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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朵 -【狩獵櫻色男子(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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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0:30
標題:
江雨朵 -【狩獵櫻色男子(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狩獵櫻色男子
(三打白骨精系列)作者:江雨朵
高高在上的明媚女郎惹上擺地攤的市井小民。
文秀高雅的嫺靜小姐遇到敲詐勒索的輕佻小子。
那個長著歐式模特臉的俊帥男子,是牛郎,是流氓,是江湖混混,是街頭痞子?
緣來擋不住。門檻、規則、統通一邊丟。
附送超長前傳,轟轟烈烈愛情電演。狗血滋味一次補足。
當好姐妹遇到好兄弟。
簡潔愛情,快打上市。
三段滋味不同的戀曲。
都市白領女性,不一樣的愛情遭遇。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0:44
第一章 惹到惡桃花(1)
娜娜和以綺合租一套百平米的套房。地點距離現代城不遠。以北京的生活水準而言,算是好條件。兩個人在同家公司上班。以綺是學姐,娜娜是學妹。以綺工作了五年,娜娜四年。都已經算得上是元老,對幾個部門主任的喜好了若指掌。新來的小職員也滿口以綺姐、娜娜姐的叫。工作上的忙亂,只要抓住決竅就可以按部就班。一般三年以上,對辦公室的各項業務,早就熟能生巧。娜娜時常開著開心網的網頁,趁BOSS不在,種上幾顆白菜。以綺比較乖巧,頂多只從螢幕那邊挑眉笑笑。即便無事可作,也會順手整整抽屜、排排班次表。
“薇薇安說有個不錯的單身派對。來的全是黃金王老五。要不要試試看?”
娜娜今年二十五,都說一過這個門檻就算邁入“剩女”大隊。雖然自覺依舊青春無敵,也不得不防人言可畏。
“沒興趣。”以綺照例反應冷淡。
“總是這麼說,到何時才能找到好男人呢?”托腮凝望好友那古典佳麗般的臉蛋,娜娜歎一口氣,“不如就永遠我們兩個過好了。”
“好啊。你做菜,你洗碗,你修理,你採購。”以綺忙不迭舉手。
玩笑歸玩笑,不過同居室友住在一起時間長了。關係比起朋友,就會變得有些家人的味道。娜娜並非沒有追求者。輪廓明麗,炫黑卷髮,頗有夏威夷風情的她,曾經保持著三個月必收一封情書、必定有人告白的紀錄。但在那些人裡,娜娜卻挑不出一個合她心意的物件。
“言語乏味,面目可憎。開口就是工資、房子,股票、基金。老闆、裁員、談到愛好就是網球爬山健身電影,大家統通像從標準模版裡倒扣出來的薑餅人。怎麼可能會有化學反應。”
以綺笑而不答。
以綺屬於那種家庭環境特別出挑,家境優越氣質不俗的溫婉形。外表雖不明豔,但卻白皙耐看。一頭長發亮澤豐勝,常被同事羨嘆說該去接拍洗髮水廣告。
BA公司的兩朵花。娜娜適合來當情人,以綺適合娶回家。
背地裡的評價,只能讓當事的二位主角,對男同事更加敬而遠之。就算工作能力再怎麼突出,果然還是只會用那樣的有色眼光來橫量她們。還好現在是不鼓勵辦公室戀愛的時代,同事中既便有人懷抱狼子野心,也只能拐彎抹角的表達。
娜娜會越發冷淡。以綺會裝聽不懂。
是LES啦,性冷感,遲鈍木頭人、一類的抵毀,也就從那些土頭灰臉的敗退者口中四處漫延。
以綺才不管它。每天精精神神上班,不管和何等面目可憎之人共處一室,不過是幾個小時。臨近下班,先打電話,和娜娜商定好去哪裡吃飯,提前預約,二人在一起相攜購物,買香水、挑皮鞋,自己賺錢自己花。不用看臭男人的臉色,不知道有多愜意。
“今天想要逛哪裡?”
“新世界對面在蓋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哎?已經蓋好了?去年念日文時,就看他們一直在蓋。”
“嗯。名字忘掉了。反正不重要。總之啊,那裡好像是一家綜合性的商場呢。我上次去買帽子,發現店裡有家小鋪,東西全部淘自日本。有非常可愛的筆記本。我們去那裡逛吧!”
以綺笑道:“說什麼產自日本,上次那頂帽子,竟然用日文寫著中國製造。真是搞笑。明明是我們自己的國貨,轉一圈,來一個二次出口,就不知加了幾倍錢。騙的就是你這種人。”
娜娜嗆回去,“怎樣!反正可愛就好嘛。”
與一般人想像的白領生活不同,我們的女主角,是兩個很懂得生活樂趣的姑娘。既會工作,也懂娛樂。目前正在一起攢出國積金。用娜娜上次掃貨買回來的小豬撲滿。兩個人每有零錢,就塞進去,等到零錢也可以攢夠兩張機票。二人就順理成張的度假,去外國玩一趟。
夏天把白日拖長。20:00點鐘,戶外也覺得明亮。走出商鋪,發覺還有時間,娜娜提議乾脆再去對面逛一逛。
林立的商圈,往往也會有小攤子零星散碎的聚集。雖然大多是娜娜看不上眼的便宜貨。但偶爾也能淘到有趣的玩意。
“用毛線織出的大象耶。”手巧的女性攤主,用毛線勾成各種各樣的玩具。童心未泯的娜娜一眼看到,笑著叫出聲。
“但是買回去又沒有用。”以綺比較實際。
“說得也是呢。”這一次,坦率的贊同了以綺的觀點,稍微想了想被自己堆得雜亂無章的房間,娜娜舉手放棄。商店街的道路雖然鋪得平整,但靠近街邊的小攤子這側,就開始有嵌入碎石的小路。娜娜的三寸高跟鞋,極易嵌入石子,走得很不順利。
以綺念叨:“出來逛街就穿平底啊。”
“你是高個子不知道我們矮人的痛!”娜娜只顧鬥嘴,沒注意下一秒,腳下一拌,竟向左邊摔了出去。
“你看、你看!”以綺替她覺得痛,忙著拉她。但這一摔卻摔得不巧,跌進了雜草般從生的攤子中間。
“喂。你是打算怎樣。”怎麼也稱不上善意的聲音,有點不高興的響起。腳被拐到,整個人又羞又氣的娜娜立刻瞪目回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濃眉。鼻骨高挺身材高大的青年頭頂包了塊綢布,穿著無袖短T,韓版肥褲子,正抱著雙臂蹲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眯著雙眼。
以綺最怕招惹路邊的人。何況擺小買賣的人大多家境不好,用她們眼中的小玩意活命,一旦被觸犯,態度特別易激。娜娜想的卻不一樣,自己是女孩子啊,摔一跤夠丟臉了,這個大個子不說扶她一把,反而口氣那麼差。當場給他怒瞪回去,“什麼怎樣?有眼就會看啊!”
以綺想,這種態度肯定又要惹氣。才要伸手,旁邊卻更先有人按住高個子青年的膀子。
“摔倒了哦。可憐哦。”有些讓人麻酥酥的聲線,混合著同時從天下落下的毛毛雨潤濕肌膚。以綺抬眼望去,就看到有染著金紅二色的頭髮,穿著白色襯衫的青年,似笑非笑地倚靠著高個子,也蹲在一邊。一眼看過去,如果不是他先有說話,還真有些不敢辯認他是男是女。因他頭上戴了個壓得低低的帽子,擋住額角和眉毛,只露出幽深黑鴻有若深海的眼睛。
“不過我們也很可憐啊。”低低的笑聲接著混雜在那把好聽的音色裡,“擺了一個晚子的攤子。還要躲著員警。總共才賣了十塊錢。這下東西都被小姐壓碎了。不賠點小錢,小姐們於心何忍呢。”
他那柔麗的面容以及不知是否因以綺站著俯視的緣故看到他斜斜側望閃躲在睫毛下的閃爍眼色,和彎起笑容的嘴角,總讓人覺得有點在受他嘲弄。不過要是確實弄壞人家東西,不賠也不好。以綺已經把手伸往錢包。
“等一等!”娜娜掙扎著站起,怒氣衝衝地巡視小攤子上的東西,“這個、還有這個!”她伸手抓起,“哪裡有壞啊。你們賣的不是項鍊嗎?項鍊會我被壓壞嗎!又不是貝殼制的!”
大個子抱臂笑道:“那就要看你有多重了。”
白衣青年把雙手食指放在口中配合著吹了聲口哨。大個子又笑道:“你身材這麼辣,前突後翹。屁股一定很有品質吧。”
娜娜皺眉,“流氓!”
“看到沒有,這年頭,欠債的、理虧的,才更佔便宜的年代呢。”大個子沖白衣服的抬起英俊有型的臉,“看來她是不打算賠我們了呢。”一邊已經伸出和身高成比例,同樣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握住了就在旁邊的娜娜的腳裸。
“幹什麼!”冷不防被捏住,娜娜尖叫,“討厭,不要碰我!”
“少來了。誰要碰你啊。”皺起兩道眉,大個子把白衣服的往懷裡一攬,“我家小蘇不知道比你好看多少倍。快點賠我錢啦。不然我不會讓你走啦。”
旁邊的攤主看著熱鬧也起哄:“現在的姑娘真不講理啊。”
“對啊。賠錢!賠錢!”
被這麼起哄一鬧,行人也圍了過來。以綺看著娜娜的臉都紅了,忙從口袋裡隨便抓出三四百元,往地上一扔,接著拉過娜娜的手,就往前跑。
“等下,以綺!”
“別鬧了,我們怎麼鬥得過他們。”
“不是啦!”一直到地鐵口,匆匆小跑的以綺才拍著胸口停下,娜娜又羞又氣地後面扭身,“是我的鞋子……”
“鞋子怎麼了?”以綺愕然低頭,才發現娜娜漂亮的水藍色松糕鞋,已經只剩下了一隻。
“剛剛啊,被那個高個子握住,你一拽我,就掉在那邊了!”真是的。這雙鞋打折買還要五百多塊呢。娜娜第一次穿著出門,心疼的眼淚都快掉了。
以綺安慰:“你買的時候,不是就看上了那雙桔紅的嗎。還說一腳藍一腳紅最新潮了。正好現在剩一隻,可以把桔紅的也買來,搭著穿!”
“……”娜娜瞪眼無言。
但也只能這樣算了。總不能又跑回去。在外面做小生意的人,最是抱團了。要是真和他們吵起來,估計一條街的攤主都會站在他們那邊。現在天色又晚,街上又不一定有員警。縱然膽大,娜娜也不敢在這種條件下跑回去和他們講道理。
“不過……那個流氓長得還不錯。胸肌發達。鼻子也挺。”左右也是受損失,娜娜調整了下心態,訕訕地找了個其它話題。
“人家是擺攤子的。幹嘛叫流氓。”以綺被她逗得笑起來。賠了鈔票又丟鞋,這種情況下還不忘評點人家的美色。娜娜就是這點有趣。
“那個惡霸,我這是含淚消費他誒!”
“又說些聽不懂的話了~”
“林以綺~是你又在裝純情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0:59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7-5-19 00:17 編輯
第一章 惹到惡桃花(2)
兩個人轉怒為笑,嘻鬧著打車回家。一場小風波,很快就忘了。都市小混混大都是那個樣子,染著五彩繽紛的頭髮,穿著便宜奇巧的服裝,偶爾有張清秀臉蛋,卻洗不掉一身痞氣。娜娜和以綺,也只不過是隨口閒談間調侃了一下那兩個人帥氣的容貌。自然不會真的放在眼裡。
***
幾日後,合作公司的那邊,派來一位女性高層主管。娜娜被派去接洽,順手又拖了以綺。
對方初來乍到,對傳說中的酒巴街文化大感興趣。以綺對那種地方一向退避三舍,但也只好硬起頭皮。考慮到全是女孩子,安全是否有問題,以綺細心的叫上公司的男員工作陪,女經理卻因此埋怨以綺。
“林小姐真是的,我們出去玩。何必帶上男人呢。這樣不方便的。”
林以綺微笑:“人多混雜,叫個男生,也免得丟了東西。”
女經理又高興起來,“也對。讓他幫我們看東西,我們才玩的痛快。”
娜娜悄聲道:“這哪是來談生意呀。我看這次合作沒什麼希望。”
“你不想要獎金就繼續說吧。”以綺飛她一個白眼,“這次的CASE除了我們,宏飛也在搶著做呢。好容易才談下來的。所以上面那些小氣鬼才會捨得花錢要我們去招待啊。”
娜娜忐忑道:“我看這個老女人眉目不定。不會去惹什麼亂子吧。”
以綺吃驚,“去酒巴能惹出什麼亂子。”
娜娜吐吐舌頭,雙手扶正了彩帽,“你真不知道嗎?那邊一片一片的小男生,都是等著‘招待’的呢。”
以綺心裡打了個突,又覺得不會吧。提心吊膽的,但還是開車去了酒巴街。夜一深,五光迷色,燈紅酒綠。打著耳洞和舌環的酒保眉目懶散,拖著長髮的男人和剪著板寸頭的少女更是處處顯現前衛和頹靡。
那位女經理,一進去就頻頻放電。不知道是有多饑渴,連帶著讓坐在旁邊的以綺都臉色發紅。
“……我能不能先走?”
一併來的男同事老老實實的苦笑,“別啊,我不是還在嗎。林姐,我們還等著您買單呢。”
娜娜也瞪眼說,“你敢把我一個人留下,我明天就和你拆火哦。林以綺!”
事情很明顯了,女經理是芳心寂寂,特意跑到知名地踩點來了。堪比獵豹的目光讓以綺恍惚想起她小時候看的動畫片裡的經典臺詞——豹的速度、狼的眼睛!
吧台前靠左的位置有一區軟皮沙發的敞開式位子。四五個小男生坐在那裡,穿著全套的黑制服,不時四處遊走目光,和所有眼光相對的女士,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很快就和女經理的視線勾搭上了。
娜娜拉著以綺上洗手間,低聲說:“我決定明天就接受家裡的相親。”
以綺暈頭轉向,被洗手間的金色壁紙閃得眼花,“這是怎麼一出?”
娜娜駭道:“我怕萬一年紀大了,我也變成張經理那樣。一匹女狼,實在太可怕了。”
以綺瞪她,“沒有的事,少胡說。別忘了一會兒把合同給她簽了。夜長夢多!早簽早完!顧不上失禮什麼的了。”
娜娜忙道:“是是是。蕭總都吩咐了。臨上飛機前幫我蓋的章。再說我們在這裡陪著下火海上冰山看牛郎!她要是還敢挑剔我們失禮。我可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
兩個人溜回前臺,此時張姓女經理,已把那幾個少年都叫到她們這桌來了。男同事早就不知蹤影八成是被嚇跑了。娜娜暗中跺腳說這就是男人,有沒有一點義氣!以綺青著臉色,但還是拖住娜娜的手,往回落坐,再怎麼也得忍完這一晚。
幾個小男生,忙著給她們讓坐,倒茶送水還帶喂西瓜。娜娜平常活躍,現在也和霜打了似的,夾腿坐著,視線直飄,以綺也不知道應該往哪邊看好。
店裡音樂逕自喧囂,有個頸後留一綹長髮的男生,穿著開三四個扣子的透視裝,嫵媚的比娜娜還甚。這些人眼光刁鑽,看得出誰是大主顧,團團圍住張經理。娜娜咳嗽了好幾次,才顫抖著抽出那張紙,“張經理、其實咱們雙方對這次合作都很有誠意,也不用挑什麼地點。我看就現在…”
“你叫阿晶啊。有沒有二十歲啊。”可惜,張經理已經相中了那長髮男孩,完全看也不看娜娜這邊。
“靠。”娜娜低聲咒駡,“以綺我受不了了。”
以綺面無表情,“忍無可忍,還可以重新再忍。”
酒巴中心有個小舞池,人群扭動燈火閃爍,原本人稍微離遠一點就看不到彼此,但不知怎的,以綺一抬頭,就看到那兩個人。
喬朗和蘇耀正站在吧台的另一邊,不時往這邊飄一眼,還交頭接耳,像兩隻貓一樣的悄悄笑。以綺臉瞬間就紅了。那不是那天擺地攤的二人組嗎?
喬朗生得高,個子足有一米八五,人群裡分外惹眼,他也穿黑衣服,但沒有這群男生穿得這麼妖嬈。微長的頭髮攏在腦後,滿臉蠻不在乎不羈的微笑。而蘇耀就趴在吧臺上,歪頭小聲說著什麼。兩個人不時往這邊張望的眼色,也讓那匹老色女關注到了。
“那兩個帥哥也可以請來坐嗎?”她問不久前才相中的名叫阿晶的少年。
“那是喬朗和蘇耀。”阿晶微微笑,“我認得他們。住我家隔壁的。您要是有意思……我可以去問問。”
娜娜不是滋味的想,簡直是另一種意義的拉皮條。沒注意到以綺正在不停捅她,“怎麼了?”
“娜娜……那兩個好像是那天和我們吵架的誒。”以綺緊張。
“不會吧。”娜娜一臉糟糕的糗相,“要是被他們看到我們坐在這裡……會不會也把我們當成買牛郎的啊。”
“你現在才想到嗎?”以綺反問,簡直坐立難安。特別是看到那個叫阿晶的牛郎,竟然真的過去打招呼,三人低聲交談,接著大個子往這邊扒頭,以綺頭皮麻炸炸。
娜娜一臉慘相,“完了,你發現沒有。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他一定認出來了,他要來嘲笑我。嘲笑我是沒人要的老女人,要靠花錢買的……”
以綺自己也心口怦怦跳。只希望那兩個人不要真的移駕過來並桌啊。她的心臟會爆炸掉的。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一流大學畢業,進入一流大學工作,人生的道路上沒有受過任何人冷眼的二位美女,人生最大的危機眼看著就要爆發。然而老天爺似乎並不打算垂恤她們這倒楣的巧遇。
“多麼巧啊。”那一邊,喬朗已經超級痛快的揚聲說著,咧著大嘴,以如果不是他天生條件太好一定會變得蠢不可及的笑臉,邁著長腿,踱了過來,一屁股就擠開了美少年們坐在了娜娜的身邊。
“這不是七寸高跟鞋公主嗎?”
“拜……托。”娜娜可憐兮兮氣勢全無但堅持吐槽,“是三寸好不好。你到底知不知道一寸等於幾釐米?”
喬朗一愣,皺眉思索起來。抓撓著臉部的動作,更讓娜娜感到絕望。啊啊。就是這麼一個連一寸等於多少CM都不會換算的蠢才,也有資格來嘲笑她了。
“切。管他的呢。你來買春啊。”
下一秒,毫不在意地拋開了想不通的問題,從懷裡翻找香煙的俊男,一邊把煙夾在鼻子和嘴唇之間,一邊眉飛色舞就像娜娜所想像的那樣,毫無新意和同情並超越了她能想像的直接和粗魯,就這麼直接拋來了連張姓女經理都臉色為之動搖的問題。
“看不出來。其實你條件還蠻好的。”金色燈影還在頭頂旋轉,俊男的濃眉深深皺起,斜眼打量著渾身僵硬可憐不幸的都市麗人。“我以為你是那種被男人寵壞的類型呢。沒想到你是肯花錢砸小男生的大姐啊。”
這個人、這個人、這個人。僵直不動的娜娜渾圓的眼中幾乎就要流下淚水。怎麼會有這麼白目、KY、生冷不忌、人家討厭什麼就非要說什麼、還這麼大咧咧個性的人啊。
那種上下打量著娜娜的目光,那種嵌在眼神中略帶匪夷的深深不滿。不就是踩到了他擺的地攤嗎!有必要這麼洶湧強烈的報復嗎。更可怕的是,娜娜出於野性的直覺能夠感知,對面這個英俊帥男還沒有絲毫想要刻意報復的念頭,就是所謂天生的白目啊啊啊他的每句話都是利刃啊。
娜娜幾乎流淚奔出酒吧。連被扔在那裡瞬間挑高了眉說不出話只能指著自己暗示:不能就這麼把我扔下啊——的以綺,都顧不了的逃走了。
她被她所輕蔑的、一個擺地攤、混酒巴、和牛郎住隔壁、輕佻、無知、不懂算術、天生魯莽、唯一的優點只是臉孔英俊英俊特別英俊並且還是她所欣賞的那一種英俊——的男人,給沒有惡意反而更加可惡的嘲笑了啊。
“這女人是不是灰姑娘啊。每次看到我,都一定要留紀念品。”
對著一連串向外奔出的女性,喬朗只是挑眉捏起被落在一旁的幾張薄紙,在指間舞動的同時,吐出不可思議的言辭。
第二章 敲詐?(1)
土頭灰臉的回到公寓。
兩個人一路相互抱怨。從外方經理的不知恥,一路數落到自身的運氣差。
“我再也不要去那個街區掃貨了。”最後,娜娜癱倒在沙發上,四腳朝天目光呆滯的瞪視慘白日光燈照耀的天花板。她沒臉再碰到那個人了。
“叫什麼……喬朗是吧。”娜娜嘴裡碎碎念,“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了。”這種被當成去嫖的……滋味。
“明天我就去相親,嫁了人我就寫辭呈。”娜娜還在碎碎念,抱怨這社會實在太暗黑,數落半天,聽不見回音。還奇怪以綺怎麼了,回頭一瞧,以綺臉色蒼白坐在腳邊,先是嘴唇發顫,又轉身去翻提包。
“怎麼……啊啊啊!”娜娜驚聲尖叫地像安了彈簧似的怦然坐起,握拳高叫,“合同!”
“冷靜!”以綺伸出單手,雖然她也嚇得瑟瑟發抖,但一見娜娜這六神無主的勢頭,就不得不拿出年長者的姿態。
“我怎麼冷靜啊!”娜娜快哭了:“雖然電腦裡都有存檔,打出來只是兩頁紙。但那上面有蕭總的簽章!!他因為要出差才會特意先蓋好給我。只等這邊簽字就OK。我完了,這三四年的工作我白乾了!蕭總那麼嚴格,你知道的。部門正在調動,我會不會因此被他掃地出門啊。”
“你不是說嫁人就會寫辭呈?”
“問題是現在沒工作的女性,能夠順利嫁的出去嗎?”實話說出來,就是這麼淒傷哦。問學歷,問資歷,問車問房,問手藝。現代女性想要出嫁成婚,早就不是可以坐在那裡等人追的年代了。
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是另一回事。所有愛玩的人都會背的口號,娜娜早就耳熟能詳因此才脫離了那些戀愛至上只爭朝夕的男男女女。別看她一副潑辣糊塗相,其實也是對自己的未來早有計劃的。好好念書,好好工作,還不是為了能遇到一個最終不錯的好老公嗎。單身快樂果然只是說說算了……一想到這下丟了在上司那裡的印象分,娜娜就可悲的展開了一系列的妄想。
“不然……”以綺想了想,“我們就回去再找找?”反正也只可能是丟在那個酒吧。
“再說張經理不是也被嚇跑了嗎?剛才。”說是這樣,但也不能在上司面前抱怨都是外方經理私生活不檢點。當然抱怨也成,那樣一來,自己和娜娜就會被貼上“無能”的標籤。一想到“必竟是個女人”這種冷嘲熱諷,以綺就覺得受不了。娜娜更是搖頭如鼓:“這種丟女性同胞的臉的事,我可不願意四處去傳揚!”
娜娜就是這點好。再怎麼討厭一個人,多半放到明處。讓她去在上司面前告外方經理的黑狀,她是死也不願意的。以綺就是喜歡她這點,但這種性格面臨這種並非本意造成的窘境,就只好自認倒楣了。
“算了……這件事都是我不好。”娜娜沮喪地地制止了以綺要跟著出門的動作,“兩個人去,和自己去,根本沒差。你還是留在家裡好了。”一想到又要回不久前才逃之夭夭的地方,娜娜的心情就差了起來。那種明明不願意,而又不得不去做的心情,好像小時候剛上學被催著起床的感覺。感慨著人生到何時何地都是難以隨心所欲,娜娜一個人包了件外套,就又搭車趕回了不久前才逃走的地方。
一個人走下同樣的樓梯,因為是孤單一人,和适才隨朋友來探險的心情不同,眼中所見的景色都變得詭異了。塗滿各種顏料的牆壁,滿是信手塗鴉。娜娜知道以綺總以為她很愛玩,應該對這些地方相當稔熟,但其實娜娜也只有以前大學時和朋友來過一次而已。
分不清那些看不出圖像本尊的顏色塊是藝術還是亂畫。用白色派克筆寫下各自願望的牆壁反而還要更加真實。垂頭喪氣的緣故,看別人,也覺得都在各自憂鬱。已是深夜的緣故,流連在酒巴里不走的大半都是寂寞傷心人吧。雖然並不希望看到他,但是坐在适才的位子上蹺著長腿呷啤酒的高挑男子,正是不久前才讓自己落荒而逃的物件。但是眼下也顧不得了,酒吧街是越夜越深,娜娜趁著人影晃動的空隙鑽了過去,“喂!”口氣有夠差的喊了一聲,些許的鼻音卻訴說著小女子的氣短。
“呀呀呀。”明明那麼大個子,卻在抬眼時咬著手指,很好玩似的用一排雪白的牙齒輕齧著拇指的指肚。硬硬的頭髮向上掀起,幾絲長的跳脫著幾乎刺入眼底。那雙黑白分明特別清晰的大眼,毫不掩飾促狹的迎向強撐場面的女郎。
“我的灰姑娘回來尋找水晶鞋啦。”
娜娜敏感的捕捉他言語奚落間的漏洞,“果然被你撿到了?快給我!”
“鞋子嗎?”喬朗一臉無辜,“那種東西我留著又不能穿。當然早就賣掉了啦。”
“什麼??一隻你也可以賣??”等一下,那不是現在要考慮的事,娜娜單手扶額,“剛剛落下的紙,不要裝傻。一定被你撿到了!”
這麼篤定的口吻卻讓喬朗不爽,當下只管搖頭,“我可什麼也沒看到。”
“不可能!”娜娜直覺反駁。
那一臉豪氣大方的男人這回卻板起面孔,“說沒有就沒有!我又不是垃圾清掃員,沒有義務一定要撿你丟下的垃圾吧。”
他人長得本來就人高馬大的,嗓門一提,周邊的視線紛紛集中。吧台酒保停下不停擦杯子的動作,服務生也幾乎敏捷走了過來。
“喬朗,何必難為女孩子。你要撿到了什麼,就給她。”
“沒有就是沒有。”不滿意娜娜不肯服軟的態度,喬朗索性閉起雙目,雙手交加,把腿蹺起,理也不理娜娜。
女人哪。
不能對她們太好。
像面前這個就是典型沒吃過苦的大小姐。每次都用一種他是蟑螂似的態度俯視他,鼻孔傲的可以蹺到天上去。不過他喬朗從來不喜歡難為女人。反正女人這種東西也是講理講不通。只要她稍稍肯放軟聲音說一兩句好話……悄悄把眼睛張開一線,“哎?”
俏佳人竟然已經怒氣衝衝地走了。
“怎麼了?”蘇耀從洗手間回來,看到的就是喬朗一副若有所失的傻樣。
“這個。”喬朗悶悶地把屁股下麵的檔摔過去,“大小姐們丟下的。”
“應該沒什麼用。”蘇耀早就看過了,“對方還沒簽字。算不是什麼合同。”
“可是她剛剛很著急的回來找了。”喬朗說出事實。
“這樣啊。”蘇耀眯起狹長漂亮的眼睛,又認真的看了看,接著小心展平揣進襯衫裡,“那就說不定有用處嘍。”
“你又在想什麼啊?”喬朗皺眉,雖然幾乎每時每刻也和蘇耀在一起,還是搞不懂那傢伙的腦袋呢。
“秘密。”蘇耀本就長得美,眯眼揚唇,那個宛如上括弧的漂亮弧線,讓周邊的客人都看得心猿意馬。
“你別是想什麼可怕的主意吧。”話雖如此,喬朗卻邊說邊笑了。蘇耀是幾年前他從街上撿回來的,一開始不說不動和個洋娃娃似的,後來好了,也一直跟著他住。喬朗自知腦瓜笨,所以凡是蘇耀的主意,他全肯聽。自家兄弟,又不會害自己。
另一邊,以綺在家裡不敢入睡,直到娜娜回來,但看她那副臉色,也知道是一無所獲。
“比一無所獲還更可氣。”娜娜憤憤的換衣服,“那個叫喬朗的,他分明是撿到了!!但就是不承認!”
“算了、算了。”以綺最怕鬧事,“我們就自認倒楣。明天和蕭總說,讓他重新簽字好了。”
“他明早就上飛機了。所以才會提前簽好,讓我去辦啊。”
以綺猶豫看了眼鐘錶指針,“明天早上,大不了我去機場截他。“
浴室裡傳出娜娜悶悶的聲線,“再等一等……讓我想想看。”
以綺歎氣,有什麼好想的呢。總不能偷偷去蓋蕭總的章。那樣一來問題才大了。雖然娜娜不肯講,不過以綺和她同住三年多了,多少能看出一點點。娜娜似乎有點喜歡她們那位頂頭上司。說起蕭總,確實風度篇篇一表人才,但聽說他早就有未婚妻了。娜娜的憧憬不過是小女孩的水月鏡花。大概娜娜自己也瞭解這一點,所以只是在工作上力求表現。好不容易獲得蕭文的信任,讓她做這檔生意,卻又出了這種紕漏。娜娜會多鬱悶,以綺感同身受。
這樣一想,不禁有些惱恨那個大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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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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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1:16
第二章 敲詐?(2)
胡思亂想的時候,置於檯燈下的手機,鈴鈴鈴的響了起來。
真奇怪,誰會在這種接近淩晨的時間打來呢。以綺一邊奇怪著卻接通電話。
“……”那邊先是不同尋常的靜默片刻,才發出細碎的低低笑聲。難道是變態電話?以綺瞪著手機,幾乎想要掛斷了。
“林以綺小姐嗎?”好聽、澈透的嗓音,慵倦懶散,以極為適於午夜的腔調柔滑細軟的鑽入耳鼓。
“沒錯。你是哪位?”以綺警覺。
“我們才剛見過。”那個聲音刻意提醒的又笑了,“在那間酒巴。還有上次。擺攤子的時候。”
“你是喬朗?”難道是良心發現,願意把合同還給她們了?可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電話,還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電話那頭又笑了,好像她的每句話都可笑似的。以綺耐心等著,等到對方略覺無趣的收斂故作的輕狂,細聲說著,“我是蘇耀。”
“找我有什麼事?”以綺佯作無事。
“你那位脾氣很大的同伴,不久前好像有回到酒巴里找東西呢。”
“難道是在你那兒?”以綺想,說不定喬朗沒說謊。東西是被蘇耀撿去了。
“嗯。”對方以鼻音回應,“今晚那位女客,有留名片給阿晶。我去拜託打電話過去問了問,就從那邊要到你的手機號碼啦。”
“你們沒說出合同的事吧!”以綺按捺不住了。要是讓客戶知道自己這邊這麼粗心大意。這次生意想都不要想了,肯定落湯打水一場空。
“安啦、安啦。”還是那副略覺輕佻的聲調,“我怎麼會那麼不知好歹。瞧、趕緊打電話給林小姐,就是為了把東西還給你呀。”
“這樣啊。”以綺很難安心。總覺得對方不是全無目的會做這種好事的人。是不是自己在商業圈浸淫太久,忘了怎麼相信人呢。
“明天早上八點。你到繁星大街102號來。那裡有家仙棕林。我在那裡等你。”
以綺忙不迭答應,“好!”
“對了。”對方又笑了,像突然想起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林小姐。助人為樂現在還有獎金呢。你不會讓我白跑一趟吧。”
說完之後,幾乎不給以綺反應的時間。電話恰到好處的扣斷了。以綺拿著手機愣在原地。適逢娜娜洗完澡一邊擦頭了一邊出來,看到發愣的以綺。
“怎麼了?誰來的電話?”
“……沒事。”以綺想了想,“去把頭髮吹幹了再睡。”
娜娜脾氣不好,要是知道對方打來這種形如敲詐的電話。一定會把事情搞砸。以綺覺得,事情的過程還在其次,重點是結果。只要花點小錢,就能把事情順利解決想想看,不是也很合算嗎。這次的事就當成一個教訓,提醒她們今後要更加小心好了。
以綺暗自下了決心。決定單獨把事情解決。也可以免除娜娜的為難。
次日趁娜娜還在睡,以綺起了個大早。又把“我去解決合同的事”的大紙條,放在娜娜的枕頭邊上,然後悄悄躡足,溜出房門。
第一次做這種好像電視劇裡交贖金似的事,以綺一路都心慌慌的。過去談過很多次生意,講數條件,她很在行。但面對並非商業人士的街頭混混……以綺實在心裡沒底,也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臉色。
也許該反威脅對方會告他敲詐比較好嗎?只是想想,馬上把那樣的汽球踢出腦內,以綺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天下無事四海生平。
下了車,茶飲店就在對面。因來得太早,甚至還沒有開張。以綺只好孤單單站著,又等了半小時。到了八點半,才得入座,成為第一個客人。
真是的。還沒有見到對手,以綺自己就先輸了。竟然忘了八點鐘商業街不會有店開張。想一想,願意等這半小時,又等於告訴了對手自己極迫的心情。
以綺越想越懊惱,但也只好咬唇認了。
好在接下來沒有讓她再等太久,蘇耀以店裡第二位顧客的身份,堂皇登場。
以綺沒好氣地投以視線,青年依舊是昨晚看到差不多的樣子。染成棕金色的頭發散垂著過了肩膀,劉海猶其長,遮擋了眉毛,甚至那雙眯起來像狐狸似的眼睛,也躲躲閃閃的藏在了頭髮後面。以綺從小就被母親教導,劉海絕不能擋住眼睛。長大後和人接洽,也覺得母親說的很有道理。因為眼睛很重要,談話時視線要筆直的注視著對方。這樣才不會讓人覺得畏首畏尾鬼鬼祟祟。
不過面前這個留著長長劉海的男子,眼神並不閃爍。只是一直往側面望。好像地板很漂亮似的,決不正眼看人。他那挺直的鼻子,和端正的嘴唇,卻又無法讓人和敲詐勒索一類的事掛上對等線。放在桌上的手指甚至乾淨修長漂亮,指甲剪得短短的,也許這只是小小的細節,但細節才能說明一個人。
意識到被以綺觀察,他也只是無謂的笑了笑,很快掏出香煙,逕自點燃吐出長長的煙圈。
“你要的東西。”另一手放上,那幾頁合同被小心地撫平,還放在透明的文件袋裡。以綺哭笑不得的想,真是越發像電影裡的交易了。
雖然袋子向前推來,青年的手卻按在上面,不打算離開。以綺無言地掏出錢包,數出十張百元鈔,推遞過去。
一千元的謝禮,應該夠了吧。
但青年只是沉靜的笑著,微微揚頭。手指依舊按住那疊檔。
“你……”以綺有些沉不住氣了。但確實是自己把短處,全暴露在先。讓對手察知了這東西對自己的重要,才會失去了討價還價的條件。
以綺忍氣吞聲地又掏了一千元。
“做貿易的,應該很好賺吧。”
那個好聽卻似乎吝於吐出的聲音,夾雜著淺笑聲響起。狐狸似的眼型裡,有著貓樣渾圓的眼瞳。那雙眼瞳只是定定的望了她一瞬,很快又轉往別處。像道具似的香煙噴了過來。廉價的煙草味讓以綺覺得頭痛。
“二千塊,大概連你一個月薪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手指抬起,煙灰不客氣地彈了過來,“大姐,”有著那麼一副清俊相貌的青年,用動聽的嗓音說著刺耳的言語,“有空陪客戶一起玩牛郎。沒有錢獎勵學雷鋒作事的好孩子嗎。”
同樣的話,如果是昨晚那個喬朗來說,只覺得他是沒禮貌罷了。被這個青年不冷不熱的一講,以綺卻覺得連骨頭縫都冒出強烈的不適意。
和不相干的人沒必要多作解釋。是林以綺一貫的綜旨。
當下忍耐著,又掏出一千元。
“這是最後的價碼。”冷靜但清楚的告之,表示自己絕不再加。
青年在對面柔和的笑了,露出的牙齒清晨明朗的照耀下也很整齊。但以綺覺得和喬朗那種天生的雪白整齊不同,好像有過修整的痕跡。
“其實你出到二千時說這句話,我也會放手的。”鬆開手指的一瞬,青年在起身的同時,卻丟下恥笑著以綺似的話語。
“林小姐。你的底線太靠後。”揚了揚指間的鈔票,青年吊而郎當地掀起唇角,“這樣很容易讓人覺得你柔弱可欺。”
那個仿佛畫著眼線般美好的眼型,因昂頭的動作自流海的遮擋中顯露。
——美麗卻卑鄙。
鎮靜的坐在那裡的林以綺,交織起白皙柔軟的雙手。緊緊握住。沒有劉海的她的長發自臉頰兩邊自然的中分垂下,嫺靜姣好的面容,古典美人般的氣質,卻也非常適合包裹著這個身軀的那身套裝的堅韌氣息。
真正的強,不在於你能擊倒多少。而是你心底的度量。
兩個人生準則完全不同的對手,在這個清晨裡冷淡的對視。隨後、各自分開,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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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1:29
第三章 短兵交接(1)
一幢牆皮灰紅色的三層筒子樓內,水泥地板的房中有男子大拉拉地躺在雙人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眼睛瞪視天花板,好像在思考什麼難題。但也許是腦容量太過欠缺,沒想多久他就放棄了。挪動雙腿至地板,他一跟頭坐了起來。狠狠的吸煙草,然後用力按向檯燈下的煙灰缸。
“生!”
“真要生啊。”房間裡唯一一把四腳齊全的椅子上,坐著一個金髮卷亂蓬蓬披到腰背,臉孔小小很漂亮的苗條女孩。聞言微微皺眉,大眼睛水汪汪。
“廢話!”喬朗卷眉瞪目,破口怒道:“你敢打掉我兒子我殺了你!”
“你肯負責,我當然開心啊。”女孩子抽泣著偎過去,“可是我們又沒有錢。以後要怎麼辦。”
喬朗聽得心煩意亂的。他就是為了這個才會想那麼久。他在想的不是要不要叫小舞去打胎,他想的是要怎麼養他的小孩!
若是這年頭重來文化大革命,以他喬朗的成份一準能當上紅衛兵。
他老爹一輩子勞苦大眾,退休了還在外面蹬三輪。結果下雨天發生事故,被大巴撞到。什麼福都沒能享上,就兩腿一蹬上了西天。執行賠款終於到位後,喬朗全數寄給在外地的姐姐,讓她能有點錢撐腰,不要再被那個他看不上眼自稱是文化人的姐夫小瞧。
一個人的時候還好,反正一張嘴吃飽全家人不餓。喬朗的本錢就是身體夠好。從小沒得過病,淋雨都不會感冒。仗著一副好體格,在搬家公司打打零零工,一個月、兩個月、就這麼混著。喬朗不懂什麼叫計畫未來。他覺得和他一起住的蘇耀也不懂。
吃飽等死混天黑。就是二人的最佳寫照。
不過他也已經二十六了,自然也會交一兩個女朋友。小舞是在PUB裡認識的啤酒妹妹。一雙長腿,笑容甜美。喬朗雖窮,但長得英俊。人又爽快,帶出去一起玩很拉風。那票小女生們都喜歡他。挺順利就泡到了手,約會跳舞熱吻喝酒,當然偶爾也會請蘇耀出去逛逛、把小舞帶到家裡來親熱親熱……他記得自己都有做安全措施,不過世上要真是什麼事都那麼安全,那他老爹也就生不出他喬朗了。
“怎麼了?”門從外側被推開,戴了個鴨舌帽的蘇耀邁步進入,一手轉著鑰匙圈,“氣氛這麼陰?呐。”鑰匙扔過去,“你的愛車,我給你贖回來了。”
“靠。你怎麼贖回來的?”喬朗大喜。他的那輛機車,上次撞飛,幾乎碎了,損毀了不少零件,送去修整後因為交不出維修費一直扣在車行。
蘇耀低頭找杯子,一邊拿濕紙巾擦啊擦,“我有我的辦法。你們在鬧什麼。”
歎著氣看了眼偎在懷裡的女人,喬朗苦笑著咧開嘴,“你快當叔叔了,小蘇~“
手停了下來,蘇耀的視線倏忽抬起,貓咪般精緻的臉怔了一怔,“真的?那真是件喜事。”
“是啊。”喬朗眉頭打結,不過嘴還是笑著,“想一想,我也該有個兒子了。”他喜歡小孩,看到巷子裡別人的小孩都喜歡逗。但小孩子不能吃紙長大。不能有一頓沒一頓,不能餓肚子,不能像他和蘇耀真的沒錢時可以厚臉皮出去混,還要上幼稚園,上小學,上中學,他喬朗的兒子當然還得上大學!不能和他一個樣!
猛的多出一個未成形的胎兒在女友肚子裡,喬朗既愁腸百結,又忍不住暢想萬千。下午小舞說要去上班,喬朗把別去了得保保胎的話噎在嗓子裡眼繞著圈就是說不出來。最終看著小舞的背影也只能沮喪的一聲長歎。
“我真是個熊包。”恨恨地說著,“是男人就得負責任。哪能再上自己的女人去工作。”
蘇耀無聲而笑,“小舞又不是做體力活,你不要太誇張。不過剛懷上時確實容易不穩定,你叫她別再穿高跟鞋了。”
“也得想想結婚的事。”喬朗的臉居然有點漲紅,“我不能叫寶寶出生時是個私生子。”
“你想想小舞她爸……”蘇耀叼了根煙,由下而上的揚頭,提醒喬朗。
“那死老頭一定會敲我聘金。”喬朗的臉陰了陰,小舞也是單親,父親是個酒鬼。小舞小時候就打小舞,大了就仗著女兒賺錢胡花。
“媽的。老子搞大他女兒的肚子,他還不急著將女兒嫁我。”
看喬朗一副窩火的樣子,蘇耀笑了笑,“他料定你要娶啦。”
“唉。”奪過蘇耀口中的煙,喬朗不怎麼在意的塞到自己嘴裡,“不然把車賣了吧。”
蘇耀吃驚,那車是喬朗的命。原本是一個朋友的,改裝的非常棒,後來那人出了事,不能騎機車了。知道喬朗是真心喜歡的人,才送他的。這次被扣在修車行,喬朗就快睡不著覺了,好不容易弄回來……要賣掉?
“還是別了。”蘇耀不動生色道:“我再想想辦法。”
喬朗狐疑地看過來,“你要想什麼辦法?”
“別管了。”
“喂!”喬朗站起來,他原本生得就高,舊式樓又天花板都矮,這麼一站起來腦頂快要碰上燈泡,蹲在地板上的蘇耀被他居高臨下的籠罩,驟然變得縮小了好幾倍。
“你要是敢去做鴨我殺了你哦。”揪著蘇耀的襯衫,咧開雪白的牙齒,在他耳邊摞下輕柔卻懾力十足的威脅。
蘇耀卻毫不在意的露出一個清爽的笑顏撥開他的手,蠻不在乎的聳肩:“你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去做那種事。”
“對哦。”喬朗懷疑地看著他,“你有潔癖。”想了想,鬆開手,“我相信你。”
***
蘇耀帶著那頂紅色鴨舌帽,鑽過七扭八歪欠缺規劃早該拆除的筒子樓。從他住進來那天開始,喬朗就告訴他,這裡快要拆了。等拆了,他們就能拿到一筆補償款,然後用這筆錢去開個拉麵店。現在三年都過去了,連塊磚頭都還沒有動靜。
喬朗的夢想就像蘇耀在很久前看過的一部外國電影。
一群靠洗車為生有前科的流浪者,夢想著靠那些洗車擦玻璃掙來的小費賺足一筆本錢,然後去西部買土地種果園,讓流浪的大家都來居住。但結局是那個充滿夢想的年輕人死了。老黑人依舊揮動他有風濕痛的雙手到處問人先生你需要擦車嗎……結局太於蒙太奇,好像告訴大家只要不放棄夢想就好了似的。
要是蘇耀能去拍電影,他會說:夢想那種事,還是放棄算了。
生活就是為那些懷抱夢想生存的人設計的專用刑具。
每人都會遇到一個模子,然後不管你從前是怎生的樣子,裝進去,叭,扣上,再拿出來,你一準會變成被設計好的樣子。
蘇耀面無表情的行走,他沒有夢想,也不要夢想。但偶爾他也會像電影裡那個老黑人一樣,儘管不信,卻還是暫時的沉迷在主人公的夢境裡。
他走進蘋果綠的電話亭,撥通一個不久前才拔過的號碼。在電話接通前,他先輕輕的歎了口氣。視線轉移,避開了投映在電話亭玻璃上的人形的眼睛。
林以綺沒想過會再次接到蘇耀的電話。
但至少電影小說裡的敲詐犯,總是會食髓入味的。
她覺得事情一旦符合戲劇效果,就未來有些超脫常軌,她很想對那個有張漂亮臉蛋的年輕人說,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好笑。
可是她卻又笑不出來。
“要是我把你丟合同的事,告訴和你簽合同的那個人。你覺得她會怎麼看?”
林以綺覺得蘇耀就像一條毒蛇。看起來細柔而不具攻擊力,卻能用那雙邪惡的眼睛,精准的攫獲住獵物的軟弱。
“你是BA的人。那天來店裡的甲方、是蘇利威的代表。你們很有可能馬上簽下合同。但你覺得要是你們的對手公司恰到好處的拿出高於你們的條件會怎樣?”
這是威脅。威脅她林以綺如果不照辦,丟合同的事暴光只是丟臉而已,但他卻要把其中的內容條款,去通知她們的競爭對手公司。
“蘇利威這次來內地,就是為了我們。”林以綺靜靜道:“我們已經簽好合同了。不會出現其它競爭者。”何況她也不信蘇耀會有那麼長遠的眼光,當時就把合同內容複製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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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1:45
第三章 短兵交接(2)
“說謊。”
那一邊斬釘截鐵的聲音,讓林以綺心中打突。
沒錯。她是在說謊。雖然拿回合同後,她就聯絡了張經理。但對方以宿醉不舒服為明,把簽合同的日程推到了明天。一日之間,可能會有很多改變。也可能沒有。林以綺覺得是不會有。因為她有些看不起蘇耀。她不信這個擺地攤、混酒巴、玩敲詐的混混,有本事會去找到她們的競敵。但她又不敢賭。
因為蘇耀這個人讓她看不透。
甚至在蘇耀面前,換她像個小女孩似的,還有點笨拙。
以綺覺得自己好像掉進蜘蛛網的蝴蝶。原本一開始丟失合同還不是大事,但現在一層一層套上來,變成有可能洩露內容給敵手甚至丟失生意……一切就變得糟糕和嚴重。更可惡的是,這些嚴重是因為林以綺付了第一次覺得可以息事寧人的小錢。
也許這次該強硬點。
但以綺又覺得,只要交了錢,事情就終於可以到此為止。因為不會有再超出這張合同以外的其它的事了。
息事寧人。
很多人和她說過,這是很誤人的四個字。但林以綺就是奉行此四字走到了今天。
“我出去一下。”和擦肩而過的娜娜打了招呼,以綺抓起手袋奔往赴約地點。
以綺的父親是個頗有資歷的老教師。一生奮鬥在園丁的崗位上,忍耐著腰痛,教學生們古今中外的歷史。
文革時,他還是年輕人。遇到很多辛苦事。
有些事直到今天,也未能求得平反。林以綺從不知事世時起,就記得父親終日埋首檔堆裡寫著上訪的材料。
她理解父親,卻更心痛因為照顧著不懂得回頭一顧的丈夫而一輩子寂寞的母親。
有時候,你丟了一萬塊錢。你不服輸。非要向這命運討回公道。那麼你在這上面的時間,早早超越了那一萬元的價值。
人不能只單純為爭一口氣而活著。
吃虧我認,下次小心。
林以綺在這方面的思維不像個年輕人。
這並非軟弱,而是一種另類的孤傲堅韌。
但她周邊的人全都不能理解。以娜娜為甚。
娜娜早就覺得以綺瞞著她做了什麼。有蕭總簽過字的合同失而複返根本事有蹊蹺。而以綺接電話時那種不自覺抱肩的備戰姿態,更令娜娜警覺。
匆忙找藉口也出了公司,娜娜緊跟以綺背後,看著白襯衫牛仔褲的黑髮女郎,面無表情地進了銀行提款,娜娜抽冷子不備鑽出來一把握住以綺的手腕。
“林以綺,你取錢幹什麼?”
以綺嚇了一跳,幾乎面無人色。
“你何時出來?不要這麼冒失。”這麼一按一握的,害得旁邊握著警棍的保全人員都警覺了起來。
“別人還以為你在搶錢呢。”以綺埋怨。“總是沒頭沒腦的,這麼衝動。”
“我是怕你讓別人搶走了錢!”娜娜板著面孔,把以綺拉去路旁的冷飲店。
兩個人同住久了,關係就會像家人。同事、朋友間不好問出口的話。娜娜卻全無顧忌。
“是不是和那個回來的合同有關啊。”娜娜恨得牙直癢。仔細想想,合同既在喬朗手中。若是肯給,自己上次去要是,也該給了。既然不肯給,怎麼又讓以綺拿回來了。
一定是趁機要了錢。
沒想到還沒完沒了了。
看著娜娜變幻莫測的臉色,以綺安慰,“事情到此為止,也算是結了。我去把錢給他,打發了他。這種人總是不能得罪。你趕快去守著張經理看能不能快點把合同簽了。不就沒事了嗎。”
“放屁!”娜娜難得粗魯起來,“你賺的錢是天上掉雪片來的嗎。我們朝九晚五只是天天坐著吹冷氣嗎?連那種老女人泡酒巴都要陪著笑臉跟著去。就算蕭總在,他也不會讓他的手下,沒事受這種氣!”
一犯起擰脾氣,十頭驢都拽不住丁娜娜。
更遑論一個林妹妹似的林以綺呢。
娜娜高跟鞋踩得鏗鏘有聲,整個人憤怒的好像霹靂玫瑰。以綺害怕又擔心,只能緊步慢跑的跟在後面。攔不住盛怒中的娜娜一路殺向酒巴街。
“現在大白天的,他不見得在這裡。”以綺只能攔著。
“你別管。”娜娜一推以綺,自己踢門而入。發起火來,顧不了其餘。好在白日裡的酒巴街,確實人客稀少。只有小貓兩三隻的服務生,閑站著聊天。
“我問你。”娜娜向之前也看過的酒保一揚下巴,“喬朗呢。”
服務生們有點拿不准這盛氣淩人的卷髮美女和喬朗到底什麼關係,低聲私語:
“他交新女友啦……”
“不是吧。喬的馬子是隔壁PUB裡的小舞。”
“我怎麼聽說喬哥是GAY,蘇耀不是他的人嗎。”
“蘇耀是他弟弟吧。”
“那怎麼姓不一樣?”
“嗨。同母異父唄。反正正牌女友是咱們店的瑪莉安。”
“是小舞吧。”
“瑪莉安。”
娜娜越聽越怒,混蛋!人渣!流氓!勒索犯!
當下越發生氣,一巴掌拍上櫃檯,“他是不是在這裡上班!”
“是沒錯。”酒保皺眉,“不過他是小時工。每週五六日這三天人多時才會來。現在恐怕還在搬家呢。你在這兒找不到他。”
“我才不管什麼臨時和正職!你們雇用這種勒索犯就是你們不對,用客人掉落的財物,敲詐客人!不把喬朗找來說明白,我立刻打110報警!”
娜娜其它都還好,最不能容忍別人的威脅。
別說是合同了,就算是裸照!她丁娜娜也不怕!哪有讓人握住七寸一再敲詐之理!娜娜就是有那種“就算理虧在我,也能硬撐到底”的脾氣,何況這件事又是對方的錯。
當班經理聽到動靜趕了過來。“怎麼回事?趕緊給喬朗打電話。一天兩頭招些鬧場子的。他到底想不想幹了。”
服務生替喬朗辯解,“上次鬧場子那些人是為了蘇耀。不是喬朗的事。”
當班經理哪聽這些,“蘇耀的事不就是喬朗的事麼。我分不清他們倆。你讓喬朗趕緊過來把這位客人的事說明白了。別真把員警鬧過來。”
開酒巴,最怕被員警惦記上。雖然他們是正經有牌照的店。但這種夜店難免人多混雜。總有幾個客人會是未成年的、偷偷磕了軟性毒品的、有買春的、有賣春的,他們趕不走也不想趕。水至清則無魚,沒有些鹹的素的、客人來酒巴幹嘛啊,不如自己在家裡開兩瓶二鍋頭算了呢。
何況,蘇耀長得招人。能招來不少女顧客。經理心裡有好幾套帳,根本不想趕蘇耀走。再說蘇耀也不會打架。鬧不起太大。經理還想培養他學學調酒站吧台呢。
喬朗就不一樣了。
他人高馬大,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不過是個臨時工,但店裡的服務生居然全都服他。經理看他礙眼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次有客人對送酒水的蘇耀動手動腳,喬朗的拳頭先招呼過去了。把經理的膽都差點嚇出來。還好那人理虧在先,也是混街上的。不會走官面解決,但事後也招了人來鬧場。經理正心煩要怎麼打發喬朗呢。
娜娜就撞這當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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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2:03
第四章 大個子(1)
滿頭霧水的喬朗接到同事電話的時候,正在搬家公司卸貨。這天天氣既熱,他又跑了兩三趟,汗流浹背。不過為了存些結婚生產養孩子的錢,活多一點總是好的。又不能得罪酒巴這邊的經理,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就趕了過來。
酒吧二樓有個地方不大的休息室,經理就坐在那兒等他。喬朗進來,頭上還綁著擦汗的白毛巾,因為熱,短髮幾綹幾綹粘結著向上刺去。他進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兩位女郎,一心猶疑,滿眼的不知所以。
“小姐,你說敲詐你的就是他嗎?”
經理在茶几後面臉色陰沉。
“對!”娜娜狠瞪一眼,回答得毫不猶豫。
以綺忐忑不安,猶豫著想說要錢的人是蘇耀……但說到底,這兩個人應該是一夥的吧。以綺想著,又看看娜娜已經先開了口,就終於還是閉緊雙唇。
“敲詐?!”喬朗愣了一下,隨即罵道:“你把話說清楚!誰敲詐你這個死女人了!”
“少裝腔作勢了!就是你!就是你!”娜娜半天沉下去的火氣被這麼一擊又沸騰了,“把上次從以綺那兒拿的錢也一併還來!”
“莫明其妙!”喬朗罵道:“你吃什麼槍藥。我自己的事還不夠煩!誰有空去理你們!”本來熱得發昏的大腦站在有冷氣的房間裡一吹,稍微清醒了片刻。敲詐……?總不可能是說地攤那檔事?這兩個女的怎麼這麼煩。喬朗煩悶的想著,卻忽地想到了什麼,警覺地看向以綺。
他本來就生得濃眉大眼,這麼一瞥,到像是在瞪人。口氣也冷下去:
“你說敲詐……是什麼意思……”
“少裝了!”娜娜擋在以綺想要解釋之前就站起來,快步攔在以綺身前,和喬朗站了個面對面。“合同的事!你敢說你不知道嗎?”
“合同?”
喬朗在腦內飛快檢索。
確實,合同是他撿到的。娜娜回來找時,他和她開了個玩笑,本來是想逗逗她的,結果娜娜轉身就走,快到他也不好意思追上去。後來這事就該到此為止了啊。腦內一根線忽然繃緊,喬朗忖疑地望向腰間的手機。莫非是……
“總之。”看不下去的經理適時的咳了咳,“你三天兩頭在店裡惹事。我們說過很多次了,服務生不能拿客人遺失的任何財物。要是撿到東西呢,也要交給櫃檯啊。”
“可是……”喬朗愕然。那只是幾頁紙。他哪裡知道會重要。
“明天就別來了。”經理揮揮手,覺得講出這句話渾身都變痛快了。
“店長!”喬朗大吼。
“叫經理。”那男的低頭扯了扯襯衣,“喬朗你就是江湖氣太重,才會像現在這麼愛生事。我也不單純是因為這次的事。現在店裡的人手也夠,也不需要那麼多臨時工。我看就這樣吧。下午來把工資結一結。”
“出了什麼事。阿月打電話給我。”蘇耀邊推門邊說。
喬朗正回頭吼:“不幹你事!”恰好蘇耀一隻腳邁進,已經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林以綺,整個人忽然僵直住。
娜娜幸災樂禍,有點得意洋洋。伸出纖纖蔻指,劃過喬朗眼前,“呐。這世界還是很講道理的嘛。壞人~~~不可能一輩子橫行霸世!”
喬朗渾身血液都瞬間凝固。也許是從熱的地方猛的進到冷的環境,也許是小舞說著自己有了又抱怨他窮沒有錢不放心生小孩的畫面和經理那種嫌棄著他們鄙視人的眼神,以及此刻娜娜得意甜蜜的笑容重疊在了一起。
娜娜只覺得那個高大的男子,背後原本仿佛可視的憤怒的烈焰忽地變成沉靜的蒼白。而最熱的火焰卻是白色的。
娜娜想說,自己才沒錯呢。做人,絕對不能像以綺那麼軟弱吞聲。懦弱是犯罪的溫床!讓他在邁出第一步不軌之時就懲處他,也是對這個惡人的一種挽救!
可是那個男子短卻齊密的睫毛以及映襯著一排短影的清澄瞳孔,一瞬間瞪來的同時,娜娜卻語言凝固舌頭打結背後的寒毛孔也豎起大片。
下一秒。
搬家具等體力活練出的大手,準確無誤的一把扣住娜娜的嚨喉。一下子變得喘不出氣,娜娜驚恐之餘,本能的反應竟然並非奮力求救,而是往上投眸與好像打算就這麼掐死她似的男子的眼睛牢牢對視。
以為是清澄的眼瞳。
現在才發現那不過是錯覺。
男子大概是因為憤怒和羞惱以及娜娜難以理解的情緒,融合成了一種困獸的姿態。嘴角旁邊的肌肉抖動著,就像發狠的野獸那樣滲露出無聲的狺狺咆哮。下一秒,也許她就要被撕碎了。
“喬朗你別這樣!”
在娜娜來說很長的時間,卻只是其它人眼中的短短一瞬。
蘇耀第一個反應過來,用力扣住喬朗的手。以綺也驚恐萬分的去掰那雙大手,讓娜娜得以喘氣。
一秒?還是五秒?
喬朗的手放開,娜娜站不住,跌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息。感覺上就像從鬼門關轉了一圈。那個膽小的經理剛才貼著牆壁,一句話都不敢說。這會兒才回過味般地,把言語擲向蘇耀:“蘇、蘇耀!快把喬朗給我帶走!再鬧事,連你一起開除!”
以綺在不知明的情緒驅動向,偷偷望向蘇耀。後者在尋思著什麼,皺眉啟口,“我可以不做,能把喬朗留下嗎。”
“我可真不敢留他。”經理陰陰道:“公然在辦公地面上行人身傷害。那邊那位小姐若要提出控告,也是沒辦法的。”
蘇耀長睫毛下幽黑的眼瞳內有些什麼爍動著。他看著娜娜,娜娜看著以綺,以綺卻避開他們的眼神似的,望向喬朗。
“別再打擾我們。我們就不會控告。”
“……”從憤怒中回過神來的喬朗,只是黑著臉整理衣服,一句話都沒說的點了點頭。
“……還有上次從以綺那裡要的錢。”娜娜小聲才講,就被以綺瞪了一眼。但是又覺得不甘心。什麼嘛!有理的明明是她們啊。為什麼搞成好像是她們不對。
“多少。”喬朗問。怒氣泄出,現在他看上去只剩疲倦。娜娜想說你自己要了多少錢,卻來問我們。但是看到喬朗那個樣子,又後怕的想了想剛才,不想再激到他。這麼一來,嘴唇動著,卻說不出話。
“三千。”以綺說,又有點不忍,“算了。娜娜我們走吧。”
拖過還想爭辯的娜娜的手,急步往外走,卻被從後面叫住。
“喂。”從房間裡跑出來的蘇耀追了幾步,站在廊上,看著她們。難得正經起來的表情,讓以綺有些恍神。
“不要怪喬朗。錢是我拿的。”
“什麼?是你幹的?”娜娜一副吃到臭豆腐的表情,“什麼嘛。那剛剛……”真是的,這樣一來,大個子丟了工作,不就變成是她的錯?
“以綺你怎麼不說清楚呀。”又忍不住埋怨以綺。不知怎麼的,雖然剛才差點被大個子掐死。娜娜一想到還是後怕地揉揉脖子,不過比起這個,她更討厭害別人受冤枉。
好像還在擔心,蘇耀再一次追上來叮囑,“不要告他。他快要當爸爸了。”
沒有理睬扶欄張望的蘇耀,二人板著面孔快步走掉。
“好奇怪哦。這個人……我們又沒有說真的要告。”娜娜生怕又被蘇耀追來,扯著雙綺加快腳步。
“他不是怕我們告他勒索,是怕我們告喬朗對你人身傷害。”以綺尋思著。蘇耀對自己的事,一副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看不出會對喬朗的事這麼上心。
“人身傷害?”娜娜揉了揉脖子,小聲嘀咕起來。
“你還說!”以綺也忍不住念她,“總是這麼魯莽。剛剛要是大家攔不住。真被掐死怎麼辦。”
“是大個子魯莽吧!真是的。不過就是被辭職……”娜娜自己講得也很心慮,“……看不出他年紀不大,已經快當爸爸了。算了啦。那就當要不回來的錢,是給第三世界的小孩子買奶粉好啦。”
“你早點想通不就沒事了?”以綺白她。
“誒?怎麼怪我!”娜娜怪叫指住自己的鼻尖,“我是怕你會傻傻被人騙嘛。”
“你倒厲害,險些被掐死……”
“那你以後有事不要瞞我不就對了?”
兩個人你來我去的說了一堆。以綺明白這件事應該就這樣到此為止了。蘇耀不是一個不懂分寸的人。這次自己這邊放喬朗一馬,他也不會在搗鬼才是。
為了預防萬一,以綺還是讓娜娜下午就去把合同簽妥。但一想到,以後應該不會再見到那個有著飄逸流海,遮掩住染滿心事卻美麗的眼睛的人,心裡竟然滑過一絲奇特的感覺……
叫做:好可惜。
身體前傾掛在酒巴二層的欄幹處,不害怕會摔下去似的、以雙臂撐住,向她和娜娜投遞著不放心的視線。那個染著金茶色頭髮、鄭重起來的樣子卻意外端整的青年。見面之後起,唯一一次流露出的擔心朋友的正面情感,卻讓以綺超越了他的邪惡可惡變得難以忘懷。
***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2:15
第四章 大個子(2)
對喬朗來說,這一天是漫長而倒楣的一日。他不但丟了打工,更被搬家公司那面的客戶投訴,還差一點面臨要被人指控人身傷害罪。喬朗只是直率,並不真笨。稍一思索,就想到了去勒索的該是蘇耀。雖然後者沒有直接向喬朗道歉,喬朗也覺得無所謂。
是蘇耀害的,反而讓他心情好過點。
比起無緣無故丟失打工……是因為蘇耀,好歹是個讓他從心情上可以接納的理由。算了。喬朗想,蘇耀犯的事,就等於是他犯的!那也就不算平白受冤枉。這麼一想,反而對娜娜有點不好意思。當時一定是氣壞了,才會對女人動手。喬朗生平最恨對打女人的男人。不過轉念一想,喬朗又覺得是那個女人自己有點過於犯沖。
見過的女孩子多了,大都甜膩嫵媚小鳥依人。喬朗完全沒想過那是他天生高大英俊有女人緣的緣故,只覺得娜娜異常潑辣不可理喻。同時又對於自己完全管不了蘇耀這件事,頗感鬱悶。和服務生們胡亂傳說的不一樣,喬朗不是蘇耀的哥哥,甚好也沒有半點親戚關係。所以他沒法像親人那樣名正言順的管教蘇耀。
況且事到如今,在蘇耀面前也丟過很多臉的他,也很難端出老大哥的架子。但喬朗真心拿蘇耀當弟弟看。他猶豫著想叫蘇耀以後別幹半點和違法亂紀沾邊的事。但他是一個大老粗。很多話到了喬朗嘴裡,說出來就讓人覺得不對勁。
“你說,要是哪天,你被抓進去,會怎麼樣。”
“我不會做那些被抓走的事的。”蘇耀回答得簡直無辜。
“要真有那麼一天……”喬朗尋思著,“也只有一個辦法,你就說是我做的!”
蘇耀無言地看著他。
“怎麼說呢。”喬朗費力的瞧著蘇耀,“小蘇,你長得比較好看。你想,萬一你被關進監獄。一定很不得了。與其那樣,我們先說好,到時你就說是我做的,反正我進去了也吃不了虧。”
大概是這番掏心窩子卻也戳心窩子的話,又犯了蘇耀的忌諱。他冷滲滲的瞧了喬朗半晌後答:“……也許那兒專門有人就喜歡你這款呢。”然後他就在耳朵上夾了根煙,陰陽怪氣地走了。
弄得喬朗被晾在那兒,很下不來台。在店裡等蘇耀下班回家,會被經理冷眼。服務生們同情的眼神也讓他這個被開除的,極不自在。
那就去隔壁看小舞吧。
小舞已經從馬子、直接晉升為喬朗心目中的——我老婆——的地位。
喬朗一路都在想,被開除這件事怎麼和小舞解釋。他不太懂哄女人,也根本不懂哄任何人。他一生裡唯一一次細心專注的照顧別人,就是撿到蘇耀的那次。可結果你看……蘇耀也根本不聽他的。
和他與蘇耀打工的高級酒巴不同,隔壁的PUB,以年輕人為主流客群。每晚都人山人海,舞廳正中還請了兩個搖滾樂隊,分二、四、六和一、三、五在間隔駐唱。一進去喬朗就覺得震耳欲聾。好在這家地理位置偏下,得往下走一層,才能進來。不然兩邊的店也都別甭想消停。喬朗有備而來,抓了蘇耀的帽子扣在頭上,壓得一腦袋濃密黑髮四角八伸的從邊緣處翹出。天花板低,喬朗就微彎著身走,但還是一眼從人群裡找到小舞。後者穿了奶油黃的高跟鞋,短到不能再短的粉紅熱褲,和露背裝,手臂上貼著看不出是字元還是圖案的紋身。
自從《越獄》大熱後,喬朗有一陣也挺喜歡紋身。在家裡和蘇耀啄磨紋什麼才好看,結果被蘇耀戴上眼鏡講了一通皮膚癌的後期病變和早期預防,就興致全消。現在連帶著看小舞的紋身,也覺得不順眼了。
都快當媽媽的人了。——穿什麼高跟鞋。喬朗不痛快的想。
又想到蘇耀說懷孕前三個月最易流產,喬朗簡直都愁腸百結。一心想把小舞揪過來,脫了那礙眼的鞋子,扒了那緊繃繃的上衣,直接打橫抱回家按床上再用鏈子鎖她三個月。
借著肩膀寬闊的優勢,他擠開人群,往小舞處走去。一邊想著怎麼讓小舞也聽聽蘇耀的說法。但就在還有幾步的時候,喬朗卻停了下來。他那被很多年輕美眉稱讚過的有點像日星木村拓栽般的性感嘴唇緊抿成了一線。
在小舞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男人。雙手環抱著小舞的纖腰,正毫不避諱的與她姿勢親密笑鬧交談。
“……鄭喜妹。”
喬朗以還算平靜的口吻,叫出小舞的大名。也許是他今晚戴了蘇耀的帽子,那兩個人回頭怔了一會兒,才看出喬朗就在身邊。
他懶懶地揣著褲口袋,表情是有點面無表情捉摸不透的那種。比起平常總是喜笑言於色,這樣的喬朗反而更讓人有被威懾的感覺。
把下意識竟瑟縮了一下的年輕人攔在身後,小舞索性抱臂回頭,咧出一個無畏的笑容,“嗨。喬朗。聽說你被開除了?”
話就像刀子似的,紮著喬朗的心。不過喬朗還是忍著。PUB黑暗的環境裡,只有頭頂旋轉過的燈影在一閃一閃。也襯著喬朗難辨的眼睛。
“你看到了也好。就是這麼回事。”小舞昂著頭。用很多時候有不少人想要形容蘇耀的那句話說:無恥就近乎於無畏。
大腦應該是清楚的。但喬朗的感情卻讓他變得有點不清不醒,“什麼怎麼回事。你快當媽媽了。”他提醒她,“停止鬼混。和我回家。”
“回家你養得起嗎?”小舞笑他,“就憑你搬家那點錢?你連機車也贖不回。你有什麼資格養我,你自己還要靠蘇耀的打工錢貼補呢。再說我怎麼鬼混了。”她把手搭向那瘦弱的年輕人,“他是法律系的學生,明年就畢業。到時候就是律師。你看不出哪邊的前途明亮嗎。”
話很難聽,但喬朗還能忍。他和小舞是一條街上長大的。他知道小舞說的話理粗卻沒錯。要是他是小舞的親媽,也會讓她選那個明亮的前途。
可是不成。
“你懷了我的孩子。”他平靜的告之。就算一開始就是怨偶,他也想結婚,讓小孩合法的生下來。就算現在窮,但他會努力。努力不讓小舞吃苦。但這些保證說出來就是一紙空談。因此喬朗抿著嘴角,他不願說得太多。
“我逗你的。”
淺藍的燈光下,有著金色劉海彎彎卷髮的女郎笑著挑起了唇角。
“明白了嗎?”
“就憑你也配讓我想替你生孩子?”
“我是找嚓好和你掰。誰知道你真敢讓我生。”
“不用大腦。你明明就那麼窮。”
……
左一句,右一句,迎面砸來。
一時間,在小舞冷嘲熱諷的言語風暴裡,喬朗忽然覺得他根本招架不住了。不,是對這個生活變得招架不住了。
小時候被父親痛揍的經歷又回來了。那種痛感,那種肌肉、貼著骨頭的肉都在跳動、發顫,痛楚的感覺鑽心的擰了起來。
被打,受欺負,被嘲笑。好像所有不得意的事可以在一秒鐘內逆轉,在大腦內不停按下重新放置鍵,讓人一再感受那種自虐般的痛苦。
喬朗一句話沒說只是轉身離開。他怕他會控制不住。這輩子他最怕他會控制不住,像他爸那樣打女人。
而他絕不要變成那樣。
夜很深,仿佛也看不到燈。喬朗一個人手還揣在口袋裡,已經攥出了血。就那麼一個人不停的往前。
其實他沒那麼喜歡小舞。
但他想要有家。
即使沒有資格,也想結婚,有小孩。他連小孩的名字,都拜託蘇耀起好了。然後,為了小舞給他生的這個孩子,他覺得他願意豁出命去幹活。
但結果是他被耍了。
甚至他和蘇耀差一點為此犯了敲詐勒索和人身傷害。
呆呆回過神時,發覺自己就站在立交橋上。不知何時順著路燈走到了這裡。夜風被從身邊駛過的車子掀起,在喬朗的耳邊呼呼吹過。他有點猶疑不知這裡是哪裡,而停下來,打量四方。
夜真深寂。
忽然他覺得有點蒼茫,有點不知道該走向何方。他也想起了蘇耀那天想過的那部電影。他覺得自己就像裡面的老黑人。就算一直辛勞,雙手除了風濕痛,也抓不住其餘的什麼。
這是一種粗糙的傷心。
粗糙,卻讓人開始感覺到生活的粗暴。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2:30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7-5-19 00:18 編輯
第五章 戀愛是荊棘之路(1)
娜娜揣著簽好的合同,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出紕漏。陪著那個老女人東扯西扯了很久,脫身時,天早就黑透了。
娜娜站在繁華路段,回家的人比車還多,等了半個小時,才終於打上了車。坐在車裡,緊抱著文件袋。因為累,一邊把頭往後仰,一邊解開了緊束在頭頂的髮夾,波浪卷髮搖晃著垂下的同時,娜娜無意逡巡的視線,忽地凝結在了某一點。
怦!
娜娜雙手按玻璃、頭湊近、瞪眼去瞧。那個、那個就站在橋邊還搖搖晃晃的男人……
“師傅、拜託停一下車!”娜娜急忙吩咐。
“不會吧。小姐。這裡怎麼能停。”
“不好意思,我好像看到一個熟人,你看、你看、他在那裡多危險!”
“真的不能停。你一定要下,也等我下了橋到路口。”
娜娜著急又無奈,只好不停扭著脖子向後張望。應該不會看錯,丁娜娜最自負的不是美貌的臉蛋,而是那雙即使在大學時代天天熬夜打網遊也還是保持在一點五不會改變的好眼睛!
在下個路口下了車,娜娜匆匆踩著高跟鞋往回跑。因為、因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喬朗搖晃著身體站在車輛不斷呼嘯穿過的立交橋旁,雙手扶著水泥橋身,正俯身往下望!
“大個子!”
娜娜緊張的聲線都變得顫抖而尖細。
她最最惜命不過了。平常坐飛機都會碎碎念擔心飛機會爆炸,這麼逆流跑上立交橋的行為,放平時,絕對沒有做過。但那個傢伙,那個看著應該根本沒有纖細神經的男人,會不會是因為她的緣故丟了工作而想不開要尋死呢。
娜娜只是外表潑辣,內心卻直線單純。一想到要是因為自己,而害死了人。什麼誰對誰錯誰有道理,就統通不去計較的拋開了。剩下的是害怕的情緒比較多。
“大個子!”這次加大了音量,以不斷穿梭的車輛為阻隔,站在對面還搖晃著身體的男人終於回過頭來。
借著往來的車燈,看得到他依舊一張輪廓深深的歐化臉龐。濃眉卷起,表情桀驁。一瞬間看著他那雪白的牙齒,娜娜總覺得這個傢伙怎麼好像還會吃人的山頂洞人。但是很快察覺了略微的不對勁。
“喂……”娜娜站在這邊隔空喊:“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眼睛裡有血絲,看起來也不算清醒。
喬朗想知道站在對面大吼大叫的女人究竟是誰,然而他眯著眼睛也還是看不清。其實他有點散光。但眼鏡和他的臉實在太不般配了。試著戴了一天,就讓他扔臭水溝去了。蘇耀的眼睛也不好,蘇耀平常也不戴眼鏡。蘇耀都不戴,他喬朗憑什麼要戴。在喬朗的意識世界裡,蘇耀可以當成很多事的指標。
他開始搖晃著身體往對面走。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對面的女人像炸了般的,握拳尖叫。
好吵。女人都是麻煩。
“喂!我過來了!你吼個屁啊!”
他揪著這個還看不清楚的女人順著橋邊往下扯著走。
“放開我啦。”娜娜拳打腳踢,他真是不識好人心。虧她還以為他是要自殺,想來挽救他。
“還不是你不好啊!你鬼混在哪裡不好。幹嘛在橋邊晃嘛!害我以為你要自殺,還特意從打的車上下來耶。”
“莫明其妙。”喬朗錯愕,“我幹嘛要自殺。你再打不就好了。車那麼多。”他大手一揮。
娜娜快氣瘋,“這裡車是多。多到怎麼剛剛沒有撞死你啊。”
看著喬朗不打算說話又往前晃,娜娜小心翼翼地跟著追上,怎麼說也得先從橋上下來啊,“你啊。不是快當爸爸了嗎。怎麼還喝酒鬼混啊走夜路啊!”
好像尖刀似的。把喬朗借著酒勁迷糊麻醉了的那點傷心,全勾起來了。他回頭瞪眼,橋頭的路燈照下來,正好照亮娜娜仿若天真微微仰起的臉龐。
“我就說世上沒那麼多人長著三個鼻孔。”
“你什麼意思?”娜娜皺眉警覺。
“亂多出一氣啊!!!”喬朗憤憤的甩手比劃,“怎麼哪裡有事哪裡就有你啊!南瓜馬車嫌你太胖拒載你是不是啊!!十二點過了你怎麼還不回你的糖果小屋!屋外有食人老妖啊!!”最後一句,他捧住她臉頰把頭湊得近近的,眼睛瞪大鼻孔翕動徹底恐嚇她。接著手一摔,又皺眉往前走。媽的。那點酒算是快醒了。
“……我、我又沒說錯!”娜娜原地愣了一秒,馬上不服氣地又吼著追上來。
“本來就是你不好啊!我……”娜娜有點心虛,但依舊嘴硬,“我又不知道和以綺要錢的人不是你。害你丟了工作,我也不好受啊。那你也掐我吼我了啊,我們也該扯平了。不然、不然大不了其實我還可以給你介紹一份工啊。聽說你是小孩快出生才會脾氣這麼大……”
“別和我提什麼小孩!”喬朗回頭瞪眼。
“你這人怎麼這麼怪啊。”娜娜愕然,“你老婆還真受得了你耶。”
“你……”喬朗噎住,“你上輩子是剃頭的還是打蛇的!”怎麼每句話,都這麼戳人心窩砍人七寸。
“總之沒有老婆,沒有小孩。”喬朗把臉一別,悶悶道:“大爺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怎麼可能?”娜娜一臉古怪,“那個小白臉明明有說,你快當爸爸了啊,還讓我和以綺不要告你。厚——”娜娜瞪眼伸手指,“你們又騙人??”
喬朗懶得理她,索性轉身往前走。
娜娜從後面跟來,錯愕感慨,“你們是舊上海的許文強和丁力啊。還是金光党和拆白黨啊!是黑社會還是黑社會啊!”
“你閉嘴是可以死啊!”喬朗忍不住了。他今天已經夠倒楣了,喝個悶酒吹吹風,也要被吵,當下發洩道:“我馬子甩了我可以嗎!不管她懷沒懷也不是我的可以嗎!我被耍被騙了你滿意了嗎!說什麼愛騙人,你們女人才愛騙人呢!!!”
原來是這樣啊。娜娜心裡湧出些許同情,但對那個快點到她鼻子尖的手指又感到很大的不滿。因此放軟了口氣,但還是有話要說。
“你不能拿局部代替整體啊。”其實下一句本來想說,你自己也不是好人,才會遇不到好女人。但看看喬朗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娜娜就是感覺得到其實他是傷心的,所以那樣的話,就還是繞了一圈咽了回去。
改成了。
“算了算了。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娜娜硬拽道:“反正你又這麼年輕。我看你身體資本不錯。還可以再做幾年牛郎啊。”
第五章 戀愛是荊棘之路(2)
“你說誰是牛郎啊!”喬朗火大。眼睛都快要噴火。
“但那個叫阿晶的不是和你住隔壁……”
“我家樓上還住過瘋子和殺人犯,我也是瘋子和殺人犯啊!!”他在酒巴時也只是幫忙做侍應啊。
“哦……”娜娜摸摸鼻子。真是的。誤會嘛。何必發那麼大脾氣。
“你這女人早晚要被人打死。”恨恨說著,故意伸胳膊嚇嚇她。以為她又會尖叫的,沒想到這一次,那女人卻俏皮地露出一縷頑皮的笑意。卷卷的劉海下,眼睛亮瑩瑩。害得他伸出的手沒用的停在半空,半晌,縮了回去,哼哼道:
“快回家去吧。”
雖然故意裝兇悍,不過這五個字說得到蠻溫暖。娜娜覺得眼前的大個子其實不是壞人。一旦明白了這點,不管他什麼表情,娜娜也就不會再怕他。
“喂!”跳到他面前,“我可是為了幫你才下了車。你得負責陪我一直到我等到車為止。”
“好啊。”喬朗答得痛快。
“誒?”
“這點小事,你驚訝個屁啊!”
這女人以前是怎麼過的啊。在喬朗看來,女人都是弱者。雖然這麼說有點大男子主義。但男人照顧女人就是天經地義啊。
娜娜這面卻蠻感動的。男朋友另當別算,但普通剛認識不久的男人,願意陪女人等車,在娜娜看來,這已經足能稱之為溫柔了哦。
因為公司裡那群鬥雞眼的男同事就不會啊。
“小心點。”
被那雙大伸攬住拉向路旁邊更往上的安全位置,娜娜悄悄彎起嘴角,亮晶晶的視線往上看。嘖、從這個位置看過去,大個子長得真不賴呢。娜娜莫明其妙的竟有點小鹿亂撞。
“……喂。”
夜風拂動,松樹尖沙沙響。小女生輕俏俏的聲線,帶了點松果沾露的爽甘。
“嗯?”
“……你真的被甩啦。”
才覺得乖靜下來好像洋娃娃似的,怎麼下一秒一開口還是這麼欠扁。喬朗忍耐道:“對啦對啦。老子又有人生多出來啦。”
“那女人真沒有眼光呀。”
下一秒,以為只會口吐毒氣的人形毒氣彈,竟然有著點小嫵媚似的,眼唇彎彎,說出了以那個表情來說挺不相符的好話來了。
怎麼回事?喬朗一懵,糟糕,他的胸膛也有點稍稍的不對勁了。這種略有騷動的感覺是……
“因為你是個大帥哥呢。”再下一秒,把手拍過來打上他後腦的女人笑顏如花的這一句。應該是哥們式的安慰吧。喬朗捂著胸膛想,我怎麼有點小鹿怦怦呢。
可能深夜打車,實在太難了。
在那座立交橋下一叢松樹邊上,丁娜娜和喬朗不知不覺聊了很久很久。其中有空著的計程車駛過,但娜娜假裝沒瞧見。
她的生活好久都沒有雄性荷爾蒙的注入了。何況和喬朗聊天,雖然吵吵鬧鬧,但真的很開心呀。比起她暗自仰慕許久的冰山上司蕭文,喬朗感覺容易接近很多呢。蕭文對娜娜來講,那就是高山仰止的敬愛對象。每次一說話,娜娜老覺得自己是露怯丟人。至於其它的男同事,娜娜天天看著他們,每個都那麼乏善可陳。何況他們會的,自己也會,自己不會的,他們也不會。有天娜娜和以綺夜晚長聊時,就談過,和如今這群男人談戀愛,感覺自己像同性戀似的。彼此的激素連荷爾蒙都是一個味的。聊點減肥和瑜加,對方比她還有心得呢。說說護膚和美容,對方表示可以借她自己的集點卡。那麼談文學、講煮茶?大學時代我網球社你新聞社?我為什麼沒考託福你幹嘛當初沒出國?是怎麼全墮落到普通白領這階層還個頂個以為混得挺美?何時跳槽何時買房何時貸款何時創業?
——忒累!
這就是娜娜近兩年都不交男朋友的終極真相!
但喬朗就不一樣。娜娜芳心雀躍的想,喬朗什麼都不一樣。
雖然實際上喬朗就是一介城市貧民,青年無產者,小布爾什維克。但在娜娜眼中,喬朗深具一種她生活圈裡沒有的豪情俠氣——也可以說成是衝動犯傻。喬朗有情有義英俊有型敢於負責喜歡小孩有男人味還浪蕩不羈——雖然也可以說是無業遊民不幹正事,但反正對娜娜而言,他猛然滋生出一種不同社會圈子造就出的制命吸引力。
但就在一顆芳心萌動的這個時候,喬朗興高采烈的咧開大嘴,指著某處高吼道:“來車了!”
於是娜娜的愛情之路,從開始的這一刻起,就註定蒙上了陰蔽。
人生中,只有哥們義氣。好像也只懂哥們義氣的——喬朗,雖然與她相談甚歡,不打不相識,還稱讚她其實蠻不錯的。還說了以後有修傢俱的事儘管打他手機。甚至就把她當朋友看了的,這個難說是無聊還是有趣的男人,似乎只把娜娜這天外飛星般的女人,算作是自己生活圈——喬朗牌地球——以外的外星來客。把有些木然著的女孩子塞進車內,有著豪爽帥哥臉的男人誠懇的說:
“咳。和你聊一晚上,我舒服多了。酒也醒了。娜娜,你真是個好人。從今晚後,咱們就算是朋友了。有事就儘管找我!喬大哥挺你!”
——接著,車子就在娜娜依舊保持著木然的表情時,飛馳而去了。
丁娜娜,二十五歲。有生以來收到了第一張傳說中的“好人卡”,兼,“妹妹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直到車子下了三環駛向二環,坐在車內的女人才上了發條般突然叫喊出聲。
是啊。
喬朗你這個窘瓜。
娜娜小姐的思路明明是沖著冤家版的愛情模式啟動的呀。
戀愛之路,真是處處、荊、棘、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2:44
第六章 此夜星輝(1)
人生,有平淡,有高潮。
愛情story,有詳,亦有略。
化學公式總是前人總結,後人照背。一切看似有跡可循,卻又蠻橫的讓芸芸眾生說不清道理。就像娜娜明白心中的小小甜蜜因何而來,但她卻搞不懂那究竟是為何而來。可是沒人會仔細研究手中已中的獎券怎麼就中了那五百萬的彩頭呢!對於已經降臨的感情,我們全忐忑不安但又一律只往後看!
上班開始上的心猿意馬,以介紹工作為由隔三差五給大個子打電話。從“你看我讓你丟了工作,那我就幫你介紹看看?”——這種藉口開始,到“電話裡說不明白,見面再談吧!”。
娜娜是個小資產階級情調的姑娘。身份暫時夠不上金領層,在中檔白領處徘徊。和遍天下的小白領們一樣,不管月薪多少,反正一律覺得自己挺窮。時常抱怨,“六千塊夠幹什麼的呀。交了房租,再算上飯錢,月月剩不下呀。”
喬朗就覺得,怎麼聽著這麼彆扭欠揍呢。
娜娜又說:“什麼?一個月才給你二千?這搬家公司怎麼這麼黑呀。你還幹個什麼勁呀。”
喬朗更彆扭了。
他覺得搬家公司能給二千足夠仁之義盡,何況他和蘇耀兩個人加一塊生活費有時八百也熬過來了。但因為娜娜小姐每次說那些欠扁話時總是眼睛睜得滾圓透著一種“矯情裡的天真”——這詞有點矛盾,但在娜娜身上是完美的展現——又讓他覺得,面前這個姑娘是有那麼一種難以言喻的可愛的。
說話很多,嘴一刻也不閑著,人夠活潑,圍繞著自己像只小鳥似的嘰嘰喳喳。——雖然喬朗的形容,在他上鋪的兄弟蘇耀聽來,如此惡寒,但對喬朗來說,卻意味著絕對的褒獎。
喬朗帶娜娜逛夜市,吃路邊小店,點過橋米線。娜娜呢,則帶喬朗看話劇,聽二人轉。喬朗在這舊日天橋般的藝術文化中,懵懂的覺得娜娜也有樸實的那面呢。娜娜則覺得雖然喬朗沒文化但肯認真凝神陪著自己觀賞時尚藝術還能堅持到最後都沒有睡著還看得好像有滋有味的這多有潛質呀。
可能旁人能啄磨出這事情裡的微妙流動,但曖昧進行時的當事人他們永不察覺。
以綺說:最近你早出晚歸,和喬朗走那麼近……到底是怎麼回事。
娜娜抱著大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嬌羞的意味染透眼角眉睫。
阻擋別人的戀愛之路,不會有好結果。——此乃古話。但以綺作為同居3年的大親友,也自然不過要提些個人意見。
一般來說,像喬朗這種住著母親生前分配的房子,沒有學歷,工作是體力勞動者還兼職擺地攤,交往人頭面又雜的青年。只要是負責任的好朋友,都會站到反對線。
但娜娜說了:喬朗確實有點混的感覺。但那又怎麼了。就算喬朗是流氓,也是我本善良型的流氓!
這種話都說了,以綺也只好緘默。就走走看看,且觀後效吧。
另一方面喬朗也不是傻子,且被追求的經驗還竟然特別多。一個女孩子,隔三差五給自己打電話,請吃飯,約見面。那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
但喬朗又隱約有點不敢確認,因為娜娜是他以前從沒交往過的類型。
“她真的會看上我嗎。”
午夜翻身,不禁些微自卑。
“那你說呢。”蘇耀用書蓋著臉,懶得理他。
“本來說好是當朋友啊。不知怎麼的,就漸漸有那種感覺…………”像手會自然的牽在一起啊,去遊樂園玩激流勇進不可避免的會抱住娜娜的纖腰啊。再加上娜娜看他的目光,那是多麼坦蕩熱情甜美炙辣啊。
喬朗暈陶陶的在名為“娜娜充擊波”的電擊來襲之下,不知不覺就淡忘了上一段感情中受的傷害。每天出出進進,臉上不自覺帶著微笑。手機鈴一響,就著急地怦地從床上往下跳。
開始為約會穿的衣服而猶豫考慮的時候,感覺好像有點隨夏日高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戀愛當中。見面後的巨大喜悅卻在分開之後又變成了患得患失的嘮叨茫然。
“娜娜真的很可愛呢……”像說起自家小貓似的神色,帶著滿足的笑,躺在床上,眼神總有一半在夢裡飄。
“挺好的。”蘇耀就鼓勵的笑笑,“你難得認真。要好好對人家啊。”
“嗯!!”得到了在身邊等同于唯一親人蘇耀的鼓舞,喬朗就更加勇往直前了。
兩個人全是快人快語的個性,直接明白簡練,相處也沒愛情電影裡編的那樣難。
因為有愛,這種愛,是由喜愛開始,慢慢滋生。不會一步登天,但終有一日,有望轉成真正的愛情。喜愛一個人,就會珍愛一個人。下雨了,沾濕她的頭髮,一邊覺得卷髮粘濕的樣子好可愛,一邊自然就伸出手,憐惜地幫她撥開。心會漸漸有漲滿的感覺,像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東西在心口鑽來鑽去。會突然想看到對方,會忽然像抽瘋似的想要滿世界大喊XXX我愛你!然後就會開始更深層次的幻想。不是親吻,不是擁抱。而是會跳到二人共築一個怎樣的家庭。
“不能總幹搬家公司的活啊。以後,你年紀大了,搬不動的時候,要怎麼辦呢。”——也會像這樣,開始為他的事而考慮。
“就——到時候再說啊。”
“那哪行呀。你還這麼年輕,反應也快。不如考些個學歷資格。將來換一份好工作?”
“我腦袋笨,念書不行的啦。”
喬朗一開始,只是覺得娜娜在異想天開。
“不會啊。上次我給你和以綺出急轉彎,你都答的比她快耶。”娜娜也有小女人的狡黠,知道怎麼鼓動喬朗男子漢的氣慨。
因為世界不是充滿泡泡的童話故事嘛。娜娜知道,要保持兩個人關係的長久,首先,得拉近兩個人的距離。就算是因為在不同的世界才會相互吸引,但萬一不懂得在同一個世界好好相處,那可就完蛋了呢。所以,雖然會覺得喬朗的朋友中,有著她不能接受的類型。但娜娜只是忍耐著,絕對不想說出口。只要喬朗一點點改變,最終,他也會知道那些人是離遠點才會比較好的吧。
娜娜在工作上算不上滿分職員,但在戀愛裡卻是EQ高手。一旦確定目標,毫不猶豫。一旦制定計劃,就會付諸實行。她努力打進喬朗的生活圈,也努力把喬朗拉向她的生活圈。
喬朗有喬朗的優點,雖然窮,但態度大方。不會因為見了個身世好的小姐樣人物,就變得縮手縮腳,所以和以綺也相處愉快。
換燈泡、修水電一類的活,以前都是找房東,現在一通電話,喬朗就來報到了。三次五次的,以綺也漸漸覺得,這個其實長得足以媲美歐式模特一笑起來卻總是咧著大嘴亂沒形象的男子,從某個方面來說,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物件呀。
至少——
“比公司裡那群沒勁的男人要強啊。”
林以綺在那天早上一邊刷牙時,對身後的娜娜說出了如上的名言。後果就是高興的跳上她的背的娜娜,在接下來三十分鐘的早餐時間以及漫長的一整個工作日裡,都在不停的激贊她有眼光並對喬朗的優點進行滔滔不絕的宣講。
以綺半被迫的加入娜娜執導的“喬朗改造計畫”。
一邊想:這算是超齡的光源氏養成計畫嗎?一邊卻不動聲色地托腮坐沙發上,對著吃一碗雞蛋泡面這娜娜唯一會做的菜也吃得挺高興的男子說:“反正時間就是你不用它,它就會自己跑掉呢。抽空上上課,念念書,不是不錯嘛。”
“但是我那點東西早就忘了……”喬朗皺眉。就算是成人高考,他覺得也不是那麼好考。
“讓娜娜給你補課嘛。”
“這……”喬朗猶豫著回頭,裝可愛的娜娜立刻眯眼雙手舉高兩把叉。惹得他不由得噴笑出來,不知不覺間,又被這兩個女人給搞定了。
“以後,你畢業了。就能找個好些的工作。然後我們結婚,生小BABY。每天手牽手去看電影!”
——功課讓人一個腦袋漲成三個大。那時娜娜就會適當說上面這樣的話。被未來的美好圖景籠罩著,喬朗乖乖的每天都來報到。
煩人的數學。煩人的英文。在記算器發達的現代,早就連豎式都忘了是怎麼做了。但教他的是笑語嫣然有如狐眼睫的娜娜小姐呀。更不消提,溫婉的以綺會悄悄做了餛飩,輕手輕腳,給苦戰中的二人送夜宵。
吃著熱呼呼的餛飩,感覺到戀人期待的視線。
在這樣的環境裡,僅僅是讀書罷了。喬朗又有什麼不能忍受的呢。
夏天過去,秋夜漸涼。娜娜幫喬朗溫書時,以綺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打擾。房間雖然足夠大,但人家親密密的氣場,不知不覺就把以綺逼退到了陽臺上。
天上的星星像寶石那樣,落下漫地光影。在被照耀的這個人世的某處,也一定存在著我的王子吧。——雙手托腮,以綺會偷偷這麼想。
樹葉開始掉落,發出簌簌響聲,相互碰撞。
在送喬朗出門時,看到有瘦瘦的青年,支著長腿半倚在機車上吸煙。
“呀。”娜娜小聲叫出:“蘇耀!你來了怎麼不進來啊。”
頭髮長了、很久沒有補染的緣故,頭頂是黑色的下面卻金紅駁雜,也如落葉那樣怪怪的顏色,但即使如此,也還是不損美貌的青年,沉靜的笑了。
“我剛到。走吧。”
蘇耀又換了工作,據說這次在離以綺和娜娜家不遠的地方。所以偶爾會來接喬朗,兩個人一起回家。但不管以綺和娜娜怎麼說讓他上來,他總也一聲不吭的找個黑洞洞的地方待著,一直靜靜的等到喬朗出來。
“——就像等主人的小狗似的。”
梳著蓬蓬的頭髮,穿著睡衣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娜娜這麼說。
“小狗嗎?”以綺卻覺得那個人比較像獨狼。就算偶爾與誰作伴,眼睛裡還是孤高寂寞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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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7-5-19 00:12:57
第六章 此夜星輝(2)
“其實他不上來也好。”娜娜忽然說:“我不喜歡蘇耀。”
以綺莞爾。娜娜的喜好總是那麼直白。
“他從來不用正眼看人。”
“也許是……他害羞呢?”不知為何,想替那個人分辯。
“喂!林以綺,他敲詐過我們耶!”
以綺笑笑。娜娜真是差別待遇。喬朗和蘇耀明明是一種人,娜娜卻只會處處偏袒喬朗。不過……這樣一想,以綺又馬上否定了。心裡隱約覺得……也許蘇耀,真的和喬朗並不一樣。
“我知道小女孩愛作夢。”娜娜故意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千萬不要因為我和喬朗在一起。就把蘇耀也畫進守獵範圍呦。”
“什麼守獵範圍。”以綺笑著推她,“真難聽。”
很多事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眼睛要飄向何處,以綺也無法自控。總是坐在夜晚大樓下,歪頭抽著香煙靜靜等待友人的那個青年,和他足下的一地斑斕落葉,像靜止的畫面似的,漸漸嵌入以綺心田。
悄悄的看他,著迷的看他,惑然的看他。分別是陽臺上和大樓下,但卻又被擁抱在同一片夜空中。
牛仔褲腰上系了鮮紅毛衣壓低帽沿擺地攤的青年。
坐在茶飲店裡,笑著露出整潔的牙齒,黑眼睛巧妙地盯在別處,口吐勒索之辭的青年。
他那笑起來眉頭也皺在一處的悠長結絆。
他那總有著某種深沉痛楚般的獨自默然。
以綺覺得蘇耀就像一個謎。
但娜娜固執的繼續著不喜歡蘇耀,但又不得不接納他是喬朗的重要友人。
以綺覺得奇怪,“喬朗也有很多其它朋友。包括上次那個做特種服務的。怎麼你連他們都能接納。卻偏不喜歡蘇耀呢。”
“喬朗看來很魯莽,但其實很有分寸。”娜娜皺眉,“那些人不會牽連到他,但蘇耀卻在他的分寸線以外。”
應該相信娜娜的直覺嗎。
以綺卻又覺得,這屬於嫂嫂嫉妒小姑。
“什麼?他是小姑??”
“很像啊。”以綺打趣道:“說不定應該是人家蘇耀比較討厭你才對。你這個搶走人家朋友的外人,還敢嫌棄人家?”
打趣歸打趣。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像是驗證了娜娜的直覺不容小窺。
抱著書本來溫習的喬朗,一進門就把兩個女人嚇了一跳。
“發生了什麼?”
額上蹭破老大一片油皮的喬朗,手肘也有傷,英俊的臉被揍得青了一片,看上去很是狼狽。
“沒什麼。”回答得支支吾吾。
“騙人!”娜娜氣勢淩人。今生最恨別人說謊。
“為什麼又要打架啊。你明明是成年人了。怎麼做事和小孩子一樣嘛。”
“好了好了。”以綺打圓場,“有空說話,還不去拿紗布和藥水來?”
支開娜娜,以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朗腿長個子高,坐她們的小沙發上有些不倫不類,高大的身體,一張臉孔卻有著直白的孩子氣,委屈般地皺起濃眉。
“沒辦法啊。我說買些甜甜圈帶給你們,就去了蘇耀打工的那家麵包店。正好碰到有人找他麻煩!我當然要教訓他們!”
以綺好氣又好笑,“難怪娜娜說你。你們又不是幼稚班。有人鬧事就報警啊。”
以綺完全不知道,她的輕鬆態度,是因為事不關己。
喬朗默然片刻後,說:“蘇耀不喜歡員警。”
以綺想,誰會喜歡員警呢。
“何況有時報警,只會更麻煩。”捂住頭上的傷,喬朗表情陰沉,“他們又沒幹太出格的事。員警也會不了了之吧。何況,街上的事,總是在街上解決。哪有要靠條子的道理。”
怦——白骨精小姐的五爪山伸來。喬朗呦喂痛叫,娜娜悍眉瞪道:“活該!誰叫你一臉酷勁扮大哥呀。還滿口黑話!你和什麼人交往是你的事啦。我是不想管哦!但是把自己弄到受傷,你要我怎麼看得下去!”
事情總有度量衡。
娜娜心裡的氣球也被吹得漸漸鼓漲。
夜晚向以綺訴苦,“平民百姓。怎麼你和我,就不會有麻煩。怎麼偏他總是有麻煩。表示那傢伙根本自己有問題!”
以綺當然知道這個“那傢伙”是在指蘇耀。
娜娜的話,聽著蠻橫,卻也不好反對。
娜娜才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的生活夥伴。喬朗也漸漸因娜娜的緣故,在以綺的日常中佔據一席。那個人、那傢伙、那個蘇耀——他只是一個影子一樣淡薄、偶爾出現,來去無蹤的物件。實在不值得以綺為他做什麼辯護。
心裡這麼想,感情卻有著不一樣的流向。
以綺善廚。用胡蘿蔔打底,熬了些小燉肉。晚上留喬朗吃飯時,特意撥出一些。讓他帶回去給蘇耀。以綺覺得這些全都是自然不過的小事,卻一面如此自我分辯臉卻悄悄紅了。
次日還來餐具提筒的喬朗,對以綺的手藝讚不絕口。看得出是在替蘇耀向她致謝。以綺覺得喬朗粗中有細,確實是個難得的人。
開始贊同起娜娜的戀愛眼光,自己也患得患失的有了嚮往戀人的心情。
那個總是和她一起逛街喝茶看電影的娜娜,被大個子搶走了呢。
說不定有著“小姑心情”的人是自己。以綺暗笑不停。
接到了陌生的號碼。想著這是誰呢,卻又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次。
“喂喂?”
“……”那邊先停一停,再開口講話的節奏先於語言,讓以綺察知了正在通話者的身份。
“我是蘇耀。”果然。
“喬朗沒開機。只好打給你。”
“沒關係。”以綺莫明緊張,像個小少女。
“今天我值夜班,要是他一會兒去你們那邊。幫我跟他說一聲。晚上先睡,不用等門。”
“好的。”
再簡短不過的對話,以綺卻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那一邊猶豫了一下,好像要說什麼,但終於沒說什麼,就掛斷了。
拿著話筒,以綺渾身無力,又耳軟心酸。
和內外通透好像透明人的喬朗不同,蘇耀的一舉一動都像經過他個人的計算。每句話都要思考過才會開口,卻又總是心事沉沉。到底為什麼呢。
來不及細想,外廳已經傳來娜娜歡快的招呼聲:“以綺!林以綺!出來出來!我們買了蛋糕哦!”
笑著出來,“真是個大蛋糕呢。”
“這是預演!”娜娜高興道:“再過幾天,是喬朗生日哦。那時會買更大的!”
以綺笑道:“過生日也有預演?想胖何必找藉口!”
喬朗大笑:“說得好!”
燈光通明的屋子裡,溫暖又舒適。以綺不知為何,把目光投向了陽臺。她想知道在那黑洞洞的一天一地裡,那個總也拉不進這屋子裡的人,此時,又在做些什麼呢。
那人矛盾的一如他的名字。
擁有一雙那樣沉靜的雙眼。漆黑如宇宙。卻偏偏叫做“耀”。蘇耀。
咀嚼在口中的也許早就不是蛋糕的滋味,而變成了那個人無數剪影的酸甜。就像雪花隨冬日無聲降落,不及察覺,已抿入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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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7-5-19 00:13:11
第七章 惑人的綺色(1)
喬朗的生日還沒有過。人卻先進了醫院裡。
就像驗證著娜娜的擔心,事情開始往不好的地方駛去。娜娜急匆匆趕赴醫院,不放心她一個人的以綺也追趕在後。醫院裡彌漫著消毒藥水的味道。走廊上盡是些憂心衝衝的人。
蘇耀坐在長廊上,雙手拇指對壓。眉頭緊扣。
喬朗斷了一根肋骨,少說也要住院一個月。
娜娜當然瘋了似的撲進去看人。好在喬朗還有手有腳,頭上胸口纏了紗布,正問護士要洗蘋果吃。
以綺憐惜地瞧著蘇耀,那張清瘦的臉變得更加瘦了,當然照例掩蓋在雜亂無章的過肩長髮裡,左頰上有著新添的傷。
“你不順便也讓醫生看看嗎?”以綺問。
“我沒事。”蘇耀簡潔的答。
“到底怎麼回事——”門裡,已經傳出娜娜的咆哮。二人對看一眼,又分別的別開眼光。
喬朗極力想要解釋,結結巴巴的,“我沒想要打架的。”
“你每次都這麼說。”娜娜抓狂,“結果呢!”
“是因為那些人要欺負蘇耀……”
“蘇耀蘇耀又是蘇耀!!”持續不滿的累積終於暴發,娜娜喊道:“那為什麼他們不來欺負我,不來欺負以綺!不去欺負任何一個安善良民!難道世界上所有的壞人,就專門是和蘇耀過不去嗎!”
以綺明顯覺察坐在身側的蘇耀微微的抖了一下,像是被這句話戳到了痛處。但馬上極力粉飾,作出如常的神情。
“你不能這麼說。”喬朗在屋內反駁,“蘇耀不會主動生事,是那些人他們不好。他自己的女朋友喜歡上蘇耀,關蘇耀什麼事。結果帶人去打蘇耀,還好我在。”
“什麼還好你在!”娜娜因為心疼,眼淚都含在眼框裡打轉。再也沒有比喬朗更傻的人了。以前還覺得他是很聰明的。
“你在的用途就是當沙包嗎?蘇耀是人,你不是啊!”娜娜越講越氣。
“人家會找他的麻煩,證明他自己一定有哪裡做得不好!!你就這樣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吧,永遠也走不出那個爛泥塘!!”
門外的以綺霍然抬頭。
連她也覺得……娜娜這話,有點過了。
以綺是最瞭解娜娜的人。她知道娜娜心直口快,對朋友和戀人所有稱得上自己人的人,都有一份袒護情緒。因此看他們受到不好的對待,反應也比旁人過激。娜娜是考慮到喬朗這麼一受傷,考試的事又要延誤。替他難過,為他著急。
可喬朗不是與娜娜共同生活三年之久的林以綺。作為戀人,他喜歡娜娜。但無法像瞭解一個人類那樣,深入的瞭解娜娜。他們還沒走到那種地步。
在喬朗來說,蘇耀和自己是同一種人。批評蘇耀,就等於是批評他。娜娜尖銳的語言比受創的胸口,更讓他覺得受傷。
那個咬牙切齒講出來的爛泥塘三字。更像尖刀一樣的戳痛了喬朗。
“我就是這樣的人。一開始就是這樣。我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我就是一個擺地攤的小混混。”喬朗漲紅面孔,“和我來往這麼丟人的話,那我們就分手算了!”
輕易吐出口唇的字句,讓娜娜目瞪口呆。
“分手就分手!你就和蘇耀一塊過吧!!”
氣憤的摞下狠話,回家卻捏著手絹嚎淘大哭。
“他竟然這樣就要和我分手!他竟然這麼簡單就說分手。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和他在一起,我要背負的壓力他完全不懂。”
以綺想說:既然視戀人為壓力。不如分開算了。但這種更加刺激娜娜的話,她當然不敢說。
“分手你也說了啊。你們是五十對五十。”
娜娜淚眼婆娑,“可是我只是替他難過啊。明明都認真的複習那麼久,一住院。根本又趕不上今年的考試了。”
以綺歎氣,“所以你吃虧啊。你總是這樣。”好心辦壞事。替人家操心,替人家著急。但偏偏說出口的話,總是那麼難聽。
“要是喬朗叫你不要和我來往,你會怎麼想?”
“他憑什麼管我啊!”
“別賭氣了。”
“……可是以綺又溫柔又漂亮。喬朗根本沒理由不讓我和你來往呀!”
“那就對了。”以綺笑笑,“蘇耀在喬朗看來,也是體貼的好朋友呢。你總不能因為他和你談戀愛,就逼迫他不許搭理蘇耀吧。”
以綺有點明白喬朗的感覺。畢竟她也和娜娜在一起住了那麼久。長久生活一處的友人對自己而言,已經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就像家人一樣呢。
是絕對不可能捨棄的物件。
娜娜早就後悔了,“怎麼辦?我們真的要分手了?”
“真拿你沒辦法。”但說實話總比死撐著的個性要強。以綺無奈地看一眼臉上還掛著淚珠串的娜娜,“喬朗一定也在後悔吧。”
後者果被言中。
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喬朗不能動彈就更是心急如焚。
其實娜娜真是個不錯的好女孩。喬朗知道這一點,也有用力的去珍惜。證據就是他平常瞧著蘇耀看書都會想睡覺,這陣子卻心甘情願撿起書本。一切的努力,也不過是為了娜娜。否則他要那勞什子文憑作什麼。
以綺熬了火腿菜粥來看他。
看他囁嚅想問娜娜的情況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不禁好氣又好笑。兩個傢伙一對活寶。連吵架過後就後悔的態度都一模一樣。
“娜娜明天就會來看你。”把勺子塞到喬朗口中,以綺翻翻白眼。想想這冷戰一日的吵架,還真是不夠矜持。
“現在知道害怕,當時幹嘛對她耍狠呢。”畢竟還要向著自家姐妹,以綺摞話,施以薄懲。興許是受傷的緣故,含著勺子的大個子皺著眉看起來慘兮兮。
“……娜娜她不能那麼說蘇耀。”他依舊死咬這一點,很固執很固執,“罵我也好,打我也好。反正我皮粗肉厚臉皮也厚,馬上就會好了。”他看著天花板,視線有點放遠,“但蘇耀不行。他有病。”
“病?”以綺不覺放下小勺。
“心病。”
喬朗說自己還真是在一個爛水溝裡撿到的蘇耀。用臭水溝或撿全不是形容詞,而是那就是那樣的環境。
“我以為他受傷了。但是看著又不像。帶去讓醫生看,醫生說是餓的。我就想,這年頭,怎麼還會有人餓暈在街上……”
但接下來,他馬上明白了這個人為什麼會餓到直至昏迷。
因為他完全沒有最低生物也具備的求存本能。
“他不要吃的,也不會笑,不說話,沒表情。整天都呆呆坐著。好像生命提前結束了似的。我急了,讓他吃,他也吃,但就像人偶一樣。完全沒有自主性。”
以綺嘗試著想了一下,卻覺得想像不出。她沒有遭受過太大傷害,也不懂怎麼有人還活著,卻就已經放棄了生存這件事。
但意外的……
喬朗的描述,卻與她心中的蘇耀,在很多地方有著說不明白的重合。其實現在,他也經常那樣不是嗎。眼睛看著虛空,偶爾沉靜下來的臉色,會讓人覺得他的一切都只是在表演。幕布拉下,他就會變回緊閉雙唇的偶人。
“蘇耀他,長得很好。也很容易惹麻煩。我得護著他,拉著他,拽著他,就算他早就好了,比我聰明,比我會辦事——”喬朗看向以綺,表情誠摯,“我還是會害怕。我怕我一手沒拉住。蘇耀他又會掉下去,掉到娜娜說的……”
那個爛泥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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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3:23
第七章 惑人的綺色(2)
在老人留下的房間裡。像鐘錶般安靜有規律,只有視線偶爾轉動的青年,漸漸會笑了。
伸出手,不厭其煩為他講解軍棋的下法。某一天,那個空殼子似的只有外表華麗的薑餅人忽然間下了一步棋。
不再是喬朗他一個人自說自話。
那種終於得到回應的感覺和欣喜,喬朗這輩子也沒辦法忘記。
他撿回的有著俊麗容貌的男子,不再是眼神空洞的洋娃娃。清早起床,會看到他已經熬好了粥,調轉回眸,笑容微淺。
於是帶著這個人,這個被自己撿到的人,打入自己的朋友群。凡是屬於我的,也毫不吝惜,都可以給你!
像治療了自閉症患者一樣。沒有念過很多書,不懂得什麼看護常識的喬朗,僅只憑著一顆熱切敞開的心,一點點喚回了魂遊天外早就想要離開世界的那個青年。
青年很怪。他懂得辯識酒的年份,卻不會抽煙。他好似有潔癖,卻也不是完全拒絕送上門來的男女關係。然而他一點點的在變,讓喬朗覺得,這個青年時時刻刻總是盯著自己。像在新世界出生了的稚兒,把他當作用來模仿的物件,複製著生存下去。
一直到現在,那怪異的感受並沒有完全消失。
“也許會讓娜娜覺得煩。但是我沒辦法不管蘇耀。我一點點看著他會吃飯、會說話,願意對我笑。甚至我覺得我是唯一最能靠近他心門的人。”喬朗苦笑,“就當成是我厚臉皮吧。反正那種感覺,你們不會懂。蘇耀他已經成了我的弟弟,我的家人。我根本不能再把他推開。蘇耀的事,就是我的事。”深密的眉毛下,湛透的眼睛意志堅硬,“蘇耀的人生,也是我要背負的人生!”
林以綺忽然有點被喬朗笨拙的說法感動到了。像是明白了娜娜為什麼會被他吸引。這種可以把對方的不幸一起背負的胸懷,確實值得嚮往。
可以綺覺得……畢竟沒有人能背得起另一人的人生。
偷偷跟在以綺身後的娜娜早就眼淚漣漣,沖出來和喬朗擁抱的樣子太過戲劇化而被護士一頓狠罵。但只要能和好就好了啊。遑論偷聽了那一席話的娜娜,開始長嫂如母,擺正心態,以看子侄般的眼神對蘇耀執行愛屋及烏的政策計畫。
“一個人背不動。兩個人就可以了呀。”把五指和喬朗的五指重疊,娜娜笑著保證,今後蘇耀的事,她也會當成無法選擇的弟弟來看待的。
真的會那麼順利嗎。好像一直也在冷眼旁觀的以綺心下忐忑。
因為就算娜娜轉換了態度,不冷不熱的蘇耀也還是會極力避開對他們的打擾。
以綺並不置疑喬朗給蘇耀下的一切評價,只是在以綺看來,蘇耀是自尊心極強的生物,就像高傲的黑貓。
——不是可以喂熟的動物。
也許在某些特定因素下,他接納了喬朗作為家人的姿態,但其它人想要插入其中,或把他拉扯出來,感受到的一定是那飄忽微笑下的閉門羹罷了。
以綺無法提醒娜娜。不要用那種憐愛著誰的眼光去看蘇耀。畢竟她和喬朗才複合沒有多久,以綺不想另生事端。何況,沒有朋友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就算那麼說,最終要共度漫漫長生的,終究是與各自的戀人。
蘇耀他,有了自己的戀人之後,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吧。
以綺這麼想著,眉尖卻皺了起來。
喬朗出院的時候,在娜娜家舉辦了小小的慶祝會。當然只有她們三個,外加蘇耀。算是補過喬朗的生日,以火鍋代替蛋糕。
娜娜把買來的冰棒融化在啤酒裡,喬朗覺得有趣說日日喝,但卻不知道這樣會變好喝。以綺有無無意地看蘇耀,後者只是笑。
總覺得,蘇耀和以綺最初的印象很不一樣。也許是變熟了吧。也許是因為有能令他安心的大個子在,他褪去了演技的面孔果然是貫於沉默的。
甚至可以這麼說嗎。以綺覺得他夾香煙的樣子,非常優雅。注意到被以綺凝視,青年以密長的眼睫眨動代替問詢。以綺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抽煙。
“對啊。”喬朗想到什麼似的說:“你以前不是也不抽嗎?什麼時候就開始抽上了。”
蘇耀笑笑,“抽著玩的。”簡單的幾個字,把煙按滅。他連這樣的動作都是優雅好看的。
以綺覺得,能想通蘇耀比較喜歡喬朗的原因。因為喬朗不擅於也不會追問。不管多簡潔,有答案,喬朗就會安心。但林以綺不是。從小她就是魔方高手。她喜歡挑戰一切看似錯綜複雜的迷題。蘇耀那總是幾個字、幾個字、明顯不是發自由心的回答,根本不能說服以綺。
但——
探詢下去,自己究竟是打算怎樣呢。
林以綺有生以來初次懵懵懂懂放棄了理智選擇依從本能來執行。像數學家醉心于方程式那樣。蘇耀就是她想要瞭解、想要證明、想要解開的一切一切。
他那總是飄忽的眼神,以及和喬朗不同,不時無意中顯出的對很多事都很精通的樣子。他那分明高貴卻總是力圖貧民化的舉動。以綺越是想要追尋,就覺得蘇耀他越是飄忽變得難以看清。
從喬朗,從酒保,從服務生那裡,以綺打聽了很多蘇耀的事。越是聽,就越是對蘇耀無法置之不理。因為不同的人,看到的,是像萬花筒那般不一樣的蘇耀。
他是喬朗眼中無所不能的朋友,腦筋很好卻讓人放不下心的弟弟;是酒保眼中成熟可靠不愛言談的男子;是酒巴妹妹們心中美麗愛笑略帶輕佻的青年。
最後那一點,以綺根本無法想像。
對了。
初見面的時候,那時以綺也覺得他很輕佻。
現在卻明白,他是他面對外人時拿來掩護自己的面具。
但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以綺無意師從福爾摩斯,但是沒辦法硬讓自己對已經鑽入大腦的事實視而不見。
以前她就看出來,蘇耀的牙齒作過矯正。這只是一個算不上什麼的資訊,但以綺知道一個混街面的普通小混混,不會費心費力的去做牙齒矯正這種麻煩事。帶著牙套生活一年的苦事,以綺自己經歷過,所以覺得那也要靠一種毅力才撐得住呢。
喬朗對此一無所知。他說從他見到蘇耀的第一天起,蘇耀就是這個樣子。那麼以前,以前的蘇耀,會在意自己的牙齒夠不夠整齊,很有生活情調,那個閃現在迷霧背後的蘇耀,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林以綺你走火入魔了。”娜娜照舊批判的毫不客氣。
“我才不管大個子以前是怎樣的人,現在和我在一起就好啊。雖然我不看好蘇耀,但如果你那麼在乎他,就去追追看嘛。何必想東想西呢。”
道理是對的,可世上的人並非都是丁娜娜和喬朗啊。以綺憑著本能覺察,蘇耀的種種種種,都隱藏於一個巨大的結。解不開這個結,自己就始終徘徊在外。正因為是真的在意蘇耀。所以才想要知道,想要救贖,想要拼湊起一個完整的蘇耀。
因為沒有人能單純的斬斷過去而活。我們之所以能夠站立行走,也得益於有生以來每一日每一日的不停累積。那些無數消失在過往中的泡沫,構成了今天的我和你。無論橫向縱向,人類是無法單純憑著某一點,就執著迷糊的生存下去。
而那卻偏偏是以綺眼中蘇耀的狀態。
他就像單薄的紙人。只靠他人視線的描摹,點滴勾勒。因此迷人,因此虛幻。
明白了那一天喬朗在醫院力圖表達卻因詞彙不多而難以形容的語義——若沒有人注視著蘇耀,他就像不存在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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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3:38
第八章 浪花(1)
“去海邊?”回應喬朗的提議,娜娜的第一感覺是:“你瘋了吧。現在是什麼季節啊。”
“那時我在住院嘛!”終於能活動筋骨了,喬朗覺得不四處跑跑跳跳,一定會害他四肢萎縮!
“根本沒有那種病好不好!不如我們去爬山啊。”
“不要吧,蘇耀不喜歡山啊。”
“誒?”娜娜瞠目,“現在在說的,不是我和你的約會嗎?”蘇小耀唯一的識相,就是不會當電燈炮呀。
“是我和你和蘇耀加上以綺。”喬朗一字一句,手指指向坐在一邊伏案整理東西的以綺身上,“四個人一起郊遊啦!”
“別傻了。”娜娜給他一蓋帽,“以綺才不喜歡跟著我們跑呢。”
“誰說的。”以綺笑著回眸,“如果是去海邊燒烤,我到覺得很當季。”
“還是以綺聰明!”喬朗伸出大拇指,“我的朋友在那邊有關係,說海邊旅社可以打折租給我們。借輛車子開著去,二日一夜,你倆也不用請假。”
“可以住宿?”娜娜明顯心動了。
“等下。”以綺冒起危機,“誰來開車。”
“對啊。”娜娜又惱了,最討厭就是被說的動心,結果又不能去的狀態了,“你不是只有機車執照嗎!我先說好了!坐火車我就不去了!!”
喬朗翻白眼,“所以說你真是大小姐!!”
“沒錯、沒錯。”娜娜搖頭晃腦,“新佑衛門,還不快快聽令。”
以綺被她逗笑起來,仔細看看,喬朗的那兩道濃眉,果然有些像一休和尚裡的新佑衛門呀。
“安心吧。蘇耀會開啊。”喬朗一副我計畫你放心的自信表情,拍著胸口,“不當季就不當季。海邊人少乾淨,像以綺說的,我們買碑酒生魚去烤,更有情調。”
娜娜被鼓動的心花怒放,表面卻嗔道:“什麼情調,真討厭。”
以綺迅速搬著東西移往臥室,不打擾那談起戀愛來無比嬌嗲的女人。
於是下個週末來臨時,一行人等高高興興前往海邊。以綺和娜娜為了方便活動,穿上了以前一起買的工裝褲。都把馬尾高高紮起來的樣子,活像一對姐妹花。
喬朗和娜娜坐在一起,話就沒完沒了。以綺一邊想著這對公婆將來會多吵啊,一邊凝神看向坐在身側看車的蘇耀。蘇耀還是老樣子。頭髮半長不短,染著奇奇異異的顏色。說奇異是因為他給以綺的感覺是在根本胡染一氣的感覺。
“蘇耀,你的頭髮……是在哪裡染的?”難得坐並肩,副駕席上的以綺決定一解自己多日的疑想。
“我給染的!怎麼樣?”喬朗咧著白牙,從後座探出頭來,弄得以綺滿臉黑線。後半句品質很差的感覺還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哦?那你怎麼不染?”娜娜的關心點則永遠只集中在喬朗身上。
“那陣子流行,我染著玩的。後來就厭倦啦。不過蘇耀還是一直在染就是了。”
整個對話過程,結果蘇耀本人沒說一句。以綺好鬱悶。她總覺得那種五顏六色的頭髮,是蘇耀故意弄出來的保護傘,但他想保護的究竟是什麼,卻不是以綺能夠得知的問題。
喬朗的衣著隨著,只是T恤長褲,再加件夾克外套。蘇耀倒像不怕冷,只在皮褲外面搭了件長衫。開著車的手指細稚修長,卻也堅穩有力。以綺冷眼旁觀,覺得蘇耀對高速公路上的一切規章包括過關卡都蠻熟的。
“蘇耀什麼時候學的車?”以綺裝作無意。
“對啊。你怎麼不學!”娜娜又在後面凶喬朗。喬朗回吼:“反正又買不起,花錢學個P!”
以綺暗想,這對公婆,真是白目對KY。還好這次蘇耀有答:“以前學的。”
這答案可真夠簡潔的。
好在喬朗的多嘴作了補充,“我上次吃壞肚子,結果還是蘇耀和隔壁的借了車送我去醫院呢。”
“醫院是不是該頒發個良民證給你?”娜娜諷笑,“你乾脆在那裡當榮譽市民好了。”
喬朗這次不氣反笑,眨眼回道:“以後老婆做飯給我吃,我就不會亂吃路邊攤嘍。”
“那……駕照?”以綺靈機一動,想起喬朗說過蘇耀是撿來的,“蘇耀有駕照的吧。”
“那次送喬朗時還沒有,還好路上沒人查。後來去掛失補辦了一個。”
“哦。”也對呢。就算沒有帶著以前的證件,只要說丟了,到相關部門補辦也就可以了。一路都暢通無阻,證明蘇耀並沒有使用假的證件。
蘇耀是真實的名字,真實的身份。
那麼……以綺就搞不懂了。難道自己的猜想,全是錯誤的嗎。蘇耀並沒有在隱藏什麼、躲避什麼……還曾經懵懂的亂想過蘇耀不會是以前犯過什麼事甚至殺了什麼人才會……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這樣呢。
在分不清是慶倖還是失望裡,車子已經穩穩的停了。
不當季的南戴河。走了遊客就只余稀零調落的本地居民。這個全市都在做旅遊業的地方,一過熱季,就變得異樣落寞。
娜娜突發奇想,“有沒有雖然住在北戴河南戴河,卻不做旅遊業的呀。”
“來了幾次,倒是沒想過。”以綺踢了踢滾到路邊的碎砂。
小小的南戴河,旅館到是很多處,很快辦好了住宿手續。把車開到直通海邊的大道停下,喬朗抱起燒烤用具,蘇耀搬著啤酒,娜娜和以綺則在不同的情緒支配下踩上橫向遙廣的海灘。
開始還有些拘束。不過玩起來就漸漸放開了。
在砂地上走來走去,張開雙臂的娜娜故意模仿偶像劇女主角的姿態,爬在大石塊上,高聲喊喬朗我愛你。後者就啼笑皆非地被她窘住,只好向蘇耀投去求救的眼神。一陣耳語之後,喬朗神清氣爽的圍著娜娜在砂地上畫出大大的心型,然後站在外面高呼你一直都在我的心中!
兩個人扮偶像劇玩得你來我去,以綺在旁邊看,也覺得好有趣。其實又冷,又有海風。會覺得開心,只是因為人對。南戴河的砂子自然比不上三亞潔白。然而撥除表面的外殼,裡面亦有細細的細砂。娜娜和喬朗擺出各種POSE,讓以綺幫忙拍照的同時,蘇耀坐在那裡,仿若專心致志地凝視雙手捧滿又自指縫間細細流落的砂子。
“砂子好玩嗎?”以綺趁他蹙眉抬頭的一瞬,飛快地搶拍下照片。但蘇耀一瞬間變僵的表情,卻讓以綺以為做了什麼錯事。
“不行、不行。”喬朗的大手伸來,“不可以照蘇耀。他不喜歡拍照。”
“為什麼?”扒著喬朗的背,娜娜自然的脫口而出。
喬朗一怔,“什麼為什麼。人家不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以綺被他打敗。要是自己也能像喬朗這樣,簡簡單單接受一切理由,是不是就會活得更輕快呢。看著蘇耀跑去車上拿醬汁,以綺也連忙跟在他身後。
“對不起。”她找機會與他說話,“我不知道你不喜歡照像。”
“還好吧。”蘇耀只是笑著應答。海風斜斜地吹開他的劉海,額頭飽滿光滑。沒有任何傷疤。那麼又為何總是要遮住呢。
“蘇耀不想要試著把頭髮剪短嗎?”以綺問。
“你是學校的輔導老師嗎?”他笑著,左右而言他。
“剪短會更好看。”以綺試著鼓勵。不能和蘇耀打太級,你繞圈子,他會更繞開。想說什麼,必需執著的把一個話題繼續下去。
“是嗎。那有機會試試看。”
蘇耀很懂應該怎麼講話,他甚至高杆的令以綺氣餒。因為反駁往往會使一個話題無續延續,但他這種態度,卻讓話題失去了往下延伸的動力。以綺當然明白,他口中的“有機會試試看”,恐怕就是永遠也不會那樣做的意思。
飽飽的烤肉,在微咸的海風吹拂下吃得極為過癮。喬朗高興的直呼是他那根本就拙劣的廚藝高超。其實有火有肉,誰烤出來不是同樣的滋味?只不過遠眺海景身邊又全是喜歡的人自然胃口大開。
只有蘇耀。以綺根本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吃得多,還是吃得少。他永遠在喬朗把目光轉向他的時候露出淡淡微笑,卻好像已經不在乎或是不打算在以綺面前隱藏他不想講話的意願。從以前的人際交往上判斷,以綺知道,這是蘇耀不想和自己有更多牽扯的意思。本該知難而退,這次卻故意裝作有點白目。反正身邊就有兩個那樣的白目,以綺學起來也不費力。她不想因為自己敏銳,就失去了靠近蘇耀的機會。
吃完飯,開著車在當地逛了逛。
海邊偶爾有小店賣些海螺製成的工藝品。即使開到最繁華處,也只有綜合了吃飯地方的百貨商場。由大城市而來的他們,自然覺得沒什麼好東西在賣。衣服也是舊樣勢頗多,看來這裡確實是處處以旅遊業為先,不是適合長久居住的場所呢。
“怪不得當地人也少。這裡在夏季就是遊客的天堂吧。”
“三亞也是這樣吧。對於偶爾來的人很美、很舒適的地方。但如果長久居住,”以綺坦白,“我還是喜歡大城市。”
“我也是。”蘇耀難得的開腔,“有種石頭森林的感覺。讓人不願離開。”
“石頭森林嗎?”以綺接道。
“對啊。”蘇耀笑笑,“很適合隱藏。”
難得的氣氛,如果沒有擾事大王,以綺幾乎以為會看出些什麼,但是馬上被娜娜從後面抱住,“才怪!”她咧咧的吐舌,“遊戲裡的私奔結局啊,全都是跑到一個山上或海邊的小城鎮。從此兩個人就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蘇耀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陰影。喬朗卻先行搶話,“就算我肯陪你去山上海上,你自己捨得去嗎!買不到防曬霜的!”
大家知道他在笑娜娜在車上就開始擦防曬霜明明天氣又不熱的事。於是哄然的配合著笑了。在那樣秋高氣爽的笑聲裡,只有頭髮也若落葉那樣繽紛的青年,趁勢將那憂傷的視線投往裝著老舊服裝的櫥窗。
***
“蘇耀真是的。”結束旅行,才進家門,娜娜便開始抱怨,“回來開的好慢。沒時間收拾東西了。快睡吧。”
“是那輛車的導航系統太舊了吧。南戴河那邊有修路什麼的情況,導航系統卻把車子引往分明此路不通的地方。”以綺幫忙辯護,“蘇耀怎麼會知道呢。”
“你呀。”娜娜悻悻的一笑,“心思全擺在臉上嘍。人家真是嫉妒呢,現在就幫著他,以後還了得?”
以綺驟然臉紅,來不及解釋,娜娜已經抓起大毛巾急急忙忙的洗澡去了。
真是的。為什麼不能理直氣壯的反駁呢。或許,在視線總是莫明其妙停佇在那個身影的時候,就已經在意了他。但……這就是喜歡的感情嗎。以綺也無法做最真實的判斷。畢竟,沒有人會整日猜想一個討厭的物件。但喜歡蘇耀……又分明是一件那麼難的事。
“發什麼愣呀。”不知不覺呆愣了很久,被洗好澡的娜娜罵道:“還不快去洗頭,明天帶烤肉味上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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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3:50
第八章 浪花(2)
趕緊步入洗浴間,對著鏡子,聽著水流,卻又不經意的發起呆來。只有自己和娜娜兩個人住,故此不會小心關緊洗浴間的拉門,聽到了娜娜和喬朗甜蜜的睡前電話互道晚安,忽然間就很羡慕起他們。
所嚮往的並不是有一個男朋友這麼簡單,而是有一個可以愛,想要愛,並且能夠愛的對象。
那麼蘇朗,他可以成為自己能夠去愛的人嗎。
在迷糊和困頓背後,竟也有小小甜蜜的感觸,以綺就在這複雜的心思圍困中,一夜無夢的睡著了。
就像刻意受到了命運之神的捉弄,在以綺鼓起勇氣,想要告白的時候,蘇耀卻在這一段很長的時間裡,銷聲匿跡。
也是呢。
相戀的人是娜娜和喬朗。蘇耀不可能會有事沒事跑來她們這兒。天氣漸冷,又缺乏戶外活動的藉口。連見到蘇耀都變得困難起來。娜娜和喬朗時常出去吃飯,以綺又不好意思,總當電燈泡。難以為情輾轉反側的時候,從外面瘋玩回來的娜娜語音甜甜的敲上以綺的房門。
“以綺~~~~”
以綺莫明的惱她,故意不理。
“林以綺~我是大灰狼哦。不開門,就把你吃掉!”
“真是的。”以綺板起面孔拉開門,“我的門上又沒安鎖,丁大小姐想要進來,還需要特意通報嗎。”
娜娜眯眼道:“也許啊,我是變成了娜娜小姐模樣的鬼怪哦。不得到林二小姐的邀請,就進不了門。”
“那現在進來了。”以綺瞪她,“你想怎樣。鬼怪!”
娜娜豎起十指,“當然是~~~~把你吃掉!”
兩個人邊躲邊鬧,笑著滾成一團。
好姐妹哪有隔夜仇,何況本來就是以綺自己心中有鬼。
玩鬧了一陣子,娜娜趴在地毯上,從小包包裡拿出長條邀請卡。
“哪!”一邊說,甩飛鏢一樣甩給以綺。
“這是什麼啊。”以綺邊念邊拆,“舞廳開業派對?”皺眉丟回去,“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你不記得上次了?和你去聽什麼日本來的小型演唱會,結果明明是日本人卻在全程唱法語,我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門又關著,又沒有坐位,全程站著。熱死擠死了,要是失火就完蛋了。”
“你這個大嘴婆!還說我話多!我才說一句,你說那麼多?”娜娜瞪眼,“這是蘇耀新近打工的地方哦。我為了你才讓喬朗拿回來的。”
以綺面上一紅,“和我有什麼關係。”
娜娜瞪她,“你就繼續嘴硬。厲害一點的人,都會就此沒收門票。就是我好說話——呐呐呐,是我強行塞給你好不好。”娜娜把邀請券塞回,一邊念叨,“真是夠了哦。天天皺眉,快成林妹妹了。哪裡還是我們家面冷心硬的林以綺呢。”
以綺說不出話,知道娜娜是一番好意。心熱了起來,卻又忐忑不安。看她那樣子,娜娜當場盤坐,做起指引先師。
“你猶豫什麼了啦。你條件那麼好。長得美,人又能幹。哪點配不上姓蘇的呀。”
“胡說、我哪是美人。”
“你長得白,古典臉,鳳眉長眼的,牙又齊鼻子也挺。試問符合如上條件的人,可以不是美人也稀奇哦。”
“蘇耀好像不是看臉的那種……而且……”以綺最氣餒的就是,“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他要是對我有感覺,早就有了。”
“什麼年代了。”娜娜拍案,“還等著男人先主動表白?我要是等喬朗的話,直到世紀末也沒有盼頭吧。他不主動,你就不能主動點?說不定,就像我和喬朗那樣,根本郎情妹意,一點即通呦!”
以綺懶得和她解釋,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但心裡也希望真如娜娜所言就好了。前思後想,蘇耀確實悶騷。等他有意思,真要直到世界盡頭了。以綺挑出好久未穿的高跟鞋,又換了身新衣裳,一整日緊張局促,下了班就直奔那個舞廳。
新開張的地方,客人總是最多。以綺一向不喜人多的環境,但也努力忍耐著,在人群中尋找蘇耀。
“以綺?”
她找了幾圈沒有發現,到是蘇耀先看到了她。
穿著一身便裝的蘇耀自然的扶著以綺,“是不是頭暈。和我到這邊坐。”
以綺在他的帶領下,好不容易才到了後場比較鬆快的地方。
“喬朗和我說你可能會來玩,讓我注意一下。”頭髮好像剪短了一些,露出眉目亮澈如星。和這樣的蘇耀對視,以綺不自然地別開一點視線。
“我聽娜娜說,你在這裡打工?”
“嗯。不過是在後場。幫忙整整線路什麼的。”
“……你剪頭了?”一說出口,以綺就後悔了。林以綺,你好笨!為什麼什麼不能說,偏偏要說這句呢。去海邊玩時才問過蘇耀為什麼不剪頭髮,現在卻說這種話。不是會被誤會是當成人家會為她剪頭的自戀狂嗎。
不知道蘇耀是否注意到以綺的局促,但總覺得他仿若無事,一直也是鎮靜自持的態度,“嗯。稍微清爽些。何況在後場……”
“哦。我、我回去了。”以綺忽然狼狽起來。為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像這樣特意換了新裝,跑來找男人,到底算什麼呢。一點也不像她林以綺了呀。
“等等。”蘇耀叫住她,“你都來了。怕鬧的話,就在這待著,我給你拿飲料過來。等會有人上臺唱歌,你跟著我到側台去看表演。完了以後,我順路送你回去。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蘇耀說話,總是欠缺抑揚。不管什麼內容的話,都是平靜的說出。以綺難以在他的話語中揣測品嘗到內在的心情。但是他並沒有說“讓你一個人走夜路,我會被娜娜罵”這種話,而是說“我不放心”。只是小小的不同,卻又讓以綺心情飛揚。
某個人,不經意的舉動,卻令另一人落莫、快樂,也唯有愛慕之心能有這樣的魔法。
可以感覺蘇耀那張好似冷淡的面孔下,是一個體貼溫柔的靈魂。
因為整場他應該很忙吧,但只要有空,就會來給以綺送吃的,像怕冷落她似的。結果,對林以綺來說,那是個很快樂的夜晚。以至於,當蘇耀把她送回家時,她終於在飲料的作用下,有些飄飄然的,大膽的,吐露了醞釀許久的心情。
“蘇耀。”
“嗯。我不上去了。”蘇耀客氣地告辭。
“等一下。”以綺叫住他,又有點趑趄,“你……應該是一個人吧。我的意思是……”她有點慌,平常善於組織語言的優點,一面對蘇耀,好像全消失了。“你沒有女朋友,對吧。”
“嗯。”劉海下,蘇耀的眼睛漆麗如夜又燦亮如星。
凝視著那雙眼睛,以綺小心地表白:“那麼、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靜了兩秒,其實只有兩秒,但以綺覺得怦怦跳動的心臟卻像跳了十幾下。
靜默令人不安,等不及蘇耀回應,以綺又說了起來,好像怕被一打斷,就再沒機會說出口那樣,“我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那種看到誰會心跳、心動的感受,上一次,應該還在上學。也只有那個年紀裡,才會有的飛揚、期待、害怕、不安。不知為什麼,面對你,也會有……”
“說不定因為我是可怕的物件吧。”蘇耀還是那麼鎮定,甚至微微笑了一笑,“就像面對動物園的老虎,一旦讓你進到籠中,也會害怕不安心跳。”
“才不是。”以綺有點生氣,想說我知道自己的感情。蘇耀卻又開口,只是這一次,他看向別處。
“謝謝你對我的欣賞。可惜我不愛女人。”
“呃?”
“不明白嗎?”他驟然眯起那狹長美好的眼型,以嘲弄著誰似的輕佻口吻:“就是說,我對女人不行的。”
後來是怎麼上的樓,以綺慌亂中已經忘了。她只記得她異樣狼狽轉身而逃。就像身後真的有老虎那樣。而蘇耀還是沒有看她,一直原樣站立,直到以綺上了樓,直到房間亮起燈,那個背影才默然消失。
以綺躲在窗簾後,不敢看蘇耀,卻無法自控的想要看蘇耀。那份確定自己回到房間才肯離開的溫柔,真的來自於适才以那樣輕佻的表情說出令以綺心碎之詞的青年嗎。
湧上的心情,五味雜陳。
再也沒有比那種回答更讓人絕望了。
以綺寧願蘇耀說她這裡不好,那裡不好。至少那樣的話,她還有可能改變。但是蘇耀竟然說他對女人不行。這是最徹底的拒絕。
不管他的話是不是真的。他肯這樣講,就徹徹底底的表示了,他是一點也不打算和林以綺有任何牽扯。他是要她徹頭徹尾的對他死心。
以綺頹然坐下,整個房間都變得驟然荒涼。
她想起蘇耀的眼睛。明耀如星,卻又漆麗如夜。
她想起蘇耀的臉龐,明淨端秀,而又落莫哀愁。
不管那是一副怎樣被重重重彩抹殺本來面貌的油畫。林以綺以她獨特的敏感,已經被吸引,已經被誘惑。她愛上的……或許就是蘇耀身上不確定的飄忽著的脆弱的卻也堅韌的難以名之卻又真實存在的某種特質。那樣東西就是蘇耀的靈魂。一定來自他的深處。即使輕佻的語言也無法掩飾的溫柔的舉止,即使冷漠的言辭也不能模糊的瑰麗的眼神……
抱住枕巾流下眼淚,以綺不甘心的確定。
——她還是喜歡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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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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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4:11
第九章 戀愛不要怕(1)
“什麼?”
娜娜一臉愕然,“蘇耀是GAY?天啊。這比看《珠光寶氣》一直看到第二十五集才驚聞酷男‘遊日東’是GAY更離奇。”她扔下敷臉的毛巾,“我根本不可能相信!”
“但是……”以綺心沉沉,“沒有男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吧。”
“所以嘍。”娜娜哼道:“早說蘇耀是爛人你又不信。我要信他才有鬼了!”
“為什麼你那麼堅持?”以綺惑然。
“你想啊。”娜娜按住她肩膀,苦口婆心坐對座,“他如果是同志,那喬朗還會有我的份嗎?!!”
“呃……實在太有道理了!!”以綺驚叫。
“……早晚掐死你這個死女人。”
抓過以綺的手,娜娜一陣風跑去找喬朗問口風。喬朗最近週末都在舊貨鋪作工。他看來粗笨,人卻手巧。最善修理小東西。二人趕到時,看到他正趴櫃檯上修音樂盒。高高的個子帶了個略染油印的小碎花圍裙,劉海怕垂下來礙事,用不知哪裡拾來的小花髮卡往上別著。充滿違和的家居男人味道。
以綺吞吞吐吐,拉扯娜娜,“不要啦……問這種事……”
舊貨鋪環境那麼親民,然後喬朗又這麼宜家,光線是黃色燈泡透出的棉沙沙,修好的音樂盒聲樂悠揚——林以綺實在不好意思在這麼古舊卻可愛的場所,行逼供之事啊。
“少說廢話了!地球之所以會溫暖化,都是因為像你這麼溫吞的人太多了呀!”
“呃?哪有這種道理!”以綺慘叫。
喬朗聞聲抬頭,眼中顯眼驚喜,“娜娜、以綺?你們來找我?”
“雖然是來找你。不過沒好事。”娜娜急不可待的擠過去,“喂喂。”一面用手拍他,“你怎麼回事,不是說好幫以綺撮合的嗎。”
“有啊。”喬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我有去要邀請卡,也有在蘇耀面前誇咱們以綺漂亮啊。”
以綺面紅耳赤,不知這兩公婆背後到底都在講些什麼。
“但是呢。我姐妹跑去告白耶!”站一邊的以綺聽著,覺得娜娜自從和喬朗交往以來,滿口江湖話變好重。
“那小子竟敢說對女人不行。他是同志嗎?那你又不事先說!”娜娜扮凶相詐道:“你是明知故犯呢,還是串通騙人!是耍我!還是耍我!”
喬朗瞬間就被震懾了。連帶頭頂的燈泡和圍裙上的小花都瞬間搖盪了。以綺只是看,就知道大個子未來的婚姻生活,一定是二等公民的地位。
“你說呀。”娜娜察言觀色。
“蘇耀說……”喬朗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眼睛一時瞪得比娜娜還大,“他是GAY……他有這麼講……哦。”那他到底要怎麼回應啊。
“所以問你是不是真的啊。”看喬朗這種態度,娜娜更加深了懷疑。
“這這種事……”喬朗完全被難住了。他該怎麼回答才好啊。畢竟蘇耀那樣講,會不會是想不傷害以綺為前提,而婉拒呢。喬朗苦苦思索著,緊蹙的眉睫和那吞吐的態度,卻一早出賣了他。
娜娜道:“你瞧吧。我就說。”
以綺失落,“他這麼討厭我嗎……”為了拒絕她,寧願講那種話。
喬朗急道:“喂喂!”他明明什麼都沒講,這兩個女人怎麼一副找到答案的樣子。
但這次娜娜選擇站在姐妹那邊,只丟下一個白眼,就又來去如風的拽走了以綺。以綺也明白喬朗根本不會說謊,蘇耀的拒絕理由根本只是藉口。但不同於娜娜一路拼命的鼓動……
“我是不喜歡蘇小耀!但是你喜歡的話,我就還是支持你去纏他!放心啦。女追男,隔層紗!GOGOGO!啊雷歐雷歐雷!”
——以綺還是失魂落魄,意氣消沉。她不願也不敢逼的太緊。她怕會把蘇耀逼到遠遠躲開她,那會讓她更加難過。她想要、她希望,至少蘇耀還能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難以見面的時候,才會察覺。原來她一直想要看到那個人。就像每次見面,她總會看著那個人。
不知何時開始心情有了改變。最初,也不過只當他是個少惹為妙的混混……蘇耀他就像芸竹的果子,總是把最黑的那層外皮展露在外,可是稍微長久的接觸,就會不可避免的看到那些柔軟潔白的部分……
他出神的凝神那個櫥窗的表情。
他抓起細沙,以寂寞的側顏瞧著沙粒自掌間篩落的樣子。
他明明以蠻不在乎的口氣拒絕了她,卻孤單的站在夜風裡,要直到她上樓開燈確認平安回家才肯離去的瘦削背影。
要先在意一個人,才會看到明明存在於那個人身上,但是旁人,他們其它的人難以察覺的部分。然後,一旦察覺,就會變得再也難以把視線移開。
比起喜歡這種簡淡直白又愉快的心情,林以綺對蘇耀有著更多更複雜的一份憐惜。其它的人,他們是否全都沒有在意,那個人一直像是背負著某種沉重的東西在生存呢。
以綺想要攤開他的手,就讓那些握不住的細砂如水流去,然後再放入其中永不消失的東西。但是否她的情誼表達的過快,才會讓蘇耀有著急急避退的意味呢。
以綺難以明白。
也許失落寂寞時常感覺孤單的人都是自己。也許是自己將心情投射在了蘇耀身上。以綺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像她原本相信蘇耀並不討厭她。
工作滿檔,心卻空落落。
比起空蕩的電車,反而更喜歡擁擠的車箱。被擠來擠去,就可以停止思考。隨波逐流,是不是就可以讓失戀的心情無醫自愈。
失戀,就像一場重感冒。
以綺總覺得渾身無力,沒精打采。
而娜娜卻拋來電話,“以綺,我今天要和喬朗去看電影。”
“哦。那我一個人晚飯。”
“不是啦。是想拜託你也給蘇耀做一點。你上次做的菜粥,喬朗讚不絕口呢。蘇耀這幾天感冒發燒的,都請假在家。喬朗不放心他一個人,你去看看他就這樣!”
就像怕以綺會拒絕,馬上扣斷的電話讓以綺來不及應聲。
明白朋友全是一番好意,但……
以綺忐忑的做了飯,按照以前就從喬朗那邊聽說的地址,費力的來到蘇耀他們居住的地方。一路上都有種哭笑不得的心情,好像老土的言情小說一樣,探病,吃粥,兩個人難道就會拉進距離嗎。
好羡慕娜娜和喬朗。世界上就是有可以談明快戀情的人,也有彼此粘粘糊糊牽扯不清的人。以綺一點也不想成為第二種。
找不到門鈴,只好咚咚敲門。
蘇耀一邊咳嗽著一邊打開門,看來是真感冒了。
看到以綺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又馬上恢復如常。穿著牛仔褲T恤的他,側面迎讓,以綺小聲說明來意,一邊有點僵直的走進去。
和想像中只有兩個男人生活的空間不同,屋子雖然簡陋,但收拾得相當乾淨。
以綺一臉彆扭地拿出粥桶。
看著這樣的她,蘇耀不經意微微笑了須臾。
“你笑什麼。”以綺敏感道:“在笑我嗎?”
“不是。”
“明明就有笑……”
“以前就說過吧。你的個性很容易吃虧。看也知道是被他們叫來的。”蘇耀微笑,“你和娜娜不一樣,你不懂照顧自己。”
“才、才沒有。”林以綺難得的口吃起來,“我是自己要來的。”雖然答得僵硬,臉也紅了,但是這種自尊心,還是要維持呢。
“大家認識一場。你病了,我當然會照顧你啊。”以綺慌慌地擺碗筷,“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因為被拒絕,就躲起來。”
“我是呢。”站在旁邊的蘇耀說:“我是那種被人告白,就躲起來的人。”
以綺慌忙抬頭,視線卻迎入了那雙跳耀著笑意的黑眼仁中。
——完全被他看穿了嗎。看穿自己在害怕他會消失不見。以綺難為情又羞愧,馬上別開頭,眼睛升起淡淡水汽。
站在廚房冰箱旁的青年,側垂的睫毛長長的翳動。注視著把長髮理到腦後,彎身找食具的女子,忽然之間,端整的面孔漾起一抹痛楚。
“怎麼了?”以綺惑然回頭。因為察覺到了他的注視。
蘇耀的手指伸來,幾乎碰觸到以綺白淨的面頰,卻又自控般地,縮了回去。一瞬間有些美夢破碎似的目光,嘴角卻掩飾著漾起向上的笑紋。
“沒事。”
總覺得,在那個瞬間,蘇朗他透過了自己,像看到了其它人的影子。
但是以綺卻害怕的不敢追問。因為娜娜和喬朗的戰策畢竟還是成功的吧。她和蘇耀在一起聊了很久,在那個房間裡,蘇耀無處可逃。總覺得蘇耀對她說的話和偶爾的小動作,都有著超越朋友的曖昧。但躲閃的目光,和總想在她背後凝望的眼神,又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以綺幾乎灰心了。
但又在公司附近,和那個青年再三偶遇。
視線相撞,那個人總像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孩,會把目光別開。但如果以綺大大方方的說:“蘇耀?一起走嗎?”那個人也終於會遲疑著跟來。
他是來看自己的吧。
他是來接自己的吧。
為什麼不肯打電話。
寧願裝作是普通的偶遇呢。
忽遠忽近的蘇耀。
難以看懂的蘇耀。
但卻也是攫獲住了以綺一整心的蘇耀。
在患得患失的情懷裡,以綺迅速的瘦了。就像談戀愛的人總是情緒高漲忘記吃飯,以綺仿佛也感染了這種戀愛的魔障。
娜娜看著很不爽。她的好朋友,她的同居人,她的老同事,她的好姐妹——就因為那個不痛快的小子,而要備受折磨。到底——憑什麼呀。
以綺明明是古典臉型的美人,人沉靜聰明,敏銳幹練。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只要以綺肯稍稍對哪個同事飄一個秋波,被砸中的蠢貨一定抱著秋天的波菜笑成傻瓜一樣啊。
憑什麼蘇耀就那麼不買帳呢。
娜娜最恨蘇耀的這種態度。因為要麼就喜歡,要麼就不喜歡。總是粘糊糊究竟是什麼意思。這樣下去,以綺要怎麼辦?
另一方面,並不是單純從娜娜那裡受到壓力逼迫的緣故。喬朗認真在找時間,想和他的蘇耀兄弟,好好談談。
喬朗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腦子裡也多半是男人的主意和道理。很多事,他不是不知道有問題,但他絕不會去逼迫你。他覺得別人不想說的事,那又何必去問。然而這種對待眾生般的平衡其實隨著蘇耀與他家人化的親密,早就漸漸被打亂了。
簡潔講,就是,他覺得,對蘇耀,沒什麼好客氣了。
一旦下定決心,就會立刻執行。行動主義者喬朗的某日,刻意早早回家,等著蘇耀。以至於蘇耀一回家,就感受到了家中的殺氣騰騰。
喬朗正沉著臉,坐在床上,亮晶晶的眼睛瞪視著他。
“有事嗎?”平常不太發作的人一旦認真,就會給周邊很大的壓力。蘇耀也不例外。
“我聽以綺說了。”喬朗劈頭就問,“你是想要怎樣。”
蘇耀有點吃驚,因為喬朗一慣是不提問題的。應該說他如果提問,給他答案他就會接受。但這個答案蘇耀一時卻說不出口。
“你是GAY嗎?”喬朗皺眉探尋地伸頭,“你是同志啊。你和以綺說因為你對女人不行,所以不能接納她?”
“……”蘇耀嘴巴動了動,但還是很難講出口。他已經和喬朗在一起生活太久,那種騙別人的話雖然可以信手撚來,但是騙喬朗……蘇耀講不出來。
電光火石間,喬朗已經逼近,手肘都壓上了蘇耀的脖子,臉也湊得近近的,“呐。是不是真的啊。”
蘇耀僵著臉色,突然有點發怒,“是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啊。”喬朗揚眉道:“只是對女人不行,那你對誰行,男人嗎?那還有比我更適合你的對象嗎?我看我們倆個就在一起算了!”
蘇耀大驚,連忙甩脫喬朗鉗制他下巴的手。
“你開什麼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平常總是愛笑,雖然高大但其實溫和的喬朗,發起火來,表情還真是唬人,聲音大的連隔壁都可以聽到。
“我啊,”卷著濃眉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眯眼打量他的男子,以看不出是在開玩笑的表情淡淡說著,“是不可能放你一個人的。你明白的吧。”
“喬朗……”
“所謂有一塊餅分著吃,說出來雖然肉麻,但也就是這麼回事。我是粗人,也不會講什麼安慰人的話。也不懂你在想什麼,也不想要搞懂。”喬朗抓著他的肩,“但是總之呢,你要是想要掉到地獄,我也會陪著你一起。”
拒絕的一定不是以綺。而是所謂的……人類吧。喬朗比起娜娜,更懵懂的感知到了這一點。蘇耀他,是在拒絕這個世界的靠近。但是人類,是不能夠,也不應該這個樣子的生存的。
“我絕對不會放你一個人去過你心滿意足被整個世界遺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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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4:35
第九章 戀愛不要怕(2)
怔怔的抬眼,看到的就是喬朗一邊說著,一邊投來的清澈堅毅的視線。
蘇耀的嘴角輕微抽動著,露出難過的表情,他用力偏過頭,想說什麼,卻找不到適合表達的語言。喬朗的粗暴療法是否有效,不得而知,但那個在喬朗用力的鉗制下一點點露出委屈表情像個孩子般的蘇耀終於伸手遮面,有些難受的哭了。
“……想要喜歡,卻不敢去喜歡。”
手掌間裡發出的細小的忍耐的聲音,這個習慣用輕佻和沉默來作為偽裝的青年,在不可能再找到的將他視為最重要之人的朋友面前,吐露了他渴盼卻又害怕著的心情。
忘記了要怎麼喜歡一個人的蘇耀,那麼痛楚的承認了他並不是,不喜歡林以綺。
他只是害怕……害怕喜歡上人類這件事本身。
他害怕愛情,僅只是因為他曾深深的瞭解,愛情有著怎樣的魔力,以及強大的摧毀力量。
……那個女子巧笑倩兮的身影,還是會一直、一直,徘徊在夢境裡。
無法抹去的她,連同著他所有想要丟棄的過去。
***
以綺覺得非常彆扭,因為眼前的情景,就像是古老相親下,被迫結合的小夫妻一樣。在兩位家長——娜娜和喬朗——的監督或是迫使下,蘇耀以一種在以綺看來根本是破釜沉舟的口吻和樣態,表達了他想要和以綺交往的意思。
“喂……你是真的願意嗎?”
“是啊。”回答的還蠻肯定的。
“你不是說你喜歡的是男的嗎?”
“我從來沒那麼講過。”
“……”這也是確實。
“你說過你對女人不行……”
“那個是不擅長和女性交往的意思。”
是這樣嗎?以綺擰緊眉頭,眼前這個因不知名的理由莫名緊張的傢伙,在如被繃緊的線的同時,又分明有著異樣的鎮定嘛。
以綺一點都不會覺得蘇耀不懂怎樣應對女性,但是……好像又真的在哪裡,存在著與人類交往的障礙。不管如何,以綺不是那麼容易退縮的女子,即然蘇耀願意嘗試與她交往,那她也會為兩個人的感情而努力看看。
以前念書的時候,就很喜歡說,“真正的愛情是不需要主動和努力的。”、“有緣份的人再怎麼不經意也會一再相遇。”,但現在,以綺完全不再認同這樣的想法了。緣份何其飄渺,不努力去愛別人,又怎會得到愛情?
就算有朋友助力的因素,但以綺也有自信相信,蘇耀是那種如果對她毫無意思,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會有用處的類型。也就是說,蘇耀不但不討厭自己,甚至應該……是對她很有好感的。
暫時而言,這樣,就夠了。
轟轟烈烈,一見鍾情。愛恨交織、生死與共。以綺難以想像現實的世界裡真的有那麼激烈的感情呢。就算是普通的相遇、普通的戀愛,八十度的愛情不是也可以慢慢浸泡出甜美的味道嗎。
為了不總是打擾娜娜和喬朗,以綺也在考慮要搬出去住。雖然娜娜面紅耳赤的說著才不會打擾呢!但以綺可不想總是四人約會,或者當個電力實足的燈泡。再加上……以綺也有私心,也想要能和蘇耀多一點二人相處的空間呀。要是一開始落後的話,那就在後面加把勁趕上去。
很快托仲介找好了房子,搬家的時候,蘇耀自然請假來幫忙。
“工作沒事嗎?”
“零工的長處就是方便調時間啊。”蘇耀說著,從袋子裡掏出兩條長巾,把以綺拉到對面,細心的整理好她的長髮,用頭巾小心系好,“呐,這樣就不會被灰塵弄髒了。”
“嗯……”
蘇耀比她要高,這樣面對面站著,需要微微抬睫才能看到蘇耀美好的臉。被他的手指碰觸,以綺有些心跳加速。
把自己的頭髮也全都系緊,紮起頭巾。蘇耀加入搬東西的行列,把以綺搬不動又很寶貝的那些書冊小心捆好。
以綺有些忘了拿東西,就那樣站在一旁看著蘇耀。長短不一的頭髮一旦全都紮起來,露出的就是一張端整清毅到極至的臉龐。雖然美麗,卻也很有男人的味道。淡淡長長的眉,漆黑的瞳孔,挺直的鼻子,緊抿的嘴唇。以及那種融化在默然之間的溫柔……然後,不經意似的,視線轉動,相撞,以綺莫明的臉紅。
八十度的愛情,也會產生心跳面紅的化學反應嗎。
那個看著她,漸漸打開笑顏,露出一副沒輒的樣子,向她伸來手掌的青年,是否會真的變成屬於她,只屬於她的蘇耀?
“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每天都請你來吃飯。”在他的耳邊,小聲的堅肯的這樣語畢。失望於他的臉孔卻不會因此漲紅,但又歡喜於他變得柔和起來的神態。
加入戀愛大軍。以綺的生活也歡樂了起來。以前不明白娜娜為什麼一天到晚哼歌。雖然欣賞大個子,卻搞不懂喬朗有什麼迷人之處讓娜娜那般傾心。現在卻好像稍稍的……懂了一點點。因為僅只是被另一個人捲入了自己的人生,每天要做的相同的事,也被染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分開住後,四人見面的機會確實減少,但偶爾也會相約一起去吃飯,再各自分開行動。娜娜和喬朗跑去玩什麼,以綺不得而知。她喜歡和蘇耀牽著手,就踩在這個城市裡不停飄落、變脆的葉片上。
沒有目的地的前行也很好,兩個人的話,走路也變得不一樣。
蘇耀他會不會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悶呢,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比起語言的交談,以綺更喜歡就手牽手帶來的觸感。
“這樣牽著手,就能真實的感覺到你。”蘇耀也這樣說。
銀杏葉掉落的時候,就像不斷飛舞在風裡的蝴蝶。凝視著那些葉子飛翔的曲線,蘇耀會把偶爾怔忡的視線用力的投向以綺。
“可以這樣一直手牽手嗎?”他會突然這麼呆呆的問。
和她戴了同款深藍色毛線帽子的臉孔,不知為何湧起些許澀澀的苦悶。
“你真像偶像劇裡的男主角。”以綺翹起唇角,因為蘇耀總是說那種臺詞似的話。
然後每每,被以綺這樣嗔怪,他就會笑。抿抿嘴,害羞般的把視線飄開一點,垂下來覆蓋眼瞳的睫毛滑過瞳孔的一瞬間,讓人總是不經意地感染到寂寞的味道。
和我在一起,還是會寂寞嗎。——以綺偶爾會有不安。
聽說,在外國。情侶間,常常會一起收養小動物。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慢慢長大,也許兩個人的感情也會變得水乳交融。
把這樣的想法告訴蘇耀,“要不要一起來養小貓?”
“貓?”有點困惑,“養金魚吧。”
“誒~?”以綺吃驚。人分成貓型和狗型,怎麼看也是貓型的蘇耀,怎麼會想去養金魚呢。
“你喜歡金魚??”多無趣。老實說,以綺會氣餒。
“狗像小孩子,一旦養,就要養一輩子。但是貓的話,很快會忘掉主人。所以就算我們有事,貓也會獨立生存,所以一定是養貓比較好呢。”以綺堅持。
“可是被貓咪拋下,主人也會覺得難過吧。”蘇耀笑著,長長的劉海被忽倏飄來的風吹得擋住眼簾。
不想要養狗,因為主人不見了,狗狗會無法生存。
不想要養貓,貓咪總是逃走,人類也是會悲傷的。
“所以想金魚比較好。”
那樣的口吻,讓以綺無法抗拒。最終,凝視著被捧回家,漂亮透明的小魚缸裡遊動的五彩的金魚,以綺有種和它相互觀望的錯覺。
——養金魚,原來是這麼寂寞的事。
沒辦法付出很多愛,因為不可以相互碰觸與撫摸。得不到來自寵物的依戀感,金魚只會吐出一連串大大小小的透明氣泡。
有一種隔著玻璃,冰冷的依存感。
但是蘇耀會時常的坐在魚缸旁邊,信手灑下魚食。那個冰冷的感覺就又會在以綺心中漸漸融化,無法觸碰,卻可以因為感知,而變得安心。
養金魚的人,害怕寂寞,又拒絕他人。
大概想像金魚那樣,一生徜徉在幾塊玻璃壁板構築的蔚藍色世界中吧。
果然呢。相處起來,就會變得愈加瞭解一個人。即使不需要通過語言,只要在一起,在一起,就能漸漸看到那個人愈加完整的部分。
蘇耀再來時,發現魚缸變大了,而金魚變多了。
“你又去買了?”他有點吃驚。因為以綺明明好像不那麼喜歡金魚。
“這樣看起來,就不寂寞了呀。”
以綺笑著,把水草,假山,拉著蘇耀的手,一起放進去。那個小小的被隔離的世界,變得一點點的熱鬧了起來。
出神的看著魚缸的蘇耀,神情是不是也比往日高興了些呢。只是看表情就可以做出判斷,以綺也覺得,自己變得有些了不起呢。
從身後攬住蘇耀的肩,小聲耳語:“春天的時候,我們請假去北海道看薰衣草好嗎。”
“你掏錢的話,我就去哦。”向她望來的黑眼睛,總覺得多了點閃耀。
“好啊。”以綺很喜歡蘇耀的這種地方。因為娜娜就會抱怨,說喬朗大男子主義,明明就是窮,卻不願意花她的錢。也許在常人看來,喬朗比較志氣吧。但以綺覺得戀人之間不需要分得那麼清楚。
蘇耀他不會在意誰掏飛機票。
蘇耀也不在意以綺的社會地位是否比他高。
喬朗會介意的事,蘇耀沒一樣會在乎。
以綺覺得,蘇耀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隱藏在喬朗心中的些微自卑感。
蘇耀他,不覺得,他有哪裡,不如林以綺。——簡單來說,在以綺眼中看來,就是這樣。
“要不要……去辦護照呢。”不知為何,以綺有些小心翼翼的這麼問。
“不用了。要到明年年底,才會過期。”閑閑地拋擲魚食的蘇耀,如此說道。
喬朗撿到蘇耀是三年前的事。
也就是說,蘇耀以前辦過的護照是五年期……
以綺悄悄的計算著。
自己和娜娜住在一起,也是三年前開始。那時自己已經畢業,正在努力工作,頗受上司賞識。過著平靜快樂的日子……而那時的蘇耀,在哪裡,在做什麼呢。
現在的以綺,並非不敢問。而是變得不想去問了。
如果一個人的心裡有傷口,何必一定要去殘忍的揭開。她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不是嗎,就這樣握著他的手,一點點的進入到他那漆黑的眼眸中。如果無法打破他建立的冰壁,那麼情願跳入其中。就像那些金魚一樣,相互陪伴,就不會寂寞了吧。
在寒冷的日子裡開始建立的愛情,反而是最溫馨甜蜜。
冬天,因為冷,哪裡都不想去。那就兩個人窩在房子裡。
以綺和蘇耀都喜歡安靜的遊戲。蘇耀尤其喜歡拼圖,雖然喬朗方面聲稱以前從沒聽他說過。似乎比那個時候的蘇耀……又再前進了一步嗎?以綺悄悄的充滿歡欣的想著。
“為什麼喜歡拼圖呢?”雖然以綺也覺得蠻有趣的。
“拼圖的時候,可以什麼都不想。”
蘇耀的答案,應該怎麼理解才好呢。
“蘇耀有……不想去想的事嗎?”
“不是。”很快地回答,“只是偶爾想要什麼都不去想。以綺不會嗎。”
大腦暫時忘掉其餘,只專注在一件事上,那樣的快慰感,以綺也偶爾會有。但是不願意沉迷。
“只看著拼圖的話,就會忘了我也在這裡哦。”有一點小氣惱。
蘇耀馬上笑著推開了拼圖。
雖然會為這樣的舉動而開心,但一想到他不好容易喜歡的東西,也不允許他做,以綺就又變得很難過。
缺乏彈性。
對別人會習慣性地抗拒,但是一旦決意接納,又會百分百的接納進去。
這樣的蘇耀,其實很好相處,但不知為何,讓人心痛難過。
“怎麼了?”他困惑的看著以綺,手指有些不安,但慎重地抹掉她滴落的淚滴。
“我想要努力讓你愛上我。”抱住他,以綺抬起烏黑眼珠,小小聲、小小聲的說,“這樣的話,讓你專注只想著的那一件事,就不會是拼圖,而可以變成林以綺。林以綺會說會笑會哭會動,會比你專注的一切其餘、都更能給你回應,更有趣!那樣一來……”
那樣一來,你就會變得比現在更幸福吧。
難以說出口的話呢。
希望你能愛上我。
並不是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更幸福。而是期冀著會更幸福的那個人是你。
複雜的長句,簡單的邏輯。
人類只有愛上他人,才會快樂且願意努力。
其實你什麼也不需要做,只是令我愛上你,就給予了我如此美好的贈禮。
所以,我也想要把這樣的禮物送給你。
悄悄的親吻,慎重的耳語:
“——請你愛上林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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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4:51
第十章 我就是你的花(1)
距離春天到來的日子,還有多久呢。
以綺小心翼翼的積攢假期,在藍色壁板隔起的辦公桌上,早早填好年假申請表。日曆上,每過一天,就用圓珠筆劃下一個叉叉。看著叉叉們漸漸連成一片,向著約定的日子近駐,心裡的快樂也會汽泡似的一點點漲滿。
以前覺得加班也無所謂,反正回到家,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想做。現在以綺寧可把處理不完的公事拿回家。
“你回來了?”
因為,就像這樣哦。
光亮的木地板上,簡潔舒適的藍色雙人沙發上,聽到開門聲而回過頭來的青年,會提前來這裡等著她。
“嗯!”資料夾、包包、外套、全都丟開,“馬上做飯給你吃!”
“不用了。”蘇耀拉她到客廳,“飯已經做好了。”
“都說了我回來做啊。”
“反正我有時間,誰做不是都一樣?”
蘇耀的手藝也好。雖然以綺不敢問是誰教他的。就這樣,誰先到家誰做飯,等著另一個人來一起吃。比起回家,蘇耀變得更長時間窩在以綺這邊了。是否意味著,自己對他而言,也變成了能夠安心相處的物件呢。
“回家還要做公事……”
吃完飯,以綺留蘇耀一個人看電視。自己去處理沒做完的功課。被孤零零留在沙發上的青年,看著空了的肘彎,似乎有點小小不滿的抱怨了。
以綺從對面抬頭甜笑,“因為要出去玩嘛。呐、把預定的事情都提前趕出來。請假時也比較好交待!”
但也許是近日以來太高漲的情緒,也容易使人疲憊吧。以綺在迷迷糊糊的睜眼時,才發現竟然小睡了過去。客廳的大燈已經關掉了。只有一盞壁燈,還散發著柔和的光韻。蘇耀戴了副黑框眼鏡,正坐在自己的身邊,膝上擺放著自己要處理的資料夾。
“蘇耀?”
“你醒了?”戴著眼鏡的蘇耀一瞬間抬起頭來的樣子,讓以綺覺得和平常有些分外的不同。
沒有那些散碎長髮和時尚的外套作為掩飾,只是穿著棉布襯衫戴著眼鏡看著公文夾的他,就像是哪裡的上班族一樣,有種精悍幹練的氣氛。
“啊……”忽然難為情地避開了以綺的眼神,蘇耀合起膝上的冊子,“看你弄得好辛苦似的……就幫你看了看。對不起。”
“哪裡……”以綺小小聲說,一面搖頭。
“我回去了。”蘇耀告辭,“打工的地方不方便請假,我直接辭職好了。反正那種工作,隨便找就好。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希望起飛時是晴天。”
“嗯!”以綺也元氣十足的應答。
被放置在沙發上的那疊公事,大部分也是用英文寫成的。有些工作上的專用單詞,以綺剛進公司時,看著都頗為吃力。但是現在整整齊齊擺放在那裡的……蘇耀流暢漂亮的字體所做出的……是在以綺以再怎麼挑剔的眼光來看,也是標準的滿分答案。
蘇耀他,對外貿商務一類的事……非常拿手呢。也許……把蘇耀介紹到公司去上班,也一定可以勝任。那麼、為什麼他從來不去找一份穩定的好工作呢。好像每一次,都是選擇在要麼混雜、要麼偏僻的環境裡,隨隨便便為了糊口打份零工。
浪費才華呢。
——腦內莫名鑽出這樣的句子。但是,馬上又想,要是蘇耀覺得這樣可以開心,以綺不打算逼迫他。
***
起飛的日子,果然是大晴。
只是稍微的有些風。
“一帆風順!”
娜娜來送機。
“要帶可以吃的禮物回來哦。”喬朗則念這個。
“傻瓜。”蘇耀笑道:“日本吃的東西都那麼貴,我跑去那裡買回來給你吃啊。”
“電子產品便宜嘛。”娜娜插道:“買個數碼相機什麼的嘛。”
“你不是都有嘛。”輪到以綺吐槽。
“不管啦!反正是要禮物!”
“好了、好了。”以綺拖過蘇耀,“我們會帶富士山融化的雪水回來的。”
“騙人!打算裝自來水騙我們吧!”
“知道~就好~”
出去玩,心情總是好。和朋友打打鬧鬧的在機場分開。兩個人坐著飛往日本的航班,踏上期待已久的薰衣草之旅。以綺第一次去日本,心裡有點小忐忑。兩個人都討厭被人命令,選擇的又是自由行。
“我們不會迷路吧。”
“可以打電話啊。”
“想去吃河豚。但是……會不會中毒呢。”
“中毒也不錯啊。剩下的那個人足可以去買彩券了。”
蘇耀也有毒舌的一面呢。以綺吐吐舌,縮回到座位。窗外的雲卷連一片,沒有什麼氣流,飛機飛得異樣平穩。
到達機場後,以綺思考著,先在預定的溫泉旅館住一晚,再坐車去看花田。蘇耀已經徑直牽著她的手,跑去服務台租借在當地可以用的手機。
“誒?還有這種業務?”
“嗯!”
“……那個……”以綺想問,蘇耀你是不是曾經來過?
“誒?蘇耀!”但就在這個時候,異常驚詫卻歡快的聲音,卻插入了進來,打斷了以綺。
蘇耀和以綺一併回頭。有穿著奶白色套裝的明麗短髮女郎,正拖著漂亮的拉杆箱。
“好巧呀。沒想到會在日本碰到你。”短髮女郎熟稔的和蘇耀打著招呼。一時間僵在那裡的蘇耀沒有回答。
“真是的。不會忘了我吧。我是愛紗呀。不過也對呢,都四年沒見了。以你交過的女朋友人數來說,會忘掉還真像你的作風呢。”
“抱歉。我看你是認錯人了。”蘇耀簡短的回應,用力拉起以綺的手,轉身就走。
以綺慌張的跟上他的步速,高跟鞋一歪,差點摔跤。遠遠還聽到那個短髮女郎發脾氣,“……真是的,打個招呼又會怎樣啊。”
以綺抬頭,蘇耀的臉色變得好難看呀。從沒見過他那麼嚴肅充滿防備感的模樣,讓以綺心中的忐忑越發擴散,變得什麼都不敢說。兩個人坐上計程車,報上要去的旅館地點。
歡快的旅行,仿佛因機場的小插曲,而變得充斥起烏雲。雖然旅館比想像中更舒適,房間的位置採光也很好。還有可以二人共浴的小湯池。豆腐湯也熱呼呼的超好喝。可蘇耀不開心的話,以綺也無法裝作很快樂。
突兀的放下黑底紅花的湯碗,蘇耀向換上日式浴袍坐在對面的以綺正色道歉,“對不起。”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你那麼期待這次出來玩。我卻讓你不開心。”
正因說著這種話的人,是發自內心的道歉,反而讓以綺更加難以不在意。
“我希望和你一起高興的旅行。你難過的話,我又怎麼會開心呢。”
“你不問嗎?”蘇耀說。
“問什麼?”以綺反問。
“剛剛那個女人……”
“每個人都有過去的。”以綺小心道,“我也有,娜娜也有,喬朗也有。我們誰也不是十七八歲。以前年輕過,談過不一樣的戀愛,犯過不一樣的錯,也有很多不一樣的快樂。我不喜歡逼迫你。”
“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凝視著穿著白色小碎花浴衣的黑髮女子,蘇耀難以為情的低頭撥弄竹筷,月亮從二人半倚的木門處照射而來,蘇耀低垂著睫毛,像專心致志似的盯著淺色榻榻米。
“我以前是個很薄情的人,既薄情,又過分。最過分的是,還一點都不明白自己有多過分。以為人人都是那樣。把戀愛當成遊戲,把戀人作為遊戲的伴侶,今天那個女人也是很久前交往過的物件之一……”
蘇耀第一次向以綺講起他的事。明明以綺很想知道蘇耀的全部,但是又在那個壓抑著什麼的語聲裡,察覺到一點點害怕的意味。因為蘇耀所冷靜闡述的那個自己,在以綺聽來,實在太過陌生。蘇耀很會演戲,有點狡黠,好像什麼都會做,卻什麼也不願做。沉默的,心事重重的,注重友情。外冷內熱。——自己認識的蘇耀,是這樣子才對。
“上大學時,就很愛玩。很難想像吧。”看穿以綺似的,蘇耀投來明澈的視線。
“嗯。”以綺老實的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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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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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5:02
第十章 我就是你的花(2)
“但是……”蘇耀的視線驟然飄忽,以那麼懷念、卻也那麼遙遠的口吻,說出他生命裡最重要的某人,“但是直到我認識了一個女人。就好像魔法那樣,她改變了我的一切……”
小的時候,他的雙親離異。他是單親家庭長大的鑰匙兒。所以家事、做飯,什麼也會。獨立性強,自理能力非常好。成績也是。但不信任別人。更不相信家庭。和不同的漂亮女孩子談戀愛,一帆風順的長大、進社會,工作。直到遇到那個人為止。
以綺屏息等待著蘇耀的戀愛故事,但他卻忽如其來的拋來一句:
“戀愛真的是美好的事嗎?”
如此寂寞風味的提問,讓以綺不知作何回應。
戀愛當然是美好的事呀。以綺朦朧的意識裡,就是會這麼覺得。自己也好,娜娜也好。雖然以前也有過戀情中的不順和爭執,但回想起來,也總是快樂的記憶居多不是麼。
“應該是吧……”蘇耀只是注視著她,自問自答般的笑了,“可是呢,薄情的我也好,並不真正把別人放在心裡的我也好,一直都過得很不錯。”
進入最好的公司。
得到BOSS的賞識。
他是和以綺、娜娜、她們相同階層、不,也許是比她們更高,更順利,更有前途的大好青年。但只不過是認真的愛了一個女子。雖然那件事不能歸罪於戀愛。但確實,他被那場風暴改變了。
“我總是很容易就為認真想要改變我的人,而改變呢。她也好,喬朗也好,你也好……總是不停走向對大家妥協的道路。會這樣,是因為我的任性是錯誤的。”蘇耀笑了,笑的讓以綺很心憐。
躺下的時候,兩個人肩並肩,手牽手。
以綺輕輕問他:
“和那個人……分手了嗎……”
“沒有。”
“誒?”
“算不上分手。只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有誤會?”
蘇耀輕輕的發出了好長的歎息。幽幽道:
“不是所有的戀愛,都是因為誤會才會分開。”
聽起來好沉重。所以以綺沒敢回應。
“沒有誤會。彼此相愛。沒有人得絕症,也沒有人失記。想要見面,大概隨時可以見面。但是還是……還是完蛋了。我逃掉了。從她的身邊。從那個世界。”他冷齒講述。黑暗裡,看不到蘇耀的表情,但相牽的手掌卻那麼的冰冷。
“……”以綺沒有追問,只是握緊了他的手。因為如果沒有誤會,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那是多麼慘痛多麼令人不能釋懷。
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狹長美好的眼型轉來,蘇耀仿佛浸透在月光中的澈透瞳孔,悄悄凝視著一臉憐惜的以綺。
“人會從沉重的愛裡逃走。就像不能再承受那個要將人壓碎的感情。那種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脆弱,無法對抗的巨烈……我已經不想要了……”
“我卻有些嚮往那樣的戀愛。”以綺說,“一定非常轟轟烈烈。”
蘇耀微微笑了,他已經不會再想要像那樣的轟轟烈烈。那個把過去的他連同過去的世界一同壓碎的感情,變成了不願回頭一顧的前生。說話語氣生活圈子言行習慣全都想要改變,說到底,也許渴盼著整個人生重頭來過而他是一張白紙,沒有經過任何傷害塗抹。
一度想要結束的生命……因那個好心的高個子男人而延長。
以為不會再次喜歡上誰的想法……又因身邊這敏感寂寞卻又倔強可愛的女人而動盪。
要不要告訴以綺,關於他的故事呢。其實現在的他,已經可以面對那段過去了。又或者,他一直都是能夠面對的。不能面對的、只是他早就拋棄一切用於換取可以丟棄在記憶深海的那雙明媚眼眸……
蘇耀悄悄豎起肩膀,半長的頭髮垂過臉頰,而他想要觀窺的女孩子,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合上眼睛睡著了,或是作出了睡著了的樣子。
——她曾非常想聽他的故事。
不過現在,變得不想去聽。
不僅僅因為故事裡一定會有逼迫一個大好青年完全破碎的慘痛,也更因為故事裡會有曾經與他轟轟烈烈的女子。
林以綺非常狡猾。
她在這月色迷人的異國夜晚,假裝、已經睡著了。
然後,在不知不覺真正睡去的夜裡,做了充滿薰衣草花香的夢。
在夢裡,她穿著紫色婚紗,蘇耀就站在花田的那一端。張開雙臂,對著她笑。陽光照耀著他那總是微淺的笑容。眼邊細細的笑紋,也被填染上每一縷燦亮的陽光。
北海道的花田。陽光熱烈,烈的就像夏天一樣。
林以綺知道,他和她,會在盛放的花香裡。展開只屬於他們二人的愛情故事專場。
所以,才不要知道以別人為主角的過往。不管故事裡的他是否曾燦爛衝動,不管女主角何等美麗堅強。
寂寞輝煌的戀愛已經湮滅在盛烈的花香中。以那份盛大為背景,她只是牽著他的手,品嘗著陽光與清風淺淡卻珍惜的愛情。
***
旅行結束。
像是丟掉了附身的東西。
喬朗覺得蘇耀開朗了許多。卻也更加容易害羞了。是因為認真的在和以綺交往的緣故嗎。娜娜在得知蘇耀竟有高學歷文憑後一度大為光火,問林以綺為什麼不幫他介紹一份適合的工作。
但是以綺想,什麼才叫適合呢。能夠讓我們、讓彼此,得以快樂生活的環境,其實就是最好的吧。
以綺的家人,特別是姐姐,非常不滿以綺與沒有正式工作的蘇耀來往。還一度吵上門來,但以綺才不管她們呢。因為她早在那個搖盪鮮烈紫色的花田裡,承諾了不會再給蘇耀帶來一點點所謂戀愛中的波折。
假如命運之神真的存在。
上一次,你對他那麼殘忍。下半生……就請多給他一點平和。
以綺在積極向上司提出去英國分部工作的申請,她想把蘇耀一起帶到那邊去。在那個嶄新的嶄新的環境裡,她就可以看到終於願意把頭髮剪短還來本來面貌的青年。然後、兩個人一起,續寫永不結束的真愛物語。
從零開始。
從心開始。
從由我創造的新世界開始。
任何一本小說裡。她一定都不是最好的那種主人公。但在真實的人生裡,狡猾的林以綺,比較易於得到幸福的結局。
就、帶著蘇小耀一起逃跑吧。
從會有其它女子的身影和記憶困擾的都市中逃離。
那是一場林以綺正在獨自醞釀的甜蜜綁架。並且總有一天,它會如約發生。
自信家們總會說:戀人就像櫻桃那樣。縱然可以點綴蛋糕的滋味,但只是無關緊要的裝飾品。
林以綺說:戀人就像櫻桃那樣。但新一代小女子,事事講究完美,誰又能忍受一塊沒有櫻桃的櫻桃蛋糕呢?
所以我的雙眼,這一次,將會牢牢鎖定你。
我蛋糕上的櫻桃、我人生中的美味。
(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5:22
番外前傳1
番外前傳•《愛情電影》
1有如惡作劇的相遇
很多年過去,何嘉芙都不能忘記那個清晨。
她站在天橋往下望,地鐵口出來的人群川流不息。乍眼望去,被清晨特有的顏色氣味所籠罩的街頭,盛放著雨後未及收起斑斕的塑膠雨傘。有一小撮人站在通行道的板橋處,電車駛過,車站的人消失了一半,又很快被另一群人填補。人群裡,一張面孔格外清新,細細的微雨把一切都柔焦處理。那個人身上筆挺的灰色西服也有種質料高檔的柔帖感,栗發微揚,露出一點點額角,鼻骨挺直,渾身也洋溢著有如晨雨般清新的味道。那種感覺,是即使站在遠處,一眼望去,也會在人群中絕無錯漏的看到。左手搭了件外套,右手提公事包,他混跡在那些行人中,別人都面目模糊,只有他清晰立體,然後混入行道很快湮沒人海、隱匿消失。
何嘉芙覺得心頭若有所失。
就像在百貨商場瞧到她中意的黃皮鞋,想著過會兒回來買、結果竟然就沒有了。
那只是一張陌生人的臉。
雖然長得特別俊帥。但有什麼理由念念不忘呢。何嘉芙一向不承認自己是外貌協會的,她覺得做人最重要是要像她這麼有內涵。
那只是在一個因工作壓力特別鬱悶的清晨,因為看到一張提神的臉孔而產生的恍神吧。她這麼自我安慰,然後抓抓頭髮,回返公司。
每年一逢畢業當口,新人便大批湧入。
老員工忙著挑人,帶人,偶爾還要受學弟委託、安排面試,忙得不可開交。
何嘉芙也正處於這種尷尬時期。
她住在上海的老媽昨天給她打電話,說鄰居妹妹的兒子在這裡念電子資訊,想進他們公司,讓她幫著安排。其實今年公司並不景氣,早就給人事部門下了指標,至多能招五個人。就算何嘉芙有點資歷,在部門也算獨當一面,但也不能在這種洪訊來襲的節骨眼,大張其鼓的給家鄉親友搞預留。
但說不見也不行。何嘉芙的父親過去是國軍系統下的幹部,舊年月裡沒跟著去臺灣,留在了我們新社會。家底頗豐,人有傲骨。因政治原因等等因素,結婚很晚,年近五十才生了何氏姐妹。因自己吃了苦頭,總想讓孩子一路青雲。從小何嘉芙和姐姐都吃用比其它孩子要好,姐姐更是送去法國留學。父母對她們從來沒有太多要求,而二姐妹也頗爭氣,在同齡的同學堆裡,混得有頭有臉。
所以難得被現在年過七旬的老父拜託,何嘉芙怎麼好意思推卻。
去公司忙了一陣,收到了短信。
就約在公司旁邊再稍遠處的咖啡店見面。
就這樣也怕碰到同事。畢竟公司最近派系變動諸多,何嘉芙也要時刻小心,別被人揪住小辮子。職場的事,苦辣酸甜自己知。自從拒絕了家裡安排的相親之後,何嘉芙更是咬緊牙關,有困難、有苦水也絕對不能往家裡吐。
進去後,挑了個隱蔽的雙人卡座。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籌謀怎麼和人家小孩開口。彼此都是年輕人,應該好溝通。實在不行,就給他幾張名片,讓他去自己同學的那幾家單位碰碰運氣吧。正想著,小孩兒推門進來了。視野逡巡一圈,瞧見嘉芙就揚手示意,看來是從老媽那邊看過她照片。何嘉芙打量一眼,看他帶了個帽子,穿了個運動夾克。人長得意外清秀,又很懂禮貌。一通學姐長學姐短,讓她卡在嗓子眼裡的推脫變得真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
先點了一大杯紅茶烏梅汁,揷了兩根吸管。
“這家店太坑人。我們省點飲料,多點小菜。”何嘉芙想著好歹態度得熱情點,讓小孩吃點好的,再慢慢陳述自己面臨的實際境遇。
“服務生,麻煩多加冰塊!”隔了一道裝飾性小樹叢,旁邊也有人揚手,皺眉又說:“太甜了。喝不下去啊。學長。公司旁邊,只有這一家店嗎。”
“沒辦法,這是距離我們公司最近的茶飲店了。蘇耀,等你進公司,也只能被迫接受這裡飯菜的荼毒。”
何嘉芙扭頭的原因是因為後面接話的人聲音太耳熟。小心瞄了一眼後,立馬把身子就著座椅往前一滑、坐矮了一截。那邊道貌岸然正襟危坐豎著尾指喝茶的男人,正是她和同部門的死對頭周方。
何嘉芙想,萬一被這死人瞧見她在這緊要關頭,和私家老鄉商量怎麼走後門就不好了……一邊猶豫著要不要換家店,又覺得有哪不對勁。
……再回頭多瞧一眼。
坐在周方對面的青年,側顏俊逸,不就是今天早上在天橋上驚鴻一瞥的軒昂美男子麼。忽然間,福至心靈,嘉芙險點撲哧笑了。
她估計周方和她一樣,也是接受學弟拜託,跑這兒預習面試來了。
所以才說這是離公司最近的店吧……八成也是糊弄對方,又怕碰到同事。反正據何嘉芙所知,那預定的五人名額裡,早被小老闆和某董事分別塞了兩個內定,還有兩個一個是北大畢業的,另一個是清華畢業的、再有一個從三年前就開始在他們那打工實習,不管怎麼想,也沒可能再往裡塞人了。
“就職的事……”那一邊,蘇耀很躊躇。
“別再提了,”周方風清雲淡地揮揮手,淡定一笑,“那點小事,還不是包在我身上。如今我在公司裡雖不能說一言九鼎也是四舍五人啊。”
何嘉芙在隔壁邊聽邊啄磨這都哪門子約等於。
就又聽周方說:“說說我們的事吧。我和蘇耀你也總有兩三年沒見了吧。”
那叫蘇耀的美青年誠懇道:“嗯!自從社長你留級八年後終於完成畢業論文離開大學,我們就……”
“咳咳。我說過了。我已經退出棒球社了。別再叫我社長了。自從進人社會,我就不再是從前的我了。”周方優雅地搖了搖夾在指間的玻璃杯,把可樂當成紅酒,又在桌上輕輕轉了轉,沉穩道:“特別是進人公司後,你最好也和我保持一段距離。早年,喬董要把他女兒介紹給我,因為我想憑靠自己的實力上位,就拒絕了那次相親。那之後,雖然我在公司的地位還是節節攀升,就有了不少敵人。你是新人,得小心不能被他們排擠。”
蘇耀拼命點頭。
何嘉芙在旁邊嘀咕。看來周方真的能幫蘇耀介紹進公司?可憑什麼和他同級的自己就不行呢。暗中有點別小勁。給對面的小朋友遞了張名片說下次再打給她,就暗中尾隨周方和美青年一路出去了。
“前輩,我需不需要準備些什麼呢。比如面試時我穿什麼比較好呢。”美青年轉來的面孔帶著對於生地盤的惶恐。
而周方技巧性地摟住美青年的腰。
“沒事。反正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準備。穿什麼也行。”
何嘉芙冷笑一聲。心想是。五個名額早全占滿了。她就不信還能再把蘇耀塞進去。明知失敗的面試,自然穿什麼也行。
“你看時間還早。”周方說:“我帶你去附近的酒巴喝點酒吧。”
蘇耀為難的笑笑,“前輩……你忘了麼。我不太喜歡喝酒的。去了也都是點果汁。”
“這種事哪有喜不喜歡。”周方牽牽嘴角,不信的昂首一笑,“你進了公司後,應酬那麼多。早晚也要習慣的。走吧。這也是為了你的將來。”說著,一扯蘇耀的手,就給帶進旁邊一條花裡虎哨的旅館街了。
何嘉芙敏捷地閃身跟上,一邊給公司打電話。
“喂喂。我是嘉芙啊……”閒扯了幾句,假裝問起周方,對方果然回答說今天請假感冒在家。何嘉芙就知道,這事搪不牢。美青年小白兔很有可能貞潔不保。
周方是他們公司有名的花花公子,葷素不忌。還特別愛裝賢良。外號是披著紳士外衣的狼。據傳他之所以不願意和董事的女兒相親,也不是他整日宣稱的要走實力派路線。根本就因為他其實是個GAY!本來這些小道消息,何嘉芙半信半疑。畢竟她本人就曾在電梯裡被周方摸過屁股。所以周方怎麼可能是同性戀呢。頂多是雙的……反正當時完全不懂得要給人留面子的何小姐,當場就賞了周方一個大耳光。那之後,二人就開始勢同水火。周方四處編排何嘉芙和頂頭上司蕭文的緋聞。什麼在陰暗加班室內的故事之流……的謠言,據說都是從他那裡傳出去的。
何嘉芙在恨得牙根發癢的同時,也曾經想過告個小狀。
“蕭總你聽說了吧。陰暗加班室內的故事,據說有一二三四……五個版本!!主角都是我和你!”
“首先,我們公司只有會議室、辦公室、傳達室。沒聽說過有專設的加班室。”頭也不抬埋首于文件中的上司蕭文,是個冷峻派美男子。一手拿批好的檔,一手拿待批的檔,嘴裡還咬著公章,支吾不清地支使何嘉芙,“有空趕緊把預算作出來。沒空理茶水房那點事。只要這次的企劃能過。讓他們改編我和周方的故事都成!反正你不能又讓牛幹活,又不讓牛吃草。編排頭兒的段子,是小職員們的人生樂趣。現在沒結婚又能用來打趣的中層幹部階級只有你我他,不說你說我,那就是說你說他,你二害權衡一下,還不如和我繼續陰暗加班室呢。”
冰山派上司嘴皮上下一動,就把何嘉芙堵一個賊死。當下也只好自認倒楣。暗地裡把周方的祖宗八輩都一一問候到!萬萬沒想到,會讓她撞見今天這種場面!
好你個周方……暗地裡走後門不說——畢竟何嘉芙也想那麼幹來著。但竟借著介紹工作這種幌子誘騙美青年上旅社……明擺是職場潛規則!……要是平常,何嘉芙也就冷哼一聲嘲諷這世界的骯髒然後也就兩眼一翻繼續假裝看不見只要自己清白就成了。畢竟出來混,用她挺崇拜的蕭文的話說——要麼魚死網破,要麼同流合污,要麼裝腔作勢,要麼裝聾作啞。四樣總得選擇一樣。蕭文選了裝腔作勢,何嘉芙選了裝聾作啞。很明顯,周方這人是同流合污類的。而今天他面試這個蘇耀會不會就是那魚死網破型呢。
何嘉芙誕生了對任何人種都超級危險的好奇精神。忍不住就是想要一探究竟。她總覺得這個笑起來還帶了點羞澀味道的蘇姓青年,就像今天早上那雖然沾了雨霧卻清新依舊的天空,讓人有種無法置之不管的態度……
當下一路扭進七彎八拐的小巷,果然看到周方摟著蘇耀正站在一處招牌下麵。蘇耀完全兀自不覺周方的魔手,逕自抬頭愕看,“前輩。這家酒店的招牌有點奇怪啊。還嵌著粉紅的燈泡。”
“現在為了招覽客人,服務化大體六合一。都是集酒巴餐飲住宿一條龍的啦。”周方一邊噴,一邊把蘇耀往裡攬。”
何嘉芙略有躊躇,腳尖磨蹭的功夫。二人已經進去了。嘉芙想,自己和蘇耀從前不認識。要是她猛地上去,揭穿周方其人的陰謀詭計,蘇耀肯定不會相信。不如多等會兒,等著周方自行暴露其醜惡的嘴臉,蘇小白兔驚聲尖叫,那時她何嘉芙,英雌救美,譁然出現,不是女超人,也是西曼啊。
到那時周方也會在自己面前顏面盡失!看他還敢不敢在公司裡繼續編排自己和蕭文的謠言…說不定鐵三角的局面也會因此斷折。自己也能捏住周方的一個把柄。雖然有點心思險惡,但何嘉芙就屬於那種總想著雙管其下,最好一舉多得的類型。蕭文總是數落她,飯得一口口吃。很顯然,何嘉芙對這些教誨一個字沒聽見。否則她就幹不出接下來這些傻事。
對周方,何嘉芙憋著深深的怒火。這些年,她和蕭文硬闖硬拼,才保住了公司裡的這些業務。而周方只不過是巧辭善令,就能悠哉遊哉的騎到她和蕭文頭上。蕭文是慣常的冷漠派,不知是否內心埋藏著覆蓋在薄灰下的火山,反正表面上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抵觸氣,何嘉芙就有點忍不了。當下,想著我可算找到報復的機會了。她偷偷溜入,用大衣擋著臉,遮遮掩掩的點了周方開的旁邊的房號,進去後就側耳傾聽,等著預料之中的抵抗性尖叫。
這一等,就等到了後半夜。
四下一片靜悄悄的。
只有幾個敲門的牛郎,問是否需要特色服務,都讓她給罵跑了。眼看著連天空都透出將亮的顏色……
何嘉芙的心情也從奇怪,擔心,漸漸變成了輕蔑和鄙視。特別是當她黑著大眼圈,無奈的打算離開時,終於瞧見了精神煥發的蘇耀和哈氣連天的周方二人並肩從店裡走出來……她只聽見嘩啦一聲,覺得,心裡有一件特別美好的東西,陡然破碎了。
她不是滋味的想:原來蘇耀也是同流合污類啊……人家倆個人是兩廂情願,那她還傻瓜似的杵這幹什麼呢。
由於這件事實在太窩囊了。嘉芙後來也沒和任何人提過。更不能和蕭文提。一定會被他用冰冷的眼神蔑視到南極。
過了一個月,新人都陸續來報到了。
蕭文說:“嘉芙啊。我看你怪忙的。正好來了個有前途的新人,讓他先跟著你吧。”
她哦哦答應著一抬頭,還以為是北大來的那大學生呢,結果就看見一穿著西裝的美青年,向她微微一笑。
不是旁人,正是蘇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5:46
番外前傳2
2有關那個怪異的你
對於蘇耀,何嘉芙充滿了混雜憤怒和鄙視。
雖說全球的經濟都飛快倒退,找個工作有人願意用右臂交換。但也不能、不能靠出賣身體媚寵求榮啊。這還算是男人嗎?一方面她也震驚周方竟然真的在公司裡有這種勢力。明明周方、自己、再加上蕭文,都是同年進來的。就算有男女差異性別岐視以及蕭文在工作上的一點突出表現讓她淪為副手,但周方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他周方能招學弟兼小情兒進來,她就不能幫她那清秀老實的鄰家小弟找個工作?這股火讓何嘉芙暗怒於心,另一方面由於蘇耀進來了,原本在公司實習三年的那個學生,就竟然被擠走了,而那孩子和何嘉芙交情平常還不錯,滿口何姐何姐的叫著。
眼前的一切,都令何嘉芙覺得世界如此不公平。
她憤怒!
想發洩!
她覺得那一晚她看到卻不能說的事不能就這麼被湮沒陳封!
她一定要討到黑暗的公正!
而靠誰呢。
就只能靠她自己。她如今就是那個暗黑的裁判者、黑暗的正義。
然後她就隔三差五對蘇耀的工作挑三撿四找找小刺,但不幸的是,美青年對他自己比她還要更嚴格。每次手握這下屬交來完美一如滿分的報告,何嘉芙都陷人提前老化症般的憂鬱狂躁。
工作上捉不到把柄……那就從生活上下手吧。
蘇耀不止一次拉開抽屜,發現裡面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知道你七月那會兒幹了什麼。
一年後就變成了:我知道你去年七月幹了什麼。
但何嘉芙就看著他總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風清雲淡的無恥一笑,把紙團一團,就丟進了廢紙簍。上級隔三差五在大家面前耳提面命的訊話,要他們珍惜崗位,重視清廉。每次蘇耀都正襟危坐,沒半點不安的神情。偶爾在公司裡,何嘉芙有意無意地敲打他一兩句,提到已被調去其它部門的周方,美青年還是笑笑的說從前我們是一個學校的。
何嘉芙想,做人怎麼能無恥到這地步。
當時,她正在加班,單手托腮,眉目閃爍不定。要出去辦事的蕭文回頭問,“你整天心神不定,老盯著小蘇,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相處這麼久了,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最近職場性騷擾的罪名,是很嚴重的一個話題。你和我就算了。蘇耀那麼年輕,你要是被傳和他在一起,聽起來可不太好聽。”
何嘉芙想,怎麼不好聽了?不就是叛逆性騷擾一類的嗎。六頻道沒命的重播,讓我們大家在電影台也被迫接受法制教育,誰能不知道呢。換句話說,我就算騷擾他又怎麼了?反正我做和沒做,不都被傳的一樣難聽?
她就不信,公司裡背後那點沸沸揚揚蕭文能不知道。
什麼何嘉芙能有今天,都是仗著蕭文。什麼她和蕭文在大學裡就是一對。更有蕭文一心想娶老總的女兒,才會和何嘉芙分手,而何嘉芙為了蕭文應承的高升後就把位子讓給她的承諾,才會假裝清白的死撐。而老總的女兒喜歡的一直都是花花公子周方,蕭文勾搭失敗,只好吃回頭草,何嘉芙沒臉沒皮沒自尊還喜出大望……——這種版本的故事,在電梯間,茶水房,嘉芙聽得多了。簡直快被嘴碎的姑娘們洗腦,自己都快熱淚盈框的相信她真和蕭文有過這麼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生了。
甚至連在外地的老爸老媽都不知從哪個管道聽說了,還特意打電話來罵她。說一個女孩子學人打拼再怎樣也是沒前途,不如早點回家,相親結婚嫁人生子。諸如此類碎碎念,讓何嘉芙不勝其煩,而再看蕭文,人家怎麼就不受影響,風清雲淡呢。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斜眼看看蘇耀。
後者正規規矩矩坐著,翻找膝上的材料。
何嘉芙看著看著,腦內就竄起陰暗加班室的種種小道……人之所以不能動邪念,是因為邪念一起,接著就很難壓制下去。特別對手還是蘇耀這種在何嘉芙看來如此不正經的一個人。
男女真是不平等。
何嘉芙想,就因為自己是女人。明明沒做什麼,也要被往死裡編排。而蘇耀是男的,明明他就做了什麼,大家卻誰也不會往那個方向想。一切真相,只能鬱悶的消化在何嘉芙自己的心臟。
真不公平!
第二天辦公室冷氣壞了。蕭文帶大家一起去餐廳吃午餐,各人點菜。何嘉文要了份螞蟻上樹。用筷子一拔拉,一看粉絲下麵都幹了。正趕著辦公室的黃小明巧笑倩兮,在對面問:“何姐平常也經常來這個餐廳吧。”
有人起哄,“對對,一定和男朋友來過。”
蕭文假裝聽不懂暗指,在那吸可樂。
有關係不錯的同志解圍說:“何姐哪有男朋友啊。人家是單身呢。”蘇耀從對面抬起黑眼仁,專注地看了何嘉芙一眼。
何嘉芙還在專心翼翼拔粉絲,一面悠然歎氣,“唉……下麵都幹了。”
“噗——”蕭文嘴裡的可樂當場就噴出來了。
等何嘉芙意識到她的話承接這對話中上下文隱藏著可怕的雙關語時,一切為時已晚。大家的表情都徹底寒掉了。回公司的路上蕭文的臉色從沒有那樣精彩。何嘉芙一心想對這個有潔癖的同事兼上司解釋自己沒在開有色玩笑,但對方明顯根本不打算聽。
“你你你是我這邊的人。”關上辦公室的門,蕭文都結巴了,“所以我提醒你得注意點言行。雖然我們是大齡青年,但不能因為年紀大了,就什麼都不顧了。做人,做女人,得注重矜持!”
就是這句話把何嘉芙徹底惹火了。
什麼叫大齡青年啊。
什麼叫做女人得注意矜持啊。她怎麼不莊重,怎麼不矜持了?!真正不矜持有問題無恥的是那個總裝得一表人才的蘇耀啊!你這個沒有眼光的冰山!
內心受傷流血的一瞬,何嘉芙才意識到,她可能真的有那麼一點在意蕭文。不然也不會被這言語的利刃刺傷的這麼深。不行,她得迅速撫平自己的創傷。她不能忍受她因蕭文這種只想他自己、還目中無人的蠢貨,而受傷不已。她得做點高興的事,除了逛街掃貨這麼沒氣質的事之外,還要更有創新性!
於是,那個當口,和心裡懷揣著一座火山的何嘉芙共乘電梯的蘇耀,就成了那個意料之中的犧牲品。
“你過來!”某女不動聲色。
“哎?”某青年略覺吃驚。
“我叫你過來!”
何嘉芙在只有二人的電梯裡以充滿挑釁的口吻說著,接著,接著,接著她就幹了一件平常人想不通的事。
她摸了蘇耀的臉蛋。
從那個加班之夜或更早之前,就覺得蘇耀長得漂亮。標準的鳳眼,優雅的頸項,脖子後面還有一層小嬰兒似的細小絨線。
何嘉芙想,反正我就是蕭文眼中的蕩婦淫娃。這男人和我同窗六年,都這麼不瞭解我。任由滿公司隨便編排我的閒話。老娘不幹了!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那點私心。其實蕭文你根本很害怕被公司裡那票元老拉去當女婿,才會不動生色地任由周方胡吹他和自己是一對的謠言。周方是怕被蕭文捷足搶先,蕭文卻是根本不屑當元老的半子。可憑什麼扯我當墊背!
以前她都忍了,現在卻覺得忍得有點不值。她再也不要當蕭文這個拿著好看又嫌傷面子的棋子。哪怕創造一個新的緋聞呢。往蘇耀那邊靠的時候,何嘉芙就是這麼想。她根本不怕並且還強烈希望著有人可以看到。
不過不知道是否值得慶倖,一直等電梯到達目的樓層,中間都沒有停過。而被她把臉孔握在掌中揉來掐去的美麗男子,也沒有尖叫、反抗、或者任何娘娘腔的多餘動作。他既不歡欣鼓舞。也無好奇鄙視。
他頂多是有點吃驚,接著,就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和往上輕飄的眼神看著嘉芙。透明電梯漸漸上升,由於是外嵌式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
蘇耀的白襯衫飄浮著洗衣粉的淡淡清芬。
栗黑色的頭髮下黑珍珠般的眼仁瞧著她帶點困惑。
那是第一次意義上的對視,何嘉芙的心也是從這一刻起,正式把關注度由蕭文那邊挪到了蘇耀這兒。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目的地時。
嘉芙詫異的覺得的她的雙手從來沒這麼充實的滿足過。而蘇耀那個從驚訝到默然的態度也縱容了嘉芙內心莫明情緒洶湧澎湃的發展。
不過她還是有點不滿。對於蘇耀那個什麼都不說的態度。難道因為自己是他的上級嗎?換句話說,任何上司對蘇耀這麼做,他都是這種麻木態度?蘇耀果然只是一個無恥小人?還是在為了工作默默忍耐?他的底線到底在哪裡?何嘉芙開始對蘇耀這個人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開會時,故意伸腳踩在蘇耀腿上,或者借著資料夾的掩飾,在人滿為患的清晨電梯間,對蘇耀露出一抹自認為是的邪笑。即使後來她又升職了有了秘書可以幫忙沏茶也非要繞到開水房堵著蘇耀來打水的點把他推到牆角。由摸臉到拉小手再到親親眼睫毛,那段時間一切發展都特別迅速,嘉芙沒照鏡子所以不知道,她連看著蘇耀的眼神都冒著與眾不同的綠光。
那她這是在幹什麼呢。要說轉移緋聞,也已經沒必要了。畢竟她都升職了那就意味著蕭文也早就又升職了。人家都不和她一個辦公室了。她還鬧什麼鬧。
但何嘉芙有理由。她心安理得的解釋為——老娘在替天行道!
像蘇耀這種不知羞恥的人,怎麼能不給他一點教訓呢!
終於,何嘉芙沾沾自喜的覺得,她的懲辦起到了效果。因為蘇耀已經漸漸從無動於衷終於演變成看著她有點害怕了。證據就是她以前摸他擰他,他只是疑惑著略微躲躲,現在都害怕到臉泛潮紅了,偶爾還呻喑喘氣呢。
後來狀況的脫軌,起源于蕭文想讓蘇耀調到廣州去。
為了交接適應,先派他過去熟悉熟悉。
那兩天,何嘉芙過得特別寧靜。辦公室裡空氣質樸,再也沒有讓她頭痛的洗衣粉味。整整一天她的手沒有別處可擺,眼神沒有別地可看,工作進行簡直超高效率。以至於想要加班都找不到理由,秘書還提醒她沒事就別浪費電……
鬧心的兩日過去,蘇耀回來了,打報告說對外地不太適應。何嘉芙也心急如焚找到蕭文,說不能放害群之馬去禍害遠在外地的戰友。然後因為公司裡突然接到一個任務忙了起來自己人手都不夠使,那件調令也就自然取消了。
何嘉芙每天又過上了很習慣的生活。每天罵罵蘇耀、摸摸蘇耀。和他一起跑外務,對他冷言冷語冷嘲熱諷。吃飯的時候,蘇耀買兩份外賣,何嘉芙總是特別順手的拎起一份就吃。因為她覺得自己是蘇耀的恩人。蘇耀能得到這分工作,都是因為她忍耐著,為了大自然的和諧,沒有去打小報告,舉報他和周方的破事!!
一想到這兒,她又覺得鬱悶。這個在她看來,雖然沒有別的優點,但一直頗為斯文守禮,對她的種種惡劣總是回以燦笑的美青年,為什麼會和周方一樣,有那種難以言恥的癖好呢。
一起加班時。蘇耀向她請假。說家裡安排相親,讓他得回去一下。
她用一種受傷的眼神驟然看他,顫抖的問:
“相親,那對方是個女人吧。”
蘇耀笑了。
她又問:“你有那種功能嗎?”
蘇耀不笑了。
板著臉的蘇耀說他只是回去隨便見見然後就要拒絕的。這回輪到嘉芙放心的笑了,原來蘇耀還是沒有那種功能的啊。接著回家以後,她突然栽倒在床上。她發現她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摸蘇耀是因為她想摸蘇耀,她親蘇耀是因為她想親蘇耀。她有點渴望蘇耀,想要見到蘇耀。她不願意蘇耀和周方是同一種人的理由,是因為她想和蘇耀在一起。而她希望蘇耀不是正常人,這樣他就不會屬於別的什麼沒有見過的陌生女人。
櫻花要開了。
公司組織賞花,蕭文讓蘇耀去占地。她害怕蘇耀擠車會被色狼性搔擾,於是她就聲稱她在公園管理處有熟人,可以幫忙預留位置……然後那一天,她特別傻的起了大早,從四點半開始就鋪了布在那裡占地,然後五點半的時候她看到了蘇耀。那個討厭的傢伙就站在清晨裡對她似笑非笑。還是眨著彎彎上提的鳳眼,露出有點看不透的狡黠黑眼仁。前所未有的正義使者,英勇強大的女戰士,柔弱了,泄落了,一敗塗地的栽進了愛情這回事。
她甚至突然間就變得婆婆媽媽。她忍耐不住終於要問蘇耀很久以前那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耀說周方總是頂著學長的名頭,在學校裡騙了不少小學妹,在他們學校名聲狼籍,所以他其實想要給他一點教訓,那天進了店後,誘他說了些怪話,錄了盤錄音。
“我也沒想能成功,畢竟我是個男的。沒想到那傢伙還真是男女不忌。”
“那……也就是說,你們其實沒什麼?”
“別傻了。”蘇耀吃吃笑,“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只是逗他的。用錄音帶嚇嚇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做這種事。”
怪不得周方轉到其它部門了呢。不解之謎終於解開了!
嘉芙又問:“那為什麼你能進公司呢。”
蘇耀大驚說:“你不知道麼其實打工三年的那個學生、人家家裡巨有錢,出來就是學經驗。人家不幹了要走了,才正好空了位子。人事部部長覺得我不錯就挑上我了。”
何嘉芙柔情萬千開始覺得蕭文以前罵她的話全是對的,自己就是一個蠢蛋。
可要不是這樣,她和蘇耀也發展不到今天。
那天開始,何嘉芙的人生就進人了蜜月期。上班時她看文件,問小秘,“公司人性化啦。怎麼牆紙一律淺粉紅。”又說,“你這件珍珠白襯衣不好買,乍看是純白,其實是白裡透粉,又名天使呼吸。”
吃飯時也和蘇耀名正言順,掰了竹筷子,一起吃拉麵,滿臉笑眯眯。
下班蘇耀說要去她家坐坐,嘉芙求之不得。但臨到推門,又不免誠惶誠恐。她想起她閑著搞藝術扔了一地的水粉塊直到幹透了也沒被撿起,小陽臺上種著玩的夾竹桃一路瘋長攀上了三層的外建樓梯。魚缸下的麵包屑已經可以提練麵筋粉,而她養的小狗四肢朝天門一打開就一路撒歡三足鼎立。那高高抬起的小胖腿格外歡生的豪邁一撇,就往蘇耀那包裹著細瘦小腿的皮靴來了一大泡顏色鮮豔的見面禮。
嘉芙搓手說:“你看看、你看看。”
蘇耀眯眼似笑非笑,忽然湊近咬了她耳朵,啞嗓問:“你讓我看哪裡。”
何嘉芙既幸福,又煩惱。隱隱約約覺得眼前的幸福裡隱藏著一個天大的危機。這只是一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就好像蘇耀和她的關係。
相處一久,再摘下以前的有色眼鏡,就覺得蘇耀是個大好青年。事業上有雄心壯志,思想上也心理衛生。坐電車別管多累都知道給老太太起身讓座,過馬路看到小朋友臉上樂得和花似的。偶爾蘇耀提議一起去健身房,嘉芙犯懶不想動,蘇耀也不會強迫,只是笑著說她腰上的肉又多了。除了嘴巴碎點,人有潔癖,工作上稍微一是一二是二,偶爾還愛看點天文地理,嘉芙覺得蘇耀已經近乎完美……如果不是那天她發現蘇耀在咖啡店裡和別的女人笑眯眯。
嘉芙第一次談這樣的戀愛,第一次被背叛,覺得很難受。她穿著高跟鞋,站那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那間店都終於關門停止營業了,蘇耀從裡面出來,瞧見她,怔了怔,又向旁邊的年輕女生介紹:“我同事。”
三個字,就讓嘉芙覺得她就像吃了一種怪味棉花糖。
不管吃多少肚子也是餓的。看起來很幸福的一大蓬,其實輕飄飄不過是點沾了甜味的糖渣。她轉身走了,回家就睡覺。床單有兩處總有點透濕,她人有點發燒但覺得沒什麼她還那麼年輕明天天空還是亮的空氣也是新鮮的只是她突然發現辦公室的牆壁從來就沒有刷過那層粉紅而她的小秘書穿的白襯衣是死鯨魚的翻肚皮。
一整天她都很忙,辦公室生存的要義是真忙也在工作,不忙就裝著工作。老闆不能看到手下人閑著,而金融危機逼的全球人不能看彼此閑著。
蘇耀若無其事。只在下班時,終於把她堵在只剩二人的辦公室裡。
“何嘉芙,你在生什麼氣。”
她第一次覺得蘇耀那張略帶茫然特別天真清新可愛的臉其實透著一股欠扁。
她第一發覺她其實不瞭解蘇耀。
何嘉芙呼吸,再呼吸,險點過呼吸。
她胸膛起伏,努力讓自己平靜,但卻不怎麼成功。
她說:“你到底當我是什麼。你你你昨天和那個女孩子在店裡……”她忽然說不下去了。
蘇耀笑了,“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吧。”他靠近一點,把手搭在嘉芙肩膀上,“我在那裡有朋友,要什麼都一律半價。那兒很安全,離公司也遠……”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就讓嘉芙把他一巴掌掀翻了。
何嘉芙覺得她不能成熟下去了。
而捧著臉擔心牙齒的蘇耀冷臉說,何嘉芙你這毛病很不好。將來會很不受歡迎。何嘉芙一時間有些想要熱淚框,但要是哭了她就太沒出息。
她說蘇耀你要是想和我交往就交往,不想就算就拉倒我也不是非的粘粘呼呼死靠著你!
蘇耀說我們不是一直相處的很好嘛。要是你不想我和別人一起喝個咖啡什麼的、那我不去不就成了嘛你至於麼你還打我。
嘉芙漸漸意識到她和蘇耀的問題,是一種思想乃致世界觀宇宙觀人生觀的問題。
她覺得情侶就得一VS一,兩個人彼此獻出忠貞,互敬互愛建立共築家庭的美好願望,一切都以關愛對方為大前提。蘇耀唯唯喏喏說你要這樣想也成,他以前交往的人都不在意,他不知道也不明白嘉芙為什麼那麼在意。
他和嘉芙開玩笑說:“那以後你結婚了,是不是也要這麼管你老公啊。真夠嚴格。”
他試圖岔開話題,但嘉芙這下不僅是大吃一驚簡直駭然失色。
嘉芙顫聲問:“難道你沒打算要和我結婚嗎。”難道和她的交往不是認真的?
蘇耀支吾說:“當然是認真的……只是有必要想那麼遠嗎……再說現在流行不婚主義啊。”
嘉芙說,人的家庭觀念是社會觀念的底層建築。身為人類,成立一個家庭,是最基本的義務。
蘇耀困惑說:“那你之前不是也和蕭文就這麼談著麼。”為什麼到了他這兒,就得蓋上結婚這大前提了呢。嘉芙想解釋她和蕭文根本是清白無辜的,但又不知為什麼,也許是被蘇耀眼中的困惑給堵住了。
“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是兩個人關係的終結。”蘇小耀說得不勝煩惱,“家庭只是捆綁個人的繩索,婚姻侮辱了愛情。讓愛情變得不再神聖。”
嘉芙瞪眼問,“你這些歪理都是從哪裡看來的!!!”
蘇耀不屑道,這種基本常識連90後都知道,說著還甩給嘉芙一本書,叫做“單身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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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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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6:02
番外前傳3
3雲霄飛車愛情故事
平常的對話,也喜歡聽。就是真正的喜歡一個人吧。
下雨的時候。和那個人在一起。不覺得煩厭,反而竊喜。就是真正的喜歡一個人吧。
從肆無忌憚到小心翼翼……從一定要固執己見堅持自己的道理,到沒有什麼道理不能夠因他而放棄。
嘉芙覺得自己已經越來越喜歡蘇耀。無論是後者站在她家廚房用長柄勺直接嘗湯時害怕被燙又忍不住想嘗伸出舌尖的小樣,還是相互搭肩一塊上班在地鐵口買可麗餅,嘉芙說就湊和吃這個吧,蘇耀卻勉為其難的神情。
嘉芙覺得,她就連光是看著蘇耀,都一陣高興。對方就像不斷變種的病毒殺人她的機體,變得不但無法清除還開始排斥殺毒軟體的本體。
她力圖淡忘蘇耀對二人關係下的定義,做不到就努力往好的地方去想,她覺得沒准蘇耀說的才是對的,畢竟蘇耀比她年輕,兩個人能走到一生一世那麼長遠嗎。嘉芙也覺得沒底。她想這個想那個,就是不想承認,她拼命編排不結婚也很好的理由,過只源於她討厭和蘇耀爭吵。
雖然她從前一直是一個人,但現在的她卻不能過沒有蘇耀的生活。她只能也必需,把蘇耀那些她不喜歡的地方,也全都當成蘇耀的部分接納下來。甚至是可憐巴巴但故作無事的容忍下去。
偶爾看到蘇耀和女同事相談甚歡。嘉芙既吃醋又恐懼。她希望這樣的心情蘇耀也能理解,於是她也去和蕭文一塊吃飯,逛街喝茶。
但是蘇耀只是抬頭看著他們笑。
隔著一張桌子。高深莫測。
蕭文在說什麼,何嘉芙就變得選擇性失聰。
耳朵裡聽到的是蘇耀翻動報紙的聲音,鼻子尖聞到的是隔桌那個男人愛用的洗髮水香味。
也許喜歡的多一點的人,總是很倒楣的要受鉗制。
何嘉芙覺得沮喪、窩囊,也不時自行思想戰鬥,想要和蘇耀這小子分手!但每次也捨不得的捧著那張看似薄情的臉孔,想著我還是再等等再等等,等明天我就一定……
她三令五申地對蘇耀聲明,她要求戀情1+1!蘇耀要是看上了其它什麼女孩,就和她直接挑明,然後二人分手。
話說的越帥,心裡越空虛。她不知道蘇耀有沒有照作,反正她的生活空間裡已經連她的小狗都抱怨缺乏雄性機素的刺激。很長一段時間。她像一個特別瘋狂拼命透支信用卡的傻瓜。過著惶惑華麗的物質生活,精神卻疲倦空虛。蘇耀帶給她具大的滿足,也同時帶給她精神上特別巨大的恐懼。
六月,嘉芙生日。
蘇耀在辦公室對她不停暗示,說想早點回去。幫她慶生。
做為人,蘇耀正直上進。
做為情人,蘇耀體貼細心。
嘉芙覺得,她該知足了。特別是翻開蘇耀交上來的資料夾看到寫成的報告上夾雜著秘密便條特有辦公室戀愛氣氛的小暗號,她也會忍不住彎嘴角笑。
下班點一過,嘉芙卷起皮包就跑了。
比她早走兩小時的蘇耀應該利用跑外的藉口買好了蛋糕。
嘉芙一路喜滋滋的走向蘇耀家。
等進入那一層,她還挺不好意思的站在門口,從口袋裡往外扯蘇耀家的備用鑰匙。
但是門根本就沒鎖。嘉芙才想笑駡蘇耀怎麼這樣不小心,就聽到裡面傳來很奇怪的騷動。那個聲音……讓她原本幸福的心情瞬間凍結。就像小心翼翼唯護的東西因為是冰做的,不可能一直完整。她不敢相信蘇耀一邊約她過生日,一邊卻和其它人做那樣的事……
但是就在她心情跌跳停板的時候,蘇耀推開她身後的那扇門,系著圍裙問何嘉芙你傻了吧你站別人家玄關裡打算幹什麼啊你!
她這才猛地跌坐在走廊上的小毛毯上,發覺她其實暈頭轉向進了人家對門的家裡……和人家久別重逢金香玉露的小夫妻道了歉。兩個人臉黑黑的回去。
蘇耀換了家居服,領口清新,袖口潔淨。整個人都乾乾淨淨,飄散著一股洗衣粉的香味。飯菜也好了。家裡也寧靜。就只有他們倆。蘇耀還幫她掛包包,對她開玩笑說老婆回來啦真是辛苦了。但是嘉芙突然覺得她有種承受不了了的感覺,她蹲下去按緊心臟。她覺得她的生活簡直是一場雲霄飛車,那忽上忽下的按扭就掌握在對面這個笑眼青年的手裡。
她蹲在那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的嬌小,抬頭,她問蘇耀。用一種令人心疼的腔調,她說:
“我生日是不是什麼願望都可以被滿足。”
蘇耀笑著在點蠟燭,蘇耀說都聽你的。
嘉芙伸手抓住他的褲腳說:“咱們別玩什麼大人的戀愛遊戲了。要和我在一起,就要一生都和我在一起。”她再也不想搭乘心情的雲霄飛車。不管是萬分之一,還是二分之一,其實她哪一樣都不能忍受。她要的愛情是絕對唯一。那個愛裡,得有她,有蘇耀。
***
蘇耀愣了愣,說你肯定還是受剛才那刺激。快點醒醒,我才不會搞那套在家裡出軌讓人捉著的把戲……嘉芙想你明明就曾經和別人熱呼過還被我看到過不知道是我記憶力太強還是你太善忘……蘇耀說他已經很瞭解嘉芙的想法,和嘉芙在一起時,他不會再和別人在一起。蘇耀甚至有一點小生氣,說嘉芙就是喜歡胡思亂想才會連他的聲音也搞不清楚就先滿臉絕望。
蘇耀把嘉芙拽起來,蘇耀吻她,還抱了她。蘇耀有點無措又無奈地看著她說根本沒想到她會那麼講,蘇耀心憐的瞧著她眯起質疑的眼睛問為什麼何嘉芙你總是讓我意外呢……嘉芙呆呆的答不上來,而蘇耀輕輕親了她的額頭。
在何嘉芙日日夜夜又快樂又煩惱的日常生活裡,蘇耀也有很多不滿無處發洩憂鬱焦躁。
他從學生時代起,就討厭和別人粘糊稠鬱。這也起源於他不幸的家庭雖然他本人很討厭別人這麼說。小時候,蘇耀體弱多病。父母早早離異,母親因為上班,從小他就是個鑰匙兒。自己做飯,獨個入眠。
得不到的東西,會變得格外渴望能擁有。比如人和人的溫柔,比如手掌的觸碰母親的擁抱……但蘇耀的母親極討厭小孩子纏上來的樣子,她大概工作太累,已經不想回家還要扮演給予者的角色。
“粘粘糊糊的小孩子最沒用了!”
被這樣一說,心底就像打上這樣的印章。蘇耀下意識的縮回手,也恥於對別人表現感情。
渴望得到母親的承認,即使心裡沒有這樣的自覺。討厭和誰牽連不清,也討厭被誰不斷糾纏。——因為那是沒有用的人才會做的事啊。
戀愛也是這樣。
都是短暫的交往。相互寂寞的添補。也許運氣好,遇上的也全是年長聰明的對象。並且他從不和身邊的人發生戀愛關係,他知道擺脫時無法斷的乾淨對彼此都不好。
但是是何嘉芙卻是自己纏上來的。她把他推到電梯的那一角,她無比放肆乃致令人疑惑覺得那簡直是放蕩的欺上來摸他揉他調戲他,他就像在電車裡被騷憂的男性喊或不喊一樣丟臉,他覺得上司這種針對于他的特殊愛好不知道是一時有趣還是只是什麼特殊的示愛手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推不開她,後來摸著摸著他漸漸麻木了覺得算了反正這人就這點愛好,再後來他發覺這個人對他不錯總看著他總罩著他對他有千愁萬緒之情思和大悲大喜之動容……再後來他還有點感動,再再後來他聽那人訴說了對他和周方的那點破事竟然思考了一年之久的故事就有種忍不住爆笑的衝動。
他開始覺得何嘉芙小姐特別可愛。
不管是她那張總揷了朵黃玫瑰花的桌子。
還是吃公司的午餐定食時與眾不同畫著蘋果青椒的盤子。
她那為了不時證明自己是法國畢業回來的而冒出來自己聽不懂以為是無知但據說法國BOSS也總聽不明白的流利外文,和在有限套裝下面使勁用襪子和鞋來證明品位潮流的臭美勁兒…
——為什麼全都那樣有趣。
蘇耀試圖找回過去的日子。他下班跑到以前經常出入的咖啡廳,和同齡的小姑娘們閒聊逗話。正說的很興奮。那孩子突然問,豎門口那個羅馬雕像是不是他的人。
他說:什麼?什麼雕像?
孩子說:從剛才就只盯看你一個人。
那家店的玻璃是從裡面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瞧不見裡面,唯一能瞧見是因為有個正常的窗戶打了開來便於透氣。所以嘉芙如何的扒著玻璃外牆試圖偷窺又如何黯然佇立其實蘇耀看的很清楚。越清楚他越惶恐,他越覺得走不出去。
他覺得腳下很粘很沉。
像踩到一個溫柔但像沼澤的無底洞。
他假裝若無其事,卻被一巴掌打上臉。對方那麼傷心的看著他,說,你要是想交往就交往,不想交往我也不是非要粘著你。
蘇耀被這麼簡單的話嚇唬住了。
最可怕的是,他不明白他憑什麼他為什麼就要被這樣的話給管制住。
他努力給嘉芙訴說他的理論,同時也是說給他自己。他欠缺家庭溫暖,但不信任家庭。大家談戀愛,男女也不一定就只談一次從此便地老天荒。那麼多分分合合,他早看開了他覺得嘉芙就是眼界狹窄看的太小太局部而且他還預測嘉芙早晚也會看開的,就只是時間問題。他憑什麼要陪著嘉芙走過這純情的一段,然後再被成長以後的何嘉芙給甩了呢。
他寧可一開始就說清楚,兩個人就是純粹戀愛至上快樂相處。但是漸漸的,他覺得他自己卻先於嘉芙一步,變得奇怪了。他知道總有一天他和嘉芙會膩的,但他潛意識裡希望那一天越晚越好。他看到嘉芙和蕭文聊天說話咭咭笑,他覺得很彆扭,可是他只能笑。只能裝大方。他覺得原本他看世界是鵬承萬里,一切有軌有序。但是何嘉芙把這一切都打亂了。她讓他變得一會兒一樣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很怕嘉芙去他家,很怕嘉芙和他要鑰匙,他怕嘉芙一腳踩進他的生活,說穿了,他特別怕嘉芙會粘上他。可是他卻主動給嘉芙鑰匙,主動讓嘉芙去他家,她一星期要是不來一次,他一準自己跑到嘉芙那去,他分不清是誰粘著誰,只覺得自己變得很不男人很沒有出息。
何嘉芙過生日了。
何嘉芙心情不好。
何嘉芙總是發呆。
他想哄他的嘉芙高興。
他自己做菜,自己準備蛋糕蠟燭,希望嘉芙覺得滿意,能露出他最喜歡看的那種充滿自信的地球牌笑容。可是何嘉芙搞了一個很大的烏龍……何嘉芙甚至突然可憐的就蹲在地上,萬念俱灰地拉著他說想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蘇耀覺得一瞬間他的人生觀和戀愛觀全都發出了碎玻璃的聲音,掉了滿地的渣。他揪起何嘉芙推到牆角狠狠地吻了她。
何嘉芙喪失了她那無與倫比的囂張狂妄與強大。蘇耀失去了他無人管束的自由生涯。可是他們得到了彼此,得到了對方。他們覺得那一刻,世界百花盛放。彼此無堅不催。嘉芙嘀咕說這話說的好像有點色,蘇耀說那改為一江春水。
反正戀愛就是不斷的妥協過程。
彼此射出刀劍讓彼此一再退讓。
背叛啊第三者家庭啊誤會啊反對啊,靠!那些八點檔的狗血戲碼算他媽什麼。
何嘉芙說崩管你有什麼毛病我都潑你一身酒精再幫你大灶回爐我這輩子綁定了你你就牢牢都是屬於我的蘇小耀。
她說這話時雙手捧牢蘇耀的臉孔,她慎重吻上的是她當時以為這一生最後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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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16:21
番外前傳4
4有樣東西溫柔且甜
日子晃悠悠的過去了。
部長終於功德圓滿駕鶴西遊,嘉芙率領著一干手下、大夥一塊開了歡送會。
蘇耀勉為其難地掏了五十元。
嘉芙眼睛都不睜,小手招招:“不行。再多點。”
蘇耀捂緊了口袋,轉身想溜,揚臂擺腿,“你、你代墊。”
嘉芙從後面牢牢揪住風衣擺,“這都最後一次了!!人不能摳門到這種地步!”
於是,倆人合送了一個大花圈。
特別雄偉的矗立在墓碑下,貼兩個門簾。
左邊寫:何嘉芙。
右邊寫:蘇耀。
陽光把影子拖得老長。
小紙頁在風裡不斷翻飛。
蘇耀笑眯眯,左手指勾著自己個的右手指。對嘉芙說:“你看,有點一對新人的意思。”
嘉芙黑臉道:“你他媽才在花圈上找浪漫呢。”
隔著遠遠的人群,蕭文就瞧著他那兩手下。稍矮的一臉倨傲,稍高的比手畫腳滿臉帶笑。於
是他也露出神秘的笑。一邊撕碎了一小紙條。
公司會議上周方推薦調何嘉芙去巴黎駐派。
蕭文力排眾議,說嘉芙暈機!
於是何嘉芙原地補缺升上了部長。蘇耀原地踏步但也不怎麼在意。
下班,蘇耀去附近一家甜品店。在門口扭扭捏捏地蹭一會兒,又被路過的女高生捂嘴笑著回頭當吉祥物看了半天,終於把心一橫紅著臉進去了。過一會出來拎著個小袋子整個人趾高氣揚活像打勝了一場心理仗。何嘉芙則在百貨商店,先拿一條三角內褲,又搖搖頭放回去,還是愁腸百結地買了條更保守更質樸的疊三折塞在了袋中。
打開門,蘇耀就聞見咖哩味。一邊抱怨說又是這個啊。一邊乖乖坐下來。伸手拿勺子,被拍了手,只好更乖的先去洗。回來卻撞到有人犯規正對著點心袋子樣子特別可愛的探頭探腦。
於是他就指著她笑。鼻尖沾了奶油兀自不知的人有點訕訕的嘟起嘴說我就看看,然後臭著臉捧著點心往冰箱處移轉,半路被人劫持抱住了腰,嘉芙回頭說你幹什麼就被吻上了鼻子那裡。
假日。
蘇耀在家裡找東西,一找不著就生氣。
嘉芙想做大掃除,就把他轟到街上去。
兩個人形如半同居。
也開始考慮不如就住一起?
可是又擔心公司裡會有流言飛語,辦公室戀情原本就是禁忌。
蘇耀家附近有個小公園。
兩個吃飽喝足就拉手往那裡去。有時蘇耀害羞,半路甩開嘉芙的手,自己卻又扭扭捏捏的想要跟在嘉芙後頭。嘉芙才不管那些呢,非要拉著他的胳膊。還跑去和小朋友一起排隊玩滑梯。蘇耀教孩子們唱大象的鼻子為什麼這麼長~~~一邊用一種眯眯笑的眼神瞧著站在孩子後面的嘉芙。
嘉芙紅了臉說你最壞了。
蘇耀瞪眼說我說什麼了我只是在唱歌謠啊!
小朋友們舉手作證說大哥哥沒有說謊。嘉芙嘮叨說你們哪懂啊只有我明白那個壞小子的目光。
樹葉抽芽。變紅。飄落。
吃二人火鍋,涮泡菜口蘑。
去溫泉旅行、打街頭籃球,趴被窩裡相互臭數公司那點事。
集體活動有新人提倡玩真心話大冒險。
被抽中提問何時覺得辛苦的蘇耀就笑著說他一直都很順利、幸福。
不覺得是謊言呢。
不覺得有什麼辛苦。
遇到那個人以前的寂寞,已經全都忘掉了呀。
只是認真的喜歡了一個人,竟然就這樣的幸福。
蘇耀轉變的無比巨大。
如果有人穿越時空去三年前告訴他說你會怎樣怎樣怎樣,他鐵定提眼角冷笑心說這神棍以為我不愛說話就是好騙的嗎!!
《單身家族》後來的命運是拿去墊桌腳了。嘉芙那個桌子不夠平穩,那大本書恰好可以塞進去。什麼人與人的關係遠近啦、適當的獨處比較有利長遠啦。現在蘇耀覺得統通都是他媽的扯淡放屁。
這一刻裡,他無比滿意他擁有的一切。下一刻的事?那就留到那個時候到來再去考慮吧。
生活裡當然也有小缺憾。
比如嘉芙鬧牙疼,怎麼哄也不肯去醫院。她哎哎呦呦地捧著臉藏在廁所裡被蘇耀硬拖出去用領帶捆成麻花卷扭送至牙醫,把那個帥哥牙醫嚇一跳說對不起我這裡是正規的牌照診所!可是緊接著有個穿連身粉紅皮衣裝的護士就妖妖媚媚的歪頭出來,嫣然一笑眼角生花。於是換蘇耀嚇一跳摟著麻花卷往後跳說對不起我們是正經看病!
等明白是彼此誤會,蘇耀冷著臉領了鎮痛藥。
牙醫臭著臉說冷熱酸甜牙過敏請多用善用冷酸靈!
嘉芙委委屈屈地上了車,說你看我就說不用來吧。
蘇耀一瞬間更改了表情轉頭無比輕柔貼上那個小圓耳朵,前面開計程車的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只是從車前鏡裡看到那女孩捂著耳朵害羞卻抬眼笑了。
於是司機先生臉紅發燒還有點怦怦心跳。
員警把他攔下問喝酒沒喝酒沒沒喝你臉上鬧哪門子騷!
司機先生停了停,欲言又止,終於說:阿sir啊。你是否瞭解人世間真愛的意義呢。
不是這年頭搞對象都要搞的日月無光。實在是有些人眼神流轉就飄溢愛愛愛愛的磁場。漂流教室得了這股動力一定能三番兩次穿越時空。空知英秋得了這股力量腿毛也會瞬間消光。千面女郎有了這能力紅天女不拖二十年連載第一回就一話終罄。就連久米田康治都不用跳槽去講談社死耗小學館也能得大獎。
但是:太、絕、望、了。
這閃閃亮亮的愛動力,只能施用在他們彼此二人身上。只不過是一個人類罷了。得到這推動了宇宙黑洞的能力自然永恆牌陽光閃閃持續發亮。蘇耀好奇和同事說,你們有感覺麼,地球在變暖啊。我家現在還開空調呢。總是好熱好熱啊。
同事們紛紛搖頭表示不能理解。
是啊。誰能理解呢。
誰能像他那樣,活在愛情的春天呢!
有啊。何嘉芙啊~
***
那一年先到了冬天。
後來又過了正月。
嘉芙和蘇耀間中去日本旅遊,找神社拜拜。
掛了許願牌,又抽了凶吉簽。
嘉芙瞄一眼簽就往褲袋裡塞。
蘇耀揪著手看了眼就笑噴出來。
“什麼叫吉凶!喂喂!怎麼還有這種簽!到底是吉還是凶啊。”
和尚說那就是有凶但能保命,就算是普凶,也可以叫平凶。樂觀點想也能當成是末吉。但嘉芙樂觀不了了,於是蘇耀就把他抽的簽,挺慎重的交換到嘉芙手中。他倆站在栓了那麼多小木馬牌牌的下面,當著職業僧侶,甜蜜蜜的換了簽。然後幸福的對眼望,一前一後走的裝模作樣。
僧侶在背後咳了咳,有點顫抖的勸阻,“但是那位男施主……你抽到的……是……是大凶啊。”
春假結束。
大多人花光了獎金。
辦公室彌漫著即幸福又疏懶的氣息。但是你想偷懶時就會有事,正如你想找人喝茶大家總在加班。早已經成為宇宙定番的真理你我他誰也逃脫不過。於是蘇耀也要獨挑一面出門搞交涉了。
對頭的BOSS是個特別的笨蛋,沒事還很喜歡搞搞精減裁員。蘇耀和他接頭的那一半,總是來往不了幾回就被EM告知:對不起。蘇先生。我要離開這個職位了。謝謝您這段時間的關照啊。然後他就得憋一口氣忍著再手把手的教給下一個員工說你看之前的事是這樣這樣這樣的!
回家訴苦。嘉芙說這種事要找朵拉A夢。要一個明——白膠囊。你明他白。這樣那樣就是這樣那樣!
蘇耀就笑了。眼睛又眯眯成線。他說他沒有明白膠囊,但是有蛋白質膠囊!
嘉芙不高興了說你總這樣你和我說話老這麼色情你根本就不正經。
蘇耀看著嘉芙傻笑說你在想什麼啊我說我家抽屜裡有營養補給啊。他們鬧啊鬧的就鬧到地板上滾成一團。
愛情如此單純。只是人太複雜。
終於笨蛋BOSS還是惹了大事。
幾百噸的貨物沒找到倉庫就敢發單氣勢一時洶猛一時可憐。
上面說這件事和他們沒關係,但辦不成對公司也沒有好影響。算了算了,誰叫笨蛋雖笨但人家是甲方呢。就讓蘇耀快點出去幫忙給笨蛋擦擦屁股。事情本身並不難辦,蘇耀直接找下家廠商談判,對方愕然說壓根就沒接到出貨單讓我們到哪拉貨。蘇耀整個人脫力給笨蛋打電話,氣得口不擇言。
事一擺平,對方就牛了。
向總公司投訴蘇耀態度不好,一塊和老總打球時還煸風說姓蘇的有人品問題。
老總問,是這樣嗎。
周方在旁邊優雅一笑,挑眉說,“有點嘴碎,喜歡胡說八道。”
話說周方和蘇耀的過節,打蘇耀一進公司就結下了。怎麼回事,大家看了前面也全知道。蘇耀又不愛給人面子,平常一是一,二是二。寧陪布魯諾燒死在鮮花廣場,也不想知道什麼叫此中有真意曖昧不言說。
老總手裡雖肥得流油,根本鄙視小甲方。
但又想一基層職工還動不動就耍大牌,影響也不好。
後來巡查時想起這事就叫點名叫蘇耀過去瞧瞧。
沒事被大老闆叫,大家都覺得凶多吉少。
蘇耀前腳邁出辦公室門檻,何嘉芙後腳很緊張地跟上去。
嘉芙拉拉他領帶。
又整整他西服。
嘉芙說你不要緊張你是個好員工但也不要急躁把事情好好講清楚。
蘇耀笑道你慌什麼我是成年人了我怕什麼呢。
然後他就又笑著低頭,偷偷瞧走廊上沒幾個打水的小丫頭,那就飛快伸手,擰了把嘉芙的臉蛋。他邊走邊回頭笑著向她搖一搖手。
嘉芙~蘇耀說,一會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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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19 00:17:03
番外前傳5
5開往春天的地下鐵
周方本想,借著老大的威風,喝斥喝斥蘇耀,讓他明白人生有高低進退、說話辦事不分對象且得正眼看人,以此一雪前恥。沒想到大老闆見蘇耀長得一表人才,小夥子非常精神。談吐不卑不亢還透著一股子無所畏懼的誠懇。心裡竟十分喜歡。正逢有客戶請吃飯,老闆說雖然你是進出口那一部門的,但跑場在外多認識幾個人一準沒錯,就也順手帶著他去了。更沒想到的客戶席間與蘇耀相談甚歡。年輕人嘛,被稍微善意對待,都覺得眼中風晴天藍。BOSS也好,客戶也好,連陪席晚娘臉的周方也瞅著不那麼礙眼了。
有時一個人最大的財富不在於他擁有多少才智而要看他是怎樣的素質。
蘇耀個子不高,視線卻總保持水準垂直。
人是一種抽象的生物,要是你非得仰視一個人,那拱到臺階上的人也只好低頭俯視你。蘇耀的可貴在於他看誰都和他是平級。他不覺得你客戶你有錢我就非得低聲下氣,畢竟你怎樣是你的事,我一不吃你二不喝你,既然沒跟你借錢,我憑什麼巴著你。然後一個人要是不自卑,也就不會故意對他人玩倨傲。所以客戶覺得啊呀小夥子簡直親切自然、自從自己有錢以後很多年都沒見誰一碰面就這麼校園風的對待過自己個了。於是客戶心中欣喜,回家還特意寄送蘇耀一個表示友好的小禮品。
BOSS說年輕人有前途啊,管那種洽談驗貨確認的小破事委屈了。
周方面沉似水。手指握得嘎嘎直響。
天下間再也沒有你想伸腳絆一個人卻幫他跳過一個坑而更窩心的事了。正好周方手裡有個team,BOSS說叫蘇耀也去那幫忙吧。蘇耀雖然有點惶惑因為他沒做過,但是嘉芙安慰他說對他前途有好處,老闆也拍胸保證說沒事沒事。人一旦和對立階級產生私下友情,很多事就變得像加了潤滑劑一路風行順水……你還別說這些事叫走後門,凡舉天下間的內定,都是證明你有讓人內定的能力,他只是從另一個管道和側面同等驗證著你的價值。要不怎麼說特殊人材特殊對待呢。
最初周方也表面大方私下卻使了不小少絆。蘇耀也有過手足無措站著不知該幹啥沒人搭理他的尷尬階段。大家都不屑的私下傳說蘇耀好像是外方老闆私生子的私生子,沒看天天帶他吃飯往上拉拔他麼。
但蘇耀善於埋頭啄磨,往往語出驚人。時間一久,同事們也就釋懷了想開了再說人不管是男是女是彎是直有誰敢拍胸脯說老子我就不喜歡美男子呢。
再後來老闆索性把周方調離,讓蘇耀挑頭幹了。老闆的心沒有厚此薄彼,只是覺得應該讓適合的人待在最適合他的位置。但明明升職了的周方卻覺得被人撬了牆角,心裡一股暗火瘋狂滋長。
蘇耀要去義大利出差。
嘉芙憂心衝衝提醒他這個又提醒他那個。
蘇耀笑著說你怎麼總是搞得我一去就回不來了的樣子。
嘉芙沒說話但是嘉芙心裡還真的總是有那樣一種隱然不安的預感。
蘇耀說:最近在公司發展的不錯。這樣下去我們就可以很快買房了。
然後他一邊說,一邊握緊嘉芙的小手。眼睛裡全是笑意盎然。
嘉芙說:那好。你買房。我買裡面的東西。
蘇耀說你太狡猾了。又不服氣臉道那就是讓我花大頭嘍。但嘉芙只是彎腰斜眼瞄他故意笑得很嬌。
要是生活就如窗外金陽定格於手中相機裡的一瞬該多好啊。你也好我也好他也好愛誰誰只求眨眼間天荒地老哪個要半生緣一世情大浪滔滔。
嘉芙好小心的在蘇耀西服口袋裡掖進一個護身符。又把帶了好多年的水晶珠串硬套到蘇耀的腕上。
蘇耀走了,下機場就發短信。坐在車裡抿著嘴,壓低帽子生怕老外瞧出他魂不守舍眼含春意。
吃飯間,不時摸手機。電話一響,他蹭的像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辦完正事。同事拉他去當地酒巴玩。說有紅裙女郎跳豔舞。他不屑說你給我京都藝妓我也不想看啊就匆匆走了,大家當他急著回酒店看球賽也就沒拉他,誰想到他滿世界尋找帶給嘉芙的禮物還不算,乾脆留個條說你們玩吧我先回去交差了。
那一路疾馳回家,他只想著要給嘉芙一個驚喜。但是半路拐彎處樹影婆娑,有大卡車橫貫駛出攔住了道路。
“吱扭”一響,蘇耀被迫轉彎停車。
“當當當。”
有人彎腰用手指敲他的車壁。
隔窗抬眸見對方穿著暗紅夾克。
“你超速了。”
車窗拉開一點,小本本迅速一晃。
“交通課。”
蘇耀疑惑地猶豫片刻,緊接著又覺得有點懊喪。依言把車停在了路邊,心裡默算這是要給我開罰單吧。但對方說要檢查,讓他配合。他才打開車門,手臂就被一扭整個人摜倒在車頭。
蘇耀急著回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車裡可沒有非法物品!”
戴著帽子的人抬頭微笑,“有沒有先搜才知道。”抬起二指豎口唇間一吹。大卡車後邊駛過一圈摩托車,噪音擾人。嚇得後邊來的車也都紛紛躲避。
蘇耀的車被翻了個亂七八糟。有小混混拿著一個藥瓶在他臉前搖晃叫囂:“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大哥這小子說謊!”
“行了,別嚇著人家。人家是大學生。精英。把車開過來。”
路燈昏暗,只有輪胎在地面劇烈劃過的聲音一直擾撓耳膜。
蘇耀掙扎踢打想要極力擺脫。但人家早就設下套在這裡等他又怎麼允許他擺得脫。被跌跌撞撞塞進卡車裡,那裡更加昏暗,連人的臉也看不清楚。
後來發生了什麼……無需說明。
何嘉芙因熬夜畫圖表,聽到門鈴聲時很快就把門打開。蘇耀氣息不穩穿著襯衫長褲大衣扣子都沒系髮絲蓬亂就直直地看著她。
嘉芙說:“你、你怎麼回來啦。不是按行程是明天嗎。”蘇耀突然抱她,把頭埋在她肩窩裡,有濕呼呼的東西把嘉芙的衣服也弄髒了。
嘉芙問你怎麼了怎麼了!
蘇耀只是說沒事,他一邊難受的嘶聲說沒事一邊向嘉芙笑,讓嘉芙稀裡糊塗的、心卻疼了。
洗了澡後蘇耀喝了點熱水,對嘉芙說他被搶劫被人打了。
嘉芙說想要報警蘇耀卻不讓,蘇耀說可能是被人嫉妒在外面工作難免的,然後蘇耀說他困了,整個人裹著白綿被包成一個小團,不知道為什麼露在外面的手指尖上滿是細細劃痕,讓嘉芙覺得很擔心。
蘇耀這一病就病了一個星期。
整個人又瘦了一圈,發了高燒,再起來時穿的褲子都晃裡晃蕩了。嘉芙笑著把手伸在褲腰處,仰頭瞧他說蘇耀你看你看現在這褲子裡夠裝兩個你了。快點胖起來啦。
蘇耀發呆走神,低頭看到嘉芙,卻又沖她安靜的笑笑。
嘉芙覺得蘇耀真的很不對勁,以前那麼喜歡的車子轉手就賣了。工作上出了好多細節問題,還是嘉芙在家看他寫的報告幫他整理順了。
晚上,嘉芙想親親蘇耀。
蘇耀卻躲開了。蘇耀笑著說我燒才退,萬一有什麼病毒,別傳染了你。他笑時眉稍微蹙,嘴抿得薄薄的,眼睛裡卻有深重情誼。
嘉芙說我願意被傳染,感冒傳給我,那你就好了。
可是蘇耀還是搖頭。
嘉芙一個人胡思亂想,她想蘇耀沒准有了外遇。是不是遇到過去的情人了。是不是變心了。可是仔細瞧了蘇耀幾天,除了見他去了兩次醫院拿藥,也沒瞧見他和別人有什麼牽繫。
然後嘉芙沮沮喪喪的在家裡做飯。
蘇耀回來了,抬手關門。又從後面抱住她。
蘇耀吻她,蘇耀說他想要她。嘉芙說你別鬧了我做飯呢,實在推不開嘉芙只好玩笑道老爺您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蘇耀說我要先要你。
手指碰到的身體怎麼那麼瘦呢,嘉芙說你就是因為不好好吃飯才會變成這樣。
蘇耀像貓一樣眯眼看著嘉芙笑。嘉芙忍不住抬頭親蘇耀的嘴唇。蘇耀抱住她,說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一邊說,眼角不知為何有透明的水漬。
那是個在嘉芙來說很甜蜜的晚上。
她得到了蘇耀。
蘇耀得到了她。
兩個人打打鬧鬧,蘇耀被踢下了地板。就在地毯上抱著一塊隨他掉下來的羽絨枕頭,半張臉都浸在潔白鬆軟的大枕頭裡,眼角看著嘉芙,悄悄的笑。那樣的蘇耀讓嘉芙看呆了。於是她也跳下來抱住蘇耀兩個人滾啊滾啊就滾到沙發上去。
冬天,總是很難熬啊。
出門冷風就吹在臉上。
蘇耀咳嗽著感冒了。
嘉芙怪不好意思的說全怪鬧得太瘋了。
可蘇耀說沒事怎樣都可以,和嘉芙在一起的話……
沒錯沒錯。
即使遇到怎樣的意外也好。
即使發生怎麼糟糕的事、討厭的事、痛苦的事、讓人滅頂的事……。
只要嘉芙在這裡。
嘉芙覺得蘇耀的臉色陰晴不定,情緒起伏大悲大喜。
以前蘇耀喜歡鬥嘴,現在卻安靜過分,有時看著一個點就發呆很久。雖然看起來還是完好的,但是哪裡,有哪裡的螺絲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就像肉眼看不到的線悄悄越繃越緊。
蘇耀蹙眉微笑的樣子也清淡的像鉛筆畫出的素描。
也許風一吹就斷了亂了散了。
她好想問蘇耀,蘇耀都在想什麼。
但若是不依靠自己察知,是不是在哪裡,就等於她何嘉芙輸了呢。
在公司裡。
蘇耀與周方意見不合。
蘇耀說這產品早該更新換代了!
周方沉臉說那是我研發出來的你有意見麼!
蘇耀說在你那會兒是新鮮的別忘了年代早就變了!
大家都嚇得噤若寒蟬,一聲散會抱頭鼠躥。
蘇耀冷笑說這團隊現在我是主角你憑什麼喊散會,大家看你是前輩叫你當顧問別真以為自己萬年恒久了就。
周方也冷笑說你倡狂什麼不疼了是吧。
蘇耀整張臉都變了。
周方掏出手絹優雅的沾沾嘴角,說年輕人少抽點瘋多好、日子還長著呢幹什麼急著和老年人爭鋒。
蘇耀攥緊了拳頭。
周方洋洋得意想要離開又回頭忽然甩手關門,捏起蘇耀那張滿是不甘心的臉,小聲笑道你別這樣瞪我,你這樣一瞪我我就特別後悔。你說那天晚上我幹啥讓那幫小子佔便宜呢。
蘇耀眼睫一眨。
周方說你知道他們是誰也沒用,我在警界有辦法著呢。民不與官鬥。你也最好別和我鬥。我後面朋友遍佈上下九流。你乖乖當個好後輩,我大人大量,沒准就遺忘了前塵,還會像以前一樣提拔你。
他越說越得意,嘴貼蘇耀臉邊說:乖乖聽話。別忘了那晚的照片。
蘇耀一拳頭飛他臉上,日光燈下,近距離周方大鼻子險點玉碎滿臉開花。
蘇耀滿臉挑釁,“媽的!你少威脅我!拿去發啊!老子和你不一樣,怕威脅就不出來混!老子是男人,就當不小心被狗咬了!不可能因為讓狗咬一次,就得讓狗再咬一輩子!”
周方陰滲滲的看他半晌,甩手走了。
門哐當一聲。
蘇耀一臉蕭殺的站著。
可是手指按滅開關,燈光一暗,他就蹲了下去。
人人都只懂對著外面豎盡尖鋒。
但誰不是手套內瓤一片柔軟。
他抱著肩膀瑟瑟發抖。
他不想要、他好害怕、他最最不願意被嘉芙知道。
好奇怪啊。
小時候磕到碰到就會仰頭喊:媽媽。我這裡痛。
但是稍微大些,去了學校。被欺負了被打了。回家卻逞強說我只是在門框處磕了一下。
為什麼呢。
這是為什麼呢。
有流行語說你認真了你就輸了!
但誰能不認真呢!
若有那珍惜的事物……
若有想要一直也對她直白微笑的人……
蘇耀抱住頭。
他太早就認真了,他早就輸了。
在最愛的人眼中,只但願天長地久他永遠威風凜凜。
他寧願把牙咬成碎片,再自己個慢慢織補。他受不了嘉芙會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他受不了嘉芙會因此為他落下哪怕一滴眼淚。
那將比周方多麼惡毒的語言都更可怕的將他擊碎。
可是沒辦法啊!
他還是得小腿發抖卻站起來。
他渾身羞恥的像要被火燃燒了。
但是他要自己,要親口,他不能讓嘉芙從別人那裡知道。
蘇耀人生裡第一次特別委屈特別憋屈的哭了。
那天回家。
嘉芙說新發現了一家店,嘉芙也是想方設法想哄蘇耀高興。
兩個人坐在餐廳包廂裡,氣氛一流,燈光豁亮。連刀叉都雪白,連揷在杯子裡的薔薇都完美。
蘇耀知道他一句話就能將眼前的幸福擊碎。
所以他忍著。
他忍著說牛肉真好吃啊。
他忍著聽嘉芙講笑話。
他忍著喝一杯又一杯可以無限續下去的奶茶。
然後默默回家。
進了玄關他就抱住她。
月光照耀滿室。
他是多想告訴她。
他又是多麼珍惜這尚且被善意掩飾包裹著的幸福。
他明白了。
明白人為何要說謊。
人為什麼會犯傻。人為什麼要掩飾。
因為人受不了自己愛著的人、愛著自己的人流下的哪怕一滴淚水。
那才是會讓幸福腐蝕消失。
他多麼後悔。
他親吻嘉芙的嘴唇。他把嘉芙抱到床上。
他什麼也不想要了。
尊嚴也好。
什麼也好。
他只想捨棄一切也要守護掌中這小小幸福。
身下的嘉芙柔軟又溫柔,正俏皮的看著他笑。
鐘錶滴滴達達。
絕望而又惶恐。
無法面對不知道會變成怎樣的明天。
大腦太過混亂。
一會這樣一會那樣。
也許他就要碎掉。
被誰威脅那種事從來都不能忍受。
卻愚蠢……愚蠢的覺得,要是答應就好了。
“蘇耀……”
嘉芙在叫他。
“你又哭了。”
嘉芙仰頭。吻上他長長睫毛下濕潤的眼睛。
他想要嘉芙。
想要更加鮮明,比現在更加鮮明的感受嘉芙。
這樣他就可以忘掉不想想起的事。
尋求著哪怕片刻的救贖。
但是黎明終將到來。
無論弱小的你我怎樣祈禱。
蘇耀在地鐵口與嘉芙分手。
他嘴唇抿薄薄的笑著,他說想要去買點東西。
嘉芙說快遲到了讓他快一點。然後嘉芙一個人走向大廈,迎面的人群逆流行去川流不息。
蘇耀雙手揷在衣袋裡,他看著嘉芙的背影,腳後跟後退,一步一步,就那樣看著她倒退行去。嘉芙間中回了一次頭,對他可愛的笑笑,於是他也回笑,揚眉擺手,笑的好看。一點點後退、一點點後退、直至退入茫茫人海。
嘉芙走進公司。
發覺所有的人都神色異常。
蕭文把她拉到牆角。說嘉芙你冷靜一下。
嘉芙大驚失色說金融風暴終於影響到我們了?你是不是想裁掉我!
蕭文說不是你是蘇耀。
嘉芙反而鎮靜了下來,她甚至松了口氣。
她早就知道蘇耀這陣子不正常。
如果是公司內部裁員一早通知了他就實在……太好了。
因為這樣就表示,沒有其它更糟糕的事。
嘉芙鎮靜的說那這事我知道了。
蕭文難得粗魯了,他說你知道個屁!
公司一大早滿走廊上撒滿了蘇耀的不雅照片,現在公司風言風語。什麼裁不裁員,蕭文說要是那樣就好了,難的是現在怎麼辦啊這讓蘇耀怎麼回公司上班啊!
“你說什麼?”何嘉芙抬起那茫然的眼睛,她說我沒聽清。
她心裡發顫。她一時間又有別的什麼特別傻的期望。
但看到照片的時候她那點期望也破碎了。
要是蘇耀出軌了就太好了。
要是蘇耀和老情人約會被別的什麼人偷拍了就太好了。
這一切太好了是因為這樣蘇耀受到的傷害就能至少不是最鋒利的那一種。
但是照片不會說謊。何嘉芙很明白發生了什麼。
雖然有同事口口聲聲替蘇耀辯白說這是PS的!!!是PS的!
但何嘉芙一屁股坐倒下去。眼前的世界都瞬間變黑了一刹那。
燈在搖動,人變得重影,蕭文的西裝出現疊加效果。她沒辦法和蘇耀的好同事一塊呐喊說什麼PS……
這就是社會。
人們能容忍你被誰惡搞了。你被PS了。你被傷害了。
但卻不原諒同樣是你被傷害了但卻是真的。
就因為太明白太清醒,何嘉芙才一瞬間覺得嗓子眼都發腥。
她抬起眼皮。
蕭文溫柔的看著她說嘉芙我准你三天假。
然後何嘉芙連包包都扔在公司裡她轉頭就跑了。
神啊。
神啊!
要是世界上有神明大人的話!
何嘉芙這輩子再也不想要怎麼風聲水起萬事得意了!從前得到的禮物也統通還給你……就只要求一件事,請別讓、別讓那個人消失好嗎…………
她太瞭解他。
那個驕傲的傢伙。
那個寧可把所有眼淚變成笑容融化在眼角眉梢的男人。
他每一個欲言又止此刻都變成別有深意。
他的眼淚他的微笑他的搖手既飄忽又清晰。
何嘉芙只有兩條腿卻希望可以變成兩個人,她不知道應該先去蘇耀家還是先去自己家。最後她想守株待兔好了那就她還是去了蘇耀家。
但是蘇耀已經不在了。
整整三天,何嘉芙連門都不敢出。把冰箱裡的生雞蛋都吃了。
她好怕一個瞬間自己就會錯過了他。
她從流淚懊惱沮喪發咒到變成咬牙切齒而又充滿痛惜。
終於她再也熬不住睡著了。
半夜卻被吵醒。
她一睜眼,就看到蘇耀。
臉上都是鬍子。蘇耀坐在床邊,看著她,眼睛裡有無限無限的情意。
她一把抱住蘇耀,惶恐的害怕這是夢。她咬蘇耀。她也讓蘇耀咬她。
蘇耀笑著咬她。
蘇耀說終於不用我開口了。但是蘇耀的嗓子好啞。蘇耀的手好冰冷。
嘉芙心疼的眼淚直掉,她抱住他的手放在心口。
她說你太傻了,你明明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麼。錯的又不是你!你為什麼要逃!可不可以請你不要該死的這麼驕傲!
蘇耀把頭枕上他胸口,蘇耀靜靜的說我錯了。
蘇耀向她道歉了。
蘇耀回來了。
蘇耀捧住臉又哭了。
蘇耀說想要永遠永遠也離開這裡,不想要再和她見面。蘇耀說他真的受不了了。蘇耀說他本來打算就這樣走掉,他再也不要讓嘉芙看到他。這麼沒用又難看,而且變髒了,還這麼軟弱……他不想被嘉芙知道他還有這樣笨拙軟弱的一面。不想不想不想!
嘉芙抱住他,嘉芙說你瘋了吧要是你真的這樣做我該怎麼辦。
嘉芙緊緊的摟他。她真怕要是一個眨眼蘇耀就會消失掉。
嘉芙說明天就一起去公司辭職。從頭來過。不管搬到哪裡,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
蘇耀笑了,露出一點牙齒。臉上有鬍子,明明就很醜,可是又讓人覺得他是那麼美麗。
蘇耀說你騙人。
嘉芙說我才不會騙人何嘉芙從來不騙人!
蘇耀說你說我們會很幸福,你說愛上一個人是件好事。
嘉芙說不出話只是抱著他。好像這樣就可以讓冰冷的蘇耀變得很溫暖。
蘇耀說想去殺人。
嘉芙說不許去。因為那種人根本不配讓你犯罪!
就算此刻很痛苦。一定在什麼時候又會感受到歡笑和陽光。
現在眼中無法逾越之事。
一定會在事後笑著談起說當時沒有放棄真好。
因為還懷抱著更加重要的東西!為了保護這樣事物,受到怎樣的羞侮,被別人怎樣看待,即使被誤解被傷害被扭曲,只要有這樣重要的事物!就一定還可以筆直的生存!
可是嘉芙忘了。
人其實很多時候是沒辦法那麼堅強的。
越是筆直的生物就越易於折斷幾乎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
她使勁擁抱著的那個人……
在她睡著之後,在她再次醒來之前。
就已經像煙花如夢幻,恒久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蘇耀去了哪裡。
那一夜難道是夢?
可是蘇耀鬍子滿臉好醜的笑著時他冰冷的溫度和樣子都還歷歷在目。
嘉芙覺得她也要瘋掉了。
她失魂落魄,變得不知如何時好。
三天的假早就用光了。連一星期也過去了。
她不敢離開。
她怕,她希望,蘇耀會在某個時刻又會再回來。
因為你明明就答應我了。
答應我了要在一起。
我們一起去辭職。
以後也會在一起。
不管遇到什麼事。
你怎麼可以消失。
你讓我有了失而復得的狂喜。
卻又讓我再一次品嘗得而復失的苦澀。
不帶的……不帶像這樣玩弄人心的。
蘇耀你個臭小子你給我回來啊!!!
誰允許你就這樣離開我的!你不能用別人的錯誤來傷害來懲罰我。
但是……
但是……
心裡有聲音一點點的像水泡冒出旋即怦然碎裂。
她其實知道蘇耀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全世界再也沒有人如她那樣瞭解那個人。
她還記得在下雨般濕氣彌漫的清晨,她站在天橋上往下望,蘇耀穿著灰色西裝混雜在人群中站在電車站,輕輕抬頭,帶著微微笑容。
有那麼多回憶都如影隨形。
但是他卻已經如那天的雨霧飄然彌散。
何嘉芙回到公司。
神色如常,面帶笑容。
她對周方的小秘書說幫我去買咖啡因為她平常人緣太好了小姑娘屁顛屁顛就去了。
然後五分鐘後全公司的人都圍在那間辦公室門口。
那裡躺著一個肚子上被紮了刀在不停哀嚎的周方。
何嘉芙滿手鮮血,一邊罵著敢動蘇耀我把你紮一個稀巴爛!
終於有人開始驚聲尖叫連滾帶爬往外跑說何嘉芙瘋啦。
蕭文從後面抱住她說夠了嘉芙,他不值得你這樣。嘉芙握著蕭文的手,痛得發跳的眼睛裡掉落圓滾滾的眼淚。
她淚流滿面。
周方沒有傷到要害,被送進醫院。他自知理虧沒有提起控告,公司採取了內部處理。
何嘉芙辭職離去。
她開始給各大獵頭公司打電話。
她滿懷希望的一次次帶著照片去確認。
“這個人叫蘇耀,念的是金融專業,請問你有見過他嗎?”
可是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抱歉,我們沒有這個人的資料。
也許蘇耀是想徹底避開這個圈子吧,嘉芙想著,她開始不設任何條件大海撈針般的搜索。可是找不到,怎麼樣也找不到。
蘇耀的房子過了租期。
她幫他續了三年房租。
因為她害怕要是這裡也不見了。那等蘇耀願意回來找她時,會不會找不到她呢。她懷著一絲希望,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她連工作也沒辦法去做。她每一天也穿梭在城市的街頭巷尾。
她不敢想像蘇耀去了別處。
因為世界明明這麼小,小到不能容納他和她。卻又那樣大,大到不允許她找到他。
家鄉的母親來找她。
問為什麼打電話去公司說她辭職了。
她漠漠回答因為男人。
母親讓她回家相親。
她說這輩子她再也不會結婚了。
她只等一個人,一個被傷害了被侮辱了原本可以笑得很美麗很美麗的優雅男子。他有點薄情,卻很容易又變得專情。他很聰明,也很驕傲。他原本有錦繡前逞,只是現在沒有了。
父親說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女孩子年紀大了怎麼能不結婚呢。
何嘉芙笑了。
一切已經無所謂了。
好像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
好像曾經害怕的事現在看起來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渣。
她最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見了,已經融化了,已經被什麼人無情硬生生的挖空了。
父親威脅說要和她斷絕關係。
她說即然那樣就只好請便吧。
她沒辦法再去多想任何一絲別人的事,她的大腦滿滿的都只裝滿了蘇耀最後的微笑。
不孝嗎。
沒辦法啊。
從前的她好像已經死了。
就像那個蘇耀也已經消失風化。
走在街頭,人海混雜黑白二色。
連風與陽光也凝固般的寂寞著。
有瀟灑豪放派的長髮帥哥個子高挑,正笑著和街頭發放小廣告的女孩子調笑。
女孩子撒嬌說什麼呀喬朗真討厭你不是GAY嘛。青年摟住旁邊矮了一個頭的夥伴,甜甜的親他臉蛋一口。露出白牙大笑:“你說這個啊!是我青梅竹馬!”
“騙人。以前怎麼又沒聽你說過。”
“切。我撿到就是我的。我說是青梅竹馬就青梅竹馬。”青年變了臉色,悻悻然的英俊相貌裡帶了點孩子氣。旁邊的人嫌他煩,一手推開他,“別粘這麼緊。”
“啊呀蘇耀真冷淡。等等我嘛!”
他向前追去。與戴著墨鏡的女子擦肩而過。
女郎駐足,橋邊的人借機推銷,“小姐!要不要試試我們店裡的美容產品啊!”
嘉芙只是回頭,悵然凝望。覺得聽到了蘇耀的聲音,是錯覺麼……
對面的橋開始變成了自動化的滾梯,有人下降,有人攀升。
高大的青年正彎腰對身旁背影說著什麼,被瘦瘦小小的朋友往小腿上踹了一腳。那個背影雖然相似,但穿著嘻哈風的褲子,街頭年輕人愛穿的彩T,頭髮是金色,耳朵上綴著粉紅羽毛的垂飾,身邊還有個女人正笑嘻嘻的一起打鬧。
何嘉芙拉高圍巾,轉過頭去。
他不可能是他。
電梯平穩,徐徐向前。
突然間電光火石,那背影回過頭來。
他雙目冷漠,瞧著人海中遠去的那一抹斑斕。
“嗨,蘇耀。”大個子問,“中午要吃什麼。”
抿起自嘲的唇角,他文不對題的回答,“呐、喬朗,一個人要花多久會忘記另一個呢。”
“這個嘛。”大個子抬頭,有點困惑,不過又很快露出笑臉,“要是蘇耀的話。我永遠也不會忘!”
“永遠啊。”他低頭,笑一笑,又抬頭。
可是她已經認不出他……
他笑了。
他大概……已經不用再故意要躲誰了。
“呐呐,蘇耀、你可以和我交往哦。”身邊的女孩把頭往他的肘部靠過去。
“討厭啦!小舞!”大個子鬧起來,“你是我的女人喂!”
雜亂的笑聲一直傳到很遠很遠。
何嘉芙蹙眉站在橋欄邊。遠遠俯望,又有人流從地鐵口湧出。有打扮鮮麗的卷髮女郎,正追逐著清秀臉蛋的白衣麗人。
“以綺、以綺,今天想要逛哪裡?”
“新世界對面在蓋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哎?已經蓋好了?去年念日文時,就看他們一直在蓋。”
……
擦肩而過,女郎渾不在意地撞上嘉芙的肩。
“呀。抱歉。”
“沒什麼。”
何嘉芙戴著墨鏡的臉孔扭轉,微微一笑。重新塞好垂落的耳機。沙沙的歌聲配合眼前流動的景色,就像電影的片段般,不斷的重疊著成為創造記憶的斑斕。
陽光照射下,迷你CD轉動著。光束飛舞在城市街頭。有無數腳步紛遝走過。正在上演:相遇、錯過、迷失、別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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