝。

    “小姐,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鄧如貝顯然已經不記得武靖宜了,掃向她的眼神中閃著淡淡的驚色。

    也是。誰會把那個冷漠疏離、神態踞傲的漂亮白領和眼前這個面容憔悴、眼中含淚的失態女人聯繫在一起。

    “何念在嗎?”武靖宜迫不及待地問著,看向鄧如貝的眼神就仿佛看著最後的希望一般。

    “何念?”鄧如貝看著武靖宜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隱隱有了些記憶,“何念他今天沒來上班。”

    “沒來上班?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如果武靖宜還尚存理智,她絕對不可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來。連她都不知道鄧如貝當然更不可能會知道。

    在連串茫然的搖頭中,武靖宜的心漸漸沉入失望的海底。

    他走了。離開自己了。甚至連一個再見都沒有,就這樣絕決地從自己的生命中撤離了。

    他曾警告過她:你想清楚了。你如果真的走了,何念的世界從此就再也沒有武靖宜這個人了。

    她沒有將這句話聽進去。因為她篤信何念的世界和武靖宜的世界一樣,不可能少得了彼此的存在。

    他曾心軟地給過她最後的機會:我還是想賭這最後一次,賭你願意為了我,只是為了我何念而停止你現在正在做的事。

    這一次,她認真地聽進去了。她很堅決地停下了自己前行的步子,只是為了他。可是,他卻永遠不會知道她的選擇了。因為她已經熬盡了他的耐心。

    悲傷地走出會議中心,在鋪滿月色的水泥臺階上,她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癱坐在地上,抱膝痛哭起來。

    遠遠的,在值班的鄧如貝望著那個蜷縮成熟蝦一樣的瘦弱背影,不停地眨動著長長的睫毛。

    東方漸漸露出白色光亮來。再哀傷的夜晚再終究會被黎明所取代。就像武靖宜以為能留住卻仍然從指縫溜走了的愛情。

    武靖宜托腮望著客廳的那麼背景牆,靜靜地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裝修工人不由互相交換著眼神,心中已經暗暗做好了翻工的打算。自從一個月前這位真正的房東武小姐忽然天天光臨之後,他們的好日子算是徹底到了頭。當初那位幫忙監工的阿姨人和氣、好說話而且還好糊弄。可這位武小姐卻全然不同。雖然長得挺秀麗,卻每天都冷著一張臉,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最可怕就是她不僅細心挑剔,還學東西上手極快,他們那些小花招很快就瞞不住她那雙又冷又銳利的眼眸,然後苦了他們小到瓷磚與瓷磚之間的水泥塗多了些變成了不能原諒的錯誤。

    “武小姐,這個背景牆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工頭在一眾工友的推搡下,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詢問道。

    “嗯……”武靖宜緩緩望向工頭,若有所思道,“我是在考慮要不要預留裝幕布的地方。”

    工頭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長長松了口氣道,“那武小姐你慢慢考慮。”

    武靖宜點了點頭,思緒卻因為腦海中的白色幕布漸漸延伸出了一個白色的客廳、落地的窗簾、帶著弧度的沙發、放滿了各類碟片的架子,還有那個擺著單人床的簡單房間……武靖宜連忙將眼神移向窗外以阻止自己繼續再想下去,鼻尖卻已經微微紅了起來。

    她想他。即使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還是只要想到他,心就會痛得麻痹。她甚至常常在半夜驚醒,然後哭泣著面對一切都已經成為往昔和夢境再也回不來的事實。

    回不來了。她的何念再也回不來了。在他消失後的第三天,她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消息:謝謝你把何念還給了我。我們現在在地中海度假。我們很幸福。

    那條短信她始終藏在手機中沒有刪除,因為短信最後的署名是――吳淩。

    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何念了。吳淩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何念的下落,吳淩陪伴著願意接受她陪伴的何念,吳淩已經取代了自己。這條短信她留著是因為每看一回就清楚知道一次,自己的心已經被它掏空。

    “師傅們,別忙了。先過來吃些點心吧。”爽朗輕脆的聲音一響起。

    裝修工們頓時歡呼起來,“小英阿姨來了。”

    舅媽來了?武靖宜收起電話,轉頭去看,只見舅媽正在那裡熱絡地為裝修工們分發著煎包、餃子之類的食物。

    “歲歲。”

    舅媽的這一聲喚驚得武靖宜整個人微微一顫。連忙揚起唇角以掩飾自己的失態,“舅媽,你怎麼來了?”

    “我剛和朋友喝過下午茶,沒事就過來看看你們。你過來一起吃點吧。看你最近忙的,比工作時都瘦了一圈。”舅媽邊說邊招呼武靖宜過去。

    “我不餓。讓他們吃吧。”她對他的思念荒唐到了只要看到食物就會想起他為自己做過的那些可口食物。她沒有失戀過,不知道茶飯不思的原因,至少她吃得越來越少是為了避免想他想得不可自拔。

    “歲歲,你不會學那些模特兒電影明星的在節食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快吃個蛋撻。這可是特地為你買的。還是熱的呢。”舅媽不由分說將蛋撻遞到她手中。

    看著那個蛋撻,她想到很遙遠遙遠的某一天,吳淩一臉甜蜜笑容地將一盒蛋撻遞到自己面前,含羞地訴說著和何念之間的進展有多順利。

    當時,她旁聽著這些,心中隱隱有不悅在湧動。原來那麼早那麼早以前,她就已經喜歡上那個平凡的小保安了。她曾經以為吳淩會是何念生命中的插曲,可沒想到最後成為插曲的竟然是自己。

    急躁的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在門旁正熱呼吃著蛋撻的裝修工老大不情願地為打斷他享受的人打開門。

    門外,赫然立著臉色難看的吳淩。她那樣氣勢洶洶地立在那裡,一雙看向武靖宜的眼睛裡怨恨的火花幾乎可以燃亮火柴。

    “請問你是?”舅媽上前一步詢問道,身形恰巧擋住了武靖宜。

    吳淩完全無視擋在自己面前的人,視線死死望向武靖宜,“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你這樣傷害他背叛他還嫌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到處找他到處留訊息給他?”

    仍然沉浸在吳淩出現的震驚中的武靖宜一時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吳淩話中所指,任由所有在場人士的目光都火辣辣地望向自己,卻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

    “何念是我的是我的。先愛上他的人是我,一直在為他付出的人也是我。你不覺得你這樣陰魂不散很過分嗎?”吳淩越說越大聲,歇斯底里的模樣完全沒了儀態和風度。

    周圍的裝修工們邊啃著蛋撻喝著奶茶邊小聲討論著,原來武小姐是個第三者;原來武小姐搶人老公了;原來武小姐這樣冷冰冰的女人也有男人會喜歡。

    “何念?歲歲,她說的何念是……”

    武靖宜對著舅媽輕輕點了點頭。原以為舅媽會驚訝或是生氣自己的隱瞞,卻不想舅媽不怒反笑,沖著吳淩朗聲道,“這位小姐,你在說笑話吧?何念他姑姑和我十幾年的老同學了,我家歲歲和何念又是在雙方長輩都認可的情況下相過親的。你比歲歲先認識何念?難道你們是小學同學不成?”

    一眾裝修工聞言不由立刻調轉了討論方向:原來武小姐和那個男人是青梅竹馬;原來這個上門尋事的女人才是第三者;果然武小姐這樣冷冰冰的女人靠相親才能找到男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6:28

第10章(2)

    舅媽這番話明顯是在混淆概念,她和何念的姑姑的確認識十幾年了,可是武靖宜和何念認識的年代卻並沒有這麼久。但吳淩聽到眼前的女人這樣說又聽到裝修工們將自己稱為第三者,不由又驚又惱,一雙眼睛恨恨地瞪著武靖宜道,“不可能。明明是我先愛上他的。你當初連正眼都沒給過他。你們怎麼可能在這之前就已經相愛了?”

    “真好笑。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他們沒必要表演親熱給全世界看吧。”舅媽再次替武靖宜出馬。

    “不管怎麼說,你已經是過去式了。何念說過他要忘記你,再也不會見你,所以也請你自重,別再騷擾他。”

    武靖宜望著吳淩臉上的勝利表情,無法阻止心中的哀傷彌漫。這是他給吳淩的承諾嗎?忘記自己,就像從來沒有愛過那樣;不見自己,就像從來未曾相識過那樣。

    “可是我也沒有委託你來騷擾她。”溫和的聲音由門外傳來。武靖宜原本已經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透明。是何念!失蹤了整整一個月後,他回來了!

    “何念,你怎麼來了?”吳淩沒料到何念會出現,原本起伏的情緒更加波動劇烈,“你不是說過不會再見她,你不是說要忘記她的嗎?你難道要違背誓言嗎?”

    念緩緩出現在大門處的何念深色的瞳第一時間望向武靖宜那張蒼白到透明的面容,目色微沉之後又徑直望向了吳淩,“我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的承諾。那些我打算用來結束一段感情的方式,可是除了我自己,沒有人有資格要求我必須履行。”

    “何念,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忘記了是誰讓你痛苦又是誰在你痛苦時請了長假飛去國外只為了能給你陪伴嗎?”吳淩不敢相信那個溫柔耐心的何念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冷漠的話來。

    “如果因此你以為你就持有了傷害她的特權,那很抱歉,我不得不告訴你,除了朋友般的感激,你什麼都不會得到。”他望著吳淩不敢相信地搖頭、望著大滴大滴的眼淚自她卷翹的睫毛滴落,那樣淡淡地望著,心底起不了半點的漣漪。

    愛情就是那麼霸道而純粹的東西,再怎麼恨再怎麼怨,他的心還是只會為那張蒼白消瘦的臉孔而疼痛不舍。半點勉強不得,偽裝不了。

    “何念你過分!你說過要不愛她的,你這個騙子!你明明還愛著她!愛得那麼深!我恨你們!”她清楚知道自己敗了。再怎麼處心積慮、再怎麼巧取豪奪、再怎麼使詐耍陰都沒用了。她分不開他們,她甚至都沒有對武靖宜怎樣,他已經急到不惜對自己冷臉相向。這樣的自己,永遠永遠也不可能取代武靖宜!

    “吳淩,對不起。不愛她不表示我還有可能會愛上別人。我不想傷害你,但是我沒辦法坐視任何人傷害她。”何念垂下雙眼,無奈地歎了聲氣。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只是一眼,一個月的努力便灰飛煙滅。

    “你不必道歉。我也永遠不會接受。你會後悔的,選擇她這樣一個女人你一定會後悔的。”吳淩詛咒般說出這番話後,轉身離開。

    吃完蛋撻喝完奶茶的裝修工們眼看挑事的女人離開了,眼光又刷刷停在了何念身上。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長得清雅帥氣的男人竟然放著年輕貌美的不要,反面要那個又冷漠又難對付的武小姐。

    “小英阿姨。”何念注意到一直看著自己微笑的歲歲舅媽,尷尬地朝她點了點頭。兩人曾因為相親的事而見過兩次,卻不曾想第三次的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和師傅們要去選材料。這裡就麻煩你和歲歲看著了。”舅媽說著,便拉起了工頭的袖管。工頭心領神會,連忙招呼著兩個小工道,“走了走了。再不走來不及了。”

    兩個不肯挪步還想繼續看好戲的人在各挨了工頭一記暴栗後,邊揉著頭邊無奈地離開了。

    於是偌大的房子內,只剩下了她和他。

    “你……還好嗎?”他首先開口問。

    “挺好的。每天忙著裝修房子。還蠻充實的。”她故作輕鬆地揚了揚唇角,望著他的眼中有水光被強忍著。在他打算忘記自己打算不再見自己的情況下,她怎麼可能好得起來?

    “哦。房子裝修得很漂亮。”他四處打量了一下,清楚記得自己上次來這裡時正是他們初次見面時。現在腳下踩的那塊磚似乎也是自己那天砌的。不過當初那間光禿禿的房子現在已變得煥然一新,特別是那個寬敞的陽臺,用玻璃封成的陽光房漂亮而乾淨。

    “謝謝。”她垂下眸來,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不爭氣。

    “我可以參觀一下嗎?”他忽然問道。

    “請隨意。”

    他點了點頭,由客廳走向廚房,簡潔的設計風格和他的家竟然一脈相承,消毒櫃上那個大大的烤箱引得他直直看了好久。洗手間那粉色的毛巾和牙刷,起居室那個弧形的沙發,深瞳每到一處便靜靜地佇留片刻。徑直上了樓,工作室內簡單的電腦和書櫥很符合她的風格。工作室旁邊那一間,應該是臥室了吧。

    當他按下把手的那一瞬間,臉上頓時洋溢出震驚來。

    “臥室還沒裝修……”急急趕上來的人顯然已經晚到了一步。

    深瞳內映著一個佈置得極其溫馨的房間,鋪著碎花床單的雙人床、有著漂亮蕾絲的窗簾擋住了朝南的心型窗戶、床旁地下並排放著兩雙卡通形狀的拖鞋,一雙粉色、一雙藍色。

    他轉頭,正對上她那雙閃躲的眸,“為什麼要將房間佈置成這樣?”

    她垂眸,沉默不語。

    “你知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畫那個房間?”他注視著她,幽幽地問。

    “我和康華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那天我的手機突然沒電了。我以為我會等到你的。可是我怎麼等都沒等到。”她答非所問,忍了半天的眼淚還是沒能忍住。

    “如貝剛剛都告訴我了。她說,那個藝術中心的女主任,那天淩晨,在臺階上哭得像蝦米一樣。”他今天剛回會議中心上班,丁如貝便緊張兮兮地將他拉到一邊,把當晚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那之前我一直都在你家門口等你。可是墊子下的備用鑰匙不見了,打你電話又打不通……”她不想他誤會自己之前那段因等他而空白了的時間。

    他點頭。一切他都已經知道了。當他昨天拖著行李剛回到家,樓組長就為他送來了蠟燭和紅酒,還告訴他因為牛排變質了,所以代為扔棄了並告誡他以後不要在公共過道上亂堆亂放。他由那個裝酒和蠟燭的袋子中計程車的收據和超市收銀條,上面記錄的時間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她在自己離開酒店後沒多久就已經離開了。

    “歲歲。”他動情地喚著她的名,“備用鑰匙仍放在原處。手機號碼我也重新開通了。”

    她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驚喜地抬起雙眸,眼中有掩不住的光芒,“你不是打算不再愛我不再見我了嗎?”

    “可是我現在已經在見你了。”讓他那些該死的堵氣的話見鬼去吧。他愛她,在知道她並沒有背叛彼此的愛,在看到她家中每一處都烙著自己的印記時,他更愛更愛更愛她。因為他那麼清楚地知道,他深愛著的女人願意用一份純粹的愛來回報他的一往情深。這樣的認知讓他怎麼可能願意放手。

    她笑,笑得那麼深那麼燦爛,連原本積蓄在眼底的淚水都因此而被擠落,“我以為你會耍賴不再給我你承諾的幸福了。”

    “傻瓜。你就是我的幸福。我怎麼做得到把自己和幸福完全隔絕。”

    她看著他深瞳中湧動著的愛意,再也顧不了許多了,深深撲入他胸中,踮腳吻上他的唇。這個吻,她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了。這一次,她一定要吻個夠才甘休。

    武靖宜蹲下身來,果然從墊子下面又摸到了那把鑰匙。用鑰匙打開門,看到久違的一切時,臉上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來。

    她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閑來無事所以學會了許多烘烤技術。今天她特地趁他去上班了,帶了些自己烤的牛油曲奇來。想像著他吃到牛油曲奇後知道是自己親手烤出來後的表情,她不禁莞爾。正打算找盤子來盛曲奇,門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武靖宜透過貓眼看出去,只見是位身穿綠色制服的郵遞員。

    打開門,那位年輕的郵遞員沖武靖宜露出燦爛一笑,“請問何念何先生是住在這裡嗎?”

    武靖宜點了點頭。

    “你是何太太吧。這裡有份你先生的匯款單麻煩你代為簽收一下。謝謝。”

    那聲“何太太”叫得太過順耳,以至於武靖宜不加否認便接過筆來在簽收薄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何太太你先生很有本事啊。經常都有這麼大筆的錢款匯過來。”郵遞員將匯款單遞給武靖宜的同時,語帶羡慕地讚歎了一句。

    大筆的錢款?會有多少?武靖宜不經意地掃了眼自己手中的匯款單,一下子就被那一排零給驚到了。

    天呐!怎麼會有這麼多錢?數了好幾遍都是五個零。整整二十萬?而且聽郵遞員話中的意思,他這還不是第一次收到鉅款。這些錢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他一個小小的保安怎麼會有人匯這麼多錢給他?

    當天晚上,何念邊悠閒吃著曲奇邊聽完武靖宜的疑惑之後,帶著淡淡的笑道,“那個應該是畫廊寄來的吧。”

    “畫廊為什麼要寄這麼多錢給你?”她明亮的眸一閃一閃,仍然滿是疑惑。

    “因為我在那裡寄賣作品。”他又吃了塊曲奇,很佩服自己當初提議她買烤箱的先見之明。

    “你的畫值二十萬?”今天不是愚人節吧。何念不是保安嗎?什麼時候又變成畫家了?

    “也要看情況。在國外賣的話,有時候可能價格還能高點。就是手續太繁瑣了。”何念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道。

    “你一幅畫就能賣幾十萬,你為什麼還要去當保安?”他既不是佐羅又不是超人,為什麼要掩藏畫家的身份而去扮演不起眼的保安?

    “畫畫只是業餘愛好。做人總該有個正職吧。再說整天悶在家裡創作不去透透新鮮空氣接觸接觸不同的人群,人生多乏味。”

    她望著他,一舜不舜地望著,像望怪物一般。她現在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自己和他之間就事業和生活的理解所存在著的落差簡直可以用廬山瀑布來形容。而與此同時,她在心底深深地表達著對舅媽的懺悔,她當初真的冤枉自己的好舅媽了,眼前這個當保安當得津津有味的男人原來真的是收入穩定,不僅僅是穩定,更確切地說,根本就是收入豐厚。

    “我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她因他身份而產生過的那些遲疑躊躇現在忽然都變成了笑話。這讓她覺得很鬱悶。

    “你應該有福彩中獎的感覺才對。”他放下手中的曲奇,映著她的深瞳內洋溢著心滿意足的笑。

    “你還有沒有什麼事瞞著我的?今天給你機會一次性坦白交待。否則以後被我發現,一律嚴處。”她佯裝不悅地板著臉問。

    “讓我想想。”他側頭想了半天,吐吐吞吞地問道,“我其實在你買房的那個社區也買了房子。不過是幢別墅而且臥室和你設計得一模一樣,這算不算?”

    “算。還有呢?”她那麼辛苦地摸爬滾打不過只買了套複式房,他竟然輕輕鬆松就在那個地段就買了套別墅。她開始感慨老天的同人不同命。

    “我看別墅的停車庫空著不怎麼好看,所以訂了輛邁巴赫,這算不算?”

    “算。還有呢?”為什麼明明說不在乎物質的人卻比在乎的人更加舒適地享受著物質世界的美好。

    “還有就是……”他邊說邊一點點向她挪近,貼在她耳邊細語道,“我在別墅房裡還佈置了一個嬰兒房,因為我打算和你結婚之後立刻就要孩子,這算不算?”

    在她的驚喜目光中,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這真美好。他愛她的同時,她也愛著他。他會給他幸福的同時,她已經是他的幸福。人世間,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8 00:26:41

尾聲

    何念打開房門,雙眼觸見那一片漆黑之後,心中不禁再次發出哀歎,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景象,可他還是天真地抱了希翼。

    徑直來到廚房,打開燈,很快就看到了冰箱上的便箋:親愛的,你自己先睡吧。今天還要再串一遍劇。烤箱裡有芝士匹薩。自己熱著吃。愛你的歲歲。

    呼。

    他就知道自己不該心軟的。他該在得知陳子慧和李祥祥準備籌建工作室時就把她帶去歐洲避開風波的。可他偏偏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和不沉湎於工作的保證便鬆口答應讓她加入了。現在倒好,陳子慧和李祥祥兩位老導演領了結婚證去歐洲度蜜月一度就度了半年,整個工作室的擔子忽然就落到了武靖宜的身上。她那個見到機會就死拽著不放的性格如今在面對一大堆的機會時,天天就在那裡忙著抓機會了,根本沒有閒情逸致來顧一下他這個缺疼少愛的小保安。

    可憐他比陳李兩位導演還要早一個星期結婚卻到現在還沒等到老婆大人空出日期來和他去度一下蜜月。至於生孩子的計畫就更加無限期被推遲了。他早就該料到的,娶個有工作狂傾向的女人勢必就選擇了隨時被打入冷宮的淒慘命運。

    莫非是當初吳淩的詛咒生了效,明明已經露出賢妻良女端倪的武靖宜竟然會猛地一個變身,又回復到了自己初識她時的狀態?

    從烤箱中取出冷匹薩的同時唇角止不住露出溫暖的笑來。任憑吳淩再怎麼詛咒,他都不會後悔的。不會後悔愛上這麼一個工作狂,不會後悔娶了這麼一個工作狂,更不會後悔決定用一生去呵護這個在匹薩上用臘腸拼著LOVE的可愛女人。大大咬了口冰冷的匹薩,那混合著“愛”的口味讓他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打開客廳的星光燈,他找出那盤歲歲最喜歡的《六天七夜》來。

    螢幕上,哈里森福特初見那個倔強的短髮女孩時,眼中已然有笑意在盈動。

    何念很清楚地知道,他和她,自第一眼相見,便註定會永遠在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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