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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北 -【金牌秘書萬萬歲(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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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5:57
標題:
莫小北 -【金牌秘書萬萬歲(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金牌秘書萬萬歲
(三打白骨精系列)作者:莫小北
她是金光閃閃的萬能秘書,頂著輔佐大臣的身份,所以按照套路,他就應該是個軟弱可欺等待救贖的王子。
可是一路相處下來,情況卻完全脫離她本以為的發展。
原來他的漫不經心,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假像。
她才明白,從頭至尾真正被假像蒙蔽的,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最最嚴重的問題是,她好像已經對他有那麼一點點動心了。
而在她的認知裡,拒絕欺騙。
所以,那麼,就請按照最俗套的言情小說套路來發展情節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6:19
序之“原來你也在這裡”——百里街
認識小北許是一個意外,人海茫茫,網路也無限大,就是某年某月某天突然去到了小北的博客,在心底裡記住了“莫小北”這個名字。
第一本讀的小北筆下的故事是《錦繡年華》,曾經好奇怎樣的故事怎樣的情節才能成就兩個人的錦繡年華,讀過之後才發現原來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錦繡年華。不需要去羡慕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因為他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的一切,皆是你我的縮影。
這也就是小北的故事風格,不灑狗血,不砌辭藻,用最樸實的語言,用最真實的情感,去描寫大千世界中平凡如你我的故事。
漸漸和小北熟識了,發現她也是非常的平易近人,脫去了作者的身份,其實她也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會約著朋友出去逛街,會追著韓劇看著帥哥美女的戲碼。也許每個女孩的心中都有著一個最純潔的夢,也許你已經遇到了那個對的人,也許你還在尋覓等待中。我手寫我心,也只是延續這一份夢的美好。
每天忙碌生活,走在路上與千千萬萬的人擦肩而過,能夠相逢相知,停下腳步對彼此會心一笑,心底一定會油然而生“原來你也在這裡”的感歎。因為心底有夢,因為心底期待著一期一會,如此成為了一種牽繫。
不求長劍當歌,不求含恨飲血,只願這細水長流的美好,靜靜在小北的筆下流淌,一如最初,心底的那片美好。
期待小北每一個故事都會給我們不一樣的感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6:35
第一章 五月天微藍(1)
手邊的報紙是從機場外的報亭裡買來的,雅思將報紙攤開,直接翻到了財經版。
果然在醒目位置看到了那條新聞。
據悉,“蔣氏企業”董事長這一次心臟病發住院,院方已經下了病危通知,這對蔣氏的股票造成了不小的動盪……
她合上報紙,抬腕看了下手錶,飛機晚點了。
翻開身邊的公事包,從筆記本裡抽出一張照片來,再次看了一眼,以防等一下自己不小心錯認。
看照片應該是多年前照的,照片中的人還是一副學生打扮,穿著V領毛衣配白襯衫,白淨斯文,容貌清秀。
蔣叔在昏迷之前曾把她叫到床邊,告訴了個中的內情。
照片中的人是他的私生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遺囑早在多年前已經立好,只是蔣叔並不放心,他那唯一的兒子一直跟隨母親長大,學的是建築設計,與經商根本風馬牛不相及。要他突然回來接手一大攤的生意,自然是很冒險的事。
更加之,蔣氏企業裡多的是野心之輩,董事長一去,公司裡的風雲動盪是必然的。
於是雅思在他昏迷之前,站在病床邊,很鄭重地答應了一件事。
廣播裡傳來聲音,她等的那趟班機終於到了。
她將照片塞回包裡,起身朝出關口走去。
身旁的老太太提醒她:“小姐,你忘了報紙。”
雅思回頭笑了笑:“送給您看吧。”
出關口陸續走出人來,她站在關外,集中精神,目光從那些人身上一一掠過。
沒有。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出來,她始終沒有看到那張已經牢牢印中她腦子裡的臉。
電話是她親自接的,時間絕對不會錯。
那會是什麼地方出了錯?還是那位高先生,突然中途反悔了,不願意回來擔起這一個爛攤子?
翻出手機,她迅速找到號碼,撥了過去。響過一聲之後,那頭傳來公式化的回復:“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心中愈發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可惡,如果他打算拒絕,就應當早一點拒絕,不要把大家耍了一轉之後再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她努力平復了心裡的惱火,冷靜下來,開始想該如何應對眼下的變故。
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是醫院打來的,她頓時心頭一涼,直覺就是蔣叔那邊出狀況了。
“喂?周醫生……”
“你好,丁小姐。”對方的聲音很平靜,不像是來給她傳噩耗的,這讓她稍稍放了心。
“周醫生,是蔣先生的病情有變嗎?”
那頭回道:“不是,而是這邊來了一位先生說要探望蔣先生。丁小姐走的時候說閒雜人等一律不許打擾蔣先生休息,所以我才打電話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雅思心裡困惑了一下,之前那些寥表心意的生意場上的人都已經去過了,這種時候還有誰會不識相地去打擾?
“那位先生說了他是什麼人嗎?”
周醫生在那頭回:“他說他姓高,是蔣先生的兒子。”
雅思瞬間一愣,隨即回過神來。
她在這裡辛辛苦苦等著給他接機,他卻早已經跑到醫院去了?
當然,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也許他是擔心父親的病情,探望心切。
“周醫生,可以讓他進去探望,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她迅速轉了身,朝機場外走去。
住的是特護病房,周圍的環境也花重金特地打點過,很安靜。
她這幾天都奔走在公司和醫院之間,腳下一直穿著與套裝不協調的帆布鞋,但走進病房區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路過醫生值班區的時候,剛巧看到周醫生正翻看著病例朝她迎面走來。
她迎上前去,放低了聲音招呼道:“周醫生。”
周醫生抬頭,見是她,笑了笑道:“真是神奇,那位高先生進去不久後,蔣先生就醒了。”
雅思道了謝,朝病房門口走去。
門是虛掩的,她站在門口,可以看到病床前站的那個人的背影。
五月天,天氣已經有些燥熱,他只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背影修長。
她不想打擾人家父子團聚,看了一眼放下心了,轉身打算去走廊裡坐著等。
蔣叔卻已經看到了她,聲音虛弱地喚了聲:“雅思……”
雅思收住腳步,轉過身來溫和一笑,推門走進。
床前站著的人也回頭看了過來。
照片果然是有些年月的關係,雖然五官沒有變,但眼前的人瞧起來,並不是之前她看了照片之後所想像的樣子。
照片裡的少年眉眼燦爛,而眼前站著的,是一個氣質沉穩的男人,帶著無框細邊眼鏡,看起來頗有幾分學者的氣質。
建築設計,也算是跟學術掛上些鉤,所以他看起來像個大學老師的樣子並沒有特別出乎她的意料。
她走近幾步,微笑著招呼:“你好,高先生。”
對方看了她一眼,回了一個客套的笑:“你好。”
病床上的老人試圖伸手為他們作介紹,只是體力不濟,幾乎發不出聲來。
雅思看出了蔣叔的意圖,於是自己介紹道:“我就是在電話裡和你聯繫的丁小姐,丁雅思。”
她對他伸出手,表情是客套而疏遠的。
他看了她一眼,伸手回握:“高名揚。”
溫文無害的一張臉。
病床上的老人看著眼前的情景,終於真正的安下心了。
孩子自有自己的緣分,他卻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心裡最後的那一個心願能夠達成。
不再有牽掛,他滿意地闔上了眼睛。
雅思開著車,載著她即將上任的新上司往住處去。
Y市的交通狀況一般,即使是改了八車道的中山路,依然堵車了。
因為彼此不熟悉,此刻車廂裡的沉默自然愈顯尷尬起來。
他先開的口:“丁小姐,剛剛很抱歉,我因為趕著回來,換到了前一班的機票就匆匆回來了,忘了給你打個電話,害的你白跑一趟。”
雅思笑了笑:“沒關係,你急著看望蔣叔,我能理解。”
前面的路口轉了綠燈,車陣開始緩緩啟動了。
她熟練地推擋,啟動之前轉過臉,對他微微一笑:“對了,以後大家就一起共事了,我會是你的秘書,你可以叫我雅思。”
他看了她一眼,亦是微微一笑:“那你是不是也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車子已經啟動,保持著六十碼的平穩速度。她專心看著路況,回道:“你是上司我是下屬,所以我還是叫你高先生比較合適。”
這算不算變相的己所不欲,偏施於人?
他將目光轉向車外,淡然地微笑。
蔣家家大業大,在東市郊的黃金地段買了一棟氣派的別墅。
只是房子雖大,走進一瞧卻顯得十分冷清空曠。
雅思轉過身,向身後靜靜打量四下的人道:“蔣叔怕吵,家裡只有一位負責照顧日常生活的阿姨康嬸,這個時候她可能出門買菜去了。”
高名揚收回視線,對她溫然一笑。
雅思看在眼裡,忍不住在心裡皺眉。看他溫文爾雅的樣子,仿佛半點野心都沒有。他可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場陣仗?
“房間在二樓,我帶你去把東西放下吧。”
她先一步上了樓。
身後的人,提著簡單的小行李包,隨後跟上。
二樓的房間朝南,與蔣叔的房間只隔了道牆。
雅思為他推開了門:“裡頭的東西都是我去買的,準備得有些倉促,如果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跟我說。”
高名揚走進房中,放下手裡的行李包,回道:“挺好的。”
似乎並不特別上心。
也對,這個時候他的心思自然全在病情垂危的父親身上,無暇理會這些小事。
雅思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關於眼前這個男人的資料,除去蔣叔告訴的那些,她私底下又特地去查了一下。結果一查之下,不禁讓她有些意外。
二十九歲,小她半歲,可是建築界的獎項卻已經拿過許多,網上全是相關報導。建築行業是靠經驗和資歷吃飯的,他卻年紀輕輕已經成績斐然。
當然這些可能也跟他那位同樣在建築界赫赫有名的母親有關。
建築行業多是男人的天下,他的母親高儀平卻憑著自己的實力硬是在男人的世界裡闖出一片天下,這自然與天賦是分不開的。
於是好的基因遺傳到孩子身上,高名揚的出色是理所當然的事。
全國最高學府Q大建築系畢業,原本在B市與人合資開了一家建築事務所,也算事業有成。這一趟若不是蔣叔病重,興許他還不一定願意回來。
想至此,她立即想起了正事。
“高先生,我能和你談談嗎?”
高名揚自己先一步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對她伸手示意:“可以,請坐。”
雅思心下有些失笑,他的角色倒是進入得很快,這片刻的工夫已經找到主人的感覺了。
在他旁邊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醫生說,蔣叔這一次病倒,情況不容樂觀。”她儘量說的含蓄。
他則是直接問道:“我父親的病,已經到了什麼程度?”
她猶豫了一下,聲音也下意識轉輕了幾分:“已經下了病危通知,這一次可能熬不過去了 。”
說完忍不住抬頭去看他的臉色,然而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喜怒都讓人猜不出來。
沉默了片刻,他抬起頭來:“我能做些什麼?”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蔣叔的遺囑已經立好了,如果他有萬一,高先生,”她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希望你能擔起你的責任。”
萬貫家財固然吸引人,然而眼前的人並沒有表現出特別上心的樣子,這讓她不得不揣測他是否樂意接受那份遺囑。
“我原本只是打算來探望一下我父親。”
果然,有拒絕的跡象。
“高先生,你是蔣叔唯一嫡親的親人,難道你希望看著蔣叔幸苦了一輩子的心血旁落他人?”她不想與他多作迂回,將一切攤開才是最好的解決態度。
他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後也不再看她,緩緩靠進沙發裡道:“我想,我需要考慮一下。”
她可以給他時間考慮,但蔣叔的病情卻是沒辦法等人的。
“高先生,有些話其實不該我這個外人來說,相信個中輕重與道理你心裡都明白。我先走了,想好了,希望你能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我。“
她站起身來。
走出幾步,身後卻傳來聲音,低低沉沉,平穩無波:“丁小姐,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雅思再次回過頭來。
他沉坐在沙發裡,神色淡然地看著她,緩聲道:“介不介意告訴我,你在蔣家和蔣氏企業裡,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以他和她並不相熟的關係,這個問題問得幾近犀利。
雅思看了他一眼,無所謂地揚眉一笑道:“我就是你的秘書,協助你同時聽從你吩咐的人。”
拉開門,她緩步走了出去,帶上門離開。
剛才那一個答覆,其實並不是給他的,而是她許給蔣叔的一個承諾。
也許風雨即來,她卻必須保持著冷靜、清晰的思維,做好她要做的事。
至於身後房間裡的那個人,剛才他緩聲問話的那一瞬,讓她有了片刻的錯覺,覺得他身上,也不光只是學者的溫文儒雅而已。
他目光沉靜的樣子,倒真有幾分商人的睿智與霸氣的模樣。
也許,那當真並不是她的錯覺。
雅思一整天跑前跑後,回到住處一頭倒在沙發上,累得不想動。
她大學學的是金融專業,畢業之後進到一家規模不錯的企業裡,做得也十分順手順利。進到“蔣氏企業”才不過半年前的事。
半年前,蔣叔突然找了她去,告訴了她一些事,同時也請求她能夠幫忙。
事實上至今她也不能完全理解蔣叔為什麼會挑中她來幫忙,她雖然在原來的單位裡是業務骨幹,但放到蔣氏這樣的大企業裡面並不能算特別出眾,也許,蔣叔看重的,是她身後的東西。
這半年裡,她跟在蔣叔身旁做他的秘書,漸漸也看出了些門道。
蔣叔想在自己過世之後將位子傳給自己的親兒子,而他所忌憚的,便是大學畢業後就進到公司做事的蔣世林,他的親侄子。
蔣世林這個人,很有能力,為人穩重,將表面功夫做得幾乎滴水不漏。如果不是蔣叔的提點,她特地留意著他,以正常人的眼光,幾乎在他身上挑不出錯來。
私底下,他也是個看起來很和氣的上司,很友善的朋友,這樣一個人放在公司裡,不用特地比較,高名揚那樣一個突然憑空冒出來的企業二代,根本無法跟他抗衡。
這便是蔣叔最擔心的事。
雅思心裡忽然覺得有些煩躁,她只希望那位高先生能夠自己爭氣些。
當然前提是,他首先肯接下這個擔子。
手機鈴聲大作,將她從沉思中拉回。勾起茶几上的背包,翻了幾下,找到手機打開一看,竟然是她剛剛還在想著的那個人,蔣世林。
蔣世林是相當精明的,她進公司之後受到蔣叔的重視,於是順帶著,身為公司專案部經理的他也開始對她關注起來。
發展到之前兩個月,他已經公然邀請她吃飯,還大把的玫瑰花送到她的辦公室,追求之姿非常明顯。
不知道是不是蔣世林得到了什麼風聲,才會對她愈發顯得殷勤起來。
她瞪著手機看了一會,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邊去,不理。
鈴聲響了一會終於停了。她卻又開始忍不住對著手機繼續生氣。
不想接的電話偏偏打來,她等著打電話來的那個人,卻是遲遲沒有動靜。
算她倒楣,要不是看在蔣叔的面子上,她何苦來哉讓自己牽扯進這一堆的麻煩裡。
抓了個抱枕,翻個身閉上眼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6:52
第一章 五月天微藍(2)
手機鈴聲突然再次響了起來,她直覺就認為應當是高名揚。怎知拿起來一看,居然還是蔣世林。
整理了一下情緒,按下接聽鍵。
蔣世林彬彬有禮的聲音在那頭道:“雅思,怎麼沒接我電話?”
雅思對著手機皺眉,表面上還是從容應道:“哦,我剛剛在洗手間,沒有聽見。”
“你現在是在家嗎?我想請你吃晚飯……”
雅思想也不想,套路化地回道:“抱歉啊,蔣經理,我白天路跑多了,現在實在是不想動了。而且……”
她略作停頓,狀似隨意道:“你的堂弟高先生下午已經回蔣家了,你還不知道吧?”
果然,電話那頭的人用詫異的語氣回道:“我在公司忙到現在,真的還不知道。那我們下次再約好了,我想我應當趕過去看看他。”
她不能武斷的說蔣世林是虛情假意,但兩個沒有見過面的堂兄弟,見了面也不會親熱到哪裡去。
不過還好她順利把人給打發了。
“嗯,你快點去吧,高先生剛回來,可能會有許多地方不習慣。”
掛斷電話,她走到衛生間裡洗了個冷水臉,然後抬頭,對著鏡子裡的人咧嘴一笑。
她要放鬆心情,這樣即便風雨降至,她也能更加從容地去應對。
蔣叔住院之後,許多公事都耽誤了下來。
不過蔣叔並沒有鬆口,蔣世林掛著專案部經理的身份,暫時還不至於有膽越權到接手一切事務。
公司裡的副總安長東,是蔣叔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對蔣氏忠心耿耿,只是個人能力普通,屬於可以勤勤懇懇做事的一個人。
雅思將整理好的檔全都疊成一摞,抱中懷裡朝副總辦公室走去。
伸手敲門,裡頭傳來應答聲:“請進。”
雅思推門走了進去。
“安叔。”一邊將檔放到辦公桌上,等著他一一簽字。
安長東笑了笑道:“老蔣真是眼光好,找到了你這個能力卓絕的助手。”
老蔣住院之後,雖然表面上看是他在主持公司事務,其實許多決策都是雅思在背後定下的。這是老蔣的意思,他看著她做出的那些妥善的處理,亦是心服口服。
雅思回了個笑:“安叔,您可別誇我,因為員工是不能多誇的,會驕傲。”
安長東哈哈大笑,卻有些感慨地道:“在老蔣心裡,可是沒有拿你當外人啊。”
雅思只裝作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專心擺著桌上的公文。
安長東想起來,又問:“名揚那孩子已經回來了吧?”
雅思點點頭:“昨天剛到。”
安長東頓時松了口氣,頗感安慰地道:“回來就好,這下老蔣也能真正安心了。”
雅思卻無法像他那麼樂觀:“可是我看高先生的意思,好像不太願意接手生意。”
安長東陷入回憶裡:“說起來當年是老蔣不對,難為儀平深明大義,沒有將孩子教育得不認父親。只是他們父子沒有什麼深厚感情,孩子又有自己的生活,突然這樣把他牽扯進來,的確不是很合適,他會排斥也是正常的。”
雅思卻不贊同:“說是這樣說,他是蔣叔的兒子卻是事實。蔣叔勞碌一輩子,臨老了將自己的心血留給孩子,身為人子如果不能盡孝道去好好珍惜,那也太不懂事了。”
安長東看著她頗為義憤的樣子,搖頭一笑。
正聊著,雅思的手機響了,她看清號碼之後下意識愣了一下。
等他電話是一回事,當他真正打來,她卻還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你好,高先生。”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一秒,緩緩回道:“丁小姐,我考慮清楚了,那些遺囑上的東西,我想我恐怕要拒絕。”
雅思直覺就感到一陣火氣從胸口冒出來,臉色一凝,勉強壓下聲音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
高名揚在那頭沉吟了一下,回道:“醫院。”
她不容分說,決定道:“好,你在那裡等我,我最多二十分鐘到。”
說完也不等他回絕,她直接將電話掛斷了。
安長東看著她沉下來的臉色,忍不住問:“是名揚打來的?”
雅思點點頭,收拾了心情,匆匆道:“安叔,檔簽好了你讓秘書給我送回去就行了,我現在要出去一下。”
她說著,人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
安長東在身後勸著:“好好談,你們年輕人,不要都脾氣用事啊……”
雅思已經跑得沒影了。
醫院看起來仿佛永遠是個忙碌的地方,人跡匆匆,川流不息。
他站在病房外走廊的窗戶旁,靜靜看著樓底下發生的一切。
急救車鳴著笛進出,步履緩慢的病人和行色匆匆的患者家屬,花園裡的花綻放著生機盎然的顏色,這一切原本離他的生活十分遙遠,此刻卻分明又真真切切出現在他的生活裡,逼著他去面對。
不過他向來是個目標明確且足夠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來之前母親曾跟他深談過一次,亦是堅定了他心裡做出的那個決定。
一道熟悉的人影闖入了視線。
合體的套裝,腳下是學生才穿的帆布鞋,這位丁小姐的品味的確有些異于常人。
她看他的目光,對待他的態度,都談不上友好。父親選定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完美無缺的。
人心向來難測,別人或許看不透他,他亦是沒有看透所有人的本事。至少這位丁小姐,他暫時還要選擇保留態度。
眼看著那道窈窕的身影已經走入了住院樓,他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雅思一路直闖十二樓病房,到了之後卻沒有看到高名揚的影子。
總不會是不負責任地丟了個態度之後就包袱整整跑了吧?
轉身去值班台那裡問護士:“請問,有沒有看到1202號房裡那位年輕的先生?”
年輕的護士小姐對於帥哥自然印象深刻,熱心地回道:“你是說高先生吧,他剛剛下樓去了。”
明知道她要來,為什麼連這幾分鐘的耐心都沒有?
跟護士道了謝,她轉到走廊的窗戶邊,翻開手機開始打電話。
鈴聲一直在響,卻始終沒有人接。
再一次,讓她空打電話卻死也不接,雅思覺得自己要怒了。
拗勁上來,她又打了一遍。
還是鈴聲一直響,沒有人接,只是那鈴聲卻似乎在漸漸離近,越來越近,就在身後。
她本能地回過頭去,被身後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大跳,手機差點摔了出去。
高名揚神色如常,半點愧疚之色也不見,而是對她伸出一隻手來:“給你。”
原來是天氣太熱,跑去買飲料去了。給她的是一聽冰橙汁,他自己則是一聽冰咖啡。
雅思接過橙汁,不太滿意道:“為什麼你是咖啡,我的卻是橙汁?”
他自然沒料到她會挑剔這個,笑了下,回道:“我以為你們女孩子都喜歡喝純果汁,不喝刺激性的飲料。”
聽這話,難不成他對女孩子還瞭解甚詳?
收心收心!現在當然不是思考這些無聊事情的時候。
走廊裡放了休息椅,她沖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過去坐。”
高名揚不露聲色地看著眼前這個氣勢堂堂的女人,無聲揚眉,掩去了眼底的思量神色。
跟著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高先生,我也就不拐彎了,咱們有話直接說吧。”
他打開易開罐,啜了一口,態度隨意地回道:“好,說吧。”
這樣不冷不熱的一句,反而哽得雅思半天沒說出話來。瞧這態度,好像倒是她在求著他似的。多少人只能眼巴巴望著這樣的好際遇,在他眼中卻仿佛半毛錢不值的樣子。
或許的確是人各有志,但這份責任總歸是他的,而不是她的。
“蔣叔的遺囑早就定下了,蔣氏企業現在基本可以說是屬於你的東西。如果高先生你認准了不接受,那也要等遺囑執行之後,你再自行處理。到時候你想怎麼辦外人都干涉不到,無論是你打算賣掉捐掉或者是乾脆放任它倒掉,那都是你隨你高興的事。”
原來答應蔣叔的時候只是心裡一軟,動一動口就應下了,如今看來,實際情況遠不如她想像得那麼順暢輕鬆。
給錢不要那是他個人的事,她真是吃飽了撐的才白白跟著瞎操心。
“可是高先生,撇去蔣叔的辛苦不說,你也願意眼睜睜看著公司出問題,一干員工都跟著遭殃嗎?你所要面對的,並不僅僅只是一份遺產而已。”
旁邊的人抬起頭來,淡淡看了她一眼。
“丁小姐,你為什麼認定,這該是我的責任?”
雅思冷冷回視他:“這不是我認定的,而是它本來就是你的責任,從你出生那一刻起就定下的責任。”
她站起身來,俯視一眼:“高先生,我們所有人都是外人,只有你,並不是。”
丟下手裡的易開罐,她大步走遠了去。
狹長的走廊,地板折射著戶外日光的光亮,看起來有些刺眼。
留下他一個人獨自坐著,微側著臉,唇角淡淡牽出一抹弧度來。
雅思躺在床上,對著電話那頭的好友韓曉訴苦。
“丁小姐,請問你後悔了嗎?”
“回韓小姐的話,我後悔極了。”
韓曉在那頭沒什麼誠意地安慰:“路是自己選的,世上也沒有後悔藥可以買,所以你就一條道走到黑去吧,辛苦也只能自己認了。”
雅思的性格向來固執,的確就是那種一條道走到黑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她會把牆砸開繼續走。
“不說這些了,說點正事吧。關鵬要回來了,我已經約了其他同學,下個星期天,‘紅蘋果KTV’見。”
雅思直覺就要拒絕掉,韓曉卻因為對她瞭解太深所以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匆匆道了句別就把電話給掐了,留下雅思對著“嘟嘟”的忙音皺眉瞪眼。
關鵬,關鵬,她長這麼大唯一動過心的人。
那時候他優秀出色,她不過是眾多傾慕物件裡很平凡的一個。後來他考研考去了B市,自此斷了聯繫。
而那些少年時代的情懷,自然也早都消逝在現實的歲月裡。
如今她瑣事纏身,根本不該費心思去想別的事,還是一門心思先把眼前的重要問題解決了再說吧。
秘書敲門進來,將手裡的一疊檔放下:“丁秘書,這些都是你要找的資料。”
雅思抬起頭來,道了聲謝,再看一眼已經被資料堆得滿滿的辦公桌,頭大地揉了下眉心。
助理小雯看著她頭疼的樣子,笑了笑道:“丁秘書,我幫你泡杯咖啡進來吧。”
雅思回了她一個笑:“好,謝謝。”
手機的螢幕燈亮了起來,是有電話打進來了。她工作的時候習慣將手機調成靜音,長期的高強度工作已經讓她有了一些微微的神經衰弱,最怕安靜的時候突然聽到刺耳的鈴聲。
一看號碼,是高名揚打來的。
她沒做猶豫,立刻接了起來,心裡希望這一次聽到的是好消息。
“你好,高先生。”
那頭的人卻有幾秒鐘的沉默。
雅思忍不住又喚了聲:“高先生,有事嗎?”
“我父親……”
雅思的心提到了胸口。
“剛剛去世了。”
她在這頭,瞬間呆住,一口氣哽上了胸口,再說不出話來。
她穿著高跟鞋疾步跑進,回廊裡空空蕩蕩,遠遠就見到長椅上安靜坐著的人。
她忍不住放輕了腳步,走過去。
“你還好吧?”這個時候,好像也只能問這種無意義的話。
他緩緩抬起頭來,神形憔悴,眼眶泛紅。
雅思的心莫名的被觸動了一下。
聽蔣叔說,自小到大,他同兒子見面的次數了了,多半都是他偷偷跑去孩子的學校門外遠遠看著。按常理來說,父子二人並無深厚感情可言,可是眼前的人,他眼底溢出來的悲慟之情卻是那麼真切。
“節哀順變,不要太傷心,因為蔣叔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他雙手捂住臉,做了個深呼吸,點點頭。
“丁小姐……”
雅思在他旁邊坐下。
“我在。”
“我已經考慮好了。”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我會留下來。所以以後有許多地方,還要仰仗你幫忙。”
雅思終於放下心來,真心回道:“以後如果你有事,只要開口,我會責無旁貸。”
蔣世林來了,神色哀慟,看著雅思道:“大伯的後事交給我料理就行了,名揚已經在醫院守了兩天兩夜了,雅思,你送他回去休息吧。”
雅思不禁再次看向一旁面容慘白的人,他這樣做,蔣叔走的時候也一定覺得很安慰吧。
“高先生,我送你回去吧。”
高名揚抬頭看了她一眼。
“有些事,路上剛好也能同你談一談。”
他站了起來,腳下不自覺地踉蹌了一下,蔣世林趕忙伸手一扶。
他對蔣世林道謝:“堂哥,一切有勞你了。”
蔣世林搖頭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見外。”
高名揚點點頭,重複一句:“說的沒錯,一家人。“
雅思在一旁看著,心中隱隱又升起了擔憂。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7:06
第二章 啟程(1)
葬禮很快就過去了,一切遵照蔣叔的遺願,從簡對待。
只有唯一的那一次,雅思見過高名揚傷心,之後他的態度一直都很平靜,平靜卻俐落地處理著父親的身後事。
遺囑宣讀之後,雅思領著高名揚去公司上班。
星期一的城市,道路擁堵,行進速度緩慢。仍舊是她開車,他則是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位子上。
今日的高名揚穿了合身的西裝,白襯衫紫色領帶,都是她陪著他親自去商場挑選的。他自身條件好,之前一身的休閒打扮看起來讓他很有幾分儒雅氣質,而此刻一身正裝穿著,讓他看起來像個冷靜、睿智且在商界悠游自若的商者。
她並不特別清楚他在B市的生活,但她相信,以他的能力只要有心,加上她的努力,在公司裡一定很快就可以站穩腳跟。
“丁小姐。”
雅思一門心思正放在偷偷打量他上面,被他的突然出聲嚇了一條,車子差點沒蹭到路邊的綠化帶上去,還好開得不快。
掩去神色裡的狼狽之色,她假裝專心開車,不看他,應道:“嗯,高先生什麼事?”
他明知她在偷看他,卻假裝不知,神色如常地回道:“我想找個地方先吃早飯。”
雅思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康嬸沒有做早飯嗎?”
“她這幾天也累壞了,我沒有叫醒她。”
康嬸在蔣家做了十幾年,蔣老先生的去世讓她心裡難過也是人之常情。
她朝路邊看了看,正好看到前面路口有個買早點的小攤,此刻正升起陣陣的蒸氣,露天的桌椅上坐滿了人。
看了眼他身上的筆挺西裝,遲疑了下道:“去那裡可以嗎?”
他淡淡一笑:“F市的小吃裡面,小籠包很有名,就去那裡吧。”
想不到他還會知道這個。
雅思看著他神色從容的樣子,總覺得他一本正經開口說自己肚子餓的樣子,有點像故作隨意的小孩子。她甚至下意識去想像他肚子咕咕叫的狀況,想著想著笑容便止不住地溢上了嘴角。
“丁小姐,什麼事好笑?”他原想裝作未見,可是看來她並不領情,既然如此,索性說穿,倒要看她如何解釋。
雅思將車停在了路邊,自己則乾脆將臉轉向窗外,悶聲笑個夠。
“丁小姐……”
她背著身對他擺擺手:“沒事,什麼都沒有。”
高名揚挑了挑眉,逕自推開門下了車。
客人太多,他們跟一對母子拼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年輕的母親哄著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大的娃娃吃飯,孩子卻太頑皮,伸手去掏手邊的碗,結果一個不小心就把碗裡的稀飯弄灑了出來。
高名揚正好坐在孩子旁邊,西裝袖口的地方被濺到了很大一塊。
雅思趕忙拿餐巾紙給他擦,可是已經晚了。
年輕的母親慌忙道歉,高名揚卻只是笑了笑,將外套脫了下來,順手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雅思這會兒已經沒心思吃東西了,今天是他第一天去公司上班,總不能弄得個衣衫不整的模樣吧。
看了眼手錶,如果路上不堵車,這個時候送他回去換身衣服應該勉強夠用。
“我送你回去換件外套吧。”徵詢他的意見。
點的東西都送上來了,他神色自若地吃著,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不用了,反正今天天熱,穿外套也是麻煩。”
難道他想就這樣去公司?
不過看樣子也是說服不了他了,她立刻決定道:“要不然你在這裡等我,我回去幫你取。”
起身就要走,卻被他伸手拉住。
雅思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縮回自己的手。
“不用那麼麻煩了。”
“可是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說句實話,我原來就很少穿西裝,對這種筆挺筆挺的外套其實很不感冒。”
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一來二去,雅思也多少看出來了。他這個人,分明只是表面看來脾氣溫和,事實上性格拗得很。事情大小且不論,只要是不合他心意的,看來他都要堅持己見。
罷了,反正又不是她形象不整。
她覺得自己真像是以他老媽子的身份在自居,接他上班不說,連穿戴這種事都管,分明是吃飽了撐的。當初答應蔣叔說幫忙,裡頭可絕對沒有兼職保姆這一項。
再次看了眼手錶:“吃好了嗎?”
他拾起外套搭在手裡,站了起來。走之前,還對旁邊的那個小朋友很和善地揮了揮手。
雅思在身後看著,又一次忍不住想撫額歎氣了。
看他的樣子,半點緊張的情緒沒有,到底是太過自信,還是根本就沒將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放在心上?
她覺得自己這半個月歎的氣加起來絕對比她二十多年來的次數都多。
日常會議,出席的人員與平時無異,只是總經理的位子上換了人。
雅思坐在旁邊,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檔。
安長東身為公司的副總,又是長輩,自然負責主持這次與往常不同的會議。
待他說完場面話,便宣佈正式開會。
蔣世林把自己手邊的一份檔遞給了首座的高名揚,說道:“高總,這是我擬出來的一份關於地產開發的提案,請你先過目一下。”
高名揚接過檔,自己卻沒有打開看,而是直接遞給了一旁的安長東。
“我剛來,對業務也不熟悉,還是安叔你看吧。”
安長東愣了一下,自然不肯接。
“高總,還是你看比較合適,當作熟悉業務。”
雅思在一旁狀似不經意地看了高名揚一眼,心裡卻忍不住想皺眉。他是怎麼回事,既然答應了要接手一切,為什麼頭一天上班就把事情往外推?
另一邊,高名揚見安長東推辭,於是淡然一笑,將檔又重新遞回蔣世林手裡,道:“既然是蔣經理做出來的提案,我相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不如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全權負責吧。”
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蔣世林。
誰都沒想到新上任的老總如此好說話,簡直就像是個沒有半分心眼跟原則的爛好人。
“高總……”雅思試圖出言婉勸。
高名揚對她笑了笑道:“丁秘書,中午的時候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回趟家,我去換件外套。”
雅思惱極之下,反而冷靜下來。他這種刻意將自己形象平庸化的舉動,到底是所為何來?
是對繼承責任的軟抗議,還是其實抱著別的心思?
“丁秘書,有問題嗎?”眼前的人依舊笑臉溫然。
她搓了兩下牙,硬邦邦地回:“沒問題。”
星期一上班原本有很多事要做,可是雅思卻破天荒跑神了,而且一跑就是一個上午。辦事效率明顯下降,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反復回想今早的那個晨會上了。
裡頭辦公室裡坐著的那個人,他到底是怎樣一個性格的人,她完全不瞭解。原來她以為,蔣叔的兒子,又是風光無限的建築師,再差勁也不會差到哪去。可是今早他的表現卻讓她十分的困惑不解。
就算他剛剛才來不知道蔣世林的野心,也不至於將該他決策的事情放手出去毫不干涉才是。
如今看來,她對他這個人可能需要抱著觀望的態度,之前對他信心滿滿的那份篤定,也開始有些打折扣了。
無論如何,今天中午一定要借著機會跟他好好談一談。
中午開著車送高名揚回家換衣服。
康嫂見他們回來,趕忙到廚房做飯去了。雅思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等著上樓換衣服的那個人下來。
她當然知道換衣服只是藉口,想必他也看出了她有意見,所以換到私下裡來說。
下樓聲傳來,她回過頭去,再一次詫異了。
他的確是換了衣服,將早上那一身合體的西裝完全換掉,換成了一身的休閒打扮。深藍色的T恤配亞麻色休閒褲,眼鏡往鼻樑上一架,如果懷裡再抱一摞書,這幅形象倒適合去圖書館。
不是她的風格,所以衣服不是她買的。
“我記得,那天西裝好像買了有三四套吧。”忍不住軟抗議。
他走下樓梯,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仿佛絲毫也未覺得自己這身打扮有什麼不妥之處。
“早上是第一次去公司開會,所以我才穿了西裝。我想公司對領導層的著裝問題,應該不會有什麼硬性規定吧?”
聽他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以後除去正式場合,他都會是眼前這副打扮了?
“高總……”雅思已經開始覺得頭越來越疼。
他揚眉一笑,朝她後面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站起身道:“康嫂的手藝真好,老遠就能聞著菜香,去吃飯吧。”
雅思還待再說些什麼,可是明明剛才整理得十分清晰的思路,在他幾句話一個笑容之下,就瞬間又變得混沌了。
高名揚這個人,非但固執,還相當的不按牌理出牌。
罷了,她不該在穿衣服這樣的小事上跟他浪費精力跟口水,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要談。
坐到桌邊,康嫂樂呵呵地為他們盛好飯,自己則轉身回房。
雅思叫住她:“康嫂,怎麼不一起吃?”
康嫂人已經走到房門口了,轉身回道:“我平時一個人在家都吃得早,已經吃過了。”
於是飯桌上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雅思的心思全然不在吃飯上,擱下碗,抬頭道:“高總,有件事我想跟你談談。”
對面的人隨意應道:“好。”
“公司的事,你剛來可能並不瞭解。”她試圖說得含蓄。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所以要麻煩你時時提點我一下。”
很好,既然如此,那她就來好好提點一下好了。
“既然你信任我,有些話我也不妨直說。蔣經理大學畢業之後就進了公司,在公司的基礎自然很牢固……”
高名揚笑了笑:“所以我將案子放手給他做,很放心。”
雅思皺眉,做了個深呼吸才又道:“高總,你到底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真糊塗?”
她很想開誠佈公跟他談一談,他的態度卻分明很沒有誠意。
“明白如何,糊塗又如何?你也說了堂哥在公司裡具有怎樣的優勢,而我只是剛來,不是嗎?”
果然只是裝糊塗而已。
只是還沒等雅思放下一顆心,他接著又道:“其實都是一家人,如果有一天堂哥的能力足以坐鎮公司,我未嘗不可將總經理的位子讓出來。”
“你不會真是這麼想的吧?”雅思心裡一陣失望。
高名揚則是神色平靜地回道:“這麼想有什麼不對嗎?各自待在適合自己的位子上,才是善人善己的完美選擇。”
“說到底,你還是想辜負蔣叔的一番苦心。”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她就像古時候那種誓死效忠的保皇派,偏偏太子不爭氣,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架勢,一心想將皇位讓人好換得天下太平。
對面的人沉默了片刻,恢復了輕鬆的表情:“只要公司能一直很好地發展下去,就不算是辜負。”
雅思靜靜看了他一眼,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你慢慢吃,我先回公司了。”
不料他手一伸便將她攔住:“你如果先走,我就只能打車去公司了。”
聽語氣,分明有幾分賴上的味道。可惡!
“蔣叔的車不就在車庫裡嗎?”
“我已經托堂哥賣掉了。”
她瞠目回頭。
“難不成你打算讓我一直當你的司機?”給她多少錢了啊?憑什麼她要當保姆?
“我已經定了輛新車,不過要下個禮拜才能提車。”
雅思試圖繞過他的手:“那就煩勞閣下先打一個禮拜的車吧。”
他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笑意溫和地道:“這麼大的房子一個人吃飯太冷清了,既然你不吃,那我也跟你一起走吧。”
說著就站起身來。
雅思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轉身之前卻突然看到他微微一皺眉,手按在了肚子上。
她做不到裝作無視,雖然心裡還有氣,但還是詢問一句:“怎麼了?”
“胃有點疼,老毛病了。”
真的假的?她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幾分假裝的痕跡。可是看他眉頭深鎖的樣子,也不像是在做戲。
“算了,還是把飯吃完吧,還有時間。”賭氣歸賭氣,總不能真任由他拿身體開玩笑。
她先一步坐了回去,埋頭開吃,所以自然沒有看到旁邊的某人,眼中閃過一抹跳躍的光亮。
見他遲遲不動,她抬頭催促一句:“趕快吃,不要浪費了康嫂的一桌好手藝。”
高名揚坐回了位子上,拾起碗筷,唇角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淺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7:18
第二章 啟程(2)
剛畢業那會,大家都是初出社會,沒依沒靠的,於是期待同學聚會,見了面也是親熱無比,話題多到聊不完。
這幾年,大家漸漸聚得少了,一來是都早已適應了各自的生活,再者許久不在一個環境裡生活,自然就沒有了共同話題,聚到一起也要挖空心思找話題,越來越尷尬跟無趣。
這一回要不是關鵬回來,大家肯定還聚不到一起。
雅思在家裡患得患失了一天,把衣櫃裡的所有衣服都翻出來試,最後才選中了一件粉藍色的長裙,細細的肩帶,大裙擺,襯得整個人瘦高修長。
她看著鏡子了的人,皮膚白皙,容顏秀麗,用韓曉的話說,與學生時代的樣子相比,早已是灰小鴨與白天鵝的差別。
可是心態而言,卻也找不到當年的那種單純明媚和勇往直前了。
手機響了,她從枕頭下翻出手機接起來。
韓曉在那頭用後媽一般嚴厲的口氣道:“姓丁的小妞,你該不會是忘了今天的行程了吧?”
雅思笑道:“哪能呢,我敢放客戶鴿子,也不敢放韓大小姐的鴿子啊。”
韓曉滿意了,在那頭催道:“那你趕快來吧,關鵬也到了,我見他是一個人來的,沒准啊……那什麼……”笑得曖昧。
雅思知道她話裡的意思,裝傻道:“什麼什麼啊?不說了,我大概二十分鐘後能到。”
掛斷電話,她卻又忍不住再次走回鏡子前,前後仔仔細細照了一番,確認自己此刻的樣子毫無半點瑕疵之處,她才滿意地笑了笑,換了鞋子出門去。
到了包廂門口,她停下腳步,做了個深呼吸才舉手推門。
裡頭音樂聲開得很大,大家正起著哄,攛掇著關鵬起來唱歌。
關鵬坐在角落裡,安安靜靜的態度,任大家攛掇他,他也只是面帶微笑地拒絕再拒絕。
雅思推門走進來,韓曉一見她,眼睛一亮,笑道:“雅思,你遲到,所以勸關同學唱歌這個艱巨的任務就罰你來完成!”
她這一句說完,大家的目光自然全聚集到了雅思的身上。
雅思落落大方地一笑,揚眉道:“這有什麼難?”
她走到關鵬身邊,示意坐他旁邊的同學閃邊,自己則坐了下去。
“關鵬,雖然這麼多年沒見了,但當初你還欠著我一筆賬呢,沒忘吧?”
關鵬見到她來,臉上已經微微露出尷尬之色。想不到她竟然一上來就提起這個話題。
他記得當年他拒絕她的表白,說過一句話。他說,丁雅思你挺好,不過我們不太合適,就當我欠你的,你能不能不要哭了?
她那時在電話那頭哭得稀裡嘩啦,他好話都說盡了,她也沒見停。
少年時代,總是任性得厲害。
當時她理直氣壯地回了他一句:我哀悼我自己的,不過你這帳我記下了。
“關鵬,幹嘛不說話,難道你想耍賴?”她看著他,笑意盈盈。
關鵬尷尬一笑,回道:“怎麼會呢,不過我的歌聲很一般,我怕嚇到大家,能不能換個別的條件?只要別讓我唱歌就行。”
雅思不答應:“不行,大夥既然把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我,我就要圓滿完成。”
丁雅思如果固執起來,脾氣大家都是知道的。
關鵬看了她一眼,溫然一笑,妥協道:“好好,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出醜也認了。”
他起身走到沙發中間,接過遞來的麥克風。
韓曉沖雅思偷偷眨了下眼睛。
音樂響起來之後,關鵬拿著麥克風突然站了起來,走到前面轉身道:“其實今天借著機會,剛好有件事要告訴大家一聲。”
雅思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臉上。
“我這趟回來,就要結婚了。未來的老婆大人也許大家還有點印象,就是比我們小一屆的師妹魏蓉蓉。今天在座的,到時候可都要給面子去喝喜酒。”
雅思感覺臉上的血液僵住了,呼吸忽然變得有些急促。還好音樂聲開得夠大,誰也聽不見別人的動靜。
魏蓉蓉,當年倒追關鵬的人裡面,她最不上心。不過她本身家境富裕,又是幹部子女,追求她的人多了去了,一個小小的關鵬在她那裡根本不夠瞧。
想不到,世事難料,當年看似不對盤的兩個人居然能走至今天這一步。
韓曉往雅思的旁邊挪了挪,偷偷握住了她的手。
雅思覺得自己的狀態有些失儀態,她應該做點什麼好掩藏自己心裡冒出來的那一絲酸楚。
單戀這種事,從來都是一人花開,自顧凋落,傷不傷懷,那並不在外人關心的範圍內。
於是她第一個站了起來,微笑著對關鵬伸出手:“恭喜恭喜,關同學你終於開竅了,回頭記得下帖子,我們在坐的一定每人一個大紅包。”
身後有人開玩笑道:“雅思,你怎麼隨隨便便就把大夥全捎帶上了呀?”
雅思氣勢凜凜地回頭,笑道:“怎麼,你捨不得錢啊?”
關鵬笑看著她道:“謝謝。”
她很客套地回了句:“不客氣。”
聚會到中途,雅思拒絕了韓曉的相陪,找了個藉口先離開了。
其實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當年她的那點心思,所以即使她今天表現得很失狀態,也不必擔心別人說閒話。
就算要說閒話,那也不關她的事。
KTV開在市區最繁華的淮海路上,她從包廂裡出來的時候順便在裡面的自帶超市里買了幾罐啤酒。
其實失戀倒也談不上,只不過她空守著一份少年情懷,一不小心就晃悠過了這麼些年,蹉跎了光陰,浪費了感情。如今恍如大夢醒來,聞及曾經喜歡甚至現在依舊存著好感的人要結婚了,心裡頭酸楚難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借酒澆愁的事她沒幹過,買啤酒出來也是一時興起,她可沒想到自己酒量居然還不錯,一張口就解決了兩罐。
然後就坐在KTV門口的長椅上發呆。
啤酒喝空了,她隨手丟到腳下,然後一腳踢了出去。
這一下用力太猛,腳下光腳穿著涼鞋,結果踢到了指甲蓋,疼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那只鋁罐“當當當”地滾出幾米遠,在一雙灰色的鞋子旁邊停了下來。
灰色鞋子的主人在原地頓了一下,舉步走了過來。
啤酒不醉人,雅思雖然酒氣熏熏,神思卻十分清明。儘管如此,當她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時,還是愣住了,以為自己眼花錯認。
休息天,又非工作場合,為什麼會在此時此地,在她看起來狼狽不堪的時候,偏偏讓他遇到了?
他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嗎?”
雅思此刻心情糟糕,所以沒什麼心思應付他,於是草草應了句:“天太熱,我乘會涼再走。”
她見他還坐在哪裡不走,便道:“高總,這麼晚了怎麼也不回家?”
他看了她一眼,神色從容地回:“我也乘涼。”
她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而此刻她一心只想把他打發走:“沒錯,我就是失戀了,正在這裡借酒散愁。不過我不需要人安慰,也絕對不會覺得世界末日到做傻事,所以高先生你可以走了。”
高名揚沒有出聲,不動聲色地移開了她手邊剩下的幾罐啤酒。
雅思借著酒態,將眉一挑,瞪了他一眼道:“你做什麼?”
他理也不理她,直接把裝啤酒的袋子一紮,手腳麻利且命中了極高地將東西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這下雅思頓時怒了:“我的東西我還沒說扔,你憑什麼給扔了?不要錢嗎?”
三罐沒開封的,十五塊錢都夠她打車回家了。
旁邊的那個男人半點反省之色也沒有,睨了她一眼道:“你在這裡亂扔垃圾,會造成清潔人員的負擔。對你個人而言,發酒瘋會有損形象,怎麼看都很不好,所以我只好代勞出手了。”
他掏出皮夾:“至於錢,”抽出一張一百的,放到她手邊,“我扔的我賠好了。”
雅思瞪著手裡的鈔票,然後一把塞回他的皮夾裡:“不要路遇不平就亂管閒事,因為不是所有事,外人都可以插手的。”
“失戀不等於失態,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雅思抬頭靜靜看了他一眼,突然低聲一笑,剛才一臉的怒氣也頓時消失殆盡了:“想不到你還懂得心裡諮詢這一套,要不要去市府廣場擺個地攤,一個月少說也有千八百的收入。”
他聽著她出言嘲諷,也只是揚眉道:“目前我沒有這個意向。”
雅思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聲音卻是轉了幽歎:“你說,失戀的人是不是意味著很失敗?”
“我看不出來它跟失敗有什麼關係。”算作人生的一個經歷與經驗,其實是好事。
可是從頭到尾只圍著一個人打轉,兜兜轉轉還是以失戀收場,那才是不可原諒。
其實在她看來,傷懷都是其次,她真正鬱悶的是自己的死心眼。
“好了,雖然我並不感激,但還是要謝謝你的安慰。”她站了起來,腳步有些搖晃,對他揮了揮手。
“先走一步了。”
他隨後站了起來,不太放心:“我車在那邊,要不要捎你一段?”
雅思已經走出幾步遠,頭也不回地道:“不用了,我還認得出家在哪邊。”
今晚的偶遇,雖然她的樣子看起來很丟人,但轉過身她就會忘掉,無論身後的那個人會不會自此在心裡嘲笑她。
那並不是她能干涉的事。
第二天上班,又是星期一,她卻差點遲到了。
沒辦法,昨晚喝了酒頭暈腦漲,結果折騰到很晚才睡著,早上起不來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
匆匆趕到公司,辦公桌上已經堆了一疊的公文。
助理小雯看著她的兩隻熊貓眼,擔心道:“丁秘書,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雅思摸了摸臉,笑道:“沒事,就是昨晚沒休息好。”
“那我幫你泡杯咖啡吧。”
小雯走開了,她揉了揉眉心,翻開資料夾開始工作。
一隻易開罐突然放到了她的手邊,嚇了她一跳。
順著那只修長的手抬頭往上看,便無意外看到了高名揚那張神色自若的臉。
小雯的咖啡泡來了,見到上司趕忙打招呼:“總經理早!”
高名揚點頭示意:“你去忙吧。”
小雯放下咖啡迅速閃人了。
雅思已經迅速整理了思緒,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如常:“早,高總,有事嗎?”
他將那罐涼茶往她手邊推了推:“喝這個,不要喝咖啡,對胃不好。”
雅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著實詫異了。
幾時開始,他們已經熟稔到互相干涉私事的程度了?難道只是因為昨天晚上的偶遇,他見識到了她不為人知且很丟人的一面,便覺得跟她已經混到熟人的範疇了嗎?
何況,她干涉他是出自責任,但她可沒有給他干涉回來的權利。
“謝謝關心,不過我喝不慣涼茶,只喜歡喝咖啡。”伸手就要去端杯子。
他卻先一步將杯子端走了,都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淺淺啜了一口,隨即皺眉道:“即溶的咖啡味道就是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幹嘛要喝?
雅思愈發覺得額頭青筋跳動得厲害,宿醉加上眼前的怒火攻心給鬧的。
“高名揚先生!”她一向自認脾氣夠沉穩,卻還是忍無可忍了。
眼前的人卻已經端著咖啡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走之前回頭留了個微笑:“宿醉的人容易上火,所以還是喝涼茶比較好。”
推開門,進去了。
雅思愣了好半天才回神,一捶敲在桌子上,結果用力過猛,疼得她好一陣齜牙咧嘴。
她故意想裝作昨天晚上的事沒發生過,他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分明就是成心的。
現在才突然發現,相安無事不過是起始之初的假像,她開始意識到,自己跟他的八字估計是犯沖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7:34
第三章 掌上的日光(1)
例行的晨會。
自新的總經理上任以來,晨會多半是各個部門彙報工作,領導負責聽,卻很少給出意見。
完全放手讓各個部門自己負責,看起來好像是很明主,說白了就是甩手掌櫃的態度。
於是公司的運營還是維持著之前的狀態,表面上是副總裁決,事實上還是雅思在背後包攬著繁重的工作。
蔣世林開始彙報自己負責的那個地產開發的案子。
“那塊地過段時間就會進行拍賣,我對它是志在必得。眼下可以考慮一下相關的合作單位問題了,比如建築設計這一塊……”
他停頓了一下,對首座的人笑道:“高總,可能要找你走個後門。”
高名揚轉著手裡的鋼筆,微笑道:“怎麼說?”
“這一次的工程,設計這一塊我想找‘東華建築事務所’合作。可是之前我讓手下人初步聯繫了一下,對方的回答是業務太繁忙,無法顧及跨省合作的項目。”
這番話一處,在座的人皆是愣住了。
只因為那家在B市業界名聲赫赫的“東華建築事務所”,高名揚正是半個老闆。
只是Y市與B市隔得那麼遠,非要找他們合作,未免顯得太過矯情了。
而與高名揚來說,如果接下這個案子,也頂多落得個吃力不討好的局面。
雅思與旁邊的安長東對望一眼,彼此都清楚高名揚一定不會答應。
怎料高名揚只是淡淡揚了下眉梢,回道:“這個好辦,回頭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居然答應了?
可是,為什麼要答應?
雅思自認夠敏銳夠世故,這一次卻真的困惑了。
蔣世林笑著道:“那我就放心了。”
高名揚環視了一眼四下,說道:“下面談一個我有意向的案子吧。”
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他,皆是帶著詫異之色。
一直平靜無為的總經理,開始知道要奮發圖強了麼?
“地產這一塊,Y市的市場差不多已經飽和了。這幾天我一直在看鄰省的相關資料,我的提案就是,將開發的目標,轉投向外省去。”
蔣世林含蓄地提出反對意見:“任何行業都有強龍與地頭蛇這一說,而且每個地方肯定都會存在地方保護主義,我們這樣一個外省的企業貿然進駐,只怕會有些困難。”
如果是按正常人的思緒,都會覺得他的這番話有道理。
高名揚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氣定神閑地回:“話是說得沒錯,所以我將目標再定得低一些,去鄰省下面的那些縣鎮看看。這幾年房地產行業興盛是個大趨勢,地方上的關係也比較容易打通,相信會有所突破。”
“可是……”蔣世林看了眼其他人,見大家都不吭聲,於是將滿肚子的意見忍了回去。
高名揚直接做出決定:“這兩天,我會抽個空親自去鄰省底下的縣鎮轉轉,瞭解一下具體情況再說。”
他將目光轉向一旁的雅思:“丁秘書,你跟我一起去。”
雅思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沒問題。”
心裡卻忍不住再一次對眼前的這個人進行了一番評估。在她已經對他不抱太大希望的時候,他卻又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方案來,看起來好像對公司的事不太上心,事實上,那些念頭可能早已經裝在了他的腦子裡。
希望他不是一時興起才來這麼一下,回頭還沒等她放下心來,就再一個打擊將她的信心打回原地去。
她期待著他能真正地扛起一片天來。
兩個人出行,開的是他的新車,銀白色的Q7。
這一趟的目的地是鄰省的X縣,位於大別山腳下。
因為與Y市離得近,車子行過大半日,下午的時候就抵達了目的地。
車子在一處賓館前停下,還沒等到下車,雅思已經看到遠遠的有人迎了上來。
那個人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了酒店的臺階上,沖車裡的人揮了揮手。
雅思的心裡不免又生起一陣詫異。
一個一直生活在遙遠的B市的人,為什麼會在這裡有熟識的人?而且看那架勢也不像是偶遇,根本就是在此地恭候著他們的到來。
高名揚已經先下了車,走出幾步,回頭見雅思還坐在車裡遲遲不動,於是道:“趕緊下來吧,拖到現在沒吃東西,肚子不會餓嗎?”
被他一說,雅思頓時覺得肚子咕咕開始響了。
於是動作俐落地下了車甩上車門,跟著走了過去。
臺階上站著的人與高名揚打完招呼,目光轉到她這邊來,對她點頭示意:“你好。”
雅思自然客套地回了句你好。
高名揚為他們作介紹:“我的合夥人,丁湛。”
雅思聞言,心中頓時恍然,難怪她一見便覺得眼前的人眼熟,因為之前搜關於高名揚的資料時,就曾經搜到過關於他合作人的相關情況。
於是轉了笑臉:“原來是丁先生,久仰大名。”
丁湛回了她一個和氣的笑:“丁小姐,我們算是本家,也是久仰你的大名。”
雅思將目光轉到一旁的高名揚身上,心想久仰是假,八成是他在背後編派她的不是才是真的。
因為根據人之常情,向來都是惡名才會神速地傳至千裡外。
“進去吧。”高名揚招呼一句,舉步就要往酒店裡行去。
雅思一把拉住他,壓低了聲音道:“不是說來考察情況的嗎?”
他眉梢動了動,將目光從她的那只手上移開:“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他以“蔣氏企業”領導者的身份出現,她則是以首席秘書的身份跟來的,可是為什麼此刻卻突然冒出他遠在B市的合夥人來?
看他們兩個人悠游自若的樣子,根本不想是來辦正事的,倒像是來旅遊散心似的。
她看了眼已經走到前面去的丁湛,低聲道:“你跟丁先生,是偶遇嗎?”
他笑了笑:“是我請他來的。T縣是個古縣城,風景很有名,丁湛早就說想來看看了,難得這次有這個機會。”
看吧看吧,果然她之前的信心百倍是錯誤的認知。以為他一心打算走正途了,怎料想他分明就是打著公事的幌子,跑到這裡旅遊來了。
賓館地處縣郊,臨著一條河。
吃過晚飯,雅思就一個人散步走了出來。
落日的餘暉尚未褪盡,橘紅的晚霞光芒將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雖然季節上仍算春天,但今年的氣溫卻比往年高。沙灘上,已經有穿著大褲衩的孩子們在嬉鬧奔跑,跑累了就一腳踏進河裡去。
這樣的自然風光與雅思來說,其實並不算陌生,小時候,她就一直在這樣的山區生活,考上大學之後才去了繁華的都市。
轉眼算算,也有許多年未曾像現在這樣放鬆過了,看著眼前的景色,再煩躁的心也漸漸覺得寧靜下來。
河邊微風乍起,她便沿著河岸悠閒自在地散著步。
正走著,前方的河裡卻突然傳來的呼救聲,幾個玩水的孩子,爬上來三個,已經帶著哭腔,呼喊著有人落水了。
雅思心裡一驚,迅速跑了過去。
岸上的幾個孩子一見到有大人出現,頓時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她身上了。
“阿姨……”
水裡的那個孩子孩子一直在胡亂撲騰,眼見離得越來越遠。
雅思努力維持著冷靜的思維,目測了一下那邊的水,覺得應該不至於淹到她,於是連鞋都來不及脫,直接下到水裡去了。
越走越近,眼見就要夠著,卻突然感到腳下一陷,原來是個淤泥坑。
她防備不及,整個人便失去平衡朝水裡栽去!
“救命……”被水淹沒之前,只來得及呼救這一聲。當然是出自她的口,因為——
她根本就不會水!
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直朝下陷,連灌了幾口水之後,連神智也開始變得混沌。
失去意識之前,她仍強睜著眼睛去尋找水面上的那一線光亮。恍惚中,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摟進了懷裡。
意識轉醒,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是溫暖的壁燈光亮。
有道溫柔卻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她一瞬間再一次神思恍惚了一下,想不起自己此時應該身在何處。
“您醒了,覺得怎麼樣?”
雅思便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眼望了過去。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穿著酒店的制服,很陌生的一張臉。
“這裡……”一張口就頓時感覺到滿口的水腥氣。
“是在您自己的房間裡。”
小姑娘微笑看著她:“我是酒店的服務生,負責過來照顧您的,您如果有什麼需要請告訴我。”
雅思的思維已經一點一點地恢復了正常,靠著床坐了起來,下意識第一個問題就問:“請問,是誰救的我?”
小姑娘為她在背後墊了個枕頭,讓她靠的舒服點,一邊回著話:“是和您一起來的高先生。”
高名揚?
有些意外,卻又算是在情理之中,也只有他會在人跡稀少的河邊,追隨她的腳步跟過去。
雅思點點頭,想起更重要的事,連忙問道:“那個落水的孩子也沒事吧?”
見小姑娘笑著點頭,她才放下心來。
耳邊傳來敲門聲,她聞聲抬頭,怔了一下。
高名揚一身休閒著裝,頭髮還是濕的,沒有戴眼鏡,站在門口禮貌地舉手敲門。
“請進。”她說不清此刻自己心裡的感受,有感激,也有幾分對自己冒失行為的尷尬。
他走了進來,對服務生小姐點頭微笑。
小姑娘道:“高先生,丁小姐已經醒了,我就先去忙了。”
高名揚撤身為她讓出路:“麻煩你了。”
小姑娘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他在床邊站了一會,退到旁邊的空床上坐了下來。
雅思覺得這片刻的沉默很尷尬,於是先開口道:“聽說是你救我上來的,謝謝。”
高名揚只是挑了下眉,看了她一眼,目光裡有幾分思量之色。
“有個問題我有點好奇,想問你。”
“是什麼?”
“你會游泳嗎?”
雅思的目光與他打量的目光撞上,頓了一秒,回道:“不會。”
對面的人,眉頭淡淡蹙了一下。
“你不會水,還英勇無比地跑去救人?”他實在是有些詫異。
雅思到這裡才聽出點話音來,看他臉色沉靜的樣子,原來是打著批鬥她的目的來的?就算她連累得他也落了水,但好歹也是救人於危難,他總不至於小氣到這種程度吧?
“當時情況緊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水卷走。”
他點點頭,嘴角彎出一絲弧度來:“想不到你還挺見義勇為的,”頓了一下,又道,“但以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還是量力而行比較好。”
看來他是已經以她的恩人自居了,才會出言教育起她來。
她心裡不服氣,卻懶得為這點小事跟他計較不清,皺了皺眉,躺回床上去道:“我不太舒服,再休息一下,麻煩你出去的時候幫我帶上門。”
翻了個身,給了個背影算作回應。
身後卻遲遲沒傳來離開的腳步聲。
卻有一道陰影突然擋在了她眼前的位置。
“你既然沒事了,跟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空著肚子睡覺對身體不好。”
又是這一套養生論調的理論。也許他是那種生活精緻處處吹毛求疵的人,但她可不是。而且她最抵觸別人拿自己的標準來衡量約束她。
“我沒什麼胃口。”
他背光而立,雙手環胸,靠到旁邊的床頭櫃上。
“丁秘書,嚴格算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拿這種敷衍的態度來對待恩人,有點說不過去吧?”
那姿態,似乎是打算跟她耗上了。
可恨的是,雅思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言辭來拒絕他。
“丁秘書?”
她眼睛仍是閉得緊緊的。
“丁小姐?”
穩住,把他打發走了她就清淨了。
“雅思?”
她忍不住了,睜開了眼睛。
“民以食為天,所以先起來吃東西去。”他看著她的表情眼神,便知道她已經妥協了。
走開之前,他還不忘補一句:“丁湛也在外頭,正等著你一起吃飯。”
可惡!拿識大體這種論調來約束她。更可惡的是,她的確是吃這一套的。
一直看著他拉開門離開後,她才掀了被子起床。
飯桌上,高名揚和丁湛閒適地聊著天,雅思則是一個人悶著頭吃東西。
當然心思卻大半是放在他們的談話內容上。
有些奇怪,按理說遠在B市的建築事務所既然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高名揚這一趟離開已經快兩個月,他們好不容易見面了,一定有許多工作上的事情要談才對。
可是居然連一句都沒有,反而全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瑣碎小事,瑣碎到比如事務所前臺的小姑娘結婚,丁湛具體包了多少錢當紅包。
雅思低頭喝著湯,聽到丁湛在說:“所裡面的人,基本上都包五百,我本來倒是想也悄不聲響地包個五百隨大流,可是你的秘書也就是我家的那位,以我們是老闆為由,做主幫我們各自包了九百九十九,說是寓意著天長地久。回頭你得把錢還我,要現金。”
雅思一口嗆著,悶聲咳了起來。
高名揚留意到她這邊的動靜,關心一句:“沒事吧?”
雅思埋著頭,慌忙擺擺手,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憋笑憋嗆著了吧?
不是她愛大驚小怪,而是像眼前這兩位的思維與行為都著實讓她長了見識。撇去一直聊到現在的瑣碎小事不說,丁湛理直氣壯伸手討債的樣子,實在讓她忍不住想笑。
難道他們的事務所其實並不若外人想像得那麼風光?也不至於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7:49
第三章 掌上的日光(2)
丁湛看出了她此刻的心思,也不以為意,笑著道:“丁小姐也許有所不知,名揚這次一離開就是兩個月,我一個人獨撐著事務所的工作,心理當然不能平衡,沒敲他個雙倍利息那都是因為道德感作祟……”
高名揚顯然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捏的那種人,從皮夾裡抽出十張一百的鈔票拍到丁湛手邊,一本正經地道:“找我一塊錢,快點!”
雅思終於忍不住,悶聲笑了起來。
外人眼中,眼前這兩位都是儀錶堂堂的成功人士模樣,如果知道他們私底下有這麼耍寶的一面,那些關於他們的高高在上的想像一定瞬間坍塌。
高名揚沒事人一樣地遞了水杯給雅思,道:“喝點水,別真嗆著了。”
雅思接過去,道了句謝。
等氣順了,她想起正事,於是問道:“高總,我們什麼時候出去轉轉?”
高名揚低頭吃東西,慢條斯理地回道:“吃飯的時候不談工作,容易消化不良。”
雅思當然不會容他敷衍了事。下午就到了這裡,可是她卻眼巴巴看著他隨便就浪費了半天的時間。雖說以出差的名義出來旅遊,這種優差是個正常人都不該拒絕,但以公司現在的狀況,以他現在的處境來看,卻絕對不是放著正事不做閑溜達的時候。
“高總,公司那裡還有許多事等著處理,所以我認為我們應當抓緊時間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就回去,您覺得呢?”
這個時候她自然沒有了好臉色,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對面的男人停下動作,抬眼看了過來,逢上她指責的目光,也只是淡然一笑:“丁秘書,你的確很敬業。”
“高總,請不要岔開話題。”
高名揚拾起手邊的餐巾拭了拭嘴角,目光穿過窗玻璃看向餐廳外的夜晚景色。
“這裡是處令人心曠神怡的好地方,難得來了,應當借著機會好好放鬆一下身心,錯過了這樣的景致,那才是真正的浪費。”
雅思沉默地坐了一會,丟開手裡的餐具站了起來,揚眉道:“既然如此,不打擾你們在這裡度假了,我明天就回去。”
推開椅子,轉身就走。
“丁雅思。”
她回頭,假笑一聲,道:“高總還有什麼事要吩咐?”
對面的男人挑了一下眉梢,嘴角的笑意依然:“我的吩咐就是,你必須留到跟我一起走。”
雅思覺得他簡直離譜,自己偷懶玩就罷了,居然還拖著她一起下水。
她做了個深呼吸,轉身,突然雙手往桌子上一撐,笑眯眯道:“我向來只執行我認為正確的決定,即使是身為領導的你下的命令,也不行。”
她收回手,恢復了端莊的姿態,對一旁悶聲看戲的丁湛點頭致意:“丁先生你慢慢吃,我先失陪了。”
丁湛對著漸漸離遠的背影,嘖聲搖頭。
“名揚,跟這樣厲害的女人一起工作,是不是有種水深火熱的感覺?”
高名揚嘴角的笑容卻收了起來,神色思量地道:“那倒不至於,而且她的確有工作能力,很能幹。只不過……”
丁湛笑看他一眼,替他將話說完:“只不過你擔心她不是真心幫你,你對你父親的選擇抱有懷疑。”
“我父親的選擇或許沒有錯,但誰也不能預測,人的心會在哪一刻就變了。”
丁湛看了他一眼,沒有再接話。
雅思堵了一肚子氣,回到房間裡倒在床上,越想越不忿,抓起枕頭狠狠捶了幾下還不解氣。
好友韓曉說,歷來能出任輔佐大臣的都是那種金光閃閃的人物,像她丁雅思這號人其實根本不合格。能力的確有,可是不夠強勢,因此就不能以氣勢去壓住人。
當然,也不能完全怪她,因為高名揚也不是那種沒有主見任人左右的的傀儡主子。
他分明是有能力的,脾氣也不小,看著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事實上自己認定的事誰的意見都聽不進去。
這段日子以來,她非但不能做到影響他,反而常常被他給左右得團團轉,白白在背後為他擔心,他卻一點也不領情的樣子。
有人敲門,她將頭蒙在枕頭下麵,不想理會。
敲門聲停了,可幾秒之後再次響了起來。
她蒙在枕頭底下,甕聲甕氣地應:“哪位?”
外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讓她眉頭瞬間打結:“是我。”
“高總,我已經休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知道你還沒休息,佔用你半個小時。”
這麼晚了,他到底想做什麼?
雖然心裡不樂意,但她自認還算理智,不會真賭氣到閉門不見。爬起來,走過去拉開了門。
高名揚一身休閒裝,看樣子是剛洗了澡,姿態閒適地站在門外,笑容溫和。
“什麼事說吧。”她扶著門把,絲毫沒有出來的意思,更不會有請他進去坐的意思。
“跟我去個地方。”
大晚上的,他耍什麼花樣?
“太晚了,不太方便……”
他揚了下眉梢,似乎也沒有強人所難地意思,點頭道:“剛才你說急著想出去轉轉,所以我打算帶你去看看那塊待售的土地。不過既然你累了,那就早點休息吧,這麼晚去看的確也不太合適。”
說完便微笑著轉身離開。
雅思愣了一秒,趕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停下腳步,背對著她,嘴角掠過一抹無聲的笑。
“等我一分鐘,我換雙鞋子就來。”
有些出乎雅思的意料,他帶她到的是一塊荒地。那塊地離他們住的地方居然很近,就在河岸上游的一處山坡上。
看情形原來應當是種著樹的,不過都已經被砍光了,只零星留著幾個枯朽的木樁。站在山坡上遠眺,正面正好臨河,視野十分開闊。
入了夜,月亮已經上來了。山區地方,連月光也仿佛比鋼筋水泥都市里的月光要清澈透亮幾分。
高名揚站在她旁邊,目眺著前方,低聲問她道:“覺得這裡環境怎麼樣?”
雅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看上了這塊地嗎?”
他低頭看著她,笑道:“怎麼,這裡不好?”
當然不是,這裡的環境如果能蓋個房子來住,自然是舒適無比的。但讓她比較遲疑的是,他能拿下這塊土地嗎?
“好是挺好,如果蓋做養老院倒真是再合適不過。”她半是玩笑地說。
怎料他居然低聲一笑,說道:“想不到你會跟我的意見不謀而合。”
雅思詫異,抬頭又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是真有這個打算吧?”
開什麼玩笑,蔣氏企業的地產開發案幾時淪落到只能蓋養老院的地步了?
“沒錯。”
看他的表情,好像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高總,我想聽聽理由。”
他走到旁邊的一個木樁上坐下:“你不打算自己先理解一下嗎?”
還賣關子。
“我無法理解。”
他伸手示意旁邊的另一個木樁:“過來坐。”
雅思走過去,坐下。
“我計畫蓋一片以老年人為銷售對象的高檔社區,理由很簡單。像這縣城裡面,年輕人多半都去大城市打拼了,所以以老年人居多。當然老年人不一定有這個購買能力,但那些外出打工的人,往往在城市裡買不起房子,於是紛紛回家鄉置業。而家裡留下的都是長輩,買房子的話自然要將他們考慮進去。其實回鄉買房的人多是圖個心安,自己不一定就有機會回來住。我們只要在這中間找到恰當的契合點,相信房子一定會銷售得很好。”
一番話,說的雅思怔住了。
高名揚見她遲遲不出聲,偏頭看了她一眼:“怎麼,覺得這個計畫不可行嗎?”
雅思看著他,什麼話都沒說,良久之後,搖了搖頭,嘴角漾一抹真心的笑容來。
但願,這一次她是從他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回到公司上班,辦公桌上的公文夾早已經堆了一摞高。
小雯站在旁邊為她分類,挑出比較緊急的檔給她審批。
“這幾份都是急著要送回去的,說是城建部門那裡還等著要用。”
雅思翻開來看,發現最上面的一份正是蔣世林負責的那個開發案。
“安副總說,這個案子的相關情況要您好好審核一下,審核完了就向他彙報。”
雅思點點頭:“知道了。”
正看著,手機響了,她掃了一眼號碼,順手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蔣世林愉悅的聲音:“雅思,晚上下班我請你吃飯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的飯局,如果沒有正式的理由,一般她都不會去。
她在這邊笑了笑,道:“什麼好消息啊?”
蔣世林也不瞞她:“是關於我負責的那個開發案,土地我已經拿下了。”
這讓雅思不免幾分意外。招標會下個星期才舉行,他這麼快就找到門路將事情搞定了嗎?
當然他在這行做了那麼多年,手中握有的關係網自然十分龐大。
“雅思?”蔣世林見她遲遲不吭聲,以為她又要拒絕,“我第一時間只想到告訴你,你不會潑盆冷水給我吧?”
雅思回過神,笑道:“這麼高興的事,的確值得慶祝一下。你說地方吧,我下了班直接過去。”
戶外的眼光靜靜地投射在地板上。
他沉坐在旋轉椅上,望著戶外的日光出神。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電話打進來。
他看了眼號碼,伸手接起。
電話那頭低聲說著:“高總,蔣經理約了丁秘書一起吃飯,今天晚上。”
他動了動眉梢,沉聲應了句:“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他神色平靜地將手機放回原位,再次轉身看向窗外,眼底的眸光卻漸漸轉了深沉。
吃飯的地點原來是在市郊的一處農家菜館,可是雅思以路太遠為由拒絕了。蔣世林也不放在心上,隨得她高興,將地點改在了離公司不遠的一處中餐館。
雅思按時抵達。這裡是公司經常用來招待客戶的場所,所以上至經理下至服務生,她早都是混了個透熟。
也不用人領路,問到了包廂號碼就直接上了三樓。
蔣世林早已經在包廂裡等著了,見到她推門進來,紳士風度地起身過來幫她拉開椅子。
雅思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茶水,道了聲謝。
蔣世林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將菜譜遞到她手邊道:“你點菜吧,點你喜歡吃的。”
雅思心想,她既然身為受邀者,自然是客隨主便。
“還是你點吧,我吃什麼都行。”何況今天答應來,也不是為了吃飯的。
蔣世林看了她一眼,點頭笑道:“那好吧,你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然後翻看著功能表迅速點完菜,讓服務生退出去了。
雅思抬頭,正好撞上他面帶微笑地在看她,一時有些尷尬,於是狀似隨意地回了他一個笑。
“雅思,這個案子能成功,我實在很開心。”
“的確值得開心。”雅思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恭喜你一下。”
蔣世林原本還有話沒說完,被她打斷了,看了她一眼,明知她是故意想將話題岔開,也只是淡然一笑,端起手邊的茶杯回敬。
“說起來,這是名揚坐鎮公司後我負責的第一個案子,所以我對自己說,更應該辦好,這樣才不辜負大伯在世時對我的栽培。”
場面話,雅思聽得多了,心裡再不以為然也絕對不會表現在臉上。
“以後你跟高總兄弟二人攜手共進,一定會開創出一片更廣闊的事業。”
這種虛無敷衍的話,她也會說。
蔣世林何等聰明,自然聽出了她話裡的弦外之音。沉默了片刻,他突然伸出手,蓋在了雅思的手上。
雅思心裡一怵,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從容之態,也不縮手避開,只是抬眼似笑非笑地道:“蔣經理,你這是做什麼?”
“雅思,我的心思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他的心思到底是什麼,她可不敢說完全知道。但她至少知道,他為人深沉難測,手段非凡,這些卻是肯定的。
她將手抽了回來,笑了笑道:“蔣經理,你應當知道,同僚戀情談起來很無趣,到時候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見面,那還不厭煩死了?”
如此敷衍的話,以蔣世林的世故自然是一眼看穿。
菜陸續被端上來,他配合著服務生布菜,狀似隨意地說:“雅思,除非你是拒絕所有人,否則你就不能拒絕我。”
雅思笑眯眯地道:“你還真是說對了,這年頭找個合意的人太難,與其隨便找個沒有感覺的人湊合,不如自由自在一個人過,我可是忠實的單身主義擁護者。”
蔣世林為她倒飲料,抬眼看著她,淡淡一笑道:“我不信。”
她無所謂地揚了揚眉梢:“我自己信就成了。”
蔣世林又一次沉默了,再次開口,說的話確實出乎意料的直白:“雅思,我對你是真心的,所以有事也不想瞞你。你願不願意站在我身邊,幫助我?”
果然,真性情要露出來了。
其實他也不儘然就是真的有錯,只是在她的是非觀裡,她向來不太喜歡以掠奪者身份自居的人,無論這個人有多出色。
而且她很一根筋,認准的事就絕對不會回頭。
“怎麼幫?”回了他一個曖昧的態度。
“你那麼聰明,我知道你其實心裡都清楚。”
她翩然一笑,端起飲料啜了一口,回道:“我考慮考慮。”
這麼多年商場混下來,陽奉陰違的把戲並不陌生。其實蔣世林心裡想必也有數,她丁雅思從來就不是如此好說話的人。
她故意將話說得活絡,不過是給彼此留個面子而已。因為即便有一天她真的要與眼前這個人為敵,那麼他身邊的位置,雖然最危險,卻也是最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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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8:07
第四章 霧裡觀花(1)
拒絕了蔣世林送她的要求,她自己打車回家,路過社區保安室的時候順便看了眼裡頭的掛鐘,已經十點了。
她累得不行,實在很想直接踢掉高跟鞋光著腳走回去。
保安見到她,趕忙叫住:“丁小姐!”
雅思聞聲回頭:“有事嗎?”
“是這樣的,大概下午六點多鐘的時候,來了位陌生的先生詢問您家的門牌號。我沒告訴他,可是他一直待在前面的噴泉那裡,到現在都沒有走……”
陌生的先生?會是誰?
“謝謝啊。”心裡幾分狐疑,她加快腳步朝噴泉方向走去。
社區裡亮著一排的路燈,噴泉池的水這個時候已經關了,燈光照得水面一片銀色。
旁邊是木制的長椅,遠遠就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側影瞧起來很眼熟,眼前這安靜的一幕,不久之前她分明是見過的。
高名揚。
這麼晚了,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等她?
儘管已經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但高跟鞋敲在水泥磚上仍是發出“嗒嗒”的響聲。
長椅上的人側目抬頭,望了過來。
她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你如果有事找我,為什麼沒打我電話?”如果真如保安說的那樣,他在這裡待了快四個小時了。究竟是多重要的事才會讓他苦候在這裡,可如果真的重要又為什麼不第一時間跟她聯繫?
高名揚收回目光,淡然一笑,笑容卻出乎意料少了平日裡的自信,而是帶著幾分低落之色。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就是突然心裡有些煩躁,想找個人聊聊,於是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裡來了。”他舉起手裡的易開罐,啜了一口。
雅思隱隱約約聞到一絲酒氣,於是定睛細瞧他手裡的東西,發現果然是酒。
“你怎麼……晚飯吃了沒有?空腹喝酒很傷胃的。”下意識就嘮叨起來。
“沒吃,沒什麼胃口。”
雅思忽然覺得很困惑,之前在T縣,他展望著他的計畫,何等的意氣風發自信滿滿。這才剛回來,好端端的他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眼前這幅失意的樣子了?
而且不知為何,她見不得他這個樣子,覺得自己的胸口也瞬間堵了一口氣似得。
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偏過頭看著他笑道:“說吧,有什麼煩心事統統說出來,我當一回垃圾桶好了。”
他沒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酒。
雅思在一旁看得很火光。
探頭一瞄,發現他手邊是個購物袋,裡頭分明還裝著好幾罐未開封的,情形和她那一回一摸一樣。
很好,眼前這陣仗,很適合她翻舊賬順便報個仇。
二話不說,直接拎過那只袋子,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連同他手裡沒喝完的那一罐,一起收拾然後統統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裡。
手腳之快動作之俐落,絲毫不遜色於他那一次的表現。
高名揚神色平靜地看著她,眸光裡看不出真實情緒。
她毫不慚愧地道:“別看我,沒聽說過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嗎?你上回扔了我的酒,難得有這機會,我不報仇的話,說得過去嗎?”
她倒真是理直氣壯。
“快點吭聲,我都累死了,你再繼續玩深沉的話我就走了,到時候別說我沒義氣。”
既然好言好語的態度他不願受用,她也不必再跟他客客氣氣。
“我覺得有點不安。”
雅思怔了一下,覺得這樣的話,真不像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為什麼?”
“雅思,你是我父親認定的人,所以很多事我都不會瞞你。公司裡的情況你都清楚,上一次我說要把總經理的位置讓給堂哥,你當時很生氣。其實事後,我也生自己的氣,因為那些話,不過是掩飾自己無能的藉口。堂哥的表現越出色,就越承托出我的失色。”
他歎了聲氣,放低了聲音:“可是說句實話,像你說的,公司是我父親一生的心血,亦是我的責任。如果真要我像丟包袱一樣丟開它,我會很愧疚,也不願意那樣做。”
雅思忽然說不出話來。
這些才是他的真心話嗎?應當是吧。
眼前的人,神色真摯,也沒有對她撒謊的必要。
這是她覺得理所當然的認知,卻忘了考慮自己的忠心,是否別人就會一定和她一樣那麼篤定相信。
當然,那也是很久以後才認識到的事實。
“你當然不需要那樣做。”她心裡升起了鬥志,因為似乎又再一次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責任是你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將公司維護並更好地發展下去。”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可是我怕我做不到。”
她的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光芒,朗然一笑道:“你一定可以做到,因為我不是早就說過嗎,我會一直站在你旁邊,支持你幫助你。”
他看著她,遲遲不說話。
“高名揚,”她叫他的名字,以一個年長半歲的前輩身份,而非是一個下屬。
“只要你是真的有心,就努力做好你該做的事。其他的任何麻煩,我都可以努力替你扛著,所以也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讓我的努力白費。”
“容我冒昧,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或者說是幫助蔣家?”他的眸光裡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她笑了笑:“那是我個人的事,所以不用彙報的吧?”
對他伸出手來:“跟我握個手,當做你我定下一個約定,就是我們都要努力,將各自要面對的事情做好。”
他未作絲毫猶豫,伸手握住了她的。
“一言為定。”
“好。”
從會議室出來,雅思抱著檔往辦公室走。
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眼號碼,又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眼四下,然後推開秘密頻道的門走了出去。
待爬上了兩層之後,她才迅速接了起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神采奕奕:“魏叔您好……”
“對對,之前是我打電話找您。也沒什麼大事,主要是想請您吃個便飯。”
電話那頭的人笑著推辭了一下。
雅思當然不會因此就退縮作罷:“魏叔您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我這完全是出自晚輩的一個邀請,您要是覺得一個人不太方便,可以帶上您部門的幾位幹事一起來,那我可是求之不得了!”
又敘了一通,總算讓電話那頭的人點了頭答應下來。
以她的資歷當然請不動城建局的那些領導們,他們給的其實還是過世蔣叔的面子。
哪一碗飯都不好吃,像她這樣,外人眼中是風光無限薪資豐厚的白領麗人,人後的委屈與辛苦從來只有自己知道。
厚著臉皮去求人,這些對她來說都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
她既然答應了要協助高名揚,就必須全力以赴。
合上手機,她抱著檔往樓下走,開始思量著去找高名揚說一下這件事。
早上十點鐘,放眼望去整個辦公區一片忙碌景象。
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將所有的檔放下,轉過身問不遠處的小雯:“高總還在辦公室嗎?”
按行程,中午高名揚有一個商場的剪綵活動要參加,此刻不知道人走了沒有。
小雯搖頭,放輕了聲音指了指緊閉的總經理辦公室門,道:“還沒走呢,蔣經理剛剛進去了。”
雅思心裡有數,蔣世林一定又是為了他負責的那個案子。
自從知道了高名揚的真實心意之後,她對於這種場面已經不再擔心。之前她總是害怕高名揚把一切看得太簡單容易吃虧,事實上,他並不是如他外表看起來那麼文質彬彬且思想單純。
“知道了。”
她端了杯子,走進茶水間裡為自己沖了杯咖啡,再走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蔣世林出來。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朝她這邊看來一眼,見到她後,禮貌地頷首微笑。
雅思回了一個客套的笑。
他見她態度和善,便不急著走了,乾脆轉了方向朝她面前走了過來。
“晚上有空嗎?想請你吃飯。”
雅思早已經拒絕成習慣,因為她從不會給他逾越半分的機會。
“不好意思啊,晚上我有點事。”
“雅思……”
她對他笑了笑:“蔣經理,我沒誆你,是真的有事。”
蔣世林揚了揚眉梢:“好吧,那我們下次再約。”
他亦是被拒絕成了習慣,也不放在心上,風度絕佳地笑著離開了。
身旁的芳心碎了一地,一片唏噓聲。新任的總經理沒來之前,蔣經理可是公司頭號黃金單身漢人選啊。即使到了今日,他也絕對排在前三的位置上。而身為首席秘書的丁小姐,怎麼看都與他極其匹配,可為什麼卻總是拒絕那樣一個優秀的好男人呢?
大家一路看戲至今,實在覺得嫉妒的半死。
雅思掃了一眼旁邊那幾個滿臉失望之色的小姑娘們,無所謂地揚眉笑了笑。
托蔣世林的福,她由一個人緣還不錯的同事變成了人見人恨的可惡女人。雖然心裡覺得委屈不滿,但也不至於將這些瑣事放在心上,因為她實在沒那個閒工夫。
轉身回座位,還沒來得及把手裡的杯子放下,身後的總經理辦公室門再次被拉開了,高名揚走了出來。
經過她旁邊,放慢了腳步看了她一眼。
她趕忙攔住他:“高總請等一下。”
他停下了腳步:“有事嗎?”
她點點頭,放低了聲音道:“能借一步說話嗎?”
他揚了下眉,調轉腳步:“進我辦公室談。”
舉步要走,卻又突然退了回來,目光則是停在她手裡的杯子上。
“又喝咖啡?”
雅思將手一縮,三兩步退回自己的辦公桌前,迅速放下杯子。看他那副眉頭微蹙的表情,不會想故伎重施吧?就算他有那份閒心,也不該總把閒事管到她的頭上才對。
他看著她的動作,嘴角牽出一抹弧度,目光越過她,朝不遠處的小雯道:“康助理!”
小雯趕緊站了起來。
他指了指雅思桌子上的杯子:“把這杯烏七八糟的東西倒了,沖一杯奶茶過來。”
雅思瞪著他看,思維一直游離在要不要發飆的狀態中。
“奶茶裡面有茶的成分,一樣可以提神。”
他絲毫不見愧疚之色,已經轉了身先一步走進辦公室去。
雅思做了一個深呼吸。
好,就再忍他一回!趕時間,現在不是計較這點瑣事的時候。
跟著走了進去,順手關上了門。
“晚上我約了城建局的魏處長吃飯,我們一起去。”
他點點頭。
“你剛來,許多以前蔣叔留下的關係網都需要你重新去維繫。也許你跟那些人還不熟悉,但你的優勢卻是因為你是蔣叔的兒子,大家看在蔣叔的情分上,基本上都會給你面子。只不過以後這樣的飯局會很多,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只是看著她,問:“你會一直陪著我去應付那些人嗎?”
雅思在心裡好笑地想,看樣子他還真是依賴上她了。
“當然。”
“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你酒量怎麼樣?”商場上混,這是最基本的一條。
他看了她一眼,搖搖頭。
“什麼意思?不會喝,還是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
她覺得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那是怎樣一個程度?”
“我這個人,基本上算是煙酒不沾。”
果然是個注重養生之道的人,可是如果想在商場上混,卻是絕對不行的。
她抬手看了眼表,作罷道:“你該走了,今天晚上的這場飯局我來扛吧,不過回頭你必須把酒量訓練出來。”
說完這句話,她覺得他至少會抗議地皺一皺眉,可是他竟然什麼話都沒說,平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他太過配合的態度,反而讓她有些不習慣了。
點點頭:“好,那我先去忙了。”
她承擔得十分豪氣,心裡頭卻已經開始在微微發怵。一個魏處長的酒量就足夠她哆嗦三下,更別提他手下的那幫人了。
看來晚上得做好脫層皮的思想準備。
想到此,她覺得胃已經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了。
杯盞交錯,相談甚歡。
雅思見魏處長心情不錯,端起酒瓶又為他倒滿一杯。
魏處長笑呵呵道:“我說雅思啊,你拼命灌我酒,回頭我醉醺醺的回家,你阿姨又該嘮叨我了。”
幾輪酒喝下來,大家已經紛紛放下端著的姿態,隨意起來。
雅思笑回道:“魏叔,阿姨賢慧著呢,不會嘮叨您的。”
高名揚就坐在她旁邊,安靜地看著她一個人應付著在座的四個人。一來二去他也聽出了點內情,她跟魏處長是老相識了,她還是他女兒的校友,所以才會一口一個叔叔地套著關係。
眼下的一切,展露著光鮮無比的丁秘書的另一面。放下身段,放下習慣掛在臉上的從容平靜,努力營造著一桌子的和樂氣氛。
莫名的,他覺得她看似爽朗的笑容很刺眼。
他亦是覺得,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了。
雅思幫魏處長倒滿了酒,轉過手也幫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端起來道:“魏叔,我知道您海量,我再敬您!”
魏處長看著她神色如常的樣子,心裡卻是有數的,笑道:“你一個小丫頭家,少喝點沒關係。”
雅思當然不會肯。
因為中國人的酒桌文化便是如此,上了飯桌,什麼都是其次,酒一定要喝好。而喝好的概念便是最好滿桌的人都喝了個東倒西歪才能作罷。她初出社會的時候,本來十分排斥這一套,日子久了才給磨練出來了。
“魏叔您是長輩,我身為晚輩敬酒怎麼能投機取巧呢?您權當給我一個訓練酒量的機會。”
端起來,打算先幹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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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08:20
第四章 霧裡觀花(2)
修長的手指卻突然按在了她的手腕上。
抬頭,逢上的是高名揚溫然的笑臉:“我對魏處長仰慕已久,你也給個機會讓我聊表一下心意是不是?”
從她手裡取走了酒杯,舉起來敬道:“魏處長,我喝幹,您隨意。”
二話不說,一口仰盡。
雅思幾乎是本能地,在桌子底下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裝作沒看見,注意力全放在魏處長那邊。
魏處長也是一口喝幹,放下杯子,借著幾分醉意調侃道:“老蔣眼光不錯,挑了雅思這個能幹的丫頭來當高先生的助手,我看根本就是帶著挑兒媳婦的意思吧?哈哈!”
酒桌上的話,從來都是半真半假調侃的多,雅思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簡單回道:“不是您想的那樣。”
高名揚的目光卻自她臉上掠過,帶著幾分深思之色。
雅思雖然已經覺得胃在隱隱翻騰,但酒席未終,她暗暗提醒著自己還得撐下去。
將目標轉向另一邊的三個人,招呼道:“大家都是熟人,我就不一一敬了,一起敬,我喝幹這杯。”
端起手邊的酒,起身敬過。
坐下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一花,身體也微微地晃了一下才勉強站穩。
高名揚離得近,全都看在了眼裡,伸手扶了她一把。
待城建局的人互相敬酒的空檔,他壓低了聲音,詢問一句:“你還好吧?”
雅思拿眼睛斜他,故意道:“你看我像是還好的樣子麼?”
他蹙了一下眉。
她看著他,掩眸一笑。
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燈光的映照下,可以看見她原本白皙的臉上泛出一絲嫣紅之色。
他看著她的笑容,怔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開了。
雅思並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一門心思還放在今日請客的目的上。她見酒已盡喝得差不多,便借著幾分醉態,指向身旁的人,對魏處長笑道:“魏叔,高總是我今後盡心效勞的人,所以以後許多地方還希望您能多關照。”
魏處長點頭應下。
她樂呵呵地笑著,總算是松了口氣。
賓客盡興,在酒店門口道別。
魏處長將手下們都遣走了,自己則留下來等著家裡人來接。
雅思客氣地道:“魏叔,不如我們送您回去吧。”
魏處長搖頭笑道:“不用了,我已經給我女婿打了電話,他說他剛好在附近,馬上就會到了。”
雅思在聽到“女婿”這兩個字時,心裡頭像是被一個細針給刺了一下,刺得她幾近混沌的意識突然清醒。
“那我們就先走了,回頭我再給您打電話。”
說罷就對高名揚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走。
只是這樣突兀的態度,著實令高名揚不太明白所為何來。以她為人處事的圓融態度,根本不會做出眼前這種失分寸的事。
他們至少該陪著等到魏處長的家人來才對。
難道真的是已經醉糊塗了?
“雅思……”他試圖提醒她。
雅思根本不聽他的呼喚,道了別之後就步伐搖晃地朝路的另一邊走去。
他只好對魏處長歉然地笑了笑,邁步跟上去。
一輛車拐了個彎駛向酒店的大門口,與雅思擦肩而過,放慢了速度。
車裡的人側目看來一眼,給了她一個客氣的笑容。
她就是怕眼前這樣的熟人相遇場面,才想著迅速離開。
只可惜動作不夠快,還是遇上了。
關鵬。
眼前的人,不知為何此刻瞧來面容已經有些陌生,可名字自心頭劃過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了自己打心底裡透出來的那一絲涼意。
慶倖的是,她沒有回頭,走得很從容,完全沒有失態。
只是下意識地越走越快起來,腳下也是越發虛軟得沒有了支撐的力氣。
高名揚感覺到了她的反常,眼疾手快,在她軟倒的前一刻伸手扶住了她。
“你沒事吧?覺得哪裡不舒服?”
她勉強站了起來,擺擺手:“我沒事。”
掙開他的手,繼續朝前走。
走出兩步,想起來似的又回過頭來:“高總,你走吧,我也走了。”
搖搖晃晃地站到路邊,等著計程車出現。
他大步走了過去,蹙眉道:“這麼晚了有現成的專車不坐,打什麼車?走,我送你回去。”
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就走。
雅思被他拉出幾步,掙扎著再次推開了他的手。
“你走你的,不要管閒事。”
他哭笑不得。他們是一起來的,送她回家怎麼變成管閒事了?
知道她晚上喝多了,這是酒勁上來打算發酒瘋了嗎?
不跟神智不清的人囉嗦,繼續拉著她走路。
雅思雖然的確覺得腦袋昏沉,但神思還殘存著幾分清醒。跟他只能算是工作上的拍檔,所以不希望自己的每次失態都被他看見。
“高先生,我不想坐你的車。”
“給個理由。”
她本來想一句“沒理由”吼過去,轉念想想人家總歸是好心,於是道:“我今天酒喝多了,保不准等一下會失態,不想嚇到你,所以我們還是各走各的吧。”
他聽完她的話,倒真的停下了腳步,四下看了看,拉著她的手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看到不遠處的的花壇,於是拉著她走了過去。
按著她坐下,自己也在旁邊坐了下來,然後看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心情不好,不過要吵要鬧都隨你,把我當發洩物件也沒問題。”
雅思沒吵也沒鬧,只是低低地歎了聲氣。
“剛剛,魏處長的女婿,他就那個是我曾經一直一直喜歡的人。”
這一句話,卻讓高名揚不禁詫異了一下。原來她的傷心,是來自感情的困擾。
“大學的時候,整個系的女生都仰慕他,可是誰也沒料到,他最後會跟小我們一屆的師妹走到了一起。都說人往高處走,上一次同學聚會後,大家都說他是變得世故了才會選擇做官宦人家的女婿。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必然是他真心喜歡了,才會去跟那個女人結婚。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也不必跟任何人交代。像我這種只能玩玩暗戀的角色,就更不需要得到他的解釋了。”
她看著他,露出苦笑:“我是不是特失敗特可笑?”
他目光澄澈堅定,對她搖了搖頭。
“我就是很失敗很可笑,暗戀不成就在這裡半死不活地哀悼,一點意思也沒有。所以像我這號人,註定不會有人喜歡。”
都是心底裡的話,也只會在酒喝多了才會一不留神全說出來。她迅速低下頭,害怕自己一個激動會流出眼淚來。
“你不是別人,又如何知道別人的想法?有句話說,他人眼中瓦礫,未必不是我眼中的至寶。”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
他的神色裡毫無半分玩笑之意:“雅思,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你自己不曾留意而已。”
她就一直看著他,看到連氣氛都尷尬起來了。她卻突然站了起來,捂住嘴巴朝不遠處的下水道口跑去,然後蹲著就是一陣幹嘔。
他遠遠看著她的側影,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之色。
有些話,一直徘徊在他的心裡,想說,自己卻是覺得有些唐突。當然今天這樣的狀況下,根本也並不適合談太過正經的話題。
想到她晚上喝得太多,身體肯定是受不住了。於是立刻起身走過去,輕輕幫她拍著背順氣。
雅思覺得自己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晚上沒怎麼吃東西,吐得全是酒水,酸氣哽在喉嚨裡,幾乎背過氣去。
“如果太難受,我送你去醫院吧。”
雅思迷迷糊糊地搖頭拒絕。
好不容易吐乾淨了,他小心地扶著她坐進車裡。
她閉眼靠著副駕駛座上,臉色慘白,眉頭深鎖。
他從另一邊坐進車裡,沒有立即發動車子離開,而是靜靜地將目光停在了她的臉上。
相識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工作上她專致認真,能力卓絕。為人處事上,她對他,多半還是忍讓包容的態度,實在被惹急了才會抵抗一下。最重要的一點,她答應的事,似乎就會拼盡全力去完成。
他並不是她該背負的責任,到底什麼原因讓她對他父親的承諾如此固執信守,他雖然不知道,但今晚她不管不顧地陪酒只為幫他打通關系這件事,讓他原本的認知,產生了一絲動搖。
丁雅思,只可惜你的好,並不只是我一個人看得見。
這便是我擔憂的事。
雅思最後還是被送到了醫院。
高名揚開著車送她回家,到達之後想喊醒她下車,她卻遲遲沒有反應。伸手一拭,才發現她額頭燙得厲害。於是他又迅速調轉了車頭,在社區門口跟保安問了路,然後直奔最近的醫院。
值班醫生調試好輸液的管子,看了一旁的高名揚一眼,先一步走出病房去。
高名揚跟了出去。
年輕的醫生見到他出來,眉頭一蹙道:“你女朋友有胃炎吧?那還讓她喝那麼多酒,不要命了嗎?”
最見不得這種拿身體不當回事的人,出了問題又只知道逼著醫生要保證。
高名揚也沒有否認,只是道:“那現在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先輸液,留院觀察一下。明天早上你弄點稀飯什麼的,等她醒了給她吃。”
醫生交代完,離開了。
病房裡開著日光燈,將房間攏進一片冰涼的顏色裡。
他看了一眼,轉過身,半靠到門邊的牆上,下意識摸了摸西褲的口袋,想起來自己還裝著一包尚未開封的香煙。那時她吃飯前給他的,說是以備急需。
巨細遺靡,事事周到。只除了對待她自己。
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就得了胃炎,不知道她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像今晚的場合,她看起來應對從容,可見是見識得多了。而生意場上,不分男女,至少為了成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是一樣的。
他取出香煙,打開了抽出一根,渾身摸遍了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打火機,於是又靜靜地將煙塞了回去。
心頭卻是一陣莫名的煩躁。
轉過身,從半掩的門裡,可以看到床上的人依舊昏昏沉沉地睡著。
他下意識地再次蹙眉,只是歎氣。
心裡煩的時候,他就給丁湛打電話。
“我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丁湛在那頭笑著調侃:“怎麼,心軟了?沒想到你能這麼快就良心發現,該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他在這頭沉默了許久。
“我看著她為了拉關係,把自己喝到犯胃病進醫院。我想如果只是假意應付,根本不會做到這個程度。”
丁湛也轉了認真的語氣:“名揚,你向來都是個理智的人,凡事都能妥當應對。唯獨在這件事上,我一直不太苟同你的做法。當然,人的確需要相處之後才能瞭解彼此,你想通就好了。”
“可是丁湛,”他停頓了一下,揮走心裡的那一絲感性情緒,“想明白是一回事,現在的形式卻已經容不得一切重頭再來,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說這句話,不是說給誰聽,他不過是想堅定自己的心意,不允許自己心軟動搖。
丁湛沉默了一秒,給出中肯的意見:“只要你自己覺得能把握住事態,別人無權干涉什麼。不過名揚,如果愛情是你一直避若不及的東西,那麼該以怎樣的態度來對待丁雅思,你可能要考慮清楚了。”
最後這一句話,牢牢敲進了高名揚的心裡。
直到電話掛斷許久,他仍對著暗下來的螢幕出神。
冷靜理智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東西,只希望這一次,他不會丟失了這些東西而不自知。
可是他分明也知道,人的心意,永遠都是無法被理智左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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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08:33
第五章 看似英雄(1)
雅思在醫院裡已經躺到第三天了,痛苦得簡直無以復加。
她年紀輕輕,一直過著忙碌的生活,幾時像現在這樣遊手好閒過?高名揚說,你就當是趁機休假,好好休息一下。
真要是休假倒還好了,她至少可以背起包滿世界散心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睜眼閉眼看見的都是醫院病房的天花板。
她覺得自己的狀態,離崩潰絕對不遠了,現在最好誰也不要來招惹她,她會毫不留情地把那個人當炮灰給轟了。
側身睡著,面朝著窗戶。身後傳來推門聲,她也懶得回頭去看。反正無非就是醫生護士。
有東西放下的聲音。
“今天感覺怎麼樣?”
她詫異了一下,迅速翻身回頭。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公司裡嗎?
“康嬸呢?”
他指了指床頭櫃上的保溫瓶:“我開車去公司,順路就把這個送來了。”
雅思不上心地看了一眼:“又是粥?”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都是醫生的吩咐,一個星期裡都不准吃油膩的東西。
“趁熱喝,我幫你弄。”他動手擰開蓋子。
雅思阻止道:“你先別弄,有件事我要跟你打個商量。”
他分神看了她一眼:“好,說吧。”
“這個白粥我打死也不喝了,要不你給我弄點別的吧?”有求于人,連態度也是難得一見的友好和氣。
他停下動作:“醫生說……”
她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醫生的話怎麼能全聽?你沒見我都好了嗎?連液也不用輸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出院?可見是巴不得我住上十天半月,好多貢獻一點床鋪費。”
積了一肚子的牢騷,終於忍無可忍了。醫院和醫生成了可憐的靶子,而運氣不好的高先生則成了接受這一番牢騷的受害者,還必須是無條件地接受。
“我發現,你幾天醫院住下來,脾氣好像變了一點。”他試圖說得含蓄些。
“把你當犯人一樣關在這裡,不出三天,看你能比我好到哪裡去。”
高名揚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知道這個時候眼前的人最好不要多惹,於是妥協了:“那好吧,你說想吃什麼,我去買。”
她心心念念了好久,自然不用想就脫口說出:“沙縣的餛飩和蒸餃。”她不能吃辣,平時下了班都喜歡去社區門口的沙縣小吃店裡解決民生問題。
“沒問題。”
他轉身要走,她卻又突然叫住他:“等等!”
他又轉過頭來。
“你這幾天有沒有在家訓練自己的酒量?”這次住院成了雅思心頭最鬱結難解的一件事,順帶著,她就恨不得他能立刻扛起大樑好容她脫身。
他好笑地問:“一個人在家怎麼練?”
“喝酒跟幾個人有什麼關係?你餐餐喝一點,每一頓都喝,每次都加一點份量,這樣練著練著自然就練出來了。”
還要餐餐都喝?“那早餐要喝嗎?”
她很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禁失笑:“我覺得你這不像是在訓練酒桌上的精英,而像是慫恿一個良民走上酒鬼的歧途。”
雅思皮笑肉不笑地回:“這有什麼關係,酒鬼的那身本事要是用在飯桌上,還能發揮常人無法發揮的作用呢。端看你是選擇將一身本事投注在正途上,還是放任自己走向歧途。”
不愧是他的首席秘書,三句話就堵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覺得你還是快點好起來做好你的監督工作比較重要。”
她倒是想啊,可惜醫院偏不肯松這個口。
“難得你跟我有志一同,那麼就把勸醫生放人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你如何?”
高名揚露出沉思狀,然後一本正經地回道:“主治醫生是個帥哥,你不覺得身為美女的你,自己開口效果會更好一些嗎?”
就知道他肯定不會配合。
“算了,不指望你。你還是趕緊買了東西,然後早點回公司吧。”
她這是因公受傷,抱著這樣的認知,所以使喚起人來一點也不覺得慚愧。
他揚眉一笑,帶上門離開了。
雅思躺回床上,翻了個身,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跟高名揚之間的相處,什麼時候已經和睦到可以互相耍貧嘴的程度了?
最嚴重的是,她好像一點也沒有排斥的感覺。
在醫院裡躺了四天,加上雙休兩天,雅思一共離開了六天。
回到公司上班,一心想著辦公桌上的檔肯定堆成一片了,不知道要熬幾個夜班才能把工作進度追回來。
可是星期一早上走進辦公室一瞧,發現桌面上空空蕩蕩,整潔得她以為自己走錯位子了。
找了小雯來詢問情況,小雯笑著回:“那些文件,總經理都讓搬他辦公室去了,也全都著手處理掉了。”
雅思不免好一陣詫異。
當然,這些事本來就是該他去做的,做得好不好且不說,至少表明他知道主動思進取了。不錯,是個好現象。
只是,她抱著奮戰的狀態來,突然閑下來了,還真有些不習慣。
不過也好,她可以專心去做更重要的一件事。
從包裡翻出手機,打開資訊那一欄,她開始往裡面輸字。短信內容很簡單,可是翻出號碼發送之前,她卻猶豫了很久。
她這樣做或許不道德,但轉念想想,對立的那一方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從來利益對立的兩個人競爭,都會拼至絕然的地步。
高名揚當然不會下這個狠手,那麼為了能最快速度地扶他上位,這個壞人只能由她來當了。
她既然答應的事,就會使盡手段也要達成。因為商場之上沒有人會跟你講仁義,如果無法搶得先機,遭殃的就只會是自己。
所以,她不該有什麼猶豫。
按了確認,資訊提示:發送成功。
她的心開始下意識地懸了起來。
整個公司所有人,當然也包括蔣世林自己,都覺得“金華馨園”的開發案是志在必得絕對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所以當狀況突然來臨的時候,誰都沒有心理準備,就已經被沉重的現實給砸得毫無招架之力。
那塊土地原屬於一家國營企業的廠房,企業倒閉之後土地自然要拿出來拍賣,這其中當然是有政府參與監督的。
不過許多程式都只是走個過場,人人都知道裡頭有黑幕,只不過大家都在黑幕底下互相搞小動作,端看誰的手腕更高一籌,便能成為最後的贏家。輸了,也不會有人去做那種損人不利己的傻事。
市土地局對外宣稱是接到匿名舉報,檢舉有人在背後行賄提前標下了那塊已經成了香餑餑的土地,而行賄的人,正是“蔣氏集團”。
這個突發情況,怎麼看都不像是行內人幹的蠢事。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跟“蔣氏集團”有私人恩怨,才會借機報復。
其實若真只是一個匿名舉報,政府機關也不一定就會有這樣大的動作來徹查,可是這一次卻像是下了狠功夫,一定要追查此事,必然是身後有人堅持如此。
個中的兜兜轉轉,外人或許不清楚,但身為當事人的蔣世林,這麼多年地產行業混下來,畢竟也有屬於自己的人脈,對於其中內情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是有人沖著他來的。
而這個人究竟是誰,他不想冤枉了誰,但只要讓他找到證據,他也不會讓那個人好過。
當然眼下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因為公司裡還有一陣暴風雨在等著他。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於是公司迅速召開內部會議。
出席的只有上層幾個人。這是高名揚的意思,他的態度是不願意將事態擴大到人盡皆知。
雅思對於他的懷仁政策頗有微詞,礙於身份才沒有說什麼。
蔣世林帶著他的團隊負責人坐在一邊,雅思則跟著高名揚和安長東坐在對面的位置。
安長東看了高名揚一眼,然後轉向對面,開口道:“蔣經理,對這件事,你有什麼解釋?”
蔣世林看起來神色如常,並不見緊張的情緒,淡然一笑回道:“安叔,這件事我覺得很蹊蹺,那個在背後給我一刀的人,想必也不是太外面的人,否則不會對這件事知道得這麼清楚。”
安長東臉色一暗:“蔣經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蔣世林玩著手裡的鋼筆,抬眼回道:“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讓安叔幫我做主,看能不能替我找到那個內奸,還我一個公道。”
“聽你這話,總不會想說內奸就出在我們在場的人裡面吧?”安長東冷笑一聲,“世林啊,凡事總要講求個證據,你這樣青紅不分地指責別人,萬一指責錯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高名揚淡淡地開口:“蔣經理,安叔說得沒錯,混亂猜測也不是解決的辦法,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還是想一想解決的方法比較重要。”
蔣世林低聲一嗤,回他:“名揚,你大概還不太瞭解堂哥我的為人,沒有證據就去指控別人,那可不是我的作風。”
他將目光轉到雅思身上,笑問一句:“丁秘書,你覺得呢?”
雅思平靜地與他對望,簡單回道:“蔣經理,我只能說,我覺得很遺憾。”
蔣世林眼底的冷笑之色更深幾分。好一句“很遺憾”。的確是有些遺憾,因為他的賭運比較糟糕,才會在尚未設下足夠防備的時候,就被人搶了先機,導致輸了這一局。
安長東公事公辦地道:“這件事,我覺得沒有作過多討論的必要,必須要有人出來給個交代,也好讓公司的這一場風頭早點過去。”
蔣世林站了起來,環視一眼對面的三個人,笑容溫和地道:“一個交代而已,我可以給。”轉向高名揚,“辭職信我會很快遞給你,相信這個交代,大家應當都比較滿意吧。”
他呵聲一笑,起身朝會議室外走去。
高名揚跟著站了起來,叫住他:“堂哥,事情好像還沒有嚴重到要你引咎辭職的程度,你不必這樣。”
雅思不動聲色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卻仿佛沒有發現一樣,所有的注意力全投注在門口的人身上。
沒辦法,雅思只好不管不顧了,對著蔣世林的背影道:“蔣經理,我們都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公司的聲譽著想,引咎辭職當然不是公司的本意,你就當做休幾個月假,等事情過去了,公司還歡迎你回來。”
蔣世林停住了腳步,轉身看了回來,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丁秘書,你可真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
從會議室裡出來,蔣世林伸手攔住雅思:“能和我談談嗎?”
雅思看了他一眼。
高名揚就站在她旁邊,亦是停下了腳步。
雅思只是猶豫了片刻,便點頭道:“好。”
她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很平靜,絕對不會露出什麼破綻,所以她要一直維持著這樣的表像。
“那走吧。”蔣世林並沒有看一旁的高名揚,邁步走過他身邊,朝電梯口的方向行去。
高名揚看著雅思從他旁邊走過,聽似淡然地道:“你快去快回,我手上有份檔等著你回來處理。”
雅思點點頭,走向電梯口去。
電梯門打開,高名揚一直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去,他才轉身往辦公室去。
只是臉上的神情,已經絲毫不見剛才的溫和之色。
雅思跟著蔣世林一直走到公司樓下的花壇邊,他在前面突然轉身,嚇了她好一跳。
蔣世林看著她,突然露出一絲冷蔑的笑。
“雅思,我找你來,就是想讓你幫我分析分析。你說我這個跟頭栽的,是不是奇怪了點?”
雅思知道他話裡有話,佯裝不懂,惋惜地道:“蔣經理,其實我們大家都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公司。可是眼下麻煩出來了,相關部門又偏偏追查得那麼緊,為了顧及眼前的大局,就只能讓你受委屈了,我覺得很遺憾。”
她對他的態度,從來都客套且涇渭分明,很顯然這一次她更是將場面話說得滴水不漏。
蔣世林冷嗤一聲:“你這話說得可就有些見外了,我怎麼說也是名揚的親堂哥,為了幫助自家人,受點委屈不算什麼。比起受到的處罰,我其實更好奇,到底是誰在背後,悄不聲響就捅了我這一刀。”
“蔣經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蔣世林低眉又睨了她一眼,低聲一笑道:“我聽說,雅思你繼父好像是在政府的土地部門裡工作吧,位置還挺高的。”
雅思不禁愕然,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他還在繼續笑著說道:“雅思,我一直以為,你足夠聰慧而且眼光銳利。現在看看,好像是我太一廂情願了。”
雅思看著他不說話,試圖從他的話裡聽出更多的資訊來。
“我也不怕實話跟你說了,對蔣氏企業我的確有過志在必得的信心,不過自從名揚回來之後,我就早早做好了準備,準備著有朝一日來面對今日這樣的陣仗。”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只是看著她微笑:“你以為自己贏了這一次,就是真正贏得了以後嗎?自詡聰明的你,相信很快就會看到自己所犯的糊塗。我可以很自信地告訴你,你選錯合作對象了。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我提前送給你,沒有惡意,只不過覺得它非常適合你罷了。”
雅思聽出了他話裡有話,可是又不能面對面追問他,因為那無疑就是承認了她是他口中的內奸。
“蔣經理,我本來想說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看樣子,你並不需要我的這份理解了。既然如此,那就祝願你能早日再回來吧。”
蔣世林收起虛假的微笑,看著她緩緩說道:“你放心,不用過多久,我就會讓你看一出精彩的好戲的。”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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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08:46
第五章 看似英雄(2)
雅思心裡的感觸百味雜陳。
世上沒有能夠永遠掩藏的事,她也知道她在背後動的那些手腳蔣世林遲早會知道。但她不能因為這些那些的顧及就只去過隨遇而安的日子。
事情肯定還沒完,看蔣世林的表情就知道了。
真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算是個頭。
雖然這一仗贏得並不高明光彩,但總歸是暫時了結了一樁心事。雅思心裡松了一口氣,連帶著情緒也變得好起來。
下班的時候,高名揚經過她旁邊,停下腳步問:“下班了,不走嗎?”
雅思見到他出來,動作迅速地將桌子上的東西掃進背包裡,順手關了電腦,然後跟著站了起來。
“走,我就是在等你出來。”
“有事?”而且看樣子應該是私事,否則不會留到下班後。
她往他跟前一站,揚眉一笑道:“想讓你請我吃飯。”
他亦是微笑:“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雅思不管他是在裝傻還是真糊塗,反正請這頓飯他是跑不掉的。
“沒啊,就是突然心血來潮,想敲詐你一頓飯唄。怎麼了,不肯當冤大頭啊?”
被她的好情緒感染,他也半是玩笑地道:“哪裡,被美女敲詐,那是我的榮幸。”
紳士十足地退後一步,為她讓出路先行。
雅思唇角一彎,神采飛揚地邁步朝電梯口走去。
高名揚看著她的背影,眼中被染上一抹明亮之色。可是這種情緒閃失而過,立刻又被心裡另一個沉重的念頭壓了下去。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眼前的一切,僅僅只是一時的看似平和而已。
車子沿著燈火通明的長江路一直往前開。
高名揚扶著方向盤,分神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忍不住問:“想好沒有,你打算去哪裡狠宰我這一頓?”
雅思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車窗外閃逝而過的街景上,隨口應道:“沒想好啊,所以正沿途看著在呢。”
高名揚好笑地想,也就是說,他皮夾裡的那些鈔票仍舊是命運未蔔。
收回目光,專心開車。
旁邊的人卻突然揚聲道:“哎,停車,去那裡吧!”
他俯身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表情瞬間僵了一下。
路邊的那家店,燈火通明,人潮攢動,生意好得不得了。而且他帶著眼鏡,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人裡面,有大半都是蹦躂蹦躂的孩子們。
麥當勞。
車子放慢了速度,他半天沒說出話來,只是盯著她看,嘴角漸漸揚起笑容。
“你確定?”說要狠敲他一頓,結果選來選去卻選了外國的路邊攤。
雅思被他一問,還真就猶豫了:“這個我還真沒辦法確定,不知道麥當勞跟肯德基哪個更好吃一點,不過我每次路過都看著裡面生意火爆,所以實在是好奇,那裡的東西到底有多好吃。”
“你長這麼大都沒吃過嗎?”
她理所當然地搖頭。
“我還是小孩子那會,不興這個。等興起來的時候我都一把年紀了,一個人穿著職業套裝跟一群小朋友擠在一起排隊,總歸有點難為情啊。”
那她今天就不怕難為情了?
高名揚終於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偏偏旁邊的人家還很不服氣:“你笑什麼,我沒把錢貢獻給這種外國企業,那也算是愛國的一種表現。”
再說下去,估計民族大義之類的話題全都出來了。
“只要你不覺得太便宜了我,我們就去那裡吧。”趕緊調轉車頭,朝路邊停靠了過去,免得她氣出一副擰眉瞪眼的凶煞模樣。
六月天,氣候已經趨於燥熱,推開門,裡頭的冷氣襲面而來。
人聲鼎沸,喧鬧到把店裡的廣播音樂都蓋住了。
不過運氣不錯,靠窗的位置有兩個人剛好離開,雅思順手就把背包放了過去,占下位子,自己也跟著坐了過去。
高名揚朝收銀台那邊看了看,轉身問:“你不去點東西嗎?”
雅思笑眯眯地回:“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吧。”
他終於明白剛才她決定進來時,為什麼沒有覺得難為情的困擾了。
也罷,他身為男士,這種基本的風度原本就不在話下。
“那你要吃什麼?”
“最貴的。”想都不用想,答得十分乾脆。
這種地方,最貴的也貴不到哪裡去。
高名揚去了收銀台方向,幾分鐘之後端著託盤回來了,放到她手邊,然後在她對面坐下。
雅思看了一眼,不解地問:“這個是一人份的吧?”沒吃過,可是也看得出來,漢堡是一個,薯條是一包,可樂倒是兩大杯。
“我不太喜歡吃這些東西。”委婉地解釋。事實上,以他這種注重生活品質的人來說,當然沒道理會對這種食物感興趣。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吃,你幹看著了?”那她還能吃得下麼?
他取走一杯可樂:“我還不餓,喝這個就行了。”
來這裡只是她一時興起,早知道他不喜歡吃,她也不會強求著非來這裡了。
不過東西都點了,總沒有扔掉的道理。
“這些東西,花了多少錢?”
“有點遺憾,最貴的一個套餐也沒超過五十塊錢。”
雅思低頭數了數託盤裡的一二三四樣東西,然後撇嘴道:“真貴。”
想了想,接著批判道:“而且實物跟廣告差得也太遠了,看了之後都沒了食欲。這東西果然更適合小朋友一些,換做我們這樣的大人,一定會忍不住對它橫挑鼻子豎挑眼,當然不是我們太講究,而是這東西的確有夠路邊攤的。”
旁邊剛好有服務生端著盤子路過,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高名揚聽著像個她憤青一樣發著牢騷,心裡不免覺得好笑。相識至今她一直都維持著冷靜自若的表像,看來褪去面具,冷靜自若與她來說,恐怕真的只是表像而已。
“那你還打算吃嗎?”
她毫不猶豫地道:“當然吃!讓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詐去了五十塊錢,不吃個回本怎麼對得起自己?”
打開漢堡,一邊吃一邊搖頭。
“絕對只此一次,沒有下回了。”
這話讓店長聽見了,不知道會不會直接將他們掃地出門。
吃到半途,雅思被不遠處兒童樂園裡玩耍的孩子引去了注意力。
“現在的孩子個個是家裡的獨苗,所以個個都生活得那麼幸福。”
不知為何會突然心生幾分感慨,大概是因為,她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心情放鬆過了。
“每個人在孩童時代,都是幸福的。”。
雅思的目光轉到他的臉上。這話從他嘴巴裡說出來,真讓人覺得有些意外。他特殊的出身,單親家庭裡面長大,那樣的環境裡成長也能感受到幸福嗎?
連她這種看似父母雙全的人,都沒有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為什麼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笑。
雅思尷尬地咳了一聲,悶頭猛灌了一口可樂。
她是怎麼了,雖然她決定今晚允許自己心態放鬆一下,但可沒打算放鬆到放任自己到胡思亂想的程度。
即使此刻眼前的人,白衣黑褲,笑容清新美好,可是統統與她無關不是嗎?她就是一個輔佐人的身份,在他眼中亦僅是這個身份而已。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她就會離開,所以絕對不可以一個不小心生出不該有的情愫。
做了個深呼吸,藉以平復自己突然變得煩亂的情緒。
眼下公司的大局已定,那麼她所盡的責任也到頭了。原先她是打算等形式更穩定一些再離開,可是眼下看來,也許她不能允許自己等到那個時候了。
“發什麼呆呢,番茄醬都弄到手上去了。”
雅思回過神,下意識又盯著自己的手指出神。
高名揚見她一直發呆,索性直接拿起餐巾紙,替她拭去手指上的醬汁。
她感到自己臉頰一熱,匆匆接過他手裡的餐巾紙道:“謝謝,我自己來。”
“怎麼突然又變得這麼客氣了?”有時候,自認敏銳如他也猜不透女孩子心裡的想法,一陣風一陣雨的,比六月的天氣還多變。
雅思抬頭微笑,調侃道:“高總你這麼會照顧人,當你女朋友的人有福了。”
只是尷尬之下一句無心的插科打諢而已,所以並沒有預料到他聽完之後,臉色會轉暗下來。
他並沒有接她的話茬,而是突然說了一番模棱兩可的話:“雅思,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身邊的人騙了你,你會原諒他嗎?”
這個問題太俗了點吧?
不過雅思還是想了想才道:“原則上我是不會輕易原諒的,因為我最討厭別人騙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有什麼理由,與我有關就該讓我知道,即使是善意的謊言,我若是被騙了,仍是會覺得心裡忿忿然。”
高名揚看著她,笑容有些虛恍。
“看來騙了你的人,就只好做著承受你怒氣的準備了。”
雅思並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聽到廣播裡傳來慶祝店裡某個小朋友生日而播放的生日歌時,突然眼睛一亮,問道:“今天是幾號?”
“六月三號,怎麼了?”怎麼又突然轉到這個話題上來了?
雅思看著他,頗為神秘地笑了笑道:“明天剛好星期六,陪我去個地方吧。”
身邊既然有個現成的陪同,沒道理不抓來好好利用一下。
“去哪?”他很自然問道。
她簡單給出一句:“去了不就知道了?”
神情再次恢復了愉悅之色,她繼續吃著手邊的東西,胃口前所未有的好。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要來的地方,竟然是遊樂場。
車子在廣場上停下,雅思已經先一步下了車,見他還坐在車裡遲遲不動,於是彎腰爬在車窗上催促一句:“走啊。”
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遲疑地問一句:“你還跟其他人有約嗎?”
好比如,她的某個帶著孩子來玩的親戚。
“沒有啊。”
他頓了一秒,終於從車裡走了出來,順手鎖車,然後站到她身旁,再一次抬頭看了看門前招牌上那大大的“遊樂園”三個字。
“我還以為這種地方,一般都是帶孩子才會來的。”不要怪他直白,事實上,他尚沒有做好進去的準備。身邊人跡穿梭,但九成都是孩子拉著家長來的,像他們兩個這樣的至少目前他基本沒看到。
這裡只是一個規模一般的小型遊樂場,絕對無法跟狄斯奈樂園相比擬,因此久而久之便成了孩子的樂園,只差沒在招牌上加上“兒童”兩個字而已。
雅思神色如常,雖然承認這個事實,卻不代表她就會覺得慚愧。
“我知道,可是今天日子不同。當做身為老闆的你犒勞我這個員工,你來都來了,總沒有掉頭走的道理吧?”
就知道他會有意見,所以才一直不告訴他目的地,把人給誆來了再說。
高名揚看了她一眼,轉身朝車子方向走去。
雅思在後面揚著聲音叫:“哎,你不會真走吧?”逛一回游樂園而已,至於丟人到讓他拔腿便躲的地步嗎?
他沒應話,打開車門在裡面找東西,片刻之後再次關上車門,拿著東西走了回來。
雅思很自然朝他手裡的東西看了一眼,忍了三秒鐘,“噗嗤”笑了出來。
他拿墨鏡,是打算來遮醜的嗎?
高名揚不理她,直接將墨鏡架到鼻樑上,對她示意:“好了,進去吧。”
雅思努力了半天才憋住笑,突然覺得很有幾分成就感。
高名揚平日裡維持的表像一直都是淡定自若優雅從容的,而她比較有幸,一次又一次見識了他私底下的真實面貌。
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道:“數三下,你再不走我們就回去。”
雅思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手一抬連忙阻止:“別數了,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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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09:04
第六章 無賴分子(1)
兩個人站在旋轉木馬前面,沉默。
站了好一會之後,高名揚終於先開了口:“你上去玩吧,我在這邊等你。”
“你既然答應了做一天的陪客,當然就要全程陪同才對。”回絕得十分理直氣壯。
“你今天似乎有些反常。”事實上從昨天晚上去麥當勞開始,她就已經開始不太正常了。理智幹練的形象統統消失不見,換上的幾近孩子氣的耍賴行徑。她說今天日子特殊,到底有多特殊才會讓她反常至此?
雅思只是神采飛揚地笑:“天天端著正經嚴肅的面孔過日子,偶爾反常一次那才叫正常。”
自己肯定是說不過她的,他知道。
“我這個身材坐上去,壓壞了器械還要賠償,划不來。”
雅思上下打量他一眼,他雖然個子高,但身形偏於瘦長,體重絕對是再正常不過了。
旋轉木馬轉過一圈剛好停了下來,她不再理會他的推辭,直接拉住他的胳膊笑道:“走吧,箭在弦上,發不發早就由不得你了。”
高名揚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想就地刨坑遁逃的念頭。
遊樂園規模雖然小,但設備卻幾乎是樣樣俱全。
於是旋轉木馬下來之後,摩天輪、雲霄飛車一樣都沒逃過。
雲霄飛車啟動之前,她坐在旁邊,指了指他鼻樑上的墨鏡,好心建議:“坐這個,還是摘了比較好。”
他左右一想,覺得自己也是矯情了一點,這種地方,自然不會有人認識他。
“你以前坐過嗎?”她問。
小的時候坐過,僅有的一次,卻是畢生難忘,他鬼哭狼嚎丟人丟到家去了。
“忘了。”臉都不紅一下地撒謊。
“我沒坐過。”
似乎很多事,她都沒有經歷過,那她的童年到底是怎樣度過的?
他看著她的側臉,可以看到她唇角的一抹很淺的笑紋。似乎什麼都是第一回體驗,可是她的臉上看不到半絲怨憤的情緒。眼前的人,或許和他一樣具有多重面的性格,但至少這一刻的她,僅只是再真實不過的一個人。
接觸得越多,觀察得越多,目光似乎也漸漸移不開了。
偏在這個時候,她突然側臉看了過來,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語結了一下,幾乎是狼狽地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而且腦子有了瞬間的空白,怎麼也想不出一個理所當然的藉口來應付她的追問。
幸好車子已經沿著軌道緩緩啟動了。
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滿臉的緊張神色。
他伸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扶穩了,然後放輕鬆。”
他的沉穩之色令雅思稍稍放心了一些,做了個深呼吸,微笑著對他點點頭。
尖叫聲接踵而來,像是在雲端與地面間強烈地跳躍穿梭著,起伏的,飄忽的,讓人無法分神卻又無法確定的一種感覺。
也有些像是人生一樣,充滿跳躍卻是未知。
陪著她折騰了個夠,才終於能夠停下來休息一下。
遊樂園裡面就有開在空調房裡的休閒茶座,雖然一瓶礦泉水都能賣三塊,但也絲毫不影響客似雲來的生意。
各自點了飲料,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我小時候過生日,每次都許願,希望有一天能夠自由自在地在遊樂園裡玩一整天。”
“沒有跟你爸媽提出來過嗎?”在他看來,這並不算太難實現的願望。
唯一有過一次,就是她父母離婚的時候。那一次她硬強迫著他們帶她來,可是在門口,兩個大人還大吵了一架,她那時候十二歲,正值小學升初中的階段。
那一次的結果可想而知,於是遊樂園成了她心底裡的一個結,充滿遺憾也充滿了不甘心。
她回了他一個微笑,將話題轉開:“今天謝謝你。”
他搖頭笑:“雖然覺得有點丟人,但今天我也玩得很開心。”
雅思看著他,忍不住在心裡想,她跟他從相識至今,雖然中間也有小摩擦,但總體說來還是合作愉快的。所以到了結尾,以這樣平和快樂的方式分開,也沒有遺憾了。
“今天玩得很愉快,接下來,高總,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她收起笑容,擺出公事化的態度。
美好的記憶,雖然時間很短,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她不貪心,因為貪心的下場往往只會變得遺憾。
高名揚見她態度突然轉變,也未上心,微笑著道:“好,說吧。”
“我打算辭職。”
他放下手邊的飲料,眉頭蹙起,唇角的微笑也收了起來:“為什麼?”
雅思覺得是時候把話對他說清楚了。其實離開的念頭一直在她腦海裡盤旋,只不過提出來的時機,比她之前預計得要早一些而已。
“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至少在我看來,如今公司已經算是步入了正軌。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好接下去的事,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可以離開了……”
“等一下。”他打斷她。
雅思閉了口,神色平靜。
“你說你相信我可以做好,是嗎?”
她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對,我相信。”
他卻沉默了片刻,突然溫然一笑:“可是如果我說,是你高看了呢?”
雅思看著他笑意溫然的樣子,已經隱隱感覺到,他似乎不肯那麼好說話。
“什麼意思?”
意思,當然很簡單。
“你也知道,我是學建築設計出身,經商方面的能力很一般。”
“沒有人生下來就會做某件事,只要你肯用心……”
他抬眼看她,神色突然轉了氣定神閑,緩緩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如果一日不能做到用心,你便不會走了?”
雅思氣結,她是很認真地在跟他談這件事,不是他幾句玩笑就可以耍賴混過去的。
她忍耐地吸了口氣,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他無辜地回:“我也沒有開玩笑。”
雅思實在是詫異極了。眼前這個男人,十個外人看他十個都會覺得他很正常,氣質內斂溫和有禮,可是熟識了之後才知道,那些統統都是騙人的假像。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出耍無賴這一招,而且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他是打算吃定她了對吧,真當她是他雇下的保姆不成?
“高總,我想你也不是那種愛胡鬧的人,一定懂得分輕重。”
他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打算眼睜睜看著我搞砸幾個項目,才肯相信公司少了你不行?”
雅思眯起了眼睛,覺得自己額角的神經開始高頻率跳動起來。
“做生意方面,我什麼都不懂,說不定到時候真的會捅出很大的漏子。”
“高名揚!”
他突然俯身向前,與她對視,態度不再戲謔:“我不知道是什麼理由讓你突然要走,但是雅思,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我的態度,辭呈我不會批,人,我也不會放。”
雅思看著他神色堅定的樣子,知道他不是在說客套話,而相處以來,她多少也見識到了他固執的一面,認定的事,似乎就不肯輕易妥協。
可是如果她繼續留下來,那卻是對她更大的一個考驗。
考驗的,不再僅僅只是她工作上的能力。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性格很爽利,決定的事就決不允許拖泥帶水。她也明知道在這個時候撤離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可是,可是,究竟是什麼羈絆住了她的腳步,讓向來行事乾脆俐落的她,猶豫了?
“什麼理由?該不會是你喜歡上人家了吧?”韓曉用勺子攪拌著手邊的冰粥,壞心眼地調侃。
雅思愣了一下,滿滿一勺子冰粥倒進嘴裡,冰得她說話都直打哆嗦:“胡……胡說……”
韓曉跟她多年的同學兼死黨,怎會看不出她心裡的那點小心思:“跟我你裝什麼?我說這話當然是有根據的。”
雅思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說來聽聽。”
韓曉來了興致,一本正經地伸手敲敲桌子:“來來來,就讓本半仙幫你指點一下迷津吧。”
比出一根手指:“一,如今正鬧金融危機,工作那麼難找,你如果真是無緣無故,幹嘛要突然辭掉那樣一份優差?如今你在公司裡的身份可是高高在上的輔國大臣待遇,多少人看紅了眼啊。”
雅思聽完,搖頭給出評價:“目光短淺,你沒見歷史上真正有多少開國功臣是得到善終的?我現在風光有什麼用,指不定哪天就背後受敵栽個大跟頭。為保安全,當然要趁著自己完好無損的時候,見好就收,還能讓高名揚欠我一個名義上的人情。”
韓曉不服氣:“我還有二。”
“再給你次機會,說!”雅思覺得她也分析不出什麼有建樹的意見來。
“二就是,如果你是真的想辭職,而且也已經對頂頭上司提出來了,那麼此刻應該是一副輕鬆愉悅的樣子,可你看看你現在的表情,臉上分明寫著‘哀怨’二字。如果不是對那個男人動了特殊的感情,以你爽朗的個性又怎會出現如此彆扭的樣子?”
雅思把勺子插進碗裡,表情鬱悶地瞪了韓曉一眼。
韓曉好笑地道:“你別瞪我,我只是幫你分析,就算你被說中了心思,也不必用那麼狠毒的眼光看著我吧。”
“曉,我突然覺得很煩躁,你說我該怎麼辦?”
感情是很微妙的一件東西,隨時隨地悄無聲息間就產生了。可是出現在對的時候對的人身上也就罷了,最忌諱的,還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對一個並不合適的人,動了心。
“你喜歡就喜歡了,他未婚你未嫁,又什麼可煩的?”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我去表白吧?”她險些一口氣嗆到。
“如果真喜歡,誰表白的有什麼關係?女追男不過隔層紗而已,一伸手就扯掉了。”
好……彪悍的說辭。
韓曉這女人,恐怕也就是嘴上說得厲害,換成她自己就不信真敢這樣勇猛。
更何況,她對某人似乎只是剛剛有了一點好感而已,大約只是因為他們都單身,在一起相處久了,難免不會有偶爾動歪心思的時候。
但也僅僅只是有一絲動心而已,回到現實考慮,她跟他無論從性格還是生長背景都談不上合適。
最主要的,他對她的態度是親切,卻不是男女心意下的那種曖昧。
單戀這玩意她已經經歷過一次,絕對不允許自己再次重蹈覆轍。
“反正我要一定辭職,那個班我也上夠了,辭了職剛好休息一段時間。”
也許離開一段時間,心裡的那一絲悸動就會慢慢淡化掉,到時候她一定會覺得,今日的動心,不過只是一時的迷惑而已。
因為大凡所謂的愛情,在她眼裡都逃不過這個理由。
一夜失眠,隔天頭暈腦脹地來到公司上班。
小雯見到她臉色糟糕,關心地說道:“雅思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當然沒那麼嬌貴天天身體不舒服,充其量就是臉色差一點。
“沒事,沒睡好。”
“那今天要幫你沖杯奶茶來嗎?”
曾幾何時,她喝慣的咖啡都已經理所當然地變成奶茶了?
“我要咖啡,謝謝。”
小雯猶豫了一下:“可是……”
雅思抬頭看了她一眼,自己站了起來:“算了,我自己去吧。”
小雯趕忙攔住她:“不用了,我順便,還是我去吧。”說罷就動作俐落地朝茶水間去了。
五分鐘之後,一杯香氣四溢的黑咖啡放到了她的手邊。她忽然懷念起這個味道,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喝咖啡了,連在家裡,都是下意識喝果汁或乾脆喝白開水了事。
奇了怪了,她培養了七八年的習慣,憑什麼因為某個好管閒事的傢伙一句話就輕易改變掉?
端起來正要喝,眼角的餘光瞥道有人走了過來。
休閒的衣著,熟悉的身影,不用特地看也知道是誰。
今天倒是來得夠晚呵。
來人理所當然在她的座位旁停下腳步。
她端著咖啡,示威似的朝他看一眼,然後猛灌一口,結果卻因為溫度太燙,燙得她差點沒一口噴出來。
“咳……咳咳……”該死的,誰讓他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高名揚看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微微一蹙眉。她自己的身體自己卻不知道愛惜,奔三十歲的人了,還玩賭氣這一套,結果吃虧的還不是她自己?
不過看她被燙成那樣,他實在好氣又忍不住想笑。
朝她攤開手,將東西遞上:“這個送給你。”
雅思好不容易順過氣,啞著嗓子,狐疑地問:“好端端的幹嗎送我東西?”
是個看起來很小的盒子包裝著,雅思的第一直覺竟然是冒出了一個胡思亂想的念頭:難道是求婚戒指?
隨即就唾棄自己俗,有在辦公室裡送這個的嗎?再說他跟她也根本沒到那個情分上。
“昨天不是你生日嗎?補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雅思不禁詫異:“你怎麼知道是我生日?”她明明沒告訴他。
高名揚低笑一聲:“你說昨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心情又看起來特別好的樣子,還談論生日的話題。所以我只要稍作推斷,並不難猜出來。”
就算昨天是她生日,可是都過去了他還補送禮物,獻這個格外的殷勤,到底是在打著什麼居心?
所以想當然不肯接:“你該不會是打算賄賂我吧,讓我拿了東西就不好意思再提辭職的事了,對不對?”
他真是服了她了,簡單一個生日禮物在她眼裡也能變得那麼功利性十足。
“我明說了吧,是那天吃麥當勞的時候買套餐贈送的布偶手機掛鏈,我當時隨手揣進了口袋裡,昨晚一想,送給你充當生日禮物也總比扔了強,所以就帶來給你了。”
雅思立刻瞪了他掌心了的那個盒子一眼,原來只是一個手機掛鏈,那還幹嘛包裝得像模像樣的,包裝的盒子都比裡面的東西貴吧。
“你不要?那算了……”他作勢要收手。
雅思一把搶過,不甚滿意地搖頭感歎:“雖然都說禮輕情意重,但你這份禮也真是太輕了點。”
“不想要就還給我好了。”他伸手來拿,被她俐落地躲開了。
“禮物既出,概不退還。”
三兩下拆開來看,是個小熊布偶,穿著紅格子裙子,一看就是女生,可愛得不行。
真好看。
“特地要了個穿裙子的。”
她雖然心裡喜歡,卻偏不給他這個邀功的機會,於是昧著良心道:“真一般。”
高名揚明知道她是口是心非,也不去跟她計較,誰讓他們現在是一副敵對的態度。當然了,非要擺出敵對態度的那個人,只有她而已。
“對了,早上的晨會我不參加了,我臨時有個約會。”
雅思擺出公事化的態度,問的卻是私人的問題:“公事還是私事?”她分明已經習慣了以他的保姆姿態自居而不自知。
“公事,東方廣場的經理約我談談那塊地的問題。”
東方廣場?
“你不會是打算跟他們合作吧?”
他揚眉:“有什麼不對?”
那塊地上的建築馬上就要被拆除,看地段似乎是個黃金的選擇,可是,當然是不對的。
“我有內部消息,那塊地政府已經納入了城市五年規劃的計畫裡,所以根本不用去談了,就算談成了也一定是我們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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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09:19
第六章 無賴分子(2)
高名揚的臉上也不見驚訝之色,只是笑著回道:“是嗎,有這種事?”
他那是什麼態度,懷疑她的專業管道和職業水準嗎?
“我想我沒必要拿這種事出來閒聊。”
態度是越來越壞了,完全忘了他可是她的老闆,居然一點好臉色都不給。
雅思見他不說話只是搖頭,便笑眯眯地道:“總經理,請問您還有事要吩咐嗎?”
“你也看到了,如果沒有你的提醒,我肯定要栽跟頭。所以雅思,公司少了你是不行的。”
原來繞來繞去,竟然是在這裡等著她。
她湊近他一公分,壓低聲音,皮笑肉不笑地回:“別跟我來這一套。”
“你如果真能狠得下心,放得下心,我當然也是攔不住你的。”
所以了,他吃定了她這一點。丁雅思雖然有時候脾氣糟糕,但卻是極重承諾的一個人,否則此刻就不會依然且決然地出現在公司裡了。
“公司是你的,愛怎麼折騰隨你的便。我今天就打辭職信,一個月之內,走定了!”
說完就立刻坐了下來,開始敲鍵盤打字。
高名揚絲毫也不擔心,笑著留下一句:“我覺得你還是把精力放回工作上來更實際,因為你肯定走不了。”
將她幾欲崩潰的表情收入眼底,心情愉悅地進辦公室去了。
雅思覺得自己入社會這些年,表面上的涵養培養得總還是不錯的。可是頭一回,她覺得自己碰到對手了。不是她當真奈何不了他,而是被他一語中的,她是奈何不了自己的那份責任感。
一定只是如此而已。
因為此刻再想到辦公室裡的那位先生,她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的那一絲情動,怎麼看都是很愚昧很不靠譜的一時失誤,所以,還是不提也罷。
辭職信打好了,上司卻在午休之後溜掉了,一整個下午都沒回公司。
可是躲得了一時,他卻不可能這一個月都不來上班,多等一天對她來說無所謂。
因為打定主意要走,所以手邊的一些事她已經開始陸續交代給小雯。
小雯一直用疑惑的眼神追在她旁邊問:“雅思姐,你不是認真的吧,做的好好的幹嗎要辭職呢?”
雅思只是微笑,忙著整理周邊的資料,也不解釋。
忙到下班時間,忙得渾身酸痛,一邊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手機卻突然響了。
她看一眼號碼,不禁愣了一下。
以高名揚此刻的態度,不應當是處處躲著她才對嘛?想不到居然還主動打電話給她。
接起來,沒好氣地道:“高總,現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有什麼吩咐請等明天吧。”
那頭的人,氣定神閑地回:“下班時間當然不是要跟你談公事。晚上有空嗎?”
“做什麼?如果是想約我吃飯那還是免了。”她拒絕鴻門宴。
“飯可以不吃,主要是想讓你來一個地方。”
又想玩什麼把戲嗎?
“辭職信我已經打好了,如果你允許我帶著過去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這種時候當然要抓住一切時機談條件了。
“我沒意見,隨你帶什麼來。”她想帶就帶,至於會不會簽字,那卻是他的自由。
雅思沉默了一秒,乾脆地回道:“好,你說地址吧。”
絕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見到他,進而跟他談判的機會。
他報的位址雅思太熟悉了,根本就是她來過無數次的一個地方。
紅蘋果KTV,也是那次她酒後失態被他撞見的地方。
夏天天長,到的時候天還沒有黑,旁邊就是熙攘的街道,人來人往,華燈初上。
雅思四下看了看,沒看到人,於是掏出手機撥過去。響過一聲之後,對方掐斷。還沒等她氣得要發牢騷,已經聽到有人叫她。
她順著聲音看了過去。
他就坐在離KTV不遠處的花壇邊,一派姿態悠閒的模樣。
黑襯衫,米色的休閒褲,眉目溫和,笑容溫淺。
打住,她的注意力不該停留在這些事情上,現在不是看見帥哥就亂發呆的時候!
倒是他,隨隨便便就往路邊一坐,也不怕弄髒了衣服。
整理了情緒,她挎緊背包,大步邁了過去。
往他面前一站,無視他的好脾氣態度,居高臨下地開口道:“這麼熱,為什麼要約在這裡見面?”好歹找個有空調的地方才對吧。
他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吧。”
雅思眉頭擰到了一起,動也不動:“我看我還是站著好了。”
她一身的套裝好歹也值個幾百塊,送趟乾洗店也要十塊錢呢,怎能像他一樣隨便糟蹋東西?
“可是我仰著頭看你,會很吃力。”
“你!”手指就差沒戳上他的臉了。
他低聲一笑,收起玩笑的態度道:“好吧,反正也沒吃晚飯,我們先找個地方吃東西好了。”
這次換雅思不願意了。她從背包裡掏出面巾紙,很仔細地在花壇邊擦出一塊乾淨地方來,小心地坐了下去,然後轉過臉道:“吃飯就不必了,有什麼事就快點談完吧,我還趕著回去。”
“其實找你來,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雅思覺得自己快要憤怒了。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每每都會很容易就被他惹怒到想發脾氣,讓她維持了這麼多年的好涵養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那正好,你沒事,可是我有。”
從背包裡拿出辭職信和筆,統統塞進他手裡,換了和氣的笑臉,道:“麻煩簽個字吧。”
高名揚將東西拿在手裡,也不看,只是微笑道:“我的態度早就給過了,你還把這個打出來,不是浪費紙麼?”
“我決定要走,你不簽,最嚴重不過我自動離職。”雖然跟錢過不去的事情,她向來不願意做,可是也不能為了那點錢就把自己陷入無法撤身的困境裡。
高名揚收起微笑,看著她,很認真地問:“你為什麼非走不可?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對,讓你不滿意嗎?你可以跟我提出來……”
停!停!停!他可不可以不要拿這種誠懇到無奈的目光來看她?決定要走,原本她心裡就已經覺得很愧對蔣叔的託付了。
“不是。”她將視線移開。
“那是什麼理由?”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覺得待遇不夠好?”
沉默。
“同事難相處?”
拜託,她進公司可是有些時日了。
“上司難相處?”
有一點。
“丁雅思……”不要以為不吭聲,他就當真猜不出來原因。
有一瞬間的沉默。
然後聽到他緩緩地說:“該不會是,你喜歡上我了吧?”
雅思瞬間怔住,反應過來之後,很努力才壓下胸口已然加速的跳動,神色從容地瞥了他一眼,道:“酒喝多了吧你?”
為什麼,他會如此突兀的問出這句話來?難道是她什麼地方沒做好,讓他看出端倪來了嗎?
他的目光沒有移開,牢牢定在她的臉上。
雅思迅速又將頭轉了回去,明知道自己過於防範的態度只會說明此地無銀三百兩,可是她卻不敢與他對視,因為她的確是心虛了。
他的手卻伸了出來,搭在了她的肩上。
雅思僵在原地,沒有動。
“我當然沒有喝酒,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他頓了一秒,低低沉沉的聲音傳來,聽在雅思的耳朵裡,似是有些飄忽:“丁雅思,你或許沒有喜歡上我,可是我喜歡上你了。”
雅思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單戀的時候,會忍不住去想像無限種可能,眼前的這種可能卻在她的想像之外。而眼下這種整個思緒都處在發懵狀態下的感覺,她亦是第一次體會到。
該給出怎樣的反應才不算太失儀?
“高先生,我可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你跟我開這種玩笑恐怕不太合適。”
“我今天約你來,就是打算把一些事情跟你談清楚,回避是沒有用的。”
她轉過臉,看著他,突然輕聲一笑:“我真有這麼優秀嗎?值得你連美人計都用上了?”
高名揚一時不解:“什麼美人計?”
確切的說應該是美男計才對。動動嘴皮子,說是喜歡上她,繼而名正言順地留下她,繼續為公司效力。
她想著便釋然了,笑著擺手道:“算我用詞不當。”
“那麼,你說說看,為什麼會喜歡我?”
有很多的理由,她的仗義,她看似強悍的外表下所掩藏的那份熱心與真誠,以及,她放下心思時明媚如戶外藍天一樣的笑容。
“相處久了,日久生情不是很正常嗎?”
日久生情,她相信這樣的說辭,可是卻不敢輕易相信他,因為他此刻的樣子看起來太過平靜,她覺得沒有誰在向心儀的人表白的時候,還可以露出如此從容自若的表情。
躲開他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站了起來,轉身看他:“高名揚,我留在‘蔣氏’只為一件事,便是我答應過蔣叔要助你坐穩公司的位子。如今我的任務已經完成,自然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所以不管你對我抱著怎樣的看法和心思,我都只能很抱歉地對你說一聲,不行。”
他跟著站了起來,身高上的優勢讓她頓時感到幾分壓迫之意。
“我現在跟你談的,並不是公事。”
她不露痕跡地後退了一小步,強作微笑:“可是我能夠跟你談的卻只有公事。”
他看著她,突然微微一笑:“丁雅思,你在躲什麼?”
雅思立刻被狼狽的情緒砸得頭暈發懵,還好她向來可以講表面的鎮定維持得不動聲色,相信不會讓他瞧出什麼異常來。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跟我僅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而已。”
“雅思,前幾天,安叔跟我說了一些事情。”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安叔說,我爸會找你來公司,其實是有他的特殊用意。這個用意,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當然知道。
“我不知道。”趕在他說話之前,她立刻又補充一句:“我也不想知道,所以你不必特意告訴我。”
他看著她閃避不及的樣子,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是真不知道也好,故意裝傻也罷,我都只秉承一個態度,就是要把你留在‘蔣氏’裡面。”
頓了一下,他看起來溫然有禮地繼續說道:“我的性格你大概還不太瞭解,從來認定的事就絕對不會輕易妥協放手。雅思,也許很多事都是註定的,你躲也沒有用。”
“你就這麼自信,如果我說我對你沒有感覺,你也不惜強求嗎?”
來的時候,她抱的是撤退的態度,卻沒想到他會突然將話題轉到這件事上來。說不出來此刻心裡的感覺,也許,驚嚇大過驚喜吧。
更何況,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玩笑的成分居多。
他往前移了一步。
雅思下意識地往後退,蹙眉道:“你做什麼?”
他溫然微笑,看起來卻極具威脅之意:“我是覺得,你不是撒謊的料。”
“什麼……”意思兩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
一秒鐘的迅速,迅速到她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覺得眼前光線一暗,他的呼吸已經貼了上來。
其實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吻,輕輕掃過她的唇便離開。
抬頭,看到他笑得頗為得意:“你臉紅了,證明你剛剛只是在說謊。”
雅思的表情一直停留在木然的狀態裡,後退了一小步,又一小步,然後——
“啪”的一聲,十分響亮的巴掌,呼上了他的臉。
“也證明一下,這就是登徒子的下場!”兇狠地撂下話,都不等他給出反應,她已然迅速轉身,也不顧高跟鞋崴到腳,大步走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坐上離開了。
那姿態卻是怎麼看,都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高名揚沒有追上去,嘴角漸漸揚起弧度。
這一巴掌當然不具任何威懾力,反而證明了一點,就是她剛剛冷靜從容的態度,果然只是表像而已。
他不會讓她走。雖然之前曾經有些問題讓他困擾了一段時間,但後來經過丁湛點撥,他也想通了。也許有朝一日事情坦露出來,還少不了有一番折騰,但前提卻是他至少要把這個已然讓他動心的女人留下再說。
丁雅思只是在工作上看起來精明,事實上粗心得很,她忘了去細想,他曾經可是建築事務所的半個老闆,沒有足夠的商人頭腦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就打拼出一片天地來。他的溫吞和不經心,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表像而已。
商場上的計策同樣適用於愛情上面。比如,攻人要先攻心,擾亂她的心緒也順帶看清楚了她的真實心意。
她如果真的一點“歪念”沒動,剛剛就不會露出那麼張惶失措的樣子。
安叔說,雅思這個姑娘,能幹,熱心腸,誰能娶到肯定是福氣。
丁湛說,人不該停留在過去的陰影裡,要學會往前看。道理他都懂,只是一直無法做到上心而已。如今想想,不過是沒有遇到那個對的人。
將來的事當然無法預測,他跟她,不過才是開始而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9:35
第七章 誰最傻(1)
手機在響,雅思看了眼號碼,接起來,語氣平淡:“媽。”
這麼多年,母女間一直都是維持著這種平淡的態度,丁母也早就習慣了。
“雅思,晚上回來吃個飯吧。”
“我晚上可能要加班……”
“雅思,其實是你叔叔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雅思沉默了片刻,淡淡回道:“我知道了,下了班就過去。”
陳中平是母親再嫁的良人,卻不是她心裡的可以認同的一種關係。當年母親外遇與他在一起,身為子女可以做到她這樣,只是態度冷淡些,她覺得自己已經算是懂事。
當年父母離婚她被判給母親,她在那個新家了住了三年,十八歲考上大學之後她就再沒問家裡要過一分錢,因為在她看來,欠一個外人的帳遠比欠一個自己排斥的人要好太多。
這幾年,她總是藉口工作忙,很少回去。上一次為了高名揚的事,她才找陳中平幫過一次忙。單是看在這一點上,她覺得當面道個謝也是應該的。
晚上下了班,直接開著車過去了。
母親在廚房裡做飯,是陳中平來給她開的門。
她站在門外,態度淡然地喊了一聲:“陳叔。”
陳中平對她一直不錯,笑著招呼:“趕快進來吧,外面熱。”拖鞋也早擺放在了門口。
見到她手裡還提著個西瓜,連忙伸手接過去:“我來拿。”
進了門,母親從廚房裡伸出頭來招呼:“回來啦。”
她點點頭,直接走進廚房去,四下看看,問:“要我幫忙嗎?”
母親把她往外推:“不用,去客廳裡坐著,跟你叔叔聊聊天。”
她想起了母親在電話裡的話,看來陳中平的確有事要跟她談。她很自然就想到了上次短信找他幫忙的那件事上,難道是突然出什麼岔子了?
陳中平將西瓜放好,跟著走出廚房,對雅思笑著道:“走吧,你也好幾個月沒回來了,跟我聊聊天去。”
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陳中平倒了水端到她手邊,跟著在對面坐下來。
“陳叔,上次那件事,謝謝你幫忙。”
陳中平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沉默,半晌才道:“雅思,今天找你來,其實就是想跟你聊聊這件事。”
“其實那件事,你不插手,我們自己也收到了風聲。我知道高名揚的父親對你有恩,你幫他做事也是情理之中。不過,高名揚這個人,你當真瞭解嗎?”
“您為什麼會這麼問?”
陳中平微笑道:“這個等一下我會告訴你,你先說說對他這個人的印象。”
雅思想了想,中肯地說:“人不錯,腦子也夠靈活,可惜有些漫不經心,好像對經商不太感興趣。也是因為這樣,當時蔣叔才會找我去公司裡幫忙。”
陳中平搖搖頭:“可是據我瞭解,他來Y市不到半年,就已經將業內的關係理得很順當,所以你說他對經商不感興趣,我覺得可能並非如此。”
雅思蹙起了眉。
“我曾經帶著他去認識了一些相關部門的領導,也許他雖然對經商不感興趣,卻也不想辜負了自己父親的心血吧。”
頓了頓,又道:“您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事情?”
“我私底下跟其他部門的人吃飯閒聊,曾有意無意打聽過一些關於高名揚這個人,得到的評價是八面玲瓏能力絕不在他父親之下。”
八面玲瓏嗎?
雅思想起那一次帶著他去跟魏處長吃飯,他所表現出來的不自在模樣,怎樣也無法跟八面玲瓏這四個字扯上關係。而且很顯然,在她不知道的背後,他似乎已經跟相關部門的人混得很熟了。
“雅思,我一直拿你當自己孩子,所以不願意看到你吃虧。那次你發短息找我幫忙,我就看出來你是在全心全意幫助高名揚。可是,我卻擔心你只是被人家利用了善良。”
以陳中平的身份當然不會說一些憑空捏造的話,相反這些話可能都是經過他深思熟慮之後才特地找了她來談。她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也並不懷疑這些話的真實性,可是她還是遲疑了。
高名揚這個人,雖然有時候無賴得很可惡,但她總相信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那麼,會是哪裡錯了?當真是她看錯了人嗎?
陳中平會跟她說這話,自然是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之前高名揚看似玩笑的表白,她當時雖然擺出一副拒絕態度,事後靜心一想,心裡卻是有一絲甜蜜的。
如果事情真如陳叔所言,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陳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弄清楚的。”
陳中平微笑點頭:“如果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就跟我說一聲。”
懷疑的種子一旦萌芽,就會迅速的在心裡蔓延成長。她跟公司請了三天假,待在家裡發呆,試圖從她跟高名揚相處至今所發生的事情上尋找些蛛絲馬跡。
可是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抱著既定的認知,覺得他是一個沒有足夠野心的人,所以那時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幫助他上面。
手機突然響了,她橫過床從枕頭底下翻出來,一看號碼卻愣了一下,竟然是很久沒有聯繫的蔣世林。
她幾乎已經忘了他這號人,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打電話來。
“喂,我是丁雅思。”
蔣世林在那頭說:“雅思,好久不見了,最近怎麼樣,還在為‘蔣氏’勞心勞神忙碌著嗎?”
雅思笑了笑回:“蔣先生,你打電話來不是為了跟我敘舊的吧?”
那頭的人也笑了笑道:“當然。主要是因為我過幾天就要走了,想到之前說過,還欠了一場好戲要給你看,所以打電話問問,看你有沒有這個興趣。”
“最近有點忙,恐怕……”
他在那頭語氣閒適地打斷她:“是關於高名揚的,難道你也沒有興趣知道嗎?”
雅思在這頭沉默著,他便知道她已經動搖了。
“明天晚上七點,‘吉瑞酒店’6號包廂,我已經定好了位子,約名揚吃飯。你如果有興趣知道一些事,就來吧。”
掛斷電話,雅思走到窗戶邊去,望著戶外閃爍明滅的萬家燈火,心裡愈發煩躁起來。
以她的個性,向來喜歡探究真相討厭被騙。左右一聯想,她亦是已經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如今缺少的,不過是一個親見的認定。
她知道蔣世林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她卻是不由自主的,有了一絲猶豫的情緒產生。
服務生敲門進來:“高先生到了。”
蔣世林看著隨後走進來的人,微笑致意。
高名揚回了一個笑,在對面坐了下來。
“聽說你打算去B市發展?”
蔣世林動了動眉梢:“堂弟,你消息還是挺靈通的。”
高名揚只是微笑,低頭喝茶。
“今天找我來,是打算吃個餞行飯嗎?”
蔣世林搖頭:“你跟我怎麼說都是親戚一場,那種形式上的東西還是免了吧。找你來是因為有些事,想在走之前跟你聊聊。”
或許應該說,是打算在走之前拆個台。
“堂哥,公司的事,對你雖然感到有點抱歉,但若是將你換在我的位置上,我想你的選擇也是一樣的,不是嗎?”明人自然不必再說暗話。
“不錯。”他笑了笑,“不過我有點好奇,整件事你利用了丁雅思對你的忠心,事過境遷之後,你在面對她的時候,不會覺得心虛慚愧嗎?”
高名揚的臉色沉了一沉:“這件事似乎跟你無關。”
蔣世林搖搖手:“那你可說錯了,我之前一直追求丁雅思,對她的動心也並非是玩假的,你不也正是利用了我的這個弱點才贏的嗎?”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在反思,覺得自己之前看上丁雅思實在是看走了眼。我原以為她聰慧過人,現在一看卻分明笨得很。她也不想想,B市是什麼地方,能在那裡混就一番事業的人,怎會只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角色?你不過是輕鬆地玩了一把以退為進的手段,就讓她全心全意地為你奔波為你忙,甚至為你出頭做惡人。可是她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你眼裡,不過就是一顆利用的棋子而已。”
高名揚此刻臉上再不見溫和之色,目光轉冷,打斷他:“堂哥,你人都走了,還這麼費心去調查我,有實質意義嗎?”
蔣世林冷哼一聲:“的確沒什麼意義,不過就是想看看你的笑話而已。你以為自己贏了,可是又贏得有多光彩?丁雅思身邊那個助理秘書,你敢說她不是因為拜倒在你西裝褲下,才肯答應去做那個盯梢的小丑?”
高名揚冷極反笑,從容回道:“堂哥,不過一場輸贏而已,你雖然輸了,也不必失態至此吧?”
蔣世林露出得逞的微笑:“你回避問題,就證明你是承認了。難得今天這個機會,有件事我也不妨跟你說一下。當初大伯找丁雅思來幫你,除了看重她繼父的身份,還打著主意想把你們兩個湊成一對璧人。只不過丁雅思答應幫你的條件,卻是以拒絕成為這件事為前提的。”
他看著高名揚驟然轉色的目光,冷然續道:“當然,那樣一個頭腦不聰明的女人,你也不一定會看上。”
“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同樣跟你無關。”
蔣世林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是啊,你們之間的事當然跟我無關,所以我這個不相干的人可以離開了。”
包廂的門是虛掩著的,他對著外面說道:“外面的小姐,不打算進來坐一坐,聊聊天嗎?”
門被緩緩推開,門外是雅思平靜無波的臉。
高名揚眉目一擰,站了起來。
他想過在一個合適的時機下去跟她談這件事,絕對不該是在眼前這種狀況下。
雅思看著他,淡淡一笑,話卻是對著蔣世林說的:“我想,沒有這個必要吧。我剛剛聽得很明白,所以不必勞煩高先生再重複一遍了。”
留下微笑,轉身要走,被高名揚沖過來一把拉住。
他冷冷瞪了蔣世林一眼:“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打算賴在這裡等著吃餞行飯嗎?”
蔣世林聳聳肩,走之前卻又轉身留下一句:“堂弟你也不要惱火,這不過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他走之前,還很好心地將雅思推進門裡,帶上了門。
包廂裡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雅思掙扎了一下,沒能掙開,忍不住蹙眉,盯著他緩聲警告:“鬆開。”
“跟我談談。”
她重重一揮,揮開了他的鉗制,捏著已經泛紅的手腕,點頭道:“好,談吧,我可以給你五分鐘。”
“如果你想解釋,現在可以開始了。”
他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我沒什麼可解釋的。”
很好。她冷然一笑,抬頭看他:“也就說,剛剛你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是嗎?”
他猶豫了一秒,點頭。
“那就好了,我都知道了,所以的確沒什麼可談的了。”
站起身來,手再次被他拉住。
“我承認,一開始我的確故意放任你誤會,放任事態的發展。到了後來,我想以我們站在同一戰線的立場來說,由你出手也許事情會解決得更順利,而事實證明的確如此。我知道你不能容忍的只是我的利用,我可以向你道歉。”
她轉過身來,眼前的人,還是熟悉的臉孔,卻突然已經像是隔了千山萬水那麼遠。他的世界他的內心,都是自認聰穎的她怎樣也無法觸及的。她很佩服他的道行,真的很佩服。
“道歉我收下,因為這本來就是你欠我的。而我沒有怒到動手再給你一巴掌,則是因為我還想保留最後的一點修養跟形象。”
“雅思,在我眼裡你並非一個不理智的人,我有我的立場,我以為你可以理解。”
她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將自己的手腕抽了出來,看著他字句清晰地說:“高名揚,你沒有做錯什麼。如果硬要追究的話,只能怪我自己太蠢,以為自己將公事處理得圓滿就算是個成功的商場人士。事實上,你才是真正的個中高手,若是換在以前,說不定我還會忍不住想跟你拜師學藝,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做不到。”
她對他搖搖頭,神情裡盡是避讓之色:“因為你實在讓我覺得,很可怕。”
高名揚看著她,臉色沉沉。
她站了起來,維持著平靜的姿態邁步離開。
高名揚沒有再阻止,只是對著她的背影道:“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在氣頭上,我會准你一個長假,休息一段時間冷靜了之後,我們再談。”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愈發冷然:“沒什麼好談的了。來之前,我已經把辭職信放到了你的辦公桌上,簽不簽字隨你的便。”
她覺得自己走的很瀟灑,可是拉開門再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還是很不爭氣地酸楚了一下。生日剛過,按虛歲算她已經三十歲了,曾經一度以為裡面的那個人會是她的命中註定,卻不想天時地利人和不過只是一場虛幻的假像。
還是不夠穩重,動心得太早,才會淪落至眼前的心意難平。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他還不知道她的心意,讓她保留了所剩無幾的那一點點自尊。
其實這樣最好,讓她離開的時候,再沒有了任何牽掛,走得理直氣壯。
權當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一個叫高名揚的人。
丁雅思夠瀟灑,說走就真的走了。
他開始找她。找了半個月,才輾轉從她朋友那裡得到消息,說她去了四川,她父親所在的地方。
地震之後,那裡的許多地方都處於重建的階段。她父親是做建築工程的,聽說去年地震之後便去了前線支援。
她離開之後,他全面接手公司的所有事情,千頭萬緒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可是得到她的消息之後,他便第一時間定了票,覺得自己應該立刻去找她。
把公司的事都託付給了安叔照看,他簡單收拾了行李,直飛那座西南山城。
夏天的早晨天亮的早。
雅思來到這裡快半個月了,就住在離父親施工地點不遠的一間小旅館裡。她來了之後,閑著無事便跟工地食堂的師傅一起,幫忙打個下手。
早飯做好了之後,食堂的大廚汪師傅脫了帽子罩衫,對還在後堂忙活的雅思道:“走,跟我一起送飯去。”
雅思笑著應了一聲,跟了出來。
工地食堂離工地並不遠,出了門遠遠就可以看道那一片忙碌的身影。
有人小跑著迎了上來,一見正好雅思在,便道:“丁小姐,有人找你,現在正跟丁師傅在一起呢!”
雅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離得太遠也沒看清,於是道了謝,將手裡的東西交給來人,自己則先一步朝工地方向走去。
她在這裡也不認識什麼人,怎麼會突然有人來找?
也沒太放在心上,走了過去。
只是漸漸走近,腳步便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停住。
那個人提著簡單的行李包,風塵僕僕,站在父親身邊,此刻正看著圖紙似乎跟父親討論著問題。
他是學建築出身的,並不意外。
意外的,他竟然會找到這裡來。
可是,為什麼要找來?
父親看到了她,喊了一聲:“雅思!”
另一個人很自然地轉頭望了過來,見到她,微微一笑。
她走過去,皺眉道:“我記得我也沒欠公司的錢,你怎麼跟個討債的似的,還能找到這裡來?”
火藥味十足,丁父自然是看出來了。於是他對高名揚笑了笑道:“你們談,我先去忙了。”
卷起圖紙,他又轉看向雅思道:“高先生大老遠跑來找你,肯定有要緊的事,你不要耍孩子脾氣,好好談談。”
看得出來,父親對高名揚的印象很好。
當然了,初見之下,有誰能看得清高先生那高深莫測的內心?她早就深有體會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09:49
第七章 誰最傻(2)
“你出差路過嗎?”不想問他怎麼會找到這裡,反正他人已經來了,追問毫無意義,索性擺出客套的態度來。
他搖搖頭:“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我記得我已經辭職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
“雅思,你已經氣了半個月了,打算要一直跟我老死不相往來嗎?”他好笑地看著她。
眼前的人,簡單的T恤牛仔褲,紮著高馬尾,脫去了套裝掩蓋下的專業與老成形象,清新得像個學生。
看到她的態度,他的心就已經放下大半了。那時候擔心她會對他徹底失望,由眼前她橫眉怒目的樣子來看,分明還是在意的,才會遷怒到情緒起伏。
雅思冷哼一聲,不客氣地道:“高先生,希望你不要誤會,以為我只是在玩一些賭氣撒嬌的小把戲。我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不會做那種無聊透頂的事。”
他只是笑著,也不還嘴。
看的雅思很不爽:“你笑什麼?”
“雅思,你可以鬧脾氣可以生氣更可以想任何方法處罰我,暫時不想理我也沒關係,但我總有追求你的權利。”
賴上了。
雅思冷然瞥了他一眼:“現在還說這些,不覺得很好笑嗎?當然,也許在你眼裡,好笑的那個人是我,因為夠蠢。”
他嘴角的笑容收了起來,蹙起眉:“我知道之前的利用行為對你來說很委屈,但我也是抱著沒有把你當外人的心態,才會放任了事態的發展。你又何必一再糾纏在這件事上面,總說些傷人的話?我從來沒有看輕過你半分,也以為你很清楚這一點。”
她眼中也染上冷然之色:“那我只能說是你高看我了。女孩子都小心眼,蠻不講理難伺候,我也不例外。更何況在我眼中,高先生你手腕非凡心機深沉,就算你說對我有意思那又如何?我一定就該接受嗎?很抱歉,我自認不是你的對手,受不起你的厚愛。”
胸口有一口氣堵得厲害,她不知不覺就說出狠話來。
高名揚靜靜看了她許久,一言不發,轉身便走掉了。
雅思亦是很堅定地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果誠意和耐心只有如此可憐的一點點,那她不稀罕,不要也罷。
以為昨天不過是一個插曲,雖然做不到轉身就忘,但也不至於影響到她的生活。可是第二天她就發現自己高興的太早了。
那個按時間推斷已經回到Y市的人,竟然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工地上,甚至還很可疑地帶著安全帽,跟父親湊在一起比比劃劃。
“你怎麼還沒走?”
“伯父說,工程設計上有點小問題,我很樂意留下來幫幫忙。”
雅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高名揚性格裡的無賴個性她是見識過的,但想不到現在都把招使道她父親身上來了。
懶得看他,直接轉向丁父:“爸,設計有問題可以去找縣裡的相關部門解決,到底是誰准他留在這裡的?”
丁父理所當然地回道:“我啊,我准的。縣裡面的技術人員有限,工作又多,我們能自己解決的問題幹嘛要特地去麻煩人家呢?”
那旁邊的這位高先生,他就不是“人家”了嗎?
“好,你讓他留下吧,我明天就走。”
說完就賭氣地跑到食堂大師傅那邊去了,跟著他一起張羅著工人們吃飯。
丁父與高名揚對望一眼,相視一笑。
“雅思這孩子,脾氣拗起來的確讓人有點頭疼,不過她心腸軟,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原諒你的。”
高名揚看著不遠處那道忙碌的身影,誠心地說:“伯父,謝謝您。”
狀況發生得太突然了,誰都沒有料到。
地震雖然過去一年,但一直以來都有餘震不斷。之前雅思也僅是在電視上見識過,當真正面臨的時候,除了腦袋發懵再給不出半分反應。
視線有瞬間的恍惚,感覺身體也抖了一下,待她回神就聽到父親在大聲喊:“快點往空地那邊跑!”
這樣的狀況,她不知道這一年裡父親究竟經歷過幾次,只是父親的鎮定也讓她心安了不少。
往旁邊跑的時候,她感到整個人有些失重,邁步困難。
身旁剛搭好的鐵架也開始“咯吱”作響,她拼命往前跑,視線虛浮,有人在耳邊喊了一聲,很熟悉卻似乎又有些空洞遙遠:“小心……”
高名揚一個撲身將她護在身下,接著便是身旁鐵架轟然倒塌的巨響。
灰塵漫天,她吃力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瞬間呆住了。他頭上的安全帽已經歪到一旁去,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正沿著他的額角延伸下來。
感覺地還在搖晃,她已經完全慌了手腳,哆嗦著喚他:“高……高名揚,你醒醒……不帶這樣嚇人的……”
身邊有人奔了過來,一個接著一個,很多人。她一直都處在發懵的狀態裡,目光始終無法自他臉頰的那一道血痕上離開。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拉開門走了出來。
雅思和丁父立刻迎了上去。
醫生摘下口罩,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哪位是親屬?”
雅思的心裡泛起一陣冰涼之意:“情況不太好嗎?”
“傷口離太陽穴太近,血是勉強止住了,可是還沒有脫離危險,你們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
很多時候變數僅在一瞬間發生,誰都無法預測。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高名揚追來這裡找她,會是這樣的結局。
如果她不走,他不會追來。即便追來了,如果她沒有跟他鬧脾氣,也許他昨天就回去了,也就不會受到這場無妄之災。
她想著自己之前對他的惡形惡狀,悔不當初。
神思有些恍惚,腳下發軟,丁父在旁邊扶了她一把:“雅思,你先別慌……”
她轉身看向父親,鼻子發酸,忍著才不讓眼淚掉下來:“爸,怎麼辦?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我該怎麼辦?”
她跟他,並沒有到生死相許的情分上,可是剛剛最危險的那一刻,他卻毫不猶豫地沖過來保護了她。她之前對他的種種不確定在那一瞬間也有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可是就在她確定心意的時候,他為什麼卻只能給出生命垂危四個字作為答覆?
手術室的門被兩邊拉開,護士推著擔架車出來了。
她湊上前去,聲音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追在車旁邊跟著走。
護士低聲勸:“病人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你不要弄出太大動靜,會影響到病人休息。”
醫生在一旁問:“哪位跟我去辦一下住院手續?”
丁父站了出來:“我去吧。”
醫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擔架車旁邊的人,眼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
“也好,那你跟我來吧。”
雅思一路跟到病房門口,被護士攔在了外面,只能守在門口遠遠看著,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一會丁父辦好住院手續回來了,隔著玻璃窗戶朝裡面看了一眼,歎著氣問旁邊的女兒:“雅思,有件事爸想問問你。”
雅思點點頭,心思都還掛在裡面躺著的那個人身上。
“其實我會同意名揚留下來,是因為他把你們之間的問題都跟我說了。爸站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上,覺得你生氣沒有錯,但他也沒有真到了不可原諒的地步。退一步想想,,如果當初他把一切攤開跟你說,你肯定還心甘情願地會幫助他,那樣也不會覺得他是在利用你。他做錯的地方就是一開始對你抱著幾分防備心思,才沒有立即把事情跟你說清楚。”
“的確,如果他一開始就對我說明白,我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怪他,可是他卻偏偏選擇了沉默。而我討厭別人的欺騙,無論什麼理由。”
“雅思,你的性格太強,放在工作上是好事,但並不適用於感情。”
雅思自己又何嘗不清楚這個道理,可是性格使然,她就是覺得義憤難平,做不到輕易妥協原諒。
“爸想問你的是,你喜歡名揚嗎?”
雅思頓了一下:“您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丁父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有數,欣慰地笑了笑,道:“名揚說,他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出自真心的。我雖然不知道你們說了些什麼,但爸看得出來,他是個不錯的人,至少對你的用心是出自真誠的,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地找來。”
“雅思,你年紀也不小了,能碰上一個肯對你付出誠意的人並不容易,你應當好好珍惜才是啊。”
“我知道。”
她將目光轉回病房裡面:“可是害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很不安。”
“你肯原諒他了嗎?”丁父突兀地追問一句。
“爸,你明知道我只是嘴巴厲害而已。”原不原諒,經過今天這件事之後,那些看似義憤難平的矛盾,都已經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丁父聽她這話,放心了。轉身走到病房門口,推開房門,笑著道:“名揚,我都幫你問清楚了,你可以起來了,我看你大熱天的躺在那裡也怪受罪的。”
病床上的人聽完之後,立刻翻身坐了起來,對旁邊還在磨磨唧唧始終不肯走的護士小姐道:“麻煩你們把我頭上纏的這些東西拆掉吧,天氣太熱,纏著怪難受的。”
雅思獨自站在玻璃窗外,一顆心像是突然從雲峰跌落,涼意從頭直竄到了腳底去。
丁父見女兒臉色難看,連忙勸道:“你也別往心裡去,要不是你嘴巴硬不肯服軟,名揚也不會想出這個點子來。”
雅思瞪著父親:“爸,連你也跟他變成一夥了嗎?”
丁父趕忙撇清:“我也是剛剛去辦住院手續,醫生告訴我的,之前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
很好,真的很好!從始至終在高名揚眼裡,她丁雅思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隨便糊弄幾下就能輕鬆讓她掏盡一腔心意。
“雅思,鬧脾氣可以,不要又賭氣。”
這個時候,父親的話在她眼裡也再無半分權威性了。
護士左一圈右一圈剛拆完假傷患頭上的紗布,就見病房門打開,外頭的女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情況似乎不太妙,高先生只能自求多福了。兩個小護士連忙收拾了東西,閃身出門,順手將房門關上。
紗布拆了,只是額角的位置還打著一個疤,那才是真正的傷口,被尖石頭劃破的一條長約十公分的口子。
雅思怒極,神色反而平靜下來,走到他面前,冷笑著道:“戲都演完了,還帶著妝想繼續糊弄誰?我幫你一併拆掉好了。”
伸手就要來撕他額上的膠布,被他迅速地閃開,連聲道:“哎哎,這個不能拆,這個疤可是真的。”
然後抬起頭看著她,好脾氣地笑。
雅思瞪著他看,恨不得能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千萬個洞出來,順手就撈起床上的枕頭,撲頭蓋臉朝他砸了過去。
高名揚低聲笑,也不真的躲,勉強護著傷口,由著她她發脾氣。
她扔掉枕頭,咬牙切齒地恨道:“什麼破醫院,醫生跟護士都一路的,居然沒醫德道欺騙家屬!”
不錯,都肯承認她是家屬了。
他忍不住好笑地回:“醫生和護士也愛看大團圓的結局,我倒覺得他們都是挺溫情的人。”
她瞪著他,後退一步:“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心臟承受力有限,玩不來你這種幼稚的遊戲,所以請你以後都離我遠一點!”
轉身便走,被他眼疾手快拉住了。
“雅思,在你心裡我的錯誤不止一個,偏偏你又不肯原諒,所以我只好破罐子破摔又耍了一回小把戲,初衷卻只是想讓你能正視自己的心意,同時,也對我公平一些。”
她閉緊嘴巴,不吭聲。
“其實我也不奢望你一時半會能原諒我,但至少看在你我也生死與共一回的份上,就這樣丟下我走開,總是不太說得過去的吧?”
她忽然就想了起來,他救了她的命,而且救過兩次。
心意終是變得柔軟了。
她做了個深呼吸,轉身與他對視,不再退避:“三十歲的感情談起來該是什麼樣子?如果只是像你表現出來的這樣,兒戲且胡來,那我可能一點興起都沒有。”
他握著她的手,淡淡一笑:“插科打諢不過是無奈之舉。三十歲的感情談起來是什麼樣子,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也剛剛才三十歲而已。不過有一點我可以保證,那就是,這份心意一定是最真誠的。”
雅思低下眉睫,無聲一笑。
表面上,她還是故作為難地道:“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就勉強給你一個入圍的機會吧。”
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卻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宛如戶外那明媚的日光一般,充滿了生機與希望。
(全文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0:01
後記
記一:
說起地震總感覺有幾分沉重,5.12的時候,天天守著電視劇看,難過並感動著,那時候感覺再沒比身為中國人更值得驕傲的事情了。
不久之前某北所在的城市也經歷了一次小型地震,發生在離市區不遠的縣城。
某北向來晚睡,向來是一年到頭基本從不關手機,可是那天晚上很神奇地9點多就休息了,還關了手機。
第二天早上一看有同事晚上10點多連著打了兩次電話過來。到辦公室一問,才知道地震了,慶倖的是我那時候正睡得天昏地暗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一夜好眠。事後跟同事開玩笑聊起,卻感到了後怕。如果那場地震很強,以我那時候一副與世隔絕的狀態,後果不知道什麼樣。所以膽小的某人決定以後一直都要保持手機全年不休的狀態了。
記二:
感謝小街給寫的序。那天她說要給偶驚喜,結果第二天就送了偶一篇書評一篇“百裡挑一”和一篇序言。(小街乃真是太可愛了太可愛了!)
偶們是咋認識的,小聲說偶也忘了。(小街不要打偶,偶實在是沒記性真的沒記性…)
稀裡糊塗就變熟了,越來越熟,比如看了新書會給對方發短信談感受,比如發現我們喜歡的很多東西都一樣。最主要的是,我們有同一個最愛的小說男主角,每每提起那位元先生都會特激動……咳,當然偶們可都是很含蓄很矜持的人哦。
小街也在寫文,所以親愛的,我們一起加油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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