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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煙青色 -【丹華】《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4:51     標題: 煙青色 -【丹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7-5-24 18:47 編輯

丹華 作者:煙青色

內容簡介】:

  重生的暮華,本是侯門嫡女,陰謀詭計下,淪為庶女

  兩世相同的心酸經歷于她何能再忍

  上世忍氣吞聲,渺渺無音,這世她定要為自己活一回!

  只為己謀,謀榮華,謀富貴,謀如意郎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5:05

第001章 家宴

又是一年桂子香。

盛京韓國公府內西跨院的一側小院里靜謐非常,穿著一身半舊的草綠色蒂紋褙子的瑞雪,坐在門前安靜地做著女紅。

徐嬤嬤在內房里打掃,當擦到那一對云鶴青瓷花瓶時長嘆一聲,望向里間仍筆直端坐在書桌前習字的五小姐。

半長的月白色玉蘭暗紋褙子搭上素色薄棉長裙,正對著書桌的涼窗半開,有小股的秋風吹進來,吹起五小姐垂在襟前的半縷長發,顯得背影更加瘦削。徐嬤嬤眼眶就忍不住紅了起來。

暗嘆:同是韓國公府的小姐,但是沾上了一個庶字,怎的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那日她帶著瑞雪去總房領每月的例銀,偶遇四小姐房中的盈夏、盈秋,兩人各一身水色桃花紋褙子,面露紅光,盈夏手里拿的恰是相同的一對青瓷花瓶。兩個丫鬟笑語間就有聲音飄進了她的耳朵里。

“這青瓷花屏是有些過時了,現下可最盛行釉彩長頸瓶,四小姐既然賞給我們了,我們便拖門房拿去典當換些脂粉!”

五小姐房里最能撐臺面的東西放在四小姐那兒就是賞給婢子的下等貨!

徐嬤嬤抹了抹眼眶,走到韓暮華身邊,稍稍給她掩了掩窗戶,

“五小姐,雖未入深秋,可您身子弱還是莫要吹了冷風著了涼。”

韓暮華抬頭朝著徐嬤嬤笑了笑,“嬤嬤沒事,這秋高氣爽,桂子飄香,聞著這風里的清香,反倒精神好起來。”

韓暮華又寫了一會兒,待到夜色初起,掌了燈,用了晚膳,瑞雪才在昏暗的燈光下長舒了一口氣,明媚著一張臉進了內屋。

“五小姐,你看婢子做的這身可還適合?”瑞雪說著便將一件鵝黃色織錦長裙和一件肉桂粉淺銀錦緞對襟長褂展開給韓暮華看。

韓暮華笑了起來,還略有些稚嫩的臉龐上一雙明麗的水眸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瑞雪服侍著韓暮華將新衣換上,對著妝臺又給韓暮華梳了個雙平髻,在妝盒里拿出那對僅有的八寶簇珠白玉釵配上,頓時鏡中的少女活潑鮮艷起來。

瑞雪忍不住高興道:“五小姐穿這身真好看!”可是隨即她眼里閃過一層失落之色。

這般素凈的衣裳怎能在明日的中秋家宴上博得老太爺,老夫人的眼光。

韓暮華了然,拉過瑞雪的手,小巧的臉龐上毫無晦暗。

“瑞雪,每年佳節能穿上你給我做的衣裳,我就滿足了。”

瑞雪眼中水光閃動,又對著鏡子給韓暮華順了順鬢發,想到三夫人多日前給四小姐在盛京玲瓏閣定的那些衣裳,只能暗地里瑤瑤頭。

徐嬤嬤和瑞雪服侍著韓暮華睡下,便去了小院的耳房各自安歇。

黑暗中,韓暮華抿了抿唇,睜開眸子,一潭清波深不見底,透著剛強不移,她伸手攥了攥放在一邊瑞雪給她做的新衣,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決策。

八月十五夜,月又幾回圓。

今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韓國公府上下一大早就人聲鼎沸,就連游廊上都掛滿了大紅燈籠,四面環水的邀月臺上還搭了戲臺,等到了夜色降臨,水光掩映配上桂子香,定然是美不勝收。

大早,韓暮華就在瑞雪的陪同下去了西跨院的碧落院和荷院分別向三夫人和黃姨娘請了安。

老夫人因前幾日身體不適,一應免去了小輩們的晨醒請安。

傍晚之時,等韓暮華換好了衣裳,瑞雪一臉喜色掀簾進了內屋,清脆的聲音里也帶著愉悅:“五小姐,表少爺今兒也來了!”

韓暮華微瞠,瑞雪口中的表少爺指的是韓國公麼女的獨子林云鶴,當初韓國公最疼愛的麼女韓從蓉遠嫁西涼知府林雁山,雖是下嫁,可誰都能看出韓國公對這位麼女的重視,送親那日,箱箱籠籠,十里紅妝。

這些年,韓從蓉一直隨夫遠在西涼,回盛京省親的次數一個手都能數的過來,所以也最讓老夫人惦記,這位表少爺當然也是最受矚目,就是這樣一個少年,每次隨母省親最記掛的竟然是她們的五小姐。

韓暮華轉過身,雖未應瑞雪的話,但是臉上的淡笑卻透著一股輕松來。

“瑞雪,將我前幾日準備好的東西帶上,這就走吧!”

兩人穿過東西穿堂,繞過花園這才到了韓國公府的正門花廳。

此時時辰尚早,花廳內除了端茶送水的婢子其他寥寥無幾。

掌事丫鬟連南給韓暮華微微行了一禮也忙自己的去了,這位五小姐年年家宴定是來的最早,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位,若是夫人小姐來齊了,她坐在角落里不說話,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韓暮華在右下首隨便挑了個最末尾的位子歇下,花廳外就有人聲傳來。

來人聲音還帶著少年變聲時期特有的沙啞:“暮華,許久不見!”

韓暮華一雙清眸泛起了弧度:“三表哥,別來無恙!”

林云鶴就著韓暮華身邊的椅子坐下,抬起手上的折扇就往韓暮華頭上敲:“怎的,我不早來看你,你就不能知會個丫鬟問候我一聲,還虧得我記掛你,給你在西涼帶了那些好東西來。”

韓暮華被林云鶴敲的脖子一縮,討好道:“三表哥這不是才來,還得給祖父祖母和伯伯們請安呢,我怎麼敢叨擾。”

一邊看著兩人調侃的瑞雪心里不由暖和起來,五小姐平日都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好似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什麼都不爭,什麼都不在乎,明明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卻愣是像個大人,這會兒和表少爺在一起才顯出點兒活潑氣兒來。

“我給外祖父和外祖母請了安,就趕忙的過來了,知道你定然最早到,舅舅舅母們我明日再去拜見。這趟來盛京父親吩咐了些事兒,不急著回西涼,有的是日子。”

兩人聊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國公府的夫人小姐們就結伴來到了花廳。

花廳霎時熱鬧了起來,韓暮華挨個見了禮,跟在黃姨娘身后低低地叫了聲:“娘。”垂著目就坐在了黃姨娘的身邊。

三夫人牽著四小姐韓暮欣的手說笑:“暮華今年過年也十四了,再怎麼也是國公府的小姐,金貴著,可不能這麼低聲說話。”

三夫人這話一出,黃姨娘就直直瞪了韓暮華一眼,韓暮華笑著回三夫人:“母親教訓的是,暮華以后定多注意,不丟國公府的臉面。”

林云鶴在一旁看著直皺眉。

二夫人陳氏帶著特有的那副尖嗓子陰陽怪氣跟著道:“我知道黃姨娘教女嚴苛,人都說慈母多敗兒,可你這般,我也未見五小姐拔尖兒到哪兒去?我看還不及四小姐的一半吶!”說完還不忘上下打量一番韓暮華身上的素色衣裳,一臉的嫌棄。

黃姨娘仿若未聽到一般,怔怔地坐在下首捏著手絹不語。

二夫人討個沒趣,哼了一聲。

“二舅母,三舅母,云鶴請安遲了,還望恕罪!”林云鶴一掀袍擺向二夫人,三夫人請了安,替韓暮華解了圍。

這二位夫人終于將目光落在了林云鶴身上,一陣陣說笑問候,四小姐也笑著不斷將眼光放在林云鶴身上,一張小臉漲的緋紅。

不一會兒,韓國公韓念攜著老妻也來到了花廳,花廳里頓時拜倒了一片。

韓國公看著自己滿堂的兒孫,今日最記掛的小女兒又回了家,心情愉悅之極,說話也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少頃,宮里又來了旨意,現在貴為四妃之一的韓暮琳,韓國公的嫡長孫女給國公府送來了好些貴重的吃食,以表念家的心意。

惹得大夫人錢氏紅了眼眶,她這個獨女自嫁入宮中為妃,她可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面。

韓國公和老夫人少不得要安慰幾句。

這邊聊罷就入了席,韓暮華與三夫人孫氏、黃姨娘、四小姐一桌。

這吃著吃著就到了小輩兒敬孝心的時候,這是多年來國公府的慣例。

韓國公韓念有三子兩女,大老爺韓慈育有一子一女,二老爺韓善與孫氏也育有一子一女,另外韓善與妾室劉姨娘還有一庶女韓暮琴,唯有三老爺韓凜有二女,三夫人所出的韓暮欣和黃姨娘所出的韓暮華,膝下尚無一子,老夫人可沒為這事兒少煩心,見天兒的想往三房這邊塞人。

現下大小姐韓暮琳入宮為妃,大少爺韓誠也已成親,二小姐韓慕雪年頭嫁給了禮部尚書之子戚弘文,這剩下的小輩兒就剩下二少爺韓霖,三小姐韓暮琴,四小姐韓暮欣和韓暮華本人了。

一眾的哄鬧下,二少爺給老太爺,老夫人唱了段福祿壽,雖有些不入流,但勝在寓意,倒也勉強過關;韓暮琴,人若其名,奏了一曲高山流水,雖意境未到,但手法嫻熟,琴音渺渺;四小姐笑意盈盈領著丫鬟盈夏將一座通體毫無瑕疵的白玉觀音呈到老夫人面前,讓老夫人愛不釋手。

終是輪到了韓暮華,看了一眾少爺小姐的花樣百出后,眾人都是興趣缺缺,又想到往年她的平庸表現,更是恨不得跳過才好。

即使是輪到了韓暮華,黃姨娘也並未將心思放在她身上一分,反倒是時不時將溫柔的目光落在一邊眉眼盡是得色的四小姐身上。

韓暮華掩在袖口下的小手攥了攥,昂首帶著瑞雪去了主席,花廳燈火映襯下,一身素色衣裳的韓暮華竟然讓人生出了一股華美高貴之感。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5:17

第002章 矚目

“暮華給祖父,祖母請安,祝祖父祖母身體康健。這是暮華這些日子來為祖父祖母準備的一些心意。”

瑞雪將所捧之物交與老夫人貼身伺候的桂嬤嬤。

老夫人接過桂嬤嬤手上絹帛一樣的東西,輕輕展開,不經發出一聲贊嘆,一花廳的人被老夫人的這聲贊嘆所吸引,好奇地看著主位。

老夫人抬頭仔細打量這個她從未認真看過的孫女,在侯府一眾女眷里再素凈不過的打扮,輕垂著頭,單薄卻又筆直的背脊。老夫人和藹地笑了笑,

“暮華,這可是你親手所繡?”

“回祖母,這雙面繡卻是暮華一針一線繡成,只望能保祖母身體安康極道燼仙。”

老夫人這時候已經將這方繡品傳給了兒子兒媳們欣賞,有方幾般大的寶藍底兒的蘇州錦緞,正反兩面都繡了坐蓮觀音,栩栩如生,觀音大士拿著玉凈瓶慈眉善目。細密的針腳,時新的繡法,關鍵是該用多少個日夜才能完成,何況這還是出自國公府的小姐之手,怪不得見慣了好東西的老夫人都要發出感嘆。

老夫人朝著韓暮華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她身邊來,暮華大方地來到了老夫人身邊,嘴角含著淡笑。

老夫人摸了摸暮華柔嫩的小手,“好孩子,你的東西祖母很喜歡,看在你這份兒心上,祖母也給你樣東西。”說著,老夫人便把手腕上那只成色翠碧的鐲子脫了下來親手套在了韓暮華細細的手腕上。

不知道的人只當老夫人高興隨便賞了韓暮華一件貼身的首飾,但是知道這件首飾原委的桂嬤嬤卻有些吃驚。這翠碧鐲子雖不是特別值錢的飾品,可卻是老夫人出嫁時,老夫人的娘親親自套在她手上的,對老夫人有著不一般的寓意,此刻卻賞了這個無人問津的五小姐。

韓老國公這時候突然開懷大笑起來,他手中翻閱著韓暮華所抄錄的,娟秀的字體中透著靈動,捋著胡須對著三老爺說道:

“老三吶,以后你可不能忽視這個女兒了!”

轉而對韓暮華又道:“暮華啊,這本,祖父很滿意,哈哈哈!”

一花廳的人也符合的開心的笑了一番。熟不知,這可是大有講究,乃是前朝海外傳入的佛教之書,雖為禮佛之人必誦之書,但里面深含大道,禪道一說就是源于此中,與先代傳下來的兵法相比也不妨多讓。

韓暮華受到了兩位家主的誇獎仍然是鎮定自若,一抹淡笑掛在未脫去稚嫩的小臉上,向著韓老國公福了福身:“祖父過謙了,暮華什麼都不懂,只知道這佛經可以祈福。”

韓老國公了然地笑笑,佛經可謂是百千部,如果韓暮華不明白,為何會單單挑中了這部抄錄送他,看來他這個老國公對國公府的一些事不注意的時間也太久了。

韓暮華行了禮退下后,幾乎一花廳的人都將目光放在了她身上,誰能想到默默無聞的五小姐今日竟然好似變了一個人,由那漫山遍野的白松菊變成了高貴的牡丹花,再也不能讓人忽視。

韓暮華回到座位上,整個神經才開始放松下來,掩在寬大袖口里緊攥著帕子的手早已浸出了一層冷汗。

身后的瑞雪滿臉的驕傲,方才整個國公府的目光都在她們家小姐身上,她沒想到平日里寡淡無欲的小姐竟會有這般光彩奪目的時刻,那刻,她都生出了一種感覺,仿佛小姐本應就是這樣的。不管怎麼,今天真真是大快人心,看以后還有誰敢怠慢她們家小姐。

正當一花廳的人還在震驚之中時,二夫人陳氏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哎呀,倒是我看錯了眼,黃姨娘,這下你可長臉面了,這麼著一比,這四丫頭的東西可就少了虔誠的心意了。”二夫人口中的四丫頭說的自然是四小姐韓暮欣。

陳氏這聲一出,老夫人凌厲的眼光立時射來,嚇的她閉了嘴。

可是黃姨娘、三夫人和四小姐臉色均不好看了起來。

“好了好了,今晚這些小的們送的東西,老夫都很喜歡,都快些用膳,你們老夫人還點了幾出新出的戲要看呢!”韓老國公發話,平息了一室的硝煙。

韓暮華剛抬起筷子,就感到一股冷冷的眼光掃過來,她抬起頭不用細想的就往黃姨娘的方向迎過去,這次她沒有避讓。

黃姨娘臉色難堪之極,一雙微挑的丹鳳眼露著森森冷光,仿若夜里要吃人的豹子,叫人看了害怕。

呵呵!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哪里有親生的娘親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待自己的子女,虎毒尚且不食子,若不是韓暮華一開始就知道一切原委,那她豈不是要瘋掉!

韓暮華移開了視線,不再理會黃姨娘。

花廳里各式宮燈映著幢幢人影,景泰藍象鼻香爐里青煙裊裊。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十三年前那個早春。

安泰二年,早春飛絮。

慌亂焦急了一整夜的國公府西跨院里迎來了兩聲響亮的嬰兒啼哭,三老爺韓凜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

兩位穩婆過來朝他報喜:“恭喜三老爺,夫人(黃姨娘)為您產下一名千金。”

雖有瞬間失望生的不是小少爺,但初次為父的喜悅心情仍是壓過了淡淡的失落。韓凜忙著就跑進了三夫人的產房。

因為三老爺的兩位夫人幾乎同時懷孕,又恰巧的在同一天分娩,為了方便,這才把黃姨娘也挪到了碧落院待產,三夫人雖不高興,但是一切都要以國公府血脈為大。

剛出生的韓暮華“咿呀呀”的用力伸了伸小手,使勁地眨了眨眼睛,鉚勁兒的哼了哼也只是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啼哭。奶娘忙抱著她搖晃著。

她不敢相信,腦海里還回放著她前世因為李代桃僵悲慘而死,再一睜開眼睛竟然又是相同的一幕!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成了嬰兒還保有記憶,但是自她睜開眼睛,還沒發出啼哭就被捂住了嘴,然后一個陌生的女人低聲說:“三夫人產后虛脫暈過去了,趕緊把三夫人的孩子抱走!”

然后她就瞪圓了眼睛看到另外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被放在了三夫人的身邊,而她則被奶娘掩人耳目抱到了黃姨娘的床邊。之后聽到的便是黃姨娘產后虛弱無力帶著嘶啞的聲音:

“都辦好了嗎?”

奶娘點點頭,她的屁股上同時落下了一掌,她便忍不住啼哭起來,外面響起了一片報喜之聲。

韓暮華心中無奈的笑了笑,兩世遇到相同的遭遇,上世她忍氣吞聲,這世,她決不再忍!誓與天斗!

肩上被人拍了兩下,林云鶴笑道:“暮華,想什麼呢想的出神,大家都移步邀月臺了!”

韓暮華回過神來,抬起頭對著林云鶴扯了扯嘴角:“三表哥,我沒事。”

“還沒事呢,看你臉色都泛白了,對著三表哥也撒謊,該打!”說著林云鶴手中的折扇就已經落在了韓暮華的頭上,敲的她髻上的那對八寶簇珠白玉釵亂顫。

韓暮華立刻用小手護住了頭:“三表哥,別打了,會變笨的,我錯了還不成嗎!”

“知道錯了就好,走,跟我去邀月臺看戲,外祖母他們都在那兒等著了。”林云鶴這才笑著收了手中的折扇領著韓暮華出了花廳。

等到兩人身影消失在穿廊盡頭,躲在桂花樹后的韓暮欣才走了出來,一雙像極了黃姨娘的丹鳳眼蓄著淚透著恨意,她咬著紅唇,緊捏著手中的帕子。手中的一小簇桂花早已被她揉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5:29

第003章 三夫人施威

韓國公府的家宴一直持續到亥時才結束,老侯爺和老夫人年紀大了,都有些乏,吩咐小輩兒們各自回院休息了。
韓暮華確實也累了,回到西跨院她的小院里,瑞雪徐嬤嬤服侍她去凈房洗漱后就睡下了。

朦朧中,隔著雨過天青色綢帳,聽到瑞雪小聲跟徐嬤嬤說今天家宴上的事兒,然后是兩人壓低著的笑聲,韓暮華這才漸漸入了夢鄉。

第二日卯時三刻韓暮華就起了身,瑞雪值夜,聽到內房有響動就進來服侍她。

瑞雪端著昨晚蓄的熱水進來:“昨日累了一晚上,五小姐今早怎麼不多睡會兒,婢子給你看著時辰呢,不會誤了請安。”

韓暮華借著銅盆里的熱水,用青鹽漱了口,瑞雪把熱毛巾遞給她。

“早上醒了便睡不著,就干脆起來了。”韓暮華凈了面就坐在妝臺前讓瑞雪給她拿衣服。她看著鏡中的人影,心思卻飛的老遠。

昨晚她在家宴上那般出風頭,今日肯定不會平靜。

實際上,她本不想這樣博人眼球,但實是不得而為之,這侯門深院,她一個勢單力薄的豆蔻少女能做的太少,她想過許多法子,唯有這條才有可行之道,即便也是踩著鋼絲過河,但總還有一線生機。昨夜她其實睡的並不安穩,約莫是寅時剛過她就醒了,一直睜眼睜到卯時,這才發出響動。

她要整裝待發,去面對今日要來的所有詢問、煽動甚至是挑釁和威壓。

瑞雪在服侍韓暮華穿衣時,徐嬤嬤也進了內房,一張圓圓臉上堆著笑意:“五小姐,方才大廚房的二等管事娘子單四娘還特意過來問你的喜好,問你早上想吃點什麼?”

韓暮華的臉微轉,一夜,恐怕昨晚的事整個侯府都知道了。

“嬤嬤你怎麼和她說的。”韓暮華對著鏡子理了理鬢邊兩縷垂發,她現在十三歲,等過了明年三月也才十四,還有一年多才及笄,天朝未做人婦的少女一般都不盤單髻。

徐嬤嬤邊給她挑妝盒里的首飾邊說,稍帶著些魚尾紋的眼睛里透出了些許精明:“嬤嬤我也沒怎麼說,只告訴單四娘子一切照舊就好。”

韓暮華滿意地點點頭,她和徐嬤嬤相處了將近十年,她平時做事小心謹慎,不驕不躁,對她又關心備至,在她心里,她比黃姨娘和三夫人都更像她的母親。

瑞雪拿了一對珊瑚綠松石蜜蠟寶石珠花戴在她的雙髻上,韓暮華疑惑的看著這對貴重的珠花,用眼神詢問瑞雪。

瑞雪解釋道:“五小姐,這是表少爺的貼身小廝安豐昨日送來的,說是給你從西涼帶回來的禮物。另還有兩個燒藍玻璃掐絲琺瑯簪子,一對金絲琉璃鑲紅寶石的耳墜,幾匹鳥銜瑞花錦和月華錦,一壺信陽毛尖加上一盒天宮巧(胭脂),安豐讓婢子帶話給小姐,他們少爺說了這些都是花錢買的東西,沒費什麼心算不得什麼心意,讓五小姐一定得收下。昨夜小姐您回來我看著你疲累,就擅自做主想等到今早告訴您。”

韓暮華眼神微動,三表哥林云鶴處處記掛她,知道她一個庶女在侯府艱難,又沒有母親庇佑,送東西給她都要找法子勸慰,照拂到她的感受,心思縝密到她感動。

“瑞雪,將三表哥送的東西放好,我們用了早膳便去碧落院吧。”

韓暮華小院里只有三個人伺候,瑞雪一人既當了一等丫鬟又當了二等丫鬟,韓暮華房里的錢財都是她管,另加上徐嬤嬤和一個粗使的小丫鬟小娥。

今日天氣有些陰沉,風也比昨日大,剛出了小院的門,徐嬤嬤又追出來給韓暮華添了一件碧色織花錦披風,這才放心地看著瑞雪扶著韓暮華去了碧落院。

剛進了碧落院的院門,就聽到偏廳里有小聲的啜泣傳出來,然后就是茶盞摔碎的聲音和女子的尖叫。

韓暮華皺了皺眉,剛想詢問門口垂立著的三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若紫,里間就傳來三夫人孫氏的聲音:“是暮華來了吧,進來吧!”

若紫打了簾子讓韓暮華進去,入眼就是一個發鬢微亂,穿了一身銀紅錦緞的小丫鬟伏在地上低聲飲泣,一張哭花的小臉上還有微紅的指印,身邊是碎了一地的茶盞和茶漬。

韓暮華對這個小丫鬟是有些印象的,她是三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叫舒蘭。

她沒把眼光在這個丫鬟身上停留,轉身給三夫人請了安。

三夫人一身玫瑰紅水綢灑金紋通袖長衣配上水影紅密織金線合歡花長裙,華貴美麗。轉頭和氣的對著韓暮華微笑:“暮華,來母親身邊坐。”

一旁服侍的若青就搬了一個繡墩放在三夫人下首。

韓暮華乖順地坐了過去,剛坐下,三夫人就轉頭一臉戾氣地怒喝舒蘭:“賤婢,還不知錯?”

舒蘭泣不成聲,語不成句:“婢子知道錯了,不該……不該大清早的穿著艷麗在三爺面前搔首弄姿,婢子……婢子只求夫人饒了婢子一命!婢子再也不敢了!”

韓暮華心中一凜,她就坐在三夫人身邊,她的怒氣就好像是對著她撒的,她都能感受到三夫人胸腔的震動,韓暮華心中凄涼,當下便明白了三夫人的意圖。

清早穿著惹眼的舒蘭就好似昨晚眾人矚目的她一樣,她來碧落院請安恰好碰到了三夫人訓斥奴婢,三夫人這是向她施威,她要告誡她,記著自己的身份,萬不要做的太過分,否則下場就像這個二等丫鬟舒蘭一般。

韓暮華心中冷風凄凄,低垂著眉目,這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三夫人不顧舒蘭的哀求,厲聲道:“將這個不要臉的婢子帶下去,賣入勾欄!”舒蘭就這樣被兩個壯實的婆子拖了下去。

“讓暮華看了母親的笑話,晨起可用了早膳,如若沒用,在母親這里用些,一會子等你娘過來,一起去向老夫人請安。”三夫人說著還執起韓暮華的手在掌心里拍了拍,毫無前一刻雷霆大怒的樣子。

三夫人說的太假,臉上的笑也太假,上好的胭脂水粉也掩蓋不了那張假面,執著韓暮華的手絲毫讓她感覺不到溫暖,反而是森森的冷意。

韓暮華謙遜的拒絕:“多謝母親關心,暮華已經用了早膳。”

在尷尬寡淡的交談間,四小姐和黃姨娘也來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5:40

第004章 老夫人的賞賜

韓暮欣還未行禮就開心的喚娘,湊到三夫人身邊直往她的懷里鉆。三夫人的假面就像是冰雪初融,眼角眉梢具是溫柔。

她摸了摸韓暮欣的粉面桃腮:“欣兒,你定是又沒吃早膳!”說著就吩咐房里的宋嬤嬤讓小廚房準備些四小姐愛吃的,滿含寵溺,與方才和韓暮華客氣的詢問全然不同。

韓暮欣咯咯的笑,“女兒就是饞娘這里的好吃的。”

站在一邊的黃姨娘看到這一幕擰著帕子心尖兒針扎般的痛,這樣的寵愛應該是她給自己的女兒的,怔了下,趕忙的行禮。

韓暮華都看在眼里,只當不知,請了安就沉靜地坐在一邊,三夫人與黃姨娘閑扯了幾句,等到四小姐用完了早膳,她才帶著三房朝著老夫人的懿祥閣去了。

老夫人懿祥閣外面有一株幾十年的老桂,郁郁蔥蔥,枝形優美,這些年來伴著侯府的風風雨雨,反而越加的枝繁葉茂,細白的小花一簇簇的開在枝葉間,散著濃郁的芬芳。老夫人時常說這是吉兆,預示著國公府昌盛,經久不衰,家族福德深厚。

等一行人到了懿祥閣,老夫人的暖閣里已經坐了世子夫人(大夫人錢氏)和大奶奶吳氏。

老夫人一見是三夫人來了,瞇縫著眼樂呵呵地招呼:“三房的來了,天冷了,快都進來坐下。”

三夫人帶著三房行了禮,順著兩邊坐了。世子夫人就熱絡的笑起來。

“弟妹,我和母親剛才還在說暮華,這孩子昨日實在是讓人驚艷,可給你們三房長臉了!”

嫡母為大,世子夫人這是在和三夫人說話,自然是沒有黃姨娘插嘴的份兒,三夫人有些假惺惺的笑笑:“平日里也是我太疏忽了這孩子,瞧她悶悶的,經常嫻靜的樣兒,原來是個一鳴驚人的!我這做嫡母的也跟著臉上有光。”

四小姐韓暮欣聽到這話就朝著韓暮華翻了一個白眼兒,滿臉的不高興。

這小動作被老夫人盡收眼底,眉峰皺了皺,對四小姐的印象更差了一分,她又瞥了一眼恬靜坐在一邊的韓暮華,鎮靜自若,如出水芙蓉,這兩廂一對比,高下立現。

她以前覺得她這個孫女沉默寡言,不好爭斗,坐在哪里好似匿了聲跡,本以為她是膽小怕事,生性怯懦,恐觸了嫡母的逆鱗。但是韓暮華昨日的表現讓老夫人對她有了新的看法。

這孩子不是那種懦弱的性子,反倒是有些大膽和果敢,一直韜光養晦,隱忍不發。也怪不得,三夫人那樣的性格,又是個護犢的,哪里能忍得暮華比暮欣好上一星半點兒。暮華在沒有足夠的把握前一直示弱是在保護自己。

老夫人突然覺得她這個孫女和她年輕時有些相像,她是出生于名門望族的周家,三代世襲爵位,父親是侯門長子,本應襲爵,但飛來橫禍,父親歿了,就剩下孤兒寡母,若不是祖母的些許疼愛,她也不會成為韓國公的正妻,到現在兒孫滿堂。

老夫人不喜矯揉造作的性情,反而欣賞果敢睿智和有耐力的,暮華很對她的胃口,可惜了,她是庶女。老夫人心中默嘆了口氣,不然她應該有更好的前程。

三夫人對韓暮欣使了眼色,讓她在老夫人這里別這麼放肆,韓暮欣這才低下頭,卻是滿心的不快。

黃姨娘一驚,內心心急如焚,雖然國公府是世子夫人在管家,但是背后能拿主意的還是老夫人,世子夫人遇到什麼棘手的也得請教老夫人,韓暮欣不得老夫人的寵愛,以后說親上就要吃很大的虧,孩子也不小了,三夫人平時是怎麼教導的!她即便是明白,也不能插上一分手,因為現在韓暮欣不是她的女兒!

她平生覺得自己做的最對的事情就是瞞天過海,讓自己的女兒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有了尊貴的地位,但是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女兒是在自己的身邊,她親自教導,又會是怎樣?

老夫人放下描金海棠花茶盞,手拿著翡翠佛珠,想了想道:“暮華那小院也著實太小了些,這孩子還有一年多就要及笄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實不能再委屈了。國公爺上朝前,和我商量了,要把賢妃娘娘以前在家的時候住的怡月軒騰出來暫且給暮華住著,等年底府上東跨院這邊靠著懿祥閣的錦墨居建好,再讓暮華搬過來。”

世子夫人樂呵著附和:“兒媳也覺得暮華的小院簡陋,母親這般安排是極好的,另外兒媳還想另撥幾個人手給暮華,等到搬到了怡月軒,暮華那人少,肯定不夠使。”世子夫人是慣會看老夫人臉色、揣摩人心的,她當家這些年,八面玲瓏,事事辦的面面俱到,很得老夫人的賞識。

聽到這話,老夫人就笑了,佯嗔了世子夫人一眼:“你是慣會看我心思的,既然這樣,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一會兒我在我房里挑兩個得力的送到暮華院子里,其他的你看著安排吧。”

三夫人臉有不快,奈何她不當家,也反對不了老夫人的決定。

暮華惶恐,沒想到老夫人會給她這樣的賞賜,忙起了身謝恩,眼眸濕漉漉的。

老夫人就拉著她的手坐到她身邊,帶著些許皺紋的手讓韓暮華感覺到很溫暖,“這孩子,別覺得自己受不起,你是我們國公府的千金,名門之后,這是你應得的。”

韓暮華微微點頭,朝著老夫人綻開了一抹笑容,濕漉的長睫微閃,白皙的肌膚,如初放的白玉蘭花。

老夫人有些閃神,心里突有一股心酸和疼痛涌上來,這個笑容太像,實在是太像玨兒了!

一邊的桂嬤嬤也看了吃驚,用手臂扶了扶老夫人,這才讓她沒失了態。

老夫人端起茶盞掩蓋,暖閣里眾人也都不知所措,韓暮華也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但是她看祖母尷尬,才對著桌上的糕點故意露出興趣來:“祖母這里的牛乳菱粉香糕實在精致,暮華可否嘗嘗。”

老夫人摸了摸她鬢邊的垂發,很受用暮華的體貼,和藹道:“當然可以,一會子,讓桂嬤嬤包些讓你帶回去。”

韓暮華這麼一說方才揭過,眾人轉移了話題到吃食上,樂呵呵地聊了一陣,黃姨娘敷衍般的替韓暮華謝了恩。

老夫人掃了黃姨娘一眼,眉峰攏聚,她一直不明白,別人都是以女為榮,一個沒有身份的姨娘在國公府里能有一兒半女已經是上天的恩賜,女兒的前程關系到她在國公府的地位,特別還是在子嗣單薄的三房,她卻這樣苛待自己的女兒,到底是為什麼?

不一會兒,二夫人陳氏,劉姨娘,三小姐韓暮琴,小姑奶奶韓從蓉也來請安,一大家子擠了滿滿一暖閣。

等到巳時過后眾人都散去了。

老夫人看著韓暮華和黃姨娘的背影,昏黃的眼里又有濕潤:“汀蘭,你說那孩子笑起來像不像玨兒?”

老夫人口中的汀蘭叫的是桂嬤嬤,她以前在老夫人身邊做一等大丫鬟的時候便喚作汀蘭。

桂嬤嬤也濕了眼眶:“九小姐,事情都過去了,即便那孩子再像,她也不是玨少爺。”九小姐是老夫人在娘家時的稱呼。

老夫人長長地深吸了幾口氣,這才緩下情緒。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5:52

第005章 狠母

那棵老桂樹在秋風中沙沙作響,濃郁的桂花香充斥著整個懿祥閣。

懿祥閣外的十字林蔭道,三夫人面色不愉地領著四小姐回了碧落院。

韓暮華朝著黃姨娘一躬身準備獨自前行,還未轉身,黃姨娘的聲音就飄來:“暮華,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韓暮華心中冷笑,抬頭直逼視黃姨娘毫無表情的臉龐,總算是要撕破臉皮了嗎!

韓暮華應了一聲,便隨著黃姨娘回了她的荷院。二人一路無話,壓抑的氛圍讓兩個丫鬟也噤若寒蟬。

剛邁入荷院,入了偏廳,黃姨娘面無表情的臉霎時狂風暴雨,她朝身邊的一等大丫鬟花棉使了個眼色,偏廳里片刻就只余她們母女二人。

黃姨娘捏著桌角,修長的手指骨節發白,她轉頭對著立在一邊的韓暮華暴喝:“還不跪下!”一張嬌美的臉已經扭曲。

韓暮華卻巋然不動,好似這場憤怒與她無關,黃姨娘只是在教訓旁人而已。

黃姨娘看到她不為所動,一雙上挑的丹鳳眼驟然睜大,怒極攻心,不顧最后一點情分,揚手就朝著韓暮華的臉摑去!

“啪!”,靜室里,一聲清脆的聲響。

黃姨娘用了十足的力氣,韓暮華被她一掌摑地摔倒在地,額前的碎發蓋住了韓暮華的表情,讓她隱在一片陰影之中。

看著伏在地上本應是嫡女的韓暮華,黃姨娘心情一陣舒暢,她甚至惡毒的想:你待我子如珍寶,我待你子如草芥,這是不是報應!

黃姨娘長吸了一口氣,盛怒有所緩解,坐下后還拿起一邊的青瓷茶杯小酌了一口。

她瞧著地上始終未動的少女,“嘭”的放下茶盞,“讓嫡姐難堪,博祖母同情,狐媚表少爺,可還爽快?”

黃姨娘字字如利箭,帶著劇毒從口中蹦出,直戳人心。

伏在地上的韓暮華微微動了一下,呵!她這是在怪她搶走了她親身女兒的風光?

“怎麼,暮華,無話可說了,你可懂嫡庶之道?你可明白你的身份?要知道,你只是個庶女!”庶女,對,韓暮華你只是個庶女,嫡女是她的女兒,只能是她的女兒!

地上的少女肩膀微動,黃姨娘冷笑,朱紅的唇勾起像是地獄嗜血的怪獸,只有看著三夫人的女兒痛苦,她才能平息自己不能認女的怒氣。

瞧,現在你的女兒多可憐!

正當黃姨娘以為自己成功驚駭到韓暮華時,一聲冷笑從地上少女的口中發出。冰冷的讓人毛發倒豎。

然后韓暮華撐著身體搖晃著站了起來,她高傲地抬起頭,紅腫的半邊臉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凄冷凌厲的氣勢,然后她嘴唇張合:“黃姨娘,你可有資格打我,即便是我是侯府的庶女,你也沒這個資格!”她忍了十三年,喚她一聲娘已經是極限,如今她有把握有能力保己安全,她還何必再忍!

黃姨娘沒想到她竟如此膽大包天,十幾年里,那個唯唯諾諾,惟命是從,膽小怯懦的身影突然蛻變,快的叫她驚恐,她驚得只能顫抖著手指指著韓暮華:“你,你,你!大膽!可還記得誰是你的娘!目無尊長,忤逆娘親,罔你是國公府的子孫!”

韓暮華不怒反笑,但是那笑聲里帶著深深的凄涼和陰冷,她向前逼近,一張傲氣的臉滿含冰霜,眸子深不見底,她狠狠盯著黃姨娘一字一句步步緊逼:

“娘?我當然記得,但是你,不配!若我目無尊長,忤逆至親,那你呢,黃姨娘?”

“私自訓女,動輒打罵,目中無夫無嫡母!”這個時代,嫡母為尊,小妾侍婢就像是物品,是給丈夫取樂用的,即便是誕下麟兒,孩子也與妾室沒有多大關系,都是由嫡母管教。黃姨娘這樣的確是逾矩了。

黃姨娘嘴唇發白,她從來未想過韓暮華會這樣反擊,而且伶牙俐齒,讓她無話可說,她滿臉兇殘恨意,伸出手就想再摑韓暮華一巴掌。

這次,韓暮華沒有讓她得手,緊緊地捏住了她的胳膊,她寒潭般的眸子望著她,透著徹骨的寒意:“黃姨娘,十三年來,你難道對我有過只言片語的教導?”

“難道有過一分半分的關心?”

“難道有給我做過一針一線的暖衣?”

“難道有點滴維護過我?”

“呵!沒有,我韓暮華看了十三年,你不配做我的娘!你不配!”韓暮華一抿唇,放開黃姨娘,轉身掀開暖簾就出了偏廳。

瑞雪看韓暮華出來,右半邊臉高高腫起,心中大駭,忙去扶住,望著自家小姐,眼淚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五小姐,這是怎麼了,疼嗎?”

韓暮華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搖晃的門簾,然后是一片瓷盞嘩嘩落地的刺耳聲音,僵直的身子才緩緩放松了些,但是眼里的堅定和決然卻沒有減少。

“瑞雪,我們回去吧。”她對瑞雪說道。

“好,五小姐,您慢點走。”瑞雪知道韓暮華不想說話,路上一直忍淚低頭不語。

一回到小院,徐嬤嬤看到韓暮華的臉大驚,忙吩咐小娥取冰塊來給韓暮華冷敷。小娥還沒跑出院門就被韓暮華叫住。

“小娥,不用了!”

“五小姐,不用冰敷會腫的更嚴重的,您還要去老夫人那晨昏定省呢!”瑞雪在一旁也急的不行。

韓暮華笑了笑,摸了摸腫起的半邊臉,齜了齜嘴:“嬤嬤,我明白,您和瑞雪在外面守著,我去寐一會子。”

徐嬤嬤拗不過韓暮華,替她更了衣,幫著放下雨過天青色綢帳這才走出來。

“瑞雪,五小姐這是怎麼了?”

瑞雪眼眶還有些紅:“五小姐從荷院出來就這樣了,她不說,我也不敢問。”

徐嬤嬤聽瑞雪這麼一說,心中了然,不禁也對黃姨娘恨了起來,天下怎麼會有這麼狠毒的母親,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她怎麼舍得怎麼舍得!她家里也有個閨女,比五小姐小幾歲,她可是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韓暮華這一覺睡的昏沉,直到午時才醒,期間世子夫人身邊的葛嬤嬤送了三個丫鬟來,說是給五小姐添置的,兩個是老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妙菡、妙珍,還有一個是世子夫人房里的粗使丫鬟玉兒。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6:02

第006章 風雨來襲

韓國公府前院大書房中一片愁云籠罩。

“慈兒,你對此事有何看法?”韓老國公放下手中舊窯十樣錦的茶盞抬頭問自己的大兒子,眼中憂色更重。

韓世子想了想:“父親,現下朝中只要是精明的人都能看出朱首輔一手遮天,他手握兩省重兵,即便是聖上也會給他三分薄面,我們與朱首輔向來不來往,他今日卻當著聖上的面向我們家求親,這確實要令人三思。”

朱首輔朱波與韓國公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韓國公是兩朝重臣,雖官拜一品,但並無多少實權,可是他學子眾多,遍布朝野,聲名極好。

韓老國公眉峰攏聚,又看向他的三子。

“父親,是謂陰陽互動,欲觸極則而反,由此循環相生。若遇極而反者,則出。若出者,必須創造出更大的反極才能入。而今朱首輔已物極,聖上雖未表明,卻已觸怒龍顏。朱首輔不是蠢笨之人,他如若想長久,唯有更極,他此舉是要拉我們下水!”

三老爺韓凜,即韓暮華之父,乃是永和二十八年的會元,博聞強識,博古通今,對朝事經常有不一樣的見解,更是頂頂通透的一個人,韓老國公很看好他。

韓老國公點點頭,這朱首輔此舉是在逼著他們站陣營。世家大族,姻親之好,大都都是為了拉攏關系,鞏固家族地位,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而今,朱首輔占據半個朝堂,大權在握,后宮之中,朱皇貴妃又育有一子,聖上地位堪憂啊。

此時朱首輔為他的五子求親,拉韓國公府進泥潭,真真是老奸巨猾。

朱首輔的五子乃是他的正妻樂正氏所生,名晏,頗得寵愛,二十有一,正三品參將,家中有妾室五人,已有一子二女。既然是嫡子,國公府就不能嫁庶女,而今國公府中未出閣的嫡女只有四小姐韓暮欣。

韓老國公看了眼三子:“家中嫡女……”

三老爺韓凜拍案坐起:“父親,不可!”他本就子嗣艱難,唯有二女,現在要他將最疼愛的嫡女嫁給朱首輔那個老賊,他絕不同意!朱首輔已經觸犯天威,他只有造反這一條路可以走。如果失敗了呢,那時,國公府為了明哲保身,定然不會管四小姐的死活,眼睜睜地看著她與朱老賊共死。

“凜兒,莫要沖動!朱首輔求親,可是聖上準許了的,我們沒有選擇。你難道要至國公府于不顧?況且,暮欣才十三歲,離及笄還有一年多,風水輪流轉,到那時,朱首輔還不知處于什麼境地?”

“是啊,三弟,父親說的有禮。”

韓凜這才明白過來韓老侯爺的意思,朱首輔雖然與韓國公府定了親,但是因為女兒尚小,真正禮成定要安排在韓暮欣及笄之后,那時候,朱首輔是囂張朝廷還是地獄厲鬼就不知曉了。只是,不管怎樣,四小姐的名聲就要受損了。一這樣想,韓凜就長長的嘆了口氣。他的嫡女是那樣乖巧,他本已經看好鎮南大將軍的五子沈玉珩,那孩子他頂頂的滿意,誰知竟會這樣!

老侯爺看著韓凜滿臉的不滿和陰郁,長長嘆口氣,“都回了吧,老三吶,你放心,國公府不會虧待四小姐的。”

韓國公回了懿祥閣就將四小姐將與朱首輔五子定親的事告訴了老夫人,並囑咐老夫人著手操辦。

老夫人也是個通透的人,哀嘆了一聲:“暮欣要吃些苦了。”

后又想起什麼,轉頭對老國公說道:

“國公爺,蓉兒還在偏廳的小書房里等你。”

“噢?”老國公眉尖挑了挑:“事兒這麼快就辦好了?”邊說邊往小書房去了。

懿祥閣的小書房里韓從蓉正在指點林云鶴作畫,畫的是一叢修竹,已到了收尾階段。

墨竹凜凜,挺拔剛正,形似七分。

韓老國公大笑:“云鶴,你這畫工又長進了,不錯不錯!”

林云鶴謙虛作揖:“云鶴多謝外祖父誇獎,但是云鶴所畫墨竹還不及父親五分。”

“哈哈哈……廣志是國手,你年紀還小,待有一日,后浪推前浪。”

韓老國公對這個外孫極喜歡,小小年紀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難得的是,內斂沉穩,睿智奮進。廣志是林云鶴的父親、西涼知府林雁山的字,林雁山是丹青國手,一畫千金難求。

“父親你快別誇他了,他這畫還早著呢!”韓從蓉笑著打趣,望著林云鶴的眼神卻是溫柔如水。

老侯爺收了笑容,坐在書桌邊,鋝了鋝美髯,“蓉兒,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韓從蓉一邊親自給父親斟茶,一邊答道:“雁山今日來信,說一切準備就緒,盛京就等著父親安排。”

韓從蓉雖為深宅命婦,但是她卻參討朝事。在西涼,林雁山有什麼事也直接與她說。韓從蓉還未出嫁時,在盛京上流社會中可謂名聲大噪,在和煦長公主舉辦的一次宴會里,長公主親自稱贊她為“女中諸葛”。大家一直以為韓老國公會將這個最疼愛的麼女嫁給盛京中的高門望族,甚至是皇家內院,但誰都沒想到,韓從蓉卻去了西涼,遠離盛京。

老國公抿了一口茶,渾濁的眸子望著窗外一株芭蕉,閃動的眸光中透出精明和一絲狠絕:“看來盛京的天要變了。”

林云鶴這時落下最后一筆,看了看這幅畫,嘴唇微勾,突然猛的將畫卷起,扔進了火盆中,好似不甚滿意的樣子。

隨后對著老侯爺深深一揖:“祖父,有你在,這天再變也會晴的!”

“你這孩子!哈哈哈……”韓老國公眼含深意地瞧了一眼林云鶴,卻對他說出的畫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

林云鶴轉身付手而立,也看像院中的那株芭蕉,清明的雙眸頓時風云滾動,深不可測,嘴角的那抹淡笑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奇怪的邪魅。

韓暮華用了午膳,下午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字,這才由瑞雪服侍著換了衣裳,準備去懿祥閣給老夫人請安。

鏡中,韓暮華原本瓷白細糯的右臉更加紅腫的厲害,瑞雪心疼的眼眶紅紅:

“五小姐,臉……”

韓暮華撫了撫壓在頭上的玫瑰瓚金押發,微微一笑:“沒事,我們走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6:12

第007章 教訓

暮華到懿祥閣時老夫人還在休息,大丫鬟赤芍便安排她在暖閣里吃茶。

暖閣的小幾上擺了幾本書,其中還有一本看了一半攤在小幾上,韓暮華正無聊就瞟了兩眼。赤芍瞧見了一笑:“五小姐,這些都是佛經,老夫人平日里沒事看的。”

說完就在其中抽了一本遞給韓暮華,“老夫人估摸著還有兩刻鐘才醒,五小姐若是無聊,可看看打發些時間。”

韓暮華淡淡一笑接過了赤芍手中的書,隨意地翻起來,忽然看到一句,“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韓暮華怔住,然后是凄然一笑,在一切都結束的剎那,她也以為她解脫了,可誰知,卻是新的輪回往復。

韓暮華再也沒有翻這本佛經的興致。

一盞茶還不到的功夫,赤芍又將劉姨娘和三小姐韓暮琴領了來,隨后是世子夫人帶著大奶奶吳氏。

大奶奶眼神往暮華臉上一落吃了一驚,驚呼:“五小姐臉這是怎麼了,腫成這樣!”大奶奶急性子,從來都是快言快語,她這一喊,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世子夫人忙讓身邊的丫鬟給韓暮華尋些膏藥來。

韓暮華朝著眾人笑笑:“大伯娘,不用麻煩,是暮華自己不小心,無事。”

眾人聽她這般說,也不好追根究底,這三房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韓暮華既然不願意說,那定然是與三夫人有關,倒沒有人懷疑黃姨娘,畢竟,一個姨娘膽子再大也不敢毆打國公府血脈,何況韓暮華還是她的親女兒。

很快桂嬤嬤扶著老夫人也進來了,眾人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銳利的眸光一掃,就發現了韓暮華腫起的臉,可是她並未開口詢問。

老夫人當了國公府幾十年的家,精明睿智,賞罰分明,世子夫人看她沒有提韓暮華臉上的傷就知道她定另有安排。

聊了片刻,三夫人帶著四小姐和黃姨娘也來了,一眼也發現韓暮華的不同,都是神色莫測,揭過未說。等到了酉時大家陸續回了自己的院子。

瑞雪扶著韓暮華出懿祥閣時,暮華臉色微動,閃現一絲后悔之意。老夫人真心待她,她卻故意惡化臉上的傷來博取同情,方才老夫人一句話都未說,看著她的眼神也變冷了,她這是讓她失望了吧,韓暮華長長嘆口氣。

瑞雪望著韓暮華怔立著不動,疑惑地問了一句:“五小姐,怎麼了?”

“無事,我們回吧。”

暖閣內突然氣氛壓抑的滲人。

三夫人和黃姨娘正緊張地捏著手帕,不敢抬頭看老夫人陰沉的臉。

好似靜了很長時間,又好似片刻,三夫人和黃姨娘后背都浸出了冷汗,閉目養神的老夫人這才睜開眼:“今日暮華的臉是怎麼回事?”

黃姨娘身體一僵,早上她實在是氣極,那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氣,但是她沒想到韓暮華就這樣大搖大擺帶著傷來給老夫人請安。

“娘,兒媳即便是管教子女也不會對拳腳相加,望娘明察。”三夫人有些吃驚,韓暮華臉上的上竟然是黃姨娘造成的!

三夫人此話一出,那造成韓暮華受傷的就只有一人。

“黃姨娘,大膽!”老夫人突然怒喝出聲,她管理國公府內宅幾十年,威信十足,這怒火瞬間就讓黃姨娘軟了腳。她急忙跪下,以頭伏地,哆哆嗦嗦不敢言語。

“黃姨娘,你眼中可還有侯府血脈,可還有主母和丈夫,可還有我這個老太婆!”老夫人這話里瞬間就給黃姨娘安排了幾條罪名,對國公府血脈不敬是不仁,對主母丈夫不尊重是不忠,不把婆婆放在眼里是不孝,在這個禮義廉恥,忠孝仁義的社會,不仁不忠不孝,是可天誅!

“老祖宗,婢子知道錯了,婢子再也不敢了,婢子畢竟為國公府子嗣貢獻了綿薄之力,求老祖宗饒了婢子這一次吧!”黃姨娘明白老夫人是真的動了火。

原本她瞧見老夫人對韓暮華的傷不聞不問,視而不見,還以為韓暮華不受寵,老夫人懶得管三房的事,她長長松了口氣,卻沒想到是要將她留下發難。

她現在后悔極了,早上她不應該那麼沖動,摑了那一巴掌,著了那個小賤人的道兒,她還不想被老夫人處死,不想被趕出侯府,她還要看著她的孩子受盡寵愛,嫁個好人家,她還要與她相認,告訴她,她才是她的親娘!

老夫人冷哼一聲:“如今知道錯了?為何做時逞一時之快,暮華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麼能下得了那個手!”說到后來,老夫人話語中已經帶了絲絲無奈和憤恨。她眼前突然浮現起來韓暮華笑的樣子,不染世俗塵埃,清澈的眸子與玨兒是這麼相似。

黃姨娘顫抖著,不停地給老夫人磕頭,眼淚已經糊花了妝,狼狽至極“老祖宗您看在暮華的面子上,就饒了婢子這次吧!”

老夫人冷笑,黃姨娘這話也能輕易的說出口!但是她轉念又悲涼,不管怎樣,黃姨娘都是韓暮華的生母,那孩子著實可憐。

“回院中面壁一個月吧!”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里已經流露疲憊。

“謝老祖宗寬容。”黃姨娘抽抽噎噎,跪在一邊不敢言語。

三夫人一直靜坐在一旁,眼神里帶著些嘲諷和幸災樂禍。

老夫人銳利的眸光霎那落在她身上,語氣中帶著不快:“你是凜兒的正妻,暮華的嫡母,怎麼發生了這種事情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教育子女,管理妾室的。”

三夫人這才惶恐的請罪。

老夫人疲態頓生,揉了揉眉心,無力道:“都下去吧!什麼時候能讓我這老婆子省些心。”

三夫人和黃姨娘這才在各自丫鬟的攙扶下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桂嬤嬤給老夫人換了杯茶,安慰道:“老夫人,消消氣,身子重要。”

“你讓人給暮華那送幾瓶膏藥,千金小姐,臉弄成那樣,像什麼樣子!”老夫人吩咐桂嬤嬤,語氣這才軟下來。

桂嬤嬤讓小丫鬟取了藥送去西跨院,回頭笑嘻嘻的給老夫人捶腿捏肩膀:“老夫人這是不生五小姐的氣了?”

老夫人嘆口氣:“那丫頭,哎……也是個可憐的,我這把年紀還置什麼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6:23

第008章 二少爺闖禍

國公府內桂花漸漸凋零,零落成泥。瑟瑟秋風裹著凜冽寒意,並著寒霜來襲,國公府的清晨,籠罩在一片白霜之下,金色的晨光透過,顯得一片浮華與璀璨。

世子夫人挑了個好日子,韓暮華就搬到了東跨院的怡月軒。怡月軒是賢妃娘娘在國公府時住的院落,精致寬敞,奢華淡雅。特別是暖閣邊上的那叢修竹,迎霜獨立,風姿綽約,韓暮華非常喜歡。

這日清晨,韓暮華收拾妥當便動身去懿祥閣請安。

剛剛進了懿祥閣的院門就有隱隱地低泣聲傳來,韓暮華眉間輕擰,越行越近竟然發覺不止一人在哭泣。

等到了懿祥閣的正房門前,赫然瞧見劉姨娘帶著三小姐韓暮琴跪于門前,淚眼婆娑,精致的妝容早已經哭花,肩膀因抽噎顫抖,云鬢歪斜,顯然是跪的時間不短了。老夫人房里的一等大丫鬟竹瀝立在一旁,斂目低垂,視若無睹。

韓暮華頓住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竹瀝眼尖瞧見她,忙走到她身旁:“五小姐跟著奴婢來,老夫人心情不好,這會子正頭疼的厲害,您去暖閣先歇歇。”

韓暮華點點頭隨著竹瀝來到暖閣歇下,小姑奶奶韓從蓉也在,一身乳白色百合領桃紅裙裝,頭上只有一支白銀卷須紅寶石簪,典雅大方中透出清華,她正托了一只和田白玉茶盞,眼神飄飛,似在思慮著什麼,眉心微微擰起。

韓暮華給她行禮,韓從蓉這才收回思緒,拉著她一道坐下喝茶。

韓從蓉溫婉可親,與韓暮華絲毫不見外,兩人在暖閣聊的甚歡,韓從蓉給韓暮華說了好些在西涼的奇人趣事,聽得韓暮華目瞪口呆。

期間,院中又有些響動,估摸是三夫人帶著四小姐來請安,被竹瀝擋了回去。

韓暮華飲了口茶,老夫人這麼久呆在正房沒出來,劉姨娘和三小姐還跪在門前,大約早上她是見不到祖母了,便要起身回怡月軒。

剛要起身,韓從蓉就望著韓暮華抬了眉尖道:“暮華可想知道今早發生了何事。”

韓暮華淡笑著搖搖頭,她好奇心本就不重,更不喜歡到處打聽是非。

韓從蓉眸子里露出少許贊賞之意,能謹慎從容,穩重自持的確不易,況且還是這般小的年紀,母親確實沒看錯人。

“二少爺闖禍了。”她淡淡說道,長睫的陰影斂住美眸,看不清楚韓從蓉現在是什麼情緒。

韓暮華做在一邊,原想著她既然這樣答了,小姑奶奶肯定不會與她多說,沒想到她卻直接說出口。韓暮華愣怔,水樣眸子里有絲不解。

于是,韓從蓉的話語就緩緩流淌在耳邊,她聲音有些低沉又有些清冷,韓暮華越聽越驚。

二房的嫡子二少爺韓霖與一幫高門望族的公子哥在盛京有名的酒樓臨江仙聚宴,一群人都出生顯赫,不知收斂,喝的爛醉如泥,在狐朋狗友的攛掇下,韓霖竟在酒樓包廂中公然行污穢之事,而這被強迫的少女卻是金城伯府的庶出十小姐。

被當眾羞辱,女子最重要的名節聲譽受損,十小姐當著這群紈绔的面就撞墻而亡。直到看到滿地的鮮血和衣衫堪堪蔽體的零落女子,這群人才晃過神知曉闖了大禍,卻被前來尋妹的金城伯五重孫龍虎副將馮子然當場撞到。

馮子然暴怒,當即命令侍衛就將這群人抓了起來,昨晚老國公和老爺們就收到了消息,二夫人哭的暈了過去。今早馮子然更是派人到國公府放出狠話,他十妹因韓霖香消玉殞,受盡侮辱,他如今也要他的妹妹不好過,馮子然要求國公府將三小姐送去金城伯府,不然就將韓霖壓去刑部發落!

早上,劉姨娘和三小姐知道了此事,驚恐的暈了過去,醒來后就在懿祥閣外跪著。

韓暮華沒想到國公府一夜之間會發生如此大事,韓霖怎麼會這麼糊涂,他是國公府的嫡子,出了門就代表國公府的臉面,他做出這等事,讓國公府如何自處。這件事處處都是國公府不對在先,就算是韓霖真的被送去刑部,鬧到了聖上那里,也是國公府賠禮道歉。

劉姨娘和三小姐無故受累,三小姐雖是國公府庶女,卻也是金枝玉葉,從小嬌養,讓她就這樣平白無故被送人,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如何不怕,如何不緊張。韓霖是二房唯一的嫡子,二夫人愛他如寶,正是這樣,才養成了他紈绔的性子。嫡子和庶女,孰輕孰重,誰都能分得清,如果用了一個庶女換得嫡子的安危,怕就算是老國公也不會多話。

在這天朝都城,大事小事都要引動時局,國公府這時候被算計,仿佛有只手暗暗在推動,看來盛京要不太平了。

韓從蓉瞧著韓暮華眸光閃爍,眼睫微動,知道了她瞬間已經體味到各中利害,頓時贊許的目光露出。

韓暮華心情沉重,投在國公府,榮華富貴,可是逃不過為家族和政治犧牲的命運,這樣,還不如生在平常之家,一輩子安樂平穩。

向小姑奶奶告辭,韓暮華出了暖閣瞧見劉姨娘和三小姐還跪在門前,國公府里嬌養,劉姨娘和三小姐都有些支撐不住,母女兩人互相攙扶,目中都是絕望。

韓暮華心口一痛,不忍再看,眼眶一熱,忍不住就有淚落下。二少爺闖禍卻要三小姐來承擔后果,三小姐是何其無辜!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如果三小姐被送走,怕是劉姨娘也活不成了。她突然想到黃姨娘想到了三夫人,心中凄凄。

竹瀝送韓暮華出懿祥閣,韓暮華最終還是忍不住,讓竹瀝帶了句話給老夫人。

韓暮華回了怡月軒,望著暖閣旁那叢修竹,思緒飄渺,她在國公府深宅那處小院里呆了將近十四年,逢年過節只有三姐來看過她,三姐溫婉可人,在家中眾多姐妹中雖不突出,但是人極好,性格沉靜,從不爭端,對人總是默默關心,現在她居然要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韓暮華不禁想,那她呢,會不會步三姐的后塵?突然心里一股意念和狠絕劃過,她絕對不會在命運面前低頭了,上世便是教訓!

竹瀝將韓暮華的話傳給了老夫人,老夫人倚在炕上,烏發中銀絲更甚,她咳嗽了兩聲,越加的龍鐘老態。

老夫人渾濁的眼眸閃了閃,嘆口氣,國公府舉家上下,恐怕都知道要犧牲三小姐了,但是沒人敢說什麼,唯有暮華替三小姐求了情。老夫人明白她這是姐妹情誼,這是真切的關心與不舍,那孩子,和玨兒一樣善良,她現在也是恐慌的吧,怕和她三姐走同一條路。

劉姨娘和三小姐已經在門外跪了兩個多時辰,她又如何舍得,但是她又不能不舍得,她要為整個國公府考慮。

劉姨娘和三小姐終是堅持不住暈了過去,被老夫人身邊的桂嬤嬤派人送回了靜雪軒。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6:33

第009章 歿

國公府上下因為二少爺的事噤若寒蟬,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夜涼如水,韓暮華放下手中的書,已經是亥時三刻了,她卻沒有一點睡意。守在外間的妙函時不時會進來看她兩眼。

妙函原是老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現在伴著她住在怡月軒,與瑞雪一同管理她房中事物,她聰慧機敏,又會說話,正好彌補了瑞雪的不足,今夜恰好輪到她當值。

妙函見韓暮華這麼晚了滿臉憂色,毫無睡意,心里擔憂。她端了托盤進來,描金青窯碗里盛了熱騰騰的半碗粟米百合紅棗羹,襲襲熱氣蒸騰,暖了人的視線。

“五小姐,用些羹吧,暖暖胃。”妙函把碗放在她跟前的小幾上,勸道。

韓暮華推推手邊的書,目光沉沉,面色蒼白:“我實在是沒胃口。”

“五小姐就當是疼疼婢子,若是這時候五小姐生病了,老夫人定會怪罪婢子照顧不周的,少不了要罰婢子。”妙函嘴上雖這麼說,語氣卻帶著一絲撒嬌,這丫頭巧舌如簧,每次韓暮華都拗不過她。

左右挨不過她的勸,只好端起碗隨便抿了幾口,溫暖的羹順著喉嚨滑進了胃里,帶著紅棗的清香,讓韓暮華好受些,但是這麼美味的羹也安撫不了她心中惴惴。今夜,她總是心神不寧,感覺要有什麼事發生。

她靠在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上,蓋著寶瓶刻絲的褡被,一本詩詞拿在手中,一個時辰愣是沒有翻過一頁。思緒萬千,侯府靜的出奇,在密不透風的內房里她都覺著寒冷侵體,冷風料峭。

韓暮華情不自禁地攏了攏蓋在身上的褡被,突然,暗夜里傳來一聲萬分恐懼的驚叫,端著半碗羹的韓暮華全身一顫,熱騰騰的羹都撒在了身上。

妙函眼疾手快,忙揭了她身上蓋的寶瓶刻絲褡被扔在一旁,憂急道:“五小姐可有燙到?”

韓暮華並沒有搭理妙函的問話,撐大的杏眸里是滿眼的驚懼和悲痛,她心中好似一道閃電劃過,喃喃念道:“三姐……”

她這模樣可嚇壞了妙函,她一疊聲的喊五小姐,韓暮華恍若未覺。只有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下,隨后,韓暮華閉了眸子,纖濃的睫毛顫抖著,上面瑩瑩淚光閃爍。

她抬手制止了妙函的聲音,搖了搖頭,白皙的臉頰帶著淚光更顯蒼白,出口的聲音摻著濃濃鼻音:“扶我去更衣吧,我無事,莫要擔心,這麼晚了,不要將徐嬤嬤、瑞雪他們吵醒。”

妙函長長的舒了口氣,五小姐方才的樣子可嚇死她了。她抬頭小心地看了眼韓暮華的臉色,試探著問道:“五小姐可有什麼心事,若是不嫌棄婢子可對婢子說說,婢子給您出出主意。”

韓暮華此刻說話的力氣都無,只覺得渾身無力,筋疲力盡,哪里還有聊天的心思,她淡淡開口,細柔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無奈和心痛:“明早你便知了。”

妙函不敢再問,服侍韓暮華躺下,她憂心地看了眼落下的如意錦紗帳,輕悄悄地退了出去。

紗帳內,韓暮華睜著迷茫的眼睛,看著黑暗的虛空,滿腦子都是三小姐笑靨如花,溫和婉約的樣子,她一閉眸,淚水就順著眼角滑落到大紅底鯉魚菊花錦枕上,濡濕了一片。蓋著綿軟的被褥,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渾身好似浸在冰窟里,徹骨的寒冷,她疲累不堪,恍惚覺著千斤重。后來,她也不知道她怎麼睡著的,只知道做了一個美好的夢,夢里,女子嫻靜柔雅,人比花嬌,她溫柔喚她:五妹,我先走一步了,你要保重!

凄冷暗夜,侯府里突然間暗流涌動,整個靜雪軒燈火通明卻死氣沉沉,丫鬟仆婦們面無表情,行色匆匆。世子夫人,二夫人,劉姨娘已經趕了來。方才發出驚呼聲的是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峨蕊。劉姨娘渾身顫抖,她拉著峨蕊的衣襟用力搖晃,泣不成聲,峨蕊全身哆嗦,眼神呆滯,顯然驚恐過度,根本回答不了劉姨娘的問話。劉姨娘一口氣喘不上來,暈了過去。

世子夫人忙派了人去了懿祥閣,警告了靜雪軒里的丫鬟仆婦,又派了專人去了三小姐的閨閣,等到一切處理完,已經是寅時末卯時初了。

世子夫人在春雨、谷雨的攙扶下,回了東跨院的福熙閣寐了一個時辰不到又匆忙起身親自去懿祥閣。

懿祥閣里,老夫人已經穿戴整齊,眼眶下有深深的陰影,不像是剛起,倒像是一夜未睡。小姑奶奶韓從蓉也在。

桂嬤嬤給三人沏了茶,朝小丫鬟們使了眼色,都退了出去,暖閣里就只剩下婆媳姑嫂三人。

老夫人閉著目,念著手中的翠碧佛珠,臉色深沉的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世子夫人喝口熱茶潤潤喉忙答道:“娘,都按照您的吩咐辦好了,沒有一人知道,就連劉姨娘都不知。”

老夫人點點頭,臉上露出疲憊,嘆了口氣:“只是委屈了琴兒那孩子,寶珠,等過段日子,將劉姨娘送出去吧。”寶珠是世子夫人的閨名。

世子夫人應是,就起身離了懿祥閣,侯府出了這麼大的事,還要她去一一善后,今日可有的她忙的。

韓從蓉給老夫人輕垂著腿,露出一抹笑容:“母親,您真是心善。”

老夫人這才睜開眼,拉住麼女的手輕輕拍了拍,滿臉的可惜和無奈:“我這樣安排,不枉她投身我們國公府一場,畢竟是國公府的血脈,如何舍得看著她香消玉殞,只是以后我也只能保她富足平安了。”

“暮琴是個有福氣的,有母親這般照顧她,離了國公府不見得是壞事,以后說不定她要感激母親呢!”韓從蓉寬慰老夫人。

老夫人臉上這才有了一抹笑意,她年紀大了,更盼望看到家庭和睦,兒孫滿堂,對那些虛無的聲名早就看輕了不少,若是在她年輕時侯府出了這種事,她只怕是沒有這麼寬廣的心胸和心思來為庶女的未來考慮。

“你是個慣會安慰人的。”老夫人嗔了韓從蓉一眼,滿臉的寵溺。

可是韓從蓉轉臉面上一憂:“二哥沒分寸,霖兒也如此沒分寸,母親,這事情您得讓父親好好查查,定不一般,咱們侯府的小姐可不會白白這麼犧牲!”

老夫人點點頭,目光中已經多出了一分狠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6:45

第010章 暗流涌動

一大早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怡月軒那叢竹林搖擺在凄風苦雨中,越加覺得挺拔堅韌。瑞雪坐在外間納鞋,不時地望向內房,快辰時了,里間還是一點響動都沒有。要是按照平常,五小姐早就起身用膳,準備去懿祥閣請安了。

瑞雪放下手中的繡活,掀了簾子進去,內房靜悄悄的,小心地打開錦帳,瑞雪嚇了一跳。忙伸了手去摸韓暮華的頭,燙的厲害。韓暮華原本白皙的臉通紅,被子被緊緊裹在身上,額頭上浸出冷汗,身體卻還在不住的發抖。

瑞雪急壞了,慌忙的去叫徐嬤嬤,

徐嬤嬤放下手中食盒,沉著臉問她怎麼回事。今天整個國公府都籠罩著陰云,一大早起來,她就知道昨夜三小姐歿了,瑞雪還這麼一驚一乍,做事沒個分寸,徐嬤嬤有些生氣。

瑞雪眼淚都出來了:“嬤嬤,五小姐生病了!”

徐嬤嬤也唬了一跳,忙進內房查看,不忘轉頭吩咐妙珍去告訴三太太,讓遞牌子尋御醫來看看。妙珍不敢耽擱,撐了把油紙傘就去碧落院了。

“瑞雪,去端些水來。”瑞雪已經慌了手腳,聽到徐嬤嬤說話這才慌張的跑出去端水。

“五小姐,五小姐!……華兒,華兒?!”徐嬤嬤喚著還在高燒中的韓暮華,韓暮華痛苦的皺皺眉,才難過的從口中哼了哼,勉為其難地睜開了眼,就覺得那如意錦紗帳頂好似天翻地覆了一般,暈眩的厲害,急促的呼吸了幾口氣,韓暮華撐著錦被想要坐起來,可是她使出渾身的力氣,卻覺得自己的身子千斤重一般,抬不起來。

“五小姐,別動,您發燒了,好好歇著,一會兒御醫就來了。”徐嬤嬤一邊將濕巾子覆在韓暮華頭上一邊安慰她。

韓暮華努力讓自己平緩下來,才找回了點意識,她喃喃開口:“嬤嬤,三姐……”

徐嬤嬤眼神黯然,替韓暮華擦了擦臉上的冷汗:“三小姐天沒亮就被抬棺的人送去庵里了。”

韓暮華嘴角自嘲地扯了扯,三姐果然走了。

少女未出閣就歿了,被認為是一種不吉,有損家族聲望。而韓暮琴才十四,她是正月里生的,過了年才及笈,未成年的少女更是連喪事都不能舉辦,一口薄棺送進庵里超度,然后就抬進家族陵園入土,祠堂和宗譜上也不會有她的名字,國公府里更不會有人為她戴孝。

昨日在懿祥閣,想必三姐已經絕望了吧,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她一個庶女的命根本就不算什麼,不能為家族固寵,不能為國公府興盛添磚加瓦,她就沒了存在的意義,韓暮華想。

然后她又是一個冷笑,逼死三姐的不是金城伯的重孫馮子然,而是國公府!如果讓國公府將三姐交到馮子然手中,任他欺凌任他羞辱,這種局面國公府是絕對不會讓他發生的。為了保全國公府的顏面,也為了保住二房唯一的嫡子韓霖,唯有犧牲三小姐。三小姐也只有投繯自縊這一條路可走。

韓暮華再也不願意想下去了。

很快,三夫人就帶著御醫來到了怡月軒。

國公府三小姐剛歿,老侯爺和老夫人正壓抑,再也不能發生其他的什麼事了。三夫人雖然不喜愛韓暮華,性格高傲喜歡耍小心眼,但是她還是懂得分寸,畢竟也是盛京望族出來的小姐。韓暮華突感風寒,她不敢怠慢,忙遞了牌子請了御醫,親自來看看。

御醫開了藥方,叮囑了照顧病患的注意事項,三夫人讓花棉給了打賞送御醫出府,又轉頭親自吩咐徐嬤嬤小心照看,在怡月軒坐了一會子才走。

徐嬤嬤煎了藥,喂韓暮華喝下,看著韓暮華睡著才松口氣,讓瑞雪去廚房拿些細軟的粥溫著,她就在韓暮華床邊照應。

老國公臉色沉郁的回了懿祥閣,嚇的一屋子的丫鬟仆婦大氣不敢喘一口。

老夫人朝著桂嬤嬤使了個眼色,一屋子的人才低頭匆匆退了下去。

老夫人親自給老侯爺斟茶:“國公爺,前院怎麼樣了?”

老國公剛拿起的青花纏枝紋茶盅“嘭”的一聲往小幾上一放,茶蓋劃開落在炕上,小幾上已經是一片水漬。

“別給我提那個不孝子,他們二房本就毫無建樹,兒子和爹一樣沒出息,你猜猜他今日回侯府說了什麼!他說暮琴能這麼為國公府犧牲是她的福分!簡直豬狗不如!他們可是同根生的兄妹!”老國公是真氣著了,他兩朝元老,朝堂地位超脫,學子遍布朝野。與老夫人喜結連理之后,相敬如賓,一生都未再娶。長子孝順恭敬,麼子才華橫溢,兩個女兒也是乖巧聰慧,只有老二這麼多年來一事無成,紈绔惡劣,流連花叢。

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的老侯爺將希望放在了孫子身上,可誰知,上梁不正下梁歪,孫子也是如此!若是等到他百年之后,二房分出去單過,那會是怎麼一番情景,老國公不敢想象。

老夫人喚桂嬤嬤進來收拾了茶盞,又從新沏了杯茶放在老國公面前,她眼眶有些紅腫:“暮琴是個可憐的孩子,老二家真不是個東西。”

“今早遠思和我說了,臨江仙的事事先就有人做了手腳,我們這樣化解了,金城伯府的人恐怕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馮子然那個小子是個陰毒的。”韓老國公眼眸里閃著厲光。

“國公爺,您覺得金城伯府為什麼突然盯上我們,以往兩府雖不和睦,但也井水不犯河水。”朝堂的風向影響著整個盛京,所謂伴君如伴虎,這些位高權重者雖然身負榮華富貴,但也是站在政治最風口浪尖的地方。

“盛京的天怕是要變了!”老國公沒有回答老夫人的話,只是淡淡說道,最近盛京雖表面平靜,但是卻暗流涌動,只要稍有政治覺悟的都能看出些門道來。曹國公府,龍虎副將,鎮遠侯府,金城伯府都有異動。

老夫人大驚,一時思慮萬千,又不敢再問,她勉強平靜心情:“國公爺累了吧,我服侍國公爺更衣,國公爺進去歇歇吧。”

老國公點點頭,他年紀大了,一天奔波下來,確實疲憊不堪,他鬢角白發蒼蒼,渾濁的眼神憂郁,雖然背脊仍是挺的筆直,但是歲月還是刻上了不可磨滅的滄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7:06

第011章 暫時平靜

二少爺韓霖終是被接了回來,雖無大礙,但是卻受了些皮外傷,想必是馮子然教訓的,此刻正在霽影軒里修養。

二老爺在前院大書房被老國公一頓好罵,臉面丟盡,一肚子火氣的回了流霜閣,一進房門就聽到二夫人哭哭啼啼,心情更是煩躁,抄著房里的東西就往地上砸,一只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頓時粉碎,他還不解氣,又舉了二夫人妝臺上的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就要往地上扔。

二夫人早被他方才一砸嚇的不敢出聲,現下又見他要砸自己的妝盒子,哪里舍得。拼了手就要奪回來,那里放的可都是她心愛的首飾。

哪知二老爺蠻脾氣犯了,一把把她推到地上,二夫人愣住了,隨后竟然不管不顧的大哭大鬧起來,以往二老爺也會與她吵架拌嘴,但從來沒下過重手,現在他居然把她推翻在地,丫鬟面前一點面子都不給她,都已經沒了面子,她還顧著臉面干什麼!

二老爺沒想到她鬧的更兇,腦子就像要炸開了一般,最后的一點理智都失去了,眼看著就要用手里的妝盒子朝二夫人砸過去。

房簾子卻被人一把掀開,世子夫人沉著臉,怒喝:“二弟,你要干什麼!”

這一吼終于讓二老爺清醒不少,他憤憤地放下手中的妝盒。不甘心地坐到了一旁,朝著地上的二夫人直瞪眼。

二夫人也被嚇傻了,方才這妝盒子要是真的砸到她身上,不說她要被砸個半死,這臉面肯定是沒了,一想到這她就委屈的哭起來,兒子惹貨,這老子朝她發火,用她出氣,她怎麼這麼命苦啊!

世子夫人被氣的不行,她一大早的起來忙的團團轉,剛路過流霜閣,二夫人身邊的嬤嬤就哀求她過來勸架,這都是什麼事,國公府現在已經夠亂了,他們還不安寧。

“哭什麼哭,二少爺闖了這麼大的禍,你們為人父母的還不警醒,這是要鬧給誰看?”

二夫人見世子夫人是真動了火,果不敢再鬧,忍著聲告狀:“嫂子,他一回來就朝著我發火,我有什麼錯,兒子又不是我一個人教的……”

她這話一出口,二老爺直拿眼神剜她,二夫人嚇的聲音越來越小。

世子夫人冷哼一聲:“弟妹,你是二房的嫡母,你們二房可不止一個孩子出了事,你難道就只想到二少爺?”世子夫人這句話著實是不留情了。

這時候二老爺麻木的心里才有了一絲絞痛。劉氏是自小就服侍他的丫鬟,后來他大些了要懂人事,就被老夫人安排做了他的通房。二夫人陳氏過門生了二少爺韓霖,但是因為難產,再也不能生育,于是就停了劉氏的避子湯,這才有了三小姐,劉氏因此被抬了姨娘的身份,后來二老爺因為整日沉迷酒色,身體壞了,不能再有子嗣,所以二房也就這兩個孩子。三小姐溫和少言,但極為孝順,她女紅極好,換季的時候還給二老爺做了兩身衣裳,花朵樣的年紀現在就沒了,二老爺還是有些心疼的。

二夫人被噎住,小聲啜泣無話可說,用眼神偷偷瞟世子夫人,瞧她臉色。

“你們都是有兒女的人了,做什麼事都先想想后果,三小姐雖然不是嫡女,畢竟是二老爺的親身骨肉,你們在她還未安息的時候,鬧成這樣,是要讓外人看我們國公府笑話!”

“我話說在這里,你們好自為之吧。”世子夫人再也不願意看這夫妻一眼,轉身就出了流霜閣。二老爺不願理二夫人,埋著頭徑自去了里間睡覺。

二夫人在丫鬟地攙扶下起來,抹了眼淚,憤憤咒罵,“不就是當個家,這麼囂張作甚!”她好歹也是二老爺明媒正娶的妻子,用得著這樣教訓她嗎,一個庶女,能用自己的命換了嫡子的命那是她的運氣!遂吩咐嬤嬤準備了好些二少爺愛吃的去霽影軒看兒子去了。

三小姐歿了之后,劉姨娘整個人都垮了,臥床不起,整日瘋瘋癲癲,沒事就對著虛空流著淚換“琴兒”。老夫人不忍,一段日子后命人將她送出去養病了。

第二日韓暮華拖著病體去懿祥閣請安,老夫人見著了嚇了一跳,忙命她回去休息,又讓桂嬤嬤送了好些滋補的藥材過去。

就這麼平淡過了半月,國公府總算平靜下來,她風寒也早好了,每日除了給老夫人請安,無事的時候就開始學琴,老夫人知道她懷念三小姐,專門請了女先生來教,這一學來,女先生竟然還發現韓暮華有幾分天賦,遂高興的與老夫人提起,老夫人也誇獎她勤勉。四小姐瞧見了也說要學,但是沒堅持幾日就放棄了,更顯得韓暮華的難能可貴來。

半月過后,她已經能小彈一曲。

這日午后,天氣還算晴朗,金色的陽光照下來,給地上的枯葉也添了一層瑰彩,韓暮華讓妙珍和妙函把琴架抬出來,坐在院中彈韓暮琴在中秋宴上的那曲高山流水,渺渺琴音,錚錚飄散,越傳越遠,仿若韓暮華此刻的心境,雖然及不上大家水準,但是卻有滌蕩人心之感。

遠遠的就飄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暮華琴技進步神速啊!”

韓暮華停了手中的琴,朝著來人微微一笑:“三表哥,我剛入門呢,你又取笑我!”

林云鶴看著一身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的韓暮華淡笑不語。

反倒是韓暮華先不自在了起來,瞧著林云鶴一身華貴裝扮,又帶著一身風塵仆仆。

“三表哥可是要去找祖父?”怡月軒是懿祥閣的必經之路。

林云鶴點點頭,笑道:“暮華,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改日與你焚琴煮鶴。”

兩人畢竟都大了,林云鶴若無急事是不會來女眷住的內宅的,韓暮華目送他離開,也沒了彈琴的興致,讓丫鬟收了琴架,去屋內練字去了,她心緒不寧,這些天,她想了許多事,三小姐的結局就是她最好的警告,她再也不能坐以待斃了,是她的,她都要拿回來,不讓一分一毫!

林云鶴行了一段路回頭看著遠處的怡月軒,薄薄地嘴唇微抿,朗月風清的眉目皺了起來,他在袍下緊攥了拳頭,暗暗發誓:既然老天讓他重來,他必再也不會讓暮華受苦!

費總管恭恭敬敬的引路,“大將軍請這邊走,國公爺現在在懿祥閣。”

方才林云鶴經過的這條路上的,兩位男子,正由費總管親自領著朝懿祥閣的方向去。

沈玉珩停了停腳步,目光落在怡月軒,斂了嘴角的那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又不動聲色的跟上父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7:18

第012章 賜婚

深秋,一夜大風,國公府內的小道鋪了一層枯黃,映著清晨金黃璀璨的陽光,偶有瑟瑟秋風拂過,仿若細細翻滾的金浪,讓國公府瞬間生機起來。

懿祥閣的暖閣里,國公府的女眷正有說有笑。

“暮華這些日子琴技大有進步,等著哪日空閑了,讓暮華給你們彈一曲。”老夫人笑呵呵的說道。

韓暮華低著頭淡淡一笑:“祖母,我才跟著女先生學了幾首曲子,您莫要讓我出丑,若彈的不好聽了可怎麼辦。”

“不好聽,老身自是要罰的,所以,趕緊把曲子練熟嘍,不然,到時候我們一家子都笑話你。”老夫人帶著寵愛的聲音透著高興,一屋子的人也應景的打趣起來。

只有三夫人和四小姐的笑有些勉強。

“娘,重陽快到了,媳婦兒聽說法華寺來了一位得道高僧,這些日子正準備開壇,我們何不趁這個機會去法華寺祈福。”世子夫人提議道。

國公府這段日子接連發生了幾樁大事,古人是極相信時運的,這個時候世子夫人提出去寺廟祈福恰好對了老夫人的下懷。

九九重陽,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登高,這些都是天朝習俗,法華寺位于盛京西北的隴山半腰,乃是皇家寺院,去祈福必要登高,正應了重陽風俗,一舉兩得。

老夫人點點頭,國公府也該去去晦了,她信佛,國公府每年都要給法華寺供奉好些香火,何況這次又來了高僧,她自是要去捧場的。于是,老夫人就將法華寺祈福這件事定了下來,列入了行程,由世子夫人親自去安排操持。

一屋子女眷自是歡天喜地,深閨里的女子是甚少有出去游玩的機會的,國公府規矩嚴苛,這機會就更加寥寥無幾了。如今,老夫人決定國公府闔家去法華寺祈福,是難得見世面的契機。

韓暮華也很高興,借著這個機會,有些事她終于可以開始著手了。這麼一想,她盈盈的水眸放著光彩,如一朵盛放的玉蘭花,燦爛奪目。

世子夫人瞧著今日老夫人精神尚好,就提議大家摸牌玩。

“許久沒摸牌了,不知道我這腦子還跟的上不。”老夫人命桂嬤嬤取了牌,一群人圍著一個小方幾。

老夫人,世子夫人,小姑奶奶,三夫人各自一方,韓暮華就坐在老夫人身后瞧著,暖閣里不時有歡聲笑語傳出來,國公府后院許久沒有這麼和諧了。

可還沒摸了幾牌,掌管外院的費總管領著兩個小廝急匆匆稟告,說宮中來了聖旨!請韓國公府上下去前院接旨。

老夫人神色一變,憂心忡忡地朝著三夫人那邊瞟了一眼,由桂嬤嬤攙扶著帶著國公府一眾女眷去前院聽旨。

韓暮華滿臉疑惑,猜不透聖上要演的哪出。一群人神態各異,心中疑竇叢生,也只能跟在老夫人身后靜待答案。

等到老夫人領著女眷們穿過了前院的垂花門,老侯爺、世子爺、二老爺,三老爺、二少爺韓霖,林云鶴已經與宮中來的宣旨太監寒暄了。

隨著一聲細長高亮的聲音,韓老國公領著國公府一眾人等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韓國公韓念之孫女韓暮欣嫻熟大方、溫良敦厚、風姿雅悅、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今朱首輔之五子朱晏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韓國公府之女韓暮欣待字閨中,與朱首輔之子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給朱首輔之子朱晏,擇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欽此”

這竟然是韓暮欣賜婚的聖旨!韓暮華不解的偷偷看了眼韓老國公與三老爺的表情,俱都是強顏歡笑。朱首輔乃是朝中一品大員,重權在握,所謂物極必衰,這麼一想,韓暮華有些明白其中的厲害。

韓暮欣與三夫人愣住,怎麼也沒想到這竟是賜婚的聖旨,聖上賜婚,當屬榮耀,何況親家還是當朝一等權臣朱首輔。朱首輔的五子她們可是略有耳聞,正房嫡子,雖不是嫡長子,但是頗受朱首輔喜愛,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前途不可限量。三夫人高興壞了,四小姐也是滿臉的興奮。

宣旨的太監吊著嗓子不屑地瞥了一眼韓暮欣,拖著細長的聲音陰陽怪氣道:“韓國公府四小姐還不接旨?”

三夫人輕推了韓暮欣一把,她這才起身誠惶誠恐的去捧那明黃的聖旨。

宣旨太監也知這趟路不好跑,與韓老國公寒暄幾句,賞賜也未敢要,就匆匆回宮復命。

韓暮欣與三夫人滿面喜色,尚沉浸在好姻緣的喜悅中,除了二夫人與二老爺兩位不管朝事的散仙,其他人俱是滿臉憂色。

饒是三夫人與四小姐再蠢笨,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怕是有蹊蹺。

三夫人一臉還未化開的笑意瞬間凍結,她小心地拉扯了一下三老爺韓凜的衣襟,惶惑的喚了聲“老爺”。

韓凜甩袖長嘆,不忍的看向還不知其所的愛女,眉峰攏聚:“回去再說吧!”

韓暮欣捧著聖旨的手突然哆嗦起來,頓覺這聖旨好似燒紅的熱鐵,她害怕的看向韓凜,可憐嬌柔:“父親!”聲音惶惶不安。

韓暮華跟在人群后,安靜的看著這一切,目光悠遠,就像一個局外人。

韓老國公背著手,面色如霜,微瞇的眼中露著煞氣,轉頭吩咐:“老大,老三,蓉兒都隨我來大書房。”又對著老夫人說:“把老三媳婦和暮欣都領去懿祥閣,該說的都說了吧。”

老夫人不敢怠慢,滿臉沉重的望著三夫人與四小姐:“老三媳婦和暮欣跟我來,其他人都散了吧。”

二夫人和二老爺同是一臉困惑,但見韓老國公和老夫人都將他們排除在外,心里即使憤憤不平,也不敢說出來。

二夫人“嗤”了一聲,扶著丫鬟扭身回流霜閣。方走幾步,瞧見二老爺還愣在原地,氣不打一處來,“還站在那兒干嘛,都是國公府的棄子了,還給人看笑話不成?”

二老爺這才狠狠瞪了她一眼,竟然帶著小廝出府了。

二夫人氣的臉色發青,指著他的背影就罵:“好,好,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這時,韓老國公和老夫人已經走遠,不然她是不敢這般明目張膽的。

韓暮華直接回了怡月軒,靜立在怡月軒的那叢竹林下,望著秋風中輕顫的翠碧竹葉,今日她穿了一件蔥黃色滾藍邊軟綢比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頭上只有一只苗銀蝴蝶押發,立在秋風中,裙擺紛飛,與那筆直的青竹一起,更顯傲骨,她淡淡的對身邊的徐嬤嬤說道:“嬤嬤你去荷院將今日聖上賜婚一事告訴黃姨娘吧。”

呵呵,生女遇難,這次,她倒要看她會如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7:31

第013章 毒計

“什麼,娘,你們要去法華寺?”林云鶴不敢相信地看著小姑奶奶韓從蓉,仿佛要向她急切求證。

韓從蓉一邊指揮著丫鬟收拾行李,一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什麼兒子聽到這個消息這麼驚訝:“是啊,闔府上下都去,恰逢法華寺來了一位高僧,你外祖母信佛哪里能錯過,這來回就要兩天的路程,怕是還要在法華寺歇上一兩日。”

“不行,不能去!”林云鶴焦急出聲,表情微亂,突然又發現自己太過莽撞,只好匆忙解釋:“現在盛京時局不穩,這時候出門不是給敵手增添機會?法華寺什麼時候不能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您去勸勸外祖母吧!”

韓從蓉奇怪的看著兒子,怎麼一貫冷靜穩重的兒子忽然這麼沖動,但是一想到最近他手段老道辦的那些事,便認為他是這些日子壓力過大,多想了,畢竟他還沒弱冠,雁山也太難為了他。

韓從蓉倒了一杯茶端到林云鶴面前,微嘆口氣安慰道:“娘知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你父親對你要求也著實嚴苛了些。去法華寺祈福的事情你外祖母已經吩咐下來,現在勸也遲了。放心吧,不會出問題的,法華寺乃是皇家寺院,又處于盛京地段,這一路你外祖父都安排了人保護,再不濟,還有我們從西涼帶回來的人,不會出事的。”

林云鶴知道再說無意,端了茶杯抿了一口,深呼吸,讓自己的表情恢復正常,“娘,父親交代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只等著消息就行了,我與你們一同去吧。”

韓從蓉笑著摸了摸林云鶴的頭:“好,順便給你爹求枚平安符。”

韓從蓉沒發現,林云鶴捏著茶盞的右手緊攥,骨節泛白。他內心如狂涌,上世就是在法華寺中韓暮華出事,國公府的女眷受辱,三舅舅大鬧到御前被革職,國公府淪為盛京笑柄,只是一切事情都提前了幾個月發生而已。他本做好了阻攔的準備,千算萬算卻不知命運弄人,竟然讓這一切提前發生,殺的他措手不及。

林云鶴沾了茶水的嘴唇緊抿著,微微泛白,即使命運仍要碾過原來的軌跡,那他就徒手抗命,改變命運的軌道!自他重生后,他從來就相信,人定勝天!

韓從蓉瞧著他臉色雖平靜,一雙潑墨般的眸子卻變幻莫測,深秋寒意侵體,林云鶴頭上卻有細細密密的一層冷汗,她伸手摸了摸,還好溫度正常,轉頭就吩咐一邊的安豐:“平時多叮囑少爺早睡,注意身體,晚間的補湯不許倒掉,不然,唯你是問!”

安豐為難的應著,心里嘀咕,少爺要是聽他的就好了。

碧落院中,三夫人抱著四小姐已經哭了一下午了,三老爺剛回來,就聽到母子低低的飲泣,他長長的哀嘆一聲,坐在坑上,梗著頭臉色沉郁,宋嬤嬤上茶時都是輕手輕腳,生怕惹了主子一點不快。

三夫人坐到三老爺身邊,一雙杏水眸子哭的腫了起來,說話聲都帶著哽咽:“老爺,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了?”

三老爺低頭不語,一股懊惱,他自詡清高,博學多才,在朝中這麼些年也可謂是順風順水,如今卻連自己最喜愛的女兒都不能保護,作為一個朝臣,或許他是成功的,但是作為一個父親,卻是失敗的。

“爹,我不嫁朱首輔的五子,我不嫁……”韓暮欣一張小臉早就哭花了,狼狽不堪,原本她還對未來充滿希望,聽了老夫人那番話,她忽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地獄,光明的未來剎那間被黑暗吞沒。

三老爺瞧著愛女可憐的模樣,也只能出言安慰:“欣兒,放心,父親萬不會讓你嫁入朱府的,你還未及笈,等到一年后,就由不得他們了。”但是他這話中帶著無力,更讓韓暮欣墜入無底深淵。

三夫人用帕子抹了眼淚,對著身邊的大丫鬟若紫使了一個眼神,若紫會意,帶著丫鬟婆子小心地退了下去,掩好了簾子。

“老爺,難道我們就真這樣坐以待斃?難道就由著欣兒的閨譽受損?欣兒可是你唯一的嫡女啊!倘若……倘若那時朱首輔還未倒臺,那就要眼睜睜看著欣兒嫁入朱家?”三夫人刺激道。

政治亂變,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誰都不能保證結局會是如何。如果朱首輔等到一年后還未造反,或者朱首輔叛亂成功,那韓暮欣就必須按照聖旨嫁入朱府,國公府很顯然是站在聖上一邊,不管后果是怎樣,國公府與朱首輔都將是水火不容,那麼,韓暮欣的這樁婚姻只能是個悲劇!

三老爺何嘗沒有想到此中種種結果,可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與聖上對著干嗎?那樣的話,就是不顧整個國公府了。

“你多慮了,這樣的事不會發生的,我會為欣兒謀個好前程。”話是這麼說,但誰都能聽出來三老爺口中的那抹無奈。

三夫人突然面色一狠,眸中帶血,語氣陰冷:“老爺,若是讓暮華代替暮欣呢?”

三老爺瞳孔急劇的一縮,不敢置信地瞧著三夫人,怒道:“胡鬧!且不說暮華也是我的女兒,這可是聖旨賜婚,你難道要欺瞞聖上?如果被人發現,可是掉腦袋的死罪!整個國公府都要跟著陪葬!”

三夫人好像著了魔般辯解:“深閨望族的千金,有幾人見過,只要我們手段得當,怎會有人知曉?何況她只是個庶女!換得欣兒的錦繡前程那是她為國公府最好的犧牲。”

韓暮欣也含著一絲期待盯著父親,顯然,三老爺未回來時,她們母女已經商量過。

“我看你是瘋了,此事莫要再提,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我定會想個萬全之策,你莫要操心了,平日將三房的事管好便行。”三老爺氣得不輕,不悅道。

轉頭又吩咐:“你喚人將欣兒送回去,好好照顧,順便將東西收拾收拾,明日還要去法華寺。”三老爺總算是找回了理智一一安排房中事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7:41

第014章 上香

第二日天色微亮,韓國公府門前就人流匆匆,世子夫人親自扶著老夫人出了府門。

老夫人今日穿了一件暗紅縷金提花緞面交領長襖,外罩了件石青刻絲灰鼠披風,人顯得精神不少。

看著眼前準備好的馬車,老夫人隨意吩咐道:“老三媳婦、黃姨娘和暮欣一輛,老大媳婦、蓉兒和暮華與我坐一輛,誠兒媳婦與老二媳婦一起,剩下的你們嬤嬤丫鬟自己挑去。”

三夫人未想到老夫人會這樣安排,讓韓暮華與她坐一起,這一路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難道就由著韓暮華討老夫人歡心?

三夫人陪著笑開口:“娘,暮欣昨日專門看了些奇聞異事,還想著今日路途寂寥,說與娘解乏呢……”

老夫人輕哼了聲,眼神冷冷瞧了一眼三夫人,多年來的威壓讓三夫人立馬識趣的閉了嘴。

世子爺忙出來打圓場:“娘,您此去定要照顧好身體,孩兒過幾日便去親自接您。”這次只留下世子爺一人照看府上。

林云鶴扶著老夫人上了馬車,然后又朝著韓暮華眨了眨眼,韓暮華報以微微一笑,跟著也進了馬車,兩人的小動作悉數落在老夫人眼里。

韓老國公年紀大了,又患有風濕,不便騎馬,林云鶴陪著乘一輛馬車。二老爺、三老爺、大少爺、二少爺均是騎著駿馬護在車隊兩側。

韓暮華身穿著秋香色葫蘆雙福的褙子,淺粉緞面披風,頭上只帶著一對白銀垂心鑲嵌紅寶石的兩朵精巧珠花,整個人素淡不已。

老夫人瞧著她的裝扮,故作嗔怒:“暮華怎穿的這麼素凈?”

韓暮華也不露怯,微綻開的笑容恬靜可愛:“回祖母,今日去法華寺,寺廟乃佛門清凈之地,暮華實不敢冒犯。”

老夫人這才笑起來,雖覺得韓暮華這個理由有些歪,但是卻毫不吝嗇的露出憐愛之情。

“你們正是花樣的年紀,正是要穿那些花紅柳綠的好看衣裳,真等著你們到了我這老家伙的年齡,想打扮也打扮不了了!寶珠,你回頭在玲瓏閣給暮華定幾套衣裳,我就愛看自己的孫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祖母,您一點也不老,能長命百歲呢!”韓暮華亮亮的眼睛抱著老夫人的胳膊說道,十三年,除了三小姐與林云鶴,還未有人這麼關心過她,此刻,韓暮華的話語格外的真誠!

“瞧這孩子,嘴巴什麼時候抹了蜜。”世子夫人在一邊打趣。

韓從蓉的目光卻落在了韓暮華發髻的那兩朵珠花上,這是那日林云鶴在西涼有名的首飾鋪子里定制的。當時她還好奇,這孩子什麼時候對女人用的東西感興趣了,結果等首飾打好了掌櫃的送去府上,她觀察了很久也未見他將這對珠花送給哪位小姐丫鬟,現在忽又見到,韓從蓉嘴角帶了一絲窺探到秘密的笑意。

半日便到了隴山腳下,今日天氣晴朗,陽光溫暖,雖然還帶著秋日的冷瑟,但是空氣卻是格外的清新。

國公府一行女眷下了馬車,隴山高峭,山路極窄,馬車根本就不能正常行駛,法華寺位于隴山半腰,籠罩在一片虛渺白霧之中,仿若仙境。

韓老國公早就想的周到,在此安排了轎夫,一溜的竹編軟轎排列的整整齊齊,壯碩實誠的轎夫清一色的青棉衣短褂。

盛京望族經常有上法華寺祈福的,大家女眷不是乘坐軟轎就是徒步上山,可是山路陡峭,高門貴族的小姐大都體弱多嬌,等到了法華寺怕是連上香的力氣都沒了,何況現在還有老夫人這般年紀大的。

二夫人、三夫人都有些嫌棄的瞧了一眼那些五大三粗的轎夫。

轎夫們在這山腳謀生,法華寺皇家寺院,他們都是抬慣了小姐夫人的,遵規守矩,自也是看慣了她們這種眼神,也不以為意,恭敬的立在一邊。

韓老國公瞧見了有些不快:“都什麼時候了,這些轎夫可是抬過皇妃娘娘的,若是你們這般磨蹭下來,今日是別想見著法華寺了。”

老夫人笑呵呵的上了軟轎,韓暮華也跟著上了轎,三夫人這才讓大丫鬟若紫鋪了毛毯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局促的不讓的自己的衣裳碰著竹轎。

等著都安排好了,老爺,少爺們騎著馬跟在后頭。轎夫們腳步穩健,竹轎平穩,不見搖晃。

韓暮華甚少有這樣的機會可以直面國公府外的這方天地,山中鳥鳴啾啾,陽光從枯枝間穿越而過落在她的身上,透著微微的暖意,空氣中帶有山間特有的清新味道,遠處的鐘鳴好似從云中穿透而來,韓暮華貪婪的享受著這一切。

轎夫腳力甚快,國公府一行很快到了法華寺中,因為早就命人通知,法華寺里專門收拾了院落供國公府一行休憩居住。

寺中住持廣法大師親自接待,韓暮華一眾女眷被帶去休息,韓老國公與住持寒暄。

韓暮華還是第一次來法華寺,寺中清幽寂靜,因為山中氣候關系,菊花方才盛開,鵝黃金紫,林立在秋風中,煞是好看。

遠處一隱蔽房中,隱隱有微沉的男聲傳來:“可安排好了,若是出了錯,仔細你們的腦袋!”

“是是是,您放心,我們做事,從來都是利落干凈,萬不會留下后患。”另一男子小聲賠笑。

一進了法華寺,林云鶴心弦就一直未松開,他盯著韓暮華的背影,眉頭深鎖,身側的長劍也未曾離手。一邊的安豐總覺得今日少爺不同,他小心地看了眼自家少爺:“少爺,要不要休息會兒。”

“你去安排下我帶來的人,就照著我之前吩咐的辦,若是出了問題,唯你是問!”林云鶴的聲音威嚴,安豐雖然猜不透他的意思,但也是兢兢業業的辦事。

法華寺中,看似平靜,一股不知名的暗流卻在涌動。

傍晚,夕陽還未斂起最后一抹余暉,法華寺上山的小道上緩緩走來兩位挺拔的男子。

沈玉珩深藍色素面錦鍛袍子隨著秋風微擺,長發束冠,氣質隨和,他臉上帶著一抹淡笑:“逸之之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滿朝怕是都要被你騙了去。”

被沈玉珩喚作逸之的男子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眉眼深邃,含笑並未接沈玉珩的話,竟是徑自大步走向法華寺。

他的背影映著金色余暉,本應是華美瑰麗,可是竟然給人一種說不出來奇怪的感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7:56

第015章 端倪

法華寺后院梅園之中,昏黃的燈火映襯著歡聲笑語,老夫人一行經過小憩精神好了不少,此時正聚在暖閣里一起食用齋飯。

寺中齋飯乃是一絕,掌廚的大師傅今日親自做了飯菜令小僧送來,因怕寺院勞煩,老夫人這才將國公府的女眷召集到一起用膳。

韓暮華被老夫人安排坐在身邊,她也就笑著未推辭,三夫人朝著她使了好幾個眼色,她也當未瞧見。等到齋飯上齊,眾人用茶漱了口,在老夫人的吩咐下這才動筷。

饒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國公府女眷也從未吃過法華寺豐盛的素齋,平時斯文的閨閣小姐們也不由的多動了幾筷子。

韓暮華貼心的給老夫人夾了塊梅花豆腐,老夫人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平日里硬的菜色水果都不能吃,只能食些軟糯滑口的。

老夫人笑呵呵的誇贊暮華孝順懂事,三夫人見此用手肘拐了下一旁的四小姐,吃的歡快的四小姐這才收斂了些,用公筷夾了大大的一塊西汁素雞腿送到老夫人碗里,甜糯的道:“祖母吃這個,可比家里真的雞腿味道還好呢!”

一邊伺候的桂嬤嬤臉上有少許尷尬,瞧著老夫人碗里的大塊素雞腿,嘴角有些微抽搐,老夫人的牙口根本吃不了這菜。

老夫人臉上不動聲色,也誇贊了句:“暮欣有心了。”雖說了,可是等到晚膳用罷,也未見老夫人動那素雞腿一口。

韓暮欣還未明白過來,只是奇怪為什麼祖母不喜歡這素雞腿,這可是她覺得這滿桌的素齋里最好吃的一道菜了。

三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瞥了她一眼,黃姨娘也憂色忡忡。韓從蓉瞧著三房幾人奇怪的神色,也只當是看戲。

丫鬟婆子撤了晚膳,老夫人行了一日路,累了,吩咐各人回房休息,韓暮華臨走前,老夫人特意關照了一番,又是讓三夫人母女醋意大發。

梅園院子里,黃姨娘神色慌張地看著韓暮欣的背影,吊梢的丹鳳眼閃著光,捏著帕子的手攥地緊緊的,似在決定什麼又似在算計什麼。

韓暮華站在她身后將她的異樣全部收在眼底,低聲吩咐了身邊的瑞雪:“我累了,我們回吧。”

韓暮華到了自己住的廂房門前,略停下了腳步,嘴角揚起了一絲不屑的笑意,黃姨娘這條狐貍終于要露出尾巴了嗎?

妙函伺候著她換了寢衣,拆了發,韓暮華卻並未休息,隨意的拿了本廂房中放著的佛經靜靜地翻看了起來,竟是沒有一絲要就寢的意思。

瑞雪擔心她的身體:“小姐,都辰時三刻了,今日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這書可以明日再看。”

韓暮華揚了揚嘴角盯著瑞雪瞧,一雙杏水眸子從里到外帶著笑意,直看的人全身不自在,瑞雪忍不住紅了臉:“小姐,可是奴婢臉上有何不妥?”

“沒有,我晚膳的時候吃的少,這會子就餓了,你去給我端碗紅稻米粥來。”韓暮華笑著將視線收回,並不提要休息的事。

瑞雪也只能苦著臉照辦,另外一邊妙珍在給韓暮華收拾衣裳首飾,也不解地看過來。

“嬤嬤,您去幫我瞧瞧姨娘那邊睡了沒,若是未睡,回來告訴我一聲,我有些事要找姨娘說。”韓暮華隨意地翻著佛經向徐嬤嬤吩咐。

徐嬤嬤雖然覺得奇怪,也並未問什麼,轉身就出了房門打探去了。

不一會兒就回來稟告:“五小姐,姨娘那邊還沒熄燈吶,但是我瞧著花棉和盈夏立在外頭,估摸著四小姐也在那兒,您這時候去怕是不妥。”

韓暮華眉間挑了挑,果然!心中突然涌起駭浪,激動起來,只要她這條尾巴露了,她便能抓住!

按下心中澎湃,韓暮華輕松道:“哦?那我便不去打擾了吧,讓姨娘早些休息,瑞雪,將紅稻米粥端來,我用些便歇息了,你們勞累一天,也早些歇了吧。”

韓暮華就著些小菜,竟然用了一整碗的米粥,瑞雪納悶,往常夜宵補品都是她們勸著小姐用的,今日她的口味真好。瑞雪隱隱的能感覺出來,五小姐現在心情愉悅。

韓暮華躺在床上,妙函怕她睡不慣寺院中的床,給她換了府中熏香的被褥,此時陷在清香的被褥中,如此溫暖,想到黃姨娘失望的表情,韓暮華心頭大爽,倦意襲來,她很快就入了夢鄉,一夜好眠。

而這邊的黃姨娘和四小姐卻是徹夜難眠了。

約莫巳時四小姐跌跌撞撞的用力推了房門從黃姨娘的廂房出來,滿臉驚恐慌張,呼吸紊亂,她勉強扶著盈夏喘了口氣,然后奪命般地逃了回去。

黃姨娘的聲音仿佛咒語,一直徘徊在她的腦海,折磨著她,讓她坐立不安,她說:“暮欣,我才是你的娘親,我才是啊!我的乖女兒,娘憋了這句話憋了將近十四年,韓暮華那個賤人才是夫人的孩子!”

怎麼可能,她絕對不相信,這一定不是真的!韓暮欣腦中錯亂,仿佛被塞了一團亂亂的線,她用力撕扯,反而越扯越亂,將她整個人束縛的越緊。她坐在桌邊,臉色難看至極,小臉蒼白,正值深秋,她頭上竟然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盈夏嚇了一跳,忙詢問:“四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馬上去告訴夫人。”

韓暮欣一聽到她說三夫人,立即緊緊捏著盈夏的胳膊,怒吼出聲:“不許去,我沒事,若是你與夫人說半個字,我撕爛你的嘴!今日我去黃姨娘那里也不許說,聽到沒有!”

韓暮欣的怒火嚇的盈夏渾身一顫,立馬跪下認錯:“奴婢不敢,奴婢絕對守口如瓶。”

“你去換盈秋進來服侍我。”韓暮欣好似找到了什麼事分散注意,口中一直喃喃:“對,我要歇下,我要歇下,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覺,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什麼事都沒發生。”

盈夏抹了頭上的冷汗,她郁悶極了,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詛咒黃姨娘,果然是個掃把星,說什麼給四小姐做鞋,畫鞋樣,把四小姐嚇成這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8:06

第016章 驚魂(1)

“四小姐,夫人方才還打發若青姐姐來問您歇下了沒,若是未歇下,夫人說過來看看。”盈秋一邊掀開簾子一邊稟告。

韓暮欣全身僵硬,拿在手中的茶盞險些落地,她慌張的開口:“你去尋人告訴若青,說我累了,馬上便歇了,明早我親自去娘房中。”

盈秋轉身吩咐個小丫鬟去傳話了。

韓暮欣勉強撐著身子坐到妝臺前,盈秋正幫她把發髻打散,她眼神空洞地瞧著鏡中的人影,吊梢的丹鳳眼,天生帶著柔媚,豐潤的雙唇,只是此刻透著蒼白。原本她寧死也不會相信黃姨娘的話,只當是宅門爭斗里的又一種手段,但是此時看著鏡中她自己的模樣,心越來越往下沉,這雙眼睛,還有唇,甚至是臉部的輪廓,都與黃姨娘太像太像了。

如果她們不是血脈相連,兩個不同的人怎會如此相像,她現在正直豆蔻年華,等到了她及笈,臉模子長開了,還不知會是怎樣的相似。

這時候,韓暮欣幾乎相信黃姨娘的話了,她心中翻滾著巨浪,一瞬烈陽一瞬雷雨,焦頭爛額,難受之極。她幾乎是在三夫人的溺愛中長大的,順風順水,驕傲跋扈。現在卻告訴她給她最嚴密保護最寶貴珍愛的那個人不是她的生母,她引以為傲的身份都是假象,她的所有寵愛都是偷來的,根本不屬于她。她就像突然被拔光了毛的天鵝,最珍貴最驕傲的美麗頃刻間消散,還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供人嘲笑和觀光,她怎麼能接受!

“四小姐,要不要抹些面脂。”盈秋的聲音終于讓韓暮欣找回了理智。

她搖了搖手,竟然是直接掀了錦被就睡了。盈秋雖感奇怪,但不敢多問,給她放下青紗帳,熄了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第二日去寺中上香,四小姐與黃姨娘眼中都有淡淡青影,神色古怪,韓暮華淡笑旁觀。

因恰逢重陽,法華寺專門準備了菊花宴,法華寺居于隴山山腰,隴山再往上有一處望亭,風景極好,可俯瞰整個隴山和法華寺全景,據說還有文人騷客留下多處筆跡,此時正值重陽,天朝有登高的習俗,這隴山上的望亭恰是最好的去處。

用過膳,老夫人讓桂嬤嬤給夫人小姐們都派發了裝著茱萸的錦囊,佩戴在臂上。

于是,韓老國公與老夫人帶著大家徒步朝著望亭進發。

隴山之中籠罩著一層朦朦朧朧的白霧,即便是已經午時過后也未消散干凈,上山的小道兩旁枯枝潮濕,滴著晶瑩的水珠,樹木籠在朦朧之中,隱隱約約,遠處的深林里不時有不知名的鳥聲,帶著奇怪的安靜。

韓老國公也覺得氣氛有些沉悶,豪邁一笑:“這一路著實有些無聊,我們不如找些樂子,今日是重九,我們便以‘九’為題,取諧音‘久’‘酒’也可,老夫先來。”韓老國公望著隴山遠處的云海,高聲道:“落日雙闕昏,回輿九重暮。”

“父親好文采,那兒子可不能拖了后腿。”三老爺也來了詩興,略一沉吟:“九日正乘秋,三杯興已周。泛桂迎尊滿,吹花向酒浮。”三老爺會元出生,詩句信口拈來。

老夫人也被帶動了興趣,朝著身后國公府女眷們鼓勵地看了一眼,“巾幗不讓須眉,我們可不能輸,老身這里也想到一句,取‘久’諧音。云何彼無耗,徒役夢寐尋。有如在空谷,歲久想足音。”

大家哈哈一笑,韓暮華也上前一步:“祖父祖母,我也有一句。”她一身素色衣裳,纖柔的身軀在秋風中亭亭而立,眉眼柔媚,手臂上別著的茱萸錦囊輕輕晃動,仿佛昂首在冷霜中的秋菊,清新美麗。

“哦?快說來聽聽。”韓老國公笑著說道。

韓暮華嘴角帶著自信的淡笑:“取‘酒’諧音。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幽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般詩句從她口中吟出,略顯得稚嫩的嗓音,豪邁豁達又帶著淡淡苦澀的意境,竟然有一種出奇的統一。

韓老國公帶頭叫好,“暮華,這酒字意境取的好!”然后又轉頭對著國公府老爺少爺們道:“你們若是不努力些,今日的頭籌怕是就要讓給暮華了,哈哈哈哈!”

韓暮華絲毫沒有因為的老國公的贊賞喜出望外,她前世雖也窩窩囊囊過了一輩子,但是畢竟是有著先進的知識帶著前人的智慧出生在二十一世紀的,這對于她來說太簡單了,經歷了兩世的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激起她情緒太大的變化,笑容是她的面具。

韓暮華這一帶頭,世子夫人,三夫人,就連不擅詩詞的黃姨娘等都吟了一首。

不遠處,朦朧的白霧中,緩緩走出來兩個挺拔修長的人影。

沈玉珩笑著對身邊的男子說:“逸之,你覺得這首如何?”

名喚逸之的男子挑了挑眉,灰鶴色錦綢披風在冷瑟的秋風中翻飛,“不像是女子所作。”

二人品評的正是韓暮華所吟的那首詩。

沈玉珩嘴角泛起淺淺的弧度,他皮膚白皙,五官深邃,溫文爾雅,此時這一笑更給他臉上添上一股暖意,他語氣中帶著挑釁:“未想到逸之也是對女子有偏見之人,若不是她所作,這古今典籍,你我可謂遍覽,卻真從未讀過此句!”

“沈潤,什麼時候你也開始維護女子了。”身邊男子瞥了一眼沈玉珩,薄唇翹起,本是溫潤如玉的君子形象,卻突然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沈玉珩,字潤,身邊的男子明顯與他很熟。

“不與你說了,若是老師在也定會給你一句頑固不化!”沈玉珩無奈搖頭。

幽靜的山林,隱約的霧氣中,突然傳出了些不同的奇怪聲響。林云鶴右手一直緊握著身側長劍,提著心神注意著周圍的異動。

突然,一只只箭羽劃破冷瑟秋風,帶著瑞勁和鋪面的殺氣破空襲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8:16

第017章 驚魂(2)

就連林云鶴也有些亂了分寸,前世國公府在法華寺遭襲,並不是這樣的手段。那時,他並未親身跟隨,而是與世子爺留在盛京,這種種險情也是后來打聽出來的。此時,他直面危機,而且是更高級的手段,就算他早有了防備,還是被殺了措手不及。

箭雨中,林云鶴已經來不及的思考,他拔出身側的長劍就將韓從蓉與韓暮華護在身后,揮舞著長劍抵擋著飛來的箭矢,然后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奇怪的笛子放在嘴邊,隨即一聲高亢的聲響回蕩在山林中,不一會兒,就從秘林深處飛奔出幾十條藍色的影子。

箭矢帶著勁風從身邊擦過,韓老國公面色陰郁,果然是經歷過大事的人,這般危急他仍保持著冷靜,他大聲喊著,聲音里透著威嚴和安定人心的力量:“都別慌亂,先保護好夫人小姐,老三你帶人速去寺中稟告,務必要快!”

三老爺沉凝著臉色應“是”,回頭瞧了一眼三夫人的方向,毅然飛奔著離開。

國公府男丁身上都會些功夫,遇到勁敵,漢子氣概十足,聽了韓老國公的話紛紛將國公府女眷圍在中間免受傷害。

國公府女眷大都都嚇傻了,三夫人,四小姐,二夫人,黃姨娘,大少奶奶都驚恐的互相依偎,甚至都哭泣出聲,場面一時亂作一團,老夫人心中也是恐慌的,但她還是努力維持冷靜,她虎著臉對著身后的女眷吼道:“哭什麼,身為國公府女眷就這麼些出息?”果然老夫人這飽含著慍怒的一吼讓眾人都止住了哭聲,只是漲紅著臉,努力憋著,瞳孔里滿是驚恐,只是這模樣更讓人恨鐵不成鋼。

其實也怪不得她們,一直都是高床軟枕的奢華生活,即便那些上不了臺面的謀害,那也是殺人不見血的,現在她們直面危險,生命頃刻遭到威脅,怎能不害怕,沒有尿濕褲子已經算是涵養見識好的了。

被護在中間的女眷們只有韓暮華、韓從蓉和老夫人還保持著些許理智,韓暮華冷凝著眉頭,瞧向四周,林中還不斷有箭矢飛來,朦朦白霧中視線根本不清。她偷偷地捏緊藏在袖口中的一把小匕首,嘴唇緊抿著,這個時候,即便脫離了方才的慌亂,她還是不能大意,生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不能一味的靠著別人,想要活下去,自己就要盡最大的努力!

突然,一道箭矢穿過人群,帶著冷風,直直朝著國公府女眷襲來,目標竟是韓暮欣,三夫人與韓暮華互相擁抱哆嗦著,閉著眼睛,忍著哭聲,根本就不敢將視線落在外面。眼看著箭矢就要射入韓暮欣的后背,黃姨娘瞳孔驟縮,竟奮不顧身的用身體給四小姐擋了箭矢。長箭沒入黃姨娘的肩頭,讓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直直的倒向三夫人母女的方向。

韓暮欣這時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睜著一雙布滿恐懼的丹鳳眼不敢置信地盯著倒在她腳下的黃姨娘,全身僵硬麻木。

韓暮華親眼看到這一幕,嘴邊劃出一抹嘲諷的冷笑,若是箭矢的目標是她,黃姨娘還會這般奮不顧身的以身擋箭?

林云鶴的人已經將韓國公府的人團團護住,箭雨也已經消失,周圍突然靜的可怕,仿若帶著山雨欲來的氣勢,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藍衣人們手持長劍警惕地張望,忽然,山林中隱約傳來低低的落葉被踩碎的聲響,林云鶴大驚,忙命藍衣人準備迎敵。

果然,白霧中漸漸顯出黑色的人影,他們蒙著面,眼中露著煞氣,手中的兵器閃著寒光,仿佛是從地獄來的魔鬼,殘忍的取人性命。

林云鶴和韓老國公眼中都流露出凝重與不安,粗略估算這突襲而來的黑衣人至少有五六十人之多,是林云鶴人數的兩倍,而且瞧著他們的步伐和氣勢,都不像是一般人。

林云鶴捏緊了手中的劍,沉聲吩咐:“不計代價保護國公府。”

藍衣人齊聲應“是”,恢弘氣勢不輸黑衣人。

黑衣人沉默著,像一條條鬼魅就沖入了人群,招招狠厲,全全不顧是否會傷及人命,竟是要置人于死地。韓老國公、二老爺、大少爺、二少爺紛紛與黑衣人纏斗,根本就顧不了國公府女眷們。藍衣人以一敵二也開始漸漸吃不消,許多人受傷喪命,這片山林散著兵器沉重相接的聲音,慘叫和腥甜作嘔的血氣。

老夫人身邊沒了人保護,一個黑衣人趁機就拿著刀砍來,被林云鶴保護著的韓暮華驚恐的看著這幕,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竟然握著手中的匕首就朝著黑衣人的后背扎去。黑衣人未料想到一個女人會突襲他,著著實實的挨了一刀,痛的他齜牙咧嘴。回過頭就兇狠的將目標換成了韓暮華。

韓暮華手中的匕首還滴著血,即便是她再冷靜,面對一個兇惡的殺手,她也失了分寸。可是這時候她不能亂了腳步,她逼著自己也要恢復理智,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等到嘗到苦澀腥甜的味道,才深吸了一口氣,更加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林云鶴被幾個黑衣人纏住,目光向她這邊掃來,剎那間,心臟仿佛停止,他奮力與黑衣人打斗,可是本就消耗了大部分體力,根本就無法脫身,他眼睜睜地看著黑衣人的長劍朝著韓暮華的胸口刺去,卻毫無辦法,心臟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捏緊,跳動不了!

韓暮華緊緊注視著黑衣人的一舉一動,快速刺來的劍尖,好像下一刻就要沒入自己的胸膛,韓暮華調動起全身十二萬分的警惕,竟然避開了黑衣人的劍鋒,但是身懷武藝的黑衣人豈是這般好對付,他一個回身,劍尖又直指韓暮華后背。

韓暮華哪里有這樣的反應能力,千鈞一發之際,一柄寒光凜凜的寶劍撥開了劍尖,黑衣人一個踉蹌被推倒在地,接著就沒了聲息。

韓暮華急促地喘息著,額頭已經一層冷汗浸出,她抬眼瞧著面前蒙著面的兩人,緊張恐懼還未平定,就被灰鶴色錦綢披風的男子拖入了一旁樹林的灌木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8:27

第018章 可怕的男人

沈玉珩與同伴早就在暗處發現韓國公府被襲擊,二人沒有沖動的立刻過來救援,而是派人先去法華寺報信,作為皇家寺院的法華寺經常有重要人物出沒,安排有固定的皇室親兵駐守。而后,兩人就一直躲在暗處細細觀察戰況,直到韓暮華遇險,這才親自出面相救,為了不向黑衣人泄露身份,均都蒙了面。

林云鶴發現韓暮華被人從劍鋒下救走,極度的恐慌這才消散,但是隨即瞧著救人的男子將她拖入林中,他更加擔憂起來,這兩人遮了容貌,根本認不出是誰,更不知道是敵是友。如果是趁機埋伏在這里,恰要等到他們兩邊人馬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那韓暮華就落入了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他絕對不允許這一切再次發生。

與黑衣人纏斗的安豐看到林云鶴這邊情況,三兩下結束戰斗,來到林云鶴身邊,為他擋去黑衣人的攻勢,“少爺,您去尋表小姐,這里我來擋著。”

安豐自小跟隨林云鶴,對他的性情很是了解。他父親原是武藝高強的江湖人,后來被人陷害鋃鐺入獄,林云鶴父親惜才,為他翻案,他的父親為了報恩,就留在了林府中做教頭,安豐與林云鶴的武藝便是他教的。安豐繼承了家傳武學,父親也要求嚴苛,所以他在武學一途上造詣甚是不錯。

林云鶴提著劍毫不猶豫的轉身朝著韓暮華消失的方向找去。

韓暮華自然也不清楚剛剛救了他的男子是敵是友,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她被他捂住了口鼻,憋的她幾乎無法呼吸,在男子強大的鉗制下,她“嗚嗚”了兩聲反抗。

錦綢披風男子這才發現韓暮華的異樣,微微松了松手,低聲在她耳邊警告道:“你莫說話,不然后果自負!”

韓暮華用力的點點頭,男子見她答應才放下手,韓暮華急促地呼吸著,好像久旱逢甘霖。韓暮華小心地瞟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想快速的判斷他的目的,黑色的布巾蓋住了他半張臉,眼眸深邃,濃眉入鬢,鼻梁高挺,身上有淡淡清新的好聞味道,只是那雙變化著光彩的眸子實在是讓人看不透。

韓暮華一時間心念電轉,從剛才他出手來看,他的功夫絕對不輸于那些職業的黑衣人殺手,她反抗成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可若是他也是哪方勢力的爪牙,她落在了他的手中,定然不會有一個好下場。

韓暮華杏圓的眸子里散著堅定的光芒,她不能坐以待斃,唯有一拼,沒有做出努力,怎麼知道她不能成功。藏在袖口中握著短匕首的手指攥緊,手心是一層密密的冷汗,指尖更是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盡量的放緩呼吸,裝出一副平靜下來的樣子,小心的觀察著身邊男子的神情和舉動,趁著他分神的時候,突然出手,鋒利的刀尖瞬間就要抵上男子的頸項。男子發現她的動作為時已晚,潑墨的眸中好似露出一抹驚愕。

韓暮華沒想到她偷襲成功,化被動為主動,其實她根本不敢真的刺下去,鋒利的刀尖剛剛碰到男子的頸動脈,刺入皮膚,滲出的細小血珠就讓她的手發顫。

韓暮華挾持著男子,繞到他的身后,好不容易咬著舌頭靠著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壓低聲音低沉的對身前之人說:“我並非想要你性命,只要你不說話,安靜等到救兵來,我就放了你,不然我的刀子可是不長眼的!”她勉強逼著自己說出這番狠話,心中已是七上八下,這男子如果真心反抗起來,她根本就下不去殺手,只希望這話能鎮住他,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珍惜自己性命。男子方才救了他,她本應該心存感激,可是她還不知男子的目的,只好出此下策,假如他真的沒有壞心,等到事后她定會向他道歉。韓暮華這般安慰自己。

在韓暮華看不到的地方,被她肘制的男子眉眼里突然露出一絲笑意,這淡笑古怪玩味,竟讓人感到有些寒毛直豎,恐怖詭異。只是瞬間,這奇怪的表情就從男子的臉上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男子的身體好像因為害怕帶著顫抖,然后韓暮華就聽到了他的聲音:“小姐,這匕首可否握的穩些,我怕這歹人還未離開,我就錯死在你手中了。”

韓暮華一低頭,發現自己因為緊張右手不受控制的亂抖,鋒利的匕首不時地擦到男子的頸項,好幾處都擦破了皮,流出了鮮血。

韓暮華慌張地咽了口口水,“我自會控制,不勞你提醒,你乖乖配合便是。”

男子卻發出一聲冷笑,然后閃電般地握住韓暮華拿著匕首的那只手腕,輕輕一使力,她右手劇痛無力,匕首就掉在了地上的一層枯葉上,帶著鮮血的白刃映著枯黃的樹葉,格外的刺眼。片刻功夫,韓暮華就又落在了這男子手中,然后她耳邊傳來他低低的咬牙切齒的聲音:“真是不識好人心!”

韓暮華哪里會想到,男子是故意讓她偷襲成功的,瞧他的身手,她勝算的可能只能為零。到底是怎樣惡劣的性子,將她甩的團團轉,韓暮華看不穿他的目的,只明白她現在就是他手中的魚肉,任他宰割。

韓暮華心中橫了橫,“要殺便殺,悉聽尊便!”不管怎樣,她絕不低頭。

這句話一出口,這男子眼中突然兇光畢露,竟然伸手就掐上了她的喉嚨,輕輕一使力,她就空氣稀薄,生命微弱。韓暮華即使這個時候,也未發出絲毫求饒的聲音,只是用一雙睜大的杏水眸子恨恨看著他,好像要將他看穿,將他的眉眼映入靈魂,將他恨之入骨!

男子似乎是被她這樣的眸光震懾,猛然地松開手。

韓暮華跌倒在地,兩手摸著頸項不停地喘氣,方才,她真的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這個可怕的男人!

“愚蠢的女人,不知死活!”男子冷哼一聲,話語中竟然帶了怒氣和寒意。

至此,韓暮華終于明白了身邊的男子並非要她性命,可是這樣的手段,沒有給她留下了點滴的好印象,即使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8:38

第019章 平靜

沈玉珩幾乎與林云鶴同時尋到韓暮華的藏身之處,兩人眼前情景是:韓暮華癱坐在地,渾身無力,臉色蒼白虛弱,發髻凌亂,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素色的衣裙上還沾有血跡。而他身邊的男子高傲而立,冷漠清貴,袖手旁觀。

任誰都猜到兩人肯定在這里發生了什麼,林云鶴臉上陰云密布,這情景高下立現,十之是韓暮華吃了虧。

法華寺中的援兵已到,山道上的黑衣人盡數伏誅,偶有存活的,也咬破口中毒藥自縊身亡,五六十人現在卻沒有一個活口!個個都是死士,偷襲不成,就服毒自殺。

林云鶴在尋韓暮華時,遇到沈玉珩,歹人都伏誅了,他也沒有必要隱瞞身份,林云鶴在盛京替父親辦事,接觸盛京中的權貴,沈玉珩是鎮南大將軍五子,他當然有印象。

但是他急著尋找韓暮華的下落,沒有時間與沈玉珩寒暄,方才的一切情景也都落在沈玉珩的眼里,他看出林云鶴對韓國公府的這位庶出小姐的在乎,當即道明帶走韓暮華的是他的好友,韓暮華現在很安全,不用太過擔心。只是,沈玉珩雖然與他這位好友兼同窗熟識且交情也很不錯,但是這麼多年來他還真沒有看出他這位好友的品性,特別是他對女人更帶有偏見,他還真不敢全全保證韓暮華就是安全無虞的,他這麼對林云鶴說也只是為了安慰他罷了。

現在瞧見韓暮華這幅情景,他心中一點都不吃驚。

林云鶴沖上去就將韓暮華護在身后,用劍尖直指身邊的男子,壓抑著聲音怒吼:“不管你是誰,如果我發現暮華有一絲不妥,我定讓你十倍償還!”

男子仍是維持著姿勢不為所動,對著他鋒利劍尖好像沒有任何的威脅,與一枝枯枝無異,甚至嘴角還微微翹了翹,十足的挑釁,真是氣煞人也。

林云鶴火冒三丈,他平時冷靜自持,沒想到在這個神秘的男子面前破了功,絲毫也壓不下怒火,閃著白光帶著干涸血液的劍尖真的就要刺向男子。

沈玉珩發現異樣,也焦急起來,正要出手制止林云鶴,林云鶴握著劍的那只手卻先被韓暮華拉住了,她現在大半已經緩和過來,心境也平靜了很多,臉色雖然還是蒼白如紙,可是精神好了不少。

韓暮華低低的在林云鶴身邊提醒:“三表哥,莫要上了他的當,這人極狡猾,既然事情平息,我們還是先去尋祖父他們。”

林云鶴經韓暮華這一提醒,才醒悟過來,一時怒火攻心,竟被人利用,不說現在韓國公府經此一役亂成一鍋粥,這男子身份不明不白,可是與沈玉珩交好,瞧沈玉珩舉動,好像對他也有一兩分敬畏,沈玉珩的身份他們都知曉,盛京名流,其父手握兵權,一等一的人物,受他敬畏的人又會有幾個,他們還是小心為上。

林云鶴為自己剛剛沖動的行為有絲后悔,但他畢竟心理強大,很快就調節好了態度,收了怒氣,不再與這男子糾纏。

韓暮華說完這句話就冷冷站在一邊,好像剛剛救了她的男子不存在一樣。她心里明白的很,這個男人太可怕,心機深沉,狡詐陰狠,還是不要與他接觸的好,能反抗就反抗,不能反抗就躲,不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與他產生正面摩擦。

沈玉珩見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勢消散,才暗暗地松了口氣,不管是林云鶴還是逸之,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他乃讀書之人,自當是和氣生財。

林云鶴微微向沈玉珩抱拳行禮:“沈五公子,今日事情急迫,在下先帶表妹離開了。”

沈玉珩回以一禮,說了些安慰的話,沒有耽擱他們。

自始至終,韓暮華都低著頭躲在林云鶴的身后一言不發,臨走時,只是朝著沈玉珩福了福身子以做感謝。

沈玉珩望著林云鶴和韓暮華離開的方向“嘖嘖”了兩聲,自言自語道:“原來我也不相信那詩句不是她做的,可是現在我有些相信了,遇到這樣的事都毫不慌張的女子,還能冷靜勸慰他人,真是難得!”韓暮華對林云鶴說的那番話雖然小聲,可是身懷武藝之人五感普遍都比普通人靈敏,沈玉珩一字不落的聽到了,那他好友肯定也一樣。

直到林云鶴與韓暮華離開,錦綢披風男子才揭下臉上的黑布巾,五官冰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一邊說了大堆廢話的沈玉珩,彎腰撿起淹沒在枯黃落葉里的那把精致的小匕首藏入袖中,眼里眸彩變換。

沈玉珩見他不搭理自己,更是埋了壞心思要調侃他:“你也太毒了些,竟用如此手段對付一個女流,老師對你的評價當真不錯,毒蛇蠍虎!”

沈玉珩不止一次見識過他的手段,他可不會因為對方是女子就會手下留情,韓暮華又不是傲嬌懦弱的一般貴女,方才他們來時,看到她那狼狽的樣子,當下就猜到是他這位同窗動的手,雖然不知道他們二人在這叢灌木后發生了什麼,可是用小手指想想也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

“你可說夠了,沈潤,你知道嗎,你今日的話特別多,吵如蚊蠅!”男子不悅地看了一眼沈玉珩。

沈玉珩訕訕笑了兩聲,臉色突然變得凝重:“逸之,你說這幕后黑手會是誰?這般時候偷襲,膽子忒也大了些。”

“金城伯府,不二人選。”男子說完這句就率先走向山道。

沈玉珩笑瞇瞇的跟上:“逸之,我瞧你方才撿的匕首還不錯,能否送給為兄?”

“我有撿到何物嗎?”

兩人聲音漸行漸遠,挺拔身影也消失在淡淡霧靄中。

日暮時分,隴山腳下,曹國公府的一輛馬車低調地沿著官道朝著盛京的方向而去。

這次法華寺被襲,韓老國公怒火滔天,如果不是林云鶴早有防備帶了他的人馬暗中悄無聲息的保護,國公府還不知道要受到怎樣的重創,如今想想就很是后怕。韓老國公叱吒朝堂幾十載,要是以這種方式凋零,怕是連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這樣公然的被突襲,還是在皇家寺院附近,金城伯府,他們勢不兩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8:50

第020章 堅強

在法華寺突襲事件中,韓國公府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有人犧牲。除了黃姨娘因為替韓暮欣擋箭受的傷稍微重些,其他的女眷中二夫人,小姑奶奶,大奶奶只有些輕傷,可是因這一役,大都都受了驚嚇。

韓老國公即便有再多的氣憤和不甘也只能先忍耐,當即決定不在法華寺久留,在駐扎法華寺皇室親兵的護衛下,韓國公府連夜啟程回盛京國公府。

回到了國公府,世子爺帶人在府門前驅逐,他在之前就收到消息,也不斷忐忑不安,直到看到家人安全才放下心來。

今日實在是驚心動魄,韓老國公吩咐眾人回各自院落好好休息,還免了第二日的晨醒請安。

韓暮華本有些特殊的事情要辦,也因為這件事耽擱了下來。

瑞雪扶著韓暮華,看她滿臉疲憊,心疼道:“五小姐,回去奴婢給您泡杯安神茶,您好好休息。”

韓暮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不,我們先去荷院。”黃姨娘被一箭貫穿肩頭,當場就痛暈了過去,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可也讓她去了半條命。此時在外人眼里,她還是她的親生女兒,怎麼在臉面上也要做足,況且,現在,她還不希望黃姨娘有事,有些事,她還沒有讓她親眼看到,親身體會呢!

于是掉頭去了西跨院的荷院,半路,韓暮華又吩咐妙函去小廚房做了冰糖燕窩粥送去荷院。

等到了荷院,正巧碰到四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盈夏從房里出來,盈夏低頭微福了福身就急慢慢地走了,大眼里還帶有一絲不屑,很明顯沒把韓暮華放在眼里。

瑞雪瞧著就生氣,不是韓暮華攔著,她早就與這個小蹄子吵起來了。

花棉掀開簾子迎了韓暮華進去,看到黃姨娘慘白著一張臉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眉心有褶皺,明顯疼痛還沒有完全平緩。

閉著眼睛的黃姨娘更顯柔弱,韓暮華也看不到那雙經常露著寒光的丹鳳眼,可是韓暮華並沒有因為黃姨娘現在的樣子就心軟下來,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一切。

她伏低了身子,替黃姨娘掖了掖被角,借著機會,在她的耳邊冷冷說道:“今日為她擋了一箭,你可如願?”低沉的聲音隱隱透著寒意,黃姨娘受傷,睡眠不深,這道聲音就像魔音一樣穿過腦際,回蕩在腦中,她難受的哼了哼,卻醒不過來。

韓暮華冷冷掃過她的臉,在她床邊大概坐了一刻的功夫,才出內間,望了一眼桌上的大小盒子,花棉忙伶俐的回到:“五小姐,這是老夫人和三夫人那邊送過來的,還有一些是四小姐房間里的盈夏姐姐剛拿來的。”

韓暮華點點頭,又詢問了黃姨娘的傷勢情況,讓妙函放下燕窩,主仆幾人這才回了怡月軒。

妙函趁著給黃姨娘做燕窩時多做了些,因為國公府眾人回來的匆忙,韓暮華晚膳根本沒吃什麼,妙函扶著她在炕上坐下,給她盛了一小碗燕窩,讓她用完了再睡。

韓暮華沒有拒絕,但是只吃了半碗,用完后就安靜地洗漱休息了,躺在床上,卻是輾轉難眠,她掀開了半邊銀條紗帳子,窗外冰寒的銀白月光從窗紙透進來,照在書桌壓著的鎮紙上,她就越發沒了睡意,干脆半坐起來靠在床上盯著映在書桌上的月光。

前世今生的種種如走馬燈在腦中回放,夜深人靜之時,回憶越發的清晰。她想到上一世遭到的種種冤枉,本以為是骨肉至親,她又是軟弱善優良欺的性子,不斷憋屈忍耐,終到了一日喪了命,才明白過來,別人在她的眼中是寶,她在別人的眼中不過是一顆隨時隨刻都能夠棄掉的棋子,以至不在乎她的生死。她帶著滿身的怨氣、后悔和不甘等著生命結束,在閉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發誓,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再像這樣癡傻,即便負了天下人,她也不會冤枉自己,只需是她的,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搶回來!

可是上天好像就要與她開玩笑,重生后又是相同的情景,以至給了她更艱難的環境。想到這里,韓暮華凄涼地扯了扯嘴角,不過她從來都記得,而且清清楚楚,為了這個目標,她從來不敢露芒,但是每一件事她都花了十二萬分的認真去完成,書法,女工,丹青……這些古代閨閣千金擅長的風雅,她從不因為多了一世的回憶就敷衍了事,隱忍是痛苦的,但是正是因為這分隱忍,她去除了自己性格中軟弱柔軟的部分,讓自己愈加的剛強起來。

她下意識的就抱緊了雙臂,將溫暖的被子拉起來蓋住肩部,突然,韓暮華想起了什麼,那只她貼身的小匕首呢?

因為天生的缺乏安全感,那只匕首從來都未離身,回想法華寺上發生的一切,她反擊未成,那把匕首掉落在地上,當時走的匆忙,她根本就沒記得帶回來。

這麼一想,韓暮華也豁然,那把匕首其實也沒什麼意義,樣式普通,只是貼身帶習慣了而已,明日從新尋一把就是,只是不免就會想起那個可怕的男人,讓她寒毛一豎,晃了晃頭,趕走腦中影像,躺下安心睡覺不提。

韓老國公在回府的路上就聽三老爺說到沈玉珩,今日的事情多虧了他,三老爺當時回法華寺請救援時,半路就碰到了駐扎在法華寺的皇家兵衛已經趕來,等到事后,他一詢問,才知道是沈玉珩提前報信,三老爺韓凜本來對這個后生印象就很好,現在對他更是滿意,恨不得他是他的女婿才好,只是韓暮欣……唉,三老爺只能在心中嘆氣。

韓老國公余怒未消地瞥了眼三老爺,不快道:“你可知,今日曹國公府的人也在法華寺?沈家那個小子最近和曹國公府的人走的很近啊!”韓老國公意有所指。

現在形勢一觸即發,最是不能掉以輕心,一個微小的決定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三老爺聽了韓老國公的話抿唇不語,再也不提沈玉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9:00

第021章 拜壽(1)

白霜越來越濃,轉眼便是冬至。

沉默陰霾了兩個多月的韓國公府終于迎來了幾件喜事。

其一便是賢妃娘娘懷上龍嗣。賢妃娘娘安泰九年進宮,至今已六載,一直無出,俗話說母憑子貴,不管賢妃娘娘家世多麼尊貴,聖上多麼寵愛,她也得有一兒半女防老。世子夫人真是愁白了頭,不知暗地里往宮中送了多少偏方,現在心願得償,喜極而泣。

賢妃娘娘借冬節給國公府賜禮時,派了身邊的心腹太監夏公公來國公府提前報喜,又傳了私話,說皇上龍顏大悅,還讓太醫院的“婦科聖手”劉太醫親自診脈,倘若不出差錯,腹中懷著的是個小皇子。現今當朝聖上登基十五年,未立儲君,膝下只有三子,皇后所孕的大皇子,陳昭儀所生的二皇子,還有就是朱皇貴妃的三皇子,如果賢妃娘娘能順利誕下麟兒,便是四皇子。

其二是大奶奶被診出喜脈,世子夫人一房雙喜臨門,最近她做什麼事都是滿面紅光。

最后一件是二少爺韓霖定親,對方乃是副驍騎參領的長女魯氏,是盛京中極有名的悍女。母早亡,自小隨父在軍中長大,習得一身好武藝,相貌平平,行事豪爽如男子。坊間更傳,她在軍中以一敵五,將魯副驍騎參領的得意手下打的滿地找牙。

二少爺韓霖哪里願意取悍妻進門,鬧了幾次,無奈是韓老國公親自定的親,根本就沒的商量。韓霖不知道,正是因為有了魯氏,他才獲得新生,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

清晨,韓暮華扶著瑞雪去懿祥閣給老夫人請安,臨近懿祥閣的錦墨居快要完工,不出意外,年前韓暮華就可以搬進去,遠遠瞧見錦墨居院墻有綠意露頭,迎著寒風,正是與怡月軒相似的斑竹,韓暮華心頭一暖,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懿祥閣暖閣里,老夫人剛準備用早膳,今日是冬至,特意備了五色餃子,赤芍掀了厚厚的防寒簾子迎了韓暮華進來,暖閣里燒了火墻,溫暖如春。

韓暮華笑嘻嘻給老夫人請安:“祖母萬福!”

老夫人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國公府里現在只有韓暮華與韓暮欣兩個小姐未出閣,少爺們也大了,韓暮華做事有度,聰慧隱忍,很合她的口味,即便她只是庶女的身份,老夫人也格外疼愛,何況法華寺那日韓暮華不顧安危救了她一命,她雖然沒有提起,可是都看在眼里。

老夫人寵愛地摸摸她的烏發,又瞧了她一身打扮,沉香色十樣錦妝花遍地金通袖襖,蓮青色萬字曲水織金連煙錦裙,發髻上一只小巧玲瓏的赤金點翠菱花,襯得整張小臉精致好看,只是進來時外罩的那件月白繡花小披風有些不配。

韓暮華這一身打扮都是世子夫人特意命人在盛京的玲瓏閣為她定制的,老夫人瞧著孫女打扮的好看,心里也跟著高興,她對一邊的桂嬤嬤道:“去把老身昨日收到的那些東西挑兩件出來給五小姐。”

不一會兒,桂嬤嬤就捧著幾個錦盒從里間出來,老夫人將那幾個盒子打開,拍了拍韓暮華的手:“這件白狐緞子披肩還是我年輕時候你祖父送的,壓箱底了這麼多年,祖母這年紀也不適合了,我瞧著你披了正合適,配這身衣裳極是好看。”

韓暮華沒想到這件狐裘這麼寶貴,當即就拒絕:“這是祖父送給祖母的,孫女怎麼能要!”

“你祖父送給我的東西多了去了,給你一件披肩算得了什麼,祖母讓你拿著就拿著。”

韓暮華不再拒絕,讓瑞雪收下,桂嬤嬤在一旁看了直咂嘴,不說這白狐披風的寶貴,這件披風當初可是老國公與老夫人的定情信物,可見,老夫人是多麼喜愛韓暮華。

其余的幾個錦盒是些防寒的毛皮袖筒、手爐和一些首飾。

祖孫二人愜意的聊了會兒天,老夫人又詢問了她琴學的怎樣,韓暮華陪著吃了幾個餃子。世子夫人、大奶奶、小姑奶奶、二夫人、三夫人、四小姐和黃姨娘才陸續進來。

黃姨娘養了兩月,身體恢復的很快。

三夫人一進來就瞧見韓暮華與老夫人說笑,頓時心里一陣不舒服,后又瞧見瑞雪身邊放著的錦盒,心里更不是滋味,今日冬節,賢妃娘娘送了好些東西到國公府,那個小賤人心思深沉,來的早,老夫人定都賞了她。

韓暮華起身給長輩們見禮,三夫人和黃姨娘臉色都有不愉,在老夫人面前又不好擺臉色,應了聲權當敷衍。

眾女眷剛坐下,老夫人就命桂嬤嬤取了今日賢妃娘娘送來的禮物給大家挑選,三夫人選了件點翠祥云鑲金串珠鳳尾簪,雖然是華貴漂亮,心里總是不好受,一心認為韓暮華那錦盒里的才是最好的,老夫人偏心偏成這樣,韓暮欣可是現在國公府里她唯一的嫡孫女。

老夫人瞟了眼三夫人垮下來的臉,如若未睹。

等到大家都挑好了禮物,老夫人這才開口:“曹國公府送帖子來,過幾日便是曹國公的五十大壽,我們府上雖然一直與曹國公府不常來往,但是既然他們下了帖子,我們總不能拂了曹國公的面子,到時候朝廷重臣,年輕俊才都會在場,大長公主也會捧場,定然女眷眾多,你們都回去好好準備,別丟了我們國公府的面子。”老夫人說到年輕俊才時,笑瞇瞇地看了眼韓暮華。

她這番話有兩層意思,第一,在這樣重要的宴會上,韓國公府的女眷不能丟臉,第二,想要替韓暮華相一位如意郎君。她今年也不小了,過了年便十四,一年后及笄就到了嫁人的年紀。

四小姐聽了這番話得意的朝著韓暮華望了一眼,如果老夫人親自給韓暮華挑了婆家,那麼林云鶴就是她的了,量韓暮華到時候也不敢違祖母之命,悔婚不嫁。一年后,等到朱府倒臺,她再求母親將她許配給三表哥,三表哥就是她的夫君了!那時候,她要對林云鶴體貼入微,讓他忘了韓暮華那個賤人。四小姐的如意算盤打的叮當響。

三夫人心情也很不舒服,不過與四小姐的想法卻不一樣,自己的愛女要受那樣的委屈,即便是像老夫人當初那樣說的,不會真的嫁給朱首輔五子,但是聲譽也受了損毀,而韓暮華一個庶女,老夫人竟然要為她親自挑選夫婿,能過得了老夫人眼的,定都是俊杰英豪,憑什麼韓暮華的命要比她的女兒好,她就是不甘心,她想盡辦法也要毀了韓暮華的姻緣,她才是三房的主母,韓暮華的婚事只能由她來做主。

一眾女眷各懷心思的都回了自己的院子,韓暮華最后才走,出門時,老夫人讓韓暮華披了那件白狐緞子披風給她瞧瞧,也便沒換了下來,由瑞雪扶著直接回了怡月軒。黃姨娘站在一棵雪松后吊著那雙丹鳳眼看著韓暮華纖細婀娜的背影,眸子里閃著刀光劍影。

身邊的花棉小心的詢問:“姨娘,這珠花要送去怡月軒嗎?”黃姨娘方才挑了朵赤金鑲紅寶石的牡丹珠花,她早就過了戴珠花的年紀,拿了肯定不是自己用,花棉自作聰明的以為黃姨娘要將她送給韓暮華。

黃姨娘死死瞪了一眼花棉,花棉不明白哪里錯了,嚇了連忙跪下磕頭,然后黃姨娘陰沉沉的聲音從頭上飄下來:“回去包好送到四小姐院子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9:10

第022章 拜壽(2)

曹國公府門口,張燈結彩,華蓋香車,熱鬧非凡。

韓國公府一行女眷到時,門口已經立了好些人,韓暮華首先跳下了車,接著小心扶著老夫人下來。

曹國公五十大壽,朝中內外有些權勢的朝臣大都都來捧場,因為此次賓客眾多,又有男女大防,于是女眷都一應由專門人等送入內院接待。

在門口專迎尊貴女客的是曹國公府的大奶奶金氏和曹國公的二姨娘陸氏,金氏是當朝督察院左右督御史金朝的嫡長孫女,為人八面玲瓏又極其聰慧,管家的能力一點都不輸于韓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曹國公夫人在各種聚會上只要一提到這個大兒媳,無不滿意。

果然,老夫人還未走到曹國公府的門口,好眼神的曹國公府大奶奶金氏就滿臉含笑地迎了過來,她一身玫瑰紫事事如意妝花褙子,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長裙,赤金銜紅寶石步搖的金穗子隨著她略快的步伐輕輕搖動,格外的華貴美麗。

“老夫人,可把您給盼來了,娘一大早就念叨您,我是左瞧右瞧都沒瞧見貴府的馬車,正等著心焦呢,突然這天上就有五彩的祥云,我這一低頭啊,就瞧見您老了。”金氏熟絡的扶了老夫人的手臂,陪著她慢慢往門口走。又一一與老夫人身后的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等打招呼。

寒冬已到,金氏說話時,口中有暖暖的白汽噴出,雖然話有些誇張,但配著她滿臉的笑意,竟能讓人生出一分親近之意來。

老夫人笑瞇瞇地望著她:“你這個鬼靈精的丫頭,嘴巴真甜,怪不得你婆婆整日把你掛在嘴邊,三句話都離不開誇贊你,老身今日可算是見識了。”

金氏聽了更是“咯咯”的笑,“老夫人,您過謙了,晚輩哪有娘說的那麼好,其實啊,平日里我脾氣可差了,都是長輩們包容忍耐!哎……老夫人,門檻,您慢些。”金氏做事面面俱到,更是毫不避諱自己的短處,這樣的交談更容易讓人對她產生好感。

老夫人笑的更是歡暢,隨意問道:“你婆婆身體最近可好?”

“好著呢,前些日子夫君從萬年縣帶了一劑古方回來,娘的病就再也沒復發過。”金氏臉上滿含欣慰,同時也露著作為曹國公府大奶奶的驕傲。

曹國公府的嫡長子李宇乃是正三品的武職外官指揮同知,常年在各地奔波,只有年節時才有聖上的銘御書回盛京一趟,金氏與丈夫聚少離多,這也是曹國公夫人特別疼愛她的原因之一。曹國公夫人患有慢性的胃病,生活習性上稍有不慎,就容易犯病,著實讓金氏操了不少的心。

相比較金氏,同來迎客的曹國公的二姨娘陸氏就顯得木訥沉默的多,她也是一身華麗的打扮,但是舉手投足拘謹,眼神謹慎,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一輩子做慣了奴婢的人。她跟在大奶奶身后偶爾對著韓國公府的女眷笑笑,一句話都未插嘴。

金氏放著光芒的眼珠子對著老夫人身后轉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老夫人身邊的韓暮華身上,韓暮華披著老夫人送的那件白狐緞子披肩,水藍底十錦月季花錦緞窄襖將她抽條的纖細柔軟的腰肢勾勒出來,一只翡翠珠子纏絲赤金押發綴在烏發間,杏眼里淡淡帶笑,眼神卻沒有四出亂瞟,鎮定自若,金氏驟然一喜:“這就是您府上唯一的嫡孫女了吧,真是個聰明機智的小美人兒!”金氏這麼說出口的時候,心中還可惜的感慨一番,聖上的一紙婚書真真是毀了一個好姑娘。

韓國公府以往與曹國公府並不來往,這唯一的關系也就限于兩位國公每日上朝碰碰面,金氏只是聽說韓國公府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嫡小姐還未出閣,這一眼望來,就認定了是韓暮華。

無心的一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韓國公府眾人頓時臉色各異,尤其是三夫人與四小姐,四小姐更是氣憤的想要大聲宣布:她才是國公府的嫡小姐!卻被身邊的世子夫人一把抓了袖子,瞪了一個眼神攔住了。

金氏察言觀色,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忙放低姿態道歉:“晚輩口無遮攔,惹了老夫人不快,老夫人莫要生晚輩的氣。”一旁有機靈的丫鬟忙上來小聲提醒金氏老夫人身后各位的身份。

識大體的都知道這種氛圍內還是不要結下疙瘩,老夫人和藹地拍拍金氏的手:“你未來過我們府上,實屬正常,這兩個孫女都是我的心頭肉,不分彼此。”

老夫人一句話化解了金氏的尷尬。韓暮華也對著金氏友好的一笑,讓金氏對她的印象更好了一分,不免也為了她的身世可惜起來。

不過,這句話落在了三夫人、四小姐的耳中就格外的刺耳起來,憑什麼韓暮華能與她相提並論,三夫人更是發誓要阻撓韓暮華的婚姻。

曹國公府大奶奶金氏帶著老夫人一行穿過垂花門,走向內院,等到了內院門口,金氏才住了腳步。

“老夫人,晚輩就送您到這里了。”今日曹國公府女客繁多,金氏還要去外迎客,自是不能多陪,能將老夫人送到內院門口已經是特別的照顧了。

內院門口有接應的大丫鬟和嬤嬤引路,將女客們接到待客處歇息。

韓暮華安靜地跟隨著老夫人,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安靜淡然,她明白,這樣的場合,多說多錯,還是沉默來的實在,也更加的能掩飾自己。

相比較而言,四小姐就要性格外露的多,畢竟是第一次來曹國公府,不一樣的環境,新奇的事物不少,今日又是這樣熱鬧,她忍不住的就四出亂看,不知收斂。

內院外拐角的小垂花門外站著一個黑影,正是朱首輔的五子朱晏,他滿臉算計,豆丁眼露著綠光,剛才韓暮華一行走過這里時,金氏的話正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他眼睛盯著韓暮華身影消失的方向,小眼里綠光更甚:原來她就是韓國公府的嫡四小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9:21

第023章 陰謀

  曹國公府內院清幽,丫鬟將女貴客迎到梅園由曹國公夫人親自接待。

  此時將近臘月寒冬,梅園內梅花暗暗吐蕊,疏影清雅,花色美秀。

  曹國公府這梅園以“大紅”和“雨蝶灑金”最為珍貴,淩寒留香,真真是鐵骨冰心。

  梅園裡早就佈置一新,老夫人一行到時,三三兩兩貴婦或是依在一起攀談,或是飲淡酒賞梅,人雖多,卻不顯得淩亂。

  當中有一個中年微胖的貴婦被人圍在中央,樂呵呵的說笑,便是曹國公夫人了。

  都瞧見院門這邊的動靜,曹國公夫人連忙起身迎接,她身後跟著幾人,婦人打扮的是曹國公的三姨娘鄭氏,嫁給太常寺少卿的嫡長女李惜文,姑娘打扮的是還未出閣的庶女李惜畫、李惜春和堂姐妹李芙。

  “老夫人,您總算是來了,您年紀大了,快坐下歇歇,飲兩杯淡酒。”曹國公夫人很熱情。

  很快就有丫鬟搬來一溜的錦繡綿軟的繡墩放在梅園擺了酒桌的廊下,這用作賞梅的小廊建造的極是精巧,廊下埋了地龍,冬季賞梅時將地龍燒起來,靠著小廊坐下就會有絲絲暖氣滲出,暖和的很。

  老夫人和曹國公夫人互相介紹了自己府中的女眷,兩句話一說,都自來熟起來。

  然後院門口又是一陣騷動,這回來的是金城伯府和大將軍府的夫人小姐,曹國公夫人自是又親自接待。

  她瞧了一眼身後兩個閨女道:“梅園的雨蝶灑金開的正好,惜畫、惜春,妳們帶著韓國公府的兩位小姐去林深處看看,那邊專門給妳們這些小姑娘安排了酒席。”

  兩位庶女恭敬的應是,這主母之間有些話題難免不便與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小姑娘談,曹國公夫人這般安排,既讓這些個閨閣千金免除了尷尬,也讓她們更多了自由的空間。

  老夫人朝著韓暮華點點頭,示意她可以跟著曹國公府的兩位小姐一起去賞花,老夫人眼中帶著別樣的笑意,韓暮華微微驚訝,隨即也釋然,恐怕這賞花只是個掩護,那梅林深處定不止深閨小姐,還有未娶妻的高門少爺!這樣重大的聚會,其實也就是盛京望族變相的相親會。

  韓暮欣很期待,忙著就給老夫人請安,跟著曹國公府的兩位小姐往梅林深處去了。

  金城伯府,韓國公府,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二少爺那件事過了許久,韓國公府上三小姐又因此殞命,在場的貴婦們心裡都清楚明白,雖然兩家不對付,但是仍然閒話說笑,儘量掩蓋這樣的貌合神離。倒是大將軍府的鎮南大將軍夫人與老夫人聊的挺開心。

  這邊正言笑晏晏,笑裡藏刀,那邊門口就有一個貴婦帶著丫鬟嬤嬤急匆匆地跑來,大冷天,臉上竟暈著熱熱的酡紅,她聲音欣喜急切,一疊聲的就喊道:“娘,我就知道今日能在這見到妳!”

  老夫人聽到震驚地一轉頭,就瞧見了一張不能再熟悉的臉蛋,心下也激動不已:“從真!”

  來的這個貴婦之所以會讓老夫人這麼驚訝和高興,是因為她是老夫人的嫡長女韓從真。一直未提到她原因是她遠離盛京多年,她的夫家當初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也是顯極一時,後因為惹怒了先皇,被貶至大澤鄉做知州,沒有聖旨召回,永不能回盛京。

  大澤鄉是天朝最為貧困苦寒之地,聖上金口玉言,就連韓國公也沒有法子。韓從真隨夫家去了大澤鄉,一待就是十幾年。但是沒聽說聖上下了聖旨准許他們回盛京啊,這怎麼就來曹國公府拜夀了?

  老夫人擔心地望了一眼韓從真,韓從真比世子夫人小幾歲,但因為在外地,面上看來竟然好像還比世子夫人年紀大些。

  韓從真眼中有水光,她握著母親的手小聲說:“娘別擔心,我們自是走了正當的法子,聖上不會怪罪,回頭再與您細說。”

  老夫人點點頭,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體己話的時候,她細緻地瞧著多年未見的大女兒,卻不小心從她眼裡看出來慌亂和躊躇,老夫人眉頭一皺,心中揚起了不好的預感。

  韓從真被老夫人彷彿能看穿人的犀利眸光盯的不自在,忙摸著臉掩飾:“娘,是不是我老了很多。”然後又瞧了一眼在老夫人身後笑著與大將軍夫人說話的世子夫人,更是黯然:“大嫂都比我年輕!”

  老夫人看出女兒這些年的辛酸,即使覺得這其中定然有什麼不對勁,也只能先放下安慰女兒。一旁的貴婦們都看出來母女兩人多年未見,要互訴衷腸,都識趣的沒來打擾。

  朱首輔夫人在眾星捧月下大搖大擺的進來,只是一身華貴的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交領中長襖因她身量矮小,生生的被穿成了長襖,微胖的身材配上名貴珠玉加上她那副高傲的表情,倒像是圓溜溜的雞蛋彆扭的穿上了衣服,一顰一笑,甚是搞笑。

  但是場中誰也不敢笑出聲,還要極力的誇讚她美若天仙,貴婦們說著違心的話,心裡卻把這位朱首輔正妻樂正氏嘲笑了百遍。

  樂正氏冒著光的小眼睛一掃,就直直沖著老夫人扭了過來,張著朱紅的唇大喊著:“哎呦,親家,今日可真是巧啊!”

  老夫人只好抬起精神應對,朱首輔現在可還是一等朝臣,又是名義上韓國公府的姻親。

  “朱夫人好!”

  兩府人裝作親和的聊天說地,讓人看了著實心口泛堵,三夫人更是恨不得掉頭就走。途中,朱夫人突然朝著老夫人身後的韓從真飛了一眼。韓從真身體輕輕一顫,深呼吸口氣,儘量平心靜氣對著老夫人道:“娘,妳們先聊著,彤兒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膽子小,我親自送她去梅園深處賞梅。”夏彤是韓從真的麼女,她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夏彤剛剛及笄,正是婚配年紀。

  老夫人會意的點點頭,她現在正一心一意應付朱夫人,根本沒時間管大女兒的事,曹國公的壽宴上,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韓從真和夏彤在引路丫鬟的帶領下走向梅園深處,她低聲的對身邊自己的女兒道:“成敗就此一舉,妳想要嫁個好人家,想要留在盛京,今日的事一定要做好,指望妳那個死鬼爹,還不如我們母女自己努力!”

  夏彤咬咬唇,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知道了,娘,彤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9:30

第024章 逼

雨蝶灑金芬芳濃郁,暄香遠溢,未近其樹,就有浮動的暗香陣陣襲來。

但是夏彤一點賞梅的心思都沒,她全身緊繃著,瞧著梅林深處暗香亭里的那群貴女,癡笑喧樂。

暗香亭設在雨蝶灑金梅樹的中央,不遠處就有一睹雕花鏤空的矮墻,矮墻另外一邊隱隱約約傳來男子朗朗笑聲和博弈時的喝彩聲。這矮墻就像裝飾一般,根本就擋不住什麼,兩邊的人都能通過這鏤空的地方將對面看個一清二楚。

虯枝隱隱約約,暗香浮浮流動,遮遮掩掩間,更添情趣。甚至有大膽的女子拋紙與對面少爺公子對詩對賦,還惹來一片笑鬧的叫好聲。

夏彤瞧著這般奢靡的生活,心里神往不止,她在大澤鄉出生,從小就聽母親說盛京怎樣怎樣美好,本來她還不信,直到在曹國公府里親自見到這一幕,她才暗暗決定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都要在盛京留下來,成為這些貴女之一。

韓從真推了推身邊的女兒,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明白她心中所想,更用語言刺激她:“彤兒,想與她們一樣嗎,只要你今日將這件事辦好,我們就能留在盛京!”

夏彤重重的點頭。

“瞧見沒,那就是國公府里的五小姐韓暮華,按照我之前吩咐的辦,千萬不能出差錯。”韓從真指著韓暮華叮囑夏彤,然后推了一把夏彤,讓她自己去尋韓暮華。

韓從真雖然十幾年未回過盛京,但是因為老夫人掛念她,暗地里派了人去大澤鄉補貼了好些東西給她,更讓人繪了韓國公府上下所有人的畫像給她,以慰她思親之情。雖然那畫像已經是幾年前的了,但是韓從真還是隱約能分辨出韓暮華的模樣。方才朱夫人對著她指著韓暮華時,她心中奇怪,朱夫人為什麼要她暗算一個庶女,可是兩人身份懸殊,朱夫人又是心比天高,她根本不敢詢問。

因為怕夏彤出錯,韓從真派了身邊最得力的丫鬟珍眉跟著,時刻提醒。

夏彤一步步朝著那群貴女走去,心里也越來越激動,她嘴角揚起笑意,擺出最美的姿態。

韓暮欣早就已經與那群貴女打成一片了,韓暮華坐在一邊只是帶著淡淡笑容看著她們嬉鬧,對矮墻那邊的男子更是毫不關心。

韓暮欣眼角一瞥就又見她那副與世無爭的樣子,著實心里不爽,眼珠子一轉,當下就提議:“我們只對酒吟詩豈不是單調無趣,何不再來點絲竹之聲錦上添花,也不枉這大好美景,我這妹妹最近在家里苦練琴技,就連祖母都誇她進步神速呢,我最是愛聽她彈的那首陽春白雪。”

眾貴女一聽,都要求韓暮華表演一首。惜畫,惜春甚至已經命令丫鬟們把古琴抬到了亭中,大將軍府的七小姐還讓身邊的大丫鬟取了簫來,她聲音靈動的道:“國公府五小姐撫琴,那我就以簫合奏,正好前些日子我也新學了陽春白雪這曲子,可瞅著有獻丑的機會了!”

韓暮華坐在一邊暗暗叫苦,她這些日子是學了古琴沒錯,但是琴技哪里是這麼好學的,她也才堪堪接觸了幾個月而已,而且這些高門千金哪個不是技藝雙全,她彈的好與不好,一聽就分曉,最關鍵的是,這“陽春白雪”一曲,她根本記的就不熟,韓暮欣明明就是想要為難她,讓她臉面丟盡!

韓暮華瞟了韓暮欣一眼,果然韓暮欣送來了一個挑釁的眼神。韓暮華嘆口氣,韓暮欣太不知分寸,只顧得自己心里爽快,要知道,她們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她如果丟臉了,丟的可是韓國公府的臉!

韓暮欣呵呵笑著看著韓暮華陰郁下去的臉,只覺得自己氣兒也順了,她心里痛快極了,以為韓暮華心虛,她嘴角一彎,又加了一把火:“暮華,現在可不是藏技的時候,將軍府的七小姐還等著呢!”

韓暮華只好苦笑著起身朝著眾貴女團團一行禮,道:“那暮華恭敬不如從命了。”

在眾人注視下走向暗香亭中央的琴架前坐下,試了幾個音就對著身邊的大將軍府七小姐微微一笑,示意她要開始彈了。

矮墻另外一邊也因這情景,少爺公子們的目光頻頻落在暗香亭中央那抹水藍色身上。

沈玉珩給身邊的男子倒了杯淡酒,“逸之,你猜她的琴技會是怎樣?”

身邊男子一身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他舉起滿溢的金盞杯一飲而盡,而后嘴邊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定不怎樣。”

“逸之,你那套又來了,我倒是覺得這女子肯定琴技高超,不然又怎敢在這樣的聚會上大顯身手。”沈玉珩一臉篤定。

“哦?那我們打個賭如何,如果如你所說她這曲陽春白雪能一鳴驚人,我便做你一個月的貼身小廝,如果你輸了,你在盛京那處的重樓就歸我了。”男子淡淡道。

“此話當真?比起你給我當小廝,那座重樓又算得了什麼。”沈玉珩躍躍欲試,眉間也揚了起來,轉頭去瞧矮墻那邊的情景。

身邊的男子卻還是自信如初,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如方才一般飲酒。

等到韓暮華第一個音飄出來,沈玉珩就知不好,恐怕他剛剛重金盤下的那座重樓就飛了,可是又不解地看向暗香亭,既然她琴技平平,甚至可以說是差勁,為什麼還要當場丟臉。

韓暮華起手就晦暗生澀,她堪堪只能記住開頭的音律,平平彈出,毫無美感,她眉頭一皺,眾貴女更是一片驚訝失望,有的人都竊竊私語起來。

大將軍府的七小姐吃驚的望著她,隨后,嘴角翹起,用心吹奏。她簫聲靈動,開局就如流水,這曲子本應該是琴為主,簫為輔,但是此刻,簫聲卻成了主角,琴聲只能勉強追上,已經淪為下流,這兩廂如此一對比,更襯托出簫聲優美動聽。

韓暮華忙按住紛亂的心緒,屏棄身邊雜亂嘲諷的聲音,她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這個時候時候,她絕對不能輸!

韓暮華慢慢地閉上眼睛,好似整個人靜坐在清靜幽雅的竹林中,身邊有微風拂過竹葉“沙沙”的聲響。她手隨心動,雜亂的琴曲調子一轉,流轉間瞬間滌蕩人心,磅礡的氣勢從琴弦間泄出,仿若要獨占鰲頭,正當這竄流的氣勢達到巔峰時,卻是一轉,節奏變的輕松愉快,呈現出春風蕩漾,楊柳輕拂,鳥嗚花間,溪水潺潺的情景。每到一種情境高潮時,琴曲都是瞬間急轉,等到陽春白雪最后一段東皋鶴嗚彈奏完,韓暮華停手按下錚錚余音,眾人還在沉默之中。而一邊合奏的大將軍府七小姐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簫。

難得沈玉珩也聽的出神,還以為她這次丑要出定了,沒想到還能彈出這樣驚人的一曲,果然有趣,沈玉珩壞壞的對著身邊男子道:“逸之,一個月小廝,哈哈哈哈!”沈玉珩一想到平時總壓下他一頭的好友要給他當一個月的小廝,他就得意的不行。

男子掩去深眸里的驚色,嘴角勾起,不屑地望了沈玉珩一眼:“我輸了嗎,這曲子根本就不是陽春白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9:43

第025章 化解與欺騙

韓暮華彈奏的確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陽春白雪,而是現代經過很多人改編過后的陽春白雪,已經是去了糟粕留下精華了,自然與原來的古曲有許多的不同之處,沒改編前的古曲韓暮華是不記得,但是改編后的她卻是不能再熟悉。

雖然她在琴技上還沒有爐火純青,手法也略有生澀,可是改編后曲子的驚艷掩蓋了她這些不足。曲子的改變直接導致將軍府七小姐跟不上節奏,憤憤然放棄。

韓暮欣一臉不甘地看著韓暮華,還沒掩去眼里的訝異,她不敢置信,她一早就打聽了,韓暮華根本就沒有學過這首曲子,她才會說那番話,本要看到她失意丟臉的樣子,現在反而讓她大放異彩。

韓暮欣咬著唇,不快地甩了甩手中的繡帕。

矮墻那邊的貴公子們也紛紛打聽韓暮華的身份。

韓暮華起身,又團團行了一禮:“暮華獻丑了,還請各位姐妹莫要怪罪。”

轉而又對著將軍府的七小姐溫柔的道:“七小姐簫音柔和典雅,轉承有度,暮華實在是佩服。剛剛那曲陽春白雪實不是古曲,乃是祖父從關外帶回來的改版,說出來不怕姐妹們笑話,原來的曲子我是記不住了,臨時起意才這般彈奏。七小姐不若給我們獨奏簫曲如何,姐妹們肯定愛聽。”

本來七小姐因為韓暮華突然改曲的憤慨都被她這番話化解,韓暮華話語中透著率真和真誠,也道出了實意,七小姐掉了的面子被挽回,也就不願意再為難她。

這里都是盛京望族的小姐少爺,真的又有幾人不會分辨賞曲,韓暮華所彈的曲子是不是陽春白雪仔細一聽就能分曉,可雖然是改編的,但畢竟基調本質沒有變,大將軍府的七小姐都沒有追究了,他們這些人還多話討得不快做什麼,這是曹國公的壽宴,自是以和為貴,更何況改編后的曲子確實比原來美妙許多。

將軍府七小姐一笑,放下心中芥蒂:“妹妹這樣說,我若推辭了就顯得小家子氣了,那我便奏一首‘壽陽曲’,祝曹國公福壽延綿。”

惜畫、惜春笑呵呵的代祖父謝禮。

韓暮華退到眾人身后,閉了閉眼,揉了揉睛明穴,方才她最擔心的其實不是大將軍府的七小姐會發怒,而是眾人會追問這曲目來歷,她謊稱韓國公從關外帶回來的,正想著后面該如何掩蓋,卻沒有一個人注意這個問題。其實別人哪里會注意到這些細節,都是深閨小姐,還未出閣,能有幾個是出過盛京的,這一方活動天地,也就在盛京的四方天里打轉而已,她們現在關心的是,誰能在這暗香亭里一鳴驚人,引得矮墻外貴公子們的注意,求得一樁好姻緣。韓暮華的擔憂倒是多余了。

大將軍府七小姐的簫聲圓潤如玉華,一聽就可以分出是功夫不淺,不管是能聽懂這簫聲寓意的還是聽不懂的都裝作一副陶醉的樣子,給足了七小姐面子。

韓暮欣放下手中青花纏枝紋茶盞,狠狠白了韓暮華一眼。

韓暮華淡淡朝著她一笑,溫顏以對,端了一邊的茶盞小飲了一口。

韓暮欣恨恨,捏著茶盞的邊緣,就是這副樣子,每一次她氣的炸毛的時候,她都是這副溫吞的模樣,讓人恨不得打爛她的臉,憑什麼她就可以這麼淡然,讓人恨的牙癢癢!憑什麼她每次都能化險為夷,讓自己臉面丟盡。

這邊韓暮欣單方面的交鋒,那邊的沈玉珩卻道:“韓國公府的庶小姐確實有兩下子,方才將軍府七小姐的憤怒被她兩句話輕易的就撫平了,逸之,你這樣的妖孽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降伏,可惜了她的身份。”

身邊男子仿佛沒聽到沈玉珩的話:“韓國公去過關外?我怎不知曉,關外樂器多為三弦,巴烏類,何時天朝的古琴也傳去關外了。”這句話說完,男子眼睛危險的瞇起,看向韓暮華的方向。

靜靜喝茶的韓暮華突然覺得背脊發涼。

這時候七小姐簫聲收尾,她飛起的媚眼穿過矮墻瞟向沈玉珩的方向,脈脈含情。

夏彤在珍眉的陪同下一直等到簫聲落幕才朝著韓暮華走來,貴女們已經三三兩兩散開,各自尋樂了。

韓暮華抬頭瞧著立在她面前的少女,駝底團花杭綢褙子,淺粉緞子風毛披肩,頭上壓了一只特別閃亮的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還有耳飾,項圈,這身打扮……不是不華美,反而這少女身上的每一件東西肯定都昂貴非常,只是都太過頭了。盛京貴族現在流行的是低調的奢華,自然的華貴才更加可貴,所以貴女們不管是穿衣還是佩戴首飾,講究畫龍點睛,點到即止。而眼前的少女太過注重外觀,反而過猶不及,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將全身的家當都穿戴在身上。

而實際上夏彤也的確如此,為了能在今天的壽宴上一放光彩,她幾乎是用掉了這些年存下的所有金錁子在玲瓏閣定了最精致的衣裳,又將自己最值錢的首飾都戴上,當然會給人衣飾架子的感覺。

韓暮華不認得眼前的少女,她不願意多說話,便只是朝著少女點點頭權當禮節。還以為少女會立即離開,沒想到她一直站在自己面前不動。

韓暮華只好開口詢問:“這位小姐有什麼事嗎?”

夏彤絞了絞手中帕子,緊張的不行,看了韓暮華一眼立馬低下頭,咬著唇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話來。

韓暮華奇怪的看著她,不想惹上麻煩,“既然小姐沒什麼說的,我去那邊轉轉,失陪了。”

珍眉在夏彤后面推了她一把,她才回過神來,忙道:“想必你就是五表妹暮華吧,冒昧打擾,我是你的二表姐夏彤。”說完還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韓暮華吃驚,二表姐?她努力回想韓國公府近鄰遠親,恍然大悟,難道眼前這位是大澤鄉大姑奶奶的女兒?

“表姐可是從大澤鄉而來?”大姑奶奶舉家都被先皇發配大澤鄉,沒有聖旨不能私自回盛京,這二表姐為何還會參加曹國公府壽宴?韓暮華眉頭輕輕一皺,暗地里打量這位二表姐。

“正是,方才暮華表妹的琴彈的真好,讓表姐好生羨慕,我隨母親第一次來參加這等宴會,沒見過世面,實在是有些緊張。”夏彤邊說話邊看著韓暮華的臉色,見她面上雖然帶著一絲冷淡,但是沒有疏遠的意思,這才松了口氣。

既然是隨著大姑奶奶來的,那老夫人肯定是見過她們了,韓暮華放下心來,也瞧出了夏彤緊張不安,拉著她坐到她身邊,笑著道:“二表姐不要擔憂,其實我也是第一次,隨意些就好了。”

韓暮華與夏彤坐了一會兒,隨便聊了些家常,珍眉等的心急,朝著她使眼色,夏彤更是著急,她忙拉著韓暮華的手:“暮華表妹,我還是緊張害怕,都怪我沒出息,人多了就怯場,你能不能陪我去那邊隨意走走散散心,我這里沒有認識的人,只能依靠你了。”說完擺出一副可憐的樣子。

韓暮華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是想想確實,夏彤從大澤鄉來,那地方偏僻貧窮,她不敢與人交流,自覺矮人一截,的確令人同情,韓暮華點點頭。

讓韓暮華沒想到的是,就是因為她一時心軟,給她惹來了一樁大麻煩。

夏彤轉身對著珍眉說道:“你留在這吧,我與表妹就在這梅園周圍隨意逛逛,不久就回。”夏彤沒有帶上珍眉,瑞雪自是也被留在了暗香亭這邊。

夏彤拉著韓暮華走向梅林里,矮墻那邊沈玉珩旁邊的男子眸光一動,眉梢挑起。

兩人離暗香亭越來越遠,一開始夏彤還能拉著她扯幾句在大澤鄉的習俗見聞,后來越來越沉默,夏彤變得全身僵硬緊繃起來。韓暮華察覺夏彤不對勁,立即用力緊緊攥了她的手腕,橫眉怒對,大聲喝問:“二表姐,你將我引到這里來究竟有什麼企圖?!”

夏彤畢竟從來沒做過壞事,心性又不成熟,當下就被韓暮華嚇到,軟了身子跌坐在梅花林里,口中哆哆嗦嗦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韓暮華立刻甩開她,提了裙裾就要往來時的方向逃離。

忽然一個黑影從暗處竄出來,奸笑道:“既然來了,還想跑?我的未來妻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0:59:53

第026章 霸王硬上弓

韓暮華大駭,梅林中突然出現男子,不用想也知道她被別人算計了,韓暮華逼視的目光從夏彤的臉上移到朱晏的臉上,一抹煞氣顯露,朱晏不壞好意地盯著她上下打量,那目光帶著放肆和嘲諷,讓韓暮華的心一沉。

夏彤已經嚇壞了,滿臉的淚水,臉上精致的妝容花的不成樣子,只一個勁的對著韓暮華喃喃說著:“對不起。”

朱晏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去,吐了一個字:“滾!”

夏彤這才手忙腳亂地提了裙裾,咬著唇跌跌撞撞的離開。

被震驚到的韓暮華眼神一閃,這個時候夏彤怎麼能走,她邁開步子就想將夏彤追回來,可是朱晏手腕用力地一拉,她就被推到了地上,冬日,身上的衣裳厚實,也讓她的后背生疼。

身前的男子眼放綠光,聲音猥瑣:“四小姐,今日你落在了我手里,就別想走了,識相現在就從了我,不識相,也只能讓你吃吃苦頭了!雖然你人比花嬌,但是我朱晏從來不憐惜女人!”

韓暮華瞳孔放大,窄袖下的手緊緊捏著梅林地上冰冷的凍土,手心一片冰涼。面前這個男子是朱首輔的五子,是四小姐的未婚夫,最最讓他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把她當成了四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瞬息間,千萬個念頭從韓暮華腦中劃過。

朱晏貴為正三品參將,在軍營中帶兵,武藝再差,也定比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要強的多,她正面反抗的后果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她千萬不能亂了方寸。

在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隨時出現,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好不容易從活了一回,絕對不會再輕易讓別人算計了去,人生是她的,她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會做任何人的棋子!

韓暮華急速地喘息著,頭上有冷汗滲出,但她還是努力給自己的心房做好建設,努力尋找脫身的辦法,她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對朱晏道:“朱參將,我並非你口中的四小姐,而是四小姐的妹妹,您認錯人了。四姐現在仍在暗香亭。”

在朱晏的料想里,面前的女子被他兩句狠話一放,肯定要以淚洗面,沒想到她竟然還能保持鎮靜,從容以對說出這番話來。

朱晏一笑,只是他五官奇特,笑起來毫無美感,反叫人毛骨悚然,那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被擠得沒了縫:“看不出來,四小姐還有幾分機智,只是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你?勸你還是不要掙扎了。”

韓暮華咬咬唇,這朱晏看似愚蠢,實際卻是狡詐奸猾,他根本就不相信現在她說的話,一心認為都是躲避的藉口。

韓暮華撐著身體站起來,她近十四的年紀,生的高挑窈窕,站在朱晏面前,竟與他一般高,韓暮華冷冷的目光盯著面前卑鄙的男子:“朱參將,如果今日我有什麼不測,不管是我的祖父還是父親都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朱晏用大笑掩蓋他的心虛。

韓暮華一個豆蔻少女,遇事竟然能如此冷然面對,方才她泠然的目光好像要穿透他的心臟,讓他這個久經沙場的參將也不經一抖,可是轉念一想,她畢竟也只是高門千金,整日關在閨閣中,柔弱不堪,就算是嘴皮子厲害點,又能怎樣?

這般,朱晏又鎮靜下來,“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是聖上欽賜的姻緣,遲早是我的人,我只不過把這時間提前了那麼一點點,又有什麼關系。”他這番話好似天經地義,一說完,再也不給韓暮華爭辯的機會,餓虎撲食般就朝著韓暮華撲去。

韓暮華驚駭,這個朱晏不笨,她原本想用言語拖住他,恐嚇到他,給自己贏得更多的時間,但是他不吃她這套!冷靜的韓暮華一時也失了方寸。朱晏出手時用上了擒拿術,兩下,韓暮華就已經被他束縛住。

身周都充斥著陌生男子的味道,韓暮華心急如焚,她用力的用指甲掐著手心,逼迫自己冷靜。這個時候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靠著她自己脫身!她不能喊叫,一旦讓另外的人看見她與朱晏這個樣子,那她這輩子就完了!

溫香軟玉在懷,朱晏早就興奮不已,他本性好色,仗著朱府的身份,被他糟蹋過的良家女子數不勝數,但是還從沒有在這樣的梅林里與大家小姐尋歡,頓時,他熱血沸騰起來。抱著韓暮華柔軟香甜的身軀失去理智,粗喘著,大膽的上下其手。口中還不斷污言穢語:“國公府的小姐味道就是不一樣,呼!”

韓暮華憋著委屈,忍著惡心,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一開始她還奮力掙扎,漸漸就軟下身來,朱晏以為她已認命,更是“美人,美人。”叫個不停。

在朱晏正沉醉時,韓暮華已經捏緊袖中的匕首,匕首在梅林間透射的暖陽照耀下,閃著刺眼的寒光,她猛的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鋒利的匕首從朱晏的后背送進了他的身體里。

伏在她身體上的朱晏全身一僵,抬起頭眼神死死瞪了韓暮華一眼,瞬間,他就像失了生機的布娃娃,昏死在韓暮華的身上。

韓暮華擦了頭上密密的汗珠,癱軟在地,全身虛脫,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就像是久旱后剛剛被放入水中的魚一般,終于脫離了危險。

韓暮華沒有放松,用力推開身上的男人,小心地探了他的鼻息,朱晏並沒有死,只是因為突然疼痛暈厥過去,韓暮華屏息忍耐,盡量冷靜地收拾著,她拔出朱晏后背的匕首仍藏在袖口中,認真的檢查著周圍,掃去一絲絲她留下的痕跡,這才小心地離開。

等到韓暮華離開了,不遠處一株梅樹后閃出一個身影,他負手而立,盯著韓暮華離開的方向,深眸中目光變換不定,嘴角更是奇怪地翹起,顯露出一股怪異來。

這個男人冷眼旁觀韓暮華剛才發生的一切,卻不施救,當真是毫無人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1:00:05

第027章 遲來的救援

韓暮華緊握著袖口中的匕首,直到確定自己安全了才停下來。

抱著梅樹的樹幹,大口的喘氣,剛剛真的是太險了,只要她一個錯手,說不定朱晏就喪命在她手下。

方才她拼著一股狠勁兒跑開,現在渾身無力,一幕幕又從新浮上腦海,讓她一陣后怕。

靠著梅樹的樹干,韓暮華終于忍不住,兩行清淚落了下來,越想越委屈,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滾落。

“有時間哭,不如想想后面該怎麼辦吧,你以為朱府的人是這麼好相與的?”清冷低沉的男聲在一旁響起,讓韓暮華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尋向聲音的來源。

是他!那個可怕古怪又變態的男人!

韓暮華狼狽地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強壓著哽咽,啞著聲音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男子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嘲諷道:“我看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朱晏的傷勢可不輕。”男子話中有話。

韓暮華猛地看向他,目光如利箭還帶著恨意,他……他竟然知道之前發生的一切!那就是說從頭到尾,她與朱晏的爭斗他都看在眼里,包括她被朱晏欺辱!那般危急的時刻,他竟然沒有伸出援手,是該說他太冷血還是該說他沒有人性!如果她不能順利的一擊刺暈朱晏,他仍然會袖手旁觀嗎?韓暮華不敢往下想,她的心冰冷似鐵。

努力地攥緊袖口里的匕首,韓暮華的目光一直貼在面前這個男子的臉上,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別妄想再用你那匕首威脅我,我可不是朱晏!”男子不屑的警告她。

韓暮華逼著自己把頭撇開,她不敢保證再看一秒,她是不是會失去理智,不管不顧就要上去與他拼命。

憤怒的情緒已經占據了傷感讓她找回理智,平靜下來的韓暮華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糟糕。衣裳凌亂,發髻歪斜,衣裙上還沾了土渣和血跡!

而離中午開宴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她如果沒有在這段時間內回老夫人身邊,那麻煩就大了。可是如果她就這樣出現在人前,更是惹人懷疑。

這里是曹國公府,人生地不熟,瑞雪也不在身邊,剛剛她面對朱晏時還能保持些許理智,這個時候她卻想不到任何補救的方法。

男子看韓暮華慌張的眼神,冷笑了一聲:“怎麼,這個時候知道擔心了?五小姐真是好本事!”

“你!”韓暮華氣的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她最無助的時候總是被他看見,為什麼她對他就是束手無策,她不想看到他,不想與他有瓜葛,他卻總是在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身邊!她上輩子到底欠了他什麼!

男子突然覺得心情舒暢,抬頭看看天,真是無比的晴朗美好啊,陽光也溫暖可人。

韓暮華瞇了瞇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帶我去換衣服!”看他並不像普通人,而且上次在法華寺見沈玉珩都對他禮遇有加,既然她的事他都知道了,那麼她也不介意拉他下水!

出人意料的是,男子這次並沒有拒絕,“哼”了一聲對著韓暮華道:“跟我來!”

韓暮華驚訝地盯著他挺拔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才反應過來,小心的跟上,她已經是這番淪落的樣子,也不怕再遭他算計。

身前的男子好似對曹國公府很熟,三兩下就走出了梅林,來到一方幽靜小院,他轉過身對著韓暮華道:“你若想將韓國公府的顏面丟光,現在就走,如果想要平安無事,就在這里等我回來。”

韓暮華被看透心思,嘴硬的朝著他翻了個白眼。卻真的聽話的躲在一邊沒有走開。

男子很快就回來了,帶著韓暮華進了小院的一間廂房里,不時,就有一個小丫鬟提著食盒進來。

“二少爺,您要的東西都在里面了。”小丫鬟打開食盒,將衣裳從食盒里取出來,竟都是與韓暮華身上穿著的一般無二。

“服侍小姐將衣裳換了,速度快些。”男子對著小丫鬟吩咐。

“是。”

跟著小丫鬟進了屏風后,將身上臟亂的衣裳換下,這新衣雖然與韓暮華身上穿的一樣,甚至是布料做工,但是畢竟不是比著她的身材做的,有些偏大,這件又是窄襖,稍微不合身就很明顯,小丫鬟心靈手巧,拿來針線幾下一收就改的合身,又給韓暮華從新整理了發髻補了妝,等到韓暮華從屏風后出來,與之前已經瞧不出分別。

韓暮華感激地握了握這小丫鬟的手,又瞟了一眼坐在桌前悠然喝茶的某人,那句憋在口中的“謝謝”是怎麼也出不了口。

韓暮華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又繞回了屏風,將她身上原來的那身衣裳都捧出來扔進了火盆,直到親眼看著燒成灰了才舒口氣。

男子放下手中的茶盞,看到韓暮華的舉動,嘴角翹了翹,語氣頗為不屑:“如果我想暗算你,還用等到這個時候,留下你的臟衣?”

韓暮華恨恨看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這種人我還是小心為上。”

一邊的小丫鬟恭恭敬敬立在一邊,對他們的談話置若罔聞。

“要開宴了,玉葉,將五小姐送去暗香亭。”

原來這靈巧的小丫鬟叫玉葉,玉葉乖順的點頭,對著韓暮華道:“五小姐,我們走吧!”

韓暮華不願多留,跟著玉葉就出了這方小院。

從梅林到暗香亭的路其實並不遠,韓暮華卻想了很多事。

原來她也猜想過這個男子的身份,可是怎麼也沒將他與曹國公府聯系在一起,從玉葉對他的稱呼不難猜出他就是曹國公府的二少爺李濂。

李濂這個人,她還是有所耳聞的,在老夫人要帶她來參加曹國公府的壽宴時,老夫人與世子夫人談話時就會不經意的提到一些盛京高門的少爺公子。

而李濂,她們也偶爾提過。他是曹國公夫人的二子,今年剛弱冠,聲名平平,因天朝律法規定,王侯將相子孫考取功名可免去鄉試,直接參加會試,即便是有這樣的優待和曹國公強硬的背景,李濂在過去的二屆會試中,卻皆未及第,在曹國公府更是閑人一枚米蟲一個。曹國公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給他在大理寺安排了個閑職,他卻連報道都不去,惹得上司參本,讓曹國公臉面丟盡。

李濂在外就是這樣一個形象,韓暮華卻怎麼也不能將他印象中可怕深沉的男子與那個不學無術整日混吃等死的人重合在一起。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1:00:15

第028章 長公主

暗香亭里還是歡聲笑語,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韓暮華掃了一眼,夏彤已經不在,估計是做了虧心事,回她娘身邊尋求庇佑了。

瑞雪眼尖發現她,忙迎過來,眼眶微紅:“五小姐,你隨表小姐去哪里了,這就要開宴了,都不見你回來,我急壞了,如果再不見你人,奴婢就要去告訴老夫人了。”

韓暮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莫急,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瑞雪扶著韓暮華尋個繡墩坐下,剛近了韓暮華身,就覺得哪里不同,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五小姐,表小姐人呢,她不是與你一起的嗎?”

韓暮華拿了邊上的茶盞淡飲了一口,隨意答道:“二表姐半路說身子不適,先回去了,我一人怕迷了路,就在路上尋了玉葉引路。”韓暮華將目光落到跟在她身后的玉葉臉上。

瑞雪對著玉葉疊聲道謝。

“既然五小姐安全到達暗香亭,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玉葉施禮道。

韓暮華點點頭,瑞雪送了她一截才折返回來。

這時,曹國公府的庶小姐惜春、惜畫也通知大家去花廳就坐,韓暮欣帶著盈夏擦過她的身邊,滿臉不屑,隨后又與曹國公府的兩位小姐打的火熱。

韓暮華報以一笑,並未理會。倒是大將軍府的七小姐主動上來與她搭話。

這位七小姐圓臉大眼,朱唇瓊鼻,一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酒窩,甚是可愛,她閨名沈思,比韓暮華長一歲,身量嬌小,粉紅繡金交領褙子邊上鑲有雪白的兔毛,嬌美可人。

“五小姐,你今日的琴曲真是美妙!”沈思聲音甜美一如她的外貌給人的感覺。

“哪里,七小姐的簫聲才是一絕,我這琴藝剛入門,實在是拿不出手,今日也是沒有辦法。”韓暮華謙虛回道。

沈思皺皺鼻子,模樣俏皮可愛,眼神卻微亮,她偷笑地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韓暮欣,竟然一語道破:“哦?沒想到這是四小姐下的套兒。”

沈思的聲音不大,恰好能讓韓暮華聽的清楚,韓暮華微怔,看不出來,這個外表清純的將軍府七小姐竟然這麼通透。

沈思見她一臉驚訝的樣子,知道自己猜的沒錯,臉上的笑容更是掩藏不住:“簪纓望族,哪個家里能是順和平樂的,別忘了,我從小也是將軍府里長大的。”

有時候,朋友並不一定要長時間的相處,相見恨晚大概說的就是這種,一些人天生就有親和力,幾句話便能讓人產生好感,沈思就是這類人。

韓暮華這個時候才真心實意的笑起來:“七小姐說的極是,是暮華太過謹慎了。”

她原本膽小怯懦,自從新生后,雖然改了這個毛病,但是卻開始謹小慎微起來,整日提心吊膽,做事時害怕有一點點錯誤,所以對人也都不冷不淡,好似對誰都是親近的,但其實這樣才最讓人感到有距離。她被一個堅硬的殼包裹著,不讓任何人接近她內里最柔軟的地方。不敢敞開心胸,也就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沈思在暗香亭就瞧出來韓暮華是個適合結交的,這番一談,發覺她更對她的胃口,難得碰到也是這般聰慧通明的,沈思這才起了交友的心思。

“等曹國公的壽宴結束,到了臘八節,我下帖請你到我家做客,到時候可別不給面子,對了,你還要將你今日奏的這曲子教我,我們從新來個合奏。”沈思真心交友,又細心考慮到她庶女的身份,下帖請她,韓暮華很感動。

“定不負七小姐所邀。”韓暮華對著她真心一笑,毫不做作。

性格相投的兩個女孩子這一路走來,時間過的飛快,不時就到了夫人們聚集的梅園廊下。

貴女們見到母親長輩都變得乖順有理,老夫人瞥了一眼韓暮華,瞧她面上留笑,才放下心來。

可是看到韓暮華平安齊整,有的人卻是坐不住,韓從真瞪大眼睛上下掃著韓暮華,還不時的用目光詢問身后的夏彤,夏彤咬著唇,對著韓從真搖搖頭,表示她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朱夫人毒辣的眼神也瞬間瞪過來,要不是韓從真強自鎮靜,她早就被朱夫人這一眼瞪跌坐在地。

韓暮華向長輩們請了安,平靜的在三夫人身后坐下,低眉順目。

老夫人奇怪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兒,眉頭微微皺起,顯現出一絲不快。

曹國公夫人剛要宣布開宴,請大家移步花廳,那邊就有嬤嬤急匆匆的過來通報說是和煦長公主殿下來了。

此時已經將近午時,曹國公夫人遲遲未見長公主,還以為她今日有急事來不了了,剛準備派了人轉告前院的曹國公,長公主卻掐著點到了。

一眾內命婦都起身準備迎接。

長公主沒有大多數人想象的那樣眾星捧月,身后只跟隨了兩個貼身的丫鬟和一個老嬤嬤。她披著華貴的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淺紫色挑絲雙窠云雁宮裝,赤金景福長綿五尾鳳釵押在團團烏發間,氣質雍容。只是這樣華美的裝束和濃濃的妝容也掩蓋不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

跪了一院子的夫人小姐,長公主倒也是和氣,立刻讓她們起了身。甚至還親手扶了一把老夫人。老夫人在這里年紀最大,又是韓老國公夫人,聲威在外,當的了長公主這一扶,更何況老夫人與長公主還有一段淵源。

曹國公夫人熱情的招待長公主,一院子的夫人小姐也極盡奉承,時辰不早,天朝辦喜事不興在午時之后開宴,長公主與眾人寒暄了兩句,就與曹國公夫人、老夫人一同走向花廳。

中途,突然有丫鬟慌慌張張跑來在朱夫人耳邊說了什麼,一臉橫肉的朱夫人臉色大變,都顧不得給長公主行禮,匆忙離開,臨走時,卻用目光掃了一眼韓從真與韓暮華的方向,兇狠之意畢現。

韓暮華不為所動,而韓從真嚇的臉冒冷汗,腿肚打顫,她眼神復雜的看著韓暮華,有千萬問題想問出口,卻不敢吐出一個字。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1:00:25

第029章 打臉(1)

曹國公五十壽宴,賓客眾多,女眷與男客分開招待,和煦長公主等一大群命婦貴女到了內院花廳時,曹國公夫人早就命金氏打點好了。

寬敞華美的花廳布置的別具一格。

和煦長公主乃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聖上一直對其尊敬有加,身份最為尊貴,自是應坐首席。

曹國公夫人陪著長公主落座,老夫人在盛京聲望頗高,自然也與長公主、曹國公夫人一桌。于是這主席上順序依次便是長公主、韓國公夫人、曹國公夫人、金城伯夫人、鎮南大將軍夫人、溫國公夫人、鎮遠候夫人、龍虎副將夫人,還有給朱首輔夫人預留的位置,天朝筵席講究十全十美,這首席貴婦們一一坐下后,剩下的只有長公主身邊還有一空位。

不興十美缺一,曹國公夫人方想尋一人來湊數,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就悄悄地附耳對她說了兩句,曹國公夫人臉色顯出一股為難來,偷偷瞟了一眼身邊的老夫人。長公主眼風掃來,她立刻就噤了聲。

掩飾了臉上的不自然,曹國公夫人低聲對身后的金氏吩咐了兩句,金氏心思玲瓏領了命立馬去辦事。

因今日等和煦長公主,開宴的時間確實有些晚了,所以流程進行的很快。

三夫人這邊剛剛要坐下,金氏就樂呵呵過來拉了她的手,朝著她眨眨眼:“我的大嫂子,我有幾句話對你說。”然后金氏眼神掃了一圈周圍,意思明顯:這里人多口雜,不是說體己話的好地方。

三夫人眼神迷惑,想不明白金氏找她有何事,突然,她心念一轉,想到今日金氏對韓暮華好感有加,她又是三房主母,想要給哪家貴公子撮合韓暮華的婚事也只能找她了。三夫人嘴角翹起,不疑有他,跟著金氏就來到了花廳拐角的屏風后。

“三夫人,今日可有瞧得上眼的,你們家暮華過年就十四了,也該考慮考慮親事了,這王侯府的,可得挑個家世好、俊俏疼人的,那孩子知禮大方,又聰慧美麗,誰家的嫡子配不上。”金氏巧舌如簧,不管她此時拉著三夫人來是什麼目的,但這番話的確是出自真心。

可是,這話聽在三夫人耳朵里卻格外的刺耳,她平日里就見不得老夫人對韓暮華疼愛,現在又聽曹國公府大奶奶誇她,心里更是堵得慌,不管韓暮華多麼嬌美、聰明,將來的婚事都是要她這個三房的主母安排的,誰也差不得手。

但是這里畢竟是曹國公府,她不好直接就掉了金氏的面子,遂假笑敷衍道:“暮華離及笄還有一年多呢,我這個做母親的當然要千挑萬選,可不能草率決定。”

金氏察言觀色也看出了端倪,怕是這個三夫人對韓暮華不喜,這是別人的家事,她一個做外人的再喜歡韓暮華手也不能伸到韓國公府,金氏端著招牌笑容:“我知道三夫人舍不得五小姐,想把她多留幾年,可是女兒總有一日也是要出門的,我這有幾個不錯的人選,三夫人考慮考慮?”

聽金氏這麼一說,三夫人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韓暮華那個小妖精怕是在暗香亭的時候狐媚,被哪家少爺公子看上了,然后告訴各自的母親,現在走了金氏這根線,托著來提親!既然這樣,那她就聽聽韓暮華到底勾搭了哪些人,她也定然會好心幫她挑選一番,哼!

“那大奶奶就說說。”

金氏聽了一樂,就如數家珍的一一報上名來:“光祿寺卿的二子嚴開朗,一表人才,今年剛剛弱冠,去年第一次參加會試就排了三十五名,殿試時聖上更是對他贊賞有加;副前鋒參領的三子錢華茂,在西關帶兵三年,今年秋收才奉旨回京,因戍邊多年,二十有五還未娶妻,副前鋒參領夫人正幫著覓良人吶;還有柴協領的么子,俊美非凡,在盛京可是響當當有名的美玉良材……”金氏就像打開了話匣子,這一說就沒完沒了了。

從金氏口中說出的公子們,父親大都至少官拜四品,雖然比不上韓家、沈家、李家這樣的簪纓望族,但是與韓暮華的身份都很相配,金氏口中的這些少爺要娶的都是嫡妻,金氏沒有一點侮辱韓暮華的意思。

三夫人越聽越煩,忙打斷金氏:“好了好了,大妹子,你說這麼多,我哪里能記得住,容我回去好好思量,若是相中了這其中哪家,定派人告知你,請你牽線搭橋。”

三夫人這話說的敷衍,金氏瞟了那邊宴席一眼,也沒有放在心上。

“三夫人,你知道便好了,我這話也算傳到了,好了,耽擱你這麼久,我親自陪著您入席。”金氏誠懇的道歉,好似真的滿腔愧意,攙著三夫人的手就朝著花廳正中走去。

可是到了各府嫡母兒媳這桌的時候,本應該給三夫人留位子的桌子已經坐滿了人,各府小姐坐的桌子倒是有空位,但是以三夫人的身份總不能和未出閣的姑娘們同桌吧!三夫人臉色氣的通紅,她堂堂一個國公府嫡正的三夫人何時這般丟過臉。

曹國公夫人朝著金氏使了個眼色。

金氏臉上露出尷尬,忙著陪不是:“三夫人,是我安排不周,我這便想辦法。”

這邊金氏話一出口,那邊和煦長公主就發話了,她音調低沉卻帶著上位者的威嚴:“都這個時候了,別忙活了,我這身邊不是正好空個位子嗎,這邊來坐吧。”

曹國公夫人、大奶奶金氏忙應“是”。

丫鬟領著三夫人坐到了長公主身邊,本來還招惹一花廳的人笑話的三夫人此時賺足了臉面,那首席都是一等一的誥命夫人,她卻能與那些貴婦平起平坐,甚至還挨著和煦長公主。不得不說她運氣好的可以。

長公主這番話,也讓人覺得她和善親切,那話里的威嚴也被忽略了。

三夫人臉上的怒氣也漸散,不免露出一股得意來,但是對金氏卻是沒什麼好印象了。

老夫人一反常態擔憂的看了一眼三夫人的方向,又小心瞥了一眼長公主,無奈地搖搖頭。

韓暮華不動聲色的觀察方才發生的一切,身邊沈思用帕子抹了抹嘴,低聲在她耳邊道:“你母親怕是今天要遭殃了。”

韓暮欣因為三夫人特殊的待遇,高傲著頭,享受著身邊兩個少女的討好,哪里能想到后面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19 01:00:40

第030章 打臉(2)

要趕在午時之前將所有的菜色都端上桌,所以宴席的流程很快。

韓暮華左邊坐著鎮南大將軍府的七小姐沈思,右邊坐著曹國公府的庶小姐李惜畫。一盤烤鹿肉剛剛端上來,沈思就笑嘻嘻的對韓暮華道:“聽說曹國公府今日所用鹿肉都是聖上賞賜下來的,又是宮中御廚特意烹制,你今日可一定要嘗嘗。”

說完瑞雪就親自替她取了一小塊放在她面前的蓮紋青花小碗里,韓暮華嘗了嘗,果然味道與平時吃的有些許不同,肉質滑嫩鮮美,一點點腥味都無。

“果然與眾不同,我在國公府從未嘗過這般做法的烤鹿肉。”韓暮華因為吃了美味,杏仁眼微瞇,臉上不禁就露出一股陶醉來,她這突然的動作就好像寒冬里的一抹春光,嬌柔美好,卻更蠱惑人心。

沈思一愣,隨后有些無奈的笑起來,兩邊的酒窩深深,她湊近了韓暮華,小聲的在她耳邊道:“妹妹以后萬不要在陌生男子面前這般真心展顏。”

沈思聲音里帶了一絲憂慮,她秋水般的眸子看著她,韓暮華方才的笑容太刺眼了,她外貌雖然算不上最美,平日里那笑容的面具也拒人千里,但是前一刻出自真心的笑意,卻流露出絲絲蠱惑的意味,她一個女子瞧了都有些忍不住,何況是男人。韓暮華將近十四,女大十八變,誰能知道她這笑容以后不是一個禍害。

韓暮華一驚,大眼里帶著詫異看著沈思,隨即也釋然,剛剛是她情不自禁了,她一向忍耐節制,謹慎小心,沈思既然這樣提醒她,她以后定會更加注意。

“多謝姐姐提醒。”韓暮華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她慣常的那副淡笑。

另一邊的李惜畫自然也聽到了她們談論鹿肉的事情,自己的父親這般受了聖恩,她面上有光,親自給沈思與韓暮華斟了一杯“香泉”,這是產自益州的米酒,因為產量稀少,所以格外珍貴,釀制此酒用的是取自香泉的泉水,因此得名。這種酒精純度不高,特別適合女子飲用。

李惜畫用蝶飛巾帕抹了抹小嘴,小臉上露了紅光:“兩位姐姐也覺得這烤鹿肉非同一般吧,聖上賜的珍饈自然格外的美味,宮中御廚哪里是王侯府中能比的,如果要是這輩子都能吃到,那才叫福氣呢,兩位姐姐說是不是?”李惜畫說著說著眼中就帶了神往之意。

韓暮華與沈思聽了一驚,頃刻,都斂起眼里的情緒。李惜畫其實比韓暮華還大一個月,韓暮華是陽春三月出生,她是二月,她稱韓暮華姐姐何不是有抬舉她的意思。

聖上選妃,三年一次,距上一次大選過了一年有余,若這樣算起來,下次大選就在韓暮華及笄后不久!到時候所有四品以上官員家里只要有待嫁女兒都要給宮中遞上牌子參加大選!李惜畫這番話里處處透著對皇宮的向往,難不成她是曹國公府里要送入宮中固寵的?不然她怎會露出這樣的念頭。

當今聖上已經親政十五年,三十八歲,韓暮華如果不在及笄之前將婚事定下來,等到了大選,韓國公府便只有她一個未嫁之女,肯定是要被遞牌子的,而她從來都沒想過進宮,也不想替國公府固寵!突然,韓暮華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緊張,她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要加緊計劃才行。

“姐姐說笑了,這宮中的御膳哪里是我們想吃就吃到的,我們也就嘗個新鮮,感念聖恩就心滿意足了。”韓暮華謙遜笑道。

李惜畫瞅了兩人幾眼,看不出韓暮華與沈思的心思,只好作罷,招呼她們嘗菜。她確實是曹國公夫人指定將來要送進宮里去的,她這番話不光是透露自己的目的,也是為了試探二人。石頭投進了水里卻無波,李惜畫也只能打住,揭過不提。

宴席進行到一半,雖然席上眾人心思各異,面善心不善,言語更是九曲十八彎,互相試探,但是也算得上氣氛和諧歡暢,就連平日不怎麼飲酒的和煦長公主都多飲了幾杯。

韓暮欣期間朝著韓暮華遞了幾個飛眼,滿臉不屑,就這麼一天,她就巴上了大將軍府嫡出最受寵的七小姐。

沈思含笑:“你這個四姐人模人樣的,就是眼睛長歪了。”

韓暮華沒想到她會這樣調侃韓暮欣,故作嗔怪地推了沈思一下。

這邊貴女笑鬧,首席那邊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

一花廳的人目光頃刻間都聚在一處。

首席已經亂成了一團,長公主已經被女官護著站在一邊,還不住地撫著胸口,臉色慘白,好似被嚇得不輕。

三夫人全身狼狽不堪,臉色鐵青又漲紅,整個燕窩冬筍燴糟鴨子熱鍋都倒在了她的身上,那滾燙的熱鍋都是剛燒好的,湯還揚著白汽,饒是冬日穿的再多,皮嬌肉嫩的三夫人也被燙的跳起來。她抬著手哆哆嗦嗦指著長公主,還未張口,嘴巴卻一把被老夫人捂住,然后老夫人威嚴的聲音在花廳里響起:“這是曹國公府,有什麼事有什麼委屈回家里再說,不要丟了主母的身份!”

一語驚醒夢中人,三夫人縱然有千萬委屈也要往肚子里咽,她是家中么女,從小受盡了寵愛,嫁入夫家后又是主母,丈夫也疼愛有加,從來沒被虧待過,突然遇到這種情形,對方又是比自己不知道高多少個等階的長公主,頓時萬念俱灰。一口氣喘不上來,竟然暈了過去。

老夫人頭疼欲裂,她早預料到不會這般平順,這兩個女子都是要強的性子,不管是誰惹了誰,都不好收場,老三媳婦兒暈了也好,省的鬧得不可開交。

世子夫人,二夫人,韓暮欣,韓暮華都忙著過去攙扶,曹國公夫人臉上滿是焦急,這宴上發生了這等事,她臉上也無光。

“老夫人,先把三夫人送去客房休息吧,換身衣裳。”曹國公夫人轉頭吩咐金氏,讓人請大夫,準備新衣。

老夫人嘆口氣,這造的什麼孽啊!都怪她早些沒有提醒老三媳婦兒。

坐在首席的多多少少都看出了些蹊蹺,方才丫鬟上熱鍋時,長公主故意側碰了一下,那丫鬟手未拿穩,就……可是知道又怎樣,人家是長公主,她們還能說她的不是?也只有委屈三夫人了。

“娘,我陪著弟妹一起吧,等弟妹醒了,我們便先乘車回府。”世子夫人忙寬慰老夫人,那樁陳年舊事知情者本來就不多,但是世子夫人卻是其中之一。

老夫人也只好點點頭,宴席未結束,她不能抹了曹國公的面子,大兒媳出面自是最好。

金氏帶了幾個丫鬟將三夫人送去客房,世子夫人勸退了韓暮欣和韓暮華,自個家一個人跟著去了,花廳瞬間就被收拾好,剛剛那個笨手笨腳的丫鬟也被拖了出去。

一切都好像沒發生一樣,但是首席貴婦們的眼神都有些怪異,對長公主之前的那點好感也蕩然無存,心中都噤若寒蟬,這個長公主不是個好相與的。

韓暮華暗暗瞥了長公主一眼,精致的妝容,雍容的氣度,只是她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歡快和解恨。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4:02

第031章 舊情

經這樁事后,宴席的氣氛總有些怪怪的,大家談笑也不像之前那樣隨意,每每都有人有意無意地瞟著長公主的臉色,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就要發怒。

總算是挨到了晚宴結束,臨行前,長公主依依不舍拉著老夫人的手,那巴結的表情讓人看了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長公主與老夫人有什麼親密的關系。

上了國公府的馬車,老夫人的臉色立馬就垮了下來。

來時世子夫人與老夫人、韓暮華同乘一輛馬車。世子夫人先陪著三夫人回去了,又多了韓從真母女,便與老夫人、韓暮華擠了一輛車。

韓暮華細心的將車內的毛絨毯子蓋在老夫人的腿上,老夫人年紀大了,患有風濕,這天寒地凍,不保好暖,就會犯病。

老夫人沉重的心情這才因為韓暮華的舉動稍稍平復了些,她伸手慈愛地摸了摸韓暮華的柔亮的發髻,突然,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什麼,頃刻間又斂去,好像什麼都沒發現一樣。

韓暮華低頭給老夫人理著毯子,根本沒注意到老夫人眼神的變化,她心中在想著另外一件事。

宴后,沈思與她閑談時不經意提起的,她俏皮的樣子還印在她的腦子里,她說:“暮華,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能猜到你母親會倒霉?”

原來沈思的母親鎮南大將軍夫人,是前任太傅張太傅的三女兒,沈思的外婆在未出閣前在宮中當過女官,是當時的皇后娘娘身邊最受信任的近侍,后來與張太傅喜結良緣,生了沈思的母親后,長公主也相繼出世,皇后娘娘擔心長公主在宮中寂寞,這才將同年的沈思的母親招進宮中陪伴長公主,所以鎮南大將軍夫人與長公主從小便是手帕交。長公主的事情自然是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后來沈思的母親出閣,長公主又遠嫁,兩人關系這才淡了下來。

沈思是鎮南大將軍夫人疼愛的麼女,一些事說給她聽了也不奇怪。

長公主韶華之時,在一次宮中宴會偶遇韓暮華的父親韓凜,他當時作為永和二十八年的會元參加此宴,又是韓國公府的三少爺,風頭正盛,又一表人才,文采斐然。頃刻就奪去了長公主的眼球。

和煦長公主從小嬌養,皇后又對她百依百順,人生得意,從來沒有波折的時候,她以為只要她看上了,稟告了母后,那她未來的如意郎君定是韓凜無疑。

于是她拉著鎮南大將軍夫人設計與韓凜私會,又將她的心意透露給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雖然沒有親口同意長公主,但是也沒有插手管長公主與韓霖私會,長公主便以為皇后默認,手段更是肆無忌憚。

可是當初天朝邊塞形式不穩,先帝一直打著和親的算盤,正當長公主以為她與韓凜的婚事十拿九穩之后,先帝一紙詔書將她遠嫁邊塞金人部落首領可汗,長公主啟程前被先帝一直軟禁在宮中,連韓凜最后一面都沒見著就被塞進了花轎,皇后雖然舍不得愛女,畢竟皇命難為,又是為了江山社稷,別說是犧牲一個公主,就算是犧牲一個皇子,皇上也會在所不惜。

長公主含恨遠嫁金人部落,十年后老可汗病逝,長公主便開始守寡。天朝新帝登基,原皇后娘娘被封為聖母皇太后。當年因為對長公主虧欠,皇太后越發內疚。近幾年,皇太后身體愈見崩壞,每每神智不清時更總是念叨長公主,于是聖上體恤母子姐弟之情這才下旨派遣使者將長公主大禮迎回天朝。

天朝有律法規定,凡是寡婦鰥夫皆可再嫁再娶,長公主放不下年輕時的情愫,又眼見最初心愛的男子妻女雙全,自然因愛生恨,“打臉”三夫人。

而今太后和皇上因著對她的虧欠,對她的要求事事順應。如果和煦長公主要求再嫁韓國公府,又會掀起怎麼一股風浪,瞧長公主今日討好老夫人的樣子,這事不無可能。

韓暮華越想越亂,心情更加煩躁,如果韓國公府的事情長公主還要插一手,她不敢想象會變成怎樣。

車廂里靜悄悄地,只能聽到的車輪碾過盛京街道“嚕嚕”的聲音,老夫人輕靠在車廂后面的軟靠上,閉目養神,手中的翡翠佛珠轉動時發出輕微的碰撞。

韓暮華知道老夫人沒睡著,對面韓從真與夏彤都很局促,特別是夏彤,不斷的將目光落在韓暮華身上,好像要看出她身上的不同來。

韓暮華沒管她,淡笑著詢問韓從真:“在曹國公府,人多口雜,我也沒能特意給大姑母請安,還請大姑母不要怪罪。”

韓從真眼神中那抹絕望怎麼掩蓋不掉,但還是打起精神來應付韓暮華:“大姑母哪能這麼小氣,也是我們來的突然。”說著還小心瞥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不動聲色,更是讓韓從真心里沒底。

韓從真好像想起了什麼,連忙把手腕上帶的那只白玉夕顏花鏈子解下來塞到韓暮華手中,訕訕道:“你第一次見我,這鏈子權當大姑母給你的見面禮。”

此鏈子上的白玉夕顏花觸手生溫,花紋精致靈動,是難得的佳品,韓暮華突然狡黠一笑,就這麼將這白玉夕顏花鏈子戴在了手腕上,“多謝大姑母,這鏈子暮華很喜歡,讓大姑母破費了。”

韓從真驚訝地看著韓暮華,她只是做做樣子,見母親在場,作勢就要將自己最喜歡最寶貴的手鏈送給韓暮華,韓暮華不是瞎眼的,看到這麼貴重的東西肯定會推辭,那時候她就順勢收回來,人情做了,母親開心了,自己也沒有損失,真是一舉三得,但是沒想到韓暮華就這麼大大咧咧的接了,還理所當然!韓從真真是肉痛死了,這麼寶貴的手鏈就這麼到了韓暮華的手上。

可是禮已經送出去了,她總不能要回來,韓從真只好違心的又誇贊一番韓暮華戴這手鏈是多麼多麼合適。

夏彤也堵了一口氣,這手鏈她問母親要了好幾次了,母親都沒舍得給她,現在卻送了韓暮華,想想她就不甘。

老夫人一直閉著眼臉色沉郁,這時嘴角卻突然悄悄地揚了起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4:18

第032章 知情

辰時三刻才到了韓國公府門口,又是大冬天,白日短,夜幕沉沉,只有韓國公府朱紅的大門前掛著的大紅燈籠透著光亮,散著悄然的暖意。

韓暮華扶著老夫人小心下車,竹葉和竹瀝早在門前等著了,老夫人一下車忙把猩猩紅貂皮披風給老夫人披上保暖。

國公府的女眷們穿過垂花門,進了內院,老夫人這才沉聲吩咐:“今日宴會都累了,早點回去歇著,竹葉你把院子里那兩間廂房收拾出來,先讓你們大姑奶奶和表小姐對付著,明日起來我再做安排。暮華你先別回怡月軒,跟我來,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老夫人話中的院子當然指的是懿祥閣,大姑奶奶出嫁多年,她當年在韓國公府住的院落現在已經騰給大少爺和大奶奶住了。

韓暮華乖巧應是,跟著老夫人去了懿祥閣,其他人雖然有些奇怪為何老夫人會單獨留下韓暮華一人說話,但都不敢有微詞,各自回房歇了。

進了懿祥閣,韓從真和夏彤就被竹葉帶去了廂房,連與老夫人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韓從真憤憤不平,她終究也在國公府生活了十幾年,是國公府曾經的嫡長女,現在要與母親說句話都要請示等待,實在心里不痛快,忍不住就向竹葉抱怨:“我們遠道而來,我在大澤鄉日日思念母親,盼著早日見到母親一面,如今見著了,母親難道連讓我盡孝心的時間都不給嗎?”

竹葉聽出韓從真的怨氣,機靈的勸慰:“大姑奶奶,老夫人做事向來有分寸,您是她的親女兒還不明白嗎,你們一路上奔波勞累,肯定吃了不少苦頭,老夫人是心疼你們,讓你們早些歇息,都在府上了,還在乎這一兩日的時間?明日再好好與老夫人說,您也知道,老夫人年紀大了,身體總沒以前好使,整日又為了國公府勞累,您應該多多體諒她。”

韓從真自知道自家娘親的手段,也隱隱明白老夫人是在生她的氣,不敢再拗下去,乖乖領著女兒去廂房休息了。

桂嬤嬤扶著老夫人進了暖閣,火墻在老夫人回來前就燒起來了,這會子屋里溫暖如春。

韓暮華小心的跟在后面,腦中的思緒很亂,祖母這個時候獨獨留了她一個人,肯定是知道了什麼,可是她又不能確定祖母知道了多少,她要將今日在曹國公府遇到的事情和盤托出嗎?

桂嬤嬤沏了熱茶端給老夫人,老夫人悄然抿了一口,韓暮華突然就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老夫人眉梢挑了挑:“暮華,我還沒說什麼事,你怎的就跪下了。”

韓暮華心中顫顫:“祖母,暮華知錯,今日有事瞞了祖母,還請祖母恕罪。”老夫人精明睿智,想把事情就此揭過豈是那麼簡單的,與其隱瞞讓老夫人猜忌,不如將事情始末告知,一同商量對策。

原來老夫人真的是有些氣韓暮華的,從她在車上發覺韓暮華不對勁開始,她就暗暗決心要好好教訓她。平日里府上女眷的衣裳都是熏香的,韓暮華偏愛茉莉花清新淡雅的味道,所以瑞雪不斷將她的衣裳熏了淡淡的茉莉香。去時,老夫人還聞到,回來的時候她身上的香味就變了,衣裳是李濂新尋的,即便有玉葉巧手掩護,換衣裳時也沒那個時間熏香,真是百密一疏。

老夫人雖然喜歡韓暮華聰慧內斂、知進知退,可是她更討厭韓暮華自作聰明。所以她在馬車里沉默不完全是因為不滿韓從真母女。可是剛剛韓暮華一進屋就跪下認錯,她的心就軟了五分,怎麼也硬不起來了。

昏黃的燈火下,韓暮華低垂著頭,細白的小臉,眉眼間帶了一絲擔心,越發的與玨兒相像,老夫人嘆了口氣,

“起來說話吧,天寒地凍的,跪壞了身子可不好。”

“多謝祖母。”

一邊伺候的桂嬤嬤忙將韓暮華扶到一旁的繡墩坐下,又給她端了熱茶。

“今日在曹國公府梅園里發生了什麼事?”老夫人平靜的詢問,好似只是在說些家常。

韓暮華深吸了一口氣,原原本本將夏彤引誘她去梅林深處見朱晏,朱晏將她當做四小姐欲對她不軌,被她一匕首刺暈的事情說出,又將曹國公府二少爺李濂帶她換衣服的事情也告訴了老夫人。

只是掩去了李濂見她被調戲卻不伸援手這段。

韓暮華一說完大大松了口氣,就像是憋在心中許久的秘密終究有人共同承擔一般。她偷偷瞟了一眼老夫人的臉色。

老夫人原本還能淡定的念著手中的翡翠佛珠,但是越聽越是不敢置信,最后面上都是烏青!當她知曉韓暮華被朱晏調戲,她還能保持冷靜,清醒的與朱晏搏斗,最后讓他沒能得逞。老夫人突然的就心疼起來,這個孩子太堅強了,堅強的要人心痛。她還是個未及笄的少女,遇到這樣骯臟的事情,不但要獨自去面對和承擔,事后還要裝作平靜淡然,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朱府那個小畜生敢算計到他們頭上,硬要將他們逼上梁山,最讓老夫人可氣的是,韓從真這個沒腦子的竟然被朱府的人利用,罔她在國公府活了十幾年,糊涂成這樣!

韓暮華低著頭,她不知道老夫人在聽到她將朱晏刺傷后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她心里還是后怕的。

老夫人長長的哀嘆一聲,語氣和藹:“暮華,到我身邊來,讓祖母抱抱你。”

韓暮華乖巧地坐到炕上,倚在老夫人懷里,輕聲詢問,

“祖母不怪我?”

朱首輔重權在握,朱夫人要是知道是誰傷了她的愛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祖母不怪你,我們韓國公府也不是好欺負的,別人敬我們一尺,我們敬別人一丈,若是別人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來,我們十倍百倍還回去!”老夫人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韓暮華做的很對,假如朱晏這件事得手了,韓國公府不但要遭到要挾,臉面也會丟盡,小姐們更是連閨譽也會毀壞,以至還將連累到宮中的賢妃娘娘。

韓暮華眸子潮濕,祖母這樣的理解她,她實在是沒想到。

祖母的懷抱很溫暖,讓她很安心。

一個人做一個決定是對是錯大概很好分辨,但是沒有他人的支持再正確的決定也會動搖,不論是誰,都需要被不斷的肯定和鼓勵,他才能愈加的勇敢和堅定。韓暮華這一刻終究感遭到這句話其中的真理。

老夫人輕拍著韓暮華的背,又用帕子給她抹了抹落下的眼淚珠子:“暮華,別怕,還有祖母,這件事祖母會處理好的,今日太晚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韓暮華這一傾吐,實在順暢不少,郁氣一散,疲憊就襲來。出了懿祥閣的暖閣,回去妙珍妙函服侍著洗漱,又喝了碗姜湯就躺下睡了。

睡意侵襲,韓暮華原本以為定會一夜好眠,可是夢中卻有一雙深邃的眼睛盯著自己,一時狠厲,一時深不可測,一時又毒辣非常,讓她一大早醒來便頭痛欲裂。

老夫人捏著佛珠沉思,燭火下,更顯滄桑。

韓暮華今日一遇實在是跌宕崎嶇,她故意抹輕存在感的那個曹國公府二少爺卻是引得了老夫人的注意。身邊不斷陪伴著的桂嬤嬤同是唏噓不已。

“你去幫我查查曹國公府的二少爺。”

“九小姐,老奴也覺得這個人不簡單,明日奴婢就差人去辦。”桂嬤嬤思慮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4:32

第033章 嫌隙

韓暮華才穿戴好,用了早膳,瑞雪扶著她剛準備去懿祥閣請安,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連翹就來通知說今日不用去了。

妙函原就是老夫人房里的,與連翹熟悉,就多問了幾句。原來今日一大早韓從真母女就被老夫人叫進房中訓話,老夫人大發雷霆,這才取消了女眷們今日的晨昏定省。

韓暮華昨夜沒睡好,頭疼的厲害,就又回房中小寐了會子,她方才睡著,徐嬤嬤就來叫她。

半睜著迷蒙的睡眼,嘆口氣,韓暮華明白肯定是有什麼大事,不然徐嬤嬤不會親自來叫她:“嬤嬤,怎麼了?”

徐嬤嬤瞧著韓暮華疲憊的樣子,有些心疼,摸了摸她蒼白的臉,親自給她拿來一邊衣架上掛著的白底靛藍梅花竹葉刺繡領褙子幫她套上,“五小姐,碧落院那邊大吵起來了,聽說三老爺還打了夫人,您快些去看看吧!”

聽到這個消息,韓暮華著實吃驚不少,三夫人雖然是有些囂張跋扈,可是韓凜對她疼愛有加,什麼事情也盡量依著她,兩人小吵過不少次,可是從來沒聽說到三老爺對三夫人動過手。

韓暮華忙穿好衣裳,徐嬤嬤給她梳了簡單的雙螺髻,就匆匆趕去了碧落院。

她到時,黃姨娘和韓暮欣已經在了,三夫人鬢發凌亂,妝容盡毀,臉上滿是淚痕,撲倒在地上哭喊:“韓凜,好,你今日竟然敢打我,你與長公主舊情不斷,我在曹國公府被人欺負,忍氣吞聲,回了家還要遭你毆打,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不如死了干凈!”

三夫人抬了淚眼看了韓凜一眼,見韓凜仍是立在一邊不為所動,更是怒火、妒火攻心,她左邊臉頰還有隱約的紅痕,估摸著是被三老爺扇了巴掌。

三夫人不是笨傻的,在曹國公府或許不知原因,但是長公主那麼明顯的針對她,她怎麼能不起疑,回來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原委了。昨夜三老爺回來的時候她故意不與他說話,三老爺也就順勢一個字不提,三夫人被氣個半死,今早就忍不住質問他,這才將事情鬧大,三老爺一時氣極就打了她。這一巴掌打下去,三夫人就要尋死覓活。三老爺瞧著她的樣子心里越加的添堵,成年舊事提起,覺得三夫人絲毫情趣也無,瞬間就生了嫌隙。

韓暮欣最早知道碧落院這邊出事,自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對三夫人更是維護,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哪里做錯了就讓三夫人懷疑,所以理所應當的就站在了三夫人這邊,與她一起斥責父親。

男人也是有尊嚴的,況且這個社會男人就是天,三綱五常中便有妻子以夫為天,夫妻間想要和睦,最起碼的就是的信任,不說這事情已經過了多年,即便是現在發生的,三夫人應該做的也不是與三老爺大吵大鬧,而是學著相信他,即便是詢問也應該是平和商量的口吻,而不是質問。

三老爺心情煩躁,近來朝政不穩,他多方奔波,心力交瘁,回到家中還要處理這些成年舊情,聽三夫人哭訴發火,現在自己的愛女也不相信他,他實在是挫敗不已,這樣一來,他反而開始懷念起青年時,與和煦長公主在一起無憂無慮的純潔日子。

韓暮華對著三夫人輕聲哀嘆,讓身后的瑞雪端了溫茶來,她親自送到三老爺面前,和聲勸慰:“父親消消氣,您為朝事操勞奔波,最重要的是保重好身子,您是我們三房的頂梁柱,我與母親姐姐都還要靠您,母親昨日在別府受了委屈一時也是糊涂了,您應該體諒些。”

她這番話說的在理,又是站在韓凜的角度考慮,韓凜沒想到韓暮華會有這番言辭,微微吃驚的瞟了她一眼,不過也真的把她的話聽了進去。快年關了,夫妻這麼多年,總不能這個時候鬧了矛盾勞燕分飛吧。

可是三夫人的想法卻是不同,她只看到韓暮華在一個勁的巴結韓凜,對韓暮華的恨意更深了一分,黃姨娘生的這個小賤人,別以為有了三老爺撐腰,她的婚事就能自己做主了!她們走著瞧!

黃姨娘將三夫人的表情收在眼里,嘴角泛起冷笑,等到有一日,她發現,她恨極虐極了的女兒是她的親生女兒的話,會是怎樣的模樣呢!她很期待那一天。

三老爺終于平靜下來,他低頭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狼狽的三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親自起身欲將她扶起來。

可是偏偏三夫人不撞南墻不回頭,三老爺給了她臺階下,她還要將抬價拆了。她憤怒地推開三老爺,大吼道:“去找你的和煦長公主吧!”

三老爺瞪眼怒氣沖沖看著她,一甩袖袍,憤憤出了碧落院,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等到三老爺走了,三夫人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見了房中的擺設就往地上砸,哽著聲潑婦一樣的大叫:“走,都走,走了就別再回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看了都被嚇住,沒人敢上去勸慰,韓暮欣也被嚇的止了哭聲,黃姨娘不動聲色的將韓暮欣擋在身后,不讓她受三夫人的波及。

終于院門口傳來一聲威嚴的呵斥:“住手!還沒鬧夠?!”

桂嬤嬤攙扶著老夫人進了正房,三夫人這才安靜下來,再不敢造次。

老夫人轉頭對著屋里其他人道:“這里有老身,你們都回去吧,莫要嚼舌根子,赤芍你去碧落院門口守著,將來的人都打發了,連翹你去前院看看三老爺,順便將事情告訴世子爺,讓他幫著勸慰幾句。”

韓暮華、韓暮欣,黃姨娘行了禮只好退下各自回去不提。

老夫人一掌拍在暖炕的小幾上,三夫人跪在地上嚇地縮了脖子。

“老三媳婦你怎麼這麼糊涂!”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咬著牙無奈道。

“娘,你也知道,我昨日在曹國公府丟盡了臉面,我自小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回來他不安慰我,竟然還打我!”三夫人言語凄凄。

“老三打你,難道不是你激怒了他?我自己養的兒子,什麼人品我還不知道?我說老三媳婦啊,你怎麼能這樣糊涂呢,你現在要做的不是把老三氣走,而是安慰體諒他。長公主這個時候回來了,對老三余情未了,她為什麼要那樣對你,讓你在盛京貴婦面前難堪?自己中了激將法,還把火撒在了夫君的頭上,這不是將老三往長公主身上推嘛!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唉……”

老夫人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三夫人還不明白,那她就是白癡了。

瞬間,她恍然大悟,后悔不已,整個人僵在地上,只是夫妻間已然生了嫌隙,是這麼好彌補回來的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4:44

第034章 蹊蹺

今早,天光微亮,就開始飄了雪花。

等到韓暮華醒時,院里已經積了薄薄一層,斑竹上也多了一層銀白。

瑞雪聽見里間有動靜,就吩咐粗使的丫鬟小娥去廚房取早膳,自家端著熱水進去了。

韓暮華自己取了搭在一邊的窄襖穿上,問道:“外面下雪了?”

“可不是嗎,這可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洋洋降下來可好看了。”瑞雪見她精神比昨日好多了,也高興起來,取細鹽來給她漱口,又把巾子放在熱水里浸濕了遞給她。

韓暮華接過擦了臉,隨意的問:“父親母親那邊怎樣了?”

“老夫人昨天從碧落院出來夫人就不再鬧了,安安靜靜的,不過老爺昨夜沒在她那里過夜,歇在黃姨娘房里,今天一大早就去上朝了。”這些消息都是妙函打聽出來的,那丫頭機靈會說話。按照常理,三老人是不能在黃姨娘那里過夜的,但是三老爺故意這樣,定為了氣三夫人。

聽瑞雪這麼說,韓暮華心里就有了數,怕是父親已經開始厭煩三夫人了,黃姨娘平白撿了便宜。

用完早膳,瑞雪撐了傘,取了木屐放在廊下,韓暮華踩著木屐在瑞雪和妙珍的陪同下去懿祥閣請安。

雪剛下不久,路滑潮濕,韓暮華就邊走邊賞著雪景,懿祥閣院中那棵巨大的桂花樹上白點爍爍,夾雜了綠意,很是好看。

韓暮華來的有些早,老夫人剛剛起身,桌上才擺上早膳,小姑奶奶韓從蓉也在。

赤芍掀了厚厚的防寒簾子將韓暮華引進來,暖閣里的溫暖與室外形成鮮明的對比,韓暮華不禁就打了個噴嚏。

老夫人臉一虎:“可是染了風寒?”

瑞雪幫忙將她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韓暮華的請了安就笑道:“無事,祖母,猛的由外面的寒天進了暖閣,溫度有些不適應。”

“去給五小姐端碗姜湯來。”老夫人對身后的竹瀝吩咐道。

轉而又問韓暮華:“可用了早膳?”

“祖母,我在院子里用過了,你們吃,不用管我,我在邊上隨意的看看書就好。”韓暮華每次早來,總是隨便找了地方坐了,翻看老夫人放在邊上的幾本佛經,后來老夫人知道了她這個習慣,就讓桂嬤嬤特意放了幾本詩集和各地志記,省得她無聊。

老夫人樂呵呵看著韓暮華將一碗姜湯喝完,就自顧自的與么女用早膳閑聊。

“蓉兒,你說昨日長公主給你下了帖子?”

韓從蓉點點頭,淡淡黛眉皺起:“長公主說她今日在府中設宴,邀我過府一敘。”

“她可請了其他命婦?”老夫人直覺的長公主的行為不一般。

“這個我也不清,帖中什麼都未提。而且這次宴會匆匆,下了拜帖,第二日就要人去赴宴的著實少見。”

“不管怎樣,小心為上。”老夫人神色郁郁,也沒有用膳的心思。

這時候,竹瀝打了簾子,是韓從真母女。國公府內新院錦墨居和夢蘭軒都在收尾當中,韓從真母女就一直被安排住在懿祥閣。

老夫人抬眼瞥了韓從真一眼,見她銀紅菊花紋樣淡紫色緞面交領長襖,又披了絨毛錦色披風,頭上竟然還插了一支東珠描金的菊花紋釵子,華貴正式的打扮。

“要去哪里?”老夫人不快的問出口。

韓從真知道瞞不過母親,讓珍眉取了帖子來遞到老夫人面前給她瞧:“長公主下的帖子,讓今日去公主府赴宴。”

老夫人一驚,沒想到長公主還請了韓從真!這演的是哪出?老夫人徹底吃不下了,吩咐桂嬤嬤把碗盤收了,思考了片刻才說:“從真,你派人回了帖子,說身子不適,不能赴宴。”

韓從真一聽哪肯,好不容易來盛京一趟,又是難得的機會與盛京中的貴婦熟悉,母親怎麼就要剝奪!

“母親,為什麼小妹能去,我不能去!您還是像以前那般偏心!”韓從真是越老說話越沒分寸。

“你!”一句話嗆的老夫人差點接不上氣,韓從蓉忙把茶遞給老夫人,緩了緩氣,老夫人才沉怒道:

“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大?沒有聖旨就私自回盛京已經是違了聖命,若不是你父親托人向賢妃娘娘求情,在聖上面前說了幾句好話,你以為你還能安然呆在國公府中?不分忠奸就被人利用,還有臉頂嘴,不要說了,回了帖子,乖乖呆在府中,年初派人送你們母女回大澤鄉!”老夫人真是動氣了,這長公主辦得宴會指不定就是鴻門宴,要讓這個沒腦子的大女兒去,說不定要出什麼簍子。

韓暮華捧了一本書一頁都沒看下去,這長公主的宴會實在是太蹊蹺了。

韓從真絞著手帕,臉色鐵青:“那女兒不打擾母親,這就回去好好養病!”說完帶著夏彤和珍眉氣呼呼的出了暖閣。

老夫人看著韓從真的背影越發的氣不打一處來,韓從蓉也面帶憂色:“大姐她以前就是這個脾氣,這麼多年了,母親你還不知道嗎,別和她一般見識。”

老夫人朝著韓暮華招招手,韓暮華起身坐到了老夫人身邊。

“好孩子,讓你看了笑話,以后離你大姑母家的表小姐遠些。”夏彤正是婚配年紀,這個時候韓從真帶她來盛京,老夫人又怎麼不會明白她們母女的意圖。

韓暮華淡淡笑了笑,老夫人是在關心她,夏彤為了能尋到一個地位高重的夫家可能無所不用其極。

“祖母的提點暮華記住了。”

老夫人這才展顏笑起來,國公府這些日子煩心事太多了,只有韓暮華這里才讓她寬了些心,這顯得越加難得,老夫人也更喜愛這個庶孫女。韓從蓉看韓暮華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絲滿意。

不久,世子夫人也來了,眼神急切,只是不言語,韓暮華明白世子夫人肯定有要事要與老夫人商量,于是行了禮道:“祖母,我去母親那邊看看,就不多留了。”

老夫人點點頭,下雪天,叮囑她一路小心慢走。

瑞雪給她撐著傘,雪越下越大,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木屐在身后留了一排淺淺的印記,正行過東西穿廊,正面就迎過來披著黑色貂皮披風的林云鶴。他雖未弱冠,但是身量高瘦挺拔,五官漸脫稚氣,越漸深邃,特別是那雙眸子,清澈透亮,總是帶給她溫暖,韓暮華一喜,忍不住就綻了一抹真心的笑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4:57

第035章 防身錢

迎面的寒風,吹的韓暮華磁白的臉頰帶了一絲紅暈,這一笑,在淡淡雪景的映襯里突然的濃艷起來,媚意盡現。

林云鶴淡定的臉上突然揚起了一抹尷尬,他用拳掩口咳嗽了兩聲,視線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韓暮華瞧他如此,連忙快步走過去,擔憂問道:“三表哥,你身體不舒服?”

林云鶴無語的笑了笑,是怎麼也不會當著她的面承認他方才是被她的笑容蠱惑的。

“男子漢大丈夫,哪里身子骨會這麼弱,別擔心,你看我,結實著呢!”林云鶴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異樣,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韓暮華好笑地看著林云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一身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長發用玉冠束起,精神十足,真如他說的一般一切安好,人也未見消瘦,她才放下心來。

林云鶴雖然暫住在國公府,但畢竟是男丁,來內院的時候並不多,所以與韓暮華見面的機會也少之又少。

現下既然偶遇到,表兄妹自然免不得要問候談論一番,何況,韓暮華與林云鶴不是一般的表兄妹關系。

從東跨院去西跨院的東西穿廊有頂棚,所以並不用瑞雪跟在一邊服侍,韓暮華朝瑞雪使了個眼色,瑞雪會意的后退了幾步慢慢跟著。

表兄妹在國公府內院公然的並肩談論說話,身后又有丫鬟跟隨,並沒有逾矩,天朝的民風相對來說還是比較開放的。

“三表哥最近可還好?”林云鶴在盛京暗地里替他父親辦事,而且都是有關朝政,韓暮華不好詢問,只能拉些家常。

林云鶴抬起手習慣性的又想敲韓暮華的頭,他手還沒落下,韓暮華的脖子已經縮了,那怕痛的模樣俏皮可愛,林云鶴忍不住就爽朗的笑出聲:“暮華,多日未見,你是越來越不會說話了,什麼時候開始,與我這個三表哥也沒話可說了?還要問這些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問題,真是欠教訓!”

“三表哥,我知錯了,知錯了還不成,別打我,真的很痛!”韓暮華話語中自然的就流露了撒嬌的意味,楚楚可憐地望著林云鶴。

林云鶴也不再逗她:“這些日子,除了將父親交代的事情辦好,我還在盛京盤下了兩處銀樓,等過了年並進西涼的總店,將這兩處設成分號。”

林云鶴很早便做起了生意,他似乎從小就有這個天賦,在西涼更是赫赫有名的“聚舍錢莊”的幕后東家。朝廷很是忌諱官商勾結,而且商賈身份低微,貴族高官對此更加不屑一顧,因此,林云鶴經商也非常謹慎,從來都是暗地里出手,也只做幕后老板,憑著林雁山和他的手段,等閑之人看不出端倪。

韓暮華早就知道林云鶴暗地里經商一事,若不是這樣,他怎麼能隨手花了如此多銀兩給她送來那麼多價值不菲的東西,林雁山也只是一介西涼知府,俸祿哪里能供得起他這般揮霍。韓暮華畢竟多活了一世,又是在人人平等的現代社會,對經商之人當然不會帶有偏見,反而暗地里大加贊賞林云鶴的這方決定!不管是在什麼樣的社會,沒有錢總是不行的,俗話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也並無道理。

韓暮華是時候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林云鶴這次在盛京呆的時間雖然長,但是出了年他定然要回去的,有些事現在不辦就沒機會了。

她笑瞇瞇的對林云鶴道:“恭喜三表哥的生意更上一層樓。只是我有一件事要三表哥幫忙。”

“哦?真是少見吶,暮華也有事求我,說來聽聽,三表哥定幫你辦妥。”林云鶴心里溢著甜蜜,這一世還是像原來一樣,韓暮華仍然這麼相信他。仿佛韓暮華嬌俏的聲音又在他的腦中回蕩:“三表哥,你還給我買些首飾好不好,上次你送給我的那些,我太喜歡啦!”雖然情景不同,雖然暮華的性格也變化了很多,但是此刻他們的心境仍然一樣,互相信任依賴。

韓暮華低著頭想了想,這才開口:“三表哥,你能幫我在盛京郊外購置些田產嗎?”

林云鶴有些驚訝地看著她,見她沒有說笑的樣子,才開口笑起來:“你要田產做什麼,難道要當地主婆?”

韓暮華見林云鶴調侃她,嗔了他一眼:“地主婆有什麼不好,坐家里等著收錢,多自在!三表哥你幫是不幫?!”

“暮華的要求,我哪敢違背。”林云鶴笑道,雖然他不明白韓暮華要這麼多田產干什麼,但是只要是她需要的,他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她,聚舍錢莊以后都是她的,還在乎給她購置些田產嗎!

韓暮華瞟了林云鶴略有所思的臉:“三表哥,購置田產的錢我會讓瑞雪送給你,盛京郊外的地價我都打聽好了,我的錢能買多少心里有數,你別吃虧給我倒貼,我可不領你的情。”

林云鶴的算盤被她看穿,也一笑置之:“行,都聽你的,只是這田產不能直接過戶在你名下,不然肯定會讓人懷疑,得找個中間人。”

“一切都聽三表哥安排。”韓暮華毫無顧忌的全權相信林云鶴,讓他心情更是暢快。

兩人聊了一路,走到東西穿廊的盡頭,韓暮華才與林云鶴分別。

韓暮華了了一樁心頭事,腳步也輕松起來。雖然國公府家大業大,又是盛京望族,不過將來的事情沒人能說的準,現在朝政動蕩,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她有這份田產防身有備無患。

她從小存的這些錢想過很多用途,兌換成金條,購置店鋪,更甚者開酒樓勾欄,但是這些對于她來都不實際,還不如換成田產來的實在。

而將這件事拜托給林云鶴去辦,是最合適的了,祖母那里她也能瞞住。

只是每次與林云鶴相處,她總覺得怪怪的,隱隱感覺到好像他與她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是細想又都模糊一團,找不出異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5:08

第036章 沈思相邀

這雪連著下了幾日,飛絮般落下,又積起,洗蕩著盛京的鉛華。

臘八這日,終于知道停下來,韓暮華一大早起來,瑞雪就端了臘八粥進屋,國公府特制的臘八粥極香醇,屋內空氣里也飄散著一股甜甜糯糯的味道。

見韓暮華梳洗好了,瑞雪盛了一小碗放在她面前,笑道:“五小姐,食了臘八粥平安喜樂!”

韓暮華心情不錯,就著面前的幾盤可口小菜用了些。

臘八節,天朝的規矩家家戶戶都要制臘八粥,親戚友人之間更是會互相饋贈,以求平安和樂,宮中還會給大臣的府上派發御膳房特制的臘八粥,民間還有用臘八粥祭祖以求來年豐收的習俗。

“瑞雪你們別忙活了,坐下也用些臘八粥,粘粘喜氣。”韓暮華溫和的對身邊的瑞雪道。
“五小姐,你用好就行,我們不急。”

韓暮華送了瑞雪一個白眼,瑞雪這才抿唇笑著收了碗筷,端了一個小幾出來,擺了另外一小桌,將在做針線活的徐嬤嬤和院子里掃雪的妙函、妙珍都叫了進來吃八寶粥。

妙函、妙珍進來的時候小臉紅彤彤的,說話口中還吐著白氣。

徐嬤嬤心情顯然也很好:“五小姐賜粥,還不都過來吃。”

妙函、妙珍是后來的,雖然是從老夫人房里出來的,但是換了主子做事也都小心翼翼,像往些年,她們是絕對不會有像這樣圍在主子屋里一起和和樂樂吃東西的機會的,即便是到了臘八節,頂多也就是大廚房的單四娘通知她們去領份八寶粥。下人們吃的自然與主子們的天差地別。老夫人房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很多,她們做事都是處處小心,后來被老夫人選中,分來伺候五小姐,她們不是沒有擔心害怕過,但是韓暮華親和,對下人真心,這才讓她們一日日放下心來。現在又請她們吃粥,兩個小丫鬟眼里都有些濕潤。

徐嬤嬤看到妙函、妙珍的神色,表情更是一松,“瞧這兩丫頭,不就是一碗粥,跟著咱們五小姐啊,以后有的東西多著呢!”徐嬤嬤真心的為韓暮華高興,她是看著韓暮華長大的,若要與黃姨娘三夫人比,她更像韓暮華的親娘,以前她瞧著韓暮華隱忍又努力的模樣總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如今她越來越好了,她比誰都開心欣慰。

韓暮華坐在一邊挑著徐嬤嬤拿來的鞋樣子,一邊瞧著幾人開心的吃臘八粥,小臉上淡淡的笑容越來越深。

“嬤嬤,你給我挑幾個合適的花樣,就要開春了,我親手給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做幾雙鞋。”瞧著鞋樣子的時候,韓暮華突然想起,林云鶴送給她的那些禮物里夾著的那塊寶藍色菖蒲紋的杭綢,那塊料子因為色深,紋路又不適合做女子的東西,所以就讓瑞雪壓了箱底,現在想想,倒是有了用的地方。

徐嬤嬤笑的眼角的魚尾紋都出來了:“行,老奴一會兒就給您找,只是您一人要做這麼多雙鞋,雖然您繡活好,但是也要顧著自家身子,平時讓老奴和瑞雪她們幫著些,不要逞強。”

韓暮華應了,等這廂忙好,妙函又給韓暮華整了整發髻,去了懿祥閣請過安,與老夫人說好,這才由府上的小廝護送乘了馬車去了鎮南大將軍府,林云鶴擔心她的安危,還特意讓安豐額外派了人暗中保護。

前幾日沈思就下了帖子,讓她臘八去府中小聚賞雪論曲,韓暮華將這件事與老夫人說了,老夫人很高興,當即就同意,還道這大將軍府七小姐是個值得結交的,特意讓桂嬤嬤給韓暮華準備了禮物又備好國公府的臘八粥一起帶去。

今日雖未下雪,但是盛京的天空仍是陰霾一片,暖陽被層疊的云霧遮住,透不出一絲金光來。

化雪的天氣更是料峭,馬車里燒了暖爐,韓暮華也捧了小巧的暖手爐,裹在白狐裘緞子披風里倒不是很冷,等快到大將軍府的時候,慢行的馬車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快馬的聲音就在馬車邊擦過,一陣冷風裹了寒意就侵襲進來,馬車簾子被稍稍掀起了少許,韓暮華隱約瞟見一個米白豹紋鑲邊翻毛斗篷的人影。那人仿佛回了頭瞥了一眼,又快馬加鞭超了過去。

韓暮華莫名的一陣心慌慌,瑞雪擔心的看了她一眼:“五小姐,你怎麼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韓暮華被瑞雪喚回神思,收回自己的心緒淡笑回道:“我沒事,可能是今日太冷了,身子不松快。”

瑞雪沒敢再問,又取了一條毯子蓋在她膝上才作罷。

今早雪才停,雖然皇道上有專人清理,但也只是開出來一條窄窄的只能供一輛馬車通過的小道而已,所以韓暮華這趟花了兩倍的時間才到達大將軍府。瑞雪扶著她從馬車上下來,遞上帖子,機靈的小廝連忙跑著去通報。

不一會兒,垂花門后就有響動,沈思裹著銀狐輕裘披風笑的酒窩深深,她睜著大眼打量著韓暮華,聲音清脆好聽:“暮華,你總算來了,我盼了好些日子了。”

韓暮華淡笑著瞧著沈思,只是眉頭不經意的微皺,誰來告訴她,為什麼沈玉珩也在,還一副竹露清風的樣子立在那里,身姿挺拔,笑意溫和。她與沈玉珩算得上是有一面之緣,法華寺遇襲,他也說得上是救了她一命,但是一與李濂那個可怕的男人聯系在一起,她就對沈玉珩瞬間沒了好印象,直覺,她認為應該離沈玉珩遠點,不結交更好。只是千算萬算,她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沈玉珩是沈思的哥哥,大將軍府的五少爺。怪不得,她與祖母一提起來大將軍府一事,祖母就高興的合不攏嘴。

沈玉珩哭笑不得,沒想到韓暮華見到他是這樣……嗯,糾結的表情,他有這麼可怕?就連古靈精怪的小妹都說他是溫潤如玉的君子,盛京高門閨閣里的小姐瞧了她一眼,無不是紅了小臉,羞了容顏,怎麼就只這韓暮華像是吃到蒼蠅的表情,讓他著實不痛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5:19

第037章 送畫

沈思並不知道韓暮華與沈玉珩相識,只認為韓暮華瞧見了陌生男子驚訝而已,她笑著上來挽住了韓暮華的胳膊,介紹:“暮華,這是我五哥哥。”她並不用介紹沈玉珩的名字,盛京望族小姐有幾個不知道沈玉珩這個人。

韓暮華順勢就裝了不認識,恭謙的行禮問好:“見過五少爺。”

沈思暗地里朝著哥哥眨眨眼,帶著一股炫耀之意:我識人的眼光還不錯吧!

沈玉珩眉梢一挑,這少女真是會裝,“韓國公府的五小姐,若是我沒記錯,我們可不止有過一面之緣!”沈玉珩偏要拆穿她,看著韓暮華微怔的表情,他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

韓暮華咬牙切齒,果然與李濂在一起的沒一個好貨,都是一丘之貉。沈玉珩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再裝不來,只有順著他的意思,但是心里滿是不願,連帶著對沈玉珩的印象也差了一分。

“法華寺多謝五少爺救命之恩,暮華那時驚恐非常,怕一時認錯了人這才沒有提起,望五少爺見諒。”韓暮華一再伏低,不給沈玉珩抓到一絲一毫的把柄。

“好說,好說!”沈玉珩很高興,他除了性子沒有李濂惡劣狠厲外,其實骨子也都算奸詐腹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看別人不痛快,所以才與李濂“臭味相投”。

沈思若有所思地看著韓暮華與哥哥你來我往,也發現了些門道,感受到韓暮華的不快,忙上去解圍:“站在這做什麼,暮華我們進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韓暮華點點頭,這才跟著沈思進了鎮南大將軍府的內院。

大將軍內院的花園都籠罩在白雪皚皚中,掩蓋了冬日花木的蕭條,一條條晶瑩的冰凌,反而更加的靜謐美好。

韓暮華被帶進了沈思住的院子。大將軍府布局帶著一股江南氣,假山流水矮亭,聽說這是先帝時期張太傅建造的,只因張太傅的妻子是江南人,后來送給了愛女與大將軍做府邸,大將軍在原有的基礎上又翻新擴增,這才是現在的大將軍府。

進了沈思院子里的暖閣,迎面就是一股暖意,有丫鬟貼心的上茶端點心,沈思笑著按著她坐下,“母親現在與嫂嫂們商量事兒,一會兒也過來,你先在我這嘮嘮嗑。”

韓暮華當然願意,本來她還擔心來了大將軍府見了一堆沈思的嫂嫂姨娘,不知該如何是好,現在卻只要與沈思聊天見見大將軍夫人。

只是沈玉珩為什麼仍厚臉皮地跟著,也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喝茶,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韓暮華不善的眼光沈玉珩當然注意到了,他只是氣定神閑,絲毫不受她的影響。

畢竟不是自己家,韓暮華不好開口。

沈思心思通透,看出了韓暮華的顧慮,她笑著安慰韓暮華:“暮華,我五哥就是這樣,喜歡湊熱鬧,這幾日下雪,又近年關,他在府中無事,就經常到我這里蹭杯茶喝。”

沈思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還在意的話,就是不給沈思面子,韓暮華笑笑,也將沈玉珩當做空氣:“姐姐,你不是喜歡我那日彈的曲子嗎,我把曲譜帶來給你了。”

“哦?快給我看看。”沈思晶亮著眼睛從韓暮華手中接過曲譜,手癢地就拿了一邊的簫試起音來,韓暮華見到沈思這幅癡迷陶醉的樣子也很高興。

沈思放下手中的簫:“下午我們定要合奏一曲,我才能放你回去,對了,等到上元宴的時候,我們雙劍合璧肯定會一鳴驚人!到那時,讓那些高門小姐自慚形穢!”沈思聰慧靈敏,就是有一點不好,喜歡出風頭而且膽大,這也與大將軍夫人從小對她的溺愛有關。

沈玉珩低眸像是在認真的品茶,但是韓暮華每一個表情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韓暮華淡眉微皺,還未回答沈思的問題,防寒門簾就別人掀開,一個貴婦裊裊娜娜走了進來,“呦,思兒哪來那麼大的豪氣,這就是的韓國公家的五小姐吧,真是個水靈的孩子。”說著大將軍夫人就將溫柔的目光落在了韓暮華身上。

韓暮華連忙起身,給大將軍夫人施禮,

“暮華給大將軍夫人請安,祝夫人福壽安康。”

大將軍夫人穿了件家常的石榴紅緙金絲云錦緞長襖,蜜粉色鑲銀絲萬福緞面長裙,頭上是簡單的薄金鑲紅瑪瑙墜子,高貴大方,大將軍夫人親手將韓暮華扶起:“好孩子,大雪天的來我們府上,是思兒思慮不周,快坐下。”

早就聽說大將軍夫人是個和藹脾氣的,果不其然,韓暮華將老夫人讓她帶的東西一一說了,又替老夫人問了大將軍夫人安好,話語間,不卑不亢,識禮聰慧。

在大將軍府用過了午膳,沈思讓丫鬟搬了琴架去花園中的小亭,又在亭中擺了點心煮了熱茶,小亭周圍都上了簾子,里面也置了火爐,外間寒意根本侵襲不進來。

沈思便要在這亭中與韓暮華合奏,韓暮華笑著接受,于是那改編過后的陽春白雪又在大將軍府中上演了一遍,萬物被雪覆蓋,世間寧靜,這琴聲簫聲仿佛能透過蒼穹,飛向天邊,余音靡靡,讓人神思不署。

一曲奏畢,沈思兩頰邊的酒窩深深,小臉紅撲撲的:“暮華,真是好曲子!”

韓暮華淡然一笑,襯著這雪景,忽然的美麗動人。

這邊韓暮華與沈思在亭中有說有笑,一個丫鬟捧著卷軸急急地跑過來,“七小姐,這是五少爺讓婢子交給你們的。”

沈思眼睛一亮,“這是五哥哥的丹青?”說著迫不及待的從丫鬟收中接過卷軸小心地打開,畫中墨跡還未完全干透,可畫中明明畫著她與韓暮華二人。

雪白的天地里,湖心亭中,衣袂飛飛的少女,一人手撥琴弦,一人陶然吹簫,美妙的音律中,好似要乘風而去。

“真的是五哥哥親手所畫!”沈思興奮的叫起來,畫中右下角還有沈玉珩的私章,錯不了。沈思將手中的畫交到韓暮華手里,饒是韓暮華一貫對他有所看輕,但是她也要在心里驚嘆一聲。

林云鶴的父親林雁山是丹青國手,老夫人收藏了他的幾幅畫,平時都寶貝著,韓暮華見過一次,如今看到沈玉珩的畫作,當真與林雁山的不遑多讓,怪不得沈思會這麼高興了。

只是這畫的內容,讓韓暮華有些皺眉。

沈思瞧見韓暮華毫不掩飾的贊賞神色,也為自己的哥哥自豪。

送畫來的丫鬟卻又開口:“七小姐,五少爺說要將這畫送給韓國公府五小姐。”

沈思驚訝,但是片刻又笑開來,沈玉珩的畫雖難求,但是如果能捕獲未來嫂子的芳心那也未嘗不可!

“暮華,你運氣真好,我五哥哥的畫可比國手所作,他不輕易動筆。”說著還朝著韓暮華擠眉弄眼。

韓暮華大驚,忙把畫卷卷好,雙手奉還到沈思手中:“姐姐,這畫既然這麼珍貴,暮華怎麼能就這麼帶回去,還是讓五少爺收好吧!”

沈思疑惑地盯著韓暮華,頃刻明白她的意思,無功不受祿,韓暮華是怕沈玉珩算計她。沈思長嘆口氣,不做勉強:“既然暮華這麼決定,你把這畫拿回去給五哥哥吧。”

誰知那小丫鬟聽她們這般說,如臨大敵,“噗通”跪在小亭外的雪地里,語調聲中帶了哭腔:“七小姐饒命,國公府五小姐饒命,方才少爺說奴婢不把這畫送出去,就要將奴婢送出去。”丫鬟契約未到,被送出府,不是賣入勾欄就是牙館。

韓暮華瞪大眼,未想到沈玉珩會出這種無恥的招數,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5:30

第038章 冤家路窄

見韓暮華收了畫,丫鬟這才鬆口氣回去復命。

沈思寬慰韓暮華:“暮華你別亂想,我五哥哥有時候是任性了些,但是人品不壞,你就當一般禮物收著,畫在你手里,你回去想怎麼處置都行。”

韓暮華點點頭,對沈思笑了笑,“天色也不早了,就打不打擾姐姐,下次尋機會再來叨擾。”

臨近傍晚,冬季日短,道上又積了厚雪,不好走,是該讓韓暮華早些回去。

沈思親自將她送到府門,叮囑她路上慢些,看著她上了國公府的馬車。

剛剛轉過垂花門,沈思就被母親叫去。

大將軍夫人在內間看著賬本喝茶,可是一刻鐘過去了,那賬本一頁都沒翻,沈思瞧著母親心不在焉的樣子一笑:“娘,您想什麼呢,想的出神?”

大將軍夫人索性將賬本扔在一邊,“思兒,這個國公府五小姐確實不錯。”

“怎麼?娘也動心了?”沈思含笑盯著母親臉上的表情,端了一邊的茶盞抿了一口。

“你這個鬼靈精!”大將軍夫人嗔了么女一眼。

“娘親不在意她的身份?”

大將軍夫人長嘆一聲:“身份有什麼要緊,當初我就是太看重身份,才毀了兒一輩子,再說,她也是韓國公府的小姐,韓老夫人對其疼愛有加不是沒有道理的。”

“娘親總算是看開了。”沈思笑的甜美。

沈玉是沈思的大哥,大將軍夫人的長子,娶的是一品大員陳太傅的嫡長女陳氏,但是此女驕縱傲慢、心狠手辣,為了阻止丈夫納妾,竟然毒害丈夫,最后沈玉雖然被救了回來,可是神智盡失,成為廢人,而陳氏也跟著瘋癲。這件事是大將軍夫人心中的毒瘤。

如今沈玉珩弱冠一年,大將軍府的門坎都要被提親的人踏平,可是沈玉珩無意,大將軍夫人又不敢勉強,沈玉珩是她的親子,經過大少爺的事情,大將軍夫人對兒女的婚姻更加的小心謹慎,所以才拖到現在。

好不容易碰到個順眼滿意,沈玉珩也有心的,大將軍夫人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在意韓暮華小小庶女的身份。

大將軍府中,只有沈玉與沈玉珩乃嫡出,大兒子已經指望不上,以后這家也只能交給沈玉珩與其妻子來管制,韓暮華機靈通透,是做主母的料。

大將軍夫人笑瞇瞇的想。

沈思看到母親臉上都是滿意,白皙臉頰邊酒窩若隱若現,如果韓暮華能做她的嫂子,她很高興。

“那,娘親,出了年就讓人去韓國公府提親?這事早些定下來早好,好姑娘誰家都惦著呢!”

“你這孩子,比我和你五哥都急!你自己的親事還沒定下來呢!”大將軍夫人敲了敲沈思的頭。

大將軍夫人說的一番話惹的沈思臉紅,沈思支支吾吾的道“娘親!我有心上人的。”

她這麼一說,大將軍夫人眼睛一亮,“可是曹國公家的二少爺?”

大將軍夫人說的直接,沈思更加無地自容,撒嬌的就往大將軍夫人懷里鉆。

韓暮華坐在車里,盯著瑞雪放在一邊的畫,心思百轉。

瑞雪給她換了暖手爐,遞給她:“小姐,大將軍府的五少爺是不是對您有意思?還送了您畫。”

韓暮華一聲冷笑,有意思?她看他就是為了戲弄她吧!這些簪纓望族的少爺沒一個好東西,韓暮華壓下怒氣,吩咐:“回去不許將五少爺送畫給我的事情說出去,知道嗎?”

瑞雪看出韓暮華心情不快,連聲點頭:“放心吧,小姐,奴婢嘴巴緊著呢!”

“咯吱”緩行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外面傳來駕車小廝的聲音:“五小姐,前面的路被擋住了。”

本來盛京的道路寬廣,三四輛馬車並行都可以,但是這幾日積雪,今早又剛停,也只是派人臨時清出了窄窄一條,只能堪堪容得一輛馬車通過,這交通便成了問題。

天色越漸暗淡,得快些回國公府才行,韓暮華眉間也顯出一絲隱憂,“瑞雪,你下去看看前方是哪家的馬車?”

不一會兒,瑞雪就打聽回來了。

“回小姐,那是曹國公府的馬車,可……”瑞雪嘟囔著小心看韓暮華的臉色,后面的話卻說不出口。

“可是什麼,快說!”韓暮華有些急了,都這個時候了瑞雪還支支吾吾。

“可是馬車里坐的是曹國公府的二少爺。”

“什麼!你確定那馬車里只有他一人?”

瑞雪肯定地點點頭,她親自上去打探的,曹國公府的二少爺還掀了簾子看了她一眼。

韓暮華簡直是氣憤,貴族男子出門一般都是騎馬,除非是身體不便才會退而求其次選擇馬車,早間,她還看到李濂騎馬從她的馬車邊擦過,現在又乘坐馬車擋了她回家的路,他明擺著就是故意的!

韓暮華每每遇到李濂都沒有好事,溫暖的手爐也似傳遞不出一點溫度。她稍稍掀開簾子往外面的道路瞟了一眼,如果她主動退讓,他們馬車一路行過來,大約五十來米都沒有岔路,她讓道的話,也是就說馬車要后退五十米拐進另一邊的十字路口才行。不方便是其一,更麻煩的是這麼一折騰天色就黑了,到時候回國公府時間晚了定要遭到口舌!

她是國公府小姐,總不能讓她下車步行回府,這成什麼樣子!韓暮華咬咬牙,“瑞雪,你去與曹國公府的二少爺說,如果她讓我過去,我便答應他一個要求。”韓暮華已經割地賠款了。

瑞雪小跑過去,不久又小跑回來,只是臉色難看:“五小姐,曹國公二少爺說他不相信你!”

韓暮華銀牙都要咬碎,心底早將她詛咒千百遍,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無賴!她是這麼打算的,就算他今日讓路了,她也會忘了她說的什麼要求,沒想到他就這麼公然的拆穿她!

“小姐,曹國公府的二少爺還說,朱夫人的馬車也要打這過,已經不遠了,如果您還想回去的話,就要按照他的辦。”

“他說怎麼做了沒?”韓暮華壓下心底的怒氣,若李濂說的是真的,遇到了朱夫人,朱夫人肯定不會放過她。

瑞雪也是頭次見到這麼無賴的貴公子,果然與傳言一般一無是處還死纏爛打:“他說,他可以讓五小姐乘坐曹國公府的馬車,他騎馬親自將五小姐護送回國公府。”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5:42

第039章 回府

這……這法子著實無禮!

她是未出閣的國公府千金,怎麼能讓一個陌生男子護送,傳出去她的名節恐怕有損。可她不這麼做就要遇到朱夫人,那日在曹國公府朱夫人給人的印象可不好。

韓暮華快速的在心中權衡,又稍稍掀開簾子看了看天色,不是雪光映照的話,黑夜已經四起了。這會子,盛京的街道上根本沒幾個人,韓暮華自暴自棄的想,應該沒多少人會發現吧……

咬了咬朱唇,韓暮華掀了膝蓋上的毯子,“瑞雪扶我下車,趁著天色暗,我們換馬車。”

瑞雪微驚地瞥了韓暮華一眼,沒想到心高氣傲的小姐會同意李濂無禮的要求,“可是……”她想勸,但是想了想,又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韓暮華就著那條鏟了雪的小道,快步的朝著李濂的馬車走去,她也考慮過要反抗,不過想到這個男子可怕的性格,她便放棄了。

這時,李濂已經下了馬車,負手立在馬車邊上,身后是幾個恭順的曹國公府小廝。

朦朧夜色中,李濂身量挺拔修長,還是早上那身米白豹紋鑲邊翻毛斗篷,白玉發冠,五官不甚清晰。但是韓暮華直覺他在對她笑,而且是不懷好意的笑,讓她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

“請動五小姐還真是不容易。”近前,李濂微沉帶著壓抑笑意的聲音傳來,引得韓暮華抬起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帶水的杏眸一掃過來,好似要挖了李濂身上的肉。

韓暮華氣極,在極端危險的時候她都能冷靜自持,可是每次遇到李濂,她就一點兒情緒都控制不住,這麼一想,她有絲懊惱,這個李濂道行太深了!

“讓曹國公府二少爺費心了。”韓暮華不多與他糾纏,不客氣的上了馬車,又道:“天色不早,還煩請二少爺快些,暮華不想被祖父責罰。”

李濂瞧著韓暮華臉色,無聲的笑了起來,翻身上馬,就吩咐馬車前行。

曹國公府的馬車舒適寬大,里面鋪滿了軟墊,內里還熏了香,竟然是淡淡的茉莉香,馬車中間的小幾上放了一本翻看了一半的書籍。瑞雪神色異樣地看著馬車里的一切,不由的聯想到韓暮華,小姐最喜愛的香味也是茉莉香,這曹國公府的二少爺可是故意?

韓暮華心煩意亂,哪里有瑞雪那個心思注意馬車里的一切,她正發愁到了國公府怎麼向祖父祖母解釋。

“聰慧如五小姐也想不出主意?”李濂的聲音里好像帶了絲譏諷,分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韓暮華捏著手帕,反唇相譏:“曹國公府二公子如此深沉心思,暮華那點小聰明,怎能破解!”

“哈哈哈,讓五小姐示弱著實不簡單吶,逸之心中甚是舒暢!”

兩人隔著馬車的一層簾子你來我往,若是忽略話語間的敵意,外人看來的倒是曖昧的緊。

在李濂面前韓暮華總是占不到便宜,就連斗嘴皮子也是,每每都是她氣憤收場,他“含笑而終”。

其實客觀評價李濂這個人,不說性格,單單是外貌就要摘得盛京貴公子頭籌,他五官深邃,深不見底的眸子如潑墨,薄唇高鼻,但不知為什麼在盛京卻落得那樣的名聲,有時候韓暮華也想不明白,憑他的可怕,至少也是深水蛟龍才對上號。

在兩人這般爭奪下,時間過得竟然奇快,韓暮華也在不知不覺間忘記了自己乘坐曹國公府馬車的尷尬,什麼時候,馬車外那個與她唱反調的聲音消失了,韓暮華正覺得奇怪,馬車就緩緩停了下來,外面車夫的聲音跟著響起:“五小姐,到家了。”

韓暮華頭上突然浸出了冷汗,瑞雪扶著她下車,門口接她的是徐嬤嬤和老夫人身邊的桂嬤嬤,遠處的安豐瞧見她平安回來,轉身就去回報林云鶴了。

桂嬤嬤眼神一掃,眉頭一皺,就有個機靈的小廝忙上前行禮回話:“貴府小姐的馬車半路崴了,我家少爺見天色已晚,就讓我們送五小姐一程。”

桂嬤嬤一聽如此,眉心才舒展開,道謝了一番,又讓身后的小丫鬟給了賞錢,才把曹國公府的馬車送走。

韓暮華驚訝地聽到方才那小廝的回話,一顆心終于落回到肚子里,回首瞧了一眼,曹國公府的馬車已經駛遠。

徐嬤嬤心疼地迎上來:“這滿城的雪出門實在不方便,五小姐,下次赴邀,可要挑個好天氣,眼見天色暗沉,你還沒回來,可把嬤嬤急死了。”

“幸好今日碰到曹國公府的馬車,不然還要耽誤,安全回來就好。”桂嬤嬤也道。

韓暮華淡笑回應,跟著桂嬤嬤和徐嬤嬤進了府門。

但是越是思量,韓暮華心中越是添堵,明明這一切都是李濂造成的,她還要裝出一副感謝的樣子,著實與自己的想法相悖。

暗影處,瞧著韓暮華進了國公府,李濂薄唇勾起,打馬而去。

韓暮華去懿祥閣報平安后就回了怡月軒。

用晚膳時瑞雪匯報道:“五小姐,后來朱夫人扣留了我們府上的馬車,這會子才剛剛回來。”

真是好險,如果讓朱夫人遇到她,那她今日估計就回不了國公府了。

“你去把今日的畫收起來,一個人都不要提起。”韓暮華忙吩咐瑞雪,她房里的首飾衣物都是瑞雪在管,藏起東西也更方便。

聽后,瑞雪進了里間謹慎將畫藏在了衣櫥里。

懿祥閣檀香襲襲,老夫人正坐在炕上閉著眼睛默念經文。

“你說暮華是曹國公府的馬車送回來的?”

“是,這是老奴親眼所見。”桂嬤嬤回道。

“可有說原因?”

“方才趕車的小廝回來還說曹國公府二少爺親自護送,后來我們府上馬車被朱夫人扣留……”桂嬤嬤將細節都說與老夫人聽。

老夫人眼睛豁然睜開,想了會兒,語氣里帶了不快:“這曹國公府的二少爺像什麼樣子!老身的孫女豈是能容他這麼欺負的!縱使再好的才氣,人品也是個有問題的,肖想我的暮華,沒門!”老夫人真是動怒了。

桂嬤嬤嘆了口氣,端了熱茶趕緊讓老夫人消氣。

臘八一過就是近著年底了,錦墨居和夢蘭軒終于竣工,這雪一化的差不多,老夫人就讓韓暮華搬去錦墨居,韓從真母女也從懿祥閣遷出來暫時住進了夢蘭軒。

離曹國公府壽宴大半個月過去了,三老爺仍是不理三夫人,朝事回來后,有時在前院一忙就是一整天,偶爾去黃姨娘院子里歇了,大多都在前院客房湊合,三夫人面上越來越掛不住。

這日,臘月二十,宮中突然下了聖旨,準許四妃回家探親一日,與家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5:54

第040章 爭寵(1)

聖上準許四妃回家探親,那是天大的恩澤。

當今聖上四妃之位尚有一位空懸,余下的三位分別是出自朱府的貴妃娘娘,曹國公府的德妃娘娘,韓國公府的賢妃娘娘。

入宮為妃沒有召見不得私自覲見,這是宮規,而今的聖上下旨,是難得與親人團聚的機會。

臘月二十二這日,韓國公府上下一早就忙的不可開交,尤其是世子夫人,臉上一直都帶著笑,時不時的都要派身邊的丫鬟去府門前瞧兩眼,看看賢妃娘娘回來了沒有。

葛嬤嬤在一旁笑著寬慰她︰“夫人別急,賢妃娘娘隨儀仗回府,那麼大的動靜,一條街外都能知道了。”

“也是,也是,瞧我高興的糊涂了。”世子夫人見女心切,如今賢妃娘娘又懷有身孕,她更是焦急難耐,在福熙閣里等上一刻鐘就仿佛過了一年一般。

“春雨,你快把我做的那幾件小衣拿過來。”

春雨應了一聲,從櫃子里小心地捧出世子夫人親手做的幾件杭綢緞面的小衣裳。

“嬤嬤,你說小皇子穿在身上合不合身?好不好看?這天青色的會不會太素了?”世子夫人摸著小衣裳好像已經看到了小嬰兒穿在身上的模樣。

坐在一邊的葛嬤嬤不好打擊她,賢妃娘娘產下小皇子,宮中會有專人照料,貼身衣物都是要經過嚴格檢驗的,世子夫人給小皇子做的這身他根本就沒機會穿。

“您是小皇子的外祖母,做的衣服肯定合適!”葛嬤嬤只能說好話。

世子夫人這才眼角彎彎。

錦墨居,瑞雪從妝盒里給韓暮華挑了件八寶攢花紫金珠冠,戴在烏雲般的鬢發上,甚是閃耀。韓暮華瞧了瞧鏡子里的自己,在珠冠的襯托下她粉面桃腮,點點朱唇,韓暮華皺起了淡眉,不喜道︰“瑞雪,換個。”

“五小姐,怎麼了,這紫金珠冠華貴非常,與你這身衣裳很配。”瑞雪不明所以,只是覺得這珠冠光華耀眼,更襯韓暮華的雪肌玉膚,不過看到她臉上隱隱有了怒色,瑞雪這才將珠冠取了下來。

韓暮華挑了支普通的翡翠攢銀絲八爪菊花押發遞給瑞雪,“戴這個。”

瑞雪沒法,只好給她換了。韓暮華看看鏡子里的自己這才牽了牽嘴角。

打扮好,在瑞雪的陪同下去懿祥閣請安。錦墨居離懿祥閣很近,不一會兒就到了。

此時懿祥閣里已經是熱鬧一片。

赤芍領著韓暮華進了暖閣,防寒簾子還沒掀開,暖閣里的笑聲就傳了出來。

老夫人抬頭見著是她,眼神一掃,精明一閃而過。

韓暮華給一屋子的長輩一一見禮。這才坐在三夫人的身後。

三夫人瞥了眼韓暮華的裝扮,一身衣裳倒是精致,只是首飾也太普通了些,然後又瞧了韓暮欣頭上的大西洋珠翠葉嵌的寶花,滿意的點點頭,心道︰這次這小蹄子終是知道些分寸,沒有壓過嫡女的風頭。

韓暮華默默靜坐,不理會飄過來的或善意或惡意的目光。

因著賢妃娘娘回娘家探親,二小姐韓暮雪也回來了,她夫家是禮部尚書戚家,出嫁將近大半年,反而比在國公府做姑娘時面色更加粉潤,顯然在夫家生活過的很好。

小姑奶奶是與大奶奶一起來的,大奶奶也懷有身孕,眾人見她扶著腰,忙著讓她小心,竹瀝趕緊給她搬來軟座。

很快,大姑奶奶也來了,她今日心情極好,紅光滿面。夏彤心驚膽戰的從她身後走出來,一廳的女眷抽了口冷氣,夏彤整個人珠光寶氣,就像是從金銀財寶堆里挖出來的那般。

銀線滾邊繡對稱忍冬圖案淡水紅色對襟織錦長裳,蜜粉色瓖銀絲萬福甦緞長裙,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鎦金五彩琉璃飛鳳蝶冠,還有繁花累累瓖紅寶銀項圈……夏彤的臉紅的要滴血,她這般的“珠光寶氣”著實驚悚,更加讓人無語的是。韓從真竟然讓她穿了一身秋裝,盛京寒冬本就比江南一帶冷的多,侯門顯貴冬季都要燒地龍,窮人家也要燒個炭盆來烤火。如果在室內還好,若是在室外,夏彤這一身真是美麗“凍”人。

夏彤身材高挑,長的也水靈可人,這一番“凍”裝,的確能凸顯她的縴柔,細腰不盈一握,可是代價著實大了些。

老夫人的臉霎時就黑了。

“胡鬧!”

一暖閣的人都被這聲給鎮住了,噤若寒蟬,韓從真和夏彤也低順了頭,不敢瞧老夫人一眼。

“今日是要見賢妃娘娘,彤兒這身裝扮出去,不讓人笑話我們國公府,富商之女也沒這麼打扮的,從真,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嗎!”炕上小幾上的茶蓋都被老夫人一掌震開了。

大姑奶奶只是臉色難看,低頭不語,與方才進來的得意洋洋判若兩人。

二夫人捂住帕子偷笑。

老夫人這邊還要再教訓,桂嬤嬤忙著跑進來,激動的道︰“老夫人,賢妃娘娘的儀仗到了長安街了。”長安街隔著國公府一條街,轉過長安街,一刻鐘就能到國公府門前。

暖閣里的女眷這才都露出笑臉來,老夫人也只能壓下怒氣,沉聲道︰“你們都隨我去府門前迎接賢妃娘娘,竹葉,你留下來給表小姐換身合適的衣裳,再陪著表小姐快些趕過來。”轉頭又問桂嬤嬤︰“前院國公爺那里有人通知了嗎?”

“老夫人別擔心,費總管親自去稟報了。”

一行人這才簇擁著老夫人去前院府門前。

瑞雪給韓暮華披上披風,韓暮華瞥了夏彤一眼,她已經被竹葉帶進老夫人房間里去了,韓從真臨走時給夏彤使了個眼色,夏彤這才噓口氣點點頭。

韓暮華淡淡笑了笑,望了望祖母的背影,怕是祖母早就知道韓從真是故意的了,只是沒有拆穿她而已。

韓從真再不知禮也是國公府里長大的,又是嫡長女,學了十幾年的高門規矩,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她故意將夏彤打扮成這樣,還掐著點來,不就是為了能讓老夫人親自派人裝點夏彤。

竹葉的妝畫的極好,又是頂會搭配的,這會子把夏彤交到她手里,才是韓從真的目的,況且,老夫人房里什麼好東西沒有,華貴的首飾,絢麗的衣裙,夏彤定能吸引賢妃娘娘的目光。

韓暮華隨著府上女眷穿過垂花門,來到府門,韓國公府門前掛了大紅的燈籠,喜氣洋洋。

在賢妃娘娘的儀仗到達前,竹葉扶著夏彤總算是趕來了,竹葉巧手,夏彤那一身裝扮濃而不艷,美而不俗,好似換了一個人,“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這句話的確是有道理。就連韓暮華也要感嘆一番。

韓老國公領著國公府一大家子,朝著賢妃娘娘跪拜,賢妃娘娘著金絲孔雀翎大袖的寬松宮服,凰羽翟鳳的步搖,華貴美麗,可能因著懷孕,身子有些發福。

瞧見老國公朝她跪拜,忙著雙手扶起,水眸中含淚喚了一聲︰“祖父!”

一時間,眾人動容。賢妃娘娘身邊的女官忙著提醒︰“娘娘您有孕在身,千萬莫要激動流淚。”

賢妃娘娘這才努力控制了情緒,抹了淚珠,站在老夫人身後的世子夫人眼眶早就紅了,眼淚忍也忍不住。

賢妃娘娘向祖母問好,就撲進了世子夫人懷里。

老國公眼楮也有些紅熱,“都站在府外做什麼,娘娘回府,還不將娘娘迎進府門去。”

老國公這席話才讓人回過神,進了韓國公府。

韓國公府的男人們參拜了賢妃娘娘後,賢妃娘娘才入了後院,在宮中多年,如今一朝回府,賢妃娘娘感慨萬千。

懿祥閣,賢妃娘娘坐在上首接見國公府的女眷。

賢妃娘娘入宮多年,當初在國公府的時候,家里的姐妹都還小,夏彤這些表小姐更是沒見過,如今能與家里姐妹團聚,她也很高興。

二小姐與賢妃娘娘說了幾句話退到了一邊。三夫人領著韓暮欣和韓暮華走到賢妃娘娘面前請安。

賢妃娘娘眉眼溫和,聲音也嬌柔︰“這就是四妹和五妹?”

老夫人在一邊笑呵呵的答︰“是啊,你進宮那會兒她們才七八歲呢!”

“這麼些年未見都是大姑娘了。”賢妃娘娘感嘆。“都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韓暮欣和韓暮華依言微微抬起頭,韓暮欣面有喜色,眼神閃亮,而韓暮華低垂著目,淺淺而笑。

賢妃娘娘瞧見韓暮欣頭上的寶花,滿意的點點頭,瞧韓暮華時卻是一眼而過。

“這是四妹吧!來,上來讓本宮仔細瞧瞧。”賢妃娘娘拉了韓暮欣的手,問候了好些,隨後可惜道︰“朱府那小子確實配不上本宮的四妹。”

她們退下時,韓暮華終于松了口氣,只要賢妃娘娘不注意她便好。

家里的親姐妹見完,賢妃娘娘疑惑的望了老夫人一眼︰“怎的沒看見三妹,本宮在家時,她的女工便是最好的,本宮還向她討過花樣子。”賢妃娘娘溫馨的回憶著過往。

一廳的女眷突然的噤聲,老夫人長嘆一口氣︰“你三妹命不好,歿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6:07

第041章爭寵(2)

老夫人這句話一出口,二夫人冷汗就冒了出來,韓暮琴是因為二少爺闖禍這才一命嗚呼,她擔心老夫人將實情告訴賢妃娘娘。

哪家望族沒有秘辛,繁華背後都有齷蹉,賢妃娘娘深宮生存這麼多年,自也是明白這個道理,見老夫人一言匆匆帶過,也只能對三小姐韓暮琴表示同情。

二夫人見老夫人沒有多說,才將心放到肚子里。

大姑奶奶韓從真帶著女兒進來,賢妃娘娘這才從悲傷中出來打起精神。

韓從真臉上都是笑意,反倒是夏彤跟在她身後有些束手束腳,她第一次來盛京,又是頭一次見聖上的宮妃,從不知道妃子回家探親是這麼宏大的場面。

韓國公府幾乎是將賢妃娘娘供奉起來,就連官拜一品的老國公都要向賢妃娘娘行禮,忽然,她心中升起了無限的向往,如果她也能進宮,那家里囂張的哥哥姐姐甚至是父親都要向她跪拜。

韓從真帶著夏彤參見賢妃娘娘,韓從真急忙讓開,讓夏彤站到賢妃娘娘面前,“娘娘,這是小女夏彤,剛剛及笄不久,她第一次來盛京,如果有什麼不知禮的地方,還請娘娘原諒。”

一室女眷都看明白了韓從真別樣的心思,心中鄙夷,面上都不敢露出異樣。

韓暮華看了眼夏彤,她低垂著眉,捏著手絹,似在緊張,鼻頭有些紅,眼楮卻在不安的瞟,突然,夏彤控制不住的“啊~切~”打了個噴嚏,暖閣里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然後就傳來賢妃娘娘身邊女官緊張的喊聲︰“帶病之身怎麼能接近娘娘金體,娘娘懷有龍嗣,不能出任何差池,趕緊退下!”

隨後暖閣里就是一陣騷動,那女官手腳麻利的命令兩個宮人將夏彤給“請”了出去。夏彤滿臉委屈地瞧著自己的母親,手足無措,又不敢大喊,生生被兩個壯實的宮人架出門外。

韓從真臉上寫滿震驚,她想不到自己策劃的這一切竟然會這麼收場,怔怔地愣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老夫人臉色鐵青,死死盯著她,看她還沒反應,終于怒聲提醒︰“從真!”

韓從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惹了禍,“噗通”跪在地上向著賢妃娘娘賠罪︰“還請賢妃娘娘饒恕小女,她並非故意,實在是病因無孔不入。”

女官氣憤︰“你讓娘娘擔了風險,著實是不該,若是龍嗣有什麼意外,你陪了小命都不抵!”

韓從真嚇的腿軟,後悔不已,但眼下也只能求得賢妃娘娘饒恕。

賢妃娘娘面慈心善,今日又是奉旨回府探親,本應是給母家增光的事兒,如果鬧大,韓國公府也要跟著賠罪,她不想這樣讓老夫人為難。賢妃娘娘喝止了女官的發難,柔聲對韓從真道︰“姑母也不是故意,本宮現在無事,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姑母回去該好好照顧好表妹才是。”

韓從真忙磕頭謝恩,老夫人拉了賢妃娘娘的手誇她宅心仁厚,暖閣里的女眷也齊齊誇贊。

夏彤那麼一番精致的打扮,賢妃娘娘當然也沒注意到,更甚賢妃娘娘都沒看清夏彤的樣貌,韓從真設計老夫人,卻沒思慮到夏彤被她那般折騰突然染了風寒,以至自食其果,韓暮華想想不禁覺得好笑,不知道韓從真回去會不會後悔死。

得到寬恕後,韓從真再也不敢造次,灰溜溜地回了夢蘭軒。

賢妃娘娘畢竟還懷有身孕,不宜過多勞累,在國公府用了午膳,下午與世子夫人母女說了會兒知心話,便在護衛護送下隨儀仗回宮。

老國公帶著一府人將賢妃娘娘送到國公府門口,世子夫人淚眼早就止不住。

賢妃娘娘剛走,老夫人就滿臉陰霾,讓女眷們都回了各自院子,桂嬤嬤扶著她去了夢蘭軒,韓暮華瞧著老夫人的背影嘆了口氣。

韓暮華剛回錦墨居,瑞雪就拿了一封信來交給她。

“五小姐,這是表少爺派安豐送來的,讓奴婢一定要親手交到您手中。”

韓暮華接了信,進屋拆開,信封內幾張紙,有兩張是她托林雲鶴置辦的盛京郊外田產的地契,還有一張是林雲鶴親手寫的囑咐。

林雲鶴筆鋒大氣,蠅頭小楷也頗有氣勢,信中話雖不多,卻看的韓暮華淡眉皺起。

韓暮華放下手中的信,讓瑞雪端來火盆,親手把信紙燒了,又將地契小心收好,坐在繡墩上揣摩著林雲鶴那番別有深意的話。

火盆里的青炭散著紅光,韓暮華盯看的眼花,忙移開了視線。

小姑奶奶與林雲鶴之所以這次在盛京呆著麼久,韓暮華一早就猜到他們是在為林雲鶴辦事,辦什麼事,怕是與朝廷有莫大的關系。林雲鶴警告她盡量與大將軍府的人少來往,年底若不是逼不得已,千萬不要出門,還有一點,不要接近韓從真母女。

林雲鶴寫給她的信她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再知曉人情,再通達隱忍,畢竟一直呆在深宅,對朝廷動向一無所知,林雲鶴不同,他雖然年輕也還未出仕,但是她從來沒有懷疑他的能力,有時候她奇怪的與他竟然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韓暮華猜不到將要發生什麼,不過她會按照林雲鶴說的去做,保全自己。

很快夜幕降臨,國公府的男人們卻都還沒有回來。整個盛京掩在夜色之中,連那星星燈火都透著靜謐,黑色的夜空,不讓人覺得遼闊,反而透著一股難言的壓抑。

夜漸漸深了,老夫人還沒睡,她靠在床頭念著佛經,看似平靜,其實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桂嬤嬤快步進來道︰“老夫人,國公爺回來了。”

“快扶我出去。”老夫人臉色忽然輕松下來,語氣急切,穿了家常的衣裳就出去迎接韓老國公。

韓老國公身上還帶著霜,沾了寒風夜色,渾身冰冷,老夫人親自給老國公解下毛皮披風。吩咐桂嬤嬤上些熱茶和點心,一屋子的丫鬟被老夫人趕出去,房間里只余韓老國公與老夫人二人。

“公爺,怎麼樣?”

韓老國公喝了杯熱茶,才緩緩開口︰“老大,老三,蓉兒,雲鶴,他們都回來了,你別擔心,貴妃娘娘回府探親回宮路上被劫,朱府已經鬧翻天了。”

聽到自己兒女無事,老夫人心放了一半,“公爺,你怎麼看這事?”

“三皇子尚在行宮,曹國公府這手做的妙哉。”韓老侯爺惜字如金,這時才帶著一絲笑意看著老夫人。

“公爺猜這事是曹國公派人所為?那金城伯府可有異動?”

“目前他們倒是安穩,可是雲鶴的人查到馮子然秘密出了盛京。”韓老國公渾濁的雙眼里閃著精明之色。

老夫人忽然一笑,親手給韓老國公添茶,打趣道︰“公爺真是一只老狐狸。”

韓老國公彎了彎嘴角默認,“今日娘娘在後院接見家中姐妹可順利?”

一提到這個,老夫人心中有氣,“從真那孩子越發不像話了,出年就把她送回大澤鄉吧,不過,娘娘對暮欣好似不錯。”

“哦?不是暮華?”韓老國公疑惑。

老夫人嘆口氣︰“那孩子故意抹了鋒芒,我怎麼會看不出來。”

老夫人這麼說,韓老國公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年關這些日子,你要看好國公府,今年這年定不是個安穩年了,萬不要讓從真出府,出年也別急著把她們母女送回去了,從真的心思我明白,等到盛京安定了我再做決定。”老國公細心吩咐她。

老夫人點點頭︰“公爺,放心吧,安心忙朝上的事,國公府後院老身鎮著,不會出什麼差錯。今日忙了一整天了,早些歇息了吧。”

老國公點點頭,揉了揉眉心,臉上都是疲色。

轉眼就是年二十八,盛京又下起了雪,韓暮華清晨起來雪就堆了滿滿一院子,斑竹也被壓彎了枝椏,妙珍帶著兩個小丫鬟玉兒和小娥在院子里掃雪。

韓暮華瞧見了有些手癢,那松軟的積雪就如棉花糖,踏上了木屐,韓暮華取了一邊的工具也要跟著一塊兒出力,她這手還沒下去,就把妙珍給嚇到了。

忙著攔了她,急道︰“我的五小姐,您快些一邊歇著去,這院子里冷,要是著了風寒可怎麼得了!”

韓暮華不理她,自顧自就開始鏟雪︰“沒事,我穿的可多著呢,多動動不容易生病,你們鏟那邊的,這邊一小塊留給我。”

妙珍都快哭了,“五小姐,你還是回去吧,要被別人看見了,我們這些婢子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在自己院子里,還怕誰看見,你們不說出去,誰也不知道,都別磨蹭,快些吧!”韓暮華將積雪堆積在一起,拍了拍,看著滿意了,竟然親自伸手滾起雪來,許久都沒堆過雪人了,這白白的雪花,若是堆出來雪人,肯定很好看!

妙珍沒法子,只能讓小玉先去準備姜湯,一會兒讓小姐喝下。

院門口突然就傳來一個很不和諧的尖細嗓音︰“表妹怎麼自己鏟雪,這一院子的下人都是吃白飯的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6:19

第042章教唆

這是夏彤的聲音,她聲細嬌柔,很好分辨。

韓暮華低著頭淡眉一皺,等到抬起頭時已經恢復了平時淡淡而笑的模樣,她把鏟子遞給一邊的玉兒,就迎了上去︰“表姐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里來玩?”

妙珍被夏彤剛剛的責問嚇了一身冷汗,聽到韓暮華這麼掩飾過去,心里滿是感激,她朝著小娥使了個眼色,小娥會意的回去拿了披風給韓暮華披上。

夏彤不快地瞥了一眼妙珍,卻並沒有回答韓暮華的問題,而是眼楮一瞪,厲喝妙珍︰“大膽奴才,苛待你們小姐還不認錯?瞧著你們小姐宅心仁厚就欺負她?”

妙珍只能冷汗津津地跪下,剛剛鏟的雪,堆成一堆,妙珍就這麼跪在雪上︰“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

韓暮華忽然面上的淡笑也消失,她平時總是帶著淺笑,讓人覺得和氣,現在沒了,反而讓夏彤生出些無名的恐懼來。

“表姐,這些都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妙珍是從祖母房里調過來的,她壞了規矩是她的不是,傍晚我去懿祥閣時稟告了祖母,讓祖母親自處置。”韓暮華聲音冰冷,連面上的親密也懶得維持。

夏彤在她的院子里囂張,未免太過托大,想讓她害怕,就搬出最大的靠山,夏彤果然不敢再提。韓暮華讓妙珍下去,才繼續說︰“表姐進來坐坐,房里燒了地龍。”

夏彤是得了韓從真的吩咐來的,即使踫了冷面,她沒完成任務之前是不敢回去的,于是,輕哼了聲就跟著韓暮華進了屋。

“五表妹這院子當真精致,一花一石恰當好處,尤其是這叢斑竹,我看吶,比碧落院都巧妙呢!”夏彤四顧帶笑著說。

韓暮華冷冷一笑,夏彤句句帶刺,將她的院子誇的比嫡母的還好,是想說她心中無母,不孝嗎?

“表姐請坐,這院子和表姐的院子一同建造的,布局也相差無幾,莫非表姐忘了?”既然夏彤一味的要逞口舌之能,那麼她就奉陪到底。夏彤說她的院子比碧落院精美,那同樣夢蘭軒也是。

夏彤咬咬唇,沒在韓暮華這里佔到一絲上風讓她心中著實犯堵,國公府不是都說韓暮華膽怯懦弱,軟柿子好捏嗎,等她親自上陣怎麼伶牙俐齒了?

“瑞雪,給表姐上茶。”韓暮華一進屋,妙函就端了姜湯讓她喝了,又塞給她一個小巧的暖手爐。

不一會兒,瑞雪就端了剛沏的茶進來,輕放在夏彤面前。

韓暮華進了屋臉上也有了暖意,“表姐,嘗嘗,這是今年的雨前龍井。”

夏彤端了茶裝著笑小抿了一口,心里卻都是郁氣,她與母親在夢蘭軒喝的茶都是秋茶,而韓暮華一個小小庶女房里的茶卻是最好的春茶,這樣天地的差距,讓她不能接受。夏彤違心的誇贊︰“果然是好茶,五表妹這里樣樣都是極品。”

韓暮華笑了笑,不予置評。

夏彤眼楮轉了轉,一聲嬌笑︰“眼下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我還沒有在盛京過過年,聽說盛京大年初一晚上有燈會,滿城的燈火,絢爛美麗,到時候即便是閨閣千金也能喬裝出去看燈,我很想去體驗一番,不知道五表妹有沒有空。”

韓暮華有時候覺得這個夏彤真是愚鈍的可以,不管她最終的目的如何,她既然想要看燈會,想要讓自己陪著她一起,而一進了她的院子就給她身邊的丫鬟下馬威,讓她不快,現在又來求她事,只要是有些腦子的都不會答應她。

“表姐放心,大年初一的時候,祖母會派專人保護府里的內眷,到時候你跟著一塊兒出去,定然安全妥當。”韓暮華這就是推辭了。

夏彤這番話當然是韓從真教她說的,原本韓從真交代的很清楚,要耐著性子說服韓暮華一起出門,笑臉相迎,但是她一進了院子瞧見韓暮華歡快的堆雪人她的火氣就上來了,她一個國公府的庶女憑什麼能這麼快樂,憑什麼能獲得老夫人的喜愛,不用為自己的未來煩惱,而她只是為了能嫁個好人家就要手段用盡,嫉妒佔領了她所有的理智,拉也拉不回來。

“五表妹,和長輩們在一起總是有些話不好說,玩的也不痛快。”夏彤極力的想挽回。

韓暮華放下手中的茶盞,抬起眼,烏黑的杏眸突然就這樣看著夏彤,瞧的夏彤渾身不自在,韓暮華忽的一笑︰“還有四姐呢,她最喜歡熱鬧,表姐與她一起肯定玩的快活。”

夏彤氣的牙癢癢,在心里不斷詛咒韓暮華,可是表面還得笑的燦爛︰“暮華,表姐喜歡與你一起,母親都說我們脾性相投。”

立在一邊的瑞雪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個表小姐的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五小姐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還死纏爛打。

韓暮華看了她一眼,眼神驟然一冷︰“表姐,我想你還記得那日曹國公府上的事情吧,我晚間還要去祖母那里請安。”

夏彤渾身一顫,那是她在母親的要求下第一次算計韓暮華,她雖不知道那日後來怎麼樣了,但是朱府的五少爺受了重傷她卻清楚,夏彤並不知道韓暮華早就將這件事情告訴老夫人,此事對她早就成了最大的威脅。

果然,韓暮華這麼一說,夏彤放棄了糾纏,一刻也不在錦墨居里多待,立馬告辭。

韓暮華連送也懶得,喚了妙珍進來。

“膝蓋可冷?”韓暮華柔聲詢問。剛剛妙珍跪在雪地里渾身發抖她看在眼里。

妙珍感激地搖搖頭︰“有五小姐護著,奴婢沒事。”

韓暮華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快去把衣裳換了,喝碗姜湯,馬上就要過年了,生病可不好。”

“這個表小姐真是囂張,也不看看她在國公府里的地位,跑到小姐院子里來撒野。”瑞雪氣不過道。

林雲鶴早就叮囑她與韓從真母女遠些,她自然是不會答應她們的任何要求,韓暮華在曹國公府已經著了暗算,她不是聖母也不傻,像夏彤這樣的性子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韓暮華不願意與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

讓瑞雪拿來鞋樣,主僕幾個在一起親自選了合適的花樣,做了會兒女紅,下午韓暮華又練了半個時辰的琴,這才去懿祥閣給老夫人請安。

今天已經是二十三了,按照盛京的習俗,這日家家戶戶要放鞭炮送灶老爺上天,灶老爺會將每家每戶這一年的大小事宜稟報給天帝,以求上天來年庇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6:32

第043章 政變(1)

籠罩在白雪中的盛京不見晴日,反而越加的陰霾,本是年底最繁忙最熱鬧的時候,整個盛京卻給人一股壓抑之感,大街上的馬車都變得行色匆匆,行人臉上都好像帶著小心。

韓國公府內也不似往年那樣忙碌,世子夫人安排府里的事情時眉頭總皺著,分明在擔心著什麼,府里上下都感染上沉默的氣氛,越近年底卻還沒有平日里和睦快活。

韓暮華在錦墨居里做針線,瑞雪和徐嬤嬤在一邊陪著。邊上放了火盆,屋里又燒了地龍,房間里溫暖的很。

瑞雪放下手上的鞋樣,面上帶著疑惑︰“五小姐,奴婢怎麼覺得這幾日府上的人都怪怪的。”

韓暮華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哦?怎麼個怪法?”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做什麼事都頂頂的小心,生怕出了一點錯被怪罪。”瑞雪皺著眉盡她所能形容著。

徐嬤嬤佯裝生氣︰“你這丫頭,盡關心這些做什麼,照顧好五小姐才是正事,這天塌下來還有聖上頂著呢,這話出了這個院子和誰都別說,馬上就要過年了,疑神疑鬼干什麼。”徐嬤嬤謹慎,連遲鈍的瑞雪都感受到不同的氣氛,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禍從口出,她免不得要提醒一番。

“嬤嬤,奴婢怎麼敢在外面亂說,也就是小姐和您在時,才提起的。”瑞雪委屈的道。

“這天是變了,下了這麼幾日的雪還不見停,怕是等到出了年才能放晴。”韓暮華忽然冒出這番話,瑞雪一頭霧水,根本就聽不出深意,一雙眸子轉了幾圈,回道︰“五小姐放心,這雪不會下很久的。”

徐嬤嬤瞪了她一眼,韓暮華望著她直笑,瑞雪無辜地看著她們。

天塌下來還有聖上頂著,不知道聖上能不能頂得住,韓暮華停了手中的針線,透過窗戶望向外面的那從斑竹,斑竹葉上堆了雪花,一片斑白。這幾天韓老國公和世子爺還有三老爺都是到了深夜才回府,有時候甚至徹夜未歸。就連韓從蓉也行蹤不定,在懿祥閣甚少見到。老夫人雖然人前仍然慈愛威嚴,可是眉間的那絲擔憂總也抹不去。韓暮華不懂政治,可是從這些反常中也能猜到,宮中局勢陡變。

“黃姨娘這兩日怎樣了,身體可有轉好?”韓暮華輕聲問。

“我今早還去詢問花棉,花棉說姨娘的身體好多了,只是天氣寒冷,不宜出來走動,在屋里靜養著。”黃姨娘從小怎麼對韓暮華,徐嬤嬤和瑞雪最清楚,在她們面前韓暮華從來不喊黃姨娘“娘親”,她們早就習慣了也覺得很正常。

韓暮華皺了皺眉,黃姨娘對她苛刻,她很了解其中的原因,黃姨娘一貫是小心有心計的人,前幾日看她身體還健康的很,怎麼這兩天就不舒服了,還派人向老夫人說了,要安心在院子里養身體,誰也不見。

這里面一定有蹊蹺。

“瑞雪,你讓妙函抽空去向荷院掃灑的丫鬟打聽打聽,黃姨娘到底是生了什麼病。”

妙函是家生子,父親在國公府賬房做事,母親是外院的管事娘子,她從小就在國公府長大,又天生是個會說話的,讓她打探消息要方便很多。

瑞雪點點頭記下了。

韓暮華又問︰“碧落院呢?”

徐嬤嬤嘆口氣︰“老爺這陣子好似忙著朝中的事,前陣子還偶爾去黃姨娘那里,這些日子不是不在府中就是宿在前院,許久沒回碧落院了,夫人把自己關在碧落院誰也不見,又是年底,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忙著過年的事兒,也就沒有多管。”

“嬤嬤你晚些送點參湯過去吧,再讓母親院子里的丫鬟傳話讓她好好休息。”表面上的和諧她還是要維護的。

沒想到三房一瞬間平靜下來,韓暮華本就對她的兩個母親毫無好感,現在不用去請安,樂得渾身自在。

“瑞雪,你一會兒去銀箱里取些錢出來,給院子里的人每人多做一身衣裳,要過年了,大家都換換新。”還有四五日就是除夕,韓暮華也不像以前那樣房中什麼都要省著用,有老夫人的照顧,她房里的余銀還很多,自然不能讓她院子里的人受了委屈。

瑞雪搖手︰“五小姐,可使不得,奴婢們過年府上都發了年費,也定制了新衣,不差這些,奴婢知道小姐對我們好,但是那些錢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用到,可不能亂花。”

韓暮華一笑,“這些錢算得了什麼,既然府上給定制了新衣,你把錢平分了發給她們,讓她們愛買什麼買什麼。”

“五小姐的心意,你還想替她們推拒了不成,老奴看,小姐是白疼你了。”徐嬤嬤提點瑞雪。所謂有賞有罰,賞罰分明,這才是御下之道。

瑞雪替妙珍妙函等謝了韓暮華。

主僕幾人這麼一嘮嗑,竟然一個上午就過去了,外面的雪還零零落落的下著,瑞雪瞧著韓暮華做了一早上的針線了,忙攔著她︰“小姐,到開春日子還多著呢,你這麼拼命,對眼楮不好。”

韓暮華拗不過她,把鞋樣放到一邊,她之所以這麼趕時間,因為她還另外有兩雙鞋要做,林雲鶴幫了她那麼多,她還沒有什麼能答謝他的呢!想到這里,韓暮華心里洋溢起一絲甜蜜。

日子過的很快,轉眼就到了除夕夜,這雪停了兩日,這天下午又開始飄了起來。

韓國公府花廳內的團圓桌上,韓老侯爺,世子爺,三老爺,大少爺,林雲鶴都缺席,只余下二老爺,二少爺帶著一屋子的女眷。

老夫人沉聲的吩咐大家用膳,花廳內雖然燈火映照,琉璃燈閃著光芒,到處掛著喜慶的紅燈籠,貼著精致的窗花,可是沒有一個人的心情是輕松的,飯桌上靜謐沉悶,度日如年。

總算熬到了團圓宴結束,三夫人與黃姨娘借身體不適就各自回去了,老夫人帶著女兒媳婦孫女上國公府的岳樓看燈火。

每人都是一身簇新的華衣,不過心情都與這喜慶的衣裳相反,面上強裝出的笑容與白雪相映,好似被嘲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6:44

第044章 政變(2)

韓國公府的岳樓其實就是國公府的角樓,角樓不比其他閣樓、院子豪華,但勝在高聳,這幢岳樓有三層,第三層建有開闊的游廊和平臺,站在游廊上能將盛京繁華盡收眼底。

韓暮華外披著那件白狐緞子披肩,里面是銀紅色仙鶴紋的刻絲褙襖,宮綠色蝙蝠紋百褶裙,平時清淡的她在除夕也不得打扮的華貴絢麗,跟在老夫人身后。岳樓三層里已經早安排丫鬟放了炭盆和火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點心和剛沏好的茶水,座上也放好了繡花軟墊。

老夫人領著大家站在游廊邊上,冬夜的寒風拂面,如刀子一樣割臉,天空飄著小雪,一瓣雪花落在韓暮華的臉上,一片冰涼。

遠處傳來聲響,那是煙火綻放的聲音,一片片絢爛在空中炸開,襯托著黑暗的夜色,火樹銀花,璀璨晶亮如流星,讓人目眩。

老夫人凝望著天空,“煙花雖然好看,只是太過短暫,人還是長長久久的好。”

老夫人這句話一開口,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韓暮華也望向遠方,那邊的恢弘建筑就是皇城,掩蓋在夜幕下的皇宮一片靜謐,不時有點點的火光在其中搖動,透著詭異,這黑夜只是洶涌的幕布,只希望這幕過后就是安寧。

韓暮華緊緊攥了攥袖中的拳頭,林云鶴不要出事才好。

雪忽然變大,伴著寒風從游廊外飄進來,沾濕了欄桿。

桂嬤嬤勸道:“老夫人,還是進去吧,這外面天寒地凍的,吹壞了身子可不好。”

大家這才進了岳樓里面,桂嬤嬤見氣氛尷尬,提議大伙兒摸牌。

老夫人強聚了精神,坐下陪著小輩們玩會兒,韓暮華不懂只能坐在一邊看著,為了打發守歲的時光,韓暮華又彈了幾首曲子慶賀,這才將將過了一個時辰不到,桂嬤嬤突然被小丫鬟叫了出去,回來就在老夫人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老夫人臉色頓變。

一眾人歡聲笑語也都不見。

“現在都回各自院子,稍微收拾一下,兩刻鐘后都去府上的北面角門集合。”老夫人沉著臉吩咐。聽到這個消息,一時間女眷們都慌張起來。

韓暮華心里也一沉,知道恐怕宮中不好了,國公府女眷要出去避禍。

“都吵什麼,還不快按照我說的做!誰不守時,就丟下她不管!”老夫人帶著火氣怒吼,一群人才慌慌張張回各自院子里收拾東西。

韓暮華看了眼老夫人,欲言又止。老夫人這時候容顏才松動下來,和聲道:“暮華,聽話,快去,再發生什麼大事,國公府還有祖母和祖父,不要擔心。”

韓暮華用力點點頭,才在瑞雪地攙扶下回了錦墨居,吩咐妙珍、妙函收拾些必要的東西,她貼身帶好地契,還沒出錦墨居的院門,安豐就親自來傳口信。

安豐渾身狼狽,身上的冬衣濕了一半,頭發上還沾了一層雪,他喘著氣快速的說道:“五小姐,少爺讓我告訴你,快些收拾,宮里安排出了簍子,估計一兩日是安定不了了,少爺這會子在北面角門等著你們,親自送你們去盛京郊外的別院。”

韓暮華心中微暖,這麼緊急的時刻,林云鶴還安排安豐來把原由告知她。

安豐傳完口信就要走,“五小姐,我還要去向少爺匯報,就不耽擱,先告辭了。”

韓暮華忙讓瑞雪端了杯熱茶讓他喝下暖暖身將他送出去,自己又回了房間拿了兩樣東西才匆匆去北面角門。

角門已經聚集了好些人,人人面上都是土色,韓暮華墊著腳在人群里尋找著那個挺拔的身影,果然在老夫人的馬車邊看到了林云鶴。

微弱的燈火映照下,林云鶴石青色團花暗紋的長襖直裰上落了一層雪花,清俊的臉頰帶著雪化的水珠,垂落在肩上的黑發沾著雪浸著濕潤。

林云鶴親自扶著老夫人上了馬車,說了幾句什麼,回身安豐就來向他匯報。

“暮華那里怎樣?”

“我去的時候,五小姐正在收拾東西,大概馬上就到了。”安豐答道。

林云鶴聽完就回身去尋韓暮華身影,他一回頭,就撞上了韓暮華濃濃關切的目光,林云鶴突然心頭一顫,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化掉,他看著韓暮華,昏黃燈光下的少女,披著銀白底色翠紋斗篷,那雙水潤的杏仁目就像是一汪溫泉。

林云鶴急忙迎上去,抬起手就要敲她的頭,“可收拾好了,快些上馬車。”

韓暮華習慣性的脖子一縮,眼睛微微一閉,許久沒有感覺到林云鶴的手落下來,才睜開眼睛瞟了他一眼,林云鶴目光溫柔,含笑瞧著他。

韓暮華輕哼了一聲:“三表哥就會開玩笑。”

“不與你開玩笑,天氣冷,快上車,外祖母還在車上等著。”林云鶴這才收了笑容,大手落在她頭上撫了撫,放下。

韓暮華抬眼看著他,將籠在寬大斗篷里的東西拿出來交到林云鶴手上,擔憂道:“三表哥,這些你拿著,你一定要小心!什麼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

宮廷政變,稍不留意就要粉身碎骨,這是政治的刀尖,步步驚心。

林云鶴朝著她溫潤一笑,韓暮華這才轉身在安排下上了老夫人的馬車。

幾輛馬車在護衛下很快就離開了國公府的角門,安豐也跟著去了,林云鶴一直目送馬車消失在雪夜里。

他低下頭,打開韓暮華塞給他的包裹,那是一件灰鶴色錦綢披風和一個暖手爐,林云鶴淺淡的笑意浮在嘴角,將披風展開披在身上,竟然出奇的合適,這讓他不免又是一笑,雙手掩在袖口里捧著暖手爐,小小的手爐將溫暖一直傳遞到他的心底。

林云鶴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茉莉香好像是韓暮華留下來的。

“少爺,我們出發吧。”身邊的護衛牽著馬道。

林云鶴的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堅毅,他將小巧精致的暖手爐收好,翻身上馬,快馬加鞭消失在濃濃的夜色里。

老夫人將韓暮華與林云鶴方才的告別看在眼里,嘴角也帶了一絲會意的淡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7:02

第045章 平

雪路難走,前幾日的雪還沒化盡,這幾日又簌簌下了一層,地面潮濕,晚間,氣溫一下降,路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更給行路帶來困難。

費總管與安豐騎馬在兩側護衛,小廝們趕車,天寒地凍,又是黑夜,速度很慢。

韓暮華與老夫人、世子夫人、大奶奶一輛馬車,大奶奶懷有身孕,已經三個多月,世子夫人要看顧她。老夫人也只能由韓暮華來照顧,韓暮華心細,從小包裹里取了小巧的毯子給老夫人把腿蓋上。

“祖母,您年紀大,多保暖。”這樣緊張避禍的時候韓暮華臉上還帶著淡笑。

這孩子!老夫人嘆氣,人人都不知道宮中局勢到底怎樣,老國公既然把家眷秘密送出府,說明肯定是發生了變數,通知大家時,誰不是收拾了自己最值錢的東西帶上防身,這孩子偏偏帶了一包袱保暖的物事,也不知是對國公府有信心還是個缺心眼的。

不過,韓暮華這樣小小的舉動,讓老夫人心里很溫暖,她沒白疼這個孫女。心里更是暗暗決定,以后不能虧待了她。

“看不出來,暮華才是我們府上最淡定的一個。”世子夫人苦中作樂道。

大奶奶在孕期,特別容易困乏,此時正靠著世子夫人的肩膀閉目休息,嘴角因世子夫人這句話微微一牽。

韓暮華也不反駁,“大伯娘,有時候我們就應該保有自信,我相信祖父、大伯父、父親的能力,我們是一家人,如果我們的都不能成為他們堅實的后盾,讓他們擔憂,那就是不應該了。”

韓暮華的這番話雖然說的淺顯,但是很有道理,最親密的家人自己都不相信還能相信誰,這種危急的時刻,站在最前方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她們的信任和支持。

老夫人壓抑的心情輕松了不少,寵溺地拍了拍韓暮華的手:“你這孩子,府上若是人人都像你這麼想就好了。”

老夫人這句話方才說完,后面一輛馬車就傳來隱隱的哭啼聲,在這靜謐的雪夜里格外的滲人。

頓時,老夫人的臉色就不好看了,“誰在哭?”

外面安豐皺眉低聲道:“回老夫人,是二夫人。”

“成何體統,她還能分得清輕重緩急嗎,公爺又沒死,國公府還好好的,哭什麼!”老夫人火道。

韓暮華給老夫人順順氣,“祖母,我們趁著夜色掩護才出了盛京,如果惹了陌生人懷疑可不好,當下還是先勸二伯娘止了聲吧。”

老夫人緊攥手中的翡翠佛珠,微微掀開簾子吩咐安豐,慍怒道:“你去告訴老二媳婦,她若還哭,就將她丟在這里不管了,國公府不認她這個二夫人。”這是老夫人的氣話,也只是拿來嚇嚇二夫人罷了,哪里會真的丟下她不管。

安豐拍馬去傳話,果然不一會兒后面馬車的哭聲就止住了,老夫人才舒了口氣。她疲憊的靠在車壁上,好似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亥中才到國公府盛京郊外的一處小別院,在馬車里顛簸了將近兩個時辰,嬌養的夫人小姐們都吃不消。

這別院平日里只有一對老夫妻看守,是當年老夫人陪嫁的,只是國公府的一處房產,韓老國公、老夫人幾十年都沒來看過,現在突然來了人,這對老夫妻根本就沒時間收拾,只匆匆將正南的主屋打掃干凈。

畢竟是別院,條件不比國公府,平日沒人,不管是生活用品還是吃食物件都暫缺,眼下,夫人小姐們一進來,老夫妻倆將一個冬季的炭都拿了出來,也滿足不了需求,火爐子都維持不了,更別提向國公府里一樣燒炕燒地龍了。

別院不大,這安排起來就有些麻煩,女眷們下了馬車都聚在廳里,人人面上都有惶色,又經了舟車勞頓,二夫人更是離譜,一張臉慘白還要死死抱著懷里的包裹。老夫人瞧見她就來氣。

韓暮華靜靜立在老夫人身后,三夫人瞪了她一眼,黃姨娘卻很安穩,最近她安靜的失常。

“非常時期非常對待,這別院只有兩進,我們暫住在這里,這種時候講究不了那麼多,府上的人多,不能人人都能分到一間屋子,你們要互相謙讓。”說道這里,老夫人看了大家一眼。

“老大媳婦與笑兒住在東間,笑兒還有身子,一會兒給她們屋里送個爐子,東次間老二媳婦與從真去住,老三媳婦、暮欣住西間,蓉兒與黃姨娘住西次間,暮華和彤兒在主屋兩邊耳房歇下,前院的客房留給老二和霖兒住。”老夫人略一思索就做出了安排,威嚴的語氣讓眾人不敢反對。(笑兒乃是大少奶奶,她閨名吳笑兒)

“好了,折騰了這麼久,都回去早些歇著吧。”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利索,還要煩心這一大家子的事兒,更加疲倦。

等到各自都回了安排的屋子,韓從真和夏彤還留在屋里遲遲不走,欲言又止。老夫人抬抬眼皮,不悅的問:“怎麼了?有話快說!”

“娘,彤兒這孩子從小就怕一個人睡,您讓她和我一起歇著吧。”主屋兩邊的耳房只有一張硬床,屋子寒氣又重,夏彤剛剛瞧見了,這麼冷的天,她怎麼能睡得著,所以才求了母親。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桂嬤嬤瞧了眼才對著韓從真母女揮揮手,讓她帶著夏彤出去,老夫人這是默允了。夏彤這才放心跟著母親亦步亦趨的走了。

韓暮華端了杯熱茶放到老夫人身邊:“祖母您別置氣,大姑母也是疼女兒。”

老夫人端了茶盞飲了一口,“她就肯定我會虧待了她的女兒?這個沒良心的。既然這樣,暮華,你也別去耳房了,就留下來和我一起睡。”

韓暮華笑呵呵地點點頭。耳房是什麼樣子,老夫人當然知道,即便是委屈讓韓暮華與夏彤住在耳房,也定會派人給她們鋪上軟被,老夫人何曾虧待過哪個小輩。韓從真與夏彤也太小人之心了,這樣只會讓老夫人心寒。

韓暮華攙扶著老夫人進了房間,因為走的匆忙,國公府里的夫人小姐都沒帶貼身的丫鬟伺候,老夫人房里也只有桂嬤嬤跟了來,此時,桂嬤嬤在燒爐子、鋪床,只有韓暮華服侍老夫人。

這一晚,大家都度日如年,從來高床軟枕,生活無憂的國公府夫人小姐躺在一張張硬床上互相取暖,什麼事都要自己動手。

第二日一大早,看護別院的一對老夫妻做了早膳送到各個房里,很普通的皮蛋瘦肉粥,大家卻覺得味道香糯滑口,堪比山珍海味。其實今日是大年初一,按道理是要吃餃子的,但是這麼多人,老夫妻倆根本來不及準備,只能用這粥將就。

老夫人帶著女眷一連在這別院住了三日,消息閉塞,原本還鎮定的眾人都開始擔憂起來,二夫人甚至偷偷與兒子商量要不要逃走。就連韓從真也開始后悔帶著女兒偷偷來盛京。老夫人瞧著一院子的百態,只是讓人好好看守,卻並未置理。

大年初四這天,天氣終于好轉,久違的暖陽露出了云頭,冬雪開始融化。

傍晚的時候,大少爺韓誠與林云鶴就快馬來到別院通知消息,盛京終于平定,宮中也安全無虞。讓費總管趕緊安排馬車送夫人小姐們回府。

有驚無險,大家臉上這才有了笑容,韓誠與林云鶴眼瞼下都有青烏,面上帶著疲色,顯然這幾日勞累不堪。

天色剛黑,韓暮華她們就到了國公府,從馬車上下來,韓暮華朝著林云鶴深深看了一眼,兩人無聲的對視,互報著平安。

總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個晚上,韓暮華回了錦墨居,瑞雪、妙珍、妙函、徐嬤嬤就迎了上來,瞧見她面上倦色都很心疼。忙燒了水,服侍她洗漱后讓她睡下。

盛京終于撥開云霧,暖陽高照,朱首輔密謀造反,伏誅,朱家被判滿門抄斬,因聖上有好生之德,才沒有株連九族。朱貴妃年初三才尋到,因受牽連,從正一品妃位降至四品靈嬪,而三皇子仍在行宮,並沒有被接回。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7:17

第046章 黃姨娘翻身

至此,宮中四妃之位已有兩位空懸。

等到年初八早朝,聖上獎懲的聖旨才正式頒發下來,讓盛京一片嘩然,既朱家政變之后的又一枚巨石,激起千層浪,讓盛京局勢又趨于一片迷霧。

韓國公、曹國公、鎮南大將軍、溫國公鎮壓叛賊有功,均得到嘉獎,其中西涼知府林雁山獻策有功,升遷為正三品詹事府詹事,即日回京赴任,林云鶴被封為五品通正司參議,他年未弱冠就能入仕,還有這般成就,已是非常的了不起。曹國公府二少爺李濂獲封四品鴻臚寺卿,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第二日他就向聖上請求免了官職。韓誠也由原來的五品給事中升職為四品祭酒。

金城伯府由于蓄意勾結朱首輔,被削去爵位,貶為庶民。

朱首輔手上東南兩省的兵力已經被聖上收回,去除朱首輔這顆毒瘤,聖上也少了塊心病。

等到聖旨正式傳到韓國公府,人人臉上都是高興,老夫人拍著韓從蓉的手,欣慰道:“蓉兒,這下你與云鶴也不用回西涼了,等著雁山過來和你團聚,過幾日,我派人去尋尋盛京的府邸,看有沒有適合你們的。”

“母親,哪里要這麼急,雁山還要交接西涼的事宜,此次回京路途遙遠,到盛京估計要是一兩個月后的事情了,再說了,這些瑣碎的事哪里能讓母親操勞,我在府上也沒事,我自己親自去瞧吧。”韓從蓉心疼老夫人病體,不願意她多勞累。

“也好,我在盛京還有幾處私產,你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你們喜歡什麼樣兒的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選好了。”老夫人笑瞇瞇道,她對這個懂事聰慧的么女疼到了骨子里。

韓從真聽了在一旁拈酸,又開始慪氣自己家那口子不爭氣。當初她嫁的可是盛京一等一的望族,比小妹不知好了多少倍,物是人非,現在連小妹的境遇都不如。

“云鶴過了年十八,也不小了,這孩子是個有能耐的,所謂成家立業,他也出仕了,該找個媳婦兒了。”老夫人臉上有笑,韓從蓉偷偷瞥了眼韓暮華。

“回頭我問問云鶴的意思,那孩子在這事上就是個悶葫蘆。”韓從蓉打趣。

老夫人突然提到林云鶴的婚事,韓暮華瞬間心就提了上來,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了一絲尷尬,她極力掩去臉上異樣的神色,但是仍被老夫人瞧出了端倪,老夫人會意的一笑。

三夫人帶著韓暮欣來請安,憔悴了許久的三夫人臉上終于煥發了紅光,朱首輔倒臺,滿門抄斬,那韓暮欣原來的那門親事自然就作廢了,等到韓老國公稟明了聖上,就能重新給她議親,況且賢妃娘娘對韓暮欣還喜愛有加呢!

韓暮欣也露著笑,現在她恢復了自由身,就可以嫁給三表哥了。

“老三家的,過來這邊坐。”老夫人朝著三夫人招手。

三夫人難得和氣,“娘,暮欣的事兒您可得催著點爹。”

“暮欣是我的親孫女,我自然會上心,你自個兒在家里別瞎操心。如今,朝綱剛剛穩定,宮中也在善后,等這幾日忙過了,我就催著公爺把這件事辦妥了。”

這邊在話家常,那邊桂嬤嬤就咧著嘴激動地跑了進來,“老夫人,大喜事!”

桂嬤嬤是從小就跟在老夫人身邊的,做事謹慎有分寸,何時這麼失常過。

“有什麼喜事,歇下慢慢說,跟著丫頭似的,像什麼樣子。”老夫人瞠怪道。

桂嬤嬤也不在意,喘了口氣:“老夫人,黃姨娘有了!”

“什麼有了,話說清楚點。”老夫人哪里會不明白桂嬤嬤說的“有了”是什麼意思,只是她不敢相信,想要再次確認而已。

桂嬤嬤嘴角止不住上揚:“早間黃姨娘不舒服,請了大夫去看,大夫說有喜了,花棉來告訴老奴,老奴還不相信,求了世子夫人遞牌子讓宮里的御醫來瞧了瞧,御醫也說有了,都一個多月了。”

老夫人高興壞了,三房沒有男丁一直是她的心里的疙瘩,她往三房里塞了多少漂亮的丫鬟,老三就是倔,原封不動的送回來,現在好了,黃姨娘有了身孕,如果再是個男胎的話,老三就有后了。

三夫人卻是臉色劇變,什麼,黃姨娘有了!好個黃姨娘,怕是她早就知道自己懷孕了吧,年前一直躲在屋里不出來,現在又專門裝病讓大夫來瞧,還隔著她直接稟告老夫人,三夫人氣的渾身發抖。

韓暮欣也愣怔。

韓暮華早就懷疑黃姨娘有異,卻沒想到是這回事,黃姨娘好手段!若是這樣,那就更難辦了,韓暮華淡淡笑著並沒有露出異樣。

韓暮華這麼普通的表情落在了三夫人的眼里卻成了嘲笑,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心道:別以為你娘能產下弟弟,就算是能,你也還是個庶女,你的弟弟也不是嫡子!

老夫人忙起身親自去荷院探望,于是大家都移步荷院。

小小的荷院擠滿了人,瑞雪扶著韓暮華跟在老夫人身后,黃姨娘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老夫人坐在她的床邊問花棉:“御醫怎麼說?”

花棉在眾人面前被老夫人問話,話語中帶著緊張:“回老夫人,御醫說姨娘身子虛弱,孩子又才一個來月,胎盤不穩,要好好休養進補,平日里要保持心情愉悅,千萬不能動氣。”

老夫人點點頭,看向黃姨娘:“你安心在荷院里養胎,我讓人不要打擾你,這里下人少,回頭,我讓老大媳婦給你調幾個得力的,其他的事莫不要多想,如果老三晚上想在你這歇了就歇下吧。”

黃姨娘魚躍龍門,母憑子貴,按照規矩,丈夫即使是寵幸妾室也是不能在妾室房中留宿的,這是為了保證主母的地位。而老夫人這下子竟然就廢除了三房這個規矩。人人眼里俱是震驚。不過,也怪不得,三老爺多年無出,突然得了這個喜訊,難免要格外的小心呵護。

黃姨娘躺在床上虛弱的笑笑,故作起身向老夫人謝恩,病體孱弱,她又是瘦削纖細的身子,當真讓人心起憐愛。

老夫人連忙按下她,“你身子這麼虛,就不要行禮了,以后也免了晨昏定省吧。”

這般一問候,老夫人帶著眾人離開,讓黃姨娘靜養。

韓暮華臨走時,皺眉瞥了黃姨娘一眼,黃姨娘也正在看她,嘴角突然朝著她揚起了詭異的一笑,哪里有剛才在老夫人面前羸弱的樣子。

韓暮華朝她牽牽嘴角離開了,並為受到蠱動。

三夫人出了荷院再也壓抑不住怒氣,扶著她的若紫不小心絆了一腳,差點連帶著她也要摔倒,她更加怒不可遏。若紫嚇地跪下不斷地磕頭認錯,三夫人一腳就踹在若紫的腹部,大罵“狗奴才”,把黃姨娘給她的郁氣都發泄在若紫身上,若紫的腹部更是被她踢了好幾腳。

連老夫人也看不下去,吼她:“都干什麼!丫鬟也不是故意的,你還要打死她不成?老三媳婦,跟著來我房里,老身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其他人都回各自院子吧。”

韓暮華搖頭,三夫人太不知收斂,與黃姨娘比起心機簡直不值一提,她這般做吃力不討好,也怪不得當年自己被掉包她都毫無知覺。

瑞雪攙著韓暮華回了錦墨居,徐嬤嬤就拿了封信給她,是林云鶴派安豐送來的。

韓暮華心里漾起甜蜜,拆開信封。

信不長,只大概訴說了朝中局勢,又告知他的景況,最后才提到朱首輔五子朱晏逃脫,現在還窩藏在盛京,讓她在國公府注意安全,朱晏任過三品參將,在軍營待過數年,擅長隱匿之術,又有武藝傍身,如果翻越到哪家府邸后院,后患無窮。

韓暮華皺起了淡眉,無端生出了這樣的變故,看完后韓暮華照樣將信扔入火盆。

徐嬤嬤看她臉色,以為她知道黃姨娘懷孕心有不喜,也沒多說。

韓暮華靠在秋香色素面錦緞軟墊上,心思百轉,朱晏未死,韓暮欣的那門親事就不能了結,經過曹國公府一事,祖父又是保皇黨最迎頭的人,朱府策反失敗有大半是祖父的功勞,朱晏現在肯定恨透了韓國公府,最有可能是就是潛入韓國公府伺機報復。

想到這里,韓暮華忙吩咐院子里的人都警惕起來,一旦有陌生人闖入一定要及時的稟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7:30

第047章 寒心

林云鶴信中的話果然應驗,國公府里才過了兩日安穩的日子,就突然地掀起驚濤駭浪。

韓暮華還在睡夢中就被徐嬤嬤輕輕搖醒。

未睡好,韓暮華頭有些痛,微皺著淡眉問道:“怎麼了,嬤嬤,發生什麼大事了?”一抬眼,見瑞雪、妙珍、妙函都在屋里,滿含擔憂地看著她,瑞雪的眼眶都發紅了。

徐嬤嬤憐愛地摸摸韓暮華白皙帶著蒼白的臉頰,哀嘆道:“五小姐,朱府余黨偷入了國公府,挾持了黃姨娘。”三房住在西跨院,西跨院臨著北街,國公府西角門那邊防守最弱,朱晏定是從那里溜了進來,這幾日,老夫人命人莫要打擾黃姨娘養胎,西跨院荷院走動的人最少,也就給了朱晏可趁之機!

韓暮華一怔,無奈的一笑,朱晏是個記仇的,他不但記恨國公府,更怨恨那日她捅了他一刀,讓他的計劃沒有得逞。

“幫我更衣吧。”韓暮華平靜道,掀了被子,就下了床。

徐嬤嬤心里一苦,她的小姐是何其的無辜,那賊子為什麼要牽扯上她!

“五小姐,這……”徐嬤嬤不知道該怎麼與韓暮華說,好不容易韓暮華在國公府里的日子好些了,又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小姐該是多麼傷心。

“嬤嬤,我都知道,那賊子是不是說,要想保得黃姨娘的安全,就要讓我去交換?”韓暮華無波無瀾說出這句話,好像這件事情與她無干一樣。從知道了朱晏挾持了黃姨娘,又瞧見瑞雪她們的臉色,她已經猜到了十之八九。而徐嬤嬤這時候把自己叫醒,怕是老夫人也默認了吧!

徐嬤嬤、瑞雪她們見韓暮華這樣通透,更是忍不住心里的苦澀和難過,但是她們誰也沒有辦法。

忽然,徐嬤嬤眸子閃亮堅定,她握住韓暮華的手顫抖著道:“五小姐,趁著現在人少,老奴幫你逃出國公府吧!錦墨居離二門近,二門那邊今晚是老奴侄兒守夜。”

韓暮華震驚,心中感動,片刻,斂了情緒,坐在妝臺前淡淡道:“瑞雪來給我梳頭,嬤嬤你去告訴他們,我一會兒就到。”這就是拒絕了,韓暮華透過鏡子看到徐嬤嬤欲言又止的失望表情,瞧著她出了內室,她才嘆了口氣。

她怎麼能因她一個人連累徐嬤嬤、瑞雪她們,如果她今晚幸運地逃離了,那面對徐嬤嬤她們的就是滅頂之災,她不可以這麼自私,況且,誰又知道她定然會遭遇不測!

韓暮華深吸一口氣,望著自己鏡中清亮的眸子,眸光更加堅定,如果別人都救不了她,那麼,她便自救!

瑞雪邊給韓暮華梳頭,眼淚就止不住掉了下來。

韓暮華微微一笑,“傻丫頭,哭什麼,我現在不是還沒事嗎?”

瑞雪用力地點點頭,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給韓暮華端來熱茶,讓她暖暖身子。

收拾妥當,韓暮華就攙著瑞雪出了錦墨居,桂嬤嬤已經在院門前焦急的等著了。

“五小姐,快些吧,荷院那邊不好了。”桂嬤嬤眼里也閃過愧色,看到韓暮華冷靜的嚇人的臉,更加的無地自容,這表情,與當年玨少爺如出一轍。

韓暮華點點頭,淡漠的跟在桂嬤嬤身后,天色暗沉,黎明還沒到來,冷風吹在身上,夾雜著刺骨的涼意鋪面襲擊,幾乎要吹進人的心里。

穿過東西穿廊,拐過國公府花園,就到了西跨院,荷院門口韓老國公、老夫人、世子爺夫婦,林云鶴,三老爺,三夫人都在,家丁護衛更是將荷院圍個水泄不通!

韓暮華一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韓老國公、老夫人、三老爺眼里是愧疚,林云鶴臉上是氣憤,三夫人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林云鶴一把將韓暮華拉到身后,怒道:“黃姨娘已經涉險,你們難道還要讓暮華遭遇相同的境地?如果暮華進去,朱晏不放黃姨娘出來又當如何?難道平白搭了一條性命?”

韓老國公眉頭一皺,老夫人瞧著韓暮華平靜又倔強的神色,心中一痛,也露出不舍和動搖,可是朱晏的聲音突然傳來。

“你們若是舍不得,那便等著一屍兩命吧,我可是知道國公府的三老爺至今無子,一個庶女換子嗣的性命,可是劃算的很,如果你們嫌便宜了,那就加上四小姐!哈哈哈!我還沒嘗過我未來妻子的味道!”朱晏嗓音沙啞,但是卻透著惡魔般的陰冷,顯然已經準備魚死網破。

黃姨娘確實受了很大的驚嚇,見這個不要命的朱晏還要打韓暮欣的主意,當下就慌了,奮力掙扎,尖聲怒吼著:“你這個畜生,國公府的嫡女豈是你能玷污的,你就等著下輩子吧,我死也不會如你的願!”

朱晏逃亡了幾日,滿身狼狽,身上又多處受傷,現在黃姨娘還這麼不要命的掙扎,當下就火了,抵著她脖子的鋒利長劍就逼近,兇狠道:“臭婆娘,閉嘴,你還不老實,老子就送你上西天,呵呵!說來奇怪,你這個娘怎麼當的,不擔心自己的女兒反倒是擔心別人的女兒,心都被狗吃了?”

朱晏無意中的一番話讓黃姨娘渾身冰冷,就連抵在她脖子上的劍鋒露了血絲她也沒感覺。

三夫人也嚇了一跳,連忙拉著三老爺的手臂哀求,“老爺,暮欣是你的嫡長女啊,千萬不能答應她。”

三老爺韓凜心煩意亂,既擔心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又不舍韓暮華,可是最終,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分量還是重了些,他愧疚地瞧著韓暮華,顫抖著唇開口:“暮華,你……就救救你的弟弟吧!”

韓暮華站在林云鶴的身后盯著自己的父親,心臟好像被射了一箭,血肉模糊,即便她從小韓凜沒照顧她多少,但是她也一直將他當做自己的父親,最親的人,現在他為了黃姨娘肚子里那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就要放棄她,她當真的心寒,這麼多年親情好像這一刻都被斬斷,化為虛無。

韓暮華竟然嘴角還微微牽起,從林云鶴身后走出來,看了一眼韓凜,又轉身看了一圈身邊一周的人,清冷的聲音開口:“如父親所願!”

“暮華!”林云鶴大驚,猛地扯住了她的手臂,他雖然知道以后的事情,但是這一世明明中與上一世有了很多的不同,現在,他也不能確定韓暮華進去會不會有危險,現在,他突然的痛恨起自己痛恨老天,即使重活了一世,即使那麼努力,也不能全然的擋在她的身前,做她最堅實的護盾。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7:44

第048章 傷

  韓暮華回頭看了林云鶴一眼,淺淺的一笑,嚴冬裡,明明還夜色朦朧,寒風簌簌,可是韓暮華的臉好像放著柔光,杏眸氤氳,面色堅決她掰開林云鶴的手,決然朝著裡屋去了,背影纖瘦,說不出的淒涼。

  林云鶴狠狠看著韓凜,目光裡都是責怪,彷彿不能相信他真的要用韓暮華換來黃姨娘的平安!又回頭望了老夫人與韓老國公,冷冷一笑,憤然命令身邊的安豐藏匿在暗處最大限度的保護韓暮華的安全。

  他心中寒涼,這便是簪纓望族,親情涼薄。

  老夫人和韓老國公心中溢滿了愧疚,看著韓暮華挺直的背脊,老夫人渾黃的雙眼裡蓄滿了淚水,但是最終她也沒有開口說一句反對。

  韓暮華深吸了一口氣,眨眨眼,抬袖抹去了眼角的淚珠,說什麼不在意,可真的到這一天,她還是會心痛。

  父親老夫人韓老國公的拋棄她不是不怨,但她又能如何呵!這樣也好,原本她還有些顧忌,以後她真的可以做個無心的人了。有的東西,不得到的時候不要緊,一旦得到了,想要再捨棄,那就是如同剜肉剔骨,比如,老夫人的疼愛,比如,父親對她小小的關心。以前她還有奢求,以後,她得到了也要摒棄!

  韓暮華不再流淚,她努力鎮定了情緒,將親情拋在腦後,慘白的素手掀開荷院主屋的氈簾。

  挾持著的黃姨娘的朱晏立馬警惕的詢問︰“誰?”

  “是我,韓國公府五小姐韓暮華!”韓暮華的聲音冰冷。

  “哈哈哈,是妳!進來!”朱晏發瘋般的笑道,他受傷後只要稍稍一打聽就知道真正在曹國公府傷了他的是誰。

  “你先放了她,我便進去。”韓暮華理智的與朱晏談條件。

  朱晏捉著黃姨娘靠在牆角,眼神放肆的上下打量著她,朱晏一身戎裝、污跡斑斑,髮鬢亂作一團,臉上更是有好幾處傷口,但是那雙豆丁眼卻凶光畢露︰“五小姐,可還心寒,國公府為了這個臭婆娘肚子裡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子嗣就要將妳置於險地。我看,妳不如與我在地下做一對鬼夫妻,也比在這涼薄府裡受人欺凌的強,哈哈!”

  韓老國公一群人因朱晏的話更加無地自容,林云鶴眉頭皺起,朱晏竟然想要鼓動暮華!他焦急開口︰“暮華,別聽他胡說!”

  韓暮華目光一厲︰“廢話少說,你如果想要報仇,就放了她!”

  “呵呵,性子真烈,不過老子很喜歡,沒想到老子臨近鬼門關還能有嬌娘相陪,值了!”朱晏挾持著黃姨娘向前走了兩步,示意韓暮華也向前走,突然他低聲在黃姨娘耳邊耳語了兩句,架在黃姨娘脖子上的利劍也逼近了幾分,黃姨娘顫顫巍巍,已經被嚇的只剩下半條命,這時候朱晏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了,況且韓暮華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就算是死了,也是她活該!

  韓暮華仔細地注意著朱晏的一舉一動,等到她與朱晏漸漸靠近時,朱晏一把推開黃姨娘,朝著韓暮華猛地跨出了一步,黃姨娘被朱晏大力推的一個踉蹌,但是她還是能感受到朱晏抵在她背後的長劍,她一咬牙,直直朝著韓暮華衝過來。場面太混亂,韓暮華又不會武,一心注意朱晏的動作,沒想到黃姨娘會突然衝來,韓暮華只覺得腹部忽然的劇痛,這痛來的太突然,她都沒來得及喊出聲!等到她抬眼,就瞧見黃姨娘手上滿是鮮血,一柄利刃直插在她的身體裡。

  黃姨娘嚇的大步後退,栽倒在地,喃喃道︰“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黃姨娘再如何狠毒心計多端,也只是個內宅的婦女,何時親眼見到這樣的血淋灕的場景,嚇的語無倫次,六神無主。她發瘋般的衝出主屋,三老爺韓凜見到她平安出來,鬆了一口氣,跑著迎上來,但隨即瞧見她手上鮮紅的血漬,又嚇的變了臉色︰“到底怎麼回事!”

  黃姨娘只抬頭看了一眼三老爺韓凜,力氣用盡,低喃了聲“老爺”就暈了過去,一旁的丫鬟婆子連忙將她抬到碧落院裡救治。

  林云鶴也瞧見了黃姨娘手上的鮮血,他的心突突的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再也管不了,提劍就大力掀開了主屋的氈簾,落在他眼裡的情景簡直讓他驚恐!

  朱晏蹲在韓暮華身邊,短匕插在韓暮華的腹部,鮮血沾濕了韓暮華的素色褙子,昏黃的燭光中,露在外面的匕首的手柄閃著森冷的寒光。

  “暮華!”林云鶴紅了眼,深眸裡心痛與憤怒交織,如果韓暮華有什麼三長兩短,朱晏即便是千刀萬剮也解不了他的心頭之恨!

  朱晏癡狂的大笑︰“林云鶴,你若是不想她死的快些,就別過來,我看這整個國公府就只有你有些人情味兒!”然後又轉頭對著韓暮華,笑的詭異,“怎樣,被自己的生母捅一刀的滋味如何?身痛可比得上心痛?可惜啊,妳有了這麼個畜生不如的母親!嘖嘖!”

  朱晏喪心病狂,他這麼做是在報復韓暮華,那日她給了他一刀,今日他便要加倍還回來,只是他沒有算到黃姨娘並非韓暮華的生母。

  林云鶴目眥欲裂,韓暮華竟然是黃姨娘傷的!

  失血過多又加上疼痛,韓暮華根本就沒多少力氣,她臉色蒼白如紙,淡淡瞧了一眼朱晏,眼中無悲無喜,絲毫就沒有朱晏想要看到的驚恐和絕望。朱晏大受打擊,原本報仇的痛快頃刻間消失,他恨恨地質問韓暮華︰“妳為什麼不傷心難過!為什麼!?”

  朱晏的情緒儼然已經失去了控制,他忽哭忽笑。韓暮華突然眸中寒光一露,掩在寬袖中的右手突然朝著朱晏撒了一團白色的粉末,然後蓄力大喊︰“三表哥!”

  白色的粉末其實就是普通的芥末粉,韓暮華在錦墨居臨走前包了一小包塞在了袖口裡。

  粉末迷了朱晏的視線,嗆的他睜不開眼,韓暮華襲擊的他措手不及,林云鶴抓住這個機會與藏在的暗處的安豐一起當場就將朱晏斃命!

  朱晏咽氣時眼睛仍然流著淚,不敢置信地盯著韓暮華,嘴角帶著一絲嘲弄,他竟然連死也是栽在這個丫頭手上……

  韓暮華再也支撐不住,眼前模糊一片,失了知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7:55

第049章 愧疚

林云鶴接住韓暮華,眼底是止不住的擔憂與驚恐,他朝著安豐大吼:“快去叫大夫!”

老夫人、韓老國公,三老爺也跑了進來,瞧見眼前情景,各個面如土色。

韓暮華的血沾濕了林云鶴天青色的袖袍,昏黃的燈火下,刺目的艷紅,好似在昭顯這樣的凄涼。

這夜,注定是不平靜的。

等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晨曦沖破夜色,黎明來臨時,國公府才漸漸的寧靜下來。

守在錦墨居外的老夫人、世子夫人聽到御醫說韓暮華已經平安才滿臉疲色地離開。

剛剛出了錦墨居的院門,韓從蓉、韓從真、二夫人和大奶聞訊趕來探望,都被老夫人擋在了門外,老夫人渾黃的眼里血絲滿布,啞聲道:“都回去吧,暮華還在昏迷,需要靜養,過幾們再來看望,老身那里你們今日也別去了。”

眾人都看出老夫人勞累,行禮退下不提。

林云鶴在前院聽到安豐匯報韓暮華度過危險,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他緊握著身側的佩劍,深邃的眸子落在窗外的那從芭蕉上,嘴唇凜冽地抿起,目光如炬,朱晏的話還回蕩在他的腦海里,天下間真有如此狠母?

桂嬤嬤攙扶著老夫人回懿祥閣,老夫人眉峰隆聚,一路沉默,等到了懿祥閣院門前,老夫人的腳步突然停下,她抬頭望著那株茂盛的老桂樹,問道:“汀蘭,你說我做的對嗎?”。

桂嬤嬤一怔,哀嘆了一聲:“九小姐,您這也是為了三房好,如果黃姨娘肚子的孩子能生下來,又是小少爺的話,定是值得的,老奴想五小姐聰慧玲瓏,肯定能理解您。”

老桂樹上有枯葉飄落,隨著寒冷的冬風在空中搖擺。

老夫人苦笑:“不說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小少爺,但若是我在暮華那個位子,你們對我這樣做,即便嘴上不說,心里也要怨恨一輩子的,這和當初暮琴有什麼區別。”到現在,老夫人是真的后悔做了那個決定。

“九小姐,別想這麼多了,當初玨少爺也原諒了你,老奴相信五小姐定然識大體。”桂嬤嬤一路瞧著老夫人走過來的,當中多少艱辛和酸楚,她一一看在眼里,她不願意因這件事讓老夫人多了塊心病。

“玨兒,他真的原諒我了嗎?”。老夫人喃喃盯著桂花樹上的落葉失神道。這一刻,老夫人不再是那個威嚴精明的韓國公府主母,而僅僅只是個愧疚的母親和祖母,蒼白的臉,微微佝僂的背都顯示著她的蒼老與心傷。

桂嬤嬤看著不忍:“九小姐,我們回屋吧,清晨,莫要著了涼,國公府這個時候還要您去主持。”

進了懿祥閣的東次間,赤芍、竹葉趕緊服侍著老夫人洗漱換下了冰冷的衣裳,竹瀝端來了些好消化又暖胃的早膳,老夫人卻是擺擺手,讓她撤下了,她現在什麼都吃不下,倚在臨床的大炕上歇了會兒,飲了半杯碧螺春,才問:“荷院那邊怎麼樣了,御醫怎麼說?”

連翹上前一步答道:“回老夫人,世子夫人方才才把御醫送走,御醫說……說……”

老夫人抬起眼不悅道:“說什麼,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說話也這麼支支吾吾。”

桂嬤嬤忙對著連翹使眼色,連翹嚇地跪下:“老夫人息怒,御醫說黃姨娘本來就胎盤不穩,需要靜修,此時突然受了驚嚇,隱隱有滑胎的跡象,如果黃姨娘的情緒不能穩定下來,孩子就保不住了。”

老夫人神色凝重,右手緊緊捏著那串翡翠佛珠,忽然,佛珠斷裂,一粒粒的從老夫人身上滾了下來,落到地上發出清脆又孤寂的聲響。

東次間里安靜非常,只余下翡翠珠子在地上翻滾的聲音,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人的心上。

就連桂嬤嬤也沒了話語,沉默地低了頭。

東次間里燒了火墻,本應該是溫暖如春,可是赤芍、竹葉、竹瀝、連翹個個背后都浸了冷汗,額前也溢出了細密的汗珠。

久久,老夫人才長嘆,視線落在那滾落的佛珠上:“佛祖都認為我這麼做是錯的,這是天意啊!”

聽老夫人說話了,一屋子的人才放下了心,桂嬤嬤讓竹瀝幫忙收拾地上散落的翡翠佛珠,轉頭勸道:“老夫人,別多想,這串翡翠佛珠您用了好些年,那串繩早就舊了,遲早了是要斷的,明日老奴給你換個新的。”

老夫人沒說話,只是朝著桂嬤嬤伸了手:“我累了,扶我進去休息會兒。”她沒說,這翡翠佛珠的串繩是用西域進貢的天蟬韌絲編制的,別說是十年,就算是五十年也不一定會斷裂。

剛脫了長襖,老夫人又吩咐桂嬤嬤照看好荷院,多安排些人手,務必盡最大可能保住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躺在床上,閉目了許久,老夫人還是睡不著,昨夜的情景仍歷歷在目,韓暮華浴血的樣子更是讓她心痛,突然,她心中什麼一閃而過,朱晏的話浮過腦海,暮華身上那一刀是黃姨娘刺的!韓暮華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怎麼能下得了手。老夫人設身處地的想,即便是韓從真這樣一個不懂事的,惹了大禍的,她也不舍親手傷害女兒分毫。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要讓她懷疑韓暮華不是韓凜親生的,那不可能,韓暮華一看就是韓凜的女兒,眉眼間有三四分的相似。可是什麼原因黃姨娘會下這樣的狠手?

以往黃姨娘對韓暮華的漠然都一一浮現,忽然,一個不可能的可能出現在老夫人的腦海里,老夫人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黃姨娘即使在生死關頭也對韓暮欣的維護,平日里不禁意露出的看韓暮欣的溫柔眼神,偷偷的讓丫鬟送她親手做的繡鞋新衣,最關鍵的是,韓暮欣那雙與黃姨娘像極了的丹鳳眼!這一切都在昭示著一個答案!

呼之欲出的真相卻更加的讓老夫人心酸,更深的愧疚侵襲著她,暮華那孩子如果知道這一切該有多傷心!

這個可怕的猜想一直縈繞在老夫人的腦海,她雖然不想相信,可是潛意識里她已經認同了這個答案,老夫人眼里寒芒閃過,究竟是怎樣,她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8:09

第050章 醒

直到朱晏被正法,這場宮變才真正的結束。第二日早朝時,韓老國公親自將這件事情稟報給聖上,只是掩去了其中的隱情,順便也提及了之前給韓暮欣賜婚一事,聖上龍心大悅,準許韓暮欣另擇佳婿。

至此,這件事情表面最大的得意者莫過于三夫人了,黃姨娘胎相不穩,韓暮華又重傷在床,韓暮欣甩開了那則婚書,得以另覓良緣。

這幾日,她除了裝模作樣去黃姨娘院中慰問一番,就是在打聽盛京中望族子弟的良秀,準備給韓暮欣挑一個如意郎君。

碧落院中,韓暮欣坐在炕上小心地看著三夫人的臉色,三夫人命若青拿了好些畫像擺在炕上的小幾上,一一展開,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從中撿了一幅畫像打開就笑著詢問韓暮欣:“欣兒,這是光祿寺卿的次子嚴開朗,聽說一表人才,在殿試的時候更得到過聖上的誇贊,去年方才弱冠,你覺得如何?”

韓暮欣看也不看那畫像一眼,只是低頭絞著帕子,搖搖頭。

三夫人皺眉,又挑了幾幅放在她眼前詢問,韓暮欣仍是搖頭。

三夫人好心情一掃而光,她無奈的道:“欣兒,你是怎麼了,難道是不願意出嫁?你今年都十四了,明年春天就能行及笄禮了,難道要在府里做一輩子的老姑娘?”

“不是的,娘!”韓暮欣立即澄清,臉上帶著急色。

“那為何,我問你都搖頭,娘給你挑的可都是肱骨大臣之后,你還有何不滿意?”三夫人擰眉盯著韓暮欣糾結的臉,猜不透她的想法。

“娘,你給我挑的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我都不喜歡……”韓暮欣神色猶疑的道。

三夫人讓若紫將這些畫像收了,忽然眉尖一挑,欣慰道:“欣兒,你難道是想要進宮?與當朝聖上想比,這些人當然都是凡物。”明年就是宮中大選之時,到時候,五品以上的朝臣家里有未議親的女子都要參加大選,充盈。

瞧著三夫人臉上的欣慰,韓暮欣苦著臉道:“不是的,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什麼!那你要如何,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由不得你胡來!”三夫人只得這一個愛女,戲文里那些小姐跟著落魄書生的戲碼,她可不想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女兒生來就是金枝玉葉,注定要過榮華富貴的生活。

韓暮欣瞧見母親面有不快,本來想要的說的話又憋了回去,可是想來,如果她今日不說,等到母親幫她決定了親事,那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韓暮欣抬起頭直視著三夫人,鼓起勇氣道:“娘,我已經心有所屬了。”

韓暮欣的話如平地起雷,三夫人瞪著眼吃驚地看著她。

韓暮欣突然起身跪下,可憐兮兮的道:“娘,我一直都喜歡三表哥,你就成全我吧!”

韓暮欣從來都是被她捧在手心里,哪里像這樣哀求過她,她竟然喜歡林云鶴!一時間,三夫人有些不能接受,雖說,林雁山因為此次平亂獻策有功,升為京官,可也僅僅是個三品文官,在盛京這樣頂級權貴聚集的地方根本就不算什麼。

韓暮欣看出母親面上不喜,忙著解釋:“三表哥還未弱冠就已經入仕,憑著他的才能,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女兒嫁給他不會吃虧的!”

三夫人心中權衡,韓暮欣說的也不無道理,韓老國公對林云鶴刮目相看,只要有韓老國公照料著,林云鶴的官途定然一帆風順。至此,三夫人面色才松動下來,她把女兒扶起,摸了摸她的烏發,“既然欣兒喜歡,母親就與你小姑母說說,讓欣兒心想事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8:19

第051章 生變(1)

韓暮華養傷期間,沈思來看過她好些次,每次都給她帶些新鮮的玩意兒給她解悶,這其中竟然還有沈玉珩送來的禮物,沈思遺憾地坐在她的床前,“暮華,你這般的傷著也不能去上元宴了,真是可惜。”

上元宴是每年元宵在廣都別院舉辦的宴會,由盛京中最有名望的世家夫人聯合操辦,邀請的都是名流,今年因著和煦長公主歸京第一年,這大頭就成了長公主,到時若是有機會在宴會上博得一絲喝彩,那將是每個望族公子小姐的榮光,更甚者能得到聖上的器重。

所以很多的人都對這次宴會看的甚重,更是有很多人為了上元宴的名帖大肆奔走。

韓暮華自從經歷了這件事后,臉上真心的笑容更少了,她神色淡淡:“姐姐,我本就不喜歡熱鬧的宴會,現在趁著受傷正好在府里偷偷懶。”

沈思心中剔透,韓國公對外是說朱府余孽闖入府中不小心傷了內宅女眷,但是其中怕是有隱情,沈思瞧著她精神不太好,陪著說了會兒話,就告辭了,又說過幾日再來看她。

元宵這日,一大清早,韓從真帶著夏彤打扮華貴來懿祥閣請安。

老夫人抬頭瞥了她一眼,“從真,你這是要去上元宴?”

韓從真請了安,在母親身邊坐下,她滿面的喜色,原本按照她現在夫家的勢力是沒有機會得這名帖的,原本她也認命了,畢竟那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去的宴會,哪里知道,長公主竟然派人親自送來請帖,真真是讓她意外的驚喜!

“娘,前幾日長公主府上的女官親自送來的帖子,讓女兒如何也要去赴宴。”韓從真在老夫人面前還比較收斂,當下也不敢露出太多得意,恭順的回道。

“路上小心些,多讓幾個護衛護送,在上元宴上可別胡鬧!”老夫人這是應允她去了。當下,韓從真連忙應是,又讓夏彤過來給外祖母謝恩。

韓從真還沒出懿祥閣,三夫人領著韓暮欣也來請安。

一進來就瞧見韓從真母女的打扮,就皺了眉,她當然也收到了長公主的請函,只是知道長公主對韓凜仍然余心未了,又念起那日在曹國公府受的委屈自是不會去赴宴的。如今看到韓從真母女顯擺,心情就不順暢起來。

只是礙于老夫人在面前,不好做的明顯,請了安,三夫人領著韓暮欣坐下。

“黃姨娘身子怎麼樣了?”老夫人詢問,畢竟三夫人是三房的主母,不能不給她些面子。

老夫人問及這件事,三夫人的郁氣這才消了些,她心里雖然高興還來不及,但是面上卻一副擔憂的樣子:“黃姨娘將養了半月,身子還是不見好轉,前幾日,御醫更是說,胎怕是保不住了,媳婦什麼好藥都給用上了,就是沒用!”三夫人雖然早就想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但是一直不好下手,一來老夫人管著這事,二來是黃姨娘本就謹慎。

老夫人低頭不語,一屋子就沉默了下來。一直等到大奶奶吳氏過來氣氛才轉好。大奶奶懷孕四個多月了,剛剛顯懷,她滿面紅光,面色白里透紅,說話更是帶著笑意,老夫人心情這才轉好,對她又是好一番囑咐和念叨。

三夫人瞧著有些吃味,又想到黃姨娘一個卑賤的侍妾壞了孕也能得老夫人這樣的器重,她也動了心思。

等到傍晚,韓國公府大半的主子都去了上元宴,只留下老夫人,韓暮華,還有三夫人。

韓暮華養了大半個月,傷口好轉了很多,幸好是冬日,傷口不容易發炎,愈合的也快些,現在她能在瑞雪地攙扶下下床小走幾步,但是還是不能有過大的運動。

靠在炕上的煙灰紫色團花軟墊上,韓暮華瞧著窗外的一輪圓月,清清冷冷散著光,也不禁考慮到未來,以前她還指望得到國公府里的一分二分的溫暖,但是現在她什麼也不指望了。她現在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只有自己是愛自己的,別人那都是癡人說夢。明年就是三年選秀之期,她不想入宮,在及笄前定要把自己的婚事定下來。

韓暮華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瑞雪就急匆匆地跑進來,臉上表情怪異。

韓暮華皺眉詢問,瑞雪才湊近到她耳邊輕聲說道:“五小姐,三夫人和黃姨娘鬧起來了,三夫人去荷院探望黃姨娘發生口角,黃姨娘被三夫人推倒在地,孩子保不住了,怕是馬上就要小產,老夫人遞了牌子,剛剛御醫已經來了。”

什麼!韓暮華吃驚地望了一眼瑞雪,讓她下去,等有些什麼消息再來告訴她,她現在還重傷在身,倒是離了國公府的爭斗,難得的寧靜下來。

兀自想著,韓暮華從中也嗅出點味道來,只怕這又是黃姨娘的伎倆,她早知道自己肚子里孩子保不住了,小產是遲早的事,只是她不甘心,舍不得這個孩子還未出世點滴風浪沒鬧出,這才用肚子里的孩子誣陷了三夫人。老夫人或許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個中貓膩,但是並不代表韓凜也會原諒三夫人。或許三老爺以前還不會在意自己沒有兒子,但是這次黃姨娘給了他希望,這件事就變得迫切起來,如今希望變失望,韓凜肯定會把錯都怪罪在三夫人身上,兩人之前本就生了嫌隙,怕是以后夫妻之間的情分就要一點點散盡了。黃姨娘這招叫以退為進。

果然不一會兒就傳來消息,黃姨娘小產了,而且據說產下了還是一個男嬰。韓暮華冷冷地笑了笑,三夫人氣憤的還在要在荷院大鬧,被老夫人派人拖回去了。

晚些時候,國公府從上元宴上回來,三老爺得了這個消息,赤紅了眼,先去荷院看了黃姨娘,然后才回了碧落院,一進了院子就怒目而視三夫人,三夫人當然不依,就又大吵了一場。她驕傲蠻橫慣了,何曾受到丈夫這樣的誣陷,又是個不會伏低做小的,鬧的越加的兇,韓凜越發覺得沒意思,對她更是冷了心,也不在碧落院多留,當晚就去了前院書房休息。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8:32

第052章 生變(2)

春寒料峭,本該是萬物復蘇的時候,韓國公府又迎來一個打擊。

正月十六,韓國公上完早朝,從宮中回來,就滿臉的陰霾。

一進了懿祥閣,老夫人就瞧著他不對勁,遣走了暖閣里的下人擔憂的問道:“公爺,宮里發生什麼事了?”

韓老國公布滿皺紋的臉更顯蒼老,他略一沉吟才道:“賢妃娘娘小產了……”

老夫人臉色瞬間變灰,賢妃娘娘入宮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龍嗣,孕期的身子也保養的很好,做事處處小心,但是為什麼孩子說沒了就沒了!

“聖上怎麼說?”宮中秘辛眾多,這其中定有隱情,老夫人接連失去孫子、外孫,打擊不可謂不大。

韓老國公緊皺的眉始終沒有松開,“聖上今日將我與慈兒留下來,告知真相。昨夜宮中設宴,靈嬪(前朱貴妃娘娘)因不滿賢妃娘娘,下了惡手,賢妃娘娘身子受了重創,才致小產!娘娘之前因為有宮寒之癥,不易懷孕,這個孩子沒了,以后怕是更難了。”

“什麼,怎麼會是她!”老夫人眉眼中閃過精明和狠厲,朱府被滿門抄斬,靈嬪早就失去了后山,能留有一命,聖上完全是念在三皇子的面子上,靈嬪識相的應該是收斂鋒芒,將三皇子養大,為自己留有一條后路。為什麼會這麼蠢笨的還要與賢妃娘娘爭鋒相對!這太不合理了!

“聖上的話我也不知有多少真,聖意從來難測,朱府倒臺,要是論起盛京的權利,我們韓國公府絕對算得上一個大頭,與我們韓國公府持平的也只有曹國公府和鎮南大將軍府,如果賢妃娘娘肚子的皇嗣真的生下來,也不一定是好事!”

樹大招風啊!韓老國公嚴峻的分析著眼前的形式。

老夫人恍然大悟,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韓老國公,“公爺,你是說聖上……”

韓老國公瞥了她一眼,雙目里波濤洶涌,這便是伴君如伴虎,最是無情是皇家!朱府剛剛鏟除,聖上如今把大部分兵力把在手中,他絕對不會讓朱府的情形再現,那便要三族平衡!誰家弱就提攜一點,誰家強就打壓一點。賢妃娘娘便是其中的犧牲品!

治國平天下,這最大的贏家是聖上!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

“老大媳婦兒知道這事兒嗎?”老夫人心寒道。

韓老國公搖搖頭,“現在還不知,讓慈兒親自與她說吧!聖上準許老大媳婦明日去宮中探望賢妃娘娘。”這也算是給賢妃娘娘的一個彌補吧。

老夫人又與他說了最近幾日府上的事情,韓老國公疲憊不堪,也懶得再管:“府上的事情你全權做主吧,我近些日子煩心的很。”

傍晚,韓暮華也知道了賢妃娘娘的意外,林云鶴仍然派了安豐來傳信,林云鶴信中還委婉的提到了聖上的愧疚。

瞬間,韓暮華靠在寶藍色綾鍛大迎枕上的身子就僵硬了!林云鶴信中的最后一句話一直在她的眼前徘徊“聖上痛失愛子,對賢妃娘娘愧疚不已!”

這絕對是一個噩耗!聖上對賢妃娘娘愧疚,勢必要想辦法彌補和挽回,而賢妃娘娘是韓國公府的嫡長女,而今,宮中的妃位空懸,那彌補的唯一方法就是招韓國公府中的未嫁之女進宮接受龍寵!這就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現在,國公府里只有韓暮欣和韓暮華二女,若是真是這樣,定然要從她們之中二選一。

韓暮華絕對不要進宮,那三千寵愛太渺茫,她受不起也不能受,在富麗堂皇里的金絲籠過一生,那是慢性自殺,何況,聖寵太渺茫,冰冷宮殿就只為了等待一個人,想想就渾身冰冷。

韓暮華咬了咬唇,她絕對不要進宮,誰也不能擋她的路!誰要擋,她就和誰拼命!

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二日清晨,荷院里的花棉突然哭啼著去懿祥閣匯報說黃姨娘不好了。

老夫人正與韓從蓉在東次間里談心,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都是一陣吃驚。

“到底怎麼回事?”老夫人威嚴的道。

昨夜,黃姨娘小產過后還平安,今天又怎麼會發生意外。

花棉驚心的道,臉上的妝花的不成樣子:“昨晚姨娘還好好的,奴婢喂了藥,守著她睡了,但是今早奴婢去喚姨娘吃藥時,就看到姨娘的臉色暗黑,怎麼叫也叫不醒,掀了被子看,看到床單上都是血……嚶嚶,奴婢嚇壞了,才要硬闖進來稟告老夫人。”

老夫人神色一厲,“赤芍,你去拿我的牌子去請御醫過來,蓉兒,陪我去一趟荷院,竹瀝你把三夫人和四小姐請去荷院。”本應該是世子夫人管家,但是她今早就進了宮看賢妃娘娘,不得不老夫人親自處理。

赤芍叫了府上最快的馬車,小半個時辰御醫就到了。

老御醫被請進了黃姨娘的房間就診,老夫人坐在主屋的炕上,上下打量著三夫人與韓暮欣,目光深沉。三夫人被看的渾身發毛,韓暮欣更是緊張地捏著母親的衣袖,不敢抬頭。

不一會兒,老御醫就出來了,他朝著老夫人行了一禮,搖了搖頭,嘆道:“準備后事吧,黃姨娘方小產就中了毒,紅花少食有活血的作用,但是對于孕婦卻是避諱,黃姨娘中了紅花毒,小產過后血崩,失血過多,現在救治已經來不及了,你們有什麼話現在就與她說吧,老朽拿著山參吊著她的命,也只能撐上半個時辰。”

老夫人臉色一變,謝過老御醫,讓桂嬤嬤親自送他出府。立在三夫人身后的韓暮欣聽到這個消息,肩膀終于松下來,心放回到肚子里。

老夫人沒漏掉韓暮欣的神色,她親自起身進了黃姨娘的房間,片刻,被赤芍攙扶著出來,對三夫人道:“黃姨娘要見你這個主母一面,去吧?”轉身又吩咐連翹:“你去找個軟轎把暮華抬過來,讓她見自己母親最后一面。”

連翹領命去了。

剛剛放下重擔的韓暮欣心瞬間又提到嗓子眼,三夫人拍拍韓暮欣的手,又溫柔的給她理理鬢發,“黃姨娘是將死之人,你一個姑娘家進去不吉利,就在外面等著娘親。”

韓暮欣不允,死死拉住三夫人的衣袖,掩蓋了心里的心虛和害怕道:“不要,我要陪著娘,如果那個黃姨娘有什麼不軌怎麼辦!”韓暮欣其實是懼怕黃姨娘臨死之前對三夫人說出真相吧!

老夫人在一旁冷然看著母女兩的對話,什麼也沒說。

三夫人沒辦法,只好任由韓暮欣,兩人進了內屋,轉過屏風,一股藥味襲來,才見到雕花床上黃姨娘枯瘦憔悴的臉,她那雙原本嫵媚的丹鳳眼早就失去了靈光,瞳孔發散,沉寂如死水。

她微微抬眼,卻是將目光落在了韓暮欣的臉上,瞬間的光彩閃過,她嘴角淡淡地牽起少許,然后才看向三夫人。

張了張嘴,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三夫人皺眉,在她床邊坐下,想要傾下身子聽她說什麼,韓暮欣嚇的一把把她拉開,驚恐道:“娘,別靠近她,小心糟了暗算。”

三夫人想到昨日黃姨娘誣陷她害了她的孩子,果然再不敢接近。

黃姨娘凹陷的眼眸里滿是酸澀,呵呵!韓暮欣方才的動作突然的叫她心寒,這麼多年的努力仿佛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最怨恨自己的反而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咳咳咳……”黃姨娘氣的咳血,那血就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韓暮欣嫌惡地撇開頭,再看一眼就仿佛是臟了她的眼睛。

“娘,我們快出去吧,這里惡心死了,再待下去我就要嘔吐了。”韓暮欣拿著錦帕捂著鼻子嫌棄的道。

三夫人也皺起眉看她,轉身就要走。

黃姨娘眼睛睜的老大,眼里都是絕望和不甘,她使力大吼:“孫氏!就是我死了,你也斗不過我,你以后就等著后悔吧!哈哈哈……我在地下等你!”又是一陣止不住的嘔血咳嗽。

三夫人被韓暮欣飛快地拉離內室,聽到黃姨娘撕心裂肺的聲音,三夫人冷笑詛咒一聲“賤婦,死到臨頭還嘴硬。”

等到她們出來,韓暮華已經被抬到了屋里,方才連翹去接她,她也只是很平靜坐著軟轎來,臉上仍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無悲無喜,連翹跟著嘆氣,老夫人更加心疼。

瑞雪扶著韓暮華進了內室,黃姨娘滿身的狼狽,枕頭上都是血跡,濃重的腥味混合著中藥苦澀的味道讓人胃里翻涌,黃姨娘就靜靜躺在床上,若不是胸口微微地起伏,韓暮華還以為她死透了。

瑞雪用帕子鋪在床邊,扶著韓暮華坐下,黃姨娘才緩緩地睜了睜眼,瞧見是韓暮華,那死氣中才多了一絲光亮,她無聲的“呵”了一聲。

韓暮華朝著身后的瑞雪道:“你去屏風后等我,一會兒我喚你。”

瑞雪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五小姐有事就叫奴婢。”

床前,只剩下韓暮華和黃姨娘,韓暮華嘴角突然一翹,那張帶病的蒼白臉頰頓時容光四射,與方才進來時候的病弱簡直判若兩人!

黃姨娘皺眉,咳嗽的更加厲害。

“黃姨娘,你可知道你是怎麼變成現在的樣子的?”嬌脆的聲音里卻沒有絲毫的溫度,仿佛要帶人進入地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8:43

第053章 以牙還牙

黃姨娘死死盯著韓暮華,只是死沉沉的眸子再狠厲的光芒也透著無力,她怨恨的艱難開口:“除了你,還有誰!”

黃姨娘心里,她定然是認為韓暮華為了報那一刀之仇,才在她的藥里下毒!

韓暮華又是一笑,仿佛覺得她這個回答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湊近了黃姨娘,輕聲的開口:“不對,是四姐給你下的毒……”輕柔的話語,卻是烙人的熱鐵,讓人的心臟灼灼生痛。

黃姨娘的眼睛霍然睜大,緊盯著韓暮華,仿佛要從她眼里找出謊言的痕跡,可惜,韓暮華臉上沒有絲毫的破綻。

韓暮華冷哼了一聲,淡淡瞥向黃姨娘,語出驚人!

“被親生女兒謀害,滋味如何?可是心如刀絞、痛的不可抑制?”

“你……”黃姨娘好似墜入冰窟,她的腦子突然無法思考,腦中只一直回放韓暮華的這句話,又是一口惡心的黑血噴出。

黃姨娘咬牙切齒道,心中疑竇叢生:“你在說什麼胡話!”

“呵!黃姨娘好手段,貍貓換太子,綠葉變金枝,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真是報應,你那般的想要為自己的女兒掙一個好前程,但是最后卻死在她的手上!老天還是公平的,你的女兒為了不讓三夫人懷疑你與她的真正關系,殺人滅口,在她的心里,你永遠只是個姨娘,身份卑賤的女人!她要的母親不是你,而是國公府的主母,她永遠也不會明白你的付出,她只會恨你!”韓暮華字字珠璣,像一根根鋼針射在黃姨娘的心上,讓她痛的灰飛煙滅。

“暮欣不是那樣的孩子,你在說謊,你在說謊!”黃姨娘歇斯底里,她的反駁是那麼無力,生命在飛速的流逝,她嘶啞的嗓子根本發不出聲音。

“黃姨娘,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做生母,你在我眼里就只是個卑賤、耍盡心機的可笑女人而已,我還要告訴你,我一直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你死后我還要揭開真相!”韓暮華平靜的說著這些話,甚至還帶著歡快和愉悅。

黃姨娘胸口劇烈的起伏,她張嘴就要罵,無奈一時郁結竟然發不出聲音,韓暮華見此,臉色又明媚了一分,她親手替黃姨娘掖了掖被角,聞言軟語道:“黃姨娘,可還有什麼話要說,過了今日你就撒手人寰了,以后可是沒機會了。”

憋了半響,黃姨娘才擠出幾個字:“韓暮華,你……這個……賤人!”

“什麼,黃姨娘你說什麼,我可是沒聽清呢!”韓暮華暢快的笑了笑,溫良無匹。

“你……”黃姨娘雙眼憤怒的通紅,恨不得用眼里的怒火把韓暮華燒成灰燼。

“黃姨娘,放心吧,四姐本就是你的女兒,我會讓她認你的,你就放心去吧!”韓暮華的意思是她一定會將事情的真相大白天下!

黃姨娘終于一口氣接不上來,已然西去,只是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昭示著她死前是多麼的不甘,韓暮華手卷著帕子拂下她的眼皮,臉色變冷,看著床上漸漸冰冷的屍體,韓暮華暗暗發誓,即便是黃姨娘在黃泉下,她仍然會“好好記住”她對她所做的一切。

韓暮華輕聲喚瑞雪,瑞雪瞧見了床上的景況,明白黃姨娘已經去了,她抬頭看到韓暮華臉色更加蒼白,眼神也露著冰寒,以為她是傷心過度,即便黃姨娘對她在怎麼苛刻,也是她的生母,于是瑞雪小聲安慰道:“五小姐,人死不能復生,您看開些。”

韓暮華沒有說話,只是起身出了內室,路過炭盆時,嫌棄把那碰了黃姨娘的手絹丟在了炭盆里,炭火哄的就竄上來,將素色的手絹吞沒。

來到主屋,老夫人見韓暮華沉默不語,嘆口氣,吩咐身邊的桂嬤嬤:“去給黃姨娘辦后事吧,該如何就如何,按著規矩來,再派人去知會一聲老三。”黃姨娘只是妾室,娘家無人,沒有身份沒有地位,老夫人所說的后事,也就是給口棺材,挖個墳而已,連墓碑都不會有,更別說入族譜、進祠堂了。桂嬤嬤領命去了。

韓暮華身體還未康復,今早這麼一折騰,臉色更差,老夫人瞧著心疼:“暮華,你先回院子歇著,莫要多想。”

韓暮華淡淡應了,行禮告退。仍是連翹弄了軟轎來送她回錦墨居。

自從重傷后,韓暮華總是神色淡淡,以前還偶爾真情流露,現在她的面具越來越厚,表面看她還是那樣,溫柔聰慧、善解人意,但是內里卻是拒人十萬八千里。老夫人與韓暮華的關系也在不禁意間筑起了一座無形的城墻。

老夫人看著軟轎上單薄挺直的后背,越加的愧疚難過。

她又將視線落回到三夫人與韓暮欣身上,“你們來懿祥閣,我有些話要問你們。”

黃姨娘不可能是平白無故中毒,這事與三夫人母女脫不了關系。

三夫人擰眉,不知道老夫人打的什麼主意。

懿祥閣的東次間里,氣氛詭異,老夫人坐在炕上,韓從蓉陪在她身邊,三夫人與韓暮欣都坐在下手,屋中央跪著黃姨娘的貼身丫鬟花棉。

“御醫昨日親自給黃姨娘開的藥方,分明沒有紅花,為何今日在她的湯藥里發現了紅花的成分,你是專門照顧黃姨娘的,她的湯藥也是你煎的,你賊喊抓賊,到底有什麼意圖?”老夫人聲音威嚴,只叫花棉兩股發顫。

花棉嚇的以頭搶地,兩眼夾著淚水,“奴婢絕對沒有傷害姨娘,姨娘是奴婢的主子,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啊!”

老夫人眼神一厲,大聲質問:“那黃姨娘的湯藥怎麼會有紅花!湯藥可是你負責的!”

花棉頭磕在冰冷的大理石磚上,已經血跡斑斑,她怔怔地坐在地上,突然似抓到救命稻草,眼中放出光彩,“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了,昨晚我拿著藥盅準備給姨娘煎藥,五小姐院里的丫鬟玉兒來找我,塞給我一把紅色的花干,說這藥材對于小產過的女子恢復最是有效,是她們家鄉的土方子,還說了是五小姐吩咐的。奴婢想姨娘是五小姐生母,怎麼會害姨娘,就沒有多慮,便在姨娘的藥材里加了少許那紅色的花干,誰知竟然害了姨娘……嗚嗚……”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8:53

第054章 誣陷

花棉說的可憐,說完后淚水更是止不住,哭的好不凄慘。

韓暮欣瞥了花棉一眼,目光里帶著一絲滿意,她沉沉的也放了心,沒想到花棉這個小妮子在老夫人面前也不顯得錯亂,是個膽子大的。

老夫人探究的目光從花棉身上移開,又在三夫人與韓暮欣身上轉了一圈,然后陷入了沉思。

花棉見此,再接再厲:“老夫人,婢子句句屬實,從不敢騙老夫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姨娘一直對五小姐不聞不問,甚至……甚至有一次還在房中打了五小姐,五小姐會不會因此就開始對姨娘懷恨在心?”棉花是說去年中秋后韓暮華被黃姨娘扇巴掌一事,她力圖用這些營造韓暮華毒害黃姨娘的動機。

三夫人聽后,也忍不住道:“娘,暮華那丫頭越不知收斂,黃姨娘傷了她,她定然懷恨在心下了殺手,以慰她一刀之痛。”三夫人言之鑿鑿,好像韓暮華已經被定罪,已經是弒母的惡毒女子一樣,她也不想想,韓暮華為什麼會被黃姨娘所傷,她所受了委屈所感受到的無奈。三夫人從來都是小氣的,她的愛統統給了韓暮欣,哪里能見到韓暮華一點的好。現在有了打壓她的機會,根本不管真假,只要不再見到韓暮華她就心情舒暢。

韓暮欣忽覺背后一涼,她抬起頭小心地看了眼老夫人,恰巧與老夫人的眼神撞上,韓暮欣飛揚的丹鳳眼里各種情緒一閃而過,有驚恐有害怕有心虛還有憤恨。老夫人精明的目光仿佛已經將她看透,嚇的韓暮欣立即低下了頭,捏緊了三夫人的衣袖,手心是一片滑膩膩的冷汗。

“暮欣,你是三房的嫡女,這事也與你有干系,你怎麼看?”老夫人平淡問道。話中也沒有情緒色彩,讓人看不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韓暮欣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才道:“回祖母,花棉是黃姨娘貼身丫鬟,伺候了她七八年,一直都是盡心盡力,黃姨娘對她也頗為信任,不可能會幫著外人謀害自己的主子。”她這是在幫著花棉說話,將矛頭對準了韓暮華!

什麼時候傲嬌要強的韓暮欣也有了這般心機!不怪乎是黃姨娘的骨肉!老夫人心中冷哼。

“娘,我卻不這麼看,暮華不是會做這種傷天害理事情的孩子。做什麼事情都講究真憑實據,教唆陷害的齷蹉事情多了去了,我們當務之急應該是去荷院搜查紅花,將玉兒帶來與花棉對峙。”韓從蓉一直平靜看著發生的一切,此時也是最仔細想的最周到的一位。

老夫人點頭,吩咐桂嬤嬤帶人去搜查荷院。正準備讓人去錦墨居把玉兒帶來,韓暮華就出現在東次間門外。

瑞雪攙著她進來,老夫人忙讓她坐下。

“暮華,你身子沒好,怎麼能亂跑?”老夫人語氣雖責備,但眼里滿是心疼。

韓暮華清透杏目掃了一圈,“祖母,我的傷好多了,多走動有益恢復。況且我被誣陷難道還要在自己屋子里坐以待斃,讓別人得逞把罪名落實嗎?”韓暮華起先的聲音平和,說到后來越加高亢,那清水目也漸漸變得懾人,視線從花棉身上轉移到韓暮欣身上,明明是柔弱扶風的少女,卻生生的透出一股威壓。

老夫人見韓暮華如此,長長地嘆了口氣,“既然暮華來了,那也更方便,把玉兒帶上來。”

玉兒被兩個壯實的婆子壓上來,圓圓的臉上驚恐畢露,跪在地上恨不能將自己縮成看不見的一團,渾身發抖,什麼話也不敢說。

“昨晚你可去荷院見過花棉,可是五小姐吩咐你將紅花交給花棉放入黃姨娘的藥中?”老夫人聲音肅穆。

玉兒偷偷望了一眼韓暮華,六神無主,仿佛怎麼回答還要看韓暮華臉色一般。

三夫人見到就冷嘲熱諷:“這個賤婢,你主子都自身難保了,怎麼能救得了你,還是快說實話吧,等你說了實話,娘說不定一高興就饒你一命。”

老夫人狠狠瞪了三夫人一眼,她才識趣的閉嘴。

玉兒果然不敢再看韓暮華,她眼神游移,貝齒咬著紅唇,忽然抬起臉,好像激烈的爭斗后下定了決心,“回老夫人,奴婢昨晚的確去了荷院,那紅花也是五小姐吩咐奴婢給花棉的,奴婢只當是五小姐的一片孝心,哪里知道會害了人命,都怪奴婢粗鄙,不識字不懂藥理,如果知道,奴婢拼死也會勸諫五小姐的!”

站在韓暮華身后的瑞雪氣瘋了,自從小姐得了老夫人的重視,在國公府有了一席之地,平時何曾虧待過院里的哪個丫鬟婆子,就是逢年過節,小姐給的賞錢也比其他院里的多,玉兒怎麼能這麼昧著良心說謊,陷害小姐弒母!

“玉兒,你含血噴人,昨日小姐何曾接見過你!”瑞雪忍不住怒道。

說完才知道自己太沖動,這主子說話,哪有她一個奴婢插嘴的份兒,她真真是被這個玉兒氣壞了。

韓暮華也沒想到瑞雪會突然插嘴,不悅地瞪了她一眼,瑞雪忙跪下向老夫人請罪。

老夫人也不喜地瞟了一眼瑞雪,她護主心切,倒是能理解,但是怎麼說也只是國公府下人,這麼沒分寸!主仆理法都忘了嗎!

“目無理法,拖出去,掌嘴,罰例銀半年!”這還是看在韓暮華的面子,不然瑞雪早就被降成了三等丫鬟,更甚者賣出國公府了。

三夫人還想嘲諷兩句,瑞雪已經被赤芍差人拖出去了。瑞雪后悔不已,低頭認罰,知道老夫人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寬厚了她。

韓暮華更是未置一詞,瑞雪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太沖動,沒有妙函穩健,韓暮華心底嘆口氣,讓她吃吃虧也好。

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韓暮華,韓暮華卻並未慌亂,她冷冷看著地上的玉兒,前兩天就發現她不對勁了,一直派人留心她的舉動。她雖然是錦墨居的二等丫鬟,但是平日里最喜歡在韓暮華面前轉悠,為人也開朗,有時候還會給韓暮華說幾個笑話趣事,逗她開懷。

韓暮華明白她的心思,她是出自世子夫人院子里的,是國公府的家生子,與妙函一樣,她們是同時被世子夫人送進了她院子里來的。但是妙函卻被提了一等丫鬟,當時韓暮華就看出了她心中的不悅,可是一直沒放在心上。妙函比妙珍大一歲半,過了年已經十八了,國公府開明,年輕丫鬟十九前就送出去婚配或者配給府里的小廝管事,結婚后自然是不能再當一等丫鬟了,到時候韓暮華肯定要在她們幾個當中提一個上來補缺,玉兒急著表現,是看中了這個位子。但是韓暮華一直覺得她做事不謹慎,更加屬意妙珍,玉兒怕是因這起了異心!

韓從蓉擔心地看了韓暮華一眼,但是卻發現她沒有慌亂的跡象,挺直的背脊似自胸有成竹,韓從蓉忽然就生出了一股興味來。

這時候桂嬤嬤也回來了,她將帕子包的東西呈給老夫人:“老奴在花棉的房里發現的,已經讓人辨認過,正是紅花。”

韓暮欣挑釁地看了眼韓暮華,勾起的嘴角像是在嘲諷:如何,人證物證聚在,饒你三寸不爛之舌也逃脫不了!

哪知韓暮華沒有心慌意亂,直直地迎上韓暮欣的目光。

“祖母,容我說幾句話。”韓暮華清亮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9:05

第055章 逆轉

老夫人自是應允,她從頭至尾壓根就沒有懷疑過韓暮華毒害黃姨娘,只是花棉和玉兒的口供太完美。

韓暮華示意桂嬤嬤取少許紅花給她,她放在鼻尖輕嗅,果然!

韓暮華嘴角牽起,笑意冰冷,“祖母,你可先聞聞這紅花的味道。”

老夫人也從帕子里捻起了少許輕聞,紅花味辛性溫,微苦,本應該只帶有淡淡的香氣。可是這帕子里的紅花卻奇怪的很,老夫人眉頭緊鎖,突然抬頭,目光如炬,這紅花里摻雜了蘇合香的味道!

猜到老夫人已經看出了端倪,韓暮華平靜道:“相信祖母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東次間里其他人還都還是一頭霧水,想不明白韓暮華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各個眼里都是困惑,韓暮華卻已經將事情交給了老夫人來處理,靜靜坐在那里不發一言。

韓從蓉也聞了那紅花,片刻過后,瞇了瞇眼,也了然。

老夫人端起梅花凌寒粉彩茶盞,抿了一口后,忽然用力將茶盞往地上一砸,茶漬在地毯上暈開,茶盞也碎裂,東次間里一時氣氛緊張。

“不知好歹的東西,還不都說實話!難道要老身動用家法?”老夫人滿含怒氣的聲音在東次間里回蕩。

跪在下面的花棉和玉兒差點嚇破了膽,互相看了一眼,咬咬牙,以頭磕地,“奴婢不敢造次,說的都是事實,請老夫人明察!”

“好,給你們機會不要,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今日就讓你們心服口服!”

花棉與玉兒心咚咚如擂鼓,身上、額頭冷汗直冒,心虛的看了盛怒的老夫人一眼,又急忙低下頭。

“既然你們說都屬實,那這紅花上的蘇合香是怎麼來的?”老夫人犀利的眸子射在她們身上,目光里都是明了和憤怒。

花棉與玉兒全身大顫!就連坐在三夫人身后的韓暮欣也突然緊張的好似停止了呼吸。

這蘇合香大有講究,在天朝,蘇合香產量稀少,大都分布于廣西一帶,且制作工藝還不完善,所以要提取一小盒的蘇合香,需要的原料成本就更多,這也是為什麼蘇合香昂貴的原因。但是蘇合香香味持久,味道奇特,且有安神定心之效,所以受盛京中很多夫人小姐的追捧,四小姐韓暮欣就是其中之一。不過,想要獲得一盒蘇合香卻是不易,不但要有足夠的金銀,還必須要有特別的路子才行。

三夫人愛女如命,特意花費大價錢托娘家的哥哥給韓暮欣弄了兩盒,這是府上上下都知道的事,韓暮欣還因此顯擺了很久。

闔府上下,唯一有蘇合香的地方便是四小姐的院子!

韓暮欣護食,自己的喜歡的東西一直都極為小心的保存,除非是她貼身的人,不然別人哪里會有接觸的機會。

玉兒嚇傻了眼,她盯著花紋精美的地毯,腦子里一片空白,都怪她貪小便宜,讓事情失了控制。韓暮欣死死看著玉兒,那紅花上怎麼會有蘇合香的味道!三夫人奇怪地瞧了一眼女兒的神色,眉頭忽皺。

“還不說實話!”老夫人再次喝問。

玉兒無法,這蘇合香的事情太難解釋了,根本就瞞不住,她淚眼迷朦,“老夫人,奴婢一時受歹人蒙蔽,嫁禍五小姐,奴婢該死,求老夫人饒奴婢一命!”玉兒聲嘶力竭,嗓音也沙啞。

到這時才把真相緩緩道來,韓暮欣腥紅著眼想要殺了這個賤婢,卻被三夫人一把拉住,對著她使了個眼色,才將她安撫住。

原來,玉兒是世子夫人院中的丫鬟,她是國公府的家生子,母親是韓暮欣的奶娘宋嬤嬤。本以為被派來伺候韓暮華,定有升職的機會,但是韓暮華卻都一直不看好她,她雖然是奴婢,但是心高氣傲,一直存著麻雀攀上枝頭的心思。原本暗戀大少爺韓誠,可是一直沒有接近的機會,后來因跟在韓暮華后,見了林云鶴一兩次,芳心暗許。

韓暮欣便尋到她,許諾以后嫁給林云鶴定然將她帶著,尋到合適的時機,讓她做林云鶴的通房。玉兒抵抗不了這樣的利益所誘,答應幫韓暮欣做事。韓暮欣吩咐宋嬤嬤尋來紅花交給玉兒,玉兒一直覬覦韓暮欣的蘇合香,便求了母親偷些來給她。宋嬤嬤熬不住她的癡纏,只好如了她的心意,將偷來的蘇合香和紅花包在一起,暗地里塞給了她。

蘇合香味道持久,用上一點香味就能持續好些天,所以那作案的紅花上也有了蘇合香的味道,只因味道過淡,不特別注意根本就察覺不了,玉兒禁不住誘惑,在錦墨居偷偷用了一次,韓暮華偶然聞到玉兒身上的香味才起了疑心,百密一疏,這樣周密的計劃竟然壞在了一小塊香料上。

真相敗露,老夫人嚴肅的看向韓暮欣,“暮欣,還不知罪?”

韓暮欣腿軟的一跪,低頭不敢迎視老夫人的目光,她可憐兮兮地拽了拽三夫人的衣擺,三夫人身子一震,心里一軟:“娘,也就是個姨娘,況且,她小產后身子也傷了,估摸著以后也不能為國公府誕延子嗣,去了也就去了,欣兒知道錯了,您就原諒她吧,怎麼說欣兒也是三房唯一的嫡女,難道您為了一個死去的姨娘要給嫡女定罪?傳出去,國公府的名聲也不好。”

沒想到三夫人維護韓暮欣至此!老夫人一陣嘲諷,韓暮華更是冷眼相看。

如果這一切沒查出來是韓暮欣的后手,那她還會這樣求情?若是韓暮華被認定是兇手,怕就不是這個結局了吧!

老夫人盯著三夫人滿臉的懇求和擔憂,動了動嘴唇,想要告訴她什麼,但是最終還是壓了下來:老三媳婦啊,你這樣會后悔的!老夫人嘆道。

韓暮華已經沒有精力在這里看這母女兩演戲,先告退離開了。就像三夫人說的,黃姨娘生前即便是心機再深沉,也只不過是國公府身份卑微的姨娘,死了就死了,韓暮欣憑現在嫡女的身份是不會受到嚴重的懲罰的,老夫人還要保全國公府的臉面。結果已經出來了,再聽下去沒什麼意思。

韓暮華站在懿祥閣那棵老桂樹前,抬頭看著那綠意,無奈的一笑。

果然,玉兒與花棉被遣出國公府,賣入勾欄瓦肆,而韓暮欣僅僅只是禁足了兩個月而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9:17

第056章 談婚

三月春風醉,柳絮迷人眼。

韓暮華的生辰恰恰就在三月十五。

黃姨娘過世一月多,國公府也趨于平靜,三老爺知道此事原委也並未多置一詞,默默在黃姨娘墳前多添一炷香而已,只是與三夫人的隔閡仍未消除,夫妻之間冷面相對,碧落院的氣氛冰冷沉凝。

韓暮華的傷勢也慢慢痊愈,一早,瑞雪扶著她去懿祥閣請安。

昨夜一場春雨,今日天氣已經放晴,空氣里飄散著一股迎春花的香味,廊下還有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帶著清晨璀璨的露珠,清幽迷人。

呼吸著花香的空氣,韓暮華的心情好了不少,瞧見小姐高興,瑞雪也是嘴角翹翹。

進了懿祥閣的東次間,現下已經脫了寒冬,不過還是有些冷意,房間里放了兩個暖爐,老夫人在炕上與韓從蓉嘮嗑。

韓暮華屈膝請安,老夫人笑瞇瞇的讓她到炕上來坐。

韓暮華今日一身淡紫蘭花刺繡領子粉紅對襟褙子,蜜粉色銀絲裙,頭上的雙螺髻上只有一對點翠纏枝菱花,這年初的一場傷病讓她整個人瘦了一圈,脫了冬衣,本來合身的衣裙有些空空闊闊,纖細的腰肢更顯得不盈一握,白皙的臉頰上還有一絲沒脫去的憔悴。

韓暮華淡笑著依言上了炕,老夫人心疼地摸摸她的小手,千叮萬囑瑞雪別忘了提醒韓暮華喝補藥,揚言一定要把掉了的肉補回來才行。

瑞雪含笑點頭。

如今正逢換季,韓暮華年前做的那些鞋子也完工了,她朝著瑞雪使了個眼色,瑞雪讓身后的小丫鬟把東西拿過來遞給韓暮華。

“祖母,這繡鞋原本是出年就應該做好了,只是當時我身體不便,耽擱了,早春才完工,本來不應該拿出來獻丑的,但是想想過兩日天氣再暖和點了就可以上腳了,今日才帶了過來。”韓暮華說著將鞋交到了老夫人手中。

盛京有小輩給長輩做春鞋的習俗,但是大部分都是媳婦兒給婆婆做,未出嫁的閨女是不用管的,韓暮華有這樣的孝心,老夫人很感動。

老夫人瞧著鞋上活靈活現的麻姑拜壽的圖案,心下更是歡喜,要說做鞋,國公府幾個小姐要數三小姐韓暮琴做的最好,以往,一年里三小姐也會給老夫人做幾雙,一想到這,老夫人眼里就有晶瑩閃過,可憐了那孩子。

“好,好,祖母很喜歡。”老夫人摸著鞋愛不釋手。

韓從蓉喝了口茶也打趣:“暮華,你可是把我這個女兒都比下去了,今年我都沒給娘做鞋呢!”

韓暮華又是一笑,那杏仁目里光華流轉,生生掩蓋了病后初愈的憔悴,從瑞雪手里又拿來了一雙鞋子放在韓從蓉面前,道:“小姑母,這些日子養傷,在院中無事,也給您做了一雙,還請不要嫌棄暮華的手藝。”

韓暮華鞋做的一般,但是繡活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手,花樣新穎出彩,立刻就能讓人眼前一亮。

韓從蓉沒想到還有她的份兒,對著老夫人高興的一笑,對韓暮華更是滿意。

“看來我今日是沾了娘的光了,這孩子,怎麼就生了這顆玲瓏七巧心呢!”以后啊,我們云鶴可是有福了。當然,韓從蓉后面這句話沒說出來。

韓暮華看到韓從蓉上下打量她,邊看邊笑,臉上騰的紅起來。

老夫人被她這羞澀模樣逗笑,拍拍她的手:“暮華,你今年也十四了,也到了議親的年齡了,心中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說來祖母聽聽,若是成的話,祖母給你出面做主。”

沒想到老夫人會這般直接的問出來,饒是韓暮華也不好意思開口,林云鶴溫柔俊逸的側臉忽然在她腦海中閃過,臉頰更是紅透,她抬眼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韓從蓉,杏眸里汪著春水,不言而喻。

老夫人哈哈大笑,朝著韓從蓉眨了眨眼,故意逗弄韓暮華:“暮華既然不說,我看沈將軍的五子沈玉珩就是不錯的人選,那孩子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就得聖上重用,而且你與她的小妹還是閨中密友,我與大將軍夫人閑談時,她對你也極是滿意。”

韓暮華眼里都是驚愕,沈玉珩那日送畫的情形再現,聽老夫人言語,處處都對沈玉珩滿意不已,腦子一熱,韓暮華沒深思就脫口而出:“祖母,我……”

看見韓暮華臉上焦急,老夫人故意臉色一板:“怎的,暮華你不喜歡大將軍府的五公子?”

韓暮華瞥見老夫人嘴角的笑紋才明白被捉弄了,心底懊惱:“祖母,我……表哥……”小如蚊吟的幾個字吐出來,韓暮華的臉都要低到炕上了,她從未在林云鶴面前表白過,現在要她在老夫人與韓從蓉面前表明心跡,她哪里好意思。

韓從蓉忍不住也笑出了聲,摸了摸韓暮華的頭:“為難你了,孩子。”

她也早看出林云鶴對韓暮華的不同,她那個早熟的兒子,那般的在西涼努力,那般隱忍還不都是為了這個丫頭。原本她並不是太滿意,但自從在韓國公府待的這幾個月來,她漸漸接受了韓暮華,甚至心疼這個孩子,她睿智聰慧,處處小心,謹慎忍耐,這樣一個女子,以后肯定能成為兒子官途的一大助力。

“好了,祖母不與你開玩笑了,你們兩個小兒女,祖母早就看在眼里了,你小姑母也對你極為滿意,莫要擔心,等過幾日,就給你們將婚事定下來,等到明年你行了及笄禮再成婚。”

韓暮華眸中一亮,羞赧地低下了頭,旁邊站著的瑞雪也為韓暮華高興。

桂嬤嬤打趣:“不久,國公府就又要多了一件喜事了!”

“前兩日剛收到雁山的信,他們已經從西涼啟程了,估摸著下個月就能到盛京,娘,宅子我已經找好了,過幾日就派人過去修葺,等到雁山來,我們就能搬過去。”韓從蓉道。

“這樣也好,若是有什麼喜歡的就置辦,銀子不夠使,我這里還有許多。”

“娘,你別擔心,銀子夠,過兩日我去看看,讓暮華也跟著我去,她在府里憋久了對身子不好,正好讓她瞧瞧喜歡什麼,我也好照著布置。”韓從蓉笑道。

剛剛溫度降下來的臉又開始升了上來,不願意再被打趣,韓暮華起身告退。

瞧著韓暮華逃也似的離開的背影,又引得老夫人開懷大笑。

韓暮華方離開不久,三夫人就到了,掀了簾子就是她帶著笑的聲音:“小姑也在,正好。”

行了禮,三夫人坐下,赤芍給上了茶,她眼睛轉了轉,這才說道:“云鶴年紀輕輕就入仕,還得了聖上的賞識,前途無量啊,現在小姑爺也做了京官,小姑也不用千里迢迢回西涼了,真真是大好事一樁,我也為你們高興。”

韓從蓉本就對三夫人印象不好,平日能不與她接觸就不與她接觸,當下也只點點頭笑了笑,權當敷衍,老夫人精明的目光落在三夫人臉上,好似要洞穿一切。

三夫人瞧著韓從真未說話,心底暗哼了聲,想想女兒的囑托,不得不厚臉皮接下去:“云鶴今年也十八了,所謂成家立業,這孩子也該娶妻了,小姑也能早日抱上孫子。”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云鶴那孩子心高氣傲,還不知道他的想法。”韓從蓉這麼說就是委婉的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了。

但是三夫人並不領情,她心中嘀咕:我的女兒看上你們家小子那是給你們的面子,林雁山也不過只是個三品京官而已。

“我們家暮欣十四了,也是談婚論嫁的年紀,我看啊,他們這對小兒女倒是合適,身份也相配。”三夫人竟然就這麼直接說了出來。

老夫人與韓從蓉吃驚地看著她,雖然知道她在打林云鶴的主意,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她要將韓暮欣與林云鶴湊一對,她不是從來都眼高于頂嗎?

韓從蓉有些為難地望了眼母親:“三嫂,這恐怕不合適吧!”

“有何不可,欣兒與云鶴是親表兄妹,如果能結為連理,以后就是親上加親,云鶴是你們的獨子,欣兒也是三房的嫡女,再登對不過了。”三夫人極力撮合。

“云鶴倔的很,兒女成婚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以后過日子卻是小兩口的事,也要看他們願不願意。”韓從蓉本就不喜韓暮欣的性子,又明白兒子的想法,怎麼可能會答應三夫人。

三夫人心中置氣,韓暮欣能看上林云鶴那是瞧得起他,他們還這般推三阻四:“小姑,你這麼說是嫌棄我們暮欣?”三夫人說著說著話中就帶了一絲挑釁的意味。

韓從蓉也堵了一肚子氣,她只不過是委婉的拒絕,何曾有那個意思,“暮欣是個好孩子,應該找個更好的人家,云鶴剛入仕,想要再朝堂中有立足之地,還不知要奮斗多少年。”這已經是間接的表達林云鶴高攀不上韓暮欣了。

三夫人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弄成這樣,臉上一黑,就要鬧起來,一直在一邊沉默的老夫人終于看不下去,臉色一沉,怒道:

“一大早,撒什麼野,都住嘴,老身已經做主將暮華指給云鶴了,暮欣的婚事稍后再議,老身不會虧待她的,老三媳婦,你先回去吧。”

什麼!三夫人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一黑,陰云密布,難看至極,原來韓從蓉千番拒絕,就是因為想要讓林云鶴娶韓暮華那個小賤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9:27

第057章 游玩

隔日,韓從蓉要帶著韓暮華去看新置辦的府宅,老夫人欣然同意。

“天地,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盛京是按照《周易》的“天地人三才”的理念來設計的。盛京光是中軸線就延綿十公里左右,貫穿永定門,正陽門,大明門,穹紫門,萬歲山門到鐘樓和鼓樓。軸線上有層層門殿,軸線兩側對稱布置有壇廟,官衙,城闕,建筑氣勢恢宏。韓從蓉物色的這棟宅子在北定門,而韓國公府位于正陽門右側,在盛京西南面,若是乘坐馬車,恰要穿過盛京的中軸線。

清晨還氤氳著淡淡霧氣,國公府門前一輛黑漆平頭馬車早就等著了,瑞雪攙扶著韓暮華出了國公府的大門,韓暮華一抬頭就瞧見林云鶴牽著黑色的駿馬身姿挺拔地立在馬車邊,淺淺霧氣繚繞,俊朗溫柔的眉目,整個人好似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

林云鶴微微一怔,隨后心底泛起喜悅,會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

“暮華為了養傷,悶在府里幾個月了,今日趁著看府宅的機會帶她出來散散心。”韓從蓉解釋道。

“三表哥!”韓暮華笑容甜甜,杏眸彎彎。

她一身淡粉色的春衫,月白繡花小披風,鬢發上只佩有一只赤金滿池嬌分心,嬌美可愛。

林云鶴忍不住伸出手就要敲她的頭,韓暮華連忙躲到韓從蓉身后,“三表哥,說了多少次了,不能敲的。”

韓從蓉忍不住就“噗嗤”笑出聲來,瞧著這對小兒女的互動,心里也是滿滿的暖意。

林云鶴親自扶著韓從蓉和韓暮華上了馬車,又將馬車上毯子替她們蓋好,“剛剛初春,還有些寒意,娘和暮華都要多注意些才好。”蓋毯子時林云鶴不小心觸到了韓暮華纖細的手指,兩人心間都是一顫,微微的酥麻躥過,韓暮華一下子就紅了臉。

林云鶴深深看了韓暮華一眼才下了馬車,翻身上馬,吩咐車夫啟程。

在馬車緩緩行駛中,韓暮華小心地掀開了車簾,內城河兩岸都種滿了垂柳。嫵媚春光里,枯干的垂柳從沉睡中蘇醒,舒展著柔美的腰肢,騎著駿馬的林云鶴在搖曳垂柳、溫暖春色的襯托中,更顯的剛毅俊朗,韓暮華的心跳在加速,嘴角也不自覺的翹了起來。

好像感受到凝視的目光,林云鶴也回過了頭,溫柔的視線瞬間將她包裹,轎內馬上,醉人一片。

半個時辰后才過了北定門,到了宅子門前。這原來是禮部員外郎周正的府宅,后來因他外放,這才要轉手。

進了府宅,雖然不如韓國公府奢華美麗,但也自有一番自己的特色,周大人將老管家趙老留在這里處理宅子的善后事宜,趙老耳順之年,人卻特別的精神,他領著韓從蓉、韓暮華、林云鶴參觀宅子,穿過了垂花門,就是府宅的前院。

“夫人,你看這前院,花廳,書房,客院是樣樣俱全,這布景,那可是現下盛京最流行的,要不是我們老爺外放,這宅子是萬萬舍不得脫手的。來,穿過東游廊,有一圓拱門,連著書房,以后老爺在前院書房處理完了事物,直接就可以抄近路去內院。”趙管家熱心的介紹宅子。

韓從蓉瞧著也不錯,宅子原本的布景都挺合心意,買了來,只要稍稍改些細處就行。

趙管家見韓從蓉滿意,更是賣力:“夫人,小心門檻,這東游廊后面是花園,我們夫人以前就喜歡花花草草,所以花園里顏色是四季不敗,那邊是假山,后面有一架秋千,池中還有湖心亭,等到夏季,夫人可在湖心亭中擺上瓜果乘涼,少爺和少奶奶也能泛舟湖上,增添情趣。”說著趙管家還興味地瞧了跟在身后林云鶴和韓暮華一眼。

韓暮華正欣賞園中景色,猛地被提到,臉上唰的紅了起來,低著頭更是不敢看林云鶴一眼。林云鶴也是眉尖一挑,沒想到這老管家會這般說。

“帶我們去看看內院吧。”韓從蓉吩咐道。

“好好,夫人這邊請。”老管家滿臉的皺紋,眼睛笑的瞇成了縫兒,精神碩礫的前面帶路。

“一進來的這個院子是梅園,里面種了好些梅花,給家中的小姐住再合適不過,那邊那個是棠園,正如這院名,院里各種各樣的海棠花,正中間的院子坐北朝南,是主院,適合夫人老爺住,西北邊的是竹園,若是家中有小少爺,住那兒是頂好的安排,西南的菊園是次院,寬敞明亮……”

韓從蓉點點頭,又四處問了問,回頭看了眼兩人,林云鶴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袍子配上韓暮華的粉色春裝,她怎麼看怎麼般配。

“云鶴,暮華,那邊的菊園景色不錯,以后就做你們的院子了。暮華,一會兒你看看有什麼不喜歡的地方,告訴姑母,我叫工匠們改改。”

韓暮華沒想到韓從蓉也當著眾人的面說的這麼曖昧,早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了,哪里還敢看林云鶴什麼表情。

不過,林云鶴卻突然的皺了劍眉,他盯著母親的背影,又瞧見韓暮華嬌羞的模樣,心中一沉。原本趙管家無心之言,他還沒察覺出什麼,現在聽到母親也開玩笑,一個可能漸漸的浮現在腦海,怎麼會提前了這麼多時日!痛苦和澀意塞滿了他的胸腔,讓他一時間回不過神。

“三表哥,怎麼了?”韓暮華疑惑地看著他。

林云鶴回過神,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朝著韓暮華溫柔一笑:“沒事,暮華對這園子可還滿意?”

韓暮華用力點點頭,其實園子怎樣根本無所謂,只要能與她喜歡的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便好,她的願望一直都很簡單。

韓從蓉瞧見兩人聊的開心,也很高興:“娘去跟著趙管家瞧瞧后院,云鶴你帶著暮華隨便逛逛,一會兒我們去百味齋用午膳。”

安豐與瑞雪也識趣的跟著韓從蓉身后離開了,濃濃的暖陽里,只剩下韓暮華與林云鶴二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49:45

第058章 不定

韓暮華站在一叢美人蕉旁,伸手撫著它翠碧的寬大葉子,陽光落在還未蒸發的露珠上,投射出多彩的炫影。

林云鶴輕聲來到她身后,仿佛不想打擾這難得的靜謐,但是許久后,他長嘆一聲開了口:“暮華。”

“嗯?三表哥怎麼了?”韓暮華抬眼看林云鶴,他雖然面色正常,但是悠遠的眸中好似變幻不定。

林云鶴停了片刻才接著道:“以后不管我做了什麼事,你都會原諒我嗎?”

他這問話奇怪,讓韓暮華一怔,不解地盯著他:“三表哥,你有心事?”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林云鶴掩去異樣,柔和的對她一笑。

當林云鶴以為韓暮華不會再說的時候,韓暮華低低的帶著堅定的聲音卻飄進了他的耳畔。

“暮華自小所受疼愛少之又少,三表哥對暮華的呵護暮華一直銘記在心,我知道三表哥定然不會做傷害我的事情,所以不管你以后做什麼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邊,體諒你,原諒你!”

林云鶴心中一顫,嘴角牽起,透露的卻是無奈和傷感,他伸手摸了摸韓暮華的頭,逗樂道:“和你開玩笑呢,走吧,從這邊繞出去,娘肯定在垂花門等我們了。”說完就拉著韓暮華朝前走。

韓暮華看著林云鶴修長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頭。

等幾人看完了宅院,已近午時,難得出來一次,韓從蓉領著去了盛京有名的酒樓百味齋。

酒樓的跑堂瞧著幾人不凡,笑呵呵的上來招呼,林云鶴要了一間雅間,點了幾個特色菜式。等到幾人入了雅間,韓暮華才發現這里不管是風景和地勢都很獨特,雅間左邊臨窗可以看見街道上人來人往,右邊的窗戶能將一樓大堂一覽無余。

林云鶴微笑著介紹百味齋的當家菜品,顯然是經常來這里用膳。

“暮華,來百味齋就不得不吃茄盒子、鲅魚肝兒和生煎翅。”林云鶴笑道。

韓暮華聽著有趣,就坐下邊聽林云鶴說,邊瞧著街道上忙碌的景象,突然一個熟悉的馬車闖入視野,韓暮華臉色一沉。

“怎麼了?”林云鶴看她面色不對,也朝著她視線的方向看過去。

“長公主府的馬車。”韓從蓉皺眉道。

那匆匆過去的的確是長公主府的馬車,盛京望族各府的馬車都有特殊標志,一來避免了平民滋擾,二來也是權貴的象征。長公主府上的馬車並不稀奇,但是車前坐著韓從真的婢女珍眉就稀奇了。瞧那馬車的方向,目的地應是和煦長公主府。

上菜的跑堂打破了一室的冷凝,林云鶴親自給韓暮華與韓從蓉布菜,不愧是盛京有名的酒樓,不管是口感還是賣相都是上品。美味暫時讓韓暮華忘記了方才的疑慮。

用完膳,才回國公府。

另一邊的雅間里,一年輕男子在獨酌,伙計恭恭敬敬匯報:“三少爺,確實是國公府的五小姐,那夫人是韓國公的么女。”

“知道了,退下吧。”李濂的聲音清冷,狹長的深眸凝視著越來越遠的國公府馬車,一絲詭異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呵!韓國公府難道就憑她就想要虜獲聖上的榮寵?

回到錦墨居,韓暮華的笑容一直都未退卻,徐嬤嬤一邊拿了家常的團花刺繡對襟褙子給她換上一邊逗趣道:“想必五小姐今天玩的定是開心?”

韓暮華嗔了徐嬤嬤一眼,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靠在炕上姜黃色錦鯉錦鍛的大迎枕上休息,不禁就想到了在百味齋雅間里瞧見的那幕:“嬤嬤,這幾日大姑母經常出府嗎?”

徐嬤嬤坐在一邊做女紅,停下了手上的活,想想道:“老奴聽妙函說大姑奶奶這幾日一直笑容滿面,春風得意,還經常帶著表小姐出門,至于是去哪里,老奴就不清楚了。”

事情反常必有妖,韓從真的那點心思任誰都能瞧出來,去年年節的時候宮里不平靜,這盛京權貴的年都沒過好,出年后,國公府上零零碎碎的發生那麼多事,隨后賢妃娘娘又小產,老夫人就沒顧到夏彤的婚事,也沒提將大姑奶奶她們送回到大澤鄉。

韓暮華不知道祖母怎麼想的,但是韓從真怕是嫁女心切,待不住了。

錦墨居外那叢斑竹在春風的輕撫下“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縫隙在院內地面投射斑斑竹影,韓暮華一笑:“妙珍,把我的琴搬出來。”

悠悠琴音伴著迷人的春光傳出老遠。

韓老國公剛從朝堂上回來,老夫人正在給他倒茶,描金的磁骨茶杯里碧螺春打著旋兒,碧綠的茶水映著雪白的茶盞,說不出的好看。

“暮華的琴藝進步不少啊,雖然不及她三姐的技巧,但是勝在意境,這孩子,隱忍謙遜,聰慧機智,老夫滿意。”韓老國公笑瞇瞇地喝口茶水道。

老夫人也很開心:“自從賢妃娘娘進宮后,就數暮華最合我的心意了。”

“改日再請個女先生來教教,日后還能大有進步,聖上聽了肯定也會喜歡。”韓老國公撫著胡須別有深意道。

“什麼!公爺,您的意思是……”老夫人瞬間變了臉色。

韓老國公奇怪的看著老夫人,粗獷的眉毛皺了皺:“我打算送暮華進宮,這孩子的心性機敏,又能看透人心,恰適合深宮生存,他日若是能為聖上誕下龍嗣,也能為國公府添光。”

“公爺為何突然有此想法?”老夫人心中苦澀,或許有許許多多人盼望進宮,享受那凡人難以企及的榮華,但是又有多少人又能忍受那樣的凄冷,所有生命和美麗都是為了等一個虛無縹緲的男人,這樣的人生太可怕,她舍不得暮華。

韓老國公看老夫人面色奇怪,不悅道:“前些日子,我進宮探望賢妃娘娘,聖上就透露想要在我們國公府再選一位小姐進宮,如今后妃之位空懸,賢妃娘娘又受了那樣的意外,聖上對國公府和娘娘愧疚,才做了此決定,暮欣那丫頭雖是嫡女,但是心性不定,傲慢沖動,若是進了宮,只會給她姐姐添麻煩。”

老夫人抿抿嘴唇,艱澀道:“暮華受了那般的苦,您還舍得她進宮固寵?宮里那吃人的地方您又不是不知道。公爺您以為暮琳那丫頭這麼多年才有身子是怎麼回事!”

“胡鬧,她身為我們國公府的小姐,能為國公府增榮添光那是她的福分!”

老夫妻倆一直都是恩愛非常,鶼鰈情深,還沒為了兒孫的事情鬧的這般的不愉快。

老夫人置氣:“公爺,你可知道暮華才是您的嫡孫女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50:00

第059章 林云鶴

“什麼?!”韓老國公盯著老妻,滿臉驚詫。

老夫人長長的嘆口氣,前些日子她派人去查,早已有了結果。只是黃姨娘人已不在,她便做主將事情壓了下來。當年接生的穩婆和韓暮華的奶娘都相繼被黃姨娘施計謀害,只是那奶娘聰慧早將事實真相告知了自己的兒子,為了躲避追殺,奶娘的兒女逃離盛京,去了臨城平陽城投奔了親戚。

韓老國公聽完真相,沉默不語,許久過后才說:“明日我親自見見這人,這件事你先別急著說出來,就連凜兒你也別透露。”不管怎樣,韓暮華與韓暮欣都是國公府的小姐,若是真相大白了,怕是誰心里都不好受。

老夫人想了想道:“公爺您親自審問也好。其實,我昨日和蓉兒說了,想將暮華那孩子配與云鶴。任誰都能瞧出兩人之間的感情。”

“暮華的婚事先擱擱吧。”

“那進宮的事……”老夫人心中忐忑,也不知道將這件事告訴韓老國公是好是壞。

“容我再想想。”韓老國公右手撐著額頭揉了揉,顯得很是疲憊。

這邊韓從蓉與林云鶴回了國公府,韓從蓉剛坐下歇會兒,林云鶴就風風火火地沖進了內室,“娘親,我有事要問你?”

韓從蓉驚訝地看著他,平日里林云鶴總是內斂穩重,少年老成,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急躁:“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

林云鶴將房間里伺候的丫鬟都譴了出去這才開口:“娘,你是不是與外祖母說了我的婚事?”

韓從蓉一聽是這事兒就笑了起來,放下手中的描金青瓷茶盞,“怎麼,怕娘給你隨意定了哪家的千金?”

林云鶴真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他俊目斂起,眉峰緊皺,緊緊盯著自己的母親。

韓從蓉以為他心急,不再開玩笑,“娘何嘗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從小就不像個孩子,懂事的叫娘心疼,這麼多年,娘看著你走過來的,你想什麼娘又怎麼會不知道,放心吧,娘和你外祖母給你和暮華把婚事定下了,暮華那孩子我很滿意,以后進了我們家的門,我會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娘……你們……唉……”林云鶴心亂如麻,不知怎麼對自己的母親解釋,他喜歡韓暮華是沒錯,甚至是愛了她兩世,但是他不能和她成親,他不想害了她!有些事,他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說出來,甚至是告訴自己的親生母親!重生,這是多麼荒誕,若非他自己親生經歷怎麼也不會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事,這一切就好似夢境,但是時時刻刻又在提醒著它是事實!

韓從蓉終于看出林云鶴不對勁,“云鶴,你難道不喜歡暮華?”

林云鶴無奈地搖搖頭,他怎麼會不喜歡她呢!

“那為何你不同意這門親事,那日我和你外祖母當著暮華的面說的,那孩子也願意。”有時候韓從蓉看不懂自己的兒子,明明兩人都有情,他心中最記掛的也是韓暮華,那還有什麼要猶豫的。

“娘,有些事,我還不能告訴你,我的堅持有我的理由,或許您不能理解,但是我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咚咚”跳動的心臟像被放在熱鐵上炙烤,痛入心扉,灼熱難當,他何曾沒有想過要對抗命運,但是那樣的結局,他不敢再賭,他更加不敢把韓暮華的幸福也加諸在上面,希望太渺茫,他不再奢望。

韓從蓉“謔”地站起來,她凝視著兒子的臉,突然將小幾上的茶盞掃到地上,茶盞破碎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然后便是韓從蓉生氣的聲音:“云鶴,你到底瞞著娘什麼,從小便是這樣,那年你不小心落水就性格大變,你知道娘看著你這麼多年過來是什麼感受!”

韓從蓉脾性溫柔,往來笑靨滿臉,林云鶴是她的獨子,更是恨不得將他捧在手心疼愛,不過,林云鶴卻太獨立,不喜這樣的溺愛,即便這樣,韓從蓉也是細心妥帖,無微不至。她從舍不得對自己的愛子打罵,更甚者是一句重語,像今天這樣發火,還是第一次。

林云鶴沉默著隨著母親發泄,大理石地板上滲著茶漬,碎裂的描金茶盞仿佛也在哭泣,他沉默地蹲下去撿碎瓷,一言不發。

韓從蓉僵硬著身體瞧著林云鶴的動作,他的手不小心被鋒利的碎瓷片割破,殷紅的血珠滲出來染紅了雪白的碎瓷,韓從蓉一心疼便再也堅持不住,蹲下身,扔掉了林云鶴手里的瓷片,忙喚丫鬟來拿傷藥進來。

“娘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問你,你想如何娘都依你,只要娘的鶴兒高興。”韓從蓉眼眶一熱,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流。

林云鶴將母親扶到炕上坐好,親自替韓從蓉抹了淚珠:“娘,都是孩兒不好,您別生氣。”

經此,母子再也不提婚事……

翌日清晨,綿綿細雨落下,細如牛毛,院中那叢斑竹新發了好些筍尖,上面沾了一層雨水,透著晶瑩。韓暮華去懿祥閣請安,陪著老夫人用了早膳,因天氣陰沉,就早早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走在回錦墨居的鵝卵石小道上,韓暮華心事重重,一邊給她撐傘的瑞雪瞧著她的表情也熄了平時活潑的性子,小心地看著路。

方才在懿祥閣,祖母看她的眼神,總是覺得怪怪的,與平時不同,還賞了她一對梅花垂珠藍寶石耳環,又不是逢年過節,祖母也沒高興的事,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要送與她東西,還是這麼貴重的。韓暮華擰眉卻怎麼也猜不著。

剛剛從懿祥閣出來的韓暮欣站在一棵海棠邊,盯著雨幕里韓暮華纖瘦婀娜的背影,咬緊了紅唇,她搭在盈夏手臂上的手也下意識地擰著盈夏的胳膊,強烈的嫉妒和恨意讓她的手越擰越緊,痛的盈夏眼睫都濕漉漉的,愣是沒感哭出來。

等到韓暮欣松開了手,盈夏疼的大喘了口氣,撐傘的另一只手也微微搖晃了一下,韓暮欣轉頭瞧著她嘲諷的一笑,一巴掌又招呼在了她的臉上,罵道:“沒用的奴才。”

盈秋趕緊接過傘,盈夏忍著淚跪下賠罪,“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的錯。”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1 23:50:20

第060章 牡丹與古董

自從黃姨娘過世,韓暮欣的脾氣更加暴躁,動輒打罵下人,只要有一絲不爽都要拿院里的丫鬟出氣,她的秋水居里人人都噤若寒蟬。

韓暮欣冷哼了一聲,“去錦墨居。”

盈秋忙頂上盈夏的位子小心地攙扶著她,盈夏跪在雨里,鵝卵石小道潮濕,又凹凸不平,沒有韓暮欣的允許,她也只淋著雨,不敢起來,眼淚珠子撲簌簌地滾下來。

韓暮華邊想事情走的慢,后面突然傳來一聲細糯的喊聲:“五妹,等等我。”

這是韓暮欣的聲音!

暮華的眉頭微皺,等到她轉過身,已恢復那淡淡而笑的模樣:“四姐。”

韓暮欣很快追上她,一雙丹鳳眼眸光閃爍,熠熠生輝,“自從五妹的錦墨居建成后,我還未去看過,今日恰好趁著有空,隨五妹去瞧瞧。”

“難得四姐來,那我定要泡壺好茶。”

姐妹兩人口不對心一路同行,朦朦細雨中,淡淡淑影配著半開的海棠花枝,美則美矣,但是卻透著一股子怪味兒。

懿祥閣本就離錦墨居不遠,不稍一會兒就到了,來到廊下,韓暮華先脫了木屐,吩咐徐嬤嬤準備茶點,韓暮欣立在廊下,環顧著院子里的景致,揚眉一笑,“五妹這院子里的迎春花開的倒是茂盛,一叢叢一簇簇生機勃勃。”

那迎春花栽在假山后,配著假山,風景獨好。

韓暮華仍是淡笑:“四姐謬贊了,雨下大了,四姐先進來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韓暮欣脫了木屐,望著韓暮華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進了屋,盈秋給她脫了石榴紋錦緞小披風,扶著她到炕上坐下,韓暮欣這才又開口:“這迎春花開的再好,也就是黃色的小花,再如何也成不了氣候,我還是喜歡牡丹。富貴華麗,風光無匹。”

妙珍給兩人上茶,又端上幾盤可口的小點心。

聽韓暮欣如此說,韓暮華挑挑眉,道:“四姐院中可種了牡丹?”

韓暮欣當即臉上都是驕傲,“那當然,從‘黃花魁’、‘鳳丹’、‘潑墨紫’到‘國色天香’應有盡有。”

“那等到花開時,我定要去看看,一睹牡丹風采。”

“賞花要看人,到時候就要看五妹的緣分了。”韓暮欣話中帶有譏諷,明擺著意思就是不想讓韓暮華看了她院中的花。

一旁伺候的瑞雪、妙珍聽了心中憤憤。

韓暮華並不在意,臉上表情未變:“四姐,嘗嘗這‘宣紅’,這是三表哥特意送過來的,是少見的發酵紅茶,既暖胃又開胃。”

一提到林云鶴,韓暮欣心中的那股氣又騰的冒了上來,看著韓暮華那淡笑的小臉,她恨不得上去撕了去,論身份論美貌,她都絲毫不輸她,為什麼祖母不同意她嫁給林云鶴!

“宣紅”入口有些苦澀,但是越飲越能感受到那股淡淡的清甜,可是韓暮欣根本沒有心情品茶,她假笑了一聲,隨意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盞道:“聽說聖上和皇后娘娘都特別喜愛牡丹,宮中御花園里種植了各種各樣的牡丹花,有一次,皇后娘娘逛御花園,看到一叢迎春花長的太過旺盛,將那枝牡丹蓋住,驚詫非常,忙吩咐女官叫人將那叢迎春除去,給瘦弱的牡丹培土施肥。后來那枝牡丹不辜負皇后娘娘的疼愛,開出了美麗的花朵,皇后娘娘甚是喜愛,甚至還讓國手將那枝牡丹的美態畫了下來,而那叢被鏟掉的迎春早已枯枝爛葉,無人問津了。”

“皇后娘娘果真是喜愛牡丹。”

韓暮欣得意的一笑:“要我說,那叢迎春花是活該,一叢小小的迎春也想要奪牡丹國花的風姿?它也不低頭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報春的小花能得到一絲土壤生存已經是上天厚愛,還想侵占牡丹的地界,這不是自取滅亡?”

韓暮華想笑,韓暮欣口中迎春指的就是她吧,她想要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一個小小庶女也想要與她爭如意郎君,奉勸她趁早放手。

只是她可知道迎春的優點,最早的報春使者,帶著最旺盛的生命力,百折不撓!況且,韓暮欣是真的牡丹嗎?

一屋子的人都能聽出韓暮欣話有所指,韓暮華卻更加悠閑,她慢悠悠的品茶,等到放下青花纏枝紋的茶盞時故意將一只大荷葉式粉彩海棠花紋瓷瓶碰倒在地,花瓶落地一聲脆響就已經破碎。

韓暮華故作驚詫,然后又很快平靜:“怎麼不小心將這只花瓶打碎了,罷了罷了,這本來也是贗品,只是瞧著好看,一直舍不得扔掉,如今碎了正好,恰好換了真的來。”

“五妹難道連古董真假都分不清!”韓暮欣語帶不屑。

韓暮華樂呵呵的一笑,吩咐妙珍把地上的碎瓷打掃了,又讓妙函把那真的花瓶拿出來放好。

韓暮華摸著那只真的古董花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時候並不是人們不知道,而是不想面對而已,假的總歸是假的,真的也永遠假不了,就像這古董花瓶,我早就知道她是假的,但只是懶得換而已,就讓她每日放在這兒,讓奴婢們擦擦看看,真的等到哪日我不喜歡了,直接扔了或是砸了就是。”

說完,韓暮華看了一眼韓暮欣,臉上淡笑不褪,她借花來諷,她便借古董說事,面對這樣刁蠻無知的少女,她不必對她客氣!韓暮欣,這樣的回答可好?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韓暮華的意思,但是韓暮欣卻清楚得很,她心中大驚,難道韓暮華早就知道她並非三夫人的親生女兒?韓暮欣臉色頓變,原本的憤怒轉化為恐懼和驚愕。她緊緊盯著韓暮華白皙的臉,可是卻看不出任何的破綻。本來是想要來嘲諷幾句,誰知吃了啞巴虧,韓暮欣氣的咬緊了唇。

她猛的一起身,“這天氣怕是更不好了,我就不打擾五妹了。”

韓暮華笑著看著窗外暖陽露了頭的天氣,“我身子還沒好利索,那我就不多送四姐了。”

韓暮欣一刻也不想多待,出了門就穿上木屐,剛準備抬腳,就聽到韓暮華屋里傳出了聲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6:46

第061章 謀(1)

“瑞雪,你說我將這些‘宣紅’送去給父親,父親會不會歡喜?”韓暮華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期待。

瑞雪銀鈴般的一笑:“三老爺愛茶如癡,整個盛京都知道,‘宣紅’是這麼難得的好茶,如果老爺知道這茶是小姐送的,肯定會對小姐刮目相看的。”

“那就好,你幫我將這茶收好,過幾日我去探望父親,順便帶過去。”韓暮華喜悅道。

韓暮欣聽到談話瞬間心念百轉,隨后,她翻了個白眼,嘴角不懷好意的一笑。扭著腰肢離開了錦墨居。

“走了嗎?”韓暮華閉了閉眼,揉了揉太陽穴,眼里溢出疲色。

“四小姐已經出了院門了。”妙菡回道,又細心的給韓暮華換了一杯茶,韓暮華其實並不喜歡紅茶,她平日只要清淡的綠茶便好。

“小姐要不要進去歪會兒。”妙珍擔憂的問。

韓暮華點點頭,這天氣陰沉沉的,讓她老犯困。妙珍扶著她進了內室,換了一身玉蘭色寢衣就睡下了。

這一睡就到了申時中,等到瑞雪估摸著不對勁,進去看時,掀開了如意錦帳,瞧見韓暮華一頭的大汗,原本白皙的小臉也呈現不正常的紅色,額頭燙的嚇人。

瑞雪一驚,忙出去叫徐嬤嬤。

吩咐了小丫鬟去懿祥閣告訴老夫人,徐嬤嬤又讓妙珍打了冷水拿了巾帕來,給韓暮華降溫。不時,桂嬤嬤就攙扶著老夫人進來,老夫人一進屋臉色就不好看,瞪著一屋子的丫鬟就發火:“這麼多人還照顧不好你們小姐,都是怎麼服侍的,每人罰三月例銀,自去賬房報備。”

錦墨居里的下人跪了一地兒都不敢出聲。

老夫人在韓暮華床邊坐下,親自給她擰帕子,又向徐嬤嬤問了問韓暮華一日的起居,當聽到韓暮欣來過時,面色更加不愉。

正直初春,病癥無孔不入,韓暮華燒的昏昏沉沉,想要睜睜眼,抬抬頭,都艱難萬分,明明周遭發生的事情,別人說的話她都能聽見,可就是睜不開眼,渾身一會兒熱的像火燒,一會兒又似在冰窟里,難受極了。

御醫很快就到了國公府,赤芍領著來了錦墨居,等到御醫號過脈,扎了幾針,開了方子,老夫人這才擔憂的問:“劉御醫,老身的孫女這是怎麼了?”

劉御醫朝著老夫人行了一禮,道:“老夫人無需擔心,換季之時,本就容易患病,貴府小姐體質纖弱,更容易受到侵染,小姐只是患了普通的風寒,按照方子服下湯藥,好好將養幾日,就無大礙,只是小姐大傷初愈,還是小心為上,若是因病引了傷口復發,那就大大不妙了。”

老夫人忙點點頭,讓桂嬤嬤送送御醫。

她坐在韓暮華床前,伸手摸了摸韓暮華紅燙的臉頰,長嘆了口氣,瞧著這張像極了韓玨的臉,心里更不是滋味。這孩子這麼好,為什麼命就這麼苦呢!今日她本打算告訴韓暮華,她與林云鶴的婚事怕是磨難重重了,韓暮華卻偏偏生了病,記起那日在懿祥閣提到兩人婚事時,韓暮華的嬌羞,老夫人的心就像被一只爪子捏了一樣,又酸又疼。

算了,還是過幾日等暮華病好了再與她說,老夫人心中下了決定,親自給韓暮華蓋好了被子,又看著丫鬟給喂了藥,嚴厲的叮囑一番徐嬤嬤這才離開。

一直等到天色暗黑,韓暮華才退了燒,徐嬤嬤瞧見她終于睜了眼,欣喜的吩咐瑞雪去準備些清淡的米粥和小菜來。

扶著韓暮華靠著床沿,拿了紫色團花軟墊給她墊上,“五小姐,可好些了?”

“我沒事,就是頭還有些重,祖母來過了?”韓暮華原本紅潤的嘴唇蒼白,臉色也不好看。

“老夫人親自過來,又請了御醫給小姐看了,五小姐你剛剛退燒,身子虛,一會兒喝點熱粥,再躺會兒,若是睡不著,老奴在這里陪你說說話。”徐嬤嬤細心體貼。

用過粥之后,韓暮華躺下了卻睡不著,她看著在一旁做女紅的徐嬤嬤,半是撒嬌的道:“嬤嬤上床陪我睡。”

徐嬤嬤一聽笑起來,停了手中的活計,“小姐都這麼大了,早就不用老奴陪了。”

“我想要嬤嬤抱著睡。”

韓暮華難得的撒嬌,又在病中,徐嬤嬤從小拿她當親生女兒疼,更是舍不得,摸了摸她的額頭,起身脫了外面的褙子,就上了床,將韓暮華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徐嬤嬤懷念的說道:“小姐兩三歲的時候,每晚,老奴就這麼抱著小姐,將小姐哄睡著。小姐從來不像別的奶娃娃那樣難伺候,只要吃飽穿暖,就那麼乖乖地躺在那里,要撒尿的時候才哼哼那麼兩聲,只要睡前尿了尿,一夜都安靜的緊。老奴見了那麼多的孩子,沒有一個是像小姐這麼乖的,乖的老奴都心疼……”

徐嬤嬤的懷抱很暖和,那輕輕拍在后背的手就像催眠曲,不一會兒,韓暮華就進入了黑甜的夢鄉。徐嬤嬤笑笑,又疼愛的給她理了理鬢邊的散發,懷里的少女的睡顏恬靜柔和,如含苞待放的睡蓮,散發著淡淡的清雅幽香。

小姐長大了,這些年,小姐過的太苦,徐嬤嬤只希望,以后能有一個疼愛韓暮華的夫君。莫不要再將這國公府里的再經歷一遍就好。

錦墨居里那叢迎春在春風中搖擺,黃色的花瓣上還有著清晨晶瑩的露珠,初春的寒意沒有盡褪迎春花的朝氣,反而讓它更加的奮發而芬芳。

韓暮華因在院內養病,這幾日老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清晨,本該平靜的國公府突然來了兩隊奇怪的人馬。分別是鎮南大將軍府與曹國公府上的人。這兩隊人馬的目的都只有一個——提親!

懿祥閣內,歡聲笑語一片,但是氣氛卻格外的怪異!

曹國公夫人、鎮南大將軍夫人同聚一堂。

“多日不見,老夫人氣色還是這麼好,哪像我,這個老寒腿,天氣一陰沉就要犯病!”曹國公夫人笑著打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7:01

第062章 謀(2)

老夫人呵呵一樂,“曹國公夫人真是謬贊,老身這瞧著光鮮,眼睛也不行嘍,前兩年還能勉強讀個佛經,最近是越看越模糊,老了,老了啊!”

“老夫人兒孫滿堂,老有所樂!”大將軍夫人含笑道。

這邊廂聊了會兒,三夫人帶著四小姐韓暮欣就來懿祥閣請安,卻被守在院門的桂嬤嬤給請了回去,三夫人早就聽說曹國公夫人與鎮南大將軍夫人來訪,特意趁著這空當來打探打探風聲,沒想到老夫人還派了下人在這里阻攔,當下,她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

“嬤嬤,你雖是娘身邊的人,但是主仆之別可要分清,若是再不知好歹阻礙的話,那……”三夫人意有所指,更是用眼神狠狠瞪了桂嬤嬤。

桂嬤嬤陪著老夫人在國公府生活了幾十年,她聰明能干,三夫人這點小伎倆還不放在眼里,她低著眉,話語有禮,卻又不自覺透著嚴厲:“老夫人正在接待貴客,事關國公府聲譽,還望三夫人三思而后行。”

三夫人在國公府里怎麼鬧都不要緊,但是現在里面的是曹國公夫人和鎮南大將軍夫人,如果她一不小心說錯話做錯了事,丟的就是韓國公府的臉面,別說老夫人不會放過她,就是韓老國公也要治她的罪。三夫人對韓老國公還是很忌憚的。

三夫人冷哼了一聲,正無趣的準備離開,就瞧見世子夫人和大奶奶吳氏帶著丫鬟嬤嬤朝這邊走來,吳氏已經有了五個多月的身孕,因為懷孕,人也豐腴了不少,鵝蛋臉透著紅光,滿臉都是要做母親的慈愛溫柔。看的三夫人牙齒泛酸,暗中詛咒吳氏生不出男嬰。

見世子夫人漸漸走近,三夫人望著桂嬤嬤挑釁的一笑,她現在就要與世子夫人一塊兒進去,看這個該死的老奴才能拿自己怎麼辦。

世子夫人瞧著恭敬立在院門邊的桂嬤嬤,心中已有了數,“可是娘待客,不方便?”

桂嬤嬤還沒解釋,世子夫人已善解人意開了口,桂嬤嬤感激不已,“老夫人吩咐了,若是夫人們來請安,就讓老奴說一聲,今日的晨省免了。”

“那我就不打擾娘了,笑兒,去我的福熙閣坐坐。”世子夫人轉身就要告辭。

三夫人向世子夫人行禮后,未想到她這般就要離開,有些不甘心。

“大嫂,曹國公夫人和鎮南大將軍夫人來府上了。”說完還朝著懿祥閣里努努嘴,生怕世子夫人不知道這個消息一般。曹國公府和鎮南大將軍府隨便一個都是盛京望族,如果能攀交上,不管是兒女親事還是貴族社交那都是好事。況且,這兩家都有待娶待嫁的兒女,三夫人得給自己的女兒謀個好前景。

世子夫人一笑,好似沒有讀懂她話中寒意,“三弟妹可是也要去我的福熙閣坐坐?我那有幾匹南洋來的時新料子,給暮欣做身春裳正合適。”

三夫人見世子夫人故意避開這個話題,也只能罷休,帶著韓暮欣跟著世子夫人去了福熙閣。

赤芍給夫人們添了茶,又命小丫鬟上了幾種可口點心。

老夫人撥著手中一串新的翡翠佛珠,面色慈祥:“兩位夫人今日特意前來,可有要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都是老夫人教養出來的好孫女呀!”鎮南大將軍夫人眼角都有笑紋。

“哦?老身現在也就有兩個孫女還未出嫁,不知,兩位夫人中意哪位。”

“當是貴府五小姐!”這一句是曹國公夫人與大將軍夫人同時所說。

一時間,懿祥閣的東次間里有些尷尬,侍候在一邊的赤芍也驚訝的微張了小嘴。

這……是什麼情況,五小姐一個庶女,竟能讓盛京兩位身份極高的貴婦同時上門求娶!

老夫人也只是瞬間的吃驚,片刻就已波瀾不驚,她抿了一口茶水,“老身的暮華只是一微不足道的庶女,何德何能得到兩位夫人的厚愛。”

兩位夫人都見過韓暮華,曹國公夫人印象或許不深,但是鎮南大將軍夫人卻是很喜歡,韓暮華與沈思交好后,兩人經常來往,大將軍夫人見她的面自然也就多起來。

“五小姐是國公府金枝玉葉,聰慧識禮,犬子珩兒弱冠一年,未曾娶妻,恰與相配。”鎮南大將軍夫人的這番話中絲毫沒有嫌棄韓暮華庶女的身份,反而還抬舉她是國公府千金。

大將軍夫人說完挑釁的看了一眼曹國公夫人,惹得曹國公夫人回了她一個白眼。

李濂雖然與沈玉珩是同窗兼好友,但並不意味著曹國公夫人與鎮南大將軍夫人也是手帕交,兩人在盛京上流社會各有社交圈子,一直都互相瞧不對眼,現在又遇上這事兒,更要爭個高下。

大將軍夫人話音剛落,曹國公夫人就笑嘻嘻的道:“老夫人,我們家逸之那孩子一直頑劣,公爺早就想讓他收收心,貴府五小姐賢良淑德,若是能結為姻親,自是再合適不過。”

老夫人心內千萬念頭閃過,曹國公夫人與鎮南大將軍夫人不但看上的是暮華,還都是要給自己的嫡子娶親,這難免有些怪異。且不說韓暮華庶女的地位與他們並不相配,就看韓國公府、曹國公府與鎮南大將軍府在盛京幾乎是三足鼎立的勢力也不能輕易的與他們任何一族結親。

這提親之事也屬正常,韓暮華去過曹國公的壽宴,暮華那般風采被幾個世家子弟看中那是稀松平常的事,來求娶也是愛美惜美之心,只是用得著這麼大陣仗讓曹國公夫人和鎮南大將軍夫人親自登門嗎?請上官媒來說不就好了?

一切之中都透著詭異的氣氛和陰謀的味道。

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和氣的一笑:“兩位夫人的厚愛老身先在這里替暮華謝謝了,只是那孩子她祖父也甚是看重,老身還要與公爺商量一番,還請兩位夫人莫要怪罪。”

曹國公夫人與大將軍夫人連忙應和。

等到老夫人將兩位夫人送出府門,臉上的笑容才消失,渾濁的雙眼微微一瞇,透著精明的光彩。

若論人,沈玉珩那小子真是不錯,年少有為,又俊朗帥氣,她本來也有意將韓暮華許配給他,只是之前一直礙于兩人身份,沒做多想,后來,又瞧著林云鶴與韓暮華有情,就斷了這個念頭,現在鎮南大將軍夫人親自上門,倒是可以考慮。只是曹國公府的二少爺李濂,哼!他想要在她手中娶到暮華,還是莫要多想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7:12

第063章 謀(3)

很快曹國公夫人與鎮南大將軍夫人來向韓暮華提親的消息就不脛而走,讓整個韓國公府都議論紛紛。

韓暮華是三房庶女,按道理來說怎麼也做不了曹國公府和大將軍府嫡少爺們的正妻,但是偏偏事實就是這樣!一個是風頭無兩的大將軍府溫潤如玉的五公子,一個是俊美無匹的曹國公府二少爺,李濂雖然名聲不好,但是“美名在外”,不乏許多愛慕他的世家千金。

三夫人在碧落院里氣的直翻白眼,韓暮欣也滿臉不甘,她與韓暮華同年同歲,又是國公府嫡女,卻好似被人遺忘在角落一樣,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韓暮華的身上,讓她黯淡無光。韓暮欣滿心都是恨意,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沒有一刻不痛不恨的,韓暮華那個賤蹄子她與她沒完!

韓暮華抱病在身,這個炸雷般的消息她還是從瑞雪口中聽到的!

倚在軟榻上的韓暮華忽然渾身僵硬,腦子像一片漿糊一樣轉不過彎來。薄薄的春衫貼在身上,后背浸出股股涼意,那涼意片刻就襲遍了她全身,柔和的春風從窗外吹進來,她全身都在顫抖。

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婚事不是已經定下了?她未來如意郎君不是三表哥嗎?那日還是祖母與小姑母親自在懿祥閣里說的,怎麼又冒出了曹國公夫人和大將軍夫人!

韓暮華覺得她不能思考了,心臟突突的跳。

站在一邊的瑞雪本還為她高興,她就知道總有一天大家都能發現她們家小姐的好。小姐不管是嫁給曹國公府或者是大將軍府都是極好的歸宿,以后成為當家主母,再也不會被人看輕了去。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韓暮華是這樣的大驚失色。

“小姐,可是又燒了?”瑞雪擔心想要摸摸韓暮華的頭,韓暮華下意識地躲開,那張白皙的小臉慘白,透著難過和失望,怔怔地出神,緊捏著帕子的右手,用力太大,小巧的骨節都泛白。

瑞雪哪里見過韓暮華這種樣子,眼眶一熱,就要奔出去喊徐嬤嬤來。

許是瑞雪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韓暮華,她拉住了瑞雪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閉了閉情緒外露的杏眸,等到她勉強平靜下來,才開口,“瑞雪,扶我去懿祥閣,我有些話與祖母說。”出口的聲音里不自覺帶上了一絲顫音。

雖然韓暮華的表情看起來還有些痛苦,但是已經不是剛才魔怔的樣子,瑞雪抹了抹眼眶,放下心來,她脆脆的答道:“好,小姐,我去給你拿件披風。”

等到瑞雪回來將月白繡合歡花的小披風披在韓暮華身上時,她臉上已然恢復平靜,好像先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瑞雪的一場夢一樣。她奇怪地瞥了一眼韓暮華,也不敢多問,五小姐從來都喜歡把事埋在心底,平日里對她們再好,也不願意與她們分憂。瑞雪暗暗嘆口氣。攙扶著韓暮華朝著懿祥閣走去。

即使韓暮華很好的掩蓋了情緒,但是她急躁的步伐還是泄露了她的心事,走在鵝卵石小徑上時,因為步伐太急,不小心扭了一下,若不是瑞雪在一邊扶著她,她怕是已經摔倒。

老夫人剛把多嘴尖刻的二夫人打發走,桂嬤嬤站在抱夏的門口就看到她匆匆而來,便知消息已經傳到了錦墨居,她無奈的哀嘆一聲,迎了上去,將韓暮華領進了內室。

屋里只有老夫人和隨在一邊伺候的竹葉,老夫人穿著深紅色繡五彩團花比甲,鬢邊有銀絲挑出,幾日不見,魚尾紋好似更加深刻,眉心隆起,手持翡翠佛珠盤在炕上,乍一看上去,越發的老態龍鐘。

韓暮華心口一顫,有些心疼,原本堵在心口的那些質問忽然間都化去,變得艱澀難開起來。

老夫人瞧見進來的是她,如撥云見日,臉上也有了笑意,她拍拍自己身邊:“暮華,來這里坐。”

韓暮華低著頭坐到了老夫人身邊,老夫人輕輕地將她摟在了懷里,憐愛的微微搖晃。

“可是惱了祖母?可是有很多疑問?可是心里沮喪痛苦難當?”說著,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手溫柔的拍著韓暮華的背“我可憐的孫女呦,怎麼就要遭這樣的罪!”

韓暮華心中的怨氣一時間都被老夫人憐愛的話語和動作沖散,她那故意維持的冷靜與堅定也瞬間決堤,終于,那張冰冷的小臉委屈和難過都露了出來,淚水也不爭氣的順著眼角流下,韓暮華將臉埋在老夫人懷里,“嚶嚶”的哭出聲來,那低低壓抑的哭聲,讓老夫人聽的肝腸寸斷。

等到韓暮華哭夠了,老夫人才命竹葉打來熱水,拿了溫軟的熱帕子親自給她擦了臉。

眼淚止住,韓暮華還是有些哽咽,她抬頭,一雙紅的像小白兔的眼睛瞅著老夫人,直讓老夫人心更軟了一分。

“祖母,我不要進宮!”韓暮華說了第一句話。

老夫人未想到她會這麼說,她沒有問林云鶴與她的婚事是怎麼回事,也沒有詢問曹國公夫人與鎮南大將軍夫人,而是一句話就指到了根源。

不錯,老夫人早就想到,這次求親定不是這麼簡單,賢妃娘娘小產,聖上有意透露他想在韓國公府再納妃的決定,而如今的國公府能有資格入宮的就只有韓暮華韓暮欣兩姐妹。韓暮欣傲慢愚鈍,如果她進宮根本就構不成絲毫的威脅,但是韓暮華不同,那兩府也都是老狐貍,怎麼會看不透,正是因為如此,才千方百計阻撓!

但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韓暮華根本就沒有進宮的心思!有時百般算計都是一場空,想想也是可笑!

老夫人沉默著,她何嘗又想暮華進宮,深宮無情,即便是當初那般純善的韓暮琳現在都八面玲瓏,她瞧著如何不痛心,宮中生活無姐妹情、無母女情、甚至無夫妻情,有的只是漫無邊際的殘酷和冷血,她的暮華經歷已經夠苦,她怎麼舍得,可是這件事由不得她,這韓國公府她地位再高也只是當家主母,一切還要韓老國公說的算!她不能給韓暮華承諾,也給不起!

老夫人的無言,韓暮華心中已經有了七八分計較。她漸漸止了哽咽,抬著有些紅腫的眸子看著老夫人,那眸子里絕望讓老夫人愧疚不已。

老夫人捏著韓暮華嬌柔的手心,語出無奈:“暮華,是祖母無能。”

做事狠辣,果斷威嚴的老夫人有一天竟在自己的親孫女面前承認自己無能,饒是韓暮華也動容。

她抬頭看著老夫人渾濁帶著憐愛的雙眼,悠然的綻放了一個笑容,然后清甜的聲音回蕩在老夫人的耳邊,“暮華知道其中利害,暮華不怪祖母!”

如迎著寒風倔強盛開的迎春花,韓暮華笑容美麗而又讓人憐惜,老夫人心里越加的感動。她又一次將韓暮華摟在了懷里,摸著韓暮華柔滑的秀發,哀嘆道:“暮華,有什麼想知道的便問吧,祖母都告訴你。”

妖嬈的春光里,微風拂面,韓暮華與老夫人在內室足足說了一個時辰的話。

等到韓暮華回到了錦墨居已經夜色四起,淡淡的夜色籠罩著錦墨居,斑竹在春風的輕撫下發出沙沙聲響,徐嬤嬤正在準備晚膳,瑞雪在內室點燈。站在廊下的韓暮華微微瞇起眼睛,仿佛要借著淺淡的夜色看清前方的路。這次,連祖母也不能幫她了,但是她不認輸,若是沒人能依靠,她就靠自己!韓暮華眸中目光堅定,紅唇也緊抿了起來。

她今日得知,是林云鶴親自拒了他們的婚事,她越發的瞧不明白他,明明他也是對自己有情的不是嗎?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隱情?要讓她相信林云鶴的感情是假的那不可能!韓暮華緊緊咬了咬唇,那暖人心扉的感情她不想舍棄,她一定要問明白!

徐嬤嬤抬眼就看到韓暮華站在廊下單薄的背影,拿了一邊的披風走過去輕輕給她披上,溫言道:“五小姐,用膳了,今日有你喜歡吃的八寶蒸糕。”

韓暮華這才回身進屋,用了晚膳,在燭光下看了會兒書,她便歇下了。

兩日后,韓國公府傳來了一個更驚嚇的消息,三老爺在公主府過夜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7:23

第064章 鬧

彼時,韓老國公在外院聽世子爺韓慈說了三老爺韓凜在和煦長公主府過夜的事,大發雷霆!

今日他的老友,世襲第二代二等奉國將軍杜國公爺來訪,他陪著老友聊的正歡,共同回憶著幾十年前的戎馬生涯,本來打算留在外院陪著老友用完晚膳再回內院。世子爺的小廝去找他,他將杜國公留下,去外院的大書房見了韓慈聽到了這個消息。丟下老友,徑直怒氣沖沖地回了內院,后來還是世子爺滿臉歉意的親身將杜國公送走。

“老三呢,給我綁回來,不綁回來,三房一個個都別活了!”韓老國公坐在炕上,因慍怒喘息著,一伸手將炕幾上的茶盞都掀翻在了地上,“嘩啦啦”刺耳的聲響,滿屋子霎時狼藉。丫鬟們嚇地跪在地上打顫。

韓老國公雖然嚴肅,但是待人寬大,就連桂嬤嬤都沒看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

韓老國公一手捏在炕幾的一角,捏的手背青筋暴露。

老夫人坐在一邊沉默不語,她了解韓老國公的脾氣,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等他宣泄完了,再勸不遲。老三做事不斷都有分寸,即便三房鬧出那麼多事來,他也是靜心應對,怎麼這個時候會冒出這等子破事。和煦長公主的心思她不斷明白,更是多次提示過韓凜,韓凜不會這麼沒分寸,留宿長公主府!還被有心人傳了出來,如今鬧的沸沸揚揚,怕是都要成為盛京的笑柄!

不一會兒,世子爺,二老爺韓善,大少爺韓誠都來了懿祥閣。

“父親,您別忙著生氣,老三做事不會這麼荒唐,指不定是受了別人的暗算!”世子爺勸慰。

“把那個畜生綁回來,壓去祠堂,我親身審問!”韓老國公哪里聽得下去,滿口的火藥星子。

就連二老爺也是滿面擔心,事關國公府聲譽,可不是兒戲!

桂嬤嬤小聲的在老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老夫人起身出了氣壓低沉的內室,到了一邊的東次間,世子夫人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娘,這消息是真的?”世子夫人驚訝的問,三老爺可是會元,頂頂聰明的人,怎麼會做出這麼糊涂的事兒。

老夫人凝重的點點頭,吩咐道:“公爺在氣頭上,你去把這消息壓壓,尤其不要讓老三媳婦知道,另外派人去查查從真這幾日在做什麼。”

世子夫人得了吩咐,轉身辦事去了。老夫人又讓赤芍去各房通知免了晨昏定省。

等到重新回了內室,竟然瞧見三夫人孫氏帶了韓暮欣已經跪在門前!抽抽嗒嗒!

老夫人頭“刺啦”一下,本就夠亂了,這讓老三媳婦兒一攪合,還不要鬧翻天!

“爹,你要給我做主啊,平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我也不阻止他納妾娶小,可是韓凜那個混蛋竟然跟長公主廝混在了一起,這個家還有我的地位了嗎?我還不如死了干凈!你讓孩子的面子往哪擱啊!”三夫人哭喊著,撕心裂肺的,韓暮欣也跟著哭訴。

韓老國公火氣更大了,他一掌拍在炕幾上,震的新換上的茶盞“嘩啦”一響。三夫人的鬧騰就像一鍋油潑在大火上,越燒越旺。韓老國公怒火中燒,沉聲怒斥:“夠了!要哭滾回去哭去!”

三夫人被韓老國公吼的一顫,那還沒說出的話也堵在喉嚨口,被嚇的差點啜泣的回不過了氣兒來,頃刻的安寧后,三夫人的哭聲更高了,話語中埋怨更多:“我這麼多年在韓國公府是為了什麼呀,含辛茹苦的把欣兒拉扯大,就是為了在這里給們這麼侮辱的嗎!丈夫背叛,公婆不喜,你們還是殺了我吧,給我來個痛快的!”

老夫人眉頭緊皺了起來,老三媳婦原是這麼個沒見地的,一切事情還沒定論,這般大鬧,成何體統。她原本還憐憫三夫人,現在這憐憫被她的哭訴全全斥退。

“鬧什麼,還有主母的樣子嘛!”老夫人忍不住的責備起來。朝著一邊桂嬤嬤使了個眼色,“有什麼事去暖閣說吧!”

桂嬤嬤領著幾個強壯的婆子,連拖帶拉的將三夫人弄到了暖閣里,依著韓老國公的火爆性子,若是她再這麼鬧下去,還不知道會怎樣。

三夫人癱在地上,釵鬟俱亂,臉上的妝早被淚水沖花,衣裳也因為拉扯變得不整。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那街道無賴的潑婦一般,哪里有大家閨秀的影子。

“暮欣,你站到一邊來。”老夫人嚴肅的聲音響起。

韓暮欣雖然心疼母親,但她也能看出母親確實鬧的過分了,低頭瞧了母親一眼,聽話的立在了一邊。

“你們韓家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三夫人仍在悲痛中,她的自尊嚴峻的遭到了挑戰,自小嬌慣的她嫁入韓國公府也是順風順水,興風作浪,一夜之間,丈夫背叛,公婆怒罵,讓她的臉面丟盡。她當了十多年的主母,難道要讓她讓位?

公主不是一般的閨閣千金,何況這還是尊貴的和煦長公主殿下,發生了這麼荒唐的事,不管是不是遭人暗算,韓國公府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將長公主迎娶入府!以長公主的地位入了韓國公府,那三房還有她的位置嗎?她這個主母也要退位讓賢了吧!

“老三媳婦兒,事情還沒有到你想的那個地步!”

“呵呵!這還有路可選?告訴你們,是你們韓家對不起孫家,我爹娘不會饒了你們的!”三夫人越來越胡言亂語。

老夫人瞧著她,面色愈冷,恨不能將她的嘴堵上,她心里也氣,若不是三夫人整日叫囂,老三會與她生了嫌隙,整日連后院也不願意進,寧願在外辦公一日,在外面吃喝?若不在外面吃喝,和煦長公主會有算計的機會?

竹葉進來小聲通報,老夫人疲憊的悄然點頭,不一會兒瑞雪攙扶著韓暮華進來了。

請了安,瞧著眼前陣仗,韓暮華也是吃了一驚,小臉悄然泛白。

老夫人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怎麼過來了,你身子還沒好清,多在院里歇歇。”

“我擔心父親,不放心,過來瞧瞧!”韓暮華話語隱隱露著擔心。

“好孩子,一有消息,祖母讓赤芍去告訴你,你先回去吧!”

韓暮華憂心地望了老夫人一眼,正準備離開,三夫人卻突然恨聲大罵,從地上爬起來就抓了韓暮華的衣襟猛力搖晃,“笑話,擔心你的父親,你這個賤蹄子怕是只關懷自己的婚事吧,你眼里還有你的父親?”

三夫人說完了還抬了手就要朝著韓暮華的臉揮去,韓暮華被三夫人搖晃的直踉蹌,誰也沒想到三夫人會對著韓暮華發瘋。她此時氣極,所有人都說她胡鬧,誰能明白她心中的冤枉,現在抓到了韓暮華,她渾身的怒氣都叫囂著要發泄,韓暮華這一來恰好撞在了槍筒上!

一時間,暖閣里混亂一片,幸虧桂嬤嬤動作快,力氣又大,護住了韓暮華,又忙著叫一邊小丫鬟把三夫人拉住,“啪”,洪亮的巴掌聲響,暖閣里霎時靜的可怕,老夫人還擺著甩巴掌的姿勢,氣的渾身顫抖,再也忍不住的怒道:“你瘋了!暮華是你的親生女兒!”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7:35

第065章 尋死

老夫人這一句出來,整個暖閣都失了聲,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就連老夫人自己都張著嘴不敢置信,她連忙朝著韓暮華看去,方才她實在是怒極了,不然不會突然就將這事實說了出來,此時后悔已晚!

韓暮華也瞪大一雙杏眸瞧著眼前的情況,她吃驚地望著老夫人,這件事埋在她心里這麼多年,即便老夫人不親口說出來,她也總要找個機會澄清,可怎麼想也沒想到老夫人竟然知道了,還在這種情況下說出口。

韓暮欣全身都在顫抖,仿佛晴朗的天空一瞬間烏云密布,電閃雷鳴,她依賴的天一瞬間倒塌,沒有任何人替她頂著,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三夫人瞪著大眼只是直直望著老夫人,左臉頰紅腫,臉色卻死灰,良久,她低低的冷笑,聲音帶著她自己也不熟悉的顫抖:“娘,你是老了吧,你在胡說什麼!我什麼都沒聽到,肯定是我的幻覺,對,一定是我急糊涂了,這都是幻覺!”

老夫人身子有些微搖晃,赤芍忙扶著她坐到炕上。

三夫人表情越加的呆滯,眼中也慢慢失了光彩來。

老夫人長長的哀嘆一聲,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紙也包不住火了,今日不說明白,遲早是有一日要知道的,長痛不如短痛。

“老三媳婦,別騙自己了,母子連心呢,你還忍心瞧著暮華受苦?”

立在一邊的韓暮華冷冷看著這幕,便是這麼多年早就看透,眼眶也經不住紅起來,瞧著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鬧的三夫人,無聲的冷笑了聲。早就盼望真相揭開,她以為瞧見三夫人失魂落魄,她會高興不已,但是真的到了這天,她一點都不開心,心底甚至有絲絲悲哀。

“祖母,我身子不適,先回去休息了。”韓暮華聲音帶著蕭瑟的冷意。

老夫人看她抿著發白的唇,臉色也不好,年前做的新的春裳穿在身上空落落,心底里就發酸發疼,想著眼前的事對韓暮華又是一打擊,只得點頭同意,順便讓桂嬤嬤親自將她送到錦墨居,多安排兩個人手照顧。

桂嬤嬤是個通透的,讓赤芍安排了人手,老夫人哪里是怕錦墨居的人伺候的不周到,她是害怕韓暮華想不開,一頭撞在南墻上。

瑞雪呆呆的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看著自家小姐慘白的小臉,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但是她了解韓暮華,只靜靜的在一邊服侍她,一句話也不說。

等到韓暮華離開,三夫人仍癱在地上,凌亂的發髻散落,她的表情被散發擋住,誰也看不清。此刻的三夫人就像失了靈魂的稻草人,再也沒了生機!

韓暮欣比三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緊緊捏著帕子,低垂著頭,更加不敢看老夫人,她怯怯的喊了一聲“娘”,換回的卻是沉默,三夫人原來最是疼愛她,只要她嬌嬌軟軟喚一聲,三夫人立馬就心啊肝啊的將她摟在溫暖的懷抱里,摸著她柔滑的鬢發,而眼前的沉默幾乎讓韓暮欣掉入無底的深淵,她再也擠不出第二聲“娘”來。

老夫人瞧著氣氛凝重的暖閣,坐在一邊不語,這時候,最需要的便是冷靜,或許有了時間緩沖,不管是韓暮華、還是三夫人,亦或是韓暮欣都會想開吧!

暖閣里竹瀝和幾個隨身伺候的小丫鬟也動都不敢動。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誰都沒有說話,老夫人手中的翡翠佛珠已是念了十多遍。

突然,伏在地上的三夫人一把推開竹瀝就朝著一邊的朱紅漆的柱子撞過去,這猛的一撞顯然是不給自己留退路,說時遲那時快,竹瀝並不是普通的丫鬟,自小跟著護院的哥哥學過幾招,有功夫傍身,她也瞧出三夫人是想要尋死,被推的后退的兩步,卻是身子一扭,幾步一跨先三夫人一步擋在了柱子前。三夫人一頭撞在了竹瀝的小腹上,竹瀝被巨大的沖力撞的疼的忍不住叫出聲,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痛的直喘氣。

老夫人唬了一跳,驚的站起來,渾濁的雙眼睜大,剛壓下去的火氣噌的又彪上來。

“來人,給我攔住!反了不成!”

竹葉忙讓幾個壯士的嬤嬤將三夫人束縛住了,再不敢大意,又讓小丫鬟將竹瀝扶下去。

韓暮欣渾身都僵硬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母親會尋死!

“派人送暮欣回秋水居,都給我看著,出什麼事兒摘了你們的腦袋,這點子破事,你們難道都要跟著陪葬?”

老夫人真動怒了。

韓暮欣很快也被送走,三夫人這時候才聳著肩膀哭出聲,她哀嚎著:“都別攔著我,讓我去死!”嘶啞的聲音,不斷地瘋狂掙扎著,要不是幾個婆子力氣夠大,指不定又被她逮著機會撞了柱子。

老夫人突然的冷冷一哼,站在三夫人面前,“你便只知道尋死嗎,孫家的人就只有這點出息?說出去也不怕丟了毅勇侯的臉!暮華是你親生女兒,你一日未盡過做母親的責任也就罷了,難道連相認的勇氣都沒有了?我看你也不必認了,就做一輩子蠢貨吧!”

老夫人的話語如雷電一樣劈在三夫人身上,讓她渾身一顫,往日種種如走馬燈在她的眼前飛過,她對韓暮華的苛刻,對她的威脅,甚至是對她算計和憎恨都被無限放大,仿佛有一個惡魔在她腦中尖叫,判處著她愚蠢的罪行。而后閃過韓暮欣的臉,臉上與黃姨娘越來越相像的微挑的丹鳳眼,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好似在嘲笑她的愚昧。

其實早就有端倪了不是嗎,只是她一直相信韓暮欣是她的女兒,從來沒有懷疑過,只要有心的一想,都是蛛絲馬跡,黃姨娘對韓暮欣的關心,黃姨娘對韓暮華的刻薄,韓暮欣與黃姨娘越長越像的臉……她不能再想下去,愧疚如排山倒海而來,壓的她不能呼吸。

她是真的想要一死了之,再也不想要面對,但是想到韓暮華,想到老夫人說的話,她心底燃起了一簇火苗……慢慢也有了求生的意志。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7:45

第066章 捋

“行了,先把三夫人扶去碧落院,好好照看著,出了差錯,你們也別活了。”

老夫人見三夫人終于被勸住,對著三夫人院里的宋嬤嬤和兩個大丫鬟沉聲道。又讓都緊著口風,萬不能將今日在暖閣里的事情泄露了出去。

都這時候,和煦長公主那里還沒個頭緒,老三也還未回府,再也不能出其他的岔子了,也是她一時沖動,在這個時候說了真相,三夫人雖然愚昧,在怎麼著也是毅勇侯的嫡女,若是逼得太過分,那邊不好交代。

再者,這事情十幾年前就發生了,黃姨娘使的絆子,如今怎麼著事情也不能倒退回去重演一遍,暮華也不能因為這少受十幾年的委屈,人重要的不是以前,而是以后。

老夫人冷靜下來,事事想的自然也就周到起來,前頭韓老國公怒火未消,這后頭她可再不能跟著亂了陣腳。老三的事里處處透著古怪,又不知道是誰暗地里給國公府敲了悶棍。

身邊伺候的竹葉給老夫人添了茶,看她神情緩和了,才吁了一口氣,國公府一日發生的兩件大事,讓她們做奴婢了也受了不小的驚嚇,更別說是小姐們了。

老夫人神情萎頓,一手扶著頭,本來還有些富態的臉現在看來也憔悴的很,竹葉伸手就要給老夫人按按去去乏。

老夫人揮了揮手,“竹葉,你去前院看看凜兒有沒有消息?”

竹葉不放心地瞧了老夫人一眼,囑咐了手下的小丫鬟照顧好老夫人,才領命去了。

這一攤子惱人事情處理好,老夫人才詢問韓老國公那里怎樣了。

派著盯著那邊的小丫鬟說老國公氣消了些,但仍然與世子爺,二老爺和大少爺坐在屋里,老爺少爺勸什麼都沒用,韓老國公只黑著臉沉默不語。

世子夫人安排好一切也回來了,陪著老夫人一同去安撫韓老國公。

等到天色微黑的時候,韓凜終于回府,卻是林云鶴和沈玉珩親自送回來的,韓老國公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暴跳如雷,手一揮,梨花木臺子上一只琺瑯云鶴細頸瓶就碎了一地,瞪著門外怒吼道:“給我綁了押到祠堂去!”

說完真的火氣沖沖朝著祠堂去了,世子爺韓慈攔不住,又看著愣在那里的二老爺,瞪了他一眼,立馬跟上去了。

老夫人也想要跟上去,不過祠堂不是女人隨便進的,只好讓世子爺多攔著。

誰也不敢違背韓老國公的命令,三老爺韓凜真的是被綁進祠堂的,他也不鬧也不吵,神情有些呆滯的任來人給他綁上繩子,這樣的三老爺倒是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后來老夫人聽桂嬤嬤形容了,忍不住的掉眼淚,這兒女都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有誰不心疼。

林云鶴與沈玉珩當然是不能進祠堂,沈玉珩溫和如玉,也知道韓國公府正是焦頭爛額之際,也不用人照顧,將三老爺送到后,就告辭了,為此,老夫人更加看好他。

貼身的小廝牽來一匹黑色駿馬,沈玉珩翻身上馬,望著韓國公府門前的大紅燈籠,眉頭皺了起來。其實盛京的局勢比年前根本就好不到哪里去,這本來就是一爛泥攤,原先朱首輔在的時候,就他那地兒干凈,一眾人都望著他,皇上也紅了眼,現在那地兒也污了,水越加的渾。帝心難測,聖上鏟除了朱首輔並著金城伯府,如今手中握著兵政,已是皇家獨大,如果想把矛頭對準誰,誰也逃不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玉珩腦中百種念頭閃過,最后只余一聲嘆息,一提韁繩,與小廝一人一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林云鶴被老夫人叫去懿祥閣問話,很晚才出來,路過錦墨居,頓了頓腳,瞧見里面的燈熄了,眼里一抹痛色閃過,心臟也跟著猛的一抽,閉了閉眸子,才踏入夜色。

安豐跟在后面,心酸的很,也不知道少爺是怎麼想的,表小姐多好的一姑娘,聰慧又好看,關鍵是還關心他們家少爺,前幾日還托他將兩雙鞋帶給少爺,一看就是表小姐親手做的,那繡工,嘖嘖!兩人明明都是有情的,夫人和老夫人都不反對,為什麼他就不願意!他早就想勸兩句,可實在不敢多嘴。少爺雖然還未弱冠,但是比老爺都能做主,什麼事都逼迫不了他。

一直到半夜祠堂的還亮著光,韓老國公也沒有回來,世子爺,二老爺,大少爺也在祠堂里陪著。老夫人差人看了好幾次,門口有韓老國公的護衛攔著,不讓進。到亥時,國公府突然有人敲門,大少爺韓誠親自去接待,不一會兒,就到懿祥閣告訴老夫人消息。

是宮里賢妃娘娘派身邊的親信夏公公來的,讓府上放心,她會幫忙在聖上那多說說好話。得到賢妃娘娘的消息,老夫人這心終于放下一半。

她最擔心的就是韓凜因此惹怒了聖上,那到時候說什麼都沒用,和煦長公主雖然現在是個寡婦,可是她遠嫁和過親,為國家立下功勞,不僅是太后最疼愛的女兒,還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除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就是盛京最尊貴的女子,惹上了她,別說是韓凜,聖上一個不高興,整個韓國公都要跟著倒霉,怪不得韓老國公要發這麼大的火。

仿佛是因為這夜太不平靜,下半夜就淅淅瀝瀝下起了春雨,本來這春雨貴如油,是豐收吉順的,可是這個時候卻讓韓國公府的人臉上又多了一層紛擾和不耐。

韓暮華其實沒睡著,她躺在床上,外面雨打在斑竹上的聲音,她聽的清清楚楚,黑暗里,帳頂的如意紋一團模糊,她睜著杏眸,烏黑的瞳仁微亮,臉上沒有表情。

這時候已經脫了寒,火墻和炭盆都不用燒了,徐嬤嬤也給她撤了一床被子,但是裹在溫暖錦被里的身體冰冷似鐵。

只要和煦長公主與韓國公府扯上了關系,那聖上所謂的想要彌補韓國公府,讓韓國公府的小姐進宮填補空虛妃位的想法就會徹底斷掉,那些“宣紅”真是值得,韓暮華冷冷笑了一聲,可是眼眶卻發熱,有什麼澀澀的東西劃過眼角落在錦枕上,她艱難的想,既然別人幫不了她,她就自救!她發過誓,再也不認命運擺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7:56

第067章 平妻

直到事發第三日,盛京綿綿的小雨還在下,地面濕潤潤的,假山池景掩映在雨幕中,本是北方,卻愣是多了一種江南多愁善感的情調。

韓暮華坐在屋內翻看那本她曾經抄錄給韓老國公的《俱舍論》,描金茶盞里的水已經冰涼,瑞雪都沒聽到她翻書的聲音那日是她陪著韓暮華去的懿祥閣,事情原委錦墨居里數她最清楚,令她震撼不已,她當然不會懷疑老夫人說的話,只是三夫人為何會愚蠢至此,讓她們家小姐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

瑞雪很想安慰韓暮華幾句,可是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輕嘆一聲繼續低頭繡一只百綱的香囊,等到繡好了,她要拿去佛祖面前供奉兩日,再取回來給小姐戴上,保佑小姐平平安安。

妙函在廊下脫了木屐,又把傘交給一邊的小丫鬟,在外間一個火盆前驅了寒氣這才進來。

“小姐,聖上旨意下來了”妙函急切的說道。

韓暮華放下書,朝她看過來,瑞雪忙著起身給韓暮華換了茶水徐嬤嬤瞪了妙函一眼,“莽莽撞撞的,快坐下再說”。

妙函只得坐下,歇了一氣,“五小姐,今日剛傳出的消息,聖上念在長公主與三老爺有情,並未怪罪,還賜婚于和煦長公主和三老爺,因三老爺家中有妻,長公主雖然身份尊貴,但不壓妻,所以聖上賜了平妻”。

韓暮華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溫溫的茶水流到胃里很舒服,“碧落院那邊如何?”

“三夫人一直關在碧落院未出來,安靜的很,不哭不鬧,這倒是有些奇怪”照著以前,遇到一點事兒,三夫人那邊就要鬧翻天了,這次的安靜的確不正常說是說平妻,但人家畢竟是和煦長公主,聖上都要尊稱她一聲皇姐,就連老夫人瞧見她也要屈膝行禮,三夫人雖然是大家出生,但和皇室比,那就要落到塵埃里了。

韓暮華聽完后,面上淡淡,好似與她無關一般,也不說話,拿起書又看了起來。

瑞雪擔憂地看了一眼韓暮華:“以后三房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徐嬤嬤立馬對著瑞雪使眼色:“瞎說,長公主是是個宅心仁厚的,指不定等到長公主進門,小姐會更加受到疼愛”。

韓暮華在心中冷笑,和煦長公主宅心仁厚?笑話,若是她仁慈寬厚,那她的計謀又如何能成功?三老爺又如何會留在長公主府?

盛京因長公主再嫁的消息一片嘩然,原來的一個笑話未想到會成為一樁姻緣,這讓盛京不少豪門望族都詫異非常又羨慕嫉妒不已,更弄不明白聖上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百味齋,飯菜香氣繚繞,即使是天氣陰濕,仍然生意興隆。

雅間內,兩個身材挺拔修長的男子正在對飲。

“人算不如天算,這次把我們自己都搭進去了卻無半點成效,失敗啊”沈玉珩舉杯一飲而粳嘴角笑意隱隱。

“未想到逸之也會插一腳,真是未想到啊”沈玉珩挑了挑眉,看向好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濂小酌了一口,表情淡淡,只是一雙眸子里透著陰沉。

“你這話當著那丫頭的面說給她聽,怕是她也不會相信”沈玉珩突然盯著眼前的好友,深邃的五官,俊朗面容,如松如蘭的男子,可是那雙狹長鳳目總是不分明,多年好友,他竟然發現他從來沒讀懂過他。

沈玉珩低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給李濂滿上,笑著搖了搖頭。

李濂低頭瞧著滿滿的酒杯,酒水還差一分就要溢出,忽的一笑,“沈潤,你我此番賣身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沈玉珩回答的干脆,嘴角笑意還未退,看著李濂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挑釁。

“因何有滿分把握?”李濂漫不經心的問。

“父母媒妁我有二分,韓國公夫人喜愛我有二分,救護韓凜之情我有一分,那丫頭對你厭棄我又有五分”沈玉珩微笑答道。

李濂笑著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瞧的沈玉珩心里直發毛。

“逸之如何?”

“佛曰不可說”李濂將杯中酒飲粳放下杯盞,起身,“沈潤,先告辭了!”話畢,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沈玉珩臉上笑容消失,看著李濂離開的方向,皺起眉頭,“義忠,準備車馬,我去拜訪老師!”小廝領命去了沈玉珩托著酒杯,看著街道上的來往人群,神思飄飛。

毅勇侯府,老侯爺差點要將整個屋子都給砸了。

“韓凜那個小子,膽子不小艾都能爬上公主的床,是我小看他了!”幾句話,毅勇侯幾乎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

“好個平妻!老子女兒也是捧在手心中嬌養出來的,能讓他這般糟蹋!”說著,毅勇侯將炕上的小幾都掀翻了,屋內狼藉一片,毅勇侯夫人坐在一邊以淚洗面。

“哭,哭什麼哭,派人把女兒接回來,大不了和離!”毅勇侯是個暴躁性子,三夫人是毅勇侯夫人的次女,當初出生時體弱多鉑毅勇侯不知道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良藥,這才把她的身子調養好,所以對這個女兒最是溺愛如今見到她受委屈,當然不能接受!

“侯爺!你要為二丫頭做主啊”毅勇侯夫人聲聲帶淚。

毅勇侯憤憤坐在炕上,做主!怎麼做主!這進門的是長公主,又是聖上金口玉言,他就算是豁出去,也拼不出道理!氣悶的毅勇侯用力捶著炕。

“你也別哭了,先把丫頭接回來!”

“妾身遵命”毅勇侯夫人抽噎著出去吩咐了。

毅勇侯府的人很快來到了韓國公府,被派來接三夫人的是毅勇侯府的二管家戴管家,老夫人很快得知此事,思慮片刻,親自將三夫人送上了毅勇侯府的馬車。

戴管家瞧見三夫人沉默無神的樣子,對韓國公府的人更是沒有好臉色,見著老夫人連禮也不行,吩咐車夫快快回府。

桂嬤嬤扶著老夫人回懿祥閣,“老夫人,就這麼送三夫人回去了?毅勇侯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怕是不會讓三夫人回來了”。

老夫人一笑,“她不會不回來的”。

“恕老奴愚昧”桂嬤嬤不解的問。

“過幾日就是暮華的生辰了!”

桂嬤嬤瞬間明了,三夫人現在任何人都舍的了,就是舍不了韓暮華,天朝習俗,女子及笄前的一個生辰最為隆重,要生母親自梳頭,只要是三夫人還懷有愧疚,她就不會不回來給韓暮華過生辰。

“讓人準備上禮物補品給毅勇侯夫人送過去”。

“是,老夫人,老奴這就去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8:09

第068章 生辰(1)

安泰十六年三月十四,聖上正式給韓國公三子韓凜與和煦長公主賜婚,令禮部擇吉日完婚。

韓凜一人坐在前院的書房,心中百味雜陳。

他苦不堪言,雖然與長公主年輕時是有些情愫,但多年過去,早就將它遺忘在蒙著灰塵的一角。那日,他剛剛在家中飲著韓暮欣送給他的“宣紅”,感嘆女兒大了,也知道疼父親了,就被同僚叫走,一群人在沐風詩社附庸風雅,曲水流觴,哪知會碰到長公主。

眾人都知道長公主惜才,沐風詩社多的是仕途失意的才子,長公主是聖上身邊的紅人,若是能得到長公主在聖上身邊美言兩句,那仕途可謂掃清了障礙,一片光明啊!

于是長公主便被請來一同作詩寫賦,酒過半巡,長公主卻提議大家去公主府,此時正值早春,公主府中綠意乍醒,別是一番美景,眾人當然欣然同意。

早有人提醒他提防長公主,韓凜也一直警記,雖然與好友一同前去,但格外的小心,為了避嫌,從不單獨接近長公主。等到長公主設宴款待他們時,他更加注意,桌上的酒菜,總是看到同僚食用無事之后他才下筷。

可如此小心,不知道為什麼宴席途中,他就開始頭暈目眩,因此,還被同僚嘲笑酒量如此之淺,不堪為男兒,但是明明他連一杯酒都未喝過。

一種迷蒙的香氣縈繞,只叫他身體酥軟,渾身發熱,然后徹底的沒了意識。

再次睜眼見到光明,身邊已經睡了裸露的和煦長公主,他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百種念頭閃過,陰謀,算計,勾引……他憤然掀被,錦被下是長公主一絲不掛的成熟身軀,還有被單上那點點可疑白濁,他腦中轟然一響,只有兩個字,完了……

縱有百般不願,他也只能認命……

傍晚,暖陽西沉,毅勇侯府里,三夫人臉上火辣辣的疼,白皙的皮膚上清晰的五個指印,她抬頭淚眼迷蒙地看著父親慍怒的臉,倔強道:“我要回去!”

毅勇侯氣的手指發抖,恨不得潑她一身的茶水:“你就這點出息,那小子這般對你,你還要厚臉皮的倒貼,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今天你如果出了這個門,以后就沒我這個爹!”

“二丫頭,他們如此對你,你還回去干什麼,聽你爹的話,在家好好呆著。”毅勇侯夫人抱著三夫人勸道,心疼地摸著她的臉。

“明日是暮華生辰,我一定要回去!”

“你……好,好!”毅勇侯因為怒氣老臉漲的通紅,聽到女兒這句話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甩袖離開。

毅勇侯夫人疑惑地看著愛女,暮欣的生日和那個韓暮華有什麼干系,這次回來,女兒神色怪異,好像瞞著他們什麼,他們瞧著女兒情緒激動,也不敢多問,此時越聽越覺得奇怪。

三夫人顧不得臉上疼痛,搖晃著母親的衣袖:“娘,讓我回去!求您了!”

看著執著的女兒,毅勇侯夫人臉上也有透出一絲不喜:“那個韓凜到底有什麼好,讓你這般死心塌地,我們孫家的女兒還沒這麼下作!”

見求情無望,三夫人一把推開母親,踉蹌奔了出去,毅勇侯夫人看著女兒的消瘦了好些的背影,終于還是憐女心切,派貼身的大丫鬟親自將三夫人送回韓國公府。

三月十五,春光明媚,草長鶯飛,今日是韓國公府兩位小姐的十四歲生辰。

女子十四歲生辰大多要大辦,給將要及笄的少女聚聚福氣。

老夫人邀請了許多盛京望族的女眷,今日定然格外的熱鬧。

前一日,三夫人就回到了韓國公府,與韓凜相見后無言無語,如同陌路,韓凜心中愧疚,可又低不下頭與她認錯,兩人關系越發的僵硬。

清晨,韓暮華方一起床,就被瑞雪好一番折騰,等到瞧見鏡子里笑靨如花的面容,瑞雪才滿意的笑起來:“五小姐,真好看!”

韓暮華無奈地瞧著一身大紅色百蝶穿花紋的遍地金褙子,蜜合色簇錦團花芍藥紋錦長裙哭笑不得,“我怎不知我今日婚期。”

“五小姐,莫要開玩笑,要是喜服啊,那是從里到外都要紅的,就連指甲也要拿鳳仙花染成火紅的顏色呢!”

“你這丫頭!”韓暮華瞪了她一眼,瑞雪笑嘻嘻的給她挑首飾。

“竹葉姐姐來了。”妙珍端了茶進來道。

一身淡綠色平羅衣裙的竹葉帶著兩個端著托盤的小丫鬟一臉笑意走進來,請了安。讓小丫鬟將托盤放下,笑著道:“五小姐,這是老夫人讓奴婢送來的,給五小姐添添喜氣。”

韓暮華一看,托盤里擺著點翠鑲金分心,點翠鑲紅瑪瑙耳墜,還有一只綠玉鐲子,上面都有福壽的祥紋,寓意福澤延綿。

這些首飾美麗但不誇張,韓暮華很是喜愛,“替我謝過祖母,一會兒我便去給祖母請安。”

讓妙珍把竹葉送出去,韓暮華戴上老夫人送的這些首飾,隨便吃了點早膳,就去了懿祥閣,正午之前,有生母梳發的儀式,所以今日的安排很緊湊。

方到懿祥閣,韓暮華臉上笑意盡失,三夫人跪在東次間門口,身后宋嬤嬤與兩個大丫鬟也跟著跪著。

韓暮華腳步停了停才邁出去,到了三夫人面前屈了屈膝行禮:“母親安好!”

三夫人低著的頭猛的一抬,眼眶里滿布血絲,眼睛也紅腫的厲害,顯然是大哭過,她瞧著韓暮華白皙的面龐喃喃:“暮華……”

韓暮華並未看她一眼,徑直進了屋。

三夫人的心口一窒,像被人狠狠撕開,望著那個纖細柔弱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后,眼眶又蓄滿了淚。

她知道她再難得到女兒的原諒,她只是想在女兒生辰給女兒梳一次頭而已,一大早,她便來到懿祥閣求老夫人,老夫人冷冷回了她一句:“去給暮欣梳頭吧!”

不!暮華才是她的女兒!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她知道了真相,可是在外人眼里,韓暮欣是她的女兒,是國公府的嫡女,韓暮華只是庶女而已。

嫡庶混亂,事關韓國公府聲譽,老夫人不會讓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她永遠也不可能是韓暮華的生母!

這便是自食其果!三夫人悲戚絕望的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8:20

第069章 生辰(2)

“暮華戴著果然合適,來,給祖母看看。”

韓暮華一進內室老夫人就拉著她左看右看,滿意的誇贊。

“五小姐,這套首飾還是老夫人出嫁時,太后娘娘賞賜的。”桂嬤嬤在一旁笑呵呵的道。

韓暮華一怔,這套首飾竟然這麼貴重,抬起手腕就要把綠玉鐲子給退下來:“祖母,這個東西太貴重了,暮華不能要。”

老夫人按住了她的手,慈愛的看著她,摸了摸她柔滑的長發,“祖母留著也沒用,難道真的要帶到棺材里不成,暮華戴著好看就留著。”

韓暮華還要再拒絕,赤芍進來通報說韓從真來了。

老夫人笑著拍了拍韓暮華的手。

“娘,你看彤兒穿這身行不?”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韓從真同夏彤一同掀簾進來。入眼,瞧見韓暮華也在,韓從真有片刻的愣怔,然后她將韓暮華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見她的首飾,眼里閃過嫉妒。

韓暮華起身給韓從真見禮,“大姑母安康!”

“暮華也在啊,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呀!暮華這身首飾真的不錯,這般的做工,怕是只有宮中的司寶司才能比得上了,哎……大姑母正在發愁,彤兒今日還沒有合適的首飾。”韓從真說著小心瞥了一眼老夫人。

夏彤跟在母親身后,也瞧著韓暮華,眼里帶著一抹妒意。

韓暮華淡淡笑著,並未回答韓從真的話。

老夫人忍耐著捏了捏手中的翡翠佛珠,臉上露出不快:“從真,今日是暮華的生辰,我送她幾件首飾怎麼了。”

韓從真連忙惶恐地搖搖手,一副說錯話的樣子:“娘,你瞧瞧我這張嘴,就是不討人喜歡,暮華今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那是當然,粉面桃腮,讓人見了就歡喜。瞧著這俊俏樣兒,我就想到彤兒十四歲生辰,還是在府上隨便湊合著過的,連一件新衣都未給她添置,也是我這個做母親不是。”

韓從真越說越傷心,夏彤也低著頭難過的模樣。

老夫人眉心跳了跳,聲音低沉的吩咐:“竹葉,帶著表小姐去里間瞧瞧有沒有合適她的首飾,給她挑幾件。”

韓從真臉上頓時欣喜,“彤兒,還不快謝謝外祖母!”

“彤兒多謝外祖母疼愛。”說完還挑釁的看了一眼韓暮華。

冷眼看著這對母女,韓暮華飲了一口茶,未想到韓從真臉皮厚道這種程度。

“老夫人,和煦長公主殿下到了。”竹瀝慌張的進來稟報。

韓暮華一怔,賓客大都巳時后才會陸陸續續到來,現在才剛過辰時,長公主就來了韓國公府,這是何意?

老夫人與韓暮華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不解,“竹瀝,幫我更衣,去迎接公主殿下。”

韓從真同樣訝異,瞧著老夫人帶著韓暮華就要起身去迎,連忙進里間去催促夏彤。

等到老夫人一行來到府門前,長公主恰好在女官地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華貴的銀線繡梅花楊妃色宮裝,點翠鳳凰展翅步搖,讓她看起來高貴濃麗,和煦長公主微圓的臉透著紅潤,比韓暮華上次在曹國公府上見到時臉色好上很多。

她一瞧見府門前的老夫人就笑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變得更加明顯,只是她面上散著紅光,看起來反而年輕了幾歲。

“老身給長公主殿下見禮了。”

身后韓國公府的女眷們跟著行禮。

長公主連忙扶起老夫人,親熱至極的道:“老夫人您身體不好,這些虛禮就免了!”

“老身知道長公主寬容,但是禮不可廢,公主殿下一路辛苦,快進府吧。”

“老夫人請。”長公主樂呵呵的,顯然對老夫人說的話很是滿意。

韓暮華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瞧著韓從真擠到長公主身邊,又將夏彤往身邊拉了拉,她被夏彤推的一個踉蹌,幸好及時穩住腳步。

還未到懿祥閣院門前,桂嬤嬤就行跡匆匆的過來,在老夫人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老夫人臉色黑了黑,沉聲吩咐:“不管用什麼辦法,把她弄走!”

桂嬤嬤領命又急急忙忙離開。

“老夫人可是有急事?”長公主好奇的問。

“回長公主,沒什麼大礙,只是府上的小事,老身已經派人去處理了。”

“那就好!今天是貴府兩位千金的好日子,可別出什麼意外才好。”說著長公主左右看了看,然后把目光放在夏彤身上,織金錦緞對襟長褙子搭上藍綠色梅竹蘭邊綜裙,將她高挑纖細的身材凸顯了出來,可是方才在老夫人那挑的那只赤金累絲垂紅寶石的步搖卻有些老氣,長公主眉頭皺了皺:“這是貴府的哪位千金?”

發現長公主在打量她,夏彤緊張的低下了頭,小臉因為害羞發紅。

韓暮華在人群身后看到她的模樣有些想笑,她剛剛挑的那只步搖鑲滿了紅寶石,價值連城,但是並不適合她這個年紀佩戴。

韓從真連忙搶著答道:“回長公主殿下,這是小女夏彤,及笄不久。”正是婚配的年紀。當然,后一句話她還不敢說出來。

長公主瞟了她一眼,溢出些許不悅,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韓從真,笑著圓場。

“這是老身的大女兒,從小在家里被老身慣壞了,說話沒分寸,長公主多擔待。”然后拉著韓暮華到了人前,慈愛的介紹:“三房的丫頭,老身的五孫女暮華。”

韓暮華淺淺一笑,屈膝給長公主行禮,她微微低著頭,並不直視長公主。

長公主將她從頭到腳好好瞧了一遍,滿意的點點頭,“早就聽說韓國公府的兩位小姐聰慧賢淑,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來,這個拿著,就當是本宮給你的見面禮。”

長公主從腰間解下一枚羊脂白玉佩親自塞到韓暮華手中,讓韓暮華受寵若驚,被長公主如此對待,她一時間不知道怎樣應對,韓暮華朝老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對她點點頭,韓暮華這才放心謝恩,收下這枚珍貴的玉佩。

韓從真母女在一邊看到妒忌的直咬牙。

“對了,長公主殿下來的這麼早可有要事?”老夫人邊走邊問。

長公主瞧著韓暮華溫柔的一笑:“今日是暮華的十四歲生辰,照著我們天朝的規矩,要由生母親手給閨女梳發,本宮聞暮華的生母已經過世,既然本宮與韓凜婚約在身,也算得上暮華半個母親,不知今日梳發儀式本宮可否代勞?”

暮華?長公主真是會做戲,就這麼親密的叫上了。饒是如此,韓暮華聽了長公主的話仍然吃驚不小。

老夫人心中也詫異,她瞥了一眼長公主,心中疑惑重重,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如此重視在外人眼里還是庶女的韓暮華。

懿祥閣就在眼前,老夫人正要說話,嫵媚春光里突然傳來一聲女子凄慘的尖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8:32

第070章 生辰(3)

頓時,一群人安靜下來,氣氛尷尬,國公府里的女眷都聽出來這是三夫人的聲音。

老夫人臉黑了黑,瞪了一眼身邊的赤芍,赤芍會意快步先進了懿祥閣。

“這是誰的聲音?”長公主帶著探究的眼神問老夫人。

“家中瑣事,擾了長公主殿下,還望贖罪!”老夫人的笑有些僵硬,並不想正面回答長公主的問題。

韓暮華朝著懿祥閣東次間的門口望了望,嘴角嘲諷地牽了牽。

長公主眉尖突然一挑,竟然徑自就邁入了懿祥閣,她動作太突然,老夫人都來不及阻攔。于是,透過幾株夾竹桃,三夫人狼狽的身影盡入眼底。

桂嬤嬤帶著幾個壯實的婆子不顧形象與三夫人身邊的丫鬟扭打起來,赤芍吩咐小丫鬟拉開三夫人,三夫人釵發凌亂,厲聲尖叫著,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懿祥閣,她身份擺在那兒,幾人又不敢使用極端的手段,便僵持了起來。

跟著長公主身后的老夫人見此情景,恨不能將眼前這些人都逐出國公府,她臉上陰云密布。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被長公主見到這樣的場景,若是長公主心腸慈軟,不嚼口舌還好,如果她有心宣揚,韓國公府不是要成為整個盛京望族的笑柄。

“一群廢物,把她嘴堵上,送去碧落院!”老夫人忍無可忍,怒聲吩咐道。

得到老夫人發話,幾個人也放開了手腳,利落的就將三夫人和她的下人制服,押去碧落院。

三夫人臨走時,眼神落在長公主臉上,恨不能將她瞪出一個窟窿來。

“剛才那位是三夫人?也就幾個月不見,好似變了許多。”長公主神色中有著得意。

“讓公主見笑了!是老身治家不周!”老夫人勉強笑著圓場。

韓暮華看了看長公主,她眼里一絲痛快閃過,如果不仔細捕捉,根本發現不了。

人總是這樣,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韓凜是長公主年輕時的遺憾,以為沒有了機會,已經將他珍視在一角了,如今又發現有再續前緣的可能,可是回來看到了心愛的男子成了別人的親密枕邊人,嫉妒就如將人滅頂的烈火,三夫人就成為她意識里最嫉恨的人。

果然,不論什麼年齡,愛情都能將人變得易妒易蠢。

長公主迎視著三夫人的目光,嘴角翹了翹,如在宣戰!

進了懿祥閣的暖閣,長公主被請到首位坐下,竹瀝帶著小丫鬟上了精致的茶點,長公主又笑著拐回原來的話題:“之前向老夫人提及的事情,不知可不可行?”

老夫人心里不願長公主給韓暮華進行梳發儀式。她原來的打算是她親自來的,女兒梳發儀式,生母不在,年長的長輩也能代勞。可是長公主特意跑來,她實在不好抹了她的面子。老夫人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韓暮華,輕輕嘆口氣,有些東西她注定是不給能她了,那今日就應了長公主的要求,畢竟長公主身份高貴,這樣一來,任誰都不會低看了韓暮華。如果以后與鎮南大將軍的五子定親,也沒有人會議論這門婚事。

韓暮華恬靜的坐著,等著老夫人拿主意,她哪里會想到老夫人已經考慮的那麼長遠。

“長公主能為暮華親手執行儀式,是她的福分,那就有勞長公主了。”老夫人終于答應了下來。“暮華,還不謝過長公主!”

“多謝長公主殿下關愛。”韓暮華起身行禮。

“這孩子,這麼見外,等本宮與你父親完婚,那就是你的母親,母親為孩子考慮是天經地義!”長公主笑呵呵的道。

商量了生辰禮上的流程,不一會兒,世子夫人、大奶奶、二夫人、四小姐韓暮欣、小姑奶奶韓從蓉都來了,韓暮欣瞧著韓暮華的眼神冷如利箭,又聽說長公主要親自給韓暮華梳發更加的妒忌。

她這幾日縮在秋水居根本不敢出來見人,她害怕一出來就會聽到下人議論她的身份,每日膽戰心驚。以往她一日有大半日都在碧落院,現在那個熟悉的院子,她甚至看都不敢看一眼,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三夫人。她自己將自己折磨的要發狂,她的貼身丫鬟們受到牽連,不是被打便是被罵,被打罵了又不準哭,不然韓暮欣的怒火就會更盛!

桂嬤嬤在老夫人身邊提醒著時辰,老夫人點點頭。

“暮欣,暮華你們回去準備準備,一會子人都該來了。”老夫人說完又轉身另外小聲吩咐身后的竹葉跟著韓暮華回錦墨居,幫著看看,竹葉擅長打扮,更是有雙巧手。

韓暮華起身告退,長公主留在懿祥閣由老夫人陪著說話,世子夫人、二夫人、大奶奶都去前院接待貴客。

回到錦墨居,聞到院里熟悉的清新空氣,韓暮華也放松了不少,她在黃花梨透雕孔雀紋玫瑰椅上坐下,讓瑞雪帶著竹葉幫她再檢查一遍今日要穿的衣裳首飾,自己就倚靠在椅子上微躺著,趁著現在這點時間歇息片刻,等到人都來齊了,定要忙碌一天。

妙珍端了清茶進來放在一邊的小幾,又蹲下來給韓暮華捏了捏腿,瑞雪就帶著竹葉進了里間。

“這些就是五小姐今日的衣裳和配飾,是前幾天就選好了的,竹葉姐姐瞧瞧有什麼地方搭配的不妥。”瑞雪笑著指著桌上一溜的托盤。

竹葉看了看,然后又拿著配飾對著衣裳比了比,“這粉紅流蘇絲絳有些不配那條八幅湘裙,換成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更好,再搭上扣合如意堆繡荷包,能襯五小姐氣質。”

瑞雪知道竹葉在這方面是行家,也就照著她說的去櫃子里找絲絳。

妙函突然這個時候急急跑進來,見到竹葉在,行了禮,對瑞雪道:“瑞雪,徐嬤嬤到處找你,說是有事吩咐你。”

“怎麼事情都趕巧到一塊兒去了,我還在這忙著呢。”

被妙函一說,瑞雪手上更急,本來韓暮華的衣衫首飾是她在管,什麼東西放在哪里她都有個數,但是被妙函一催,櫃子里的東西就被翻亂了,要尋的越難尋到。

竹葉看她著急,手下動作急躁起來,走到她身邊,笑道:“瑞雪妹妹如果信任姐姐的話,那就讓姐姐幫你找吧,嬤嬤那邊催的急,就先去,如果我找不到,妹妹回來再接著找便是。”

瑞雪想了想,這櫃子里也沒什麼東西,都是小姐的腰帶和荷包,況且,竹葉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她一準兒放心,妙函又在一邊不停催促,瑞雪感激又歉意的道謝:“那就麻煩竹葉姐姐了,今日真是太忙了,改日妹妹帶些拿手的八寶蒸糕送給姐姐嘗嘗。”

竹葉笑著讓她快去,妙函和瑞雪離開后,竹葉一人在里間櫃子里細細找著,絲絳被翻的亂了一團,她一條條理好,又從一邊拿出合適的荷包放在托盤里。只是這麼多條絲絳就是沒有合意的,竹葉將小櫃子尋到底,突然觸手一個硬硬的東西,好奇的將東西取出來瞧,是一卷畫卷,她會意的一笑,以為是瑞雪這小妮子的東西。

小心地打開,入目就是兩個如仙子般的少女,少女衣袂飄飛,一人手撥琴弦,一人陶然吹簫,湖心亭中,白雪紛飛,那撥弦的少女垂眸低眉,五分高華五分嫵媚,只瞧這眉眼不是韓暮華又是誰!竹葉心里一驚,又將視線放在畫卷右下角的落款上,古樸的小篆印著兩個字——沈潤。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8:57

第071章 情怯

慌忙的把畫卷卷起,竹葉心砰砰直跳。

快速的把櫃子理整齊,取了條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絳放在托盤里,關上櫃子,四季如意屏風外就傳來腳步聲。

“竹葉姐姐今天多虧你幫忙,不然我少不得要被徐嬤嬤罵一頓。”瑞雪進來看到竹葉把事情都辦妥,高興的道謝。

竹葉有些心虛,“哪里,我也沒做什麼,配配衣裳而已,妹妹別見外。”

瑞雪又客氣了一番,才親自把竹葉送了出去,竹葉見她沒再提櫃子,才放下心。

韓暮華躺在黃花梨玫瑰椅上昏昏欲睡,妙珍見時候差不多了,輕輕喚她。

小娥歡喜的進來通報說二小姐韓暮雪剛到,先去懿祥閣拜見,一會子過來看韓暮華。

喝了口茶,韓暮華讓妙珍帶著小丫鬟們將錦墨居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舒口氣,院門外就響起了一片銀鈴般的笑聲。

妙函能說會道負責在院門招待,這時候正領著幾個打扮光鮮的貴女走來,為首的是鎮南大將軍府七小姐沈思,身旁是曹國公府的三小姐李惜畫、四小姐李惜春與毅勇侯府的六小姐孫清月。這幾人韓暮華都見過,所以有印象。

“暮華,傷勢都好清了吧,以后邀你去我家玩,可不能推辭了!”沈思睜著大大的眼睛,嗔怪道。

韓暮華一笑,請大家都進去坐。

“五小姐受了傷?”李惜畫奇怪的問,深宅貴女,很少是會去了解朝中之事的,她不知道也屬正常。

“沒事,都是自己不慎,現在已經都好全了!”韓暮華淡淡揭過,不想深究這個話題。

這些女子從小就在府中熏陶,最是會看人臉色,今天韓暮華是主,當然不會觸她逆鱗,笑了笑未再追問。

李惜春是第一次來韓國公府,她是曹國公府的三姨娘鄭氏所出,同韓暮華的身份差不多,在曹國公府上與李惜畫住在一個院子里。可是在韓國公府瞧見韓暮華所受的待遇,她暗暗吃驚。不管是衣裳配飾,還是住所,都與嫡出的小姐沒什麼不同,不,甚是比一些望族的嫡出小姐更受重視。

她不禁開始重新審視面前這個還未及笄的少女。

“暮華,你最近可有在練什麼曲子?”沈思看到一邊擺放在顯眼位置的古琴問道。

“梅花三弄算不算,新學的曲譜,只是練的不是很熟練,我身子剛好,女先生的課才上了沒幾次。”韓暮華歉然的說。

李惜春更加吃驚,韓國公府還專門為了一個庶女請西席,其實,貴族小姐嬌養並不奇怪,只是大都從小開始,可是韓暮華都要及笄了,這個時候還請了先生教技藝。

“我也極愛這首曲子,暮華你要多多努力,答應與我合奏還未兌現呢!”

沈思活潑開朗,又會說話,倒是化解了很多尷尬,韓暮華雖然聰慧,但是並不擅交際。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沈思,沈思會意的朝著她眨眨眼。

李惜畫、孫清月靦腆,話也不多,李惜春卻是巧言巧語,逗的一屋子人不停的笑出聲,少頃,韓暮雪過來探望,順便讓韓暮華帶著各府小姐們去懿祥閣,一會吉時就要到了。

沈思拉著韓暮華落在后面,將一個精美的小盒子塞到她手中,大眼彎成了月牙:“這是五哥哥托我帶給你的,吶!可不許推辭,你要是不收下,回頭回去他肯定要罵我,我還跟他求了畫,這禮物送不出去,我的畫就要泡湯了。”

韓暮華僵了僵嘴角,這兄妹倆之間怎麼看自己都是犧牲品,推辭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咽了回去,無奈的收下禮盒。

沈思突然湊近了盯著韓暮華的臉,調皮的眨著大眼:“暮華,難道你沒有什麼話要說?”

韓暮華眼皮跳了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后淡然一笑,朝著沈思福了福身子:“姐姐,替我謝謝五少爺。”

“就這樣?”沈思臉上帶著一抹遺憾,然后又頭疼地撫了撫額“暮華,我不好交差啊!”

“啊?”韓暮華迷茫地看著她。

沈思睜著亮亮的眼睛狡黠的上下打量她,忽然,嘴角一翹,小手快速地從她腰間一抽,“暮華,這個如意堆繡荷包的式樣我還沒瞧見過,就送我吧!”

韓暮華愣愣看著沈思,話未出口,就見沈思將荷包交給了身后的貼身丫鬟,還回頭調皮的對著她一笑。韓暮華嗔了她一眼,頗有些無奈:“姐姐如果喜歡這個,我改天讓瑞雪多做幾個給你帶過去。”

“不用,就這一個就好了,俗話說物以稀為貴。”

她們邊鬧邊走,漸漸就落于人后,韓暮雪回頭瞧了一眼,忙著上去拉韓暮華:“我的好妹妹,時候不早了,有什麼貼心話,等到梳發儀式結束了,再與大將軍府七小姐聊也不遲。”

懿祥閣里歡笑聲一片,貴婦們圍坐在一起閑談。

吉時一到,韓暮華與韓暮欣都換了儀式要穿的衣裳,貴婦和貴女們將采摘的鮮花丟在她們身上,用以聚福,然后由生母將長發簡單的盤起。

三夫人並未出現,老夫人對外宣稱她突染疾病,需要臥床休養,高門中秘辛眾多,也沒有人自討沒趣去詢問。

韓暮欣的梳發儀式是老夫人執行的,而韓暮華卻是長公主親自代勞。長公主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這麼重視,讓貴婦們對韓暮華高看了許多。

儀式過后,甚至有不少貴婦旁敲側擊韓暮華的婚事。

老夫人專門在花園中的邀月臺上搭了戲臺,請了盛京有名的戲班子來,直到掌燈過后,客才散盡。

韓暮華折騰了一日,渾身疲憊,老夫人年紀大了,更是好不到哪兒去,將長公主送走,老夫人交代了兩句就回懿祥閣休息了。

韓暮華從懿祥閣出來,抬頭瞧了瞧天上的圓月,這幾日天氣好,夜空無云,清清冷冷的銀芒灑向大地,老桂樹樹影婆娑,低頭看著地上搖曳的淡淡樹影,韓暮華有些傷感。

妙函見她立著不動,擔憂道:“五小姐,今日你累了一天,外面涼,早些回去歇著吧。”

韓暮華點點頭,踏著滿地的銀光,朝著錦墨居的方向慢慢地走。

還未進院門,安豐就跑了出來,他憨憨的對著韓暮華行禮,將一個精美的小盒子舉到她面前:“表小姐,這是我們少爺送的生辰禮,少爺說,送的晚了些,請表小姐擔待。”

韓暮華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光閃了閃,一句話未說竟是繞開了安豐就要進錦墨居。

安豐瞪大眼睛看著韓暮華筆直的背影,托著禮物的手還僵硬著,愣愣地沒反應過來。

瑞雪回頭瞪了他一眼,他這才一拍大腿,追了上去。

“五小姐,這是我們少爺的一片心意,您如果不收下,回去小的可要慘了!”安豐皺著臉求道。

韓暮華停下腳步,只是沒回過頭,夜晚靜的出奇,只有斑竹在夜風下發出沙沙聲響。

寂寥又傷悲。

安豐小心抬眸瞅了韓暮華的背影一眼,心里犯嘀咕,五小姐從來都是好說話的,每次見了也都是和顏悅色的樣子,尤其是與他們家少爺,所以他傳了這麼多次的話,還沒招過韓暮華的冷臉。突然來這麼一出,著實讓他吃不消。

許久,才聽到韓暮華的聲音,那聲音冰冷,像是從遠方傳來:“三表哥是連親自送禮物都不敢了嗎?據我所知,通正司還未忙到通宵達旦的程度吧!”

安豐再笨也知道韓暮華話中帶有怒氣,何況他還人情通達,一句話就聽出韓暮華對林云鶴的不滿。他張口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解釋,正糾結著,韓暮華已經離開,空氣里只留下“送客”兩個冷冷的徘徊。

許久,還站在原地安豐煩躁地撓撓頭。

“她定是怨我了。”林云鶴從暗影下的幾棵海棠樹后面走出,苦澀的說道。

安豐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著錦墨居里還沒熄滅的燭光,眉毛都糾到了一起,“少爺,奴才想不明白,您竟然都親自來了,為什麼不自己去送。”

林云鶴沉默著,心里五味雜陳,背在身后的雙手緊攥著,指甲戳的手心生疼,可是這樣身體上的痛感與心里的鈍痛想比,不值一提。

他沒有說出來,他情怯,有的人因愛生恨,而他卻是因愛生怯!

他以為這樣躲著韓暮華不見她便可以安然,但是兩世的歡喜愛戀豈是這樣可以輕易淡去消去的,他太高看自己了,高看了自己的忍耐,高看自己的寬容大度,也高看了自己的無時無刻而且正在壯大的嫉妒心。

這樣的嫉妒像一個蓄勢待發的火山,現在還不明顯,等到聚集到一定程度再也容不下的時候,就是頃刻間的噴發,他害怕那種時刻,可又無法阻止。

是他親自拒了他們的婚事,也是他親手切斷了他們的感情。

他期望得到韓暮華的原諒,又不想她將他忘記,矛盾加上傷痛,將他折磨的不堪。

他不敢見她,可是又偷偷的在暗處凝視她,他討厭自己,但是他更害怕韓暮華討厭他。

他心里有一肚子話要對她說,可是卻沒有見她的勇氣,他不敢面對她的質問,因為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將他辛苦掩埋的理由輕易地說出口,那麼又將會是上一世相同的結局,這是他最不能承受的!

春夜涼風拂面,林云鶴的心更涼。

安豐見他不說話,臉上傷痛的表情一覽無余,也只能暗自嘆氣,陪著他站著。果然情之一事,傷心傷身,以后還是莫要有的好。

林云鶴一動不動,身體好像都僵硬成一尊雕像,他低頭慘然一笑,正準備離開時,瑞雪卻快步地跑了出來,“表少爺稍等,五小姐有幾句話讓婢子代傳。”

林云鶴邁出的腳步一僵,平靜的有些疼痛的心臟砰砰跳動,他竟然僅僅因為這句話緊張和手足無措起來。

瑞雪看了看林云鶴,他背著月光,表情不甚清晰。

“我們小姐讓奴婢問表少爺,既然來了,為何又不見,還要白白等這麼久。五小姐說她最是討厭這樣沒有勇氣的人,既如此,你不見她,她便來見你,請表少爺再多等一刻,五小姐馬上就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9:08

第072章 追問

林云鶴驚訝的聽著,瑞雪的話像是一把火把他好不容易包裹在硬殼里的悲傷、歡喜和嫉妒都燒了出來,他瞳孔驟然變大,心臟的頻率加快。

他沒想到,這一切韓暮華看的比誰都明白……

突然,有個怪獸在他內心里發狂,企圖沖破他早布置好的重重束縛,叫囂著要實現他心底已經失去光芒的渴望。

林云鶴深吸了一口春夜里微涼的空氣,出口的聲音微啞:“你去回稟你們小姐,我便在這里等她。”

有些事,從來逃避不了,而且要用最大的勇氣面對。

林云鶴心中苦澀,夜風中也帶著淡淡的苦味。

“五小姐,表少爺……”

“我知道了。”韓暮華截住她的話。

瑞雪走到廊下,看到韓暮華早已經立在門前,月白繡花的小披風輕輕擺動,卻讓人莫名的感到一股憂傷,瑞雪不再說話,靜靜地站在她身后,然后隨著韓暮華一起出了院門。

林云鶴見到銀輝下慢慢走來的纖細柔弱的身影時,眼中閃過一抹傷痛,仿佛回到了前世,也是這般,韓暮華朝著自己漸漸走近。

只是那時,她是快樂的,她笑起來很好看,滿臉都是真誠,他會忍不住就去敲她的頭,然后看到她閉著眼睛縮著脖子的可愛模樣,還會故意嗔怪他,微微嘟起的紅唇埋怨的說道:三表哥,不能敲,會變笨的。

但是現在,他背在身后的手卻僵硬著,她緩步來到了他面前,他的手好像被固定住了一般,再也伸不出來,手心很痛,他低下了頭,他在內心里鄙視自己,他竟然連直視她眼眸的勇氣都沒有,真是可笑,原來他是這樣膽怯的人!

韓暮華一直凝視著她,盡管,他的臉隱藏在陰影里,但是她好似仍然能分辨出他的表情。他的頭低了下來,韓暮華纖眉一皺,憤怒就燒遍了全身。她恨不能跑到他面前怒吼他一通,問他要了最合理的解釋!

敢愛敢恨,她好不容易經歷了一世獲得了這樣的勇氣,卻被莫名其妙的推拒,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冷笑三聲!

“三表哥,我們走走吧。”從韓暮華的聲音里聽不出她的情緒。

兩人順著錦墨居外面的穿花小道漫步,韓暮華在前,林云鶴在后,一路沉默。瑞雪與安豐兩人遠遠的跟著,不時擔心的張望。

林云鶴幾次想要開口,可是話到了嘴邊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韓暮華終于停下腳步,望著眼前銀芒閃爍的湖面,好似千萬條銀蛇在里面跳動,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三表哥,為何你要拒了我們的婚事?”

“暮華,我……”林云鶴口中艱澀難開。她沒有像一般的女子那樣,紅著眼對著喜愛的人哭訴,而是比他還要冷靜,韓暮華的態度反而讓他更加無所適從。

他企圖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安撫她,但是一個個念頭都被他否決,韓暮華最是聰慧玲瓏,一般的借口她一眼就能看穿,到最后他竟然無話可說。難道他要告訴她,他是重生的?他活了兩輩子?可笑!有時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韓暮華忽然轉過身,抬頭盯著林云鶴憔悴的俊容,她眸子清透盈亮,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朝前走了一步,瞬間,兩人之間只剩下一臂不到的距離。韓暮華睜大眼睛看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她紅潤的嘴唇抿了抿:“三表哥,你有事情瞞著我!”

不是疑問,不是猜測,而是肯定的語氣!

林云鶴因為韓暮華突然的動作怔在原地,面前少女容顏清麗,眉眼青澀中帶著嫵媚,這是他每日夢里都會夢見的容顏。他多想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將她擁在懷里,低聲喃語的安慰,可是不能!此時,少女眉心微擰,顯然心情不愉。

他被她看的心虛,往后退了一步,繞開了她,“暮華,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三表哥絕對不會害你!”過了片刻,林云鶴只說了這麼一句。

呵!好一個都是為了她好,韓暮華終于忍不住,憋在心底的怒火立刻將她焚燒殆盡,她歇斯底里的憤怒質問:

“為了我好!真感人啊!三表哥,告訴你,這都是你一廂情願,你可問過我的感受,你可問過我同不同意,你可對得起我的感情,真的要是為我好的話,就不會把我推給別人,就該把真相告訴我!”說到最后,她的聲音都嘶啞,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水就劃過臉頰,她還是沒能忍住,哭了出來。

林云鶴呆呆的看著韓暮華,這連番質問像一個個炸彈,將他炸的體無完膚,眼前的少女淚水滿面,可卻倔強緊抿著唇角,隱忍的樣子更戳痛著他。

林云鶴抬了抬手,想要擦干她的淚水,韓暮華卻后退了一步,躲開了他。

他放下手臂,緊攥著拳頭,“暮華,是我不好,你可以恨我。”

恨,她也想,可是怎麼恨的起來!

韓暮華胡亂擦了臉上的淚珠,越擦越流的厲害,她索性不管了,她昂著頭,有些狼狽的吸了吸鼻子,大膽的問:“好,既如此,三表哥,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當然喜歡,他怎麼會不喜歡她,他喜歡了她兩世,不,是愛了她兩世,這個再肯定不過的問題,他張著口簡單的“喜歡”兩個字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忽然,林云鶴幽深的眸子閃過一抹堅定,他掩飾的一轉身,低沉的聲音散在春夜里。

“暮華,我的喜歡與你的不同,我……”

“你騙人!你明明喜歡我!三表哥,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誠實,這麼欺騙自己!這不好玩!這讓我心痛!”韓暮華氣極了,他怎麼能這樣,他的眼神,她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為什麼要出口騙她傷她。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說都不敢說,難道是龍座上那個人?三表哥,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你從來都不是輕易認輸的人,為什麼不給自己不給我一個機會!”韓暮華眼神堅定地看著他,她希望他也能如她一般,不再逃避感情。

韓暮華閃亮又堅毅的眸子讓他羞愧,等了許久,好像是一個世紀一樣長,韓暮華聽到了林云鶴的回答。

“我不能,暮華,我不能這麼自私,這樣只會害了你,我不願意看到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嗚……”

后面的話已經被韓暮華堵在了唇齒間!

唇上傳來柔軟清涼的感覺,淡淡的茉莉花香沁入心脾,滑膩的肌膚緊貼,韓暮華微顫的睫毛上還有著晶瑩的淚珠,惹人憐愛,瞬間,林云鶴渾身如觸電般,一時間所有的思緒煙消云散,腦中一片空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9:21

第073章 遠去

韓暮華緊緊地抱著林云鶴僵直的身軀,她渾身都在顫抖,后背手心都是冷汗,並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只是下意識里覺得如果她再不做什麼來挽回,那以后她與林云鶴只能是形同陌路的結局,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這樣的舉動就算是放在現代也是女子大膽的行為,何況這還是禮義孝的天朝,她不在乎林云鶴怎麼看她,這一刻,她只想讓他明白她的心意和堅定。

韓暮華不敢睜眼,她的勇氣已經在貼上他唇瓣的那刻用光了。她能感覺到她手臂之中的身體慢慢正常,可是等了許久,也等不來林云鶴的回應,韓暮華在心中凄然一笑。

有一雙手緩緩地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推開,瞬間,她的臂彎就變得空落落,溫暖的暖源消失,“暮華,不要胡鬧。”林云鶴用力平緩自己的呼吸,聲音里的嘶啞卻不經意的就暴露出來。

韓暮華一動也不動,她堵在喉嚨口的萬千話語頃刻都消散,她都做到了這個地步,仍然改變不了他的決定,現在再說什麼都沒了意義。

林云鶴口中澀澀,仿佛呼吸進的空氣都帶著苦味,“暮華,有些事,你終有一天會明白,那時候,我定然把一切的原委都告訴你,絕對不向你隱瞞一個字,但是卻不是現在。請原諒三表哥的自私。”

突然,韓暮華抬起頭,朝著他明媚的一笑,杏眸中湛湛清波,眼角溢出浸人的嫵媚,如早春半開的桃花,醉人又清新。只是韓暮華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睫還濕漉漉的,這樣一對比,更讓人生出別樣的憐愛,林云鶴心口一陣陣抽痛。

忍不住抬手要觸碰她的臉頰,到了一半,才停住,又放了下來,他如此狠心拒絕她,已經沒了這樣的資格。

“什麼事都要你情我願才好,既然三表哥把話說的這麼清楚,暮華也不再強人所難,今日忙碌了一天,身子疲乏,便先回去歇下了,三表哥也早些睡吧。”

說完這席話,韓暮華毅然轉身,不再留戀,如一陣風般消失在朦朦朧朧的夜色里。

林云鶴盯著她清麗的背影,久久都徘徊在痛楚中,他明白的很,這一推,以后再也沒有回來的可能。前世已經離他越來越遠,這一世,那大紅鴛鴦喜帕下的女子永遠也不會是她了。

冰冷的月光下,林云鶴的臉色蒼白,臉頰凹陷,筆直的背卻形銷骨立,渾然沒有一點兒少年血氣方剛的模樣。

“少爺,表小姐已經回去了。”安豐忍不住提醒。

“我們回吧。”

見林云鶴松口,安豐一顆心才放回肚子里,且不管少爺與表小姐之間說了什麼,只要少爺還正常便一切都好。方才,他與瑞雪遠遠站著,雖然有月光,但是兩人掩在幾棵海棠樹后,他們也沒瞧清發生了什麼,韓暮華離開時臉色也不是那麼難看。

懿祥閣里燭火還亮著,韓老國公與老夫人坐在炕上聊家常。

老夫妻多年感情甚篤,白日里韓老國公上朝、應酬,沒多少時間能在后院,所以老夫妻兩人就喜歡夜話,泡杯好茶,韓老國公有什麼朝堂的事也都會與老夫人說,讓老夫人幫忙拿拿主意。

今日的生辰宴請的都是各府女眷,也都在后院待客,韓老國公自然是插不上手,老夫人將一日的事情大概提了。

“長公主什麼時候對暮華這麼上心思?那事她知是不知?”韓老國公抿了口茶水凝重的問道。他口中的“那事”說的是韓暮華乃是三夫人生女一事。

老夫人轉了轉手中的翡翠佛珠,“妾身早命人將消息封鎖,看長公主表情也不像是知道,只是她這樣行跡實在是有些可疑。”

韓老國公點點頭:“老三媳婦那兒你看著些,別出意外,不管長公主怎麼想,我們先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今日早朝后聖上召見,那進宮之事免了。”韓老國公意味深長的說。

老夫人沒想到會是這個消息,她眼中閃過驚訝,隨后又了然。

皇室聯姻也有個限度,聖上親自斷送了賢妃娘娘的龍嗣,讓府中小姐進宮是為補償,現在長公主與韓凜的婚事已定,那這件事自然就會被取消。不過,成為長公主的乘龍快婿與家中女兒獲得聖寵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公爺以為這事是誰所為?”

韓老國公沉吟片刻,目中卻透出了疑惑,“我派的人已經查出了蛛絲馬跡,聯系老三那日所說,也大致猜出了事情大概。”

韓凜好茶眾所周知,“宣紅”是紅茶中極品,產量稀少,大部分都是被收運入宮中作為貢茶。“宣紅”本身並無害,且健脾開胃,但若是遇到沐和香卻是大大的不妙,不但會導致暈眩,甚至還有催情的作用。

沐和香香味淡雅,是香中極品,也大都是貢品,就連王公貴族能用得了也屈指可數。

本來這兩種稀有之品,相撞的機會萬分之一,但是就是這麼不巧卻被韓凜遇到了,長公主得皇太后寵愛,公主府中吃穿用度幾乎與宮中無異,恰巧長公主喜愛這沐和香,好巧不巧,韓凜最近正在喝那“宣紅”,這番,就出了大事,而長公主也順勢趁人之危。

這麼湊巧的事情很難不讓人多想,韓老國公當然也不會天真的認為這是個意外。

于是便查到了韓暮欣那兒,韓凜的“宣紅”便是她孝敬的。

若是證據指向曹國公府、鎮顯侯府,甚至是鎮南大將軍府都不奇怪,但偏偏是出自韓暮欣之手就不得不讓他困惑了。

“暮欣最近可與他人有過接觸?”韓老國公皺眉問道。

老夫人搖搖頭,這些天來她一直乖乖呆在秋水居,往日的囂張跋扈也收斂了很多。

“公爺,這麼晚了,別想了,明日一早還要早朝,歇了吧。”

瞧著韓老國公兩鬢越加斑白,老夫人有些心疼的勸慰道。

喚了值夜的赤芍帶著幾個小丫鬟進來服侍,老兩口就歇下了。

過了幾日,禮部的就擇好了和煦長公主大婚的吉日,呈送到聖上面前,最后定在四月二十二這日。雖不知為何會這麼匆忙,但是盛京中權貴仍然陸陸續續去韓國公府和長公主府賀喜。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9:34

第074章 說媒

韓暮華正坐在窗前抄錄一本佛經,現下已經四月份,風中的寒氣漸消,伴著花香把暖意都送了進來,身側的一縷長發隨著暖風輕輕飄飛,室內幽香襲襲,一片寧靜。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然后就是徐嬤嬤低低呵斥的聲音:“這麼大了,遇事還莽莽撞撞的,像什麼樣子。”瑞雪討好的求饒著。韓暮華微微一笑,手下卻不停,運筆如飛。

這半個多月以來,她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靜,即便是想到林云鶴,心中的傷痛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在國公府這麼多年以來,她竟然第一次有了這種平穩的感覺。

自她生辰后,三夫人一直關在碧落院里,雖然她是韓暮華的生母,但是她對她並沒有感情,如此不見,更是自在。

瑞雪掀了珠簾進來,臉上有掩蓋不住的笑意:“我的五小姐,快別寫了,老夫人請您過去。”

啊?韓暮華疑惑地看著瑞雪,她早間剛去懿祥閣請安,老夫人留她在院內用了午膳才回來,怎麼這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又叫她過去。

瑞雪走過來,將她面前的紙張整理好,“杜國公夫人來了,指明要見五小姐,剛才竹葉姐姐來通報的。”

世襲第二代二等奉國將軍杜國公是韓老國公的老友,兩人經常來往,所以老夫人與杜國公夫人也是熟悉的很,只是怎麼今日突然造訪。

韓暮華雖然感到奇怪,但是沒有耽擱,讓妙珍把書桌收拾了,由瑞雪扶著她去凈房梳洗一番,換下了家常的芙蓉色雞心領褙子才朝著懿祥閣去了。

瑤臺上桂嬤嬤正在往院門口這邊張望,看到韓暮華來了,笑瞇瞇地迎上來,將她拉到了老桂樹的陰涼下,給她整了整發髻上的釵寰,替她順了順鬢發,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五小姐,老夫人讓老奴在這里等著親自送你進去。”

韓暮華微微驚訝,桂嬤嬤突然這麼隆重讓她有些不自在,謝過桂嬤嬤后,就被領著進了懿祥閣的東次間。

紗簾掀開,韓暮華微微抬頭一瞟就見到老夫人身邊坐著一個圓臉微胖的老婦人,深紫五彩刺繡撒花對襟長身褙子,藕荷色五幅裙,衣飾簡單卻通身華貴,她和藹的笑著,眼角瞇了起來,很有親和力。

“杜國公夫人,這就是老身的五孫女暮華。”老夫人樂呵呵的介紹。

韓暮華淡淡一笑,兩頰生煙,“暮華給杜國公夫人請安。”

杜國公夫人上下打量她,坦蕩的目光不但沒有讓人不自在,反而讓人覺得很溫柔。

“果然是蕙質蘭心,孩子,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杜國公夫人年紀與老夫人相仿,家中子孫滿堂,正是含飴弄孫的時候,人也就更加溫和。

“瞧著就讓我歡喜,恨不得能是自己的孫女才好呢,鎮南大將軍夫人是個會看人的,要是我家中有還未娶親的兒孫,也定然要到你這里來求求。”杜國公夫人拉著韓暮華的手好一通誇贊。

韓暮華由迷茫變成驚訝,瞬間就明白了杜國公夫人的來意:她是來說媒的!

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家族內聯姻,不但要正式提親,還要請有名望的老者前來做媒,杜國公夫人在盛京聲名極好,家族又興隆,雖然杜國公在朝中只任個閑職,但是聲威在,也正是因為這樣,不牽連朝廷,貴婦們才喜歡拜托她。

老夫人被她說的開心,讓韓暮華親自給杜國公夫人添茶。

“哪里,這孩子就是乖巧些。可沒你說的這麼好。”

“你可別謙虛,別看我年紀大了,眼睛可毒著呢,盛京的千金我見了可不少,但是有暮華這番風度氣韻的可沒有幾個,沈潤那小子眼界高著呢,不然怎麼就看對上眼了呢!”

杜國公夫人這番話逗的老夫人樂呵呵的,誰家不喜歡聽自己的兒孫被誇?

這邊聊著開心,韓暮華心里卻越來越沒底,老夫人不會隨便給她安排婚事,當初想把她與林云鶴湊一對的時候,也是當著她的面親自過問了,但是現在怎麼一聲不響的就要將她嫁給沈玉珩!

韓暮華心里著急,但是杜國公夫人在又不好詢問,她坐在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兩人談話。

“我記著暮華與我家盼兒一般大,都是辛卯年的……”

杜國公夫人口中的盼兒是她嫡孫女,她記性不好,前些日子來韓國公府給韓暮華添壽也記不清是哪日了。

老夫人笑著道:“暮華是辛卯年三月十五的生辰,剛過了十四。”

這一問生辰就是要寫庚帖了!

親事議和之后,會問清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請了有名望的人寫在庚帖上,送去廟中求算,趨吉避兇。等到庚帖互換之后,男方家中下定,這親事基本上就做定了!

韓暮華內心焦躁不安,但是也只能捏著帕子沉下心來等待。

“這孩子是個有福的,鎮南大將軍夫人也只有兩位嫡子,那長子早年出了些事故,淪為廢人,以后這家也定是嫡次子來當,等到暮華過去就是一府主母,憑著沈潤那小子,暮華說不定以后還能封上誥命呢!”杜國公夫人是大將軍夫人請來的,當然要給沈玉珩美言幾句。

老夫人聞言也笑,她也是早就看好了大將軍夫人家的情況,千挑萬選給韓暮華尋了這門親事,大將軍夫人為人和善,經后韓暮華過府也不會受到刁難,況且,韓暮華與沈思交好,這姑嫂又親,真是再好不過。

她原也想在這之前問問韓暮華的意思,但是那日竹葉回來告訴她韓暮華櫃中藏了一幅沈玉珩的丹青時,她就笑了起來,以為韓暮華對沈玉珩也是有那麼一分心思的,自然就私自做了主。

韓暮華怎麼也未想到是那幅被她藏起來的畫做的亂,更是沒想到老夫人曲解了她的意思。

“杜國公夫人,那日我托您問的事可有頭緒?”

杜國公夫人人脈廣,又是盛京里有名的紅媒人,老夫人托她能問什麼事,當然只有親事!

老夫人托杜國公夫人詢問的是她的娘家。杜國公夫人娘家姓康,祖籍陜西豐鎬,靠私鹽起家的,十分富足,后來杜國公夫人的祖父刻苦攻讀,官拜兵部侍中,又嫁女定遠將軍,康家這才在盛京正式立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0:59:50

第075章 看開

“家里小少爺還有一年弱冠,去年剛中的進士,在司禮監做事,不知道老夫人可還滿意?”杜國公夫人樂呵呵的道。

司禮監挨著詹事府,是給聖上修書的重要部門,當朝聖上愛古籍,朝堂上很多文臣就是從司禮監和詹事府出來的。

這樣的身份配夏彤倒也合適,而且以后林雁山到任了,也能照顧他一二。

“杜國公夫人說笑了,哪有不滿意的道理,今日我那外孫女不在府上,過陣子,再讓杜國公夫人瞧瞧。”

聽到這里,韓暮華才明白這是在給夏彤找婆家,兩人又閑聊兩句,已經到了傍晚,杜國公夫人見天色不早了,告辭離開。

韓暮華總算松了一口氣,正想親口問自己婚事的時候,二夫人火急火燎、怒氣沖沖的進來了,瞧見老夫人就一聲凄厲的大喊,撲倒在她的腳底下,

“娘,我不活了,您要為我做主啊!”

韓暮華被嚇的后退一步。

老夫人眉心一跳,沉聲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尋死覓活的!”

“娘你問問韓善他做了什麼好事,還把兒子也帶去了,霖兒過幾個月可是要成親了!他自己的老臉不要就算了,我的臉還要呢!”二夫人越哭聲音越大。

韓暮華終究是要及笄的小姐,老夫人不願意她攙和這些內宅瑣事,轉頭讓她先回去,韓暮華無奈,只得把自己的話咽回肚子里,暫且先回了錦墨居。

后來韓暮華才知道二夫人為什麼到老夫人面前哭鬧。

二老爺韓善風流成性,在盛京有名的勾欄里包下了那里的花魁,不但如此,還帶著二少爺韓霖一起去風流快活。這日,韓善喝多了,在勾欄里與人打賭要當場贖了花魁回家做妾室,還立了字據。結果老鴇使計留下了字據,等到他清醒的時候問他要錢,他拿不出,這才被人找到了這國公府二夫人這里,二夫人臉色鐵黑,丈夫嫖賭也就算了,還要她花錢給他買勾欄里的女人做妾室,她哪里願意,才跑去老夫人那里哭訴。

韓暮華擔心自己的婚事,但是老夫人那里又焦頭爛額,現在絕不是提這件事的好時機。

妙函瞧著韓暮華靠在寶藍色綾鍛大迎枕上心神不寧的,端了薏米紅棗湯放她面前有心要勸慰她:“五小姐可是為了婚事煩惱?”

韓暮華瞟了一眼妙函,笑起來,這小妮子,挺會看人臉色:“不錯,依你看我該如何?”

妙函望了望內室,確定小丫鬟們都在外間服侍后,才大著膽子道:“五小姐不喜歡大將軍府的五公子嗎?”

“你這鬼靈精,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韓暮華如今的願望很簡單,如果一定要嫁人,她不會去選擇盛京望族,風口浪尖,活著太累,倒是簡單富足才是最好。

妙函看著她,眼神真誠,“五小姐,奴婢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韓暮華挑眉,“但說無妨。”

“俗話說龍配龍,鳳配鳳,奴婢雖然字不如小姐識的多,但是從小便知道這個道理。小姐你出生在國公府,已經注定不會平凡,如今又明了了身世,愈加遭到老夫人的器重。小姐,你是國公府的嫡女,正是因為有了國公府,您才富貴榮華,若沒有了國公府,你什麼都不是,一個家族的蔭榮事關家族每一個人。還有一句話叫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些事即便是你想做,國公府也不能允許,老夫人愈加不會同意。奴婢自小在國公府長大,小姐這樣的資質,奴婢說句不好聽的是要被送進宮中固寵的。既然結果都是一樣,與其做無謂的掙扎,小姐還不如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奴婢私下里也聽說了,大將軍府並不復雜,將軍夫人也高貴識禮,沈五公子在盛京中聲名是一等一的,最重要的是他並無妾室,小姐如果嫁過去,就是正房主母,不會受氣,憑著小姐才貌,博得沈五公子的疼愛那是輕而易舉。”妙函邊說邊看韓暮華的臉色。

室內安靜了許久,妙函才聽到韓暮華一聲無奈的嘆息。

韓暮華有些想笑自己,活了兩輩子的人,這些道理還沒有一個丫鬟看的通透。

妙函說的對,就算她現在去告訴老夫人自己不願意嫁給沈玉珩,老夫人即便是同意了,到頭來,給她找的婆家也一定是像大將軍府這樣的,她不可能允許自己嫁給一個白丁,以至是商賈世家。簪纓望族就是這樣,老夫人再疼愛她也會有底線,婚事就是她的底線。

鎮南大將軍府她終究還熟識一些,如果真的要她在盛京權貴中選擇,也一定是大將軍府。沈玉珩其人雖然有些惡劣,但是她並不討厭,這樣的社會,還想要自由戀愛結婚,簡直是癡人說夢,況且她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

想到這里,韓暮華發覺這門親事她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有時候,不能一味的死腦經,要懂得變通才是。

妙函發覺韓暮華臉上抑郁消了許多,才放了心,她一說完,真的害怕小姐對她大發雷霆。

“五小姐,奴婢只是亂說,您聽聽便作罷。”

韓暮華贊揚了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把那湯端過來,我喝些。”

“好嘞,小姐身子虛,要多喝些才好。”妙函高興把薏米紅棗湯送到韓暮華手上,開心的眼角彎彎的,不管怎樣,只需小姐想開就行。

碧落院的內室,三夫人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枯槁,這些天她都把自己關在屋中,就連飯食也不用,如果不是宋嬤嬤跟著苦勸,怕是這時候她早就躺在床上了。

韓凜已經多日沒來碧落院,她也不再管,就連和煦長公主要入府做平妻她也毫不理會,仿若與自己無關一般。她整日就枯坐在桌前,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說,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宋嬤嬤端著食盒進來,又瞧見她這樣,眼眶一酸,就有熱淚,她放下食盒,擺好飯菜,才輕聲勸慰:“夫人,吃些吧,您身子弱,整日餓著,哪里受得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0:01

第076章 蠢笨

“不行,我要去懿祥閣。”三夫人喃喃了一句,一把推開宋嬤嬤疾步就要出去。

宋嬤嬤被她推的一個踉蹌,急著要追上去,卻看到三夫人未走兩步就倒在了地上,她這幾日幾乎沒吃什麼,又不休息,身子虛乏,方才起的猛了,頭一暈,走不了兩步就虛弱的癱在地上。

“夫人,快坐下歇歇,身子可有哪里不爽利的,老奴給您請大夫去。”宋嬤嬤快走兩步要將三夫人扶起來,三夫人這次沒有抗拒,借著宋嬤嬤的力坐到了桌邊。

她沒理宋嬤嬤,好像還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了,突然,她低啞的吩咐:“擺膳。”

宋嬤嬤一聽喜出望外,還以為三夫人想開了,喚外間的小丫鬟進來把食盒里的飯菜擺好,她親自立在一邊伺候,三夫人隨意動了幾筷子,待到小半碗飯下肚,她這才停下來,竟然出乎意料的又喝了半碗火腿鮮筍湯。

揮了揮手,讓宋嬤嬤把飯菜撤下去,宋嬤嬤歡喜的眼角有淚。

趁著宋嬤嬤不在的空當,三夫人喚了身邊的若青扶著她竟然朝著懿祥閣的方向去了。

四月天,韓國公府里一片生機,冬日里裸露在外的虯枝也鋪滿了綠意,穿廊邊上幾株桃花開的正盛,但是怎樣的美景也入不了三夫人的眼,她腳步虛浮,行的卻很快。

懿祥閣東次間,桂嬤嬤剛剛伺候老夫人歇下,赤芍就來跟她說三夫人來了,桂嬤嬤一皺眉,迎了出去。老夫人年紀大了,有睡午覺的習慣,國公府里都知道,所以從不在她午睡的時候來打擾她。三夫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見地了。

“給三夫人請安。”桂嬤嬤彎著眼角道,面上雖然笑著,但是笑意未達眼底。

“快讓開,我要見娘。”三夫人聲音冷冷,面色高傲。

桂嬤嬤不動聲色的往門口擋了擋,“老夫人剛剛睡著,三夫人若是有事,可去暖閣稍待片刻,等老夫人醒了,老奴再幫您稟告。”

“放肆,我見娘還要你稟告!”說著,三夫人就賞了桂嬤嬤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桂嬤嬤年紀大,被她打的后退了兩步,赤芍從暖閣里出來看到這幕,臉色突變。

桂嬤嬤是跟著老夫人陪嫁過來的,服侍了老夫人一輩子,在國公府里極有聲望,他們都把她當做半個主子看待,老嬤嬤還沒受過這樣的冤枉氣。

“嬤嬤你沒事吧?”赤芍在一邊攙扶著她,擔憂的問道。

桂嬤嬤左臉已經紅了一大片,嘴角也滲出了細細的血絲,可見這巴掌摑的不輕。她吸了口冷氣,看到三夫人不屑地瞧著她,卻並未頂嘴,拉了要出頭的赤芍,反而還賠罪道:“都是老奴不好,讓三夫人不快。”

“算你有見識,快讓我見娘!”三夫人臉上一點懊悔也無,經過了那麼多的事,吃了那麼大的虧,性子卻一點長進也沒有。

東次間的珠簾被人從里面掀開了,竹葉扶著老夫人站在門口,老夫人看到桂嬤嬤臉上的紅印臉色就黑了下來:“都鬧什麼,老婆子睡個午覺都不得安生!”

“娘,我有事要與您說。”三夫人急急的道,根本沒關心老夫人難看的表情。

老夫人本來就因為三夫人打擾她午休不高興,又看到她竟然動了桂嬤嬤,現在竟然舔著臉來求她,對這個沒有見地的老三媳婦更加不喜,如今,她心里竟然冒出了個想法,韓凜能娶了和煦長公主不一定就是一件壞事。

忍著怒氣還是放了三夫人進來,讓竹瀝下去給桂嬤嬤小心上藥。

“有什麼事快說!”老夫人不耐道。

“娘,我想求您讓暮華進宮。”三夫人好似決定了什麼,堅定的說道。

老夫人一聽厲瞪向她,語氣中不敢置信,“你瘋了!況且宮里是想進就進的嗎?”

“娘,我知道我對不起暮華,而且這輩子都無法彌補,所以我要給她最好的,您一定有辦法讓她進宮的對不對,媳婦求您了。”三夫人說著說著竟然跪了下來。

老夫人冷冷看著她,然后用鼻音哼了一聲,她今日真是長了見識,從來沒見過這等母親,“老身真替暮華悲哀,有你這樣的生母,你憑什麼認為進宮就是最好的,你有問過她是怎麼想的嗎?你有真心為她考慮過嗎?真是笑話,別說現在沒有進宮的機會,就算有,老身也不會同意!”

三夫人不敢置信的看著老夫人,“娘,怎麼能這樣,暮華是您的嫡孫女啊!”

“正是因為她是老身的嫡孫女,老身才不願意她進宮,步她姐姐的后塵!”

“娘,只要讓暮華留到明年開春,等到聖上大選,暮華就能進宮,進宮后如果能誕下龍嗣,說不定以后就能母儀天下,成為天朝最尊貴的女人。”三夫人抱著老夫人的腿瘋癲一般的說道,她眼里閃著光,仿佛已經看到了韓暮華穿著鳳袍,高貴華美的坐在鳳椅上,接受命婦們的跪拜。

老夫人吃驚地瞪著她,她這種幾乎病態幻想的想要補償韓暮華反而讓人覺得可怕,“胡鬧!你以為宮中是你想的那般簡單?鳳位就是把椅子?你想坐便坐?蠢笨至極!莫要胡說了,暮華的婚事老身全權做主,你不要再管了!”

“來人,將三夫人送回碧落院!”老夫人已沒了耐心聽她在這里異想天開,開口攆人。

“娘,你不能對暮華這麼狠心……”三夫人還要再鬧,老夫人站起身,視線冷冰冰的注視著她:“孫氏,若不是看在毅勇侯的面子上,老身早就將你逐出國公府,你不要得寸進尺!還有,以后管好你的嘴,如果害了暮華,老身不會饒你。”

三夫人渾身一顫,她竟然第一次從老夫人身上感受到了冰寒的殺氣,這讓她惶恐不安。想要再說的話也咽回了肚子里,乖乖的回了碧落院。

不管老夫人怎麼恐嚇了她,但是有一句話很對,她要管好自己的嘴,如果讓長公主知道了韓暮華是她的女兒,那對韓暮華絕對沒有好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0:15

第077章 長公主過府

臨近五月,天氣漸漸開始燥熱,前幾日,韓國公府就忙的熱火朝天,韓凜與長公主的婚期越來越近,轉眼就到了正日。

畢竟是與皇家聯姻,和煦長公主又得太后娘娘與聖上的寵愛,喜宴更是極盡鋪張。聖上下了旨意,今日要親臨皇姐的婚宴,讓盛京權貴們唏噓羨慕不已。

韓暮華也不得閑,被世子夫人安排了事情。

今日定然有許多貴客,男女要分開招待,府中只有她與韓暮欣兩位未出閣的小姐,所以照顧各家女眷千金的任務就落到了她們頭上。

大奶奶懷有身孕,不宜多操勞,所以二小姐韓暮雪前兩日就回來了,幫著世子夫人忙活。

巳時一到,國公府門前一輛輛華貴馬車就陸陸續續停了下來,世子夫人、二夫人、大姑奶奶在前院迎客,小姑奶奶韓從蓉與二小姐韓暮雪在后院幫著照料。還請了同宗的夫人們過來幫忙,不然今日這賓客臨門境況定然應付不來。

韓暮華與韓暮欣跟在老夫人身后,韓暮欣暗瞥了一眼韓暮華,看她穿著華貴濃麗,往日清麗淡雅的小臉因為華衣濃妝竟然透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嫵媚,更是嫉恨,捏緊了手中的絹帕,在心里憤憤的詛咒。

老夫人感受到身后詭異的氣氛,轉過頭看了韓暮欣一眼,冷冷的眼神讓她害怕的低下頭。

韓暮華巋然不動,臉上淡笑疏離,瞧著自己的裝扮也暗自嘆氣,這身衣服實在是不符合她的審美,但老夫人親自派竹葉送去,她又不好推辭,只能硬著頭皮換上。

懿祥閣里人漸漸多了起來,吳儂軟語,衣香鬢影,貴婦貴女們臉上都帶著笑意,恭祝韓國公府大喜。

流霜閣里專門備了茶點和盛京各色時新的玩意兒,是專門為貴女們準備的。韓暮華、韓暮欣便負責領著貴女們去流霜閣。

韓暮華與包衣驍騎參領家的六小姐和七小姐正要走過花園,迎面過來就是一群貴婦,這些人韓暮華認得,乃是鎮南大將軍夫人與曹國公夫人,出于禮儀,她們便在原地稍等了片刻,準備行了禮后再走。

沈思在大將軍夫人身后看到她,高興地快步迎上來,上來就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亮晶晶的大眼睛驚艷道:“暮華,你今日真好看。”

韓暮華素淡慣了,今天難得換了一身艷麗衣裳,配上恰當好處的妝容,給人完全不同的感受。

韓暮華對著沈思淺淺的一笑,低聲的給沈思介紹身邊的兩位貴女,等到大將軍夫人與曹國公夫人走近了,幾人才行李請安。

鎮南大將軍夫人也不掩飾眼里的滿意,親手把韓暮華扶起來,那眼神完全是婆婆看媳婦兒,大將軍夫人拍了拍韓暮華的手:“小姑娘家就應該穿的濃艷些才喜氣,我瞧著今天這樣就好看的緊。”

韓暮華又謝了一番大將軍夫人的誇贊。

曹國公夫人有些吃味,她瞧著韓暮華也很是滿意,進退知禮,又聰慧隱忍,很是配李濂陰暗深沉的性子,這是誰家的媳婦還不一定呢,怎麼大將軍夫人就霸占上了。雖是這麼想,不過曹國公夫人面上卻未表現分毫,她轉身樂呵呵的對家中女兒吩咐:“那邊都是夫人們去的地方,你們這些小姑娘就跟著韓國公府小姐一起去玩兒吧。”

李惜畫、李惜春恭敬應是。于是,韓暮華、沈思、李惜畫、李惜春並著驍騎參領家的六小姐和七小姐一起去了流霜閣。

沈思朝她眨眨眼,俏皮可愛:“好多天沒見你,我悶在府里無趣死了,一會兒我們一定要單獨聊聊,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呢。”

韓暮華笑起來,璀璨的陽光下,彎彎的眼角,不經意流露出的嫵媚,讓人著迷。

“好,正好我剛得了小姑父的一幅丹青,一會兒拿來給你瞧瞧。”

沈思比韓暮華大上一歲,可是沈思性格跳脫,每次兩人相處,總覺得韓暮華才是姐姐。

流霜閣布置一新,這是專門為了招待貴女們特意裝飾的,幾人進來時,韓暮欣正被一群貴女圍著,她上挑的丹鳳眼眸光流轉,顯然是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暮欣姐姐,你以后就是長公主的女兒了,可不能把我們忘記。”

“暮欣,這是我大伯從新疆和田帶回來的和田玉,你看可還喜歡?”

韓暮華看到眼前情景愣了一下,然后一笑置之,沈思不快的撇撇嘴,朝著那群貴女瞪了一眼,一個個都是沒見地的,眼皮子這麼淺。

韓暮欣抬頭看到韓暮華站在院門口,扭著纖細的腰肢迎過來,“五妹,你來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就是我們三房的庶五小姐暮華。”

說完,韓暮欣臉上還有一絲高傲和快意,頓時,流霜閣里就響起一片竊竊的討論聲,那落在韓暮華身上的眼神也各有不同。雖然長公主在她們生辰那日給韓暮華親自梳發,但那時請的大都都是盛京中交好人家的貴婦貴女,與今日來的當然不能同日而語。

在這些人眼前,韓暮華不過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而已,自然不能與韓暮欣嫡女的身份相較。

韓暮華聽到這樣刺耳的議論,並沒有放在心上,她淺笑道,“今日是父親的大喜之日,若是府上有什麼招待不周的,還請姐姐們多多擔待。”

韓暮欣看到她的表情,咬著唇,郁氣突起,每次都是這樣的神情,好像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樣,她恨不得上去撕爛她虛偽的嘴臉。

沈思懶得看一眼這樣愚蠢的女人,拉著韓暮華就朝著另外一邊坐去。李惜春最是會看人心思,更知道審時度勢,牽著李惜畫的手也跟著沈思和韓暮華過去。

這時候,流霜閣里的貴女傻眼了,那剛剛一個個不屑的眼神都斂去,換成了吃驚。

沈思是鎮南大將軍府的七小姐,大將軍夫人所出,又是么女,最得寵愛,人長的漂亮,聰明伶俐,在盛京貴女圈里有不小的影響力,加上她高貴的身份,很多貴女都趕著巴結。而李惜春、李惜畫雖然也是庶女,但曹國公夫人到哪里赴宴都會帶著她們,可想而知,多受器重。如今,鎮南大將軍府與曹國公府正直鼎盛,貴女圈的風向標當然也朝著這邊靠。韓暮華一個小庶女與兩家小姐交好,不得不讓她們大跌眼鏡,更加去了小瞧的心思。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0:27

第078章 摯友

一時間,景況就突然翻轉,貴女們丟下韓暮欣朝著韓暮華她們那邊聚集了過去,韓暮欣瞧著空落落的身邊,袖中拳頭攥緊,鮮紅的指甲陷進了手心,對韓暮華越加的憎恨。

沈思用胳膊肘拐了拐韓暮華,調皮朝著她眨眼,又讓她看韓暮欣的方向。

韓暮華無奈的嗔了她一眼。

與這些貴女們聊天真是無趣,不是衣裳首飾便是哪家少爺公子,沈思早就厭煩了,于是施計甩了她們,拉著韓暮華去了單獨的客房,這些客房都是給貴女們準備的,以防她們要突然換衣休息。

“唉……輕松多了,那麼多人,好像幾千只麻雀在耳邊吵,頭都要裂開了,對了,暮華,你不是要給我看林雁山國手的畫作嗎,快些拿來。”沈思隨意的倚靠在一張黑漆鋪猩猩紅坐墊的玫瑰椅,手指揉著太陽穴,一副疲憊的樣子。

韓暮華一笑,“好,我就讓她們拿來,你若是剛才不那般舉動,也不會累成這樣。”吩咐了妙珍去錦墨居取畫來,又讓妙函去沖一壺提神茶。

“哼,暮華,你真是沒良心,我那麼做還不是為了你,那個韓暮欣也太囂張了,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就是看不過去。”沈思撅著嘴不忿道。

“她就是那性子,你與她爭搶,她反而更加的惱火。”

“那也不能讓她欺負了你去,我不在就算了,既然我在,就要替你出頭。”沈思有些小孩子氣的話讓韓暮華無奈,但是一想到她這些舉動都是為了自己,她又很感動。有時候友情比愛情更能安撫人,此時,韓暮華的心里很溫暖。

妙函把提神茶送來,就識趣地退了出去,給沈思和韓暮華留下單獨的空間。

韓暮華給沈思倒了茶水,把茶盞親自遞到她手上,眸子彎彎:“多謝姐姐的維護,辛苦姐姐了。”

引得沈思“噗”的一聲,“沒想到暮華還會逗趣,還以為你只會笑嘻嘻的帶著面具呢!”

兩人對望一眼,絲毫沒有淑女形象的大笑出聲,銀鈴般的笑聲傳到外間,讓兩人的貼身大丫鬟也不由得高興起來。

韓暮華許久沒有這樣放肆的笑過,眼角竟然都笑出了淚,心里痛快,可是回神一想又覺得悲戚,那笑容就黯淡下來。

沈思一看她表情,也停了笑:“高興就笑,難過就哭,想以前那些勞什子事做什麼,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的痛快。”

韓暮華知道沈思是在安慰她,收起了情緒,飲了口茶,“姐姐,我這叫居安思危。”

“去,去,還學會狡辯了,滑頭!”沈思看她緩過來打趣道。

她是盛京名媛,見過的貴女數不勝數,但是唯有韓暮華給她真正朋友的感覺,她與她交好,不是為了身份地位,也不是為了她的美貌,她欣賞韓暮華的才華,同情她的身世,但是更加喜歡她這個人,所以每次見到她就會不自然為她考慮,希望她無時無刻都快樂,這是一種沒有經過污染的純粹的友誼。

“對了,有些事我要提醒你,這一鬧,我差點忘了。”沈思放下手中的描金青花茶盞,眼神嚴肅的看著韓暮華。

沈思整日跟著鎮南大將軍夫人交際,見識聽聞都要比韓暮華多得多。

韓暮華瞧她凝重的樣子,也認真起來,望著她,聽她繼續說下去。

“和煦長公主可不是善茬,母親年幼時在宮中陪伴她一些時日,知曉她許多事情,我雖然只是略知一二,但是也能判斷出她是什麼為人,據傳她年幼之時就有虐待宮女的癖好,為人兇殘狠辣。她此番使用手段嫁進了國公府,又成了你的嫡母,你一定要小心她,萬不要碰其鋒芒。”

韓暮華早猜到和煦長公主不簡單,但沒想到她性格狠虐,瞧著外表和善,內里竟然是如此陰狠之人。她嫁入金人部落,竟然還能再次回盛京,得到聖上太后疼愛,足見她的手段。自此,韓暮華對和煦長公主又多了一分防范和小心。

沈思見她在考慮也未打擾她,片刻,韓暮華才笑道:“多謝姐姐提醒,我會警醒的。”

知道她已經明白了其中利害,沈思才滿意地點點頭。端了茶盞準備飲,誰知道,因為靠坐在玫瑰椅上與韓暮華說話,手肘撐著身體時間長了,整條手臂酸麻,茶盞未拿穩,一杯茶就從手上滑落,直灑了韓暮華一身,幸好,茶水不是新泡的,沒把韓暮華燙到,只是帶著顏色的茶水沾濕了韓暮華裙,是沒辦法再穿了。

沈思唬了一跳,忙拿帕子給她擦拭,臨近五月,天氣舒適,韓暮華一身薄薄的春裝,要是被燙到那肯定不輕,沈思擔憂道:“都是我不好,身上痛不痛,我派人請御醫過來瞧瞧。”

韓暮華抬頭盯著她看了一眼,這才笑著安慰:“沒事,就是衣裳濕了而已,這茶水不燙,哪里要請什麼御醫,我回去換身衣裳就好,姐姐別自責。”

韓暮華方才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但是瞧見沈思歉意真摯的眼神,她這才暗自鄙視自己,沈思怎麼可能算計她呢!

“暮華,我陪你去吧,你可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正好,讓你的丫鬟把畫帶回去,去你的錦墨居看。”

“你還惦記著那畫呢!”韓暮華故意覷了她一眼。

“當然,林雁山國手的畫,我可不能放過。”沈思討好的笑笑,讓小丫鬟進來把茶盞收拾了,兩人去了錦墨居換衣。

沈思慢了兩步在韓暮華身后吐了吐舌頭,嚇死了,差點就被暮華看出來了,她不禁埋怨起自己的兄長來,為了與沈玉珩的約定,她可是豁出去了,連韓暮華都設計,要是這回自己五哥不爭氣,她……她也沒辦法了。

流霜閣在東跨院,離錦墨居並不遠,因為衣裳沾上了臟污,韓暮華與沈思並未走正常的路徑,而是繞過了花園,走了僻靜的小路。

韓國公府設計精巧,雖然沒有鎮南大將軍府那種江南園林的秀麗景色,但是也無處不成景,因著兩人特意走了小徑,以前那些未注意過的景色更加別有一番風味,韓暮華與沈思的步子就慢了下來。

沈思還特意鉆進幾棵桃樹里,伸手摸了摸才長出一個小桃芽的青澀桃子。兩人攙著手過了拐角處的一座假山,假山后有一叢芭蕉,芭蕉旁邊的兩個修長挺拔的人影瞬間讓韓暮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里是內院,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0:35

第079章 腹中黑水

沈思眼里也有掩不住的驚訝,她明明只與沈玉珩說好的,怎麼李濂也跟著來了,但是看到李濂一身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風神俊秀,君子斐然之氣天成,她白皙圓潤的臉頰上就如染了一層煙霞。

沈玉珩無奈,原本是與妹妹商量好的,李逸之卻一進了韓國公府就纏著他,這家伙臉上白凈,腹中卻似黑水,他更是猜不透他,只能苦著臉與他談笑。

思慮間,那邊兩人自然也看到了她們,原本這樣的集會,男子是嚴禁來內院的,但是人多防范疏忽,兩人身份又高貴,下人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況且身后都有貼身的奴婢小廝跟隨,真要是遇上哪家貴女,稍稍聊那麼一刻,也不算沖撞,相較于中國歷代皇朝,天朝的民風倒是與唐朝比較接近。

韓暮華、沈思朝著兩人行禮,李濂、沈玉珩回禮后,抬眼看到韓暮華今日裝束,眼中都有驚艷,只是李濂瞟到韓暮華裙那處的臟污,狹長眼角挑了挑,將目光落在了沈思身上,而后又看了一眼沈玉珩,不言而喻。

韓暮華方才還心情愉快,但是這愉悅被李濂肆無忌憚的目光一下給擊地粉碎,又忽然想到她們此行的目的,更是惱羞。李濂俊美面容上邪吝的笑容就好像在嘲笑她,她胸中怒火四起,恨不能將他虛偽的笑容都撕碎。她可沒有魏晉遺風,衣裳臟污不整可以說成是灑脫不羈,不為外事所累。

沈玉珩與沈思也發現兩人碰撞如火花的目光,沈思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手肘偷偷拐了拐韓暮華,韓暮華這才從惱羞中抽出理智,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而后,她又心驚,李濂太深不可測,竟然只是一個表情便差點讓她破功。

“因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兩位少爺的雅興了。”韓暮華淡笑著道。她擔心她如果不馬上離開,一會兒真的會與李濂大吵起來。

沈思與沈玉珩換了個眼神,目中有可惜,這麼個發展感情的好機會就被李濂攪合了。

李濂不動聲色的看著兄妹兩人的互動,嘴角的笑意更深。

剛轉身,韓暮華又回過身朝著沈玉珩謙遜一禮,“那日多謝沈五公子的生辰禮,讓五公子破費了。”

“五小姐不必如此客氣,只是一些身外之物,你若是喜歡,下次讓妹妹多帶些來給你。”沈玉珩俊朗無壽的臉帶著溫和笑意,一時“月明風清”。

韓暮華淺笑回應。

沈思沒想到兩人會有這般曖昧的互動,臉頰邊的酒窩笑的深深,撇頭更是換成了看嫂子的目光看韓暮華。

李濂面上沒有絲毫不悅,趁著韓暮華未走遠,大著聲道:“韓家五小姐,你今日這般穿著就很好看,可莫要再那般寡淡了,平白糟蹋了衣裳。”

韓暮華本就沒走遠,自然將這句話完完整整聽到了耳朵里,瞬時,臉色一黑,捏緊了拳頭才忍住沒有回頭罵的他狗血淋頭。這個李濂,太囂張了!

沈思驚詫地捂著朱唇,早就聽哥哥說他是風流不羈之人,可沒想到會這樣大膽,當面評論千金裝束,還這麼……額……言辭犀利。她再怎麼對他有好感,但也不能讓自己的好友平白受欺負,回過頭狠狠瞪了一眼李濂。

等到韓暮華沈思走遠,沈玉珩才頭疼道:“逸之,你真是……”太他娘的討厭了!當然,沈玉珩也只敢在心里哀嚎而已。

李濂卻斜瞥了他一眼:“想罵就罵吧,某寬容大度,是不會與你計較的。”

李逸之,艸你大爺(嘿嘿,和諧,和諧,看懂就好。),老子追個女子容易嘛!此乃沈玉珩內心獨白。

“逸之,怎麼說人家也是女子,你這般言辭過了啊!”沈玉珩壓下心中憤憤的小怒火,冷靜道。

“某與你說好公平競爭的,沈潤你既然耍了手段,某也只好出此下策了。”李濂說的很無害,甚至微沉清朗的聲音還帶著磁性。

“李逸之,老師沒說過嗎,兵不厭詐!”沈玉珩挑釁道。

“既然如此,沈潤,你為何還找某問罪,真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某等沒有一官半職的良民真是可憐吶!”說著還做了一副悲戚狀。

饒是脾氣再好的沈玉珩臉也黑了起來,“你要是良民,全天下就都是良民了。”沈玉珩實在忍不下去了。

“如某等良民也難得到心愛女子的荷包,傷心啊,還是回家訓練舍妹,再如法炮制個沈思出來,那某的漫長婚姻路也能省下不少的彎途。”李濂不怕死還朝著沈玉珩拋了個媚眼。

沈玉珩被他說的滿臉通紅,知道他在諷刺他用沈思與韓暮華套近乎,但是想到還在自己袖袋中沈思交給他的荷包,卻一掃怒氣,彎唇道:“那逸之可要加快速度了,一個好舍妹也不是這般好訓練的。再不抓緊,我與韓五小姐就要換庚帖了。”

李濂一怔,沒想到沈玉珩動作這麼快,看來,他也要趕緊布置才行。

沈玉珩難得在口頭上贏了李濂一回,心情頓時舒暢不已,哈哈大笑著搖著扇子離開。

韓暮華回錦墨居換了一件繡金牡丹紋亮緞滾邊褙子和一條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讓瑞雪稍稍幫忙整理一下妝容,把畫拿了給沈思瞧,在錦墨居坐了一會兒就回了流霜閣。

此時已經巳時中,估摸等不到兩刻,和煦長公主的花轎就要到韓國公府了。

這時,老夫人派人來流霜閣傳話,讓韓暮華、韓暮欣帶著大家去花廳,夫人們已經先一步趕過去了。

韓國公府喜氣洋洋,大紅的綢緞結成花掛的到處都是,人來人往間,都是愉悅的笑聲。

等眾貴女來到花廳,寬敞的花廳里早就擠滿了人,不停的有人向著老夫人賀喜。

巳時末,長公主花轎抵達韓國公府,眾人熱鬧相迎,韓凜一身艷麗的大紅新郎服,保養良好的身材,俊面美髯,惹來一陣稱贊。

午時一刻,聖上攜賢妃娘娘來主持婚禮,一時間,氣氛達到。午時三刻,禮成,新娘送入洞房,開宴!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0:47

第080章 被害

婚事是絕對折磨人的事,不但讓一對新人筋疲力盡,連著整個韓國公府的人都累得慌,好不容易午宴結束,聖上親自祝賀了和煦長公主后,姑息賓客們拘束,帶著賢妃娘娘早早回宮了。

高門女眷們在花園中看戲聊天,賞花問景。韓暮華這時候才得到了一刻閑工夫。流霜閣里的客房基本都被安排滿了,貴女們玩的累,由著自家的丫鬟服侍著休息去了。

韓暮華從流霜閣里出來,刺眼的陽光照下來,一時有些適應不了,眼睛瞇了瞇,遠離身后嘈雜的環境,她長長舒了口氣。

瑞雪扶著她,瞧見她滿臉的倦色,心疼道:“五小姐,要不要回去小憩一會兒。”

流霜閣與錦墨居都在東跨院,但是這邊這麼多貴女她也丟不下來,一會兒要是哪個小丫鬟照顧不周,她還要過來調解,這來回跑的還不如不回去休息了。

“不用,陪我去荷塘邊走走吧,順便在那里坐下歇歇。”

流霜閣不遠處有一處荷塘,四月芳菲,荷塘里荷葉田田,一襲襲涼風吹過來,泛起一層層綠波,讓人看了身心舒暢,乏意盡去。

瑞雪派了小丫鬟先去瞧了瞧,看看荷塘邊上那處小亭有沒有人,韓暮華是過去休息的,要是那邊早有人占了,去了也沒了意義,還要平白陪人聊天找累。

小丫鬟匆匆去了,不一會兒回來高興的稟報說小亭安靜無人。

韓暮華這才緩步朝著荷塘而去,碧波蕩漾,風中帶著荷葉的清新,韓暮華深深吸了口氣,通體舒暢,緊擰的眉間也舒展開了不少。

韓暮華倚著小亭邊的游廊坐下,靠著亭柱,清亮的杏眸慢慢閉上,顯然是累極了。瑞雪立在一邊焦急提醒:“五小姐,可不能在這里睡,涼風撲面,很容易著涼。”

“我不睡,就閉著眼歇會兒。”韓暮華低低的聲音透著股慵懶。

瑞雪無法,她伺候韓暮華多年,了解她的脾氣,嘴上這麼說,這靠著靠著肯定就睡著了,然后生了病,還是小姐自己遭罪。

“五小姐,您中午就想著照顧別人了,也沒吃什麼,您在這里歇著,奴婢給您泡壺茶、拿些好吃的點心來。”瑞雪得給韓暮華找些事做,這樣她才不會去睡覺。

韓暮華含糊地應了一聲,瑞雪臨走前,特別吩咐小丫鬟繡兒要照看好韓暮華,不能讓她睡著,繡兒連連點頭不敢怠慢。繡兒是瑞雪在錦墨居帶的小丫鬟,雖然老實,但是做事踏實,瑞雪對她挺信任,也就放心離開了。

繡兒很盡忠職守,隔一會兒就在韓暮華的身邊輕輕喚她,陪著說幾句話,不讓她睡過去。

李濂坐在東北角的角樓上,韓國公府東跨院景象盡收眼底。他面前只有一壺茶,兩樣精致的點心,乘風而坐,在高廊上,風鼓起他的衣袍,讓人遠遠一觀,有如臨凡仙君。

角樓與流霜閣僅隔了一個小花園,離荷塘最近,荷塘邊的小亭幾乎就在眼前。

茶盞中的茶水已經半涼,但是自家少爺不說,小廝也不敢輕易拿去換。李濂端起茶盞,嗅著荷風,微抿了一口,眼中是那個半睡半醒的少女,忽然另外一個人撞進了他的視線里。李濂嘴角揚起,深邃的五官帶出一抹邪魅,小廝偷偷瞟了一眼,卻見他滿臉都是看好戲的表情,小廝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瑞雪還未歸來,繡兒擔心地望著韓暮華,她本來聲音就溫言細語的,對著小姐又不敢大喊大叫,起初,韓暮華還應她兩句,后來就沒聲兒了,小姐要是睡著受了涼,回去挨罰的肯定是她。繡兒在心里做著激烈的掙扎,想著要不要叫醒韓暮華。

回廊那邊突然有個丫鬟在朝著她招手,繡兒仔細一看,那丫鬟沙綠色褙子配上嬌綠緞裙,穿金戴銀,模樣嬌俏,不像是普通丫鬟。又想著今日府上貴客眾多,怕是哪家小姐的貼身大丫鬟,繡兒不敢怠慢,回頭看了韓暮華一眼,見距離不遠,縱使過去也能瞧見自家小姐的情況,才快步而去。

這丫鬟抿著嘴一笑,一排整齊的小米牙,很能給人好感,她拉著繡兒的手親昵道:“那邊是韓國公府的五小姐吧。”

繡兒不放心的回頭看看,見韓暮華還靠在小亭的廊上這才回話:“正是,敢問姐姐有什麼事情?”

那丫鬟捋了捋耳邊的碎發,笑的越發嬌甜:“我是鎮南大將軍府七小姐身邊的丫鬟,我家小姐剛剛從這里過瞧見五小姐在小亭里休息,擔心五小姐著涼,讓我送一件披風過來。”

繡兒聽到如此臉上有了笑顏,沈思與韓暮華是閨蜜,兩人的感情果然很好:“那麻煩姐姐了,婢子替小姐謝謝沈七小姐。”

可是那丫鬟轉眼就愁眉了,“都是我不好,剛剛也就帶了一件披風出來,給自家小姐了,這會子還要麻煩妹妹跟我去取,就在流霜閣里,片刻就回,我讓子霜幫你看著,不會出事的。”

子霜指的是旁邊的一個小丫鬟,低著頭一副膽小恭敬的樣子。繡兒心思單純,想到有人幫忙照看韓暮華,自己又只是去片刻,定不會出什麼意外。便點頭答應下來,叮囑了子霜幾句,疾步去取披風了。

流霜閣二樓的閣樓里,傳出一聲讓人徹骨寒冷的陰笑。

等到繡兒從流霜閣里出來,恰好碰到回來的沈思,沈思去過錦墨居多次,繡兒自是認得,朝著她行禮道謝:“婢子替五小姐多謝沈七小姐關心!”

沈思這才回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她記憶好,一眼就認出這是韓暮華院里的丫鬟,可是她方才被母親叫去了懿祥閣才回來,連韓暮華面都沒見著,何來的關心,她頓時臉色一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一刻沈思還和顏悅色,后一刻就勃然大怒,繡兒被嚇了半死,連忙回頭找帶著她取披風的丫鬟,可是身后哪里還有人影,再單純也明白這事情里有詐。她臉色惶恐,差點就要哭出聲。

“冷靜,快說是怎麼回事?”沈思一眼瞧出事情有異,但不是沖動的時候,必須先了解情況才行,繡兒情緒被沈思三言兩句穩定下來,說了經過,沈思整個臉都黑了,朝著繡兒大怒一聲:“蠢貨!”帶著丫鬟們就朝著荷塘邊奔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1:00

第081章 兇手

荷塘邊早就亂了套。

瑞雪端著食盒回來,就瞧見小亭里沒有一人,心里咯噔一聲,一股不好的預感襲遍全身,讓她不由得身體微微發顫,然后就見到一個鴉青色的身影飛快地跳入荷塘中,不一會兒,將一個的柔弱身影抱上岸。瑞雪看清李濂臂膀里的人是韓暮華后,三魂七魄掉了一半,食盒落地,點心茶盞撒了一地,飛跑著到了韓暮華的身邊。

“小姐,小姐,你說句話,快說句話!”瑞雪淚水模糊了視線,臉色慘白。

正在瑞雪趴在韓暮華身上傷心欲絕的時候,一個冷冷的男聲響起:“無用的奴才,若是想你們家小姐保住命,就快去請大夫。”

瑞雪這個時候什麼也顧不得,男子的話像一根救命稻草,她連滾帶爬的起來就去尋大夫。

李濂一張俊臉這時候都是冷酷,他伸了伸手:“藥。”小廝會意,忙把一個小巧的青瓷瓶遞給他,李濂從中倒出了一粒褐色的藥丸喂入韓暮華口中。然后伸手按壓了她身上的幾處穴位,最后才掐了她的人中。

韓暮華終于有了動靜,咳嗽了兩下,吐出了一口渾濁的池水,眼皮艱難地動了兩下,卻未睜開,又暈了過去。

“少爺,這……”小廝不安的開口,瞧這樣子,好像是不行了啊!

“沒事,死不了。”李濂暗暗松了口氣,狹長幽深的眼眸盯著懷中昏睡的少女。韓暮華因為溺水臉色發白,嘴唇上還沾著一片枯樹葉,整個人更是狼狽至極,毫不見平日里那副高傲隱忍的樣子,溫順的像頭遇難的小綿羊,竟然讓他生出了一絲疼惜。

李濂連忙移開視線,深眸瞇了瞇,鼻音哼了聲,聲音極低的道:“倒是我高估你了……”他早就發現了這出好戲,所以選了最佳的角度觀戲,還以為韓暮華有三頭六臂,沒想到就這麼被輕易暗算,還險些丟了性命,當初那股反對他的狠勁去哪里了?

他嗤之以鼻,本想就讓這個愚蠢的女人被水淹死算了,但是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跳進了荷塘。直到他把韓暮華從荷塘里撈上來,感受到她身上微弱的生命力,他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緊繃,內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這麼蠢的女人還是活著好些。”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這是在擔心韓暮華,最多只是對她感興趣而已,他只是因為沒有看透她,所以不願意看到她就這麼白白死了,才出手相救。

沈思來的時候,瑞雪已經把大夫請來,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匆匆給韓暮華號了脈,道了她沒有性命之憂,眾人才齊齊松口氣,今天是韓凜和長公主的大喜日子,如果要是出了人命,就是大兇之兆,誰也不願意看到。

瑞雪反應過來要給李濂道謝時,人群里早就沒了他的身影。

沈思讓瑞雪親自去懿祥閣把事情私下告訴老夫人,又命方才圍觀的眾人不要亂嚼舌根,這才讓人抬著韓暮華陪著一起回了錦墨居。

沈思來的時候晚,並不知道是李濂救了韓暮華。

妙珍、妙函替韓暮華換了衣裳,熬了藥給她服下,沈思就坐在她身邊照看。一個多時辰后,韓暮華才悠悠轉醒。

沈思見了,眼眶通紅差點落淚:“暮華,你總算醒了,你這是要嚇死我啊!”

韓暮華頭昏昏沉沉,略想了想,也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她在荷塘邊的小亭休息,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睡夢中被人猛地推了一把,一頭栽進了荷塘里。小亭臨水,荷塘那處最深,她毫無水性,乍一接觸冰涼的池水,竟然腿部抽筋,想掙扎也掙扎不起來,就那麼沉入水底。意識越來越模糊,然后她只覺得肺部憋悶,就什麼意識也沒有了,等到再次醒過來,人已經在錦墨居的床上。

韓暮華愧疚不已,她一時疏忽險些喪了小命,人貴自愛,韓暮華隱忍,卻也珍惜自己的性命。

“是我疏忽了。”她開口沙啞。

“暮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生存之道。”沈思語重心長,擁有了同等的富貴,就要承擔同等的風險和責任。高門深戶中,錦衣玉食,生存卻也要更加小心防范,因為你不知道危險會在什麼時候來臨。

“暮華,你可知這次害你之人是誰?”平時生活中總會有蛛絲馬跡,殺人也要有動機,平白無故誰會去要你性命。

韓暮華雖然這次疏忽,但是她為人通透,心里不會一點線索都沒有。

可卻出乎沈思的意料,韓暮華白皙的臉上凝重,平時清潤的雙眸里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活力,沈思看到她搖搖頭。

沈思皺緊眉頭,臉頰邊兩個可愛的酒窩也消失不見,“這個時候你還顧著姐妹情誼?她都要你的命了!”

韓暮華把目光轉向沈思憤怒的小臉,抿了抿蒼白的唇,才啞著嗓子道:“不是韓暮欣。”

她與韓暮欣什麼時候有過姐妹情誼,她可從來沒把她當過姐妹。韓暮欣雖然恨她,但是她沒有這個膽子,敢在今天這個日子里行兇。一旦她得手,眾人肯定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她,攪亂和煦長公主的婚事,那是要被御前審理的,這絕對不會是韓暮欣要的結果,所以不可能是她做的。

“那會是誰?難道你還得罪了別人?”沈思擔憂道。

“我現在還不確定。”韓暮華轉頭對妙珍吩咐道:“讓瑞雪和繡兒進來。”

瑞雪的眼睛腫著,鼻頭紅紅的,進了內室看到韓暮華臉色蒼白如紙,眼淚又止不住,立馬跪下請罪,“小姐罰奴婢吧,都是奴婢疏忽,不然小姐也不會遭此大罪。”

沈思扶著韓暮華靠在床頭,現在必須問清楚,不然一會兒等老夫人忙完了那邊的事,回過頭問起來,她想要把事情經過弄明白,估計都難了。

“別哭了,先回話,罰是少不了的。”韓暮華平靜的聲音帶著少有的威嚴。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1:10

第082章 罰

瑞雪和繡兒不敢拖拉,清清楚楚將那時荷塘邊的情況說明了,讓韓暮華驚訝的是,竟然是李濂救的她,那個可怕的男人!隨即又想到,李濂是何等冷血,他能在恰當時間救他,依他的性子,必是早就發現了她的危機,在一旁看好戲,逼不得已才出手。想到在曹國公府梅園里發生的一切,她忽的徹骨寒冷,那殘留的感激之意退得干干凈凈。眼里的光芒也變得越加堅定。

沈思也驚訝救韓暮華的人,不過,她雖然愛慕李濂,但是對他知之甚少,這時候也只是感激他救了韓暮華的性命,並未多想。

“你說那丫鬟扮作是我的貼身下人?”沈思眉頭一皺,“快說說那丫鬟是什麼模樣?”

其實說也是白說,定然不是沈思熟知的人,她們既然懂得如此掩飾,肯定對韓暮華了解甚多。

“暮華,你心中可有頭緒?”沈思檸眉關切的問,敵在暗我在明是最不利的境況,如果不趁早防范,以后這類事情會接連不斷的發生。

韓暮華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想了片刻,還是搖搖頭。

沈思嘆口氣,輕聲安慰:“你也別多想了,再怎麼說事情都發生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件事老夫人已經知道了,韓國公夫人是個人精,她如此疼愛你,會為你做主的,這幾日,你在府上好好把身體養好,往后日子還長著呢,難道要整天提心吊膽的不成?”

韓暮華自是知道這個理,回了沈思一個淡淡虛弱的笑。

沈思瞧了心酸,韓暮華這麼過來多不容易,還要遭這罪!以后到了她們大將軍府定要讓母親和五哥哥好好疼她。

望了一眼還跪在地上兩個淚眼婆娑的丫鬟,沈思提醒道:“經此一時,你這兩個丫鬟是留不住了,房里要換人,你要早做準備。”

說來說去,韓暮華會被害落水,瑞雪和繡兒的責任最大,就算韓暮華不怪罪,老夫人也不會放過她們,老夫人再怎麼寬厚仁慈,兩個丫頭也不能留在韓暮華身邊了。

聞言,瑞雪忍著哽咽,抬著淚臉看著韓暮華,一張臉滿是祈求,繡兒抽噎的更厲害。

韓暮華瞧著她的淚眼芙蓉面,心口也擰巴的難受,但是這事她做不了主,把目光從瑞雪面上移開了。

見此情景,沈思絲毫不留情面,直言道:“你們小姐扒心扒肝的待你這麼多年,就這麼沒見地?別說這事本來就是你的錯,就算不是你的錯,你也得給你們小姐擔著。腦子怎麼就不會轉彎呢,罵你們愚昧是輕的,你們小姐還是姑娘,什麼事兒都要聽長輩的,這事兒她想做主也做不得,難道你們要讓你們小姐為了你們難堪?等將來你們小姐做了主母,再把你們接回身邊服侍她便是,到時候你們做了管家娘子,盡心為你們小姐賣命才是真話!”

沈思話雖說的難聽,但是句句在理,瑞雪這個時候不能留下來,韓暮華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這些話不能從她嘴里說出來,沈思這麼一提,希望瑞雪能夠明白韓暮華背后的一片苦心。瑞雪要是真的忠心,等她出了府,替她找戶殷實的人家嫁了,以后等韓暮華成親,再將她接回夫家陪伴她,這樣主仆情誼更能長久。

瑞雪渾身一震,知道這次真的要離開五小姐了,她忍住哭聲,破碎的語調里卻隱露堅毅和感激,“瑞雪希望能一輩子服侍小姐,等瑞雪離了國公府,還請小姐不要忘記瑞雪。”

韓暮華不願意說話,只點了點頭。

“好了,哭成一片,惹你們小姐不開心,都下去吧,讓暮華休息會兒。”沈思將兩個丫鬟攆走。

“多謝姐姐。”內室里就只剩下沈思與韓暮華,韓暮華真誠道謝,她剛醒,腦子混亂著,多虧了沈思幫忙指點。

“跟我還說什麼謝,晚宴要開了,我得過去了,你好好歇著,記住,什麼事兒都比不上自己身子重要,有命在,以后想要什麼不會有。”沈思展顏,兩頰邊的酒窩深深。

柔和的陽光從窗紗透進來,屋內的一盆蘭花已經有了花苞,一襲清風卷過蘭花,碧綠的葉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搖擺。

韓暮華躺在柔軟的被褥間,毫無睡意,腦子里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浮起來,方才她沒有對沈思說實話,其實她已經有了底兒,只是,她有些不能認同自己的推測,兇手真的會是他(她)嗎?那該是多麼悲哀……

想著想著韓暮華就睡了過去,受到了驚嚇,又操勞整天,嬌養的身體透支,這一睡就昏天黑地。

和煦長公主大婚,誰敢鬧洞房。晚宴過后,各人也都識趣的散去,韓國公府終于歸于平靜。這邊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那邊卻關乎人命。懿祥閣里誰的臉色都不好看。

這會子韓凜的婚事落下帷幕,老夫人卻一個下午都在繃著心弦,誰那麼不安好心在今天做出這等害人的事兒,要是讓她查出來絕不會輕饒。

事情剛發生就被沈思壓了下來,后來瑞雪暗地里通報老夫人,老夫人也立即派人封鎖了消息,她倒是有心想要去錦墨居探望韓暮華,但是這麼多貴客,根本丟不開。國公府里只剩下兩房理事,三夫人這些天就跟個死人似的,整日關在碧落院里,老夫人看她沒折騰,也沒多管。

天剛擦黑,瑞雪與繡兒就被尋去懿祥閣問話,老夫人沉著臉,盯著面前低頭跪著的兩個丫頭,房間內安靜的讓人害怕,繡兒伏在地上的指尖都在顫抖。

不一會兒,桂嬤嬤就匆匆進來,低聲在老夫人耳邊道:“老夫人,人找到了,在后院一間不用的矮房里,都死透了。”

老夫人命人先不要移動那兩具女屍,讓繡兒親自去辨認,繡兒嚇的哆嗦,但還是肯定是下午時那兩個引開她的丫鬟,其中一個沙綠色褙子、嬌綠緞裙,她記得很清楚。

晚間,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來看過韓暮華,只是她睡的黑甜,老夫人舍不得打擾她,坐了片刻就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瑞雪與繡兒就未出現在錦墨居。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1:20

第083章 送人

韓暮華這一覺睡的昏昏沉沉,等到醒來就已經快中午了。徐嬤嬤守在她床邊正在繡鞋樣,見她醒過來,就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去把湯藥熱了,再取些好消化的吃食端進來。

韓暮華昨日受的驚嚇不小,加上原本身子虛,虧空不少,大夫說這段時間要溫補。

“五小姐,可好些了?”徐嬤嬤放下手中活計,扶她坐起來,拿了個五幅團花靠墊塞在她背后,又憐愛的幫她理了理鬢邊垂發。

韓暮華透過半開的窗戶望見外面燦爛的陽光,估摸著時辰,驚訝自己睡了這麼久,“嬤嬤,扶我起來吧,今天還要去父親那邊請安。”

“老夫人昨晚就吩咐了,五小姐受了驚,這幾日不用去晨昏定省了,好好在錦墨居里養著。”徐嬤嬤說著卻還是扶著韓暮華起來,病是慣出來的,沒事多起來走走也好。

妙珍取了韓暮華要穿的衣裳,就親自去凈房里服侍,韓暮華用青鹽漱了口,從妙珍手里接過溫熱潮濕的軟巾擦臉,“瑞雪呢?”

往常這些事都是瑞雪來做的,從不假以人手。

妙珍頓了頓,遞了漱口的茶水給韓暮華,還是如實道:“瑞雪被送出國公府了。”

韓暮華端著茶盞的手一愣,臉上表情淡淡,隨后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出了凈房。

端坐在妝臺前,妙函正給她梳頭,韓暮華瞧著妝盒里一只八寶簇珠白玉釵出神。

一年前的中秋,瑞雪興沖沖給她做了新衣,幫她打扮,她對著鏡子誇贊,“五小姐真好看!”,這才一年不到,她就不在她身邊了。

“可知道瑞雪被送去了哪里?”

正在擺膳的徐嬤嬤一聽,長嘆口氣,“五小姐,你也別擔心,瑞雪只是被送到莊子上了,生活雖然比不得國公府,但是也不會讓她吃苦。”

“嬤嬤可有識得的人幫忙照看一二?”

瑞雪從小就被賣進國公府,簽的是死契,家中親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若算起來,她也就與韓暮華與徐嬤嬤最親厚。

徐嬤嬤家里男人也在國公府莊子上做事,韓暮華曾今聽她提過兩句。

“老奴也舍不得瑞雪,但是瑞雪去了和家里的不是一個莊子。”韓國公府家大業大,光在盛京郊外的農莊就有好幾處,而徐嬤嬤男人在莊子上也只是個普通的把式,自己所在莊子的事情都管不全,哪里有權利管其他莊子的事。

妙函一想,“五小姐,若奴婢記得沒錯,瑞雪和奴婢的哥哥在一個莊子,等中午找個空閑,奴婢去和娘知會一聲,讓哥哥在莊子上多照顧照顧瑞雪。”

聽到妙函的話,韓暮華的心才放寬不少,這事也只能這樣了。

只是瑞雪不在,她房里少了一個大丫鬟,光靠著妙珍、妙函兩人也忙不過來,本來瑞雪管著衣裳首飾、妙函管著銀錢花銷、妙珍管茶水吃食,瑞雪突然被老夫人送走,徐嬤嬤就私自決定把衣裳首飾先交給妙函帶管著,等找到合適人選,跟著妙函學一段時間,再把活計給她,只是一時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選。

韓暮華吃了小半碗枸杞粳米粥,把藥喝了,就讓妙珍扶著她到院子里走走。

才出了瑤臺,和煦長公主就帶了一群丫鬟婆子進了院子,韓暮華忙行禮。

“暮華給母親請安。”和煦長公主是韓凜的平妻,如今成了婚,也是三房的嫡母,韓暮華當然要改口。

和煦長公主虛扶了扶她,笑的一臉溫軟無害,“暮華,快起來,娘和本宮說了昨日的事,本宮真是嚇了一跳,現在身子可好多了?”

“暮華已經無礙,多謝母親掛懷。”

韓暮華請和煦長公主進屋,讓妙珍去準備茶水。按照習俗,新婚夫婦第二日要給公婆敬茶,若是家中有兒女,兒女在之后要給父母敬茶,韓暮華因身體不適錯過,但是她不能怠慢了長公主。

端了茶水按照習俗在錦墨居里恭敬的給長公主敬了茶。

“禮俗簡陋,還請母親不要嫌棄才好。”韓暮華有些歉意的道。

“說哪里的話,以后我們就是母女了,遇到什麼麻煩事,盡管來找本宮。”長公主雖這麼安慰,但是對韓暮華的知禮卻是很滿意,自己能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知道個度,以后她也好拿捏。

“母親聽說你這里有一個大丫鬟被送走了,擔心這些小妮子照顧不周,所以特意給你送幾個人來。”長公主和藹的道明來意。

韓暮華臉上表情不變,心里早就多了防范,長公主剛來韓國公府就要往她的屋子里安插人手,還是光明正大的安插,讓她拒絕不了。

“多勞母親費心了,只是暮華的院子小,也要不了那麼多伺候的人。”韓暮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長公主拉過她的手,親昵地捏了捏,“哪里的話,本宮的女兒,金枝玉葉,不管多少人伺候都擔得,難道暮華嫌棄母親這里的丫頭不機靈?”

“母親錯怪暮華了,能在母親手下做事的人定都是聰慧玲瓏的。”

“那你就接著,如果用著不合心意了,就與母親說,母親再給你換。”

長公主把韓暮華的退路都堵死,這人她只能留下。

“來,你們幾個上來。”長公主朝著旁邊幾個丫鬟招招手。

韓暮華看了一眼,並排四個丫鬟都只有十四五歲,與她一般年紀,水水潤潤的,一個個都是小美人,而且風情迥異,韓暮華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腦中閃過許多念頭。

“快給小姐請安。”長公主身后的女官嚴肅道。

頓時,鶯鶯燕燕一片嬌啼,軟糯的要叫人身子都酥麻了去。

“從左到右依次叫貢熙、綠銀、雨花和梅思,暮華瞧瞧可有喜歡的,挑兩個,名字不喜歡再改。”和煦長公主笑意盈盈地看著韓暮華。

四個丫鬟恭謙地立著,瞧著就乖巧惹人憐愛,韓暮華一時也看不出脾性,不過都是長公主的人,用誰也沒有分別。

韓暮華隨意指了綠銀和雨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1:31

第084章 商議

“這樣就對了嘛,綠銀、雨花,你們以后就留在錦墨居好好伺候五小姐,若是五小姐絲毫不滿意,唯你們是問!”長公主板著臉嚴厲吩咐。

“奴婢遵命。”

和煦長公主又一番噓寒問暖,這才離開。

韓暮華揉了揉額頭,考慮著該怎麼安排長公主送來的這兩個嬌俏的丫鬟。韓暮華抬頭掃了仍然恭敬立在一邊的兩人。綠銀鵝蛋臉,身量高挑,豐滿嫵媚,一雙眼睛溜溜的轉,一看就是典型的北方姑娘,大膽活潑。而雨花纖細柔媚,風情婉約,眼神沉靜,像是南方女子。

妙珍把新沏好的龍井遞給她,韓暮華端著菊花翡翠茶盞微微抿了一口,看不出情緒隨意道:“不管你們以前服侍過誰,既然你們到了我的錦墨居,以后就是錦墨居的人了,做什麼事都要有分寸,我最是討厭光說不練的,現在我和你們說明了我的喜好,也省得你們以后犯我的忌諱,姿容固然重要,可也得認清身份。”

綠銀眼神閃了閃,雨花仍然不動聲色,等到韓暮華話語落下,兩人又屈膝恭敬應是。

“嬤嬤,你帶她們先下去熟悉一下,順便安排住處,這幾日先跟在妙函后面打打下手。”

徐嬤嬤領著綠銀和雨花離開。

“沒想到這個長公主殿下也不是個省心的,小姐,你以后可要小心。”妙函撅著嘴不忿道。

“哦?你這小妮子怎麼瞧出來的。”

妙函快言快語惹的韓暮華一陣好笑。

長公主來這一趟,韓暮華什麼散步的心思都沒了,便起身靠到臨窗的玫瑰椅上,取了一本書隨意地翻看,窗外就是那叢斑竹,陽光從透過斑竹,在地面上落下點點光斑,搖晃的竹影就像她波動的思緒一樣。

妙函把小丫鬟們支開,放了兩盤精致的點心在韓暮華旁邊的小幾上,“我們這邊今兒才缺人手,長公主趕著就送來的,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以后都是要跟著小姐去夫家陪嫁的,長公主送兩個姿色這麼不俗的來,瞧著就不安好心。”

“你省省吧,嘴巴這麼利索,留著點兒去訓那兩個新來的小蹄子。”妙珍邊整理韓暮華的書籍邊嗔怪妙函。她虛長妙函一些,又都是從老夫人那里出來的,雖然沒她機靈,但平日里都是妙珍照顧妙函多一些。

韓暮華早就想到了這層,長公主怕就是這個意思。前朝簪纓望族小姐出嫁還有旁支小姐陪嫁的習俗,一來是防止主母無后,二來也是為了鞏固主母的地位,自己帶來的妾室總比夫家的妾室好拿捏些。

妾室就像是物品,身份只比丫鬟高那麼一點,即便是有了子嗣,也要交給主母養育,這個直到本朝也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也不乏有寵妾滅妻,妾上無妻這樣的另類存在。

她是國公府的嫡女,以后成婚,老夫人即便是不給她配滕妾,也會給她挑幾個水靈的丫鬟陪嫁,等到過兩年,夫君喜歡了就能收進房里做通房,如果再有了身子,就能抬做姨娘。

“妙函,先讓她們做了二等丫鬟,你帶在身邊觀察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私下里和我說,若是沒問題,再抬了一個合適的做大丫鬟,把茶水吃食交給她,但別忘了找了信任的人盯著,長公主那里來的人一點兒都不能馬虎,妙珍,你就去替瑞雪的空管衣裳首飾。”韓暮華琢磨后吩咐。

平靜過了幾日,林雁山一行終于從西涼抵達盛京,韓老國公親自在國公府里給他擺宴接風洗塵,林雁山沉穩內斂,一派儒臣之姿,一看就知道是有大智慧的人。韓老國公與老夫人許久沒見過這個小女婿,好一頓噓寒問暖,讓一旁的韓從真母女憤恨不已,韓從真又開始怪罪老夫人當初沒幫她擇個好人家,害她為了女兒的婚事還要私自從大澤鄉逃出來。

府宅早就準備妥當,這幾個月韓從蓉一直兩邊跑布置著,所以林雁山來的第二日,小姑奶奶一家就從韓國公府搬了出去,韓暮華只在懿祥閣里給小姑母道別,並沒有去府門前相送。

國公府門前,安豐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回頭看了一眼林云鶴,他負手而立,衣帶當風,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寬松了不少,他幽深的目光仿佛透過紛擾的眾人落向了國公府內院,直到臨行前,也沒有見到他千思萬想的人影,林云鶴一片黯然的上馬離開。

他這副落寞樣子落在韓從蓉眼里,讓她滿心的心疼。

國公府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出奇的平靜,三夫人閉門不出,開始禮佛,只是偶爾差身邊的宋嬤嬤給四小姐韓暮欣送些她喜歡的吃食。因為長公主的關系,韓國公府來訪的人漸多,老夫人喜歡清靜,就吩咐讓她在自己院中待客。如今住的近了,韓從真母女往長公主那里走的越加勤快。一日,老夫人將要給夏彤說親的康家告訴韓從真,韓從真雖然嘴上未拒絕,但是卻把婚事拖延了下來,顯然是嫌棄康家是商賈出生。

臨近五月底的時候,二少爺韓誠的婚期將近,他一直對副驍騎參領家的長女魯氏不滿,嫌棄她太過彪悍,以后定然是個悍妻,于是越加鬧騰,甚至為了反抗此事,在秦樓楚館中三日不歸,韓老國公因此怒動了家法,將他關在祠堂。韓誠其實也知道,他再怎麼折騰,這樁婚事早就坐定,他未來的結發妻子只能是魯氏,但是他就是不甘心,想要掙扎一下,紀念他無憂無慮的未婚生涯而已。

從開春起,韓國公府大事小事不斷,眼下又要忙韓誠的婚事,兩位小姐婚事就被暫時擱置下來。韓暮華與沈玉珩的庚帖被送去法華寺,卻被老方丈告知兩人八字相沖,如想要定親,也得等到六月過后,陰陽平衡之時。像這種事情也很常見,當初韓老國公與老夫人的庚帖還被說了兩人命中相克,但是只要在特定月份內成婚就能化解,因此韓暮華與沈玉珩定親被拖延也沒有人會有其他的想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1:42

第085章 過繼

光陰暗轉,沒兩日就是小暑,即便是處于天朝北方的盛京也開始炎熱起來。

韓暮華坐在窗前當風處練字,清風徐徐,倒不覺得怎麼燥熱。

綠銀端著托盤輕手輕腳地進來,將一只甜白瓷的精致小碗輕放在韓暮華書桌前,溫言道:“五小姐,這是小廚房剛剛送來的冰鎮過的酸梅湯,最是解暑。”

這些日子,長公主送來的兩個丫鬟,干活勤快,舉止有度,倒是尋不到錯處。

韓暮華正運筆游龍,輕輕應了一聲。片刻,她放下毛筆,看了兩眼自己的字,眸子里閃過一絲懊惱,都練這麼久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回頭就要尋水凈手,轉身,看到綠銀已經端了銅盆立在一邊,韓暮華一怔,斂了臉上的驚訝,就著銅盆將手上不小心沾到的一點墨漬洗凈,隨口問道:“妙函、妙珍她們在做什麼?”

“回五小姐,院子里的幾棵青梅快熟了,徐嬤嬤正帶著妙函姐姐和妙珍姐姐在釀青梅酒。”綠銀恭敬答道。

韓暮華端起桌上的甜白瓷小碗抿了一口,的確是清新爽口,白膩的瓷碗里,酸梅湯清亮,散著淡淡的酸梅清香。“還有嗎,給嬤嬤她們送些過去。”

“還有許多,奴婢這就去準備。”

韓暮華點了點頭,轉身去了錦墨居邊上的抱夏。

盛京有釀青梅酒的習俗,青梅酒是淡酒,女人飲用,美容養顏。以前她住的小院里什麼都沒,自然也就沒機會嘗試。徐嬤嬤祖父那時,家中有一家小釀酒坊,她跟著耳濡目染也學了些釀酒的本領,這不有機會了,要大展身手。

剛進了抱夏,里面就傳來一陣開懷的笑聲,韓暮華掀開珠簾進來,看到妙函、妙珍領著幾個小丫鬟在處理剛從樹上摘下的青梅,徐嬤嬤在一旁指點,幾人忙的滿頭大汗的,一個個臉上都紅撲撲的,看起來倒是格外的喜慶。

“都在這兒玩,你們的小姐都不顧了?”韓暮華笑著嗔怪道。

幾人起來行禮,韓暮華晃手讓她們免了。

“五小姐來嘗嘗。”妙函把一小碟子剛腌制過的青梅端到她面前。今年青梅結了一樹,釀青梅酒要不了這麼多,于是,徐嬤嬤讓她們把多出來的制成鹽津梅干。

酸酸甜甜的梅干勾人食欲,小丫鬟給她搬來繡墩,她就坐在邊上看她們制青梅酒,妙函擔心她被熱著,叫了小丫鬟在旁邊給她打扇。

主仆幾人邊釀青梅酒,邊閑話家常,難得的寧和。

珠簾晃動了兩下,一身鵝黃色撒花煙羅衫竹葉掀簾進來,看到這忙的熱火朝天的情景一笑,“奴婢給五小姐請安。”

“這麼熱的天,竹葉姐姐怎麼來了?”韓暮華笑道,讓綠銀給竹葉端碗酸梅湯來。

“老夫人午睡剛醒,有些話要與五小姐說,奴婢來跑個腿,順便要幾顆梅子解解饞。”

韓暮華喚了妙函服侍她回房換身衣裳,竹葉第一次親眼見著釀青梅酒,就留了下來,與徐嬤嬤她們一起忙活。

頂著日頭來到懿祥閣,韓暮華薄薄的衣裳上就一層汗,桂嬤嬤出來換茶水恰好看見她進院子,忙讓小丫鬟去準備了濕帕子,讓她進屋擦擦。

老夫人拉了她坐到她身邊來,見韓暮華額頭前的碎發汗濕順在一邊,有些心疼,“錦墨居里可還涼爽?這幾日讓庫房多送點冰過去。”

今年的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沒大暑,就熱的出奇。

“祖母,我那沒事,你讓人多送點冰去大嫂那里才是,大嫂懷著身孕,這麼熱的天不好過。”大奶奶吳氏如今已經了快七個月的身孕,挺著大肚子最是受罪。

“就你知道心疼人,我可沒緊著你大嫂,她那里有你大伯娘看著呢,小心的跟寶貝似的。”老夫人點點她的鼻子,眼里都是笑意,她很高興韓暮華能為家里的人考慮。

“祖母找我有什麼急事?”

平時韓暮華晨昏定省的時候會陪著老夫人嘮嘮嗑,如今天氣又熱,老夫人年紀大了,身子更是不快,這個時候找她來,事情定然不同。

“長公主和祖母提過許多次了,但祖母還是想要問問你的意思?”

韓暮華接過小丫鬟手中的團扇,輕輕的老夫人扇風,她眼神疑惑的看著老夫人,等著她的后話。

老夫人拉過韓暮華溫軟的小手,輕輕拍了兩下,朝著桂嬤嬤使了一個眼色,頓時,東次間里就剩下老夫人、桂嬤嬤和韓暮華三人。

“暮華,你是我的嫡親孫女,但是祖母卻不能給你正名,祖母心里一直愧疚,也不期望你能原諒,但是請相信祖母,祖母希望你過的好,一生順遂。長公主的子女都在金人部落,早年又傷了身子,不能再孕,與你父親也不會再有子嗣,所以她想要將你過繼到她名下,與我提過了許多次,祖母本不想答應,但是思來想去,唯有這個法子對你最好。”老夫人語重心長的道,渾濁的雙眼,微微佝僂的背,雖然每日都見,但是韓暮華還是覺得祖母一日比一日老了。

韓暮華如果真的過繼到長公主名下,就相當于是韓國公府的嫡孫女,若是要論尊卑,她還要比韓暮欣更尊貴一些。

“暮華,你也不必理會你娘的感受,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她。”老夫人瞧見韓暮華眉眼糾結,還以為她在顧慮三夫人。

三夫人雖是這具身體的生母,但是韓暮華出生便有記憶,十四年來遭遇人情冷暖,她從沒有將三夫人看做成自己的親娘,又何來顧忌她。只是長公主此舉真的這麼簡單嗎?

“等到六月份,將你二哥的婚事辦了,祖母就做主把你與沈家小子的親事定下來。大將軍夫人雖然不嫌棄你的身份,可是鎮南大將軍府的地位擺在那兒,那些小人定會嚼耳根子,畢竟是我們國公府的嫡女,怎能讓別人輕看了去,此番如果過繼到長公主名下,將來去了大將軍府,也不會被輕待,左右不過是個名分,暮華,你莫不要多想。”老夫人苦口婆心。

韓暮華卻心涼,老夫人其實根本就沒抱著與她商量的心思,此番叫她過來,也不過是為了說服她而已。說不難過心寒是假的,她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長的,七情六欲,她又不是聖人,怎麼能拋卻,她雖然知道有些事情再努力也挽回不了,比如她堂堂正正的嫡女身份,但是她仍然不切實際的還抱有一絲幻想,期望哪一日,老夫人能在人前真正的承認她。

“祖母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這件事就憑祖母做主吧。”韓暮華扯了一個甜甜的笑意,可是心里難過的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1:55

第086章 婚事難定

回到錦墨居,韓暮華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一個人依在玫瑰椅上,窗外璀璨的夕陽漸漸沒入黑暗之中。妙函將小幾上的茶水換了一盞又一盞,她還是怔怔的沒有動靜,妙函無法,將韓暮華的情緒告訴徐嬤嬤。徐嬤嬤擔憂的急匆匆進了房間,就見到韓暮華已經起身。

韓暮華疑惑地望著兩人:“發生什麼事了,匆匆忙忙的?”

瞧著她正常,徐嬤嬤松了口氣,笑道:“五小姐,該用晚膳了,老奴今日特意從小廚房拿了您最愛吃的八寶蒸糕。”

韓暮華點點頭,徑自去了凈室,妙函忙跟著進去伺候,徐嬤嬤吩咐妙珍擺飯。

韓暮華腳步有些許倉促,小臉上淡然的表情也消失,縱使早就看開,但是等到真的面對時,仍然擋不住心中戚戚……

百味齋門口,車水馬龍。此時正值午膳時間,盛京名樓百味齋內座無虛席,大堂內還有很多客人等著空桌。

看著一樓大堂內的忙碌,林云鶴內心卻煩亂不堪,那夜韓暮華決然的背影一直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她挺直的背脊,纖細柔弱的模樣,當時他幾乎忍不住要上去抱住她,給她所有的溫暖,但是理智告訴他不能。

“詹事府詹事的公子找我何事?”李濂搖著扇掀簾進了雅間,一雙狹長的眸子微挑,眸里還帶有一絲玩味,好似什麼事他早就看透。

林云鶴回過神,只是滯留在俊顏的那抹傷感沒有及時隱藏,被李濂敏感的捕捉到。他溫言而笑,如竹露清風,向著李濂做了個請的手勢:“曹國公府二少爺請吧。”

李濂也不客氣,瀟灑的撩袍坐下,骨扇輕拍著手掌,一雙眼玩味地看著林云鶴,也不言語。

“吩咐老板上菜?”林云鶴這話是對守在雅間外的安豐說的。

然后雅間里兩人面對無言,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林云鶴摩挲著杯盞,眉間顯現糾結,理智與感情在做著斗爭。

“難道林少爺就只是找曹某來用膳?那讓林少爺費心了,還要擔心曹某的飲食安全。”說完李濂還輕笑一聲,調侃意味十足,不得不說,有時候,李濂真是毒舌。

林云鶴一愣,隨機竟然也笑起來,他本就是溫潤的男子,這樣一笑,更讓人覺得容顏如玉。“在下沒想到二少爺如此會開玩笑。”

小伙計手腳麻利的上完了酒菜,躬身退了出去,安豐抱著寶劍在雅間門口把門。

兩人像多日未見的老友一般飲酒聊天,酒過一旬,林云鶴放下酒杯,起身,朝著李濂深深一揖:“李兄,在下有一事相求。”

“怎麼,林少爺,終于想起正事了?曹某還以為你忘了呢。”李濂抿了一口雕花,唇邊有淡笑。

林云鶴撩袍坐下,臉上笑容凄然:“李兄大概早就猜到了我的來意吧。”

“曹某又不是別人肚子里蛔蟲,怎麼知別人怎麼想。”

林云鶴明白他這是讓他親口說出來,李濂這個人現在雖然不怎麼樣,但是以后將大有作為。

“李兄,我想請你阻撓暮華與沈玉珩的婚事。”林云鶴面色自然,絲毫沒有愧疚之意。

李濂眉尖挑了挑:“林少爺求錯人了吧,曹某一個連官職都未加身的人怎麼會有如此能力,況且,沈潤可是曹某好友,曹某又怎麼能落井下石,毀好友姻緣。”

林云鶴抬頭看了李濂一眼,李濂眸色幽深,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叫人猜不透。

“李兄,曹國公府早就提了親,這難道不是你授意?”林云鶴活了兩世,又怎麼會是吃素的。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和煦長公主與韓三老爺的婚事未定,變數過多,提親是情理之中。”

林云鶴聽到李濂這麼說,心驚不已,李濂向韓國公府提親竟然是為了防止韓暮華進宮!那麼鎮南大將軍府是否也存了這個心思?沈玉珩又有幾分是對韓暮華真心?

至此,他阻攔這樁婚事的信念更加堅定,嫁給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沈玉珩!

林云鶴臉上突然多出了自信,他聲音朗朗的吩咐道:“安豐,拿筆墨來。”

安豐速度很快,將筆墨紙硯擺好,林云鶴拿起筆筆走龍蛇,很快,白紙上就出現了幾個矯勁有力的大字。

林云鶴將紙張遞給李濂,李濂接過,眼睛一掃,瞬間眸中翻滾,平日的那絲紈绔消失殆盡,他突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林云鶴,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他,但也只是片刻,他就恢復了冷靜,“此言當真?”

“我林云鶴雖然不是高官大儒,但是從不妄言,其實信也全然只是兩心之間,李兄若是信,那我的話當然就真,不信,我也毫無辦法。”

“容我想想。”李濂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盡飲,不一會兒,他抬起眼,“可。”

“不過,此事,李兄要保密。”林云鶴面色認真。

李濂突然看著他,犀利的眸光如利劍,好像要看穿他,林云鶴也毫不退讓,與他迎視。片刻,兩人哈哈大笑著碰杯。

商定細節后,安豐輕聲在外道林雁山有急事尋林云鶴回去。

林云鶴走后,李濂獨自坐在雅間內,看著杯盞下壓著的那張白紙,嘴角斜斜勾起,這算是意外收獲吧,即便是沒有林云鶴這一求,韓暮華的婚事他也會攔阻,如今盛京韓國公府、鎮南大將軍府、曹國公府三足鼎立,長公主又下嫁韓國公府,韓國公府目前的地位最是不可撼動,以聖上那猜忌的性子,鎮南大將軍掌握著天朝半個兵權,若是再不掩鋒芒,他們必將步朱首府的后路。

本來他是不想曹國公府攙和其中,但是父親爭強好勝,必不會聽他勸告,如今要撇開曹國公府,就要與韓國公府聯姻結盟,這樣只要聖上不動韓國公府,那曹國公府就安然無恙。

而且,娶的人是那個有趣的五小姐,他也不會排斥,他正無聊,何不給自己找找樂子。

韓暮華在錦墨居內練字,忽然右眼皮不停的跳動,她奇怪的嘟囔道:“難道有人在算計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2:15

第087章 婚變(1)

六月天氣浮躁,翠綠的斑竹都有些蔫蔫,知了叫個不停。

韓國公府剛剛辦完了二少爺韓誠的婚事,掛在游廊的大紅燈籠還沒有換下,一府的人也都松了口氣,趁著這幾日酷暑,稍稍休息整頓了一番,這些小事也就沒來得及顧及。

和煦長公主要把韓暮華過繼到名下這件事,三老爺韓凜聽后也欣然同意,他雖然與韓暮華感情淡薄,但是好歹是他的嫡長女。當初朱晏那件事他愧疚在心,如今韓暮華的身份又不能公開,能有這樣彌補她的機會,讓他心安,他自然願意。

讓人奇怪的是,三夫人這些日子格外的平靜,她雖一個人在碧落院,但是這麼大的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按照她以前的脾氣,她該大鬧一場才是,但不知為什麼,她好似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安靜的詭異。

韓暮華穿了件櫻桃色掐金絲寶瓶番蓮紋輕薄褙子,豆綠色八寶蝙蝠暗地織金輕紗襕裙,梳了一個元寶髻,戴了金地點翠雙碟戲花寶鈿,寶鈿上的金蝶翩翩飛舞,兩只蝶翼上各鑲嵌了一顆紅色的寶石,走動間翅膀震顫,華貴耀眼,十分美麗。

如今她已經十四,再過上大半年就及笄了,身量更加的高挑纖細,一雙秋水眸子盈盈爍爍,老婦人瞧見了就歡喜。

剛剛行完過繼禮,韓暮華雖然還是國公府的五小姐,但是身份已經完全不同,長公主名下的唯一嫡女,那比韓暮欣的身份還要高貴。

“暮華,過來祖母身邊。”老夫人笑瞇瞇的,眼角的細紋也更加明顯。

“大熱天的,娘也不嫌熱。”世子夫人笑著故意翻了個白眼。

“我都不嫌,你們嫌什麼。去,一會兒陪我摸牌,忙了這些天,都沒得閑,好不容易有了閑工夫,今天玩個痛快,到時候你們都輸了可別和我一個老婆子哭訴。”老夫人心情顯然格外的好。

韓暮華雖不是在三夫人名下,但這麼做也算是間接的恢復了她的身份,說來說去,現在都是三房的嫡女。也沒什麼好爭的。

韓暮華臉上帶著淺笑,只是笑容未達眼底,她乖巧地坐到老夫人的身邊。將赤芍端來的一碗冰鎮酸梅湯遞給老夫人。

長公主與老夫人一樣坐在首座,她身邊是韓暮欣,一雙與黃姨娘越來越像的丹鳳眼,憎恨地盯著韓暮華,韓暮華眼睛一瞥恰好撞到她的眼神。韓暮華嘴角微微一勾,清淺的笑意落在韓暮欣眼里就像是嘲諷。于是,她怨恨的緊緊捏著手中的帕子。

長公主端起酸梅湯啜了一口,將韓暮欣的表情盡收眼底,冷冷哼了一聲。

“今晚你們也別回各自院里吃了,都留在懿祥閣用晚膳。賢妃娘娘派人送來了一些鹿肉,叫小廚房做了,大家一起嘗嘗鮮。”老夫人高興道。

“那感情好。祖母,我還沒吃過宮里的鹿肉呢!”聲音清脆中帶著豪放,這是新過門的二奶奶——副驍騎參領的長女魯氏。她性子開朗熱情,說話也都是直來直去,不但不叫人反感。反而容易讓人對她產生好感。

成婚那日晚上還有一則笑談。

二少爺韓誠嫌棄魯氏常年在軍營鬼混,粗魯強悍。硬是不肯掀蓋頭入洞房,把身邊的喜娘急的團團轉,正當一屋子丫鬟婆子沒辦法要將此事告知老夫人時,魯氏卻握著韓誠的手用秤桿挑開了喜帕,驚的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韓誠更是氣的鼻子冒煙,但是抓住他的那只小手白膩嫩滑,可以感覺到掌心有微微一層薄繭,但是任憑他怎麼使力都掙脫不去。讓他頓時感覺失了男人的面子,張口就要大罵。

魯氏卻飛快的將喜帕團成一團塞進了他的嘴里,喜房里靜的鴉雀無聲,她們哪里見過這麼彪悍的新娘子。

魯氏大眼黑白分明,特別明亮,她眼睛一瞪,將一屋子下人給趕了出去,最后一個人將二少爺韓誠給綁上了喜床。可憐韓誠那纖細的小身板,平時鍛煉都懶得,哪里是魯氏的對手,在洞房里叫的和殺豬一般凄慘,聽的二夫人心都揪了起來,但是韓老國公有令,誰也不許接近新房,讓一干人等聽著新房里二少爺慘烈的喊聲腦補,嘖嘖,當真一個銷魂。

而真正在洞房里的韓誠看到魯氏雖然出生將門,原來在自己的想象里會是一個黝黑高壯肥胖女子,但是實際上與他想的正好相反,魯氏嬌小柔媚,皮膚雖然不是很白皙,但是一張小小的瓜子臉,眼睛特別有神,一眨起來,長長的眼睫毛就像一把小刷子撩人心魄,紅唇微微嘟著,可愛俏皮,韓誠見到她的模樣時,心里的無理取鬧就沒了一半,此時被魯氏熱情的推上床,也就半推本就,來個生米煮成熟飯。魯氏人嬌小,但是常年習武手勁大,韓誠弄痛了她,她手下就沒了克制,捏了韓誠的腰就擰了下去,所以一晚上外面的人聽到的都是韓誠滿足的叫喊。

徐嬤嬤吩咐小丫鬟在廳堂里支起牌桌,老夫人領著一群人來到廳堂,老夫人、長公主、世子夫人、二夫人正好湊一桌,韓暮華坐在長公主與老夫人中間,陪著看了會兒。大奶奶懷孕身子重,來請過安就回去歇息了。

等到晚膳結束,各人回去歇息不提。

夏蟲鳴叫,懿祥閣院內的老桂樹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夏季的夜晚比白日涼爽許多。妙函扶著韓暮華漫步在小道上,韓暮華此時有些心不在焉,突然身后傳來一聲嬌喝。

“五妹妹!”韓暮欣帶著盈夏、盈秋追上來。

韓暮華一皺眉,回頭看了她一眼,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等她。

“韓暮華,你的目的終于達到了,開心嗎?”韓暮華連面上的情誼也懶得維持,她譏諷的怒瞪著韓暮華,這個賤人,沒想到背后使這手,竟然說動長公主過繼!真是好手段!

韓暮華微微一愣,沒想到韓暮欣這麼沖動,隨即,她淺淺一笑,“當然高興,如今我可是國公府堂堂正正的嫡女,地位不輸于你。”既然韓暮欣不要臉面了,她也懶得給她臉面,她從來就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韓暮欣幾乎一口氣提不上來,氣的滿面通紅,“好你個韓暮華,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你可有將母親放在眼里過!”韓暮欣口中的母親當然指的是三夫人,只是她為什麼以前不提,等到現在再提這件事,她不覺得遲了嗎?韓暮華只想心中冷笑。

“她是你的母親,可不是我的。”自她出生,三夫人做的那些事,她可是從沒忘記過。

韓暮欣被韓暮華的話嗆的后退一步,撫了撫胸口,讓自己的氣順些,黑著臉氣憤道:“韓暮華,不要高興的太早,別以為有長公主給你撐腰,你就能順風順水,想要和沈五少爺結親,你也要問問長公主同不同意!”說完扶著盈夏的手就轉身走了。

但是韓暮欣最后一句話卻在韓暮華心理掀起驚濤駭浪,回到錦墨居時,韓暮欣那句無心之言還在她腦中徘徊,突然,她面色一凜,一股奇怪的感覺在心中升起,早就明白長公主過繼她並不是單純的目的,難道會與她的婚事有關?按道理來說,長公主並不便插手她的婚事,但是現在不同,她過繼到長公主名下,以后長公主就相當于她的親娘,而長公主的身份又擺在那里,她想要干預她的婚姻簡直是輕而易舉,可能就連老夫人也不能阻礙她的抉擇!

這麼一想,韓暮華整個心里突然空了一塊,前途的不定讓她惶恐,原本她早安排好的計劃也將被打亂,窗外刮起了大風,燭光搖曳,就像她不定的心緒。

果然,韓國公府沒平靜幾日,長公主的院子里就傳來了驚人的消息。

和煦長公主單獨在院子里接待了曹國公夫人,並且給韓暮華定下了親事,當即就命人寫了雙方庚帖,送去了法華寺。

老夫人聽到后驚駭非常,當場就將手中的祥云描金茶盞給砸了,大聲的喝問桂嬤嬤:“到底是怎麼回事,暮華的婚事明明都定下了,怎麼會出現變數!”

桂嬤嬤心中忐忑,“老奴也不知,老奴也是剛剛得知,長公主做主將五小姐配給了曹國公的二少爺。”

“好個和煦長公主,這招先斬后奏用的實在好極!”老夫人咬牙切齒的道,一掌拍在炕邊小幾上,一屋的丫鬟都嚇的渾身一抖。

按道理來說,韓暮華與沈玉珩的婚事算是定下了,但是奈何庚帖一直在法華寺沒批,就等著六月中旬過了相沖之日。可也正因為這樣,這樁婚事也沒有坐定,這才給了長公主機會。

老夫人精明的雙眼微瞇,怕是那庚帖推遲也是長公主動的手吧!早知她不會這麼安靜,卻沒想到一上來就給了她這手!

彼時,韓暮華還錦墨居里練字,聽到妙函告訴她這個消息后,手中毛筆掉落,染花了半張宣紙,什麼!讓她嫁給李濂那個可怕的男人,開什麼玩笑!庚帖都下了,饒是韓暮華再多主意,這個時候一下子讓她想出對策也不太可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2:29

第088章 婚變(2)

炎炎夏日,一場陣雨過后,夕陽余暉照耀,倒是解了不少暑氣,池中荷葉上露珠點點,難得給人一種沁涼之感。

鎮南大將軍府,內院花園的湖心亭中,趁著涼爽的雨后,沈思正在臨湖吹簫,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跑過來,“七小姐,夫人讓您馬上過去。”

沈思轉頭,奇怪地瞧著來傳話的小丫鬟,“娘可說了什麼事?”

“夫人什麼都沒說,只是臉色不太好。”丫鬟心情忐忑,方才外院的劉總管親自拿了一封信來給鎮南大將軍夫人,夫人看完就笑容消失,滿面陰沉,讓她急急來尋小姐。

“知道了,你先回去稟了娘,我馬上就到。”

沈思將簫交給身邊的貼身大丫鬟,衣裳也來不及換,就快步去了鎮南大將軍夫人的院子。

大將軍夫人的貼身大丫鬟青蘿早就在瑤臺上等著了,見到沈思匆匆而來,忙迎上來,恭敬的語氣中帶著焦急:“七小姐,夫人在東次間。”

沈思點點頭就進去了,抬眼就看到鎮南大將軍夫人捏著一封信氣的胸口起伏。

“娘,發生什麼事了,氣成這樣。”沈思坐到大將軍夫人身邊,輕拍她的后背給她順氣。

“你看看這個!”大將軍夫人將那封信塞進沈思手中,沈思莫名其妙地看了母親一眼,將信拆開,白紙黑字在眼前展開,沈思一目十行,但是她越開越心驚,看到信的結尾,好似不相信一般,又仔仔細細把信從新過了一遍。

“娘,這是真的?”

“那還能有假?”大將軍夫人憤憤。

韓暮華與沈玉珩的婚事都已經談到那般境地,就相當于已經定下了。也就只差庚帖沒批。怎麼韓國公府又突然與曹國公府定親,將韓暮華許給了曹國公二少爺李濂!而且庚帖昨日都送去法華寺批了!這叫鎮南大將軍夫人怎麼不氣!這不是故意抹了鎮南大將軍府的面子,這盛京,好歹他大將軍府還有些說話的權力,怎麼可能允許別人這麼辱沒。

沈思心里也是五味雜陳,都這時候竟然發生這樣的變故,都是盛京的簪纓望族,面子都不好過,“娘,你可打聽了其中原委?”

沈思與韓暮華交好。這些日子處下來,兩人更是真心相待,她心悅李濂久矣。本來等哥哥的婚事坐定了,她想求娘幫著她與李濂之間的婚事周旋,但是現在自己的好友要嫁給自己的心上人,即便沈思再大度,難免也心中泛堵。

可是她也明白。兒女婚事,並不能自己做主,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家庭,婚姻往往是維持家族之間友好的紐帶,甚至為了鞏固聖寵。即便是受到長輩疼愛,也少有婚事能自己抉擇的。何況是韓暮華。她過繼到長公主名下后,就是韓國公府的嫡女,婚姻大事不但要經過老夫人的同意。更要三房的兩位主母同意才可。一想到這里,沈思不由得就懷疑起長公主的人品來。

鎮南大將軍夫人一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此時,女兒這般一提醒,她這才冷靜下來:“消息是劉管家送過來的。我這就喚他來去打聽清楚。”

“娘,我覺得這件事與長公主有莫大的關系。”沈思嚴肅道。

韓國公夫人雖然威嚴精明會耍手段。但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更是沒做過自打臉毀親這種事,當初,韓從真舉家被發配大澤鄉,她都未替自己的嫡長女說過一句好話。

“長公主那性子,娘你是再清楚不過,她自小就心計頗多,不然又怎麼還能回盛京?若是這回她真的要插手哥哥與暮華之間的婚事,我們還真不好辦。”沈思話語憂思。

鎮南大將軍當然明白女兒說的有理,如果真的是長公主從中作梗,即便她是公主,她也不會原諒,古話還說,寧毀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呢,她怎麼能這麼缺德。

“我們先在府里等消息,要是與長公主扯上關系,這件事恐怕就要從長計議了。”鎮南大將軍夫人嘆口氣,無奈道。

“妙函,快伺候我更衣。”韓暮華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快步走去凈室,換下家常的水紅色折枝海棠紋褙子,褙子上方才慌亂濺上了墨汁。對著棱鏡隨意理了理兩鬢碎發,就去了懿祥閣。

出來換茶水的竹葉看她匆忙而來,吩咐小丫鬟進去通報,自己迎上去:“五小姐,你怎麼這個時候來,就快下暴雨了,趕緊進來。”

“祖母醒著嗎?”韓暮華臉色憂急。

“老夫人今天壓根就沒睡午覺,這會兒一個人在內室里想事情呢,五小姐,跟奴婢來。”竹葉也大概明白了韓暮華這時候來懿祥閣的目的,領著她進去見老夫人。

老夫人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動靜,瞧見來人,長嘆口氣,“暮華,過來坐。”

韓暮華剛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開口,這時候根本不是隱忍的時候,“祖母,我怎麼會與曹國公府二少爺定親!”

“好孩子,別急,這件事祖母也剛剛知道,祖母也沒想到長公主會私自將你的婚事定下,也怪祖母考慮不周,當初只顧著想給你個正經名分,卻沒考慮到長公主因此就要干預你的婚事!”老夫人眼里滿是愧疚,她輕輕拍著韓暮華的筆直的背脊,企圖給她安慰。

這樣的關頭,韓暮華哪里能鎮靜下來,這件事里處處透著詭異,且不談曹國公府與韓國公府在盛京的地位,就光說長公主,她干擾自己的婚事不可能沒有目的,她到底又是得到了誰的好處?曹國公府人脈復雜,李濂又深不可測,如果能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願意嫁入曹國公府。

“祖母,你快去派人攔截送入法華寺的庚帖。”韓暮華情急道,只要庚帖沒批,那就還能有一絲希望。

老夫人從來沒見過韓暮華這般焦急失態,即使當初知道自己並非黃姨娘親身時,她也只是冷面相對,但是如今,婚事突變,她卻慌了手腳。

“長公主做事不可能這麼大意,你既然想到這層,她如何沒想到,現在,只怕庚帖已經批了。”老夫人聲音冷冷,她當了這麼多年主母,還從來沒被人這樣擺了一道,真是好手段。

“那該怎麼辦?”韓暮華惶恐無助,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暮華,外面馬上就要下暴雨了,你先在我這里歇著,等用了晚膳,雨停了再回去,放心,這事祖母不會不管的,只是,咱們不能沖動,等你祖父回來了,祖母與他商量商量。”老夫人話語溫和,盡量讓韓暮華放心。

現在的情況,也只能先這樣,韓暮華點點頭,桂嬤嬤便領著她去廂房里歇息。

剛躺下,外面雷聲就“轟隆隆”響起來,整個天也變的暗黑,一條條火舌撕開天幕,閃著光,好像要吞沒人間,一瞬間,雨水嘩啦啦的落下,掩蓋了嘈雜,但是卻讓人心更加震顫。

韓暮華抱著被子,隨著屋外的雷聲,心情起伏不定,李濂那張帶著玩味笑容的俊容不斷在腦海里浮現,她不自覺的就抓緊了袖中那把短匕,心中莫名的恐慌和害怕。難道她真的要與他成婚?

念頭紛紛擾擾襲來,韓暮華活了兩世,什麼樣的苦楚她都可以隱忍,她蓄勢待發了十四年,即便當初面臨生死她也沒有這麼無奈無助過,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無用。不是沒想過逃婚,不說這想法不切實際,她畢竟是韓國公府的金枝玉葉,府門連著朝堂,到時候她就相當于叛變了整個盛京,讓她一個人在追捕下生存下去怎麼可能。那難道要她自縊?這更加可笑,生命誠可貴,有了命,想要得到其他的才有可能,沒了命,一切都是免談,用生命換取愛情自由,她還沒看開到這樣的程度。

深呼吸了一口氣,韓暮華閉上眼睛,有時,沖動反而讓人混亂,不如好好休息一下,說不定等到醒來,就有了應對的好辦法。

韓暮華是被懿祥閣東次間里的吵鬧聲弄醒的,坐起身,認真聽了一會兒,卻是老夫人與長公主的聲音,韓暮華吃驚!忙喚妙函進來服侍她更衣。

妙函就在外間候著,聽到她喊,拿了衣服伺候她穿上,韓暮華伸手要自己挽發,被妙函按住,拉到妝臺前坐下,見韓暮華這麼匆忙,妙函心里已經有數,“五小姐,你可是要去東次間?”韓暮華默認。

“五小姐,老夫人已經吩咐不許任何人進去。”

“長公主怎麼來了,祖母是什麼時候與她吵起來的?”韓暮華話語擔憂。

“申時兩刻來的,已經在東次間里待了大半個時辰。五小姐,怕是不好,兩位主子已經吵了有好一會兒了,但是都不準奴婢們進去,大家都在外面干著急。”

妙函利落的給韓暮華梳好髻,把一只鍍金點翠鏤空碧璽石釵插到她烏黑柔順的發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2:40

第089章 爭吵

韓暮華整理完,不顧妙函的攔阻,直接起身朝著東次間而去。

長公主的隨身女官侍立在廊下,而桂嬤嬤和赤芍在一旁站著,面色憂慮。

遠遠的,韓暮華就能聽清里面的爭吵。

“再怎麼說暮華也是老身的孫女,長公主殿下怎麼能隨意做主?你眼里可有老身這個老太婆!”老夫人話語里帶著慍怒。

長公主冷哼了一聲,“若是本宮沒記錯的話,暮華已經過繼到本宮名下,本宮就是她的嫡母,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麼不對的嗎?”

“你……要知道,這里是韓國公府,你先是韓國公府的主母,才是長公主,萬不要本末倒置!”老夫人怒道。

“怎麼,您還要讓韓凜休了本宮不成?”長公主冷笑,話語里透著高傲。她身份高貴,平時有聖上、皇太后的寵愛更是飛揚跋扈,若是不犯七出之條韓凜根本就沒有理由休她。

韓暮華眉頭一皺,老夫人高傲威嚴了一輩子,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氣。她邁步就要進東次間,眼前一暗,長公主身邊的壯實女官擋住了她的去路。

女官向她恭敬行禮,但是話語強硬:“長公主吩咐,沒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去,還請五小姐不要為難下官。”

老夫人身體不好,如果再這麼吵下去,難免會發生意外,韓暮華有些擔憂,這個時候,老夫人千萬不能有事。

韓暮華深呼吸,將情緒穩定下來,她淡淡看著垂著頭油鹽不進的冷面女官,不屑地哼了一聲,微微垂下頭。低低的在她的耳邊道,“你若是還想活命,趁早讓開。”

那高大的女官一怔,驚地突然抬頭看她,面前少女淡黃鑲領粉綠暗花對襟薄褙子,粉霞錦綬藕絲緞裙,冰肌玉膚,說不出的好看,但是一身氣勢卻讓她一個見多了大世面的女官膽寒,少女微蹙著眉。冷著面,剛剛長開的臉寒若冰霜,不知怎麼。她只一瞥就駭地低下了頭。不過,畢竟是主子的吩咐,女官卻堅持沒有讓開路。

韓暮華將這女官的表情盡收眼底,她嘴角揚起一抹嘲諷,這樣的人。就是吃軟怕硬。

“這里面可是婆媳在吵架,你知道的,祖母身子一直不康健,若是被氣出個好歹,長公主身份高貴,當然是不會有事的。那誰會做替罪羊呢?”當然是你們這些服侍的下官!

韓暮華故意將最后的聲調提高,威懾意味十足。女官不是笨的,瞬間就明白她話后的意思。渾身禁不住一顫,她說的沒錯,老夫人要是出什麼事,那陪葬的只有她們這些命不值錢的下人。

“知道了還不讓開!”韓暮華怒喝道。她一個小小清麗的人,這時候渾身的氣勢竟然讓人不敢迎視。攔在門口的女官一慌。任由她進了東次間。

桂嬤嬤赤芍還從未見到韓暮華如此強硬,都紛紛驚訝地張大了嘴。回過神來后,才要跟著進去,卻又被女官給攔住。女官讓韓暮華進去一方面是懾于韓暮華的態度,另一方面,韓暮華是國公府的主子,要是再放幾個下人進去,她就等著回去挨長公主的訓吧。

房間內氣氛凝滯,長公主與老夫人“分庭抗禮”,韓暮華一進來就瞧見老夫人胸口起伏,氣的大口呼吸著空氣,面色也難看的很,她立馬感覺不好。

匆匆給長公主與老夫人行了禮,就快步來到老夫人身邊,眼神焦急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長公主沒想到這個時候韓暮華會進來,怒瞪了一眼門外,隨即一張脂粉濃郁的臉上由怒轉笑:“暮華來了,來,到母親身邊來坐。”

如今情況特殊,還不是韓暮華與長公主撕破臉的時候,韓暮華乖順的過去坐在長公主旁邊的繡墩上,眼神卻憂慮著老夫人的安危。

由于韓暮華這一打擾,老夫人也慢慢地冷靜下來,她今日真是被長公主氣急了,要是按照往日的性子,絕不會這麼易怒。

韓暮華看到老夫人鎮靜下來,終于放了心,暗地里對著老夫人笑了笑,以示讓她安心。

“你回去吧,這件事從長計議。”老夫人話語明顯帶著滿滿的疲憊。

“呦!那媳婦兒就當娘默許了,本宮也說嘛,這曹國公府的二少爺才貌雙全,與暮華在一起可是一對璧人,結了親啊,那就是盛京的一段佳話,以后曹國公府與我們府上啊也能多些來往。”長公主故意曲解老夫人的意思,說完還朝著韓暮華眨了眨眼睛,惹的韓暮華想把隔夜的飯都吐出來。

曹國公府那小子才貌雙全?這簡直是笑話,且不談李濂在盛京的狼藉名聲,就說他本人,那樣陰狠的心思,以后娶了誰誰倒霉。老夫人被長公主一句話堵的差點喘不過氣。

“你……出去!”老夫人再也不想聽到長公主的聲音。

“那本宮就告辭了,娘你可要多注意身體。”長公主起身,搖擺著腰肢,楊妃色繡花裙衫在她走動間搖曳,好像是在嘲諷。

長公主帶著一群下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懿祥閣后,韓暮華連忙過去輕拍著老夫人后背,“祖母,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無礙,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真是作孽啊,娶了一尊佛進了府,以后這府上也不得安寧!”老夫人嘆氣。

韓暮華突然有些心虛,也有些后悔,因為當初是她設計韓凜與長公主有染,聖上這才逼不得已賜婚韓凜與長公主。可是,如果不這樣,她就要進宮,與在深幽皇宮宮斗孤老想比,她寧願這樣做,即使以后的路更加艱難,但起碼還有希望。這麼一想,韓暮華才安撫了自己。

桂嬤嬤、竹瀝也匆匆進來,看望老夫人的情況。

竹葉在一邊打扇,赤芍捧了一碗酸梅湯來,“老夫人,喝口降降暑。”

老夫人揮了揮手,神情疲累,“暮華,這門親事怕是不好辦。”

韓暮華當然知道,長公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讓她嫁給李濂,而且兩人庚帖都批了,等選了好日子曹國公府就要下定,那她這門親事就算是坐死了。除非其中發生不可抗的意外,但是像李濂那麼一個狡詐的人,除非他也不認同這門親事,不然想要毀親,那是比登天還難。另外還有法子,就是自己自毀,但是韓暮華好不容易活了一輩子,這種不利己的事情是萬不會做的。

想到這里,韓暮華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好似找到了整個事件的突破口。

假如李濂也像她一樣不同意這樁婚姻,那就要好辦很多,憑著李濂的詭計多端,不怕長公主不同意。如此,她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找個機會去見李濂一面,當面說清!想到這里,韓暮華心里已經有了打算。

“祖母,你莫要動氣,上了長公主的當,現在就算與她爭的再厲害,也于事無補,最關鍵的,還是您的身子。”韓暮華這番話說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她抬頭瞧著面前可人的嫡孫女,愧疚如排山倒海而來。韓暮華對著老夫人淺淺一笑,老夫人眼眶模糊,剎那,好似覺得韓玨又在她的眼前。

“今日是祖母沖動了,祖母不會放著這門突兀的親事不管的,暮華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就憑曹國公府那個小子就想要娶老身的寶貝孫女,簡直癡人說夢!你等到明年三月才及笄,就算是婚事暫時定下了,婚期也要安排在你及笄以后,還有大半年的時間,老身就不信想不出法子。”老夫人目光堅定地拍了拍韓暮華柔軟的小手。

韓暮華心里也有了計劃,老夫人此時又這麼一說,她就更安心了。

“都酉時一刻了,暮華你在祖母這里用過晚膳再回去。”

韓暮華回到錦墨居時,已經是酉時末,她快步進了屋,來到窗前的書桌邊坐下,提筆寫了帖子,等到干后將帖子封好,將妙函叫進來,“明日一早就將這封帖子送去鎮南大將軍府七小姐手中。”

盛京貴女之間的來往都靠名帖,各個府上也有專門送貼跑腿的小廝,韓暮華帖中內容正常,就算是受到了長公主的監視,她也挑不出毛病。

妙函小心把帖子收好了,服侍她進了凈房梳洗。

幾日后,韓暮華就等到了回帖,妙函把帖子交到她手中,“方才二門的小廝過來通報,奴婢才去拿的帖子,還是沈五少爺的貼身小廝親自送來的。”

貼身小廝送貼,可見沈玉珩對這張帖子的重視。

韓暮華拆開描金的帖子,果然,貼內一手剛毅蒼勁的字體,底下還有沈玉珩的私章。帖中已說好了時間地點,只是韓暮華奇怪,她帖子是寫給沈思的,為什麼回帖的人會是沈玉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2:56

第090章 誤會(1)

幾日后,韓暮華向老夫人請示過了,就去了鎮南大將軍府。

一大清早,韓國公府的中門大開,一輛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從府中低調駛出,車旁也只跟隨了幾名孔武的小廝。

妙函陪著韓暮華坐在車內,六月天,即使是清晨也悶的人難受,韓暮華心中有事,心情更加煩躁,便冷臉端坐著不願意說話。

妙函看她清早額頭上的劉海就有些汗濕,忙體貼的將車內的冰盆往她那邊挪了挪,輕輕地給她打扇。

車馬一路駛出正陽門,穿過人聲鼎沸的大明門,約莫半個時辰后,就停在了鎮南大將軍府門前。

很快就有機靈的小廝去通報,出來迎客的卻不是沈思,而是大將軍府的二奶奶,鎮南大將軍的庶二子的正妻趙氏,沈思的二嫂。

韓暮華來過鎮南大將軍府幾次,卻從未見過沈思的庶嫂們,眼前女子二十來歲,瓜子臉,身段嬌小,身材豐腴,臉上帶著親和的笑容,淺水紅百褶裙更襯的她越加嬌艷。

韓暮華有些發愣,趙氏溫柔一笑,“這是韓國公府的五小姐吧,我是七小姐的二嫂,這幾日驕陽忒的曬人,外面熱,快進來。”

韓暮華這才反應過來,朝著趙氏屈膝行禮,跟著進了鎮南大將軍府,來到了垂花門前,疑惑的問道,“嫂嫂,今日七姐姐不在家嗎?”

“今日一大早就跟著娘去了杜國公府,起碼要午膳后才回來呢,快別站這兒,跟著嫂嫂進內院歇歇。”趙氏很熱情,韓暮華如今身份不一般,自是不能普通對待。

韓暮華很不解,今天沈思竟然不在府上。那為何沈玉珩還安排今日?難道是突然發生了什麼變故?韓暮華心思百轉,越想越覺得不對,她說好了來拜訪,沈思不可能丟下她不管的。想到這里,韓暮華就萌生了退意,鎮南大將軍府除了沈思與大將軍夫人,其他的女眷都不熟,再留下打擾,總讓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韓暮華瞧著趙氏歉意的笑笑,“還是不麻煩嫂嫂了。既然七姐姐不在,我就不多打擾了。”

趙氏出生于商賈世家,家中有萬貫家財。可是地位低微,平時雖然婆婆也未為難她,但她能瞧出婆婆並不看重她,有什麼重要的宴會宴席,也不允許她參加。她在盛京貴婦貴女圈更是難得能有露臉的機會。現在鎮南大將軍夫人與沈思都不在府上,她又有這難得的機會結識韓暮華這個盛京一時風頭無兩的貴女,她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這酷熱天氣,還未近正午外頭就不能待人,韓國公府離我們府上也有一段不遠的距離,這一來一回的。誰的身體能受得了。既然來了,就跟著嫂嫂進去坐坐,嫂嫂的哥哥昨日正好送了些南方產的新鮮荔枝來。讓你嘗嘗鮮,說不定,正午還未到,娘和七小姐就回來了呢!”趙氏樂呵呵的勸道。

韓暮華有些猶豫,趙氏再接再厲。“難道你還嫌棄嫂嫂不成?”

韓暮華汗顏,趙氏這頂大帽子扣在她頭上。她還能怎麼拒絕。

“還是嫂嫂考慮周到,那暮華這半日就勞嫂嫂費心了。”

“這才對,嫂嫂就喜歡五小姐這樣爽快的可人兒。”趙氏吩咐貼身大丫鬟先去內院準備,自己陪著韓暮華慢慢地走。

“府上老夫人的身體可還康健?”趙氏邊走邊與韓暮華套近乎。

“勞嫂嫂掛心,祖母身體安泰,今早我走時,她老人家還多喝了一小碗紅豆粳米粥呢。”

一路上拉著家常,趙氏帶著韓暮華進了她的院子。

小丫鬟早就按照趙氏的囑托端上來冰鎮過后的荔枝,紅瑪瑙般的果子躺在冰塊上,旁邊還有襯著的綠葉,讓人看了就周身涼爽通泰。

荔枝是廣東特產,運到盛京要費的功夫不是一般二般,摘好的荔枝經過特殊處理,放入冰中走水路以最快的速度運到盛京,起碼也要五六日的時間。這般稀有昂貴的水果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趙氏用它來招待韓暮華,可見其對她的重視。

趙氏東扯西扯,又說了好些有趣的事兒逗韓暮華開心,韓暮華陪著笑,卻覺得渾身不自在。趙氏端起茶盞,飲茶的瞬間兩顆眼珠子轉了轉,“恕嫂子冒昧,五小姐的表姐可有定親?”

韓國公府里只有一位表小姐,就是韓從真的女兒夏彤。趙氏怎麼突然向她問起這個?韓暮華壓下好奇心,淡笑道:“嫂嫂說的可是我的二表姐夏彤,這些日子府上一直忙亂,二表姐的婚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趙氏聽到臉上有掩不住的喜色,看到韓暮華探究的眼神,這才掩飾了尷尬說道:“嫂嫂家中還有一未娶親的幼弟,去年中了進士,剛及弱冠。”

韓暮華瞬間明了,趙氏的家族情況,想要給家中嫡子娶盛京中貴女幾乎不可能。趙家富則富矣,但是一沒身份二沒地位,想要盡快在盛京立足,兒女姻親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夏彤這種身份就是他們最好的人選,以后既能與韓國公府攀上關系,又能幫助家族立根。

“暮華只是一深閨少女,能力有限。”韓暮華立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聽韓暮華這麼說,趙氏眼里掩不住的失望,但隨即她又笑開,“是嫂嫂唐突,還請五小姐不要放在心上,這些都是緣分,嫂嫂也就盼五小姐在老夫人面前稍稍提點兩句,那嫂嫂就感激不盡了。”

趙氏不死心,老夫人為人精明,最討厭內宅貴女插手別人的婚事,韓暮華又不傻,怎麼會去觸霉頭,不管夏彤身份如何,她的婚事都輪不到她插手。

韓暮華淺淺笑了笑,態度模糊,趙氏也不好再厚著臉皮要求。

忽然,趙氏身邊的大丫鬟神色匆忙地進來,低聲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趙氏臉色聚變,眼神一瞬間充滿了恐懼和擔憂。

那丫鬟見趙氏愣住,驚慌詢問:“奶奶,怎麼辦?”

趙氏回過神,看了眼韓暮華,又悶頭想了會兒,心中權衡著,終于做了決定。她抱歉的對韓暮華道:“五小姐,嫂子真是對不起,府上突然出了些事情,不容耽擱,要我馬上去處理,這……”

“嫂嫂不必為難,還是府上事情重要,盡管去吧,時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多坐了,趁著日頭還不大,早些回去。”韓暮華貼心道。

趙氏愧疚的再三道歉,又囑咐身邊最得力的老仆去送送韓暮華,這才帶著貼身的丫鬟處理事情去了。

趙氏一離開,韓暮華也起身準備告辭,大將軍夫人與沈思都不在府上,她本就不想多留。

可是剛出了趙氏的院子,面前就有一個熟人——沈玉珩的貼身小廝義忠。

義忠朝著領著韓暮華的老仆使了一個眼色,那嬤嬤識趣的帶著送行的小丫鬟們悄然離開。

“五小姐,我們少爺恭候多時了。”義忠一張臉憨憨的,笑起來很和氣。

韓暮華瞬間就想到了趙氏,看她那麼急忙離開,實在是很難讓她不將此時與沈玉珩聯系起來。韓暮華冷冷的一笑:“五少爺真是好手段。”

“五小姐見笑了,少爺就在花園的湖心亭。”義忠笑的像一尊彌勒佛,仿佛沒有聽懂韓暮華話里的嘲諷。

鎮南大將軍府前院幾個賬房和管事娘子,還有一些外院掃灑的丫鬟小廝,都突然食物中毒,癥狀駭人。鎮南大將軍夫人臨走前讓二奶奶照看府上,現在突然發生這麼大面積的中毒事件,整個大將軍府幾乎有一小半的人都暫時不能勞動,大將軍府的內務頓時就亂了套,這讓趙氏怎麼能不急。沈玉珩的手段還真是了得!

今日什麼事情都透著一股詭異,韓暮華直覺就想要回府,她故作抱歉的笑了笑:“酷暑難當,還是不打擾沈五少爺了。”

“少爺讓小的帶一句話給五小姐,像今天這樣的機會怕是以后就很難有了。請五小姐三思。”義忠的聲音還帶著少年變聲期的沙啞,典型的破鑼嗓子,韓暮華聽了卻是心中一凜。

她想起了沈玉珩帖子中所說的。目前,她也只有依靠沈玉珩來與李濂接觸,如果錯失了今天這個機會,以后還真的難說,況且,她迫切要知道李濂對于聯姻的態度,然后爭取與他同一戰線,共同抗議這門婚事!

韓暮華抿了抿唇,“帶路吧。”

義忠就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他笑著領韓暮華穿過西院,朝花園的方向而去。

盛夏,鎮南大將軍府假山流水,兩邊垂柳隨風搖曳生姿,滿目的綠意降了酷暑。荷塘中點點粉荷,偶有紅鯉穿梭其間,湖心亭中一男子隨風而立,玄色闊袖蟒袍袍擺微微掀起,墨發玉冠,身姿挺拔,一身氣質斐然,好似這酷夏的暑氣絲毫不沾染。

韓暮華眸光一動,腳步也停下,湖心亭中的男子分明不是沈玉珩,而是李濂那個陰晴不定的可怕男人。

“五小姐請吧,小的先告退了。”義忠說著已經離開。

韓暮華只是停頓片刻,然后就腳步堅定,直直朝著湖心亭而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3:13

第091章 誤會(2)

“五小姐真是叫人好等。”李濂聲音低純濃厚,嗓音里流泄出的一絲笑意不禁意間讓人沉醉。

韓暮華將妙函留在亭外,湖心亭當風,又四面環水,層層荷浪下,有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舒爽。韓暮華臉上的暑色被沖淡了不少,她吸了口飄著淡淡荷花香的空氣,盡量讓自己的情緒維持穩定,帶著慣常的淡笑面具,韓暮華輕啟朱唇:“讓曹國公府二少久等,是暮華的不是。”

“這麼容易就認錯道歉,與我印象中的五小姐真是大相徑庭。”李濂轉過身,容色深深的五官上淡淡的神情仿佛會傳染一般,心智稍稍不堅定就會被牽著鼻子走。

韓暮華愕然,隨即又咬牙切齒,李濂這句話夾槍帶棒,是在諷刺她被他救了兩回連一句謝都沒說出口吧!那他有沒有想過,有他那樣救人的嗎!當真是小人之心!

“噢?你印象中的五小姐是什麼樣?”

韓暮華這是氣話,她壓根就不想知道,也不想與李濂討論這樣毫無營養的話題,但是一到了這個男人面前,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只恨不得噎的他說不出話來,看他氣的臉色發青才好。其實,這句話一問出口她就后悔了。

李濂輕笑了一聲,笑聲飄蕩在空氣里,一聽就知道面前這個俊美挺拔的男子心情極好。

“我印象中的五小姐,隱忍狠絕,心冷無情,精于算計,而且還口是心非,害怕受傷……”

“夠了!”韓暮華好不容易按捺的情緒在李濂輕飄飄的幾句話中輕易瓦解,“你口中的人不是我。”她被氣的氣息不穩。

李濂一笑置之,他踱了幾步。右手上拿著的折扇輕輕地在左手手心輕敲,韓暮華此時白膩小臉上因為慍怒而有些微微發紅,不錯,這時候瞧,還真是有幾分姿色,李濂心情更加暢快,“五小姐私會某在此,難道也是迷醉于某的俊容,空閨難耐?”

韓暮華倒吸了口冷氣,死死捏了捏手絹。以防止自己一個不小心拳頭就招呼到他含笑的臉上去。

“五小姐何必如此著急,大半年后,你我同床共枕。夜!夜!春!宵!”李濂狹長流轉的眸子瞟了她一眼,靠近了她,在她耳邊喃喃低語道。不知道的人遠看還以為是何等溫言,高大男子寵溺的神情,女子低頭嬌羞而笑。而實際上,韓暮華低垂著的臉瞬間顏色百變,她怒極攻心睜大一雙杏眸瞪著他,如果眼神也能殺死人,李濂身上絕對沒有一塊好肉。

韓暮華倒退了幾步,扶著湖心亭的亭柱堪堪穩住自己的身形。然后就逼迫自己將視線從李濂身上移開。入目滿眼的碧綠,湖岸邊還有楊柳依依,歇了片刻。壓下心中翻滾的怒濤,韓暮華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只當剛剛李濂的話都是耳旁風。

李濂看到她的舉動,嘴角輕揚,更覺得有趣。

“二少爺。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我突兀的親事,我今日來只想問你一句。你對此事是何看法。”韓暮華一本正經。

李濂表情沒變,只輕描淡寫道:“沒想到,五小姐竟然這麼重視這門親事,真是讓李某意外。”

“二少爺,請自重,我不想與你廢話,實話跟你說,我並不滿這門婚事,你我相見不快,何必要將下半生拴在一起,我想二少爺的看法也與我一樣吧。”韓暮華懶得再與他周旋,他這種人典型給兩分顏色就開染坊,直接與他開門見山。

韓暮華並不知道,她這句話一出口,李濂的臉上笑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他左手握住扇柄,突然冷哼了一聲,“五小姐憑什麼認為我的想法與你一樣?”

韓暮華沒有料想到李濂會是這樣的反問,反正她就是不願意嫁給她,也便直言:“從二少爺幾番出手的動作來看,難道我們不是兩看生厭嗎?”

說來說去,她還是怪他見死不救!譏諷的笑意在李濂的俊容上一閃而過。

“依你看,我們該怎麼做?”李濂轉過身,與韓暮華一同望著湖面,冷冷的語氣分辨不清他的情緒和態度。

韓暮華以為他終于開始正視這件事,長長的松口氣,只要有李濂的幫助,這樁婚事即便是和煦長公主同意的,也十之不會成。

韓暮華緩緩道出她在心中想了許久的計劃。

“既如此,我們就是同一陣線的人,目標一致。法華寺剛剛批下庚帖,只要阻止下定,那這門婚事就會作廢。二少爺風流盛京,身懷抱負,隱而不發,只要隨便弄出些響動,驚動兩府,婚事自然消彌。”

什麼身懷抱負,什麼隱忍不發,她是說他風流成性,聲名狼藉吧!反正名聲都已經這樣糟糕了,再尋個花問個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到時候鬧的人盡皆知,以韓暮華如今的嫡女地位,自然就不會嫁給他。如果這樣這門婚事長公主還要堅持的話,那皇家的臉面就沒地兒放了。

他說她精于算計真是小看她了。這計劃真是完美,她閨譽絲毫不損,而他惡名遠揚,她又能借此擺脫了這門惱人的婚事,還保全了韓國公府的名譽,一箭三雕啊!

李濂潑墨般的雙眸波瀾不驚,“我憑什麼要答應你,于我,可是百害無一利。”

韓暮華被噎住,她有些心虛,這法子是虧欠了李濂些,但是他名聲就那樣了,再“錦上添花”又有什麼了不起!男子風流那是游戲紅塵,女子多情可就是不守婦道!這個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平,用些許名聲換來后宅安寧,想必他也是能衡量得失的。這麼一想,韓暮華更加堅定。

“二少爺,你既然這麼了解我這個人,那為了曹國公府犧牲這點聲譽又有何不可。”韓暮華微微揚著小巧的下巴,好像是為了更加肯定自己。

李濂轉頭瞥了她一眼,忽然一聲讓她膽戰心驚的輕笑,“五小姐這麼一說,我卻越發期待以后‘熱鬧’的日子了,怎麼辦?”

韓暮華驚的轉頭盯著他,那張五官分明的俊臉笑意古怪,讓她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意瞬間翻涌。

“變態!”韓暮華按捺不住,口比腦快就做出了防御,說完她才后悔,可為時已晚。

李濂哈哈笑出聲,怎麼辦,眼前少女只要一生氣,他心情就說不出的愉悅。

“你到底同不同意,給句話吧!”韓暮華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李濂毫不正經地向她靠近了一步,韓暮華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他都聞的清晰,“我記憶力有些不好,我有說過我不贊同這門婚事嗎?”

韓暮華忽的臉色變黑,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怒意睜的有如桃核,她真是沒見過如此賤人!多年練就的定力隱忍只一句話就蕩然無存。

感情她方才在這亭中忍著他的調戲說出的那番話,在他眼里,就是在演戲給他看!這個惡劣的可恨的無恥的渣渣!韓暮華搜腸刮肚把所有能罵人的詞都在李濂身上試了一遍。

“還是罵出來吧,憋在心里五小姐不覺得堵嗎?”李濂的特長之一——火上澆油。

直到現在韓暮華才徹底明白,她的計劃完全是落空了,以后絕對不能以常人的觀念來看李濂這個陰晴不定又陰險惡劣的男人。他總會跳出你布置好的步驟,回頭打你個措手不及。

韓暮華順了順鬢邊的散發,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時候不早了,我也不多打擾二少爺,告辭!”

說完,韓暮華再也不願意看身后的人一眼,轉身落荒而逃。

李濂眼神突然不禁意的一瞥,深眸中一絲危險閃過,隨后目光又落在了漸漸遠離的纖細身影上,笑意不斷,忽然一個奇怪的想法浮現在腦中:這丫頭這麼喜歡炸毛,以后放在后院時不時的惹兩下貌似……也不錯!

韓暮華走到一半背脊一涼,她恨恨的咬了咬嘴唇,滿身的郁氣,只當是自己今日出門沒看黃歷了。

妙函剛剛一直站在亭外,亭中小姐情緒多變,她多次想要進去攔阻,都生生忍住了,現在見到韓暮華咬唇模樣,格外心疼,她明白,小姐此行怕是跑了白路。

主仆二人剛走到湖邊,就有個熟悉的丫鬟小跑過來,來到韓暮華身邊屈膝行禮:“五小姐,小姐剛從杜國公府回來,聽說您在這,要奴婢請您過去。”

鎮南大將軍府還未婚配的小姐只有沈思一人,而面前這丫鬟是沈思身邊得力的貼身大丫鬟,韓暮華當然明白是誰在請她。

怒火剛剛平息,韓暮華一時間也未多想,點點頭,跟著丫鬟去了沈思的院子,她多日未見到沈思,心里也正掛念。

但是這時,沈思卻站在一幢角樓的廊下,整個人都僵硬著,燥熱的天氣,她渾身的血液好似都停止流動,后背一層虛浮的冷汗。

剛剛李濂與韓暮華在湖心亭的動作仍在她的腦中徘徊不去,她纖細的手指緊捏著高大的廊柱,原本粉潤的指尖擠壓的發白。

她一遍遍的安慰自己,韓暮華不是這樣輕浮的人,但是內心躁動,這樣的心理暗示完全是在“隔靴搔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3:20

第092章 設計

身后傳來輕緩的腳步聲,沈思嚇的渾身僵硬,猛地轉頭,只見沈玉珩長身玉立,溫潤的面龐上有一縷濃愁化不開。

“五哥!”沈思尷尬喚道。

沈玉珩嘴角微牽,“思兒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派人通知哥哥一聲,娘也回來了嗎?”

沈思渾身的不自在都被沈玉珩溫柔的話語化解,她情緒低落,“娘說要在杜國公府用完午膳再回,我是聽蓮兒匯報暮華來了,這才急著趕回府上。”可是,沒想到,她渾身汗濕趕到府中竟然會親眼目睹這一幕。

沈思大眼里的失落沈玉珩都看在眼里,他上前兩步,輕輕拍了拍么妹的肩膀,溫和解釋:“思兒,別亂想,今日逸之與暮華見面是哥哥親自安排的。”

什麼!沈思吃驚地望著自己的哥哥,恨鐵不成鋼道:“五哥,你不喜歡暮華?”若不是這樣,有誰會安排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和別的男人見面,心胸未免也太寬闊了些。

沈玉珩一笑起來,眼睛也會有點彎彎的弧度,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舒緩溫雅,他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湖心亭,聲音低沉:“怎麼會不喜歡。”

“那既然這樣,五哥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沈思話語急切,她敢愛敢恨,她只知道自己喜歡的就要牢牢抓住,怎麼能將心愛寶貝的東西拱手讓人,不但如此,還為他人作嫁衣裳。

沈玉珩回頭看了自家小妹一眼,寬大溫暖的手掌摸了摸她烏黑的發髻,清顏一笑,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快去吧,暮華快到你的院子了。”說完,袍袖一甩。留給沈思一個孤寂的背影。

“五……哥……”沈思瞧著沈玉珩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莫名的心疼,明明在他眼里能看到在乎,為什麼還要如此大肚,喜歡就搶過來啊!沈玉珩轉身時,眼角的失落扎的她心痛。沈思抿了抿唇,兩個酒窩不見,瞬間,她有些怪罪韓暮華,怪她不珍惜她的哥哥。怪她利用哥哥。

從小,除了母親,沈玉珩最是寵愛她。那時。大哥喜歡姑母家的三表姐。一日,五哥為了逗她開心,千方百計尋了少見的水晶硯臺來送給她,恰被三表姐見到,三表姐便在大哥面前撒嬌也要。大哥為了博得美人心在她這里把好看的水晶硯臺奪走。她傷心的大哭,五哥知道了就沖到大哥院子里將那只剛到三表姐手里的水晶硯臺給砸了,水晶的殘渣在日光下閃閃發光,沈玉珩怒道:以后你再敢搶小妹的東西,就給我滾出大將軍府,還有。大哥,她也是你的小妹,別忘了我們三人才是一母同胞!

當時。就連大膽的沈思也被沈玉珩嚇住,睜著一雙溜溜的大眼睛驚訝地盯著他,沈玉珩從來都溫文爾雅,這是沈思第一次見到他暴怒,還是為了她這個小妹。沈思很感動,小小的內心就將五哥列在了最重要的親人榜首。

她與韓暮華可謂一見如故。這樣的友情固然難得,但是與她與沈玉珩之間的兄妹之情比起來,沈思仍然會選擇沈玉珩,友情與親情沖突,如果可以選擇,她永遠也不要遇到這種情況,但是上天有時候不容你選擇。

沈思臉上帶著一絲疲憊,轉身下了角樓,她腳步虛浮,下樓梯時差點踩空,幸好她及時扶住扶手,才避免了一場事故的發生,被這一嚇,沈思倒是冷靜了不少,深吸了一口裹著燥熱的空氣,朝著自己的院子快步去了。

驕陽暴曬在頭頂,在烈日下走上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額頭上就滲出了密密汗珠,沈玉珩停步在落日橋上,觸目遠眺園中綠意,原本平靜甚至是得意的內心突然冒出一股煩躁來。刺眼的烈陽讓他眼睛瞇起,腦中還是沈思替他不甘的表情,他與沈思的感情從來都是純粹干凈的,不知道經過了這一回的算計,以后她明白了會不會怪他這個自私的五哥。

自從八歲進了國子監,他就與李濂一個屋檐下,后來都被當今大儒朱溪相中,收為關門弟子,朱溪,字元晦,又稱紫陽先生,又有人稱他為考亭先生,因他喜歡與弟子們在亭中議論學術,又會即興考核弟子學業才被如此笑稱。

他與李濂當初跟著老師游學三年,面上他們是好友,但是暗中他們又是對手,這麼多年,兩人暗中交手多次,都因為他的優柔善心而敗北。當初出仕時老師就送了一句話給他:心狠手辣,覆滅人心。直到如今他才慢慢體會其中真諦!這次,他不會輸!李逸之,你瞧著吧!他會從老師眼里的第二變成第一!

韓暮華坐在沈思院里的東廂房,卻見沈思遲遲不來,有些著急。

領她來的大丫鬟一邊安慰她一邊給她添了些茶水,“五小姐,說不定七小姐被什麼事絆住了,您別急,奴婢派人去瞧瞧。”

聲音剛落,就見到丫鬟打簾,沈思鬢發汗濕,圓臉上還有來不及抹掉的汗珠,“這天氣真是熱死人了,暮華,你先在這里等等,我去凈房換身衣裳。”

韓暮華笑開,看著沈思火急火燎地進了凈房,半天的郁悶這才消解不少。

一盞茶后沈思才出來,換了身家常的豆綠色云紋妝花薄褙子,淺粉的紗裙,飄逸的像只蝴蝶,剛坐下,就熱的一口氣喝了一碗的冰鎮酸梅湯,這才舒了口氣,讓小丫鬟在身后給她打扇。

“這天氣,就應該安心待在府上避暑,我這一大早往外頭跑簡直是受罪。”沈思無奈道,連眼皮都是蔫蔫的。

韓暮華一怔,沈思這話聽著像是在調侃自己,但是將她也罵進去了,隨即考慮到沈思可能是有口無心,便也沒有深想,笑問,“姐姐去了杜國公府上可有收獲?”

杜國公府里有一個天然的石洞,緊挨著錢江水,據說是冬暖夏涼,她聽老夫人說過。卻從來沒機會去親眼瞧瞧。

沈思一聽就知道她要問什麼,“那石洞確實是避暑的好地方,在里面聊天喝茶,身邊都不用放冰,涼快的很,就是有些潮濕,悶的慌,讓人心里不痛快。”沈思說著淡淡瞟了一眼韓暮華,瞧著她臉色平靜,就心口犯堵。

“有機會我定也要去看看。”韓暮華抿了一口茶。笑道。

“暮華,你今日怎麼來了?”沈思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她大眼里帶著探究瞅著韓暮華因為暑熱白皙中泛紅的臉頰。

韓暮華微愕。“我前些日子就送拜帖來了,姐姐沒收到嗎?”

沈思驚訝,韓暮華不像是在說假話,可是她又確確實實沒收到拜帖,一時間。千萬種想法在沈思腦中閃過,但也只是一瞬而已,沈思滿臉的懊惱,“天氣熱,我記性也不好了,那天把一疊帖子放在書桌前。剛想看,就被娘叫了過去,回來也就忘了。”

韓暮華嗔怪了她一眼。並未追究。沈思有時候是大大咧咧的,她是盛京名媛淑女,平日里想要與她套交情的世家小姐數不勝數,她忘了看拜帖再正常不過,韓暮華又不是小氣的。怎麼會怪罪。

韓暮華的拜帖肯定是被誰攔截了,不過沈思怎麼懷疑也不會懷疑道沈玉珩身上。一是因為沈思對他本就信任,二是因為前院根本就不會管內院夫人小姐的拜帖,帖子都是直接由二門專門負責的婆子送進來的,若是要打聽,直接把二門的婆子叫來問就成。

沈思這麼想過后,為了化解尷尬和她心中微微的不忿,忙換了話題,“我今日在杜國公夫人那里還聽到她老人家提起你表姐夏彤的婚事。康家是個不錯的人選,他們家私鹽起家,家底豐足,康老爺官拜兵部侍中,你表姐嫁給他的小兒子,憑著你大姑奶奶與韓國公府的關系,夏彤算是下嫁,到了康家做了嫡母,會更加的受到尊敬和器重。”

沈思一句話打過拜帖的事,韓暮華也不好繼續追問為什麼帖子是沈玉珩回的,只好順著她的話說,“二表姐的婚事我可管不了,我只希望她別給我添亂子就成了。”

“夏彤是個心高的,她此行若不嫁在盛京,你大姑奶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韓暮華何嘗不知道,夏彤要想要嫁個好人家,就得拼命巴著韓國公府才行,不過,韓從真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一步登天,到時候登的越高摔的越重!

沈思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她認真看著韓暮華的眼睛,“暮華,你如實告訴我,你與曹國公府二少爺的婚事是怎麼回事?”

韓暮華長長嘆口氣,這也是她現在面臨的最棘手的問題,她詳細將長公主私自做主決定她婚事的事情與沈思說了,在提到李濂時,韓暮華掩飾不住就露出了憤憤不甘的表情。沈思瞧著直皺眉。

沈思心中疑慮重重,她不懷疑韓暮華話中的真實性,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麼她今日又要拜托哥哥私會李濂?她能聽出韓暮華話語中對李濂的憤怒和厭惡,而當她提到沈玉珩時,心情卻非常的平靜。

沈思心中一驚,俗話說,因愛生恨,有愛才有恨,往往最可怕的情感不是恨意和喜歡,而是沒有情感,韓暮華難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李濂有了別樣的情愫?只是她自己沒發現而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3:33

第093章 遷怒

如果是這樣,那今天的事情就有了解釋。

不過這麼想,她更為自己的哥哥不平起來,她五哥哪里不好,溫雅廣博,氣如芝蘭,韓暮華為什麼就不動心,枉費五哥那麼深情、面面俱到。而且韓暮華嫁給別人也就算了,為什麼又偏偏是李濂!

沈思腦子亂成一團,她與韓暮華之間最純粹的友誼在這個時候終于有了裂縫。

兩人隨意聊了會兒,韓暮華在沈思的院子里用了午膳,待到傍晚天氣涼爽些才回了韓國公府。

韓暮華一走,沈思便讓身邊的大丫鬟帶人將二門專門負責收內院拜帖的婆子押了來,那婆子驚慌不已地跪在地上看著沈思,不明白哪里做錯了讓小姐不滿意。

“王四娘子,這些日子我的拜帖可都如實送到我這里來,可有遺漏?”沈思頷首,高高睥睨著她。

王四娘子惶恐,她在鎮南大驚軍府待了這麼多年,最是會趨炎附勢,這府上的女主人除了鎮南大將軍夫人,就屬七小姐沈思最大,她丟了誰的拜帖也不敢丟沈思的。

王四娘子連忙磕頭,整個額頭叩在地上,都能聽到悶響,“七小姐,老奴在府上做了這麼多年的事,雖不識幾個大字,但是輕重緩急還分得清,小姐的拜帖老奴從來不敢耽擱,都親自送來,毫無漏損。”

沈思眼神一厲,“你可要想清楚了說,若要是被我查出來,你一家都不用在大將軍府混了,你要明白,你們簽的可都是死契!”

王四娘子渾身發抖,沈思平時調皮可人,就算是見到下人也都是溫溫和和的。粉頰邊兩個酒窩深深淺淺,可愛的很,哪里見過她發這麼大的火。她一家都是在鎮南大將軍府上當差,惹惱了沈思可不得了,一家人都別活了。于是她心里更加恐懼,一步步仔仔細細回想這幾天的事情,突然腦中光芒一閃。

“七小姐,您別生氣,老奴想起了一件事,或許與您的拜帖有關。”王四娘子聲音顫抖。不時地瞟著沈思的神色。

沈思狠狠瞪了一眼她,蓮兒瞧這個王四娘子這麼不知趣,怒喝道:“臭奴才還不快說!”

王四娘子被她喝的一顫。老臉上松弛的肉都在抖,“前兩日,二奶奶打老奴這里過,向老奴詢問拜帖的事,老奴本來不肯。這些都是夫人小姐的,可與她無關,可是二奶奶賞了老奴一個金簪子,老奴一時糊涂,財迷心竅,就給了二奶奶一盞茶的時間……”

說到后來。王四娘子聲音越來越低,如果沈思不拿她全家威脅她,她打死也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的。

沈思氣的咬著紅唇。恨不能將這王四娘子打死,她揉了揉額頭,就二奶奶那個攀龍附鳳的心,那拜帖十之是她偷拿了,然后趁著她與娘不在府上。接近韓暮華,為她娘家弟弟謀取一門好親!

后來經過沈思調查。二奶奶趙氏確實熱情接待了韓暮華,也問起了夏彤的親事,于是,沈思就更加肯定了。

韓暮華回到韓國公府,先去了懿祥閣給老夫人報平安,老夫人拉著她的手問今日去鎮南大將軍府都做了些什麼,韓暮華淡笑將今日碰到的事情如實說了,只是掩去了她見李濂一事。

老夫人一笑,“暮華覺得康家怎麼樣?”

沒想到祖母還會問她的意見,韓暮華也不瞞著,“康老爺是兵部侍中,大女兒嫁給了定遠將軍,二女兒嫁給了杜國公,家人勤勉,是飛黃騰達之相,二表姐若是嫁到康家,會受舉家疼愛的。”

老夫人也覺得這門親事再合適不過,笑瞇瞇的,眼角的魚尾紋堆起,慈祥和藹。夏彤的父親被貶大澤鄉,按道理來說家世甚至比不上以經商起家的康家,但是有韓國公府照應著,夏彤的身份就不一般起來,康家一定會倍加重視。她以后當了主母,日子也好過些。

“說的這麼好聽,暮華,你為什麼不嫁?”不知何時,大姑奶奶早就站在東次間的門口,身后還跟著夏彤,一張臉氣的漲紅,本守在門外的那個小丫鬟被大姑奶奶的人制住,被捂著嘴掙扎的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見她這樣,臉上的喜色褪盡,她怒指著大姑奶奶,“幾十年了,你那些規矩都學哪里去了!成什麼樣子,還不把那丫頭放開!”

韓從真狠狠剜了韓暮華一眼,然后轉頭讓珍眉放開打簾子的小丫鬟,這才譏諷道:“娘,女兒要是還顧著那些規矩,就要眼睜睜看著彤兒嫁給商賈之家了!”

“康家已經脫了賤籍,現在可是功名在身,你這麼說,把杜國公夫人和定遠將軍夫人放在哪里!”老夫人一掌拍在小幾上,震的描金的茶盞蓋子掉落在地,“啪”,摔的粉碎。

韓從真也嚇了一跳,她壓下心里的怒意,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放低了姿態,“娘,我這麼多年在大澤鄉也過來了,受什麼苦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彤兒的未來,難道你就眼睜睜的要把彤兒嫁給這樣一家?”販私鹽的,以后在盛京貴婦圈里說出去就沒臉。

老夫人真想掐死這個大女兒,一了百了算了,感情她還以為這門親事是作賤了夏彤,氣的胸口起伏,就算有韓國公府撐腰,要夏彤嫁給簪纓望族豈是這麼簡單的!

韓暮華明白老夫人的想法,此刻看到老夫人被氣的不輕,伸手輕撫著老夫人的后背,給她順氣。只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引得韓從真白了她一眼,然后方才在門外,韓暮華的話又在韓從真的腦中回放,她氣不過的開口。

“好啊,韓暮華,是不是你攛掇娘給彤兒擇的這門婚事,你自己嫁到鎮南大將軍府也就算了,竟然還不滿意,還耍手段,勾結了長公主,與曹國公府結親,你的婚事都這麼好了,何必還要來算計我們彤兒,你怎麼不算計將我們彤兒配給沈五少爺!”

韓從真話一說完,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臉上,將她打的一個踉蹌。

“說夠了沒有!你以為天下人都像你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回去夢蘭軒思過!”

韓從真的話出格的太過分,老夫人實在是忍不住。

夏彤整個人被面前的情景驚的愣住,回過神來時連忙扶著母親搖搖欲墜的身子,韓從真從小到大都受盡了疼愛,老夫人從來沒打過她,現在既然為了一個庶女甩了她一巴掌,頓覺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她眼中布滿血絲,看著韓暮華,“好,你個小賤人,手段真是高超,你說,你給我娘灌了什麼湯!”

韓暮華抿著唇迎視著韓從真,任她說什麼都是不動聲色,韓從真腦中一閃,隨即冷冷對著老夫人道,“娘,您看清楚了,她不是韓玨,長的再像也不是!您疼錯人了!”韓從真像個地獄走出來的惡魔,伸著鮮紅的指甲指著韓暮華對著老夫人猙獰地吼。

語畢,她立馬轉身拉著還在呆愣中的夏彤疾風般的離開了懿祥閣。

韓暮華眼里有絲迷惑,剛才韓從真說的話太奇怪,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韓玨是誰?與她有什麼關系?又與老夫人有什麼關系?自她出生開始,她從來沒聽到過這個人。于是,韓暮華迷茫的望著老夫人,希望她給她解惑。

老夫人卻是全身僵住,悠遠的記憶被打開,帶著干涸的血跡,觸目驚心。

她僵硬地轉過頭,昏花的眼睛映出的是韓暮華年輕的臉蛋,漸漸地,眼中模糊,這張臉與另外一張臉重疊,她竟然喃喃地開口喚了一聲“玨兒!”

韓暮華被嚇地撐著手臂向后挪了一步,內心剎那翻起驚濤駭浪。

桂嬤嬤一看眼前情況不好,連忙傾身過來拉了老夫人一把,出聲震醒她,“老夫人,大姑奶奶已經走了。”

老夫人腦中一響,這才回到現實,抬頭看到韓暮華眼里的驚恐和害怕,愧疚不已,她伸手要將韓暮華如以前一樣摟在懷里輕聲安慰,但是手一伸出去,韓暮華卻驚的后退了一步。

這個輕微的動作讓老夫人內心絞痛,她無力地捶下手,語調疲憊,“暮華,都是祖母不好,祖母把你嚇到了。”

韓暮華這時也意識到自己不禁意的動作傷了祖母的心,但是剛剛老夫人那種眼神,好像是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實在叫人害怕,她不是其他人,她只是韓暮華,也不要做任何人的替身!

韓暮華冷靜下來,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主動的挨近了老夫人,“祖母,我沒事,方才是暮華過分了。”

老夫人淚眼迷蒙,顯然心情低入谷底,韓暮華張了張口,想要問方才韓從真嘴里韓玨的事,可是話剛到嘴邊,一邊的桂嬤嬤就碰了她一下,她抬眼,桂嬤嬤就朝著她嚴肅地搖搖頭。

韓暮華只好把話咽回去,但是心里的疙瘩卻是埋下了。

片刻,老夫人的情緒穩定,拉著韓暮華緩緩道,“都酉時了,暮華你也別回去了,在祖母這里用晚膳,中午,你三表哥派人送了一只烏雞來,是山上獵的,這個時候最是少見,你也留下來吃。”

韓暮華在懿祥閣里吃了烏雞,喝了冰糖綠豆燕窩粥才回錦墨居。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3:42

第094章 升遷

徐嬤嬤、妙珍幾個快一日沒見韓暮華,妙珍在瑤臺上瞧了幾回也不見她回來,要不是竹葉派小丫鬟來知會一聲韓暮華已經回府,在懿祥閣老夫人那里,幾個人要急死。

韓暮華一回來,就尋了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坐下歇息,這一天跑下來,又是酷暑,真讓她累的夠嗆,妙珍忙蹲著給她輕捶著小腿,徐嬤嬤瞧見她滿臉的疲色,心疼的嗔怪:“五小姐,這大熱天,你跑去鎮南大將軍府,賺了一身汗一身灰回來,真是給自己找罪受。”說是這麼說,徐嬤嬤卻親自擰了濕帕子給韓暮華擦臉。

韓暮華知道她有口無心,笑呵呵的接過了,“知道嬤嬤疼我,下次七小姐下帖我也不去,就在府上避暑!”

“哼,有這麼乖就好了!”徐嬤嬤給了她一個白眼,自己卻先繃不住臉笑了開來。

韓暮華看了一眼乖巧立在兩邊的綠銀與雨花,朝著徐嬤嬤撒嬌的道:“嬤嬤,我想吃糖蒸酥酪。”

糖蒸酥酪是綠銀的拿手活,為了討得韓暮華的歡心,她做過一回,的確是甜糯酥軟、清香爽口。

果然,綠銀眼里露出一抹喜色,“既然五小姐想吃,奴婢這就去準備。”

韓暮華笑著點點頭,糖蒸酥酪做法繁雜,要想快速做好,需要人手,雨花理所應當的就被綠銀一同叫去了。

等到兩人出了房門,徐嬤嬤才有些擔憂的問:“五小姐,有什麼事?”韓暮華此舉明顯是想要將綠銀和雨花支開。

韓暮華微微坐起,容色嚴肅,“嬤嬤,你在府上這麼多年,可聽說過府里有個主子叫韓玨的?”

徐嬤嬤認真回憶了一遍。片刻,搖搖頭。

韓暮華嘆了口氣,又躺回到椅上,妙函是家生子,連她都沒聽說過韓玨,何況是徐嬤嬤呢?這個韓玨到底是誰?為什麼關于他的事情就連府里的老人都不知道!但是從韓從真話語里,能推測的出,這個韓玨對老夫人很重要,而且,可以肯定韓玨與自己有幾分相像。

韓暮華胡思亂想了一通。腦子亂成一團,干脆放下什麼也不想,去了凈房洗漱。等到綠銀的糖蒸酥酪做好送進來,她淺嘗了幾口就去睡了。

幾日后,杜國公夫人來訪,本是想定下夏彤的婚事,但因為韓從真極力反對。便拖延了下來,老夫人的臉色難看,下令韓從真母女禁足一個月,在夢蘭軒里思過。

韓暮華整日思慮著怎麼拒了她與李濂的婚事,但是始終沒有好方法。

轉眼就到了八月,在這期間。長公主對韓暮華關懷備至,外人看來對親身女兒也不過如此,三夫人更加深居簡出。碧落院儼然變成了一個清靜之地。

三老爺自從與和煦長公主大婚,便一直沒有在碧落院過夜,念著夫妻十多年的情分,偶爾去看看三夫人而已。毅勇侯夫人看不過去,幾次來韓國公府要將女兒接回去。都被三夫人拒絕。氣的毅勇侯夫人恨不得沒有這個不爭氣的女兒。

和煦長公主不但霸著韓凜,還給他納了一房貴妾和通房。貴妾是內閣侍讀邱大人的次女,而那通房就是韓暮華挑剩下的丫鬟梅思。和煦長公主精于心技,她自己已經不能生育,沒有孩子,再高貴的身份也站不住腳跟,所以她先過繼了韓暮華,又給韓凜安排了兩個嬌美的姬妾。世上鐘情人有幾個,喜歡嬌柔的美麗女子那是男人的通病,顯然,長公主早就看破愛情的鐘一,況且中年無子一直是韓凜的遺憾,要想成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女人,長公主就得替他實現這個願望。並且這也是老夫人的願望,沒人阻攔,她更加的光明正大。

梅思不負所望,八月初就有了身孕,韓凜為此高興了許久,對長公主也更加看重,梅思因此被提做了姨娘。

韓暮華對韓凜的期望已經在那晚消失殆盡,韓凜于她而言便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她循規蹈矩的盡孝道,卻也並不奢望他的回報。在聽說梅思有身孕,韓暮華也只是一笑置之,嘲諷的暗暗恭喜他終于有了后。

大奶奶在八月中旬平安誕下了一個男嬰,這是韓國公府第一個小小少爺,高興壞了韓老國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家。世子夫人終于可以含飴弄孫,沖淡了她因為賢妃娘娘在宮中的不順而帶來的煩惱。

九月初,林云鶴由五品通正司參議升遷為從四品鹽運使司運同,派往山西一帶。讓整個盛京震驚!林云鶴還未弱冠,就這麼受當今聖上重視,讓人吃驚,此次鹽運使司運同職責重大,主要是為了剿滅私鹽販子,將其規整為朝廷所用。

山西私鹽即便是在遠在盛京,也多多少少聽說過些,很多商家大賈都是靠這個發家,比如杜國公夫人的娘家康家,這里面有多大的利潤,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許多私鹽販子為了護衛自己的地盤養私兵,這些私兵訓練嚴格,裝備齊全,並不輸于朝廷精兵,而此次林云鶴的任務就是滅了這些私鹽販子和這些私兵。要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世間多少紛爭皆是為利起,林云鶴要去毀了這些人吃飯致富的行當,可想而知,會受到多大的抵抗,而他只是個文官,更是兇險萬分。

山西私鹽是塊肥地,如今國庫空虛,聖上肖想這塊肥肉已經許久,從前也不是沒派過人去整頓,但都以慘烈告終,私鹽販子越是鎮壓越是抵抗,除非出動大范圍軍隊,用強勢的手段根本就解決不了。當初那些鎮壓的私鹽的官吏下場更是凄慘,惹了私鹽販子的嫉恨,有許多都是不明不白被暗殺。

所以,這是個機遇,但是也是極其危險的一件事,做成了就能得到聖上器重,從此官運亨通,做不成,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誰也沒想到在這條不歸路上繼續鋪石的會是一個年輕俊才,林云鶴接到聖旨后很平靜,林雁山看了深沉早熟的兒子一眼也只是嘆息,韓從蓉卻將自己關在房中三天不見人。

林云鶴知道母親是與自己置氣,怪他做了這麼重要的決定竟然沒有與家里人商量。林云鶴每日上朝歸來都在母親門前站上一個時辰,雷打不動。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日,天氣陰沉,天空下著毛毛細雨,內院的小道上被落葉鋪滿,淋了雨,濕噠噠的枯黃,林云鶴像往常一樣來到母親院里,站在廊外,安豐跟著,就要給他撐傘,卻被林云鶴一手揮退。

淅淅瀝瀝的秋雨越下越大,林云鶴渾身濕透,雨水帶著冰寒透進身體,水珠順著他越加剛毅的臉頰滑下,留下一片薄涼。他抿了抿唇,透過雨幕看了一眼房門,又垂下眼睫。雨中,林云鶴背直如松,剛強不折。

安豐看著干著急,抓耳撓腮只能陪著少爺一起站。

門內終于傳來輕微的響動,然后是急促的腳步聲,最后房門被人從里面一把打開,韓從蓉不顧丫鬟婆子們的攔阻,一把跑到雨中將林云鶴抱進懷里。

這是她的兒子啊,而且是唯一的兒子,他就是她的命,她怎麼舍得!

林云鶴終于松口氣,母親此舉算是原諒他了,活了兩世,此刻,他忽然覺得最對不起的是自己的父母。

韓從蓉忙讓林云鶴換下濕了的衣裳,吩咐人去熬姜湯給他驅寒。

一陣忙亂,等到韓從蓉坐到炕上歇下的時候,就又紅了眼眶,“云鶴,你怎麼這麼不心疼娘啊!”

林云鶴沉默不語,只是眸光幽深堅定。

“你以為山西私鹽是那麼好鎮壓的,在這條路上死了多少人,葬送了多少官,你難道還不清楚?你在聖上面前一句話就把自己送上了絕路,你叫娘怎麼辦,娘可只有你一個兒子!”韓從蓉已經淚水盈面。

林云鶴看著母親傷心,心里也不好過,他抬起袖口輕輕為母親拭去淚痕,“娘,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我的能力如何,您難道還不清楚?此行,我若不是有把握,是不會冒險的。”

林云鶴一貫是一個胸有成竹的人,但是這次,他卻連五成成功的把握都沒有,這麼說,完全是在安慰韓從蓉而已。

“鶴兒,到底是為了什麼,你要這麼鋌而走險,難道如今地位你還不滿足?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你來盛京,也不該讓你父親慣著你,在西涼多好,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樂樂,娘不要你有多大的出息,一生和樂順遂便足矣。”

林云鶴身體有片刻僵硬,隨即他又堅定了信念,“娘,有些事我現在必須去做,再遲些就來不及了。”

“能有什麼來不及,你現在還未弱冠,日子還長著,娘還未看到你娶妻生子,你就要把自己往絕路上逼!”韓從蓉因為哭泣,聲音低啞。

“娘,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林云鶴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韓從蓉又能如何,聖上已經下了旨意,林云鶴先斬后奏,她再有能耐也不能違抗聖旨。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3:55

第095章 奔波

她知道林云鶴是為了什麼要改變,也明白他隱忍堅持著什麼,就算艷冠盛京的名媛,她也覺得配不上自己兒子的這種深情,何況韓暮華並不是這樣出類拔萃的女子。不是每個人都胸懷寬廣,她的心太小,只能裝下對她最重要的人。

韓從蓉給兒子整理額前落下的碎發,心里擰巴擰巴的疼,“娘與你一同去可好?”

林云鶴正在喝丫鬟端來的濃稠姜湯,聞言急忙放下斗彩蓮花瓷碗,驚愕的阻止,“娘,這怎麼使得?此行路途遙遠,行程艱苦,您身子本來就不好,怎麼能受得住?”何況,山西私鹽常有動亂,稍有不慎就有被暗算的可能,韓從蓉沒有功夫傍身,最是容易受制。

“娘知道,娘也就是隨口一提。”韓從蓉語調失落,她明白,如果她不管不顧的跟去,到時候只會是兒子的累贅,顧及她的安危,林云鶴更放不開手腳。

林云鶴見母親明白,舒了口氣,一口將姜湯喝完。

“娘,明天起我不去上朝了,這些日子我就在家里陪你和爹。”

今日九月初十,林云鶴十日后啟程,聖上知曉此行兇險,特允他不用上朝,在家中陪伴家人。

韓從蓉眼眶紅腫著頷首,“這幾日,可有什麼想吃的,告訴娘,娘親手給你做。”

母子兩聊了將近一個時辰,一直到未時,林云鶴被林雁山喚去前院書房。

韓暮華是在懿祥閣得到了林云鶴要出任山西鹽運使司運同的消息,頓時,驚的一聲冷汗。

世子夫人抱著小小少爺,大奶奶還沒出月子,老夫人身旁是和煦長公主,韓暮欣坐在長公主身后,身邊是新納的邱姨娘。老夫人下手是二夫人陳氏和二奶奶魯氏,一室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靜默。

“快遣人去蓉兒那問問清楚!”老夫人對著桂嬤嬤急道,桂嬤嬤得了令匆匆去辦了。

這怎麼得了,林云鶴是林家的一根獨苗,是韓從蓉的心頭肉,怎麼能去那虎狼之地!

小小少爺韓風可能是感受到了屋里壓抑的氣氛,張開小嘴“哇哇”的哭起來,世子夫人忙搖晃手臂哄著,但是一貫乖巧的韓風哭聲不但沒停止,反而越哭越凄慘。世子夫人沒法子,只好將韓風交給身后的奶娘,讓幾個得力的丫鬟陪護著。先把小小少爺送回到大奶奶那兒。

就連見慣了大世面的和煦長公主都震驚不已,她從邊塞回來時,曾經經過山西一帶,親眼見過私鹽販子和他們豢養的私兵,那簡直不是兵。是兵痞!殺人不眨眼,誰如果侵犯了他們的利益,那可就是血債!要血償的!一想到那麼血腥的場面,和煦長公主的臉有些發白。

“娘,您先別急,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世子夫人輕聲安慰。

“這還怎麼轉圜,云鶴領的是聖旨。金口玉言,難道還要讓聖上收回成命不成?”二夫人陳氏嘴碎,瞪著眼就將大實話說了出來,身邊的魯氏輕輕碰了碰婆婆的胳膊,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長公主還在這兒呢,怎麼能隨意議論皇家。

老夫人心里憋悶。二夫人還把不住嘴,更讓她郁氣,她狠狠瞪了一眼二夫人,才轉頭對和煦長公主道:“老二媳婦就是這個性子,長公主別放在心上。”

“明日本宮進宮親自問問母后,盡本宮所能攔下此事。”和煦長公主的一句話再次讓室內寂靜,老夫人也想不到她會為林云鶴求情。兩人之間雖然有許多不愉快,但是就沖著長公主這句話,她也應該化干戈為玉帛。

雖然攔阻這件事的希望渺茫,可是只要有一分可能,他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林云鶴去送死。

“那老身就先在這里替鶴兒那孩子謝謝長公主。”老夫人話語誠懇。

“哪里的話,都是一家人,這是我應該做的。”長公主出奇的溫順懂禮。

韓暮華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心中納悶,長公主什麼時候變成了老好人,還這般為林云鶴考慮。

誰也沒有注意到,縮在角落里的韓暮欣,她眼睛睜的老大,滿臉蒼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捏著,扎的手心生疼。

因這件事發生的太過突然,老夫人沒了心情聊天,早早遣了一屋子女眷回各自院落,韓暮華稍稍停了停,留了一會兒。

老夫人輕揉著睛明穴,抬頭瞧見韓暮華還站在原地,“暮華還有什麼事?”

韓暮華坐到老夫人身邊,親手給老夫人揉按太陽穴,她手指力道輕緩適當,頃刻讓老夫人緩解了疲憊,“祖母,我想問問三表哥定的什麼日子出發?”

長公主再高貴也只是個貴婦,后宮不干預朝政,就連皇太后娘娘也是如此,長公主恐怕只是嘴上說的好聽,到時候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者,聖旨是想改就能改的?真要這樣,聖上的威嚴何存?所以,林云鶴任鹽運使司運同是鐵板釘釘的事。

老夫人因為韓暮華的話一怔,她如此精明,韓暮華想到的,她又怎麼會想不到,只是不願意放棄微小的希望,做最后的掙扎而已。

“聖旨上是說十日后,九月二十,在永定門踐行。”老夫人話語帶著無奈。

韓暮華聽后眼神幽幽,神思不定,老夫人一抬頭后就看到她的表情,心里一咯噔,慌忙拉下她的雙手,捏在手心,“暮華,你可不能不知分寸,鶴兒此去山西可不是兒戲!”

韓暮華看著老夫人嚴肅的樣子,瞬間就明白過來她擔心什麼,“祖母,我雖然與三表哥有情,但我有分寸,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我一直謹記在心,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府上添亂子,讓祖母白擔心的。”

老夫人是擔心她想不開,偷偷與林云鶴私奔!

得到韓暮華的承諾,老夫人這才放寬心,她也很同情這對小兒女,“不出意外,臨行前兩日,你三表哥會來府上辭行,到時候你有什麼話,盡管與他說,祖母不攔著。”

韓暮華很感動祖母的開明,林云鶴此行兇險,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次見面有可能就是他們的最后一面,她確實有很多話要對林云鶴說。

“多謝祖母體諒,暮華一定知道分寸!”韓暮華是定了親的,即便親家是曹國公府,她也要遵守婦道,天朝雖然秉承唐風,較為開放,但也有個限度,她是一直想要毀了這門親事,可是絕對不會損了自己的名譽。

傍晚,韓老國公回來,蒼老的臉上滿臉抑郁,他一進門就將一屋子丫鬟婆子趕了出去,老夫人親手給他倒了杯茶,低聲詢問,“事情怎麼樣?”

韓老國公眉頭緊皺,嘴角兩邊的法令紋很深,他抿了一口微苦的大紅袍,“那小子親自去請的旨,等我和雁山知道了,聖旨已頒,哪里有回旋的余地!”

朝堂上誰不知道山西那塊肥肉,如果是這麼好啃的,早就成了骨頭渣,還能等到林云鶴這只愣頭青!韓老國公很生氣,他覺得林云鶴此舉是在自取滅亡,還平白的惹家人生氣傷心,手段再怎麼老辣,心思再怎麼深沉他也只是個未弱冠的青年,能有多少閱歷,那些私鹽販子都是殺人不眨眼,很多都是匪類出生!

他對這個外孫給予了厚望,沒想到他這麼沖動!

想到此,韓老國公猛的朝炕上的小幾拍了一掌,震的小幾上的餐盤嘩嘩作響,嚇的守在外間的小丫鬟渾身哆嗦。

“問過賢妃娘娘了嗎?”

老夫人不死心。

“后宮不干政,你又不是不知道,求到賢妃娘娘那兒,不是讓她為難!”

韓老國公聲音低沉嘶啞,昏黃的燭光下,他兩鬢斑白,龍鐘老態盡現。

“蓉兒那孩子可怎麼辦?當初為了這個兒子差點連命都搭上,現在讓她眼睜睜看著兒子去送死,她怎麼能活!”老夫人心疼極了,她為兒女操勞了一輩子,本還以為自己這個小女兒會一帆風順,哪里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大難。

“福禍兩相依,多燒燒香吧!”韓老國公嘆氣。

“明日我去與聖上說說,多派些兵給他。”這是韓老國公能做的最后努力了。

忐忑的等到九月十八,林云鶴果然來到韓國公府辭行,也正像韓暮華預料的那樣,聖旨一下,不管是做什麼努力,林云鶴這一趟是免不了了。

她早早來懿祥閣請安,陪著老夫人說話,邊等著林云鶴,林云鶴在前院與韓老國公、世子爺、韓凜說完此行,會與韓從蓉一起來懿祥閣。

等到巳時兩刻,老夫人差桂嬤嬤去瑤臺看了幾次,這才把韓從蓉母子盼來。

林云鶴一身寶藍色纻絲直裰,臨風而立,烏發用玉冠束起,只是整個人看起來卻比離開韓國公府時更加瘦削,韓暮華瞧了一眼就眼眶發熱。

林云鶴俊容溫和,但是淡笑卻遮掩不了他面色的疲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4:06

第096章 你是忍者神龜嗎

韓國公府的女眷都到齊了,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和煦長公主與老夫人坐在上首,韓從蓉依在老夫人身邊,大奶奶剛出了月子也來了。韓暮華與韓暮欣挨著,一屋子人向著韓從蓉母子噓寒問暖。

老夫人留林云鶴在府上用晚膳,在前院花廳擺宴,吩咐了大廚房做了他最愛吃的菜。

都是家里人,也便沒了那麼多的規矩。寬敞華麗的花廳里擺了四桌,中間用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大屏風隔開,女眷坐在里間,男主人都坐在外間。

宴席中,氣氛沉悶,韓老侯爺和林雁山多飲了幾杯,宴畢,都喝高了,林云鶴一家只能在韓國公府留宿一晚。

“五小姐,現在就去?”妙函看她親自動手將早就做好的兩雙鞋放進包裹里,又取了紫檀描金木盒里她前幾日才繡好的兩個荷包一起放進去包好。

韓暮華手上動作利落,“嗯,現在就去。”

“可是外面天都黑透了,剛過了十五,今日天又陰沉沉的,連個星光都沒。”妙函焦急道。晚宴前,五小姐就讓她傳消息給安豐,她要見林云鶴一面。

韓暮華突然轉過身來,盯著妙函憂心的小臉,她烏黑的眸子明亮清澈,瞧的妙函渾身不自在,韓暮華嘆口氣,移開目光,“妙函,你覺得我如果要私奔,會只帶這麼點東西?你未免也太小瞧你們家主子了。”

妙函被韓暮華看透,神色尷尬,她確實是擔心韓暮華想不開,鑄成大錯。

“小姐,奴婢……”妙函羞愧。

“好了,你也知道,三表哥此行兇險。自小,他就待我最好,他要去歷險,我怎麼能袖手旁觀,連句一路順風都不說呢,別愣著,快把我的披風拿來,陪我一起去,別讓三表哥久等了。”韓暮華眸中坦蕩,的確只是單純的為林云鶴著想。

妙函連忙“哎”了一聲。去取了一件金絲米黃撒花小披風。

讓妙珍知會了徐嬤嬤,韓暮華就帶著妙函出去了。

九月中旬,天氣微寒。秋風打著哨子穿過樹梢,樹葉嘩嘩作響。內院小道上都掛著昏黃的燈籠,倒也不影響行路。

穿過東西穿廊,路過花園,前面就是邀月臺。冷風鋪面,韓暮華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隱隱約約間,邀月臺上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從妙函手里接過包裹和燈籠,又吩咐她在這里等著,韓暮華一個人朝著邀月臺走去。

聽到身后腳步輕響。林云鶴轉過身,昏暗柔和的燭光緩緩移動,一個纖細婀娜的身影慢慢顯現。韓暮華快要及笄,白皙嫩滑的臉頰已經褪去了青澀,多了一絲撩人的嫵媚。

可能風太大,她微微瞇著眼,提著燈籠。認真看著腳下的路,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留下一層剪影,撩撥著林云鶴的心。

不知用了多少忍耐,才控制住籠在蟒袍下蠢蠢欲動的手指,林云鶴只覺得自己的手心被指甲戳的生疼。他逼著自己徐徐而立,面上露出最溫柔的神色。

上了邀月臺,韓暮華一抬頭就瞧見林云鶴對著她和煦如風的微笑,俊顏在昏黃燈火映照中給人一種不真實之感。

“三表哥!”韓暮華把燈籠放在一邊,將手上的包裹塞進他懷里,“這是給你的,不過我第一次做,不合適可別怪我!”韓暮華笑嘻嘻,盡量掩飾著心里的難過。

林云鶴接過包裹,看她烏黑的杏眸在燈火下璀璨晶亮,白皙的臉頰被風吹的通紅,他滿眼的愛憐,林云鶴故作扯了扯嘴角,“不合適我可不會要!”

韓暮華不忍與他對視,慌忙移開視線,朝前走兩步,扶著邀月臺的欄桿,看著滿目的夜色,林云鶴就沉默站在他身后。

許久,才聽到韓暮華低低的聲音飄來,“三表哥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選最艱險的路,想要權勢,憑你的資質,還不是遲早的事。”

林云鶴隱在黑暗中的眸子一暗,原來韓暮華就是這麼想他的嗎?為了權力!是啊,只要這次成功,的確是獲得權力最快的方法之一。他內心滿是嘲諷,他何嘗想走這麼極端的路,只是他的時間不多,要趕在那件事之前,他要獲得足夠強大的力量,只能劍走偏鋒,鋌而走險!

林云鶴深吸了一口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韓暮華猛然轉過身,一雙眸子直直盯視著他,好像世間陰暗的東西都無法躲藏,“三表哥,地位權勢就這麼重要?縱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怎麼樣,難道就是為了走朱首輔的老路?平安和樂,一生順遂不好嗎?”

韓暮華步步緊逼,林云鶴被單純的視線凝視的倒退了一步。

“三表哥,還是你有什麼難言之隱?!”韓暮華目光一亮,她了解的林云鶴不是追求仕途的衛道者,除非有什麼不得已而為之,否則,他絕對不會這麼急功近利!

林云鶴幾乎耐不住韓暮華的逼視,說出真相!

他躲開了韓暮華的目光,閉了閉眼睛,緩解了情緒,“暮華,我早說過,有些事情我還不能坦白,等時機到了,我會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你,到時候,一定不瞞你一個字!”

韓暮華差點氣死,又是這樣,都死到臨頭了,還一個字都不願意說!難道真的要將這個所謂的不能說的秘密帶進棺材才罷休嗎!

“林云鶴,你真是個糊涂蛋!”韓暮華怒吼,這還是她第一次對林云鶴發火!

一向臨危不懼的林云鶴都被她吼的愣在原地。

“別以為你什麼都不說,做出一副隱忍的樣子我就會感激你!別以為你瞞著我就很偉大,告訴你,你今天不說出來,以后我一輩子都不想知道!你以為你是忍者神龜啊,我當時心都被狗吃了,會喜歡你!”韓暮華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又緊張又憤怒,她是被逼狠了,林云鶴怎麼能這樣,明明就有隱情,還憋著不說!這不是存心讓他內疚!

在國公府生活了十四年多,她都以為她忘記了她原來的性格,這一頓吼,果然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當然,韓暮華不否定,她這是在用激將。

林云鶴像一塊木頭一樣僵立在原地,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的老大,韓暮華吼完了就尷尬的看著他,臉忽的一瞬間囧的通紅,不自在移開視線。

片刻,身邊卻傳來一陣開懷的輕笑,然后笑聲越來越大,朗朗笑聲直直的飄散在秋夜里。韓暮華突然轉過頭,用看怪物的眼神瞪林云鶴,她剛才的話哪里好笑了,她真的是氣急了!

林云鶴難得有這樣開懷的時候,俊美的臉上一掃之前的惆悵,笑的眼角都擠出了淚痕,他伸手就在韓暮華頭頂上敲了一下,這次沒有手下留情,韓暮華被他一個“爆栗”敲的痛呼出聲,連忙伸手擋住頭,輕揉著被他敲痛的地方,壓抑憤怒的吼道:“三表哥!”

林云鶴摸了摸鼻子悻悻收回手,目光落在虛空,久遠的記憶襲來。前世,兩人成婚后,他惹了韓暮華生氣,她便是這樣吼他。這一世,韓暮華懂事了很多,進退有度,睿智懂禮,但是他一直都知道,韓暮華的本性並不是這樣,她這一頓罵,突然讓他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林云鶴在心里自嘲的一笑。

他轉過身,親手給韓暮華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好了,太晚了,暮華,你回去吧。”

韓暮華抬頭看他,仿佛要在他臉上找到點滴的破綻,他竟然就這樣什麼都不說糊弄過去了?韓暮華無力之余也只能放棄,林云鶴就是這麼固執的人,只要是他不想說的事,怎麼逼他都沒用。

“三表哥,你一路保重!不管怎樣,性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韓暮華說完這句話,突然伸出雙臂緊抱住林云鶴的腰,只是一瞬,她便松開,再也沒有言語,韓暮華轉身就離開,沒有一點猶豫,清冷的空氣里只余下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

林云鶴僵直著身體,腰間仿佛還停留著少女溫柔的臂彎,他緩緩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腰部,綾鍛料子上冰冷,沒有了少女一丁點兒的溫度。

林云鶴眼里有掩不住的失望,他拿起韓暮華給他的包裹輕撫著,根據手感,他知道里面是鞋,韓暮華親手做給他的鞋,就連前世也是沒有過的。

“老夫人,五小姐回去了!”桂嬤嬤進來悄悄通報。

老夫人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下,她微微閉著眼睛,手中的翡翠佛珠翻轉,“可聽到說了什麼?”

“五小姐送了些東西給表少爺,還……還大罵了他一頓……”在丫鬟口中聽到韓暮華如此,桂嬤嬤都不敢置信。

“哈哈……”沒想到老夫人忍不住笑起來,“暮華罵得好,替老身也出了口氣,鶴兒平時一副沉著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來氣!”

“兩人見面還有沒有被其他人瞧見?”老夫人繼續問道。

“老奴早就布置好了,長公主的人也早被支開了。”老夫人對韓暮華的寵愛讓桂嬤嬤咋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4:20

第097章 自作多情

轉眼就是九月二十,林云鶴上任啟程的日子。

一大清早,不管是林府還是韓國公府都忙的不可開交,等到辰時末,韓國公府舉家出動,前往永定門給林云鶴踐行。

秋日蕭瑟,西風越加冷面,永定門前,已經站了許多人,有林云鶴朝中好友,也有曹國公府、鎮南大將軍府這樣的望族。

人人臉色都是可惜憐憫,又一個年輕俊才要斷送在山西私鹽的路上。

韓暮華與老夫人一輛馬車,因是女眷,所以由家丁護衛保護著,外面人聲嘈雜,還隱隱有議論聲傳來,聽的馬車內韓暮華越是心焦。

“那個騎高頭大馬的就是要去山西平定私鹽的大人?沒想到這麼年輕俊朗,真是可惜啊,這等俊才留在盛京不好嗎,偏要去蹚山西那渾水,這條路上又要多一個冤魂,嘖嘖……可惜啊!”

“誰不說呢!聽說這位大人還是韓老國公的外孫,林雁山國手唯一的兒子,年紀輕輕,手段了得,走這條不歸路,真是天妒英才。”

韓暮華攏在袖口內的手越攥越緊,時不時地看向馬車簾子,老夫人瞧著哀嘆,伸手將韓暮華冰冷的小手拉過來,“暮華,這時候急有什麼用,吉人自有天相,你三表哥既然是主動請纓,那他肯定就有把握,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他!”

韓暮華無力地緩緩低下頭,“祖母,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擔心。”

“這會子人多,我們不便出去。等到喝完了踐行酒,我們一起去城樓上目送鶴兒離開。”

永定門被圍觀和送行的人擠滿,這個時候最容易出紕漏,老夫人不讓她出去是在保護她,韓暮華雖然急切,可也只能點頭。

馬車外傳來一陣碎裂聲,那是喝完踐行酒,酒杯砸在地上的聲音,然后在一群人的祝福和囑托中,林云鶴上馬出了永定門。一大群人跟著涌出永定門,城內這時才空曠下來,馬車外有護衛稟告可以趁著這個時候上城樓。韓暮華才在妙函的攙扶下了馬車。隨后又親自扶著老夫人下來。

韓國公府女眷和韓從蓉在守城官的帶領下,上了城樓。

永定門城樓巍峨高嚴,城樓上的士兵杵著長槍,面色冷峻,在寒秋里。更給人一種蒼茫冷寂的感覺。城樓之上,冷風肆面,鬢發亂飛,天朝的大旗迎風飛揚。

韓暮華穿著鸚哥綠潞緞褙子,外面披著的白底綠萼梅披風在冷風下呼呼作響。她急行一步,扶在高大冰冷的墻磚上。只見林云鶴帶著的人馬已經出了盛京的外城,行在官道上。馬匹帶起一路煙塵,隨后又被秋風吹散。

棕紅色駿馬上。一個一身黑色闊袖蟒袍的挺拔男子,正御馬緩緩而行,韓暮華臉被冷風吹的生疼卻絲毫感受不到,她蔥白的指尖捏著堅硬的墻磚,指甲因為過分用力。整個都發白,她死死盯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身影。口中低低喃喃:“三表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她還等著他告訴她真相……

這時候,行在官道上的男子好像突然有感應一般,猛的回頭朝著城墻看來,城墻上的那抹新綠霎時占了他滿眼,也暖了他的心,林云鶴勾起一個和煦笑容,伸手摸了摸腰間的荷包。冰冷的湖綠底繡白鶴展翅的荷包仿佛透著暖意,直達他的心底,這是韓暮華送給他的。

林云鶴深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氣,決然轉過了頭,催馬快行。

老夫人站在韓暮華身后,瞧著她面色,也只能心里嘆息。身后突然有些微響動,是桂嬤嬤,她往前邁了一步在老夫人耳邊低聲道:“方才四小姐身邊的丫鬟盈夏來稟報,說四小姐突感了風寒,不舒服,先回府去了。”

老夫人皺了皺眉,“可派護衛跟隨了?”

“帶了兩個護衛走。”桂嬤嬤恭敬回道。

老夫人“嗯”了一聲,現在滿心都是林云鶴前往山西的壞消息,哪里有心情管韓暮欣,聽她沒有安全之憂,也就懶得多理。

一直到午時,眾人才回府,韓暮華吹了半日冷風,身子不適,回錦墨居隨意用些吃食就去內室歇息了。

懿祥閣,老夫人也正準備午睡,赤芍在內室鋪床,剛更了衣,世子夫人滿面憂色地闖進來。自從韓誠成婚后,韓國公府的家就是世子夫人來當了,老夫人對這個大兒媳很滿意。國公府里里外外被她料理的很好,讓她少操了不少的心,世子夫人平時做事謹慎有度,賞罰有禮,從來沒這麼失措過。

老夫人今日心情不好,又瞧見她咋咋呼呼,臉色就沉了下來,“寶珠,什麼事,像丟了魂似的!”

世子夫人也顧不得挨罵,左右看了一圈,見內室里只有赤芍和桂嬤嬤,才放心地說出來,“娘,不好了,剛才廚房的管事娘子單四娘來匯報,送食盒去秋水居的丫鬟沒見到四小姐!兒媳以為不妥,就派人去查了,果然四小姐不在府上!”

“什麼!”老夫人臉色一變,驚怒的差點要掀了一旁的小幾。

“趕緊派人封鎖消息,千萬不能泄露一點風聲,尤其是長公主那里!”老夫人經歷過大風大浪,片刻就冷靜下來。

世子夫人也是面如土色,不用老夫人說,消息她早就封鎖了,只是這韓暮欣能去哪里。

“府上其他的地方有沒有找過?”老夫人捏著手中的翡翠佛珠,氣的咬牙切齒,這個沒見地的,這個時候出亂子!

世子夫人也漸漸鎮靜下來,“兒媳正讓人暗地里尋找,估摸著兩刻鐘后就有消息。”

老夫人想了想,精明的眼瞇了瞇,透出一絲寒光,“寶珠,你先別急。把府上的事情安排好,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出了什麼狀況趕緊差人告訴我,我去派人通知公爺。”

韓暮欣在今天這個日子無端消失,太惹人懷疑,只是希望林云鶴一行不要走的太快才好。

很快,世子夫人派出去的人就來匯報說整個韓國公府都找遍了沒有尋到四小姐!老夫人聽后面色更加難看,“她房里的丫鬟呢?”

“一個不在府上,一個被關在柴房里。”在一邊的世子夫人回道。

“秘密帶過來,老身親自審問!”

可是讓老夫人失望的是。韓暮欣房里的盈秋什麼也不知道,從頭到尾,四小姐什麼都沒透露給她。就連她今日出府帶的都是盈夏。

等到世子夫人回了福熙閣,韓老國公才匆匆趕回,一進懿祥閣,一口茶水都來不及喝就問,“可有暮欣的消息?”

老夫人無奈搖搖頭。“府里都翻了一遍,確實不在府上。”

“你先別急,我已經派了人追過去,估摸等到晚上就能追上,最遲明日一早就能有消息。”

“那孩子糊涂,我怎麼能不急。要是發生了什麼,我們國公府的臉面往哪擱!”老夫人真是對韓暮欣失望透了,依著今日的情況看。她十之八九是追著林云鶴去了,若是晚上使了什麼手段,發生了不好的事,以后林家和韓國公府都會淪為盛京笑柄。

“等到回來你再也不能放任了,好好管教。明年她也及笄了,快點找戶合適的人家嫁了。省的放在家里煩心,早晚得把我這把老骨頭折騰死。”

韓老國公雖然威嚴,但是對女兒、孫女卻是極寬容的。從韓從真的事情上就能看出來,她帶著女兒私自從大澤鄉過來,他不但沒有把她送回去,還給大澤鄉去了信,將她留在盛京,默許她給夏彤找個好婆家。他雖然知道韓暮欣不是他的嫡孫女,但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苛刻過她,吃穿用度還跟以前一樣。若不是韓老國公真的被她惹惱了,他是不會說出這番氣話的。

夜色四起,韓國公府有一種不同于平常的平靜,韓暮華微微嗅到一絲異樣,睡前詢問了妙函,妙函不知,她只能作罷。

而在驛站,冷夜黑天里,后院有極小的沙沙聲響,韓暮欣灰頭土臉的剛從裝行李的馬車里鉆出來,就被巡邏的士兵逮個正著。

她嚇的忙坦白自己的身份,士兵半信半疑,這一路兇險,聖上聖旨一下,山西那邊肯定就得到消息,這一路上,說不定就會派人暗算,危險重重,不得不多加防備。

韓暮欣到底是望族深閨,如何見過這種場面,當場就“嚶嚶”低泣出聲,凄楚可憐,士兵起了同情之心,看她又一身華貴的衣裳首飾,楚楚可人,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才相信幾分,叫了隨行照顧起居的婆子來搜了她的身,見沒什麼可疑物品,這才去匯報安豐。

“什麼,她說她是誰!”安豐驚的差點從座椅上摔下來。

士兵心里忐忑,瞧老大反應,難道說剛才那個女子是刺客?頓時出口的聲音也小起來,“那女子說她是鹽運使大人的表妹……”

林云鶴的身份他們隨行的都知道,詹事大人的獨子,韓老國公的外孫,如果說剛才那個女子是林云鶴的表妹,豈不就是韓國公府的千金!金枝玉葉的千金怎麼會出現在簡陋的驛站,開什麼玩笑,士兵的頭上冒虛汗。

安豐一聽,一把從椅子上坐起,急道,“快帶我去看看!”

安豐心里翻江倒海,但是又有點點興奮,少爺終于要熬到頭了嗎,五小姐竟然不顧國公府追了過來!是的,安豐以為是韓暮華偷跟過來了。可是隨即想想又后怕,不禁開始埋怨起韓暮華太不知分寸,幸好方才發現她的士兵還有仁義之心,如果遇到的是個虎狼的,韓暮華又沒有功夫傍身,少不得要吃大虧,那時候,少爺還不得發瘋!

當瞧見一臉恐懼坐在隨行婆子房間里局促的韓暮欣,安豐嚇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這……怎麼會是四小姐。

韓暮欣當然認得安豐,見到來人是他,忙跑過來急切道,“安豐,我要見三表哥!”

安豐迅速掩蓋了情緒,偷偷把人帶走,雖然不知道韓暮欣為什麼跟來,但是把她帶到少爺面前總是沒錯的。安豐走之前命令兩人不準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驛站的上房,林云鶴剛剛梳洗完,正在桌前看著山西私鹽的情報,還有很多準備事宜,就連辛苦的路途中他也要工作。

安豐在外頭敲門,林云鶴正看到一封頭疼的信函,聞聲更加心煩,“不管什麼事,明早再說!”

安豐恨不能一巴掌把自己拍死,他怎麼就這麼倒霉呢,轉頭瞧見韓暮欣一臉渴望的神色,只能再次硬著頭皮,“少爺,就當小的作死,這事情實在不能耽擱!”

林云鶴“啪”把信函狠狠摔到一邊,沉聲怒道,“進來!”

安豐苦哈哈的開了門,將韓暮欣讓進去,“少爺,四小姐來了。”

林云鶴從桌前抬起頭,就瞧見韓暮欣一臉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剎那,腦中“轟隆”一聲,俊顏黑沉了下來,語調冷的像塊久捂不化的寒冰:“胡鬧!你怎麼來了!”

韓暮欣被林云鶴吼的一抖,眼淚止不住就掉了下來。

她嬌養在深閨,何曾受過這樣的苦,用盡了心機才混進了他隨行的馬車,馬車一路顛簸,車內沒有氈簾擋風,到處都是硬邦邦的木箱子,她抱著膝蓋可憐兮兮的在馬車里蜷縮成一團,身上被磕了好幾塊青紫,她捂著嘴痛的不敢發出聲音,只能默默的在黑暗的馬車里流淚。滿心滿意的以為這些苦與能見到他比不算什麼,等到好不容易見到他了,他居然對她這樣冷淡,還出聲吼她。

韓暮欣頓時覺得自己委屈的不行。

“三表哥,我……我舍不得你走!”

林云鶴被氣的說不出話來,“你怎麼這麼糊涂,你這樣不管不顧,可想過國公府!”

國公府?她怎麼沒想過國公府,她可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她拋棄了地位,名譽,不管不顧跟著他,他還想怎樣?他就不能稍稍體諒一下她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4:32

第098章 韓暮欣的下限

林云鶴看到韓暮欣低著頭,嬌嫩的臉上有幾處明顯的青紫,小臉上淚痕滿布,他憤憤的嘆口氣,也不好再罵她,韓暮欣再怎麼不懂事,畢竟還是閨女家,女子臉皮薄,他也不能徹底地抹了她的面子。

“外面天冷路黑,你今夜在這里歇一晚上,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國公府。”林云鶴壓下怒氣平緩道。

韓暮欣一聽,頭突然抬起盯著他,話語急切顫抖,“不,我不回去,我要跟著三表哥一起去山西,我不怕吃苦,也不怕遇到壞人,只要能在三表哥身邊就好,求求你了,三表哥!”

韓暮欣的話把安豐都嚇的一抖,低垂著頭,不敢看對峙的兩人。

林云鶴放在桌上的手,猛的捏緊,片刻,他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頭語重心長的對韓暮欣解釋,“暮欣,你還未及笄,也與我沒有婚約,這般跟在我身邊,別人會怎麼想,為了你自己的閨譽也不能這麼做,而且此行兇險,如果你要是發生什麼不測,我怎麼與外祖父和外祖母交代!”

林云鶴話語溫和,雙眸亮如星辰,韓暮欣聽到這番話后甜蜜不已,她就知道,三表哥是關心她的,剛才的發怒也只是裝出來想讓她放棄而已,這般曲解,韓暮欣對自己的計劃反而更加的堅持。

她朝前走了一步,大義凌然道,“三表哥,只要能跟在你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

安豐在一邊干著急,這四小姐怎麼就這麼不識趣呢,少爺好話歹話都說了,她還這麼不知進退,真是個榆木疙瘩!

林云鶴這時,真想一拳把整張桌子打散。他再也耐不住性子好言相勸,像韓暮欣這樣的,就是要讓她明白最刺痛她的真相才是。

“暮欣,這些話我本來是不想與你說的,但是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執迷不悟,我已經逼不得已。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但是,我喜歡的只有暮華,你單純只是我的表妹而已。對你除了親情再也沒有其他。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你的大膽和作為我也很感動,但是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情感是雙方面的。你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就勉強別人,這不道德也不公平。好了,今日這麼晚了,我讓安豐在驛站給你安排了房間,明日一早讓人護送你回國公府。下去吧,我也累了。”

呵!她聽到了什麼?

韓暮欣幾乎站不住,身子搖晃了一下,她伸手撐著冰冷的墻面才勉強穩住身形,一雙吊梢的單鳳目瞠大,張著朱紅的唇開合卻說不出話來。她脆弱的內心好像被一把鐵錘毫不留情的壓扁,那儲存的感情被擠滿了整個胸腔,叫囂著要沖出去。卻沒有出口,最后她只哀哀的喚了一聲“三表哥。”

凄楚可人的表情做著最后的努力,想要換回面前的男子哪怕一丁點兒的憐憫。

但是林云鶴很冷漠,他的視線已經放回到桌上堆著的大堆公文里,再也不看她一眼。森冷的聲音在屋內飄散,“安豐。還不帶四小姐去休息。”

安豐后背一涼,連忙腆著臉對韓暮欣道,“四小姐,時候不早了,奴才安排您去歇息!”

安豐一句話出口,韓暮欣卻一步未動,她死死看著林云鶴寬厚的背脊,不願意移開視線。她在心中安慰自己:就這樣堅持,他肯定會舍不得,回過頭來看她一眼,他會明白她對他的深情無人能比!

韓暮欣快要化成望夫石,林云鶴臉色越來越沉郁。

被兩座大山壓著,安豐頭頂冷汗直冒,這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他怎麼敢隨便動手動腳來硬的。突然安豐瞥見了門口的婆子,腦子才轉過彎來,小跑出去,小跑回來,帶了幾個粗壯的婦人,也不管韓暮欣怎麼掙扎,將她帶出了房間。

安排好韓暮欣,驛站門口有一陣輕微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安豐過來稟告,“少爺,國公府的人找來了。”

林云鶴頭疼不已,出發第一晚就遇到這樣煩心的事,“今夜有雨,回盛京要繞過一片山林,山林里匪類聚首,夜間怕是不安全,你去告訴他們,先派一個身手好的回府上報信,讓外祖父他們放心,剩下的明日再護送四小姐回府,還有,這件事,要秘密行事,萬不能走漏風聲。”

安豐嚴肅應是。

林云鶴將一封公文按照分類放好,“四小姐那邊什麼情況?”

韓暮欣死心眼,剛才他那番直白的話出口,極有可能刺激了她,如果她今晚不聽話,要死要活的鬧騰,林云鶴就只能使用強制手段!

“少爺放心,奴才已經吩咐了照看的婆子,如果四小姐不聽話,就把東西混在她的飯菜中。”安豐抹了抹額上冷汗,他給少爺做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但是還從來沒給一個世家小姐下過迷藥。“不過,剛剛有人來匯報,四小姐進了房間,卻很是安靜。”

“我知道了,你去辦事吧,只要她不鬧騰就好。”林云鶴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去了凈室。

驛站客房中,韓暮欣坐在床邊,面色變幻不定,她咬著唇,滿心的不甘,憑什麼韓暮華就能得到林云鶴的感情,她哪里比不上她,她為了他連高貴的身份都可以拋棄,換來的卻是他的無情,她怎麼能罷休!

她緊緊捏了捏自己粉白撒花的金邊袖口,那里藏了東西,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只為了最后一搏!

身邊的婦人見她安靜下來,好言相勸,“姑娘,都快亥時了,明日一早還要趕路,歇了吧!”

歇了?要歇也不能歇在這兒!

韓暮欣緊張地握緊了袖口,好像生怕里面的東西掉出來,她穩定了情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常,“你去讓人找安豐來,我有些話要對他說。”

婦人也是個會看眼色的,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驛站深夜會出現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但從韓暮欣的舉止也能瞧出,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出生,于是,她稍稍思考就答應了韓暮欣的要求,讓其他幾個婆子看好她,自己去向安豐稟報。

安豐一晚上忙的焦頭爛額,安排韓暮欣,與國公府這邊派來的人交涉,又經過一天的奔波,這時候,恨不能立馬躺床上睡的人事不知,好不容易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韓暮欣又找他。他滿臉都是埋怨,瞬間就比對出韓暮欣與韓暮華的不同來,可是他又不好不去,只能黑著臉跟著婦人去了韓暮欣的客房。

韓暮欣瞧見安豐進來,眼睛一亮,然后做出一副乖順的樣子,“方才是我唐突了,惹了三表哥生氣,你能不能讓我見他最后一面,我沒什麼出格的想法,我只是想向三表哥道個歉,希望他不要再生我的氣,讓我自己也能心安。你們去山西路途危險,說不定……說不定我以后都沒有機會了,我……我這麼偷偷溜出來是我的不對,但是我都是為了擔心三表哥啊!”

韓暮欣句句是淚,好似真的在懺悔她之前的沖動和不懂事。

安豐聽了也動容,是啊,他們這一趟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韓暮欣的確也是對林云鶴一往情深,光說放棄地位偷偷跟來追隨他們家少爺,就沒幾個高門小姐能做到,確實令人佩服,難得她還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剛剛她與少爺鬧翻,心里肯定不好受,現在有機會能向林云鶴道歉,也可以減輕些她的內疚。

安豐想了想道:“四小姐,你等等,我幫你問問少爺。”

韓暮欣眼里有掩飾不住的興奮,“謝謝你!”

安豐也不是毫無心機的人,但是他甚少與女人打交道,就這麼被韓暮欣的苦肉計指使了。

果然在韓暮欣的預料之中,她這張苦情牌一打出來,林云鶴立馬就沒了招架之力。

她對著客房內的鏡子整理了一下她微亂的鬢發,又讓屋內的婆子給她泡了一壺茶。她端著茶就去了林云鶴的房間。半路,將袖口小包里的粉末倒進了茶壺里。

林云鶴換了一身寬松的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的直裰,衣帶松松系著,還能瞧見里面白色的絲綢中衣,烏黑的墨發垂散,只隨意的用淺金色的發帶結起,很顯然是要就寢的模樣。

韓暮欣的臉一瞬間通紅,心口也像揣了一只兔子,砰砰直跳,她偷偷瞟了一眼林云鶴,又羞地垂下了臉。

韓暮欣因為緊張步調混亂地走到林云鶴桌邊,放下托盤,林云鶴此時正背對著她,修長的身材,寬厚的肩膀,韓暮欣咽了咽干干的嗓子,艱難的開口,“三表哥,之前是我的不是,明日我就乖乖回國公府,你不要生我的氣可好?”

林云鶴沒理她,瞥了她一眼,眼里的光芒幽深。

韓暮欣又害羞又害怕又緊張,一想到接下來的事情,她差點雙腿都站不穩,她顫抖著手倒了一杯溫茶,遞到林云鶴面前,“三表哥,你明日就走了,今晚可能是暮欣見你的最后一面,暮欣今日以茶代酒,求你原諒,也能讓我安心。”

林云鶴把目光從韓暮欣的臉上移到了她捧著的茶盞上,猶豫了一下,接過了茶盞。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7-5-22 01:04:42

第099章 白費心機

茶水溫熱,清茶飄著淡淡的香味。但是林云鶴不喜歡臨睡前喝茶。他聞了一口茶香,卻輕輕把茶盞放在了書桌上,聲音朗朗,“暮欣,你的心意我領了,快回去休息吧。”

韓暮欣的心幾乎要蹦出胸腔,看他又放下茶盞,臉上失落之色難掩,她焦急的往前邁了一步,仰著小臉,“只是一杯茶而已,三表哥都不願意喝,難道是不想原諒我嗎!”

她鳳眼里波光閃爍,眸子里滿滿都是期待,林云鶴皺眉,隨即哀嘆了一聲,端起茶盞快速地抿了一口,“好了,茶我也喝了,明日一早還要趕路,我要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韓暮欣激動,卻是沒移步分毫,林云鶴不快地看著她,眼里都是驅逐之意,韓暮欣卻轉頭去收拾茶盞,磨磨蹭蹭,還時不時用眼神瞅他,看他的反應。

她在他茶水里下的是最烈的藥,只要他喝了一口,不怕今天的事不成!

片刻過后,果然林云鶴臉頰上竄上一層可疑的紅暈,他濃眉微皺,大掌撫著額頭,腦袋仿佛是為了抵制奇怪的感覺搖晃了兩下,右手難耐地松了松自己的領口,露出一大片健美光果的胸膛。

突然,他抬頭看著韓暮欣,雙眼里閃著奇異的瑰彩,呼吸深淺不一,林云鶴咬牙切齒道:“暮欣,你在茶里下了什麼?”

韓暮欣沒想到自己真的得手,興奮的手都在發抖,外表卻還要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三表哥,你說什麼?”

林云鶴眉頭越皺越緊,身子一個不穩,就跌坐在身后的床上。渾身無力的躺在床上喘著氣,咽喉干燥,不斷吞咽著。

韓暮欣小心的接近,然后試探地朝床上看了一眼,瞧到林云鶴因為燥熱外袍大開,手心壓抑的緊攥著。她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了床邊,激動地伸手去撫摸林云鶴的俊臉,“三表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熱!”林云鶴出口的聲音含糊不清。深重的喘息,滿是壓抑。

“那我給三表哥倒茶。三表哥,你等等。”韓暮欣咬咬唇。想要再加一把烈火,從剛剛的茶壺里又倒了一杯出來走到床邊,艱難的把林云鶴扶著靠在床頭,就把茶水遞到了他唇邊,“三表哥。茶來了。”

她的手碰到了他的下巴,林云鶴一個激靈,一只大掌就抓住了韓暮欣的小手,那滿滿一盞茶水都倒在了林云鶴的中衣上。

瞧著林云鶴盯著自己的火辣眼神,韓暮欣得意極了。韓暮華,他喜歡你又怎麼樣?對你癡情又怎麼樣?還不是只能和我在一起!以后娶的人也只能是我!你。就一邊傷心落淚去吧!

韓暮欣偷偷解開胸前衣襟的兩只盤扣,露出里面水紅的中衣,眼波如水地瞅著他。仿佛要將人融化,林云鶴一個翻身強勢的將韓暮欣壓在身下,韓暮欣嬌羞的一哼,閉上了眼睛。

林云鶴將她雙手牢牢壓在頭頂,他掌中的火熱讓韓暮欣難以抑制。可是她閉眼等了許久,壓在身上的俊美男子也沒有其他的動作。甚至她敏感的感覺到林云鶴的呼吸開始變得正常。

韓暮欣閉著眼疑惑嬌羞的問:“三表哥?”同時還挑撥地抬起自己的腿摩挲著林云鶴的堅實的小腿。

頭頂處突然飄來一陣冷笑,然后是比冷笑還冷的話語,“韓暮欣,你玩夠了沒有!”

驚的韓暮欣立馬睜開了眼睛,臉上還沒來得及退去的嬌紅瞬間變為尷尬的蒼白,“三表哥,你……”

與自己面對面的男子哪里還有服了藥的樣子,眼神清明,還隱隱透著暴怒和狠厲,薄薄的唇也緊抿著,面上都是嘲諷,他睥睨著她,像是在告訴她,方才這一切就是個笑話!

韓暮欣哪里被這樣玩弄過,臉面丟盡也就算了,還是在最在乎的人面前沒臉,再大的打擊也就這樣了。

瞬間,淚水就順著眼角流下,一雙丹鳳眼也泛著盈盈水光,她抽噎地道,“三表哥你怎麼能騙我!”好似有無盡委屈!

呵!林云鶴眼神更冷,毫不憐香惜玉的把韓暮欣從床上提起,一把推倒在地,他整了整衣裳,周身寒氣四射,居高臨下看著地上可憐相的韓暮欣,“看不出來,暮欣表妹的演技這麼好,真是讓在下佩服!只是我這里不是你演的地方,快滾!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林云鶴忽的轉身,再不想看這個惡心的女人一眼。韓暮欣計劃失敗,面子里子丟盡,只能灰溜溜的鎩羽而歸。

而林云鶴卻坐在房中,望著桌上韓暮欣送來的茶盞,久久不能眠,許久之后,他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卻是飽含諷刺。

這世,韓暮欣想要騙他,怎麼可能!用了兩世的手段,他若是再不能識破,那他還有什麼資格面對韓暮華!

前世,因他誤喝了這茶,讓他一輩子都后悔莫及,婚后韓暮華的冷淡,韓暮欣的乖戾,家宅不寧,甚至是連他與韓暮華的孩子……

林云鶴眼角酸澀,等到他手撫上冰冷的臉時,摸到了濕濕的水漬。

如今,能重來一遍真好,能看到她歡樂的笑顏真好,韓暮華不嫁給他,就再也不用受前世的苦楚了。

黑夜戚戚,冷風呼嘯,林云鶴將房中窗戶大開,臨風而立,視線落在深不可及的暗黑深處。

第二日天色微明,韓暮欣就被偷偷的送回韓國公府。林云鶴也繼續趕路,前往山西。

韓國公府,秋葉落了一地,還撒著清晨的露珠,在晨光的照射下,閃著璀璨的光芒。

韓暮華一早就起床,去懿祥閣請安。

這幾日奇怪的很,一直沒瞧見韓暮欣,往常,她來請安也很準時,兩人碰見了,她總要送韓暮華幾個白眼,韓暮華正胡思亂想著,就到了懿祥閣。

老夫人剛剛起身,見韓暮華來了,就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暮華,用過早膳了嗎?”老夫人接過赤芍遞過來的茶水漱口時問道。

韓暮華一笑,一張粉面頓時如新綻放的花朵一樣清新美麗,“祖母這里的八寶蒸糕好吃,我腆著臉來蹭點。”

老夫人聽了發笑,用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寵溺非常,轉頭就去吩咐桂嬤嬤上早膳,給五小姐準備她最愛吃的八寶蒸糕。

韓老國公一早就去上朝了,韓暮華在老夫人這里用完了早膳,又陪著老夫人聊會兒天,老夫人忍了忍才無奈道:“暮華,過了九月,曹國公府就要下定了。”

和煦長公主與曹國公夫人定的下定日子是十月初十,等到下定后,就要議婚期,韓暮華的親事就正式定下了。

瞧著老夫人憂心忡忡布滿皺紋的臉,韓暮華情緒也好不到哪里去,難道她真的要嫁給李濂?不是沒考慮過自己的婚姻,但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與這個男人扯上關系,一想到他詭異算計的笑,韓暮華就渾身發冷。

“祖母,我不想嫁到曹國公府。”韓暮華真心道,曹國公府家族龐大,甚至比韓國公府都要錯綜復雜,這些年的算計,她活的太累,不想下半生還要費勁心機度日。

老夫人很愧疚,起先她就答應過韓暮華,要暗地里阻撓這門婚事,她也是極看不上李濂那個小子,老夫人覺得李濂心思深沉,為人陰險,看著就不像個疼女人的,韓暮華若是嫁給他,肯定要吃苦頭,實在不是良配。

只是,昨晚從曹國公府送來的那封信……老夫人氣的咬咬牙,恨不能痛罵李濂這個陰沉狡詐的小子。

信是專人送到費總管手上的,費總管親自交到了韓老國公手中,韓老國公在前院大書房看完了信,當場就廢了一只前朝爐鈞青金藍八楞弦紋瓶。怒氣沖沖回到懿祥閣后把信甩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忐忑看了信,也氣的不輕。

韓暮欣不顧禮義廉恥偷偷跟隨林云鶴到驛站的消息竟然被李濂知道了!而且還用此威脅他們,如果他們要在他與韓暮華的婚事上作梗,那麼,他就要將此時泄露出去,讓韓國公府顏面無存!

太狠了,就連手段老辣的韓國公都不知道李濂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看似風流窩囊紈绔的曹國公府二少爺是個深藏不露的人,而且暗中勢力強大。這樣,更加的讓韓老國公忌諱。雖然,韓老國公也不願意韓暮華的婚事被作為籌碼,但是與韓國公府的聲譽比起來,也只能對不起韓暮華了。

老夫人滿眼不忍,但她作為一族主母,不能不為家族考慮,家族興旺,兒孫才有庇佑,“暮華,祖母知道委屈了你,但是和煦長公主將日子已經定下了,事關兩族的威嚴,我們先應承下來,祖母一定盡量想辦法。”

老夫人話語里帶有少有的祈求之意,讓韓暮華心一沉,盯著祖母越發滄桑的面龐,她心里卻凄涼。

老夫人的話雖朝著她這邊說的,但是不難品出她言下之意是同意這門婚事了,不管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但終歸是默許了。話里的那個“盡量”太渺茫,也指望不上,說不定等到大婚之日也不能實現,韓暮華終于明白,誰都是依靠不來的,包括看似最寵愛自己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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