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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惜 -【卯上撒旦(撒旦的新娘系列)】《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0:38     標題: 月惜 -【卯上撒旦(撒旦的新娘系列)】《全文完》

卯上撒旦(撒旦的新娘系列)  作者:月惜

這人間的一切,他怎麼看怎麼不屑!
尤其是她!
真的沒人笨得像她這麼徹底!
人性本「善」?我呸!善良能當飯吃啊?
看她好心卻被人從頭欺到巷尾,
還倔強地死也不開口求他……
怎麼他的心裡頭像是被什麼獰著一樣,
酸酸的……
嗟!他可是沒血沒淚的黑心烏賊?!
一看到她的眼淚,怎麼他就快化成一灘水……
去他的撒旦王!去他的什麼找新娘!
在她掉他之前,他要定她了!
他可是那人生以破壞為樂趣的幽冥使者,
他就是見不得她的慈眉善目、菩薩心腸,
讓她遇上沒良心的「餓」魔,是老天爺沒長眼睛,
嘿,從哪先下手咧?……
瞧她那身上等的細皮嫩肉,
生吃可能比較新鮮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0:56

楔子

  「撒旦」--魔鬼、幽冥之王、地獄之子的統稱。

  古文中記載衪身形巨大,是羊頭人身,有著一對蝙蝠黑翅的半人半獸。

  衪是邪惡、是原罪、是死亡、是黑暗、是一切罪惡、不幸及災禍的源頭。

  衪主宰著黑暗世界,與代表光明的上帝是背道而馳、分庭抗衡的兩極之一;一黑一白、一善一惡,他們是相生相克,共生共存的兩種力量,若沒有上帝,亦無須撒旦的存在。

  就在世界的盡頭,地底七萬呎之下,培德羅•墨裏耶塔二世正閒閒地散步在他的莊園之中。

  他黑發褐眼、俊偉不凡,他沉穩優雅、有著末代貴族般的憂鬱氣質,他--正是世人所恐懼的魔鬼撒旦。

  和世人及古文中的認知不同的,他是個長相俊美、心地善良、不愛興風作浪、不作惡多端的男人。他喜歡過著平靜的生活,他甚至希望有機會和代表光明的上帝相識為友。

  然而,他這個「小小」的希望及「可悲」的念頭,卻總是遭到他四位使者們的阻撓及勸止。

  他的四位使者與他不相伯仲,分別負責著東、南、西、北四方的死亡及災難,他們冷面絕情、說一不二,經常在理念上與他衝突。

  真要說起來,他的四位使者比他更適合當世人心目中所認知的魔鬼撒旦。

  他們奉邪惡為信條,他們以使壞為樂,他們認為制造災難、造成世人恐慌是他們的宿命;他們認為住在地底下的他們就該是黑暗、就該是罪惡、就該與光明、與上帝對立抗衡。

  他們四人不信他與世無爭、世界大同那一套,總愛在他跟前督促催逼他-再的使壞搞鬼。

  他聽說自己和上帝其實是一對兄弟,而這件事正是他極力想去證實的;只可惜他們四人一天到晚跟在他身邊,讓他根本找不到機會去見見他傳聞中的兄弟。

  他受夠了他們四人「撒旦萬惡」的論調,他決定將他們通通趕到地面上去!

  而他,已經有了一個神個知、鬼不覺的絕妙好計--

  「陛下……」不知何時,小徑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神情悲戚的女幽魂。

  女幽魂在他跟前一跪,如凄如訴地呼喊道:「萬能的陛下,請讓我回到人間吧!」她聲淚俱下,開始訴說苦自己的不幸。

  「我今年十二十八歲,有一個深愛我的丈夫及一個可愛的女兒,可是我兩天前卻因心臟病發而喪失生命,我的女兒只有兩歲,正是需要母親的時候,求陛下您發發慈悲,讓我回到人間繼續照顧我的女兒,請您再給我幾年生命,求求您……」

  培德羅睇著眼前可憐悲傷的女幽魂,不覺生起惻隱之心;地獄中不多一條幽魂亦不少一條幽魂,就算他放了她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況且她如此年輕,又有稚齡的女兒,他就再寬限個幾年吧!

  「我給你十年的時間,你回去吧!」

  「謝謝陛下。」女幽魂感激得跪地磕頭,連聲說謝。

  培德羅•墨裏耶塔強臂一揮,懸空出現了一道龍卷風般的黑雲,「去!」他一喝,女幽魂應聲被卷入了漩渦小,瞬間便不見蹤影。

  *****

  「陛下。」幾個整齊劃一的聲音一響起,正專注閱讀著聖經的培德羅•墨裏耶塔已不覺蹙起了俊眉。

  四名英挺俊逸、各具特色的男人一字排開的走到培德羅•墨裏耶塔座前;他們分別是負責東方的傑尼斯、西方的黑旭、南方的驚破日及北方的厲邪。

  「陛下,聽說您又放走了一條幽魂?」傑尼斯一臉嚴肅地問。

  「我只個過是多給了她十年生命,讓她回去照顧她稚齡的女兒。」培德羅•墨裏耶塔倣若無事地-笑。

  「陛下,」黑旭濃眉緊蹙,「她壽命已盡,您不該--」

  「行了。」培德羅•墨裏耶塔平時雖是個好好先生,一旦板起臉來還是不減威嚴,「這么一點小事,我不能作決定嗎?」

  四人微怔,徑自默不作聲。

  「聖經?」突然,驚破日一臉驚疑地瞅著他手中的聖經讀本,「陛下您 然在看聖經?!」

  培德羅•墨裏耶塔一怔,連忙闔上了聖經,一臉鎮靜地睇著他們,「知己知彼,這是我暸解敵人的方法。」覷見他們四人一副懷疑的模樣,他又說道:「與上帝作對是我的宿命,不是嗎?」

  四人互覷著,雖然還有點疑心,卻也沒再說什么。

  見四人那疑心的模樣,培德羅•墨裏耶塔真是厭煩到了極點;他實在被他們纏怕了,他們再不離他遠遠的,他遲早會瘋掉。

  「對了……」想起他先前在腦海中盤桓已久的計畫,培德羅•墨裏耶塔話鋒一轉,「有時我真覺得有點寂寞,像是缺乏了什么?」

  四人迷惘地望著他。

  「想了很久,我終於發現自己缺少了什么……」他說。

  傑尼斯脫口問道:「陛下缺了什么?」

  「家庭。」他想也不想地就脫口答道。「我需要妻子,需要小孩,所以我希望你們四人能到上面去替找尋覓『惡魔的新娘 。」

  「咦?」四人一驚,異口同聲地問道,「惡魔的新娘?」

  「沒錯。」他點點頭,「我要你們去幫我找個新娘,然後將她帶回這裏來。」

  厲邪撇唇一笑,「那簡單,上去抓一個就行了。」

  「不,不準你們使用暴力強取豪奪,我要那女孩心甘情願地下來,我要她真心的愛著我。」

  「啊?」四人面露憂色。

  「自願者」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誰會願意住在地底七萬呎之下,而且永遠都不能再回到地面上去?

  睇著他們四人臉上帶著難色,培德羅•墨裏耶塔不覺暗自竊喜著。就是難辦,他才要他們去做,因為這一支開他們,他勢必能過一段個算短的安樂日子。

  「你們即刻上去,沒找到我的新娘就不準回來。」趁著他們為他尋找新娘的這段日子,他正好可以安心地去會會他傳聞中的兄弟--上帝。

  他威嚴地一拂,「你們即刻出發吧!」

  四人又互覷一記,旋即恭謹忠貞地齊聲應道:「是。」

  就這樣,四位使者在培德羅•墨裏耶塔的詭計下前往了地面,而他亦在他們之後離開了地底。

  意外的邂逅總是發生在一段預期的旅途之中。

  就在他們五人先後前往人間的同時,五段串古亙今、意想不到的動人戀曲正相繼展開著--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1:13

第一章

  唐朝  長安城

  天光淺淺,浮雲冉冉,秋涼的氣候宜人,幾可比擬為一幅優美的詩畫,讓人們慣於繁忙的心不禁放松了些許。

  而此刻,最是熱鬧的朱雀大街上,雖然人潮依舊擁擠不堪,爭執怒罵聲亦時時可聞,但多數百姓臉上寫著的滿足與喜悅,足以表現出這時代的精神所在。

  太平年,生活富足,既無災禍且無厄運,這已是老天賜給他們最大的幸福。

  不過,在這般平和的氣象中,整座城卻允斥著一雙雙偷窺似的眼睛,暗探著同一個人。

  那是個男人,奇怪的男人。

  一頭的金發、碧藍的雙眸、太過高大挺拔的身軀,以及他一身的奇裝異服……打從這個外邦男人跨入城門,大夥兒的目光就無法再作稍離,完全追逐著他的一舉一動。

  五胡融合,京城裏有各式各樣的人種前來定居、買賣,像他這樣的相貌,照道理說,還算尋常。然而,說不上來為什么,這個男人就是有一股特殊的氣質,令人望之生寒。

  所以即使好奇得緊,至今還是沒有人膽敢上前與他攀談,只是遠遠地觀望。

  「小子,今天的肉只剩這些,快拿回去吧!」巿集一角的豬肉攤前,留有滿腮大胡子的屠夫,扯著嗓子對跟前等候許久的男孩說道。

  「謝謝王大叔,當家的讓我告訴您,改明兒個她會再趕些上好的布錦送到您府上。」男孩身上經過無數次補丁的衣裳顯得殘破,可是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仍不因外在條件的欠缺,而稍減其蓬勃的青春氣息。

  「甭送了,上回你們拿來的,家裏的婦道人家都還用不完哩!」

  「那怎么好意思!當家的說,不能老是佔您的便宜。」說著,男孩縱使有千般舍不得已經收進懷裏的豬肉,猶忍痛把荷葉包原封不動地放回攤子上。

  人窮,志氣可不能短!如果老板不接受他們僅能提供的交換,當家的絕不會允許他們平白收取他人之物,男孩很認命的想著。

  「沒的事兒,別太客氣了!」

  老板與小男孩在攤前推送了好一陣子,始終僵持不下,直到忽然橫出的一只手在半空中攔截住那包豬肉,並且毫不留情的扔擲於地,他們兩人所有動作才因這突發狀況而打住--

  「你你你……你這是做什么?」面對那一雙邪魅的藍色眼睛,連長得虎背熊腰的老板都忍下住結巴了起來。

  男人一聲不吭,看看他們,再看看散落一地已沾染污穢的豬肉,眼神中竟然帶著輕笑。

  「你!可惡!」小男孩很心疼地撈起塵土堆裏的豬肉,繼而憤怒的撲向始作俑者,準備展開一場攻擊--

  「砰!」男人的身形未動,眨眼間,小男孩連他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自個兒就萬分狼狽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痛死我了!」男孩身上跌出了幾道傷門,痛得他哇哇大叫,也引來另外幾名與他同樣穿著的孩子從別處跑來探看。

  「小大,你沒事吧?」其中,有人這么喚他。

  「我沒事,可是豬肉……」被喚作「小人」的男孩見到好不容易得來的豬肉,經過此番災難,幾乎變成一塊模糊難辨的黑炭,眼淚霎時就滾落一大串。

  那些肉足夠他們吃上好多天啊!

  「壞人,打打!」一群孩子中,年紀最小的女孩,走路都還不穩,但是看見自家人被欺負,她卻勇敢地踩著歪歪斜斜的步子邁上前,張嘴就朝男人的小腿狠狠地咬下。

  男人沒意料到這幕,眉頭微皺了一下,接著,全部的人都被他的舉動給震撼住了--

  倣佛慢動作般,大家親眼看著那名女孩飛了出去,大力撞上了一旁的墻壁,然後她小小的身子,緩緩地、無力地倒在血泊之中。

  「啊!」眾人驚呼,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么狠心的人。

  她只是個孩子呀!

  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才讓男人下手下得這么重?

  圍觀的人愈來愈多,把豬肉攤附近的通路擠得水泄不通。

  「小小!小小!」孩子們喊著妹妹的名字哭成一團,每個人都凝著淚眼,緊緊護住彼此,戒慎恐懼的望著那個男人。

  「大爺,這些孩子與我是熟識,他們並不是要打劫,我想您誤會了。」老板出面打了圓場,好心替他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寒他過火的行徑,以免眾怒一起,又惹來打打殺殺,那么他的生意可就甭做了。

  不是他小老兒膽小怕事,而是瞧這名外來客人才小露的身手,猜也知道他並不好惹,對於孩子們所受的委屈,老板只能暫且說聲抱歉了。

  「原來是誤會!」

  「是嘛……」

  一傳十,十傳百,眾人一聽到老板的說辭,嘟噥個幾句,沒多久,人也就全散了。

  而伏在一旁的孩子,始終被忽略。

  人們旺盛的好奇心,永遠比他們實際願意付出的關心多上許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許僅是神話罷了。

  「哼。」藍眼睛的主人冷冷哼了聲,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顯然一點兒都不覺得羞恥,由他神態中所流露出來的,仍是十分濃厚的嘲弄意味。

  不再多看那一群哭泣的小人兒,他像是得意極了一樣,帶著滿臉勝利的笑容,揚長而去。

  這世間,容不下有關「惡」的一切,卻無處不是偽善充填。真理?那是什么?他從來沒見過!

  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就是無法忍受美好的事物、就是無可救藥地祟尚破壞與邪惡,誰能說他有罪?

  他只是在幫助這些凡胎俗骨,打開他們內心深處最陰暗的部分。

  本就存在的,為何要隱藏?難道虛偽就個是惡?他痛恨人世間的情啊、愛的,因為那些全都只是欺騙的手段而已!

  讓他來教人們看清楚吧!

  *****

  「在哪裏?小小呢?有沒有請大夫?」

  旋風過境,破落的木板門不堪一擊,搖晃了幾下,便乒乒乓乓地支解成數塊殘骸。

  「當家的……你把門弄壞了……」抽抽噎噎的童音回響在簡陋鬥室之內,聽起來更是楚楚可憐。

  「先別管那個!小大,你說,小小的傷是怎么來的?」探視過床上的小人兒,再三確定她暫時沒事後,怒氣衝衝的「旋風」才開口問道。

  小大陳述著今天在大街上發生的事情經過,哭得-把鼻涕一把眼淚,其他四、五個孩子也跟著哭得浙瀝嘩啦,眼淚一發不可收拾。

  人稱長安城裏行「三絕」:是令王宮貴族個個流連忘返的煙花之地--「紅雲樓」,裏頭的姑娘,美絕:再來就是胡人開設的店鋪食館林林總總,啥都能拿來買賣,怪絕;最後,則是他們「乞兒園」一群可憐的孤兒,窮絕。

  當然,「乞兒園」的名稱是他人戲弄之語,可是聽習慣了,他們這些當事人倒不特別在意。

  窮如乞兒又如何?他們不偷、不搶、不騙,甚至也不與人乞食,單憑一些細瑣雜工的薪餉過活,這和尋常百姓的生活不都相同嗎?為何獨獨他們必須遭受到輕蔑的眼光、粗鄙的對待?

  不公平哪!

  「你哪來的錢抓藥?」聽完小人的解釋,暴怒之氣反而漸漸平息,孩子們所稱呼「當家的」默不作聲好半晌,而後轉移了話題,未對這件事作出任何反應。

  「我……我把小二送去江大人家裏做工……」

  「多久?」

  「一個月。」

  一個月在江府做牛做馬才抵換這幾文錢的藥材?當家的閉了閉眼,沒再說話。

  「栗兒姊姊,你不要生氣……」小大討好的偎在他,哦不,是「她」身邊,深怕因自個兒不當的處理方式而被責罰。

  平常時候,他們卻叫她「當家的」,但每次她不高興了,孩子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改口叫她「姊姊」。

  姊姊,是親人的意思,在他們單純的想法裏,只是要她感覺到窩心。

  「我沒生氣。」回應的是全然的女聲。是的,乞兒園的主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兒身。

  說起她貝栗兒,京城裏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出身富豪之家,本來應該是天之驕女,養在深閏過著令人傃羨的日子。誰知,一次出門禮佛的途中,她遇見了這群流浪無依的孩子,於心不忍之下,此後她就時常供給他們衣食,乃至於把他們帶回貝府與她一同居住。

  然而貝府規矩甚嚴,按理是容不下這等情事破壞家風,好在因著貝老爺膝下有子眾多,卻獨有貝栗兒這個女,對她的寵愛自然不在話下,所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任她去做了。

  但,好景不常,貝老爺一過世,貝家大權由貝栗兒同父異母的哥哥--貝勳接管,此後她的處境就變得萬分艱難。

  「不趕他們走,你就得接受被逐出府的命運,再與貝家人無瓜無葛!」這是三年前貝勳對她所下的最後警告。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貝栗兒這位啣著金湯匙出生、不曾吃過半點苦頭的千金大小姐,居然選擇只身帶著這幾個孩子踏出貝府大門。

  她的勇氣令人敬佩,不過三年來,事實證明,勇氣並不能當飯吃。

  貝府如今仍是富霸一方的大財主,而乞兒園仍舊只是乞兒園,兩者連一口飯的關係都沒有。

  「栗兒姊姊,我們想辦法把小二換回來好嗎?」憶及江府奴仆對甫到的小二呼來喝去的情景,小大的心就吊得老高。

  若不是顧慮到小小的傷勢需要人照顧,而小三、小四、小五應付不來,貝栗兒又正好到山上去了,打死小大他也舍不得讓小二去幹這趟差事。

  江府虐待下人的惡行是遠近馳名的呵!

  他們六個孩子之間,雖然無血緣親情,但共同成長的辛酸,卻讓他們更懂得互相體恤、彼此關愛。

  小大才十歲,是孩子裏年紀最大,也是最懂事的一個。

  「換是要換,可是……」拿什么上換呢?貝栗兒的秀眉緊皺,揉著額頭苦思。

  離開貝府時,她一樣東西也沒帶。這三個年頭來,她就只靠著白己織得一手好布錦的技藝,來換取一大家子的日常所需。即使這樣,生活還是過得相當窘迫,遑論是攢下閒錢應急!

  「我去跟他換!」小大挺起胸脯,大聲對貝栗兒說。

  小二比他小兩歲,他是哥哥,怎么能讓弟弟去吃若!

  「別急,我來想辦法。」貝栗兒拍捫他的肩膀,笑了笑。「外面有幾個饅頭,你先帶小三、小四、小五去吃,小小由我來守著。」

  「好。」小大左牽一個,右拉一個,後頭還拖著一個,很有大人風範的照料著弟弟妹妹。

  待孩子們全都出去了,貝栗兒藏在衣袖下,一直牢握的拳頭才緩緩松開。

  他們受的委屈,她都曉得,可是她能怎么辦呢?

  畢竟她的能力有限啊!

  舍棄了榮華富貴、賠上了青春年華,她不悔,因為這些孩子值得她犧牲。但,最困難的是,前方的路還長得很,她要拿什么來保護他們?她要如何給他們一個安定的未來……

  「嗚……」睡夢中的小小,忍不住發出難受的囈語。

  貝栗兒輕哄著她,倣佛感覺那道傷口是裂在自己身上。

  淡淡螢黃的月光流泄進屋,照在貝栗兒臉上,她慈愛的表情宛若仙佛。

  過度操勞的雙手早已不復昔日細嫩,粗布拙衣亦取代了原先的華絹美服,可是隨著時間一年年的推移,貝栗兒的美麗益發驚人。

  眉如柳月,貌似芙蓉,她未經粧點的素顏一派清麗。

  貌美或許是種與生俱來的恩賜,然而之於貝栗兒來說,這張引人注目的臉蛋兒卻只是憑添麻煩。

  已數不清遭遇多少次那些公子哥們輕佻的言語舉動,她只求得以自保,不讓清白受損,其他的,也不是她所能掌控了。

  看盡世態炎涼、嘗遍人情冷暖,她學會的除了忍耐,還是只有忍耐。

  反正長安城的治安,尚不至於敗壞到放任姦小為所欲為的地步,她擔心個了這么多。

  小小的傷勢頗重,看來得吃上好一陣子的藥,小二又不能就這么丟在江府裏不管,這處處都要用到為數不少的銀兩,她上哪兒去掙啊?!

  層層迭起的秀眉始終沒有松開,貝栗兒枯坐在床沿,望著正承受疼痛的小小,一發楞,又是整個夜晚……

  月兒漸落,星子也都黯淡,唯有地上的人未眠。

  心事沉、沉、沉……

  *****

  背後的指指點點、耳邊的竊竊私語,像是一出再浮濫不過的劇碼,天天上演。貝栗兒默默地在市街一角擺攤賣布,從容表露的態度,好似那些人注意的焦點並不是她。

  「當家的,我想先回去看看小小好嗎?」衣袖被扯緊,一雙粗黑脫皮的小手攀住了她,央求著問。

  「嗯,小心走。」貝栗兒蹲下身子,小心避開了小二膝頭一大塊的瘀青,替他把褲管折起,方便他等會兒走路。

  「你也早點兒回來喔!」小二走了幾步,又好像很不放心地轉過頭對她說。

  「知道了。」貝栗兒微微一笑,揮手讓他趕緊回家。

  接連著好幾夜不眠不休,她拚了命趕制出數匹精致的布錦,以將近原先二倍的價錢才把小二順利帶出江府,可惜,他還是受了點皮肉之傷。

  那一跛一跛的身影,看起來是那么的弱小,卻又是那么的堅強……

  他們都是好孩子,老天怎么會看不見呢?

  貝栗兒低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不再有尋求答案的渴望。

  「貝姑娘,你的功夫愈來愈好了,這塊布料好美,我要了。」一位美婦在她攤前挑選了老半天,她的一幹婢女全都規規矩矩的候立在旁。

  「蘇夫人若是喜歡,栗兒可以替您裁制件裳裙。」

  「是嗎?那太好了。」得到貝栗兒會在午後專程過府的承諾,美婦才歡天喜地的離去,留下豐厚的工資給她。

  這位蘇夫人是刑部官吏蘇大人的愛妾,因為出身微寒,故待人十分和氣,沒什么宮夫人的架子。貝栗兒時常賣布於她,但為他人親裁衣裳,這還是頭一遭。

  她必須開發新的財源,這一雙手,可以做的更多。勞累不打緊,能讓孩子們過得舒適些是她最大的心願。

  真好,一開市就遇見貴人,今天會是個好日子也說不定!

  嘴角揚起一道甜美的弧度,貝栗兒散發出光彩的小臉上,凈是迷人的風韻,讓人很難不多看她幾眼。

  但貝栗兒顯然完全忽視周遭因她而起的波動,她滿心滿腦只想著,今晚該給孩子們加什么菜?是不是再買些藥品讓小二、小小補補身體呢?

  揣著懷裏沉甸甸的銀兩,她決定給他們一個驚喜。

  坐下歇歇腿,貝栗兒還在傻笑,直到一雙男性的絹鞋映入眼簾,她才回過神,緩慢的仰起頭--

  藍眼睛!

  貝栗兒怔了怔--是他嗎?傷了小小的那個男人?

  思及此,她心弦一震,眼神瞬間轉為防備,審慎的瞪著他,看他到底還想幹什么。

  但,男人並不說話,回視著她的藍眼睛裏,有著大海的憂鬱與孤獨,卻沒有天空的溫柔。

  好半天,他們就這樣盯著彼此,一句話都不說,好像以眼神較量,比賽誰先投降。

  就是他!

  不必多問,貝栗兒確定小大說的男人,就是站在她身前的這個。

  她沒見過哪個男人有如他一般的氣質--冷肆、絕然,好似天地萬物在他眼中,只是一顆顆微不足道的塵埃,無須憐惜。

  這么冷的人,才有這么狠的心去傷害一個無知的孩子。如果說他根本沒有心,貝栗兒也不會感到太意外。

  「你要買布嗎?」出奇冷靜的聲音。

  「那些小乞丐是妳家的孩子?」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啞,語調似冰,和他給別人的感覺一樣--就像從冰窖裏剛挖出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會因為他們是『我家 的孩子,而對他們寬容一點嗎?」小乞丐?這人沒學過禮儀嗎?真沒禮貌!

  「不會。」

  「那你問個……」屁!差點讓粗魯的言辭溜出口,貝栗兒快被這個混蛋氣暈了。

  人是他傷的,現在他又來幹嘛?耀武揚威嗎?證明她沒有能力反擊於他?下十八層地獄去吧!可惡!

  「我不喜歡你的作為。」十八層地獄?那倒是個好地方!

  「幹卿何事?」嘴巴上還維持著禮貌,可其實貝栗兒心裏氣極了,很想一拳揮上他那張冰塊臉好泄憤。

  「我不喜歡。」這就是理由。

  昨夜他在客棧裏,聽別人說起她悲天憫人的好心腸,覺得很不舒坦,於是今兒個找上她,就是想看看如此愚蠢的女人,會是生得什么模樣。

  她比那些人形容的樣子還美,不過,最令他感興趣的,是她那雙充滿倔強之氣的眸子。

  她知道他,可是她並不顯怒於外,也沒有質問他的意思,很奇特的一個女人。

  這裏的生活太過乏味,改造這個女人是個不錯的主意。

  男人露出一抹會令大人尖叫、小孩痛哭的笑容,好輕、好輕地對貝栗兒說:「殺了那些孩子,你想,會不會讓你學著去恨一個人?」

  她的心太美好,他看不透,這不符合他的「某項」要求,所以她一定得改變,而且是變得很殘忍、很無情,他才甘心罷手。

  「你……」他要殺人?貝栗兒瘦弱的身子直發顫,指著他,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他想殺了孩子們!這是怎么回事?昨天以前,她壓根兒不識得他呀!何以他一出現,就倣佛與她有著血海深仇一樣,非要她俯首認罪?

  在他俊美無儔的外表下,究竟藏著怎樣一顆惡魔的黑心?

  貝栗兒驚駭得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害怕他真的會說到做到。

  「移開你的視線。」單純的眼睛令他作嘔,男人發覺,她居然會讓他感到有絲罪惡感。

  妙了!活了這么多年,他還不曉得「罪惡」兩字如何書寫!

  貝栗兒,他記住她了。

  *****

  紅雲樓

  「快喝快喝!喝多了本大爺有賞!」

  「謝公子!」

  佳人伴郎君,金樽盛美酒,見底的杯很快又被斟滿,一夜下來,每個人身上都是濃濃的酒氣。

  「宇文公子好氣魄,鳳兒敬您一杯。」嬌噥軟語,好聽的嗓音讓人不禁酥到骨子裏頭。

  「我的心肝,來來來,我喂你喝--」

  銀鈴似的笑聲此起彼落,中間夾雜著男人們浪蕩的言語,氣氛狎昵而又淫穢。

  「鳳兒啊,你覺得那貝栗兒與你相比起來,如何?」席間,一人帶著些微酒意問道。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紅雲樓的第一名妓哪裏會肯輕易認輸呢?

  「鳳兒不依,公子怎么可以把鳳兒跟那個女人相提並論呢?」

  貝栗兒?哼!不就是個乞丐婆子嘛!

  「鳳兒你太小看貝栗兒了!」那人還繼續說:「她貌比天仙,絕不遜色於你,不信,你問問覺兄。」

  「宇文公子,你說呢?」美人發嗔,送上自個兒溫軟的紅唇,不情不願地央求著答案。

  品嘗過送上門的芬芳檀口,宇文覺,這位有權有勢的當朝宰相之子,才意猶未盡的說:「論容貌、論身段,貝栗兒是你們都沒得比的,不過若說到韻味嘛……你當然勝她三分。」

  話說得中肯,但卻也惹惱了身旁的美人兒。

  「那公子何不去找她歡快,到咱們紅雲樓來受委屈作啥?」鳳兒嘟著嘴,氣煞了一張美顏。

  想她鳳兒雖然出身風塵,但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宇文覺話裏的意思,不啻是在褒貝栗兒的清高、貶她的卑賤!

  好說歹說,宇文覺也是近兩年來,唯一得以睡在她身畔的男人,他不護她就罷了,竟還當著大家的面誇獎別的女人,這口氣她咽不下去!

  「要是她願意爬上我的床,你以為你還有今天?」女人就是寵不得!宇文覺斜睨她,毫不留情地說。

  一時之間倒忘了自己的身分,鳳兒氣急之下便奔出房外,嚇得鴇嬤嬤冷汗直流,不知該如何替她收場。

  「宇文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鳳兒她……」

  「隨她去!沒個兩天還不是乖乖回來?賤骨頭!」

  「覺兄,你當真對貝栗兒有興趣?」和宇文覺臭味相投的一夥人猶自胡鬧著,誰還管什么鳳兒不鳳兒。

  「哪個男人會對她沒興趣?!」宇義覺摩挲著下顎,光想著貝栗兒,全身血液就為之沸騰。

  他覬覦貝栗兒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整座京城的人都心知肚明,宇文覺早想吃了她。

  若不是礙於他爹那老八股,堅持不做濫權犯法的事,嚴加看管他對貝栗兒所做的一舉一動,宇文覺豈會放過她。

  「我有一計絕對能讓貝栗兒自動獻身,宰相大人也就沒啥好說的,覺兄要聽聽嗎?」狐群狗黨都是在這種時候發揮作用。

  「說。」

  那人娓娓道出他的計畫,眾人的雙眼都亮了起來--

  「就這么辦!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如此簡單的辦法,他怎么從來沒想到呢?

  「貝栗兒呀貝栗兒,你終究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等著束手就擒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1:35

第二章

  「滴--答--滴--答--」雨水飄飛如珠,顆顆接續凝滴在簷下的瓦盆邊,形成了一曲極具規律的調子。而仔細一聽,除了雨聲,似乎還有著另外的樂音正跟著應和。

  男人的藍眼睛稍闔,頎長的身軀半坐臥在窗緣,一手拎著酒壺,一手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挾著竹筷輕輕敲擊桌面,全然悠閒的姿態。

  「大爺,您還需要什麼嗎?小的再給您送壺溫灑、加點下酒菜吧?」雨天生意奇差,客棧裏的店小二於是更殷勤地招呼著店內零星的客人,以求多掙點子兒,少討些掌櫃的謾罵。

  「不用。」簡潔有力的回答。藍的本質,是冰。

  「那小的……」店小二還想再作最後的努力,男人卻冷冷打斷他--

  「滾。」

  「是……是是!」突然感到一股刺人寒意,店小二的牙齒抖得喀喀作響,望著他,寒意更貨真價實了。

  邪門!

  寒毛一根根豎起,店小二連滾帶爬地奔離他身邊,驚魂未定地躲在櫃臺後,不死心又提著膽子偷瞄向他--

  「啪啪!」這回,他不只感覺冷,還沒來由的憑空被人打了兩個耳刮子。

  我的媽呀,見鬼了!這人八成通啥邪門歪道!

  店小二一邊嚷嚷,一邊死命摀著眼,跌跌撞撞跑出店門,害怕得連飯碗都不要了!

  「哼。」又是一聲不冷不熱的低哼,男人的情緒顯然很糟。

  無趣!看看他來到怎樣的一個世界?活著,意義何在?他實在弄不懂人們窮其一生苦心追求的是什麼。

  手邊的動作未停,淺淺的藍色莫名又陰鬱了幾分--這個男人心情不佳的時候,身邊的人無一不遭殃--誰叫他的身分特殊,什麼都不必學會,只要為所欲為就成了。

  黑旭,是他的名字。

  他既不屬於大唐,亦與邊疆民族無關。他,來自地底七萬呎以下,世界最盡頭的那端。

  撒旦的四使者之一--黑旭,選擇來到中國古代的唐朝,據說它是個氣象萬千的時代。

  但在他眼中看來,地底下的生活好太多了。

  黑暗與邪惡,才是他的最愛。

  若不是他們偉大的萬惡之王--撒旦,突發奇想要他們替他找個人界新娘作伴,說什麼黑旭也不願意到地面上來。

  人類的心智太低等,他受不了他們的愚笨!

  他的耐心一向少的可憐,脾氣卻大的嚇人,撒旦都沒他的囂張。

  「乞兒園嗎?」驀地,眼角瞥見一名小乞兒冒雨跑過大街的畫面,竟讓黑旭寂然的心湖泛起漣漪,死水似乎有流動的趨勢。

  他想起一個人,並且無意識的喃喃出聲。

  「貝栗兒。」

  黑旭看中的撒旦新娘。

  當然,這將是他改造她成功之後的事。

  很奇怪,沒有原因地,黑旭對貝栗兒的印象極為深刻。深刻的程度,令他這個無情無緒的惡魔都不免產生疑惑,自己為何一眼就選上了她?

  嚴格說來,她沒有一了點條件適合住在他們的國度。首先不說別的,她的善良,就是個嚴重的錯誤--在地獄,善良是項罪名,最重、最重的罪名。

  嗯……大概就如同人間的五馬分屍外加滿門抄斬吧!

  所以貝栗兒如何能成為撒旦的妻子呢?

  完全不可能呀!

  可他偏偏要她。

  也許,是他已沒有耐心繼續待下去,而貝栗兒活該倒楣是他在長安城裏第一個稱得上「認識」的女人;也許,是她的美好讓他看不下去,興起了挑戰的欲望;也許……

  還能也許什麼呢?

  *****

  一大一小手牽苦手穿越過數條巷了,不久,來到一戶大宅院的後門口,他們略急的步伐才於焉停住。

  「當家的,你在這兒等等。」

  「我跟你一塊兒進去。」

  「不用啦,裏頭我熟,把銀兩交給他們,我就出來了。」小二把拳頭裏的數兩錢握得幾乎嵌進皮肉裏,不敢有片刻的大意。

  「好吧,我等你。」貝栗兒理理他的衣裳,不再堅持。

  小二一溜煙就跑進了江府,腳上的傷似已無大礙。

  雨停了,天空卻仍然保持苦原來的灰蒙,貝栗兒瞇著眼仰頭看,頓覺頭暈得厲害,險些站不住腳。

  勉強扶著門柱坐下,眼前是一層黑霧,她喘吾氣,努力調整呼吸,不讓自己輕易倒下。

  她太累了!

  兩天前,江府又派人找上乞兒園,說什麼她送去贖小二的布匹是瑕疵品,威嚇他們彌補損失,否則又要把小二帶走。

  貝栗兒知道那些人分明在扯謊,但情勢比人低,她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應允重制幾塊料子,以及一些銀兩還給他們。

  負荷過量,她已不記得自己有幾天沒闔眼睡個好覺,只是不斷地勞動、勞動……

  「該死的臭小子!竟敢偷拿東西?看我怎麼修理你!」

  兇神惡煞的怒罵聲從門內傳來,其中還伴行小二的哭嚎,貝栗兒白昏昏欲睡的邊緣驚醒,霍然站起身開始使勁拍門。

  出事了?!

  「小二!小二!」她焦急地大喊,引來不少圍觀的群眾。

  「你看看他幹了啥好事!」乒乒乓乓的聲響過後,門開了,兩、三名人高馬大的壯漢拖著小二出來,管事的老人還氣衝衝地對著貝栗兒大吼。

  「栗兒姊姊……」淚珠懸在眼眶裏,小二兩頰存有清楚的五指印,可是他沒敢哭出聲,只是哽著嗓子叫喚貝栗兒。

  「你們為什麼打他?」像只老母雞保護小雞一樣,貝栗兒無畏地擋在那數名大漢與小二之間,不讓他們再傷害他。

  她的孩子,她的。沒有人可以任意欺負、侮辱,江府的人不要再過分了!

  「你還有臉問?看你教出來的好孩子!」看好戲的人愈是多,老人的氣焰就愈是拔高,「他交了錢,趁著咱們不注意,想偷拿房裏的東西,被我逮個正著!」

  「小二,你說。」站在一群高壯的男人中,貝栗兒嬌小的身子顯得格外單薄,可是由她臉上所透露出來,那種鎮定的表情,又好像她是具有無堅不摧般的強悍。

  「是李管事轉身時碰到了墻上掛的玉,我怕它摔壞,所以就接住了,並不是要偷……」小二瑟縮了下,忌憚的看向那名老人。

  「唉呀,說得可真是好聽,你若不是存心要偷,又怎麼會注意到那小東西!」

  「因為你大叫啊!」癟癟嘴,小二很委屈地朝他大叫,覺得這些人真的是壞透了,擺明就是吃定他們。

  老人沒料到小二竟會在眾人面前喊的這麼大聲,一張老臉立即沒面子地漲紅起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硬是擠不出半句話。

  「小二都說了,是場誤會,請李管事見諒。」貝栗兒不疾不徐的說著,依然維持住基本的禮貌。

  「誤會個屁!」老人惱了,伸手一揮,那兩、三名壯漢便出手要抓人。

  「慢著!」貝栗兒將小二護在身後,拒絕他們輕越雷池一步。「他沒有錯,你憑什麼抓他?」

  她的脾氣再好,也是有限度的,他們不該如此仗勢欺人!

  「我說他是偷兒,他就是偷兒!在場行誰敢說不是嗎?」江府的主子是當朝皇帝之表侄,有權有勢,他不信這裏有人膽敢得罪他們。

  一片寂然。

  果真,在這種時刻,正義通常是不會被伸張的。圍觀的人群,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些人還津津有味地想把這幕戲看完。

  「他沒有偷東西。」孤立無援的聲音。「他不會偷東西,我相信他。」

  貝栗兒輕摸著小二紅腫的臉,一再重復地對李管事證明小二的清白。

  「可笑!你還以為你是貝家大小姐嗎?」老人完全不打算放過他們,「說再多都沒用,乞兒園能長出什麼樣的孩子,我最清楚!給我打!」

  「栗兒姊姊救我!」小二被強行拉開、推倒在石階了,那些人剝下他的褲子,揚起厚厚的木板就要打上他的屁股--

  「住手!你們快住手!」貝栗兒渾身發抖,使盡力氣卻推不開擋在她身前的那名彪形大漢。

  「嗚嗚!」第一板落下,小二吃痛得想放聲尖叫,但是他仰頭一見著貝栗兒正與人推拉,一副急著想要飛奔到他身邊的模樣,於是硬把自個兒的嘴唇都咬破,也不發出任何痛喊。

  如果他哭叫,栗兒姊姊一定會更難過,而如果她闖過來了,不免也會受傷……小二心想,栗兒姊姊這麼信任他,他不能連累她!

  第二板再落下,小二痛得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貝栗兒的心也都碎了……

  為什麼?!他們的心為什麼這麼狠毒?她不解,人們無端的惡意是從何而來,又將從何而去?借著傷害弱小無辜,就能得到比較多的快樂?

  這是什麼道理?她受夠了!

  一個箭步上前,貝栗兒突然轉往李管事面前走去,沒人來得及攔住她,一陣踢打、清脆的耳光如雨點亂舞--在所行人目瞪口呆的抽氣聲中,她揍了這個老人。

  「啊啊,你這臭娘們!」事發突然,李管事未及抵抗,就被貝栗兒因長期幹粗活磨練出來不算小的力道,狠狠修理了一番。

  「放開他,要打,就打我吧!」潛藏在破舊布衣下的優雅,此刻仍舊凜凜,而從小所接受良好教養的薰陶,更讓貝栗兒連打起架來都散發出無人能及的美感。

  「好樣的!別以為我不敢,你們幾個聽到她的話了沒有?給我打!」敢對他動粗?貝栗兒是活膩了!李管事揉著被她打痛的地方,瘋狂地下了命令。

  幾名漢子有些遲疑--貝栗兒可是許多王公貴族追求的目標,打壞了她細致的身子骨,掃了官爺們的興趣,這個罪名誰來擔啊!

  光是宰相府的一個宇文覺,就夠他們吃不完兜著走了!

  「還杵在那兒作啥?打呀!」李管事怒日瞪視著貝栗兒,沒他們考慮得周全,一心只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一點顏色瞧瞧。

  不動手不行了!管它這麼多,反正天塌下來,李管事總得先頂著,他們也只是照他的意思去辦。

  「栗兒姊姊,不要啊!」眼見板子一下下改打在貝栗兒背上,小二終於放聲痛哭。

  都是他不好……明知江府的人一肚子壞水,他還傻不隆咚地自以為好心幫忙,這下子可害慘貝栗兒了。

  咬牙苦撐著,她趴在階前承受著劇痛,一聲不吭,視線飄呀飄的,企盼找到一個安全的定點,化去肉體上的疼痛--

  啊,又是他!

  頑固深黑對上了低溫淺藍,交會出白晝裏的一道奇異色調。

  殺了那些孩子,你想,會不會讓你學著去恨一個人?他說過的話猛然竄入腦海,貝栗兒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小二的方位,擔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會出什麼意外。

  而她這種種的情緒反應,全數落進黑旭眼底。他的藍眸沒有離開過她,一開始就沒有。江府的欺人太甚、小二的倍受冤枉、貝栗兒的鎮定果敢,他無一遺漏。

  這女人,確實稀罕--他十分討厭的那種。

  嘴角滲出血絲,貝栗兒不求饒、不掉淚,倔強的眸子暗中與他較勁--

  熱辣辣的痛覺逐漸麻痹,殷紅的血珠滴在袖子上,好像一朵朵春天開的小花,她呆楞了下,眼神再度望向他時,裏頭卻多了點脆弱。

  漣漪又起,藍藍深海的波動不止,黑旭,居然是那個先別開眼的人。

  對於人類,他並不怎麼好奇,他們的想法,他也不甚感興趣。但,有些東西卻正在滋長,以一種奇異的方式。

  這是在地獄裏,他從沒有經驗過的感覺……

  不,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在等著看她能做到什麼地步!

  沉重的笞打持續進行,孩子的哭泣慢慢轉為低咽。看戲的人散光了,藍與黑的融合,卻似乎,正要開始。

  *****

  「栗兒姊姊……」

  誰在喚她?聽來怎會這樣遙遠呢?

  貝栗兒覺得好累、好倦。夢裏,有股未知的力量使勁把她往深淵裏推,一些長長短短的哭音卻又奮力地將她向上拉……

  該往哪兒去?能不能讓她停在原點別動,喘口氣,呼吸自己想要呼吸一下的空氣?

  「惡魔!你不要過來,我……我、我會功夫的!」裝腔作勢,這種童稚的嚇唬能騙倒誰呀!

  是小大!

  她回到乞兒園了嗎?那麼,與小大說話的又是誰?

  眼皮掀動幾下,良久,貝栗兒乎適應了光線,看清楚身在何處--

  不,這不是乞兒園,江府的門牌還依稀可見,她仍在原來的地方。所不同的是,蹲在她身畔的孩子,多了一個小大。

  「栗兒姊姊,你醒了!喝水好不好?」哭腫的眼像個大紅包子,小二瞧她好不容易清醒了,連忙送上了一口清水讓她啜飲。

  「我叫、叫你不要過來!」抖音連連,小大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遇鬼了。

  貝栗兒和小二出門許久未歸,他想想覺得不太對勁,於是交代了小三看顧著小小,自個兒就跑過來一探究竟。

  他遠遠走來,剛好看到江府的人收手返回門內,而地上躺著的,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貝栗兒。

  驚駭之下,他急急詢問小二,可是那家夥只顧著哭,話都說不全,哪裏有機會給他搞懂狀況。

  這一團混亂還不打緊,畢竟先帶貝栗兒同乞兒園療傷最重要,然而,小大作夢都沒想到,他竟會倒楣得再次看見那個他一點也不願意熟悉的煞星!

  「我叫你不準過來!」

  別嚷了!她的頭好痛!

  貝栗兒偏頭欲對小大說話,不意又撞上了那雙藍眼睛--

  他還在?!

  魁梧的身形自對街走來,隨著每-步的移動,他的臉孔益加放大清晰。貝栗兒呆呆地看著他,記憶著那抹藍。

  陷入昏迷前,是他的眸子奇異地撫平身體的疼痛……他不應該是壞人才對,忽然間,貝栗兒湧上一股想要信任他的衝動。

  黑旭筆直地走向貝栗兒,如一名狩獵者正準備擒住弱小的動物,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當家的,他、他就是那、那個……」小大見他一步步逼近,發抖得更是厲害,但又非要提醒貝栗兒遠離危險不可。

  「我知道。」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貝栗兒對小大輕聲道。

  「可、可是他……」小大和小二兩人害怕得幾乎揉成一塊兒了。

  「別慌,他不會傷害我。」極其自然地,從她口中流逸出來的話語,是對他的信任。

  貝栗兒也不懂,這份感覺究竟打哪兒冒出的,但是,散溢在心中的情緒,就只是如此,她一向誠實呵!

  他不會傷害我的。好刺耳的一句話!黑旭輕撇嘴角,笑得有絲古怪。

  這女人不只是蠢,而且蠢得十分離譜!

  黑旭從來就不是無害的動物,他的毒性,源自於本心,和她的善良一樣,根深蒂固,貝栗兒顯然並不瞭解。

  不過無妨,他很樂意教導她--天使與惡魔不過一線之間,貝栗兒總會明白,看來美好的付出都是虛假,她只是比別人更會偽裝-點而已。

  好辛苦才站直身子,貝栗兒搖晃了下,又支撐不住地往後倒去。

  「栗兒姊姊!」

  「砰!」血肉模糊的背部又受到一次重創,孩子們驚叫,然後不顧一切地把自己小小的軀體充當肉墊,抵住貝栗兒下墜的身子。

  「讓開……」她再怎麼瘦弱,倒也是個大人,孩子們會被她的體重壓垮的。

  「我和小二可以的,栗兒姊姊你放心,我們慢慢走回去--」因過度使力而漲紅的臉上,全是勉強的神色,小大的眼睛巴望著黑旭,期盼他能突然善心大發,幫他們這一點小忙。

  但黑旭沒動,僅僅是看。

  悲哀可憐的畫面,在人間、在地獄,他看了好幾千年,心緒從沒有因此亂過。然而為什麼眼前的這一幕,會讓他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是他們虛偽得太過惡心了吧!

  高尚的情操根本不存在人與人之問,他早看穿,這些人,做戲做得也未免太投入二。

  「貝栗兒。」

  他在叫她?他知道她的名字?

  貝栗兒的步子頓了頓,但沒有轉身。有些人光是嗓音就具有魔性,她在他身上得到應證。

  「貝栗兒。」黑旭又喚了一次。

  這回,貝栗兒終於側過臉看他。

  「有事?」虛軟地輕問,她費了好大功夫乎說出這兩個字。

  叫住了她,黑旭卻又不說話,只靜靜地探索著她的黑眸。

  沒有人該有那麼澄澈的一雙眼,倣佛心如明鏡,塵埃不沾。他不信,貝栗兒的心能夠美善至此!

  但,他來自地獄的能力,居然還是如同上次一樣,完全抓不到她的想法。

  撒旦說過,這種人註定是上帝的子民,與他們黑暗的王國是絕緣體。原本他還一直以為撒旦,是誆弄他的,誰曉得真有他探測不出的人心!

  有意思!黑旭更篤定了要她跟他回地獄去。

  「那人是瘋子,當家的,別管他了,我們走吧!」黑旭和貝栗兒眼神的交流,讓小大隱隱感到不安,於是他輕扯貝栗兒的衣袖,要她快點兒離開這個危險的男人。

  「再見。」貝栗兒收回視線,順從小大話裏的警告。

  她該怕他的,為什麼不呢?他傷害了小小,又在這場血腥的風暴中袖手旁觀,一點不忍之心都沒有……

  她該怕的,可是她偏偏沒有,爭少沒行起初那樣怕。

  很難解釋吧?她自己都說不明白!

  總之,這只是她的感覺,跟事實沒有太大的關連。如果他真有心加害孩子們,她不懂原因,想是也阻止不了,而對他萌生的信任感,就當是曇花一現的錯覺吧!

  黑旭沒答她那句「再見」,冷冷的藍眸裏,高深莫測得令人看不出波濤起伏。

  很快會再見的,貝栗兒。

  深藍衣袂在倏起的人風中翻飛,黃沙揚起,眨眼間,黑旭已失去蹤影。

  而一直沒有回頭望的貝栗兒始終不知道,冰冷而神秘的藍色,即將在人世掀起的萬丈風浪,專為她而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1:52

第三章

  近來,長安城出現一個不知虛實的謠傳--皇帝暗地派了一名密使微服出巡,普查眾官吏與世家大族是否有貪贓枉法、濫用特權的行徑,並直接由中央賦予彈劾、審判之生殺大權。

  據說,那名密使是個胡人。

  「覺兄,黑大人初來乍到,你說咱們是不是應盡盡地土之誼,請他好好享受享受呢?」

  紅雲樓最富麗堂皇的廂房裏,鶯鶯燕燕圍繞著數名衣冠華美的男人,一群人正嬉笑打罵、飲酒作樂著。

  其中居於主導地位的,是宇文覺;而成為座上貴賓的,則是黑旭,搖身一變,他化為人人敬畏三分的皇帝親信。

  「這是一定的!黑兄若需要什麼,小弟自當竭盡所能,替您打點妥當。」見風轉舵的無恥,沒人贏得了宇文覺。他向來心高氣傲的性子,在打探完黑旭的身分後,霎時轉為卑微。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與權勢為敵,這是他一直信奉的座右銘。

  「她。」黑旭吐出一個單音,眼光指向坐在宇文覺腿上的鳳兒。

  眾人一楞,沒料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倒是宇文覺反應極快,大方地說:「鳳兒,你好福氣,居然能得到黑兄的青睞,還不趕緊敬他一杯!」

  話說得很白,鳳兒沒有聽不懂的道理。

  滑下宇文覺的膝頭,她腰肢款擺地走向黑旭,緊貼著他坐下。「多謝黑公子抬愛,鳳兒先幹為……」

  語未完,黑旭--旁若無人地擒住她的紅唇,放肆的將喉間之瓊漿玉液灌進她嘴裏。

  全場愕然!

  他這不是擺明瞭讓宇文覺難堪嗎?

  為了避免引起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火,所行人全都默不作聲,低頭喝酒,等著宇文覺自個兒化解這場尷尬。

  「黑兄果然隨性!哈哈!」幹笑兩聲,宇文覺硬是把心中受屈辱的怒火吞下,顧全大局。

  鳳兒他是沒啥好在乎的,但最令宇文覺氣不過的是,黑旭就這麼大刺刺霸佔住他的女人,讓他顏面盡失!

  忍住!鳳兒就當是雙穿過的破鞋,送他吧!黑旭可不是阿貓阿狗的小角色,宇文覺將來可能還要靠他提拔呢!

  「哈哈哈!哈哈哈!」宇文覺都這麼說了,大夥兒也只得陪笑。

  「公子,你嚇著鳳兒了。」呢噥輕語,鳳兒無限嬌羞地把臉埋進黑旭寬厚的胸膛,為他雄壯的體魄心蕩神馳不已。

  宇文覺待她不壞,但他末屆中年,身材卻因夜夜笙歌而走樣得厲害,微突的小腹不說,他那一身松垮的贅肉才真正慘不忍睹。

  如今她可走好運了!要是黑旭亦對她著了迷,她不僅得到一副完美的男性軀體,還可坐享更加尊貴的榮寵。

  宇文覺和她的那段情,算得上什麼呢!

  黑旭任由她挑逗的小手在他身上點火,未加阻止,甚至還微閉上眼,一副天經地義合該享受美人恩的模樣。

  加入宇文覺的遊戲,是「教導」貝栗兒「成長」的最佳途徑。黑旭很懶惰,也無意花那個心思佈局,不如就順著他們下流的計晝進行吧!

  貝栗兒必須先認清人性的殘忍面,然後冰凍起自己的心,才夠資格登上撒旦新娘的寶座。

  撒旦有時候就是太優柔寡斷、太善良仁慈了!這些都是黑旭最厭惡的特質,所以他屬意的黑暗之後,絕對要心狠手辣、以惡為樂才行!

  否則,再帶一個悲天憫人的女人回去,地獄豈不成了大同和平之地?!

  他拒絕讓那種事情發生!

  他是黑暗的使者、壞心的惡魔,如同貝栗兒這樣純潔的天使,是他永生永世的敵人,他怎麼可能會放過折斷上帝羽翼的機會?

  「黑兄,此次皇上派你探訪民間,可有什麼特殊涵義?在他老人家面前,你可要多幫我美言幾句啊!」黃湯下肚,帶著幾分醉意,宇文覺心直一快地說出自己的請求。

  哼,廢物一個!黑旭的眉眼微揚,沒打算開口理他,徑自啜飲著鳳兒送到嘴邊的陳年好酒。

  若問,他何以向宇文覺指名要鳳兒?

  黑旭的回答鐵定氣死人--他喜歡搶別人的,就這樣!

  「呃!」宇文覺打了個酒嗝,醉糊塗了,壓根兒也沒留意黑旭的反應是什麼,還傻笑的接著問旁人:「事情辦得如何?我想貝栗兒想得都快要發狂了,你們的手腳還不快點!」

  她那精緻的心型小臉蛋兒、水蛇般絲滑的身段,嘗起來不知是啥銷魂滋味?每每一想,就夠他心癢難耐了,叫他如何還能再等下去呢!

  「嘿嘿,差不多了!不出半個月,貝栗兒肯定就會被逼得走投無路,上門來請求您的寵幸!」

  「到時覺兄有美人在抱,成天待在床上快活風流,可千萬別忘了記咱們一筆功勞啊!」

  「呵呵呵!」

  曖昧輕狎的浮語聽在耳裏,刺激了男人們的感官,加速了血液竄流的速度,可是黑旭又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一點都興奮不起來!

  「劈啪!」心一沉,他動也沒動就讓那些人的座椅碎成粉末,每個人都跌了個狗吃屎。

  都是他們長得太惹人討厭!這是黑旭的解釋。

  「搞什麼!」酒未醒,宇文覺一面攀附著桌沿起身,一面咕噥地抱怨:「沒錢買好貨是吧?本公子有的是錢!」

  掏出一迭厚厚的銀票,宇文覺朝空中一撒,室內的男男女女使搶成一團,哪管勞什子忠孝仁義、禮義廉恥的狗屁話。

  銀票握在手上才是最真實的!

  「公子……」酥骨的吹氣貼上黑旭耳邊,鳳兒準備鉤上更肥的大魚,於是大膽邀請,「他們又在胡鬧了,咱們往別處去,您說可好?」

  黑旭直接把大手探進她末著裏衣的胸前,算是作了回答。

  「討厭呢你!」欲迎還拒地讓黑旭在她無瑕的軀體上撫摸、揉捏,鳳兒意思意思的嬌呼了一聲,任誰都聽得出她其實是喜多於羞。

  藍眸依舊淺淺,波紋不動,但黑旭卻一再加重了手勁,徹底點燃了鳳兒的欲望,讓她不禁喘息著懇求他。

  「公子,鳳兒想要……」

  衣襟全開,誘人的雪白赤裸裸地呈現在黑旭眼前,他沒有猶豫地一把抱起她走往鄰近的廂房,把那些正樂得發酒瘋的蠢蛋拋在身後。

  「公子,讓鳳兒來伺候您……」掩上房門,鳳兒迫不及待地反客為主,貪婪地卸下他的錦袍,觸碰那精壯的男性軀體。

  兩人的衣物紛紛離了身,而鳳兒的激喘吟哦因他掌握回主控權,漸形放浪。

  黑旭看似放肆、縱情地與她交纏,然則在床榻之上,鳳兒的投入,卻始終與那雙未變的沉定藍眸形成強烈對比……

  *****

  「當家的,我回來了。」古怪的側著身體走路,小大活像個螃蟹走過乞兒園的前庭。

  「站住--」拉長了尾音叫住他,正低頭做針黹活兒的貝栗兒好似腦後長了眼睛,甭抬頭就察覺出小大的不對勁。

  「啊?」

  「過來。」引針穿線,配勻色絲,她沒停住手邊的動作,徑自喚他。

  「我、我可不可以……」小大吞著口水,說的斷斷績績,而他側對著貝栗兒的身體沒敢亂動,站的好似個衛兵般直挺挺。

  「不可以!」貝栗兒目露兇光地瞪苦他,「我說過來!」

  這小子有問題!一旦現在讓他先溜了,她要再從他嘴裏問出些什麼,那是比登天還難。

  小大不得已才移動步子,走得比蝸牛更慢,欲蓋彌彰地企圖遮掩右半邊一道長長的擦傷。

  「轉過來。」貝栗兒下令。

  「對不起……」垂頭喪氣的依言轉身,秘密再也藏不住,小大很懊惱地說道。

  他剛剛不應該打大門口進來的,要是多繞些路,從乞兒園後頭那片竹林鑽進屋,趕緊換件完好的衣衫,貝栗兒說不定就不會發現他的異狀。

  倒抽口氣,貝栗兒看見他那道由右手臂一直蜿蜒至小腿處的傷痕,驚得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我不、不小心跌倒了。」

  「我什麼時候教過你說謊?」心裏曉得他扯謊是不想讓她擔心,可是那道傷痕如此觸日驚心,貝栗兒還是忍不住訓斥他。

  她帶出來的孩子,她還會不瞭解嗎?小大只要一緊張,說話就變成結結巴巴,聽都聽不懂,而如果他說的是事實,又幹嘛緊張!

  「真的是跌、跌倒嘛!」本想力拗到底,但一接觸到貝栗兒冷冽的目光,小大還是乖乖地吐出實情:「跟小三昨天發生的事情差不多……我做工做到一半,感覺好像是中了邪,啥都不知!後來是其他人告訴我,那時我忽然間就跑上大街去追著馬車,因此才會拖出這些傷……」

  打死他也不信真有鬼怪這種東西存在!但是小三昨兒個沒來由地發起瘋,在大街上挑釁官差們,於是被修理了一頓;而他今天也親身遭遇了這種恐怖的經驗,怎麼不令人打從心裏發毛呢!

  「你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嗎?」眉峰攏起如座小山,貝栗兒不確定地問。

  「沒有啊,早上吃了家裏的粥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吃東西了。」天可憐見,直到現在他連一滴水都還沒碰著!

  小大的話又一次擰痛貝栗兒的心。天都黑了,他居然只吃了早膳!

  「桌上有剛熱好的飯菜,你可以先吃;吃飽了就去把身體洗幹凈,待會兒我替你上藥。」

  「嗯!」一聽到有食物可吃,小大就睜大了眼睛,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屋內去了。

  發生一次,可說是碰巧,但是類似的事情接連兩天都發生,這該怎麼解釋?貝栗兒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小小的傷勢未愈、小二的腳又泛疼、小大和小三也幾乎遍體鱗傷……這 多的事情先後來叩門,莫非乞兒園真是流年不利?

  找個時間帶孩子們去廟裏上炷香才好!

  這是她唯一想到的辦法了。

  *****

  琴聲悠揚,溫暖的房裏燃燒著不知名的香味,放鬆了人們緊繃的精神,熏冶出一種男歡女愛的氣味。

  「公子,鳳兒彈的可好?」裸裎的胴體坐在古琴前,鳳兒風姿綽約地往後方偎去--偎進了黑旭同樣赤裸的懷抱。

  「嗯。」傭懶地撩撥著她的豐潤,黑旭漫無焦點的眼神不像在調情,反而像在敷衍。

  床笫之事對他來說,只是點綴。他欣賞女人的美,但從不奢望體會靈肉合一的感覺。天性孤僻、靈魂是魔,在這天地之間,不可能有人能夠與他匹敵。

  黑旭是百分百自負的男人。

  「公子,那鳳兒……」

  正當她微啟朱唇,準備央求更多他的憐情蜜意時,門板上適時傳來兩聲輕叩--

  「黑兄,你在裏頭嗎?」吵雜的男音起落不一。

  「進來。」

  宇文覺一夥人說說笑笑地跨進門檻,眼前活色生香的畫面,卻讓他們這些個情場浪子都不住臉紅了。

  黑旭和鳳兒正一絲不掛的半臥在地毯上呀!

  「公子,您讓鳳兒穿上衣服吧!」沒想到他狂浪至此,鳳兒羞得不知該把臉蛋往哪兒擱。

  黑旭挑挑眉,不甚在意自己的赤裸,一雙大掌仍然環在她的胸前,只差沒當眾表演一場魚水之歡罷了。

  「咳咳!」宇文覺清清喉嚨,僵笑地說:「黑兄好雅興,咱們也不便多作打擾,乞兒園就改天再去了。」

  一行人舉步欲走,而藍眸裏劃過一道光芒,黑旭開口了。「等等。」

  「黑兄想與我們一道前去嗎?」宇文覺略顯不安。

  鳳兒奉送他都沒關係,可是如果黑旭也要貝栗兒,他讓是不讓?基本上,為避免橫生枝節,還是別讓黑旭看見貝栗兒才好。

  唉!天不從人願,黑旭已直起了身,揮手讓鳳兒替他著上衣衫,儼然是去定了!

  「可以走了。」大步一邁,黑旭搖著羽扇,率先出了門。

  他天生就有一股王者之風,大夥兒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

  「還不快跟上黑兄!」甩掉小小的不悅,宇文覺回神後,硬是把氣出在隨行的人身上。

  有黑旭在的地方,他這宰相之子居然也活像個當差的小廝!

  愈想,心裏就愈老大不爽!

  *****

  「當家的,你看見了嗎?小小可以下床了!」幾近是喜極而泣了,小大好激動地喊道。

  天知道小小臥病在床的這些時日,他們有多擔心她會就這樣死去,如今她終於清醒了!

  「小小……」眼看著小小搖搖晃晃地走向她,貝栗兒眼眶忍不住蓄滿淚水。

  小小瘦得如一片薄葉,倣佛微風吹來,她就會被卷進風裏,消散無蹤。可她愛笑的眼睛,即使受到這次心靈與肉體的雙重創傷,依舊露出彎彎的弧度,那麼體貼地安撫貝栗兒放不下的心。

  「姊姊,小小也要學。」她好乖地說。

  乞兒園門前有塊不小的空地,那裏有座廢棄破敗的涼亭,貝栗兒讓小大把支撐的木樁重新釘牢,時常在裏頭教孩子讀書、認字。

  「小小乖,頭還痛不痛?」抱她上膝,貝栗兒舉起她瘦小的身子仔細端詳。

  額頭的傷口無可避免地會留下疤痕,貝栗兒摸摸那突起的疙瘩,還是覺得有些遺憾。畢竟,小小是女孩呀!臉上帶著疤痕總是不好看。

  「不痛,哥哥有給小小擦藥,很涼、很涼的藥膏喔!」

  「那就好。」孩子們近日受傷不斷,為了這額外的買藥錢,生計愈是捉襟見肘。貝栗兒連日來上山集花、染布,夜裏還不得休息地裁布制衣,一雙疲累的大眼睛已完全深陷。

  「餓了嗎?小大,去把桌上的那碗粥端來。」由小小腹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提醒了貝栗兒,她這小病人怕是餓壞了。

  「喔。」小大聽話地返回屋裏,不一會兒就捧著粥踅了回來。「當家的,這不是你的份兒嗎?」

  貝栗兒總是最後吃飯的人,所以這唯一僅剩的一碗粥,應該是她還沒吃的。若是全給了小小,貝栗兒不就什麼都沒得吃了?

  聽小大這麼一說,小小就不敢拿匙了,而貝栗兒為了讓她安心地吃,於是撒了個小謊。

  「我吃過了,小小你快吃吧!」

  稀薄的粥已經夠難填飽肚子,而小小的身體又還很虛弱,不吃點東西的話,-定很快會再病倒的。

  所以貝栗兒情願自己不吃,也不要讓小小餓肚廣。

  「當家的……」她騙人!粥是他幫忙煮的,有多少他會不知道嗎?小大現在是恨不得能把自個兒吃下的那份吐出來。

  「背書吧!下午咱們去廟裏。」轉移開話題,貝栗兒以眼神示意小大別再胡亂開口。

  小小最聽他的話,他要是再說下去,小小肯定一口粥也不吞。

  「好……」吸吸鼻子,小大忍住不哭,帶著其他人吟誦起詩篇。

  遠遠走來,黑旭聽見了孩子們的吟誦聲,心裏就不屑地冷冷想著,哼!乞兒故作什麼風雅,虛偽!

  「你、你們來做什麼?!」小大眼尖地發現黑旭他們。

  貝栗兒抬起頭,沒有意料到和宇文覺同來的人之中,竟會有那雙擾人心神的藍眸。

  「栗兒妹妹,許久不見,你出落得更美了。」像個標準的急色鬼,宇文覺一見著貝栗兒,就像蒼蠅沾了蜜,死粘著不放。

  「你!」小大甩著食指朝宇文覺鼻子一指,用盡力氣大吼:「離栗兒姊姊遠一些!」

  小大向來就不怕宇文覺,沒揍扁這色胚,算客氣了!

  「好孩子,我是在問候你家姊姊,來來, 這拿去買糖。」知曉這群孩子對貝栗兒的重要性,宇文覺自是百般討好他們。

  不過,孩子們從來沒有被他收買過。

  「誰要你的臭錢!你快滾!」把一錠銀子丟回宇文覺腳邊,小大抓起一旁的掃把阻止他接近貝栗兒。

  「嘿嘿,栗兒妹妹,這孩子……年紀輕輕就如此有膽識,將來不得了啊!」擦著冷汗,膽小如鼠的宇文覺識相地退後一大步,涎著臉訕笑道。  

  「宇文公子,這裏不歡迎你,請回吧!」雖是對著宇文覺說,但貝栗兒的眼光卻始終停駐在一潭淺藍中。

  他是誰?為什麼會跟宇文覺這幫雜碎廝混在一塊兒?他不像是整日只知玩樂的紈侉子弟啊!

  抑或是她看錯人了?

  「栗兒妹妹,你沒見過黑兄吧?」忽略她的送客之意,宇文覺很自以為是的介紹著:「黑兄是宮裏派來的特使,也是咱們的好兄弟!」

  「黑?」不常見的姓氏。

  「是呀,黑兄單名一個『旭 ,旭日東升的那個『旭 。」宇文覺賣弄著他所知不多的辭匯,好得意地說出「旭日東升」這句成語。

  這個白癡!黑旭不耐的瞥向他,宇文覺忽就被自個兒的口水噎住,咿咿嗚嗚了老半天,再發不出聲響。

  「黑心魔鬼!」看到這個大壞蛋,又聽見他們說什麼黑啊黑的,小小馬上就給黑旭起了個綽號。

  「對,就是黑心魔鬼!黑心魔鬼!」孩子們圍成一個圓圈,用著最洪亮的聲音附和著小小的黑心魔鬼之說。

  小小實在太有天分了!這綽號取得好!

  「小大!」禁止他們再起哄,貝栗兒提高音量說:「帶弟弟妹妹進屋去,我沒叫你們,誰都不許出來。」

  栗兒姊姊生氣了!孩子們心虛地看著彼此,在小大的暗示下,乖乖聽話地一個個走進屋子裏。

  「栗兒妹妹,教這些孩子可真辛苦,你瞧瞧你,才多久不見,又瘦了不少!」小大不在她身旁,宇文覺一得以發音,油腔滑調隨即又發作,甚至,他已伸出魔手要去碰觸貝栗兒了--

  「唉呀!」突地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宇義覺一邊撫著手,一邊痛吼:「什麼鬼呀?痛死我了!」

  原來,上頭的樹枝不曉得是風大還是怎麼著,居然斷裂得正好砸到他伸長的那只手呢!

  好巧,是不?

  「如果沒事,腳就長在你們身上,不送了。」懶得再去應付他們,貝栗兒從藍潭中抽回倒映,自顧自收拾起一旁的針線活兒。

  「讓我看看你能如何保護他們!」像是隱含著氣惱,黑旭低沉的嗓音裏有了情緒。

  「什麼?」貝栗兒不懂。

  「你想保護他們不是嗎?」詭譎一笑,黑旭的臉扭曲如邪魔,「讓我知道你如何做到吧!」

  「轟--」他的話一說完,四周火焰奮然大起,近在咫尺的茅屋頓時陷入一片火海,熊熊的紅光直衝天邊。

  「小大!你們快出來!」來不及細想他是怎麼辦到的,貝栗兒倣佛受到重大的驚嚇,瘋狂地投身火焰當中,沒有一刻的遲疑。

  藍眸淡漠,卻隱約有光。黑旭站著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妄動,眼前的這-幕讓他們嚇得屁滾尿流。

  他……真的只是尋常人嗎?

  太可怕了!黑旭的力量太可怕了!

  「黑兄,栗、栗兒妹妹在裏面……」

  「然後呢?」不疾不徐的語調,黑旭問的好像只是今天天氣如何,而面對益發猛烈的火勢,他似乎看不見。

  「沒、沒事……」宇文覺縮頭縮腦的,不敢再多作要求。

  濃濃黑煙遮住了視線,可是黑旭依然捕捉得到貝栗兒的形影--以身為屏障,她像是一隻撐開羽翼的鳥兒,在最危急的時候,用生命護衛著她的孩子們……

  這女人有病!而且病的不輕!

  無法繼續維持住淺淺的思調,黑旭覺察出心中失衡的天平,倣佛就快要傾斜移位,於是狼狽地閉上了已然轉為深藍的眼睛,惱怒得拂袖而去。

  註定貝栗兒做不成撒旦的新娘了!

  火滅了,煙散了,在他轉身的那一瞬。

  然而,被燒毀的一切卻再也回不來。

  就好像心中被點燃的那簇火花,確定了,就是確定了。

  怎麼抵抗、怎麼掙紮,都只是徒然。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2:13

第四章

  「姑娘,這是你的?」

  「是。」

  「嗯……就五兩。」

  「好。」好認命的語調,連個討價還價的爭執都沒有?

  唉!怎麼爭呢?如果爭得了,早就在外頭爭了,又何必上當鋪來呢?

  貝栗兒收好錢,不再貪戀那支已經不屬於她的玉簪,拖著無力的腳步走回熙熙攘攘的大街。

  一場無情火,乞兒園付之一炬。現在她和孩子們不但吃食成了問題,連基本擋風遮雨的地方都沒了,這就是名副其實的乞兒了吧?

  貝栗兒苦苦的笑了。

  那支玉簪是她出世時,貝老爺請高人依她的命相打造的吉祥物。搬離貝府後,即便日子再苦,她也從沒讓它離過身--因為,那是一個做爹的對女兒的心意,她舍不下。

  可是到頭來,她還是被現實逼得不得不放棄它。

  五兩銀呵,無價之寶居然只值五兩銀?貝栗兒開始懷疑,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好的、壞的、真的、假的……是非善惡的判斷,癡傻如她,徹徹底底被迷惑了。

  她從沒有自認為什麼神佛投胎、菩薩再世的,她只是依照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這,不對嗎?

  為什麼人們非要如此自私,一條生路都不留給他們?

  黑旭燒了乞兒園,接著,又有官差來告訴她,乞兒園之地本屬朝廷,而現下朝廷在這裏別有用途,勒令他們盡快搬走。

  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因為,紅雲樓的鴇嬤嬤來找過她。

  宇文覺要她,就這麼簡單。一切的-切,都不需要理由,貝栗兒清楚得很,她終會屈服於他們的安排。

  孩子門是她最大的弱點。

  鴇嬤嬤傳達了宇文覺的承諾--若是她肯進紅雲樓,孩子們即刻就會有人接收照顧,一輩子在宇文家的保障下,衣食無虞。

  很誘人的提議。她答應考慮。

  畢竟,她的能力已用到了底,不放手,只是讓孩子們跟她一起受苦受難。貝栗兒自嘲地想,兜兜轉轉,她還是會成為宇文覺的人,那麼這兩、三年來的抗拒又算什麼?

  她爹說的對,心軟的人就註定卑下的命,她做了個很好的例證。

  可她不恨,真的不恨。

  那個男人……叫黑旭?他說,學著去恨一個人。但貝栗兒以為,恨一個人是不需要學的,她只是沒打算去恨,並不代表她學不會。

  心是有選擇的,他明不明白?

  自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貝栗兒接觸到的人、事、物,皆是最美、最善的那一面,她是貝家人見人愛的小姐呀!誰敢冒犯?而這樣優渥的環境,能讓一個人安逸如宇文覺,也能讓一個人感恩如貝栗兒。

  老天許她的幸幅,是因;所以與那些孩子的緣分一來到,她願意修成這個果。

  一生的起伏,都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所織就而成,達到過頂峰欣賞「一覽眾山小」的氣魄,窪穀的靜謐低語不更顯珍貴嗎?

  黑旭……不會懂吧?太多拐彎只是增加暈眩的快感,她並不特別,她思考的方式只是最傳統、保守的那一種。

  他……到底是誰?憶起他,才是個最復雜的謎團。

  為什麼他會運用奇異的邪術?他是平凡人嗎?貝栗兒很肯定,那把火不是事先埋下引子而造成的--還有孩子們無故的受傷,都是因為他吧?

  黑旭,他為何而來?

  記憶中,貝栗兒沒有見過他,也不可能與他結仇,可是他說要她去恨……她想了很久,還是不懂他的意思。

  黑旭是為了要讓她學會恨一個人而來的嗎?這種說法太奇怪了,而且,為何偏偏是她呢?

  不該呵!他表現的惡劣至極,她卻無法去討厭他。

  他的藍眸好空、好孤寂,讓她直覺想安慰,提不起恨。

  可笑吧?他說不定是什麼域外妖魔化身,而她竟然還傻得想飛蛾撲火。

  「笨!」自言自語地暗罵一聲,不再猜想那些無謂的事兒,貝栗兒甩開盤踞腦中亂七八糟的諸多想法,加快腳步回到乞兒園……

  *****

  星光孤寒,夜色因人而微涼。漫黑的竹林裏,隱隱有抹十分暴躁的藍,試圖擾夜的沉睡。

  「栗兒姊姊,他們都睡了,要我幫忙你嗎?」僅是隔著不很遠的一段距離,所以小大悄悄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

  「不必了,你先去歇著,一會兒我也要睡了。」放下裁縫的工作,貝栗兒親吻過小大的額頭,他才依言走進屋裏躺下。

  說是屋裏,充其量只是一塊塊樹皮粘攏而成的天頂,以及一席冰冷且燒得半黑的竹墊。

  白天他們待不住裏頭,因為悶熱;晚上呢,溫度又低得三番兩次把人凍醒……總之,這幾天大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小小甚至又因此而病了。

  坐僵了的身子酸痛不已,貝栗兒伸展著四肢舒活血液流通,決定站起來走一走。

  她還在掙紮--這是不是到了所謂的「最後」?她真的應該上紅雲樓求助嗎?

  孩子們是她長年以來的寄託,為他們做任何付出,貝栗兒都心甘情願--哪怕是把自己當貨品一樣,毫無尊嚴地出售。

  可是,進了紅雲樓,她便不能和他們朝夕相處,也許,很久、很久都見不上-面……她捨不得!

  沒看著他們,她怎知宇文覺會實現他的諾言?況且,像小大、小二兩人都懂事了,他們又豈肯接受這種安排?胡鬧的結果,那些人可能用些什麼方法對付他們?

  光用想像的,貝栗兒的心就疼得難受,更遑論事情一旦真的發牛。

  「我該怎 做呢?」雙手合十,她仰頭問著蒼天,而天無語,回她的只是風輕輕淡淡拂過枝丫……

  「你!」闋黑中,她忽然驚見一雙閃著藍光的眼睛。

  黑旭!他為什麼像個惡鬼般緊纏著她不放?!

  充滿脅迫的身軀不斷朝她靠近,黑旭沒開口,僅僅凝視著她,目光如炬。

  「你想幹什麼?」並非害怕他,但貝栗兒卻仍然顫抖得不能自已。

  對他,一定有些感覺是不同於一般人的,否則為何每回見著他,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奇怪的變化?

  「你求什麼?」他不答反問,雙手抱胸站定在離她十步之遠的距離外,冷睇著她。

  「跟你沒有關係!」被他看見了!貝栗兒難堪的漲紅了一張俏臉,激切地朝他嚷著,借著高升的音量,減緩那份因他而產生的不自在感。

  「我以為,你是在求上頭讓我早點消失。」勾出一抹笑,黑旭的藍眸裏似有幾分柔軟,看得貝栗兒不禁楞楞的跌進了那一泓深潭……

  黑旭任她看,動也不動,好像亦在她眼中找尋什麼;而貝栗兒更是癡望著他,倣佛要把他望進心坎裏放……

  他長得真好!碧藍的雙眸如海天遼闊,俊逸的五官深刻而不失斯文。黑旭的相貌,少了中原男人的脂粉味,卻也沒有域外胡人過度粗野的氣質。

  貝栗兒一時忘了此時身在何處、對像是誰,居然打從心裏很認真地端詳起眼前這個男人。

  「看夠了嗎?」

  他低低啞啞的嗓音,在夜裏煞是好聽!貝栗兒低咒了一聲,然後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以後,羞愧得幾乎沒臉抬起頭了。

  她是瘋了不成?居然在他面前如此失態!

  「求也沒用,我不歸上頭管。」似笑非笑地,他一向這麼叫喚人類最崇敬的天神。

  天堂和地獄,一線之隔,上下之分,黑旭不認為往上才是好的,而往下就是墮落。

  起碼幾千萬年以來,他還沒有看出上帝高明得過撒旦的地方。

  「沒有人教過你尊敬兩字怎麼寫嗎?」收拾起亂糟糟的心緒,貝栗兒低斥著他。

  「是沒有人教過我。」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你……」

  「我來索取報酬。」又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什麼報酬?」他燒了她的房子、傷了孩子們,還和宇文覺一夥人狼狽為姦……現在竟還想從她這裏得到報酬?這是哪門子的笑話!

  貝栗兒裝作一點都不畏懼他太過貼近的距離,硬是不肯在他狩獵般的表情中退縮。

  「你到底想要什麼?」

  她沒有他要的東西啊,他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想要什麼……」好問題!他如果知道,此刻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藍眸一瞬間變得冷厲,黑旭挑起她小巧的下顎,手勁之強硬逼得貝栗兒的臉蛋兒密合貼上他的。

  「放開啊你!」愈來愈灼熱的氣息吐納在唇上,她驚惶得頻頻捶打他,奈何黑旭就是不動如泰山,執意侵犯她的美好。

  「唔……」紅唇被密密實實地霸佔住,貝栗兒瞪大了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立體五官,嚇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不過,黑旭似乎也沒有讓她呼吸的打算。

  在她失神之際,他已深深吮住她錯愕的小口,不時輕嚙著,挑弄她如絲的柔潤、淩遲她所有感官。以他結實的龐大身軀緊壓著她的嬌小,不留一絲空隙地,讓她全然屬於他。

  肌膚接觸的陌生感重重襲來,貝栗兒覺得自己渾身都快著火了!她焦急地想要推開他益發狂鷙的索求,卻被他箝得更緊,只能趁他舔舐她耳垂、頸項的間隙奮力喘息。

  但他隨即又吮上她的唇瓣,輕輕咬住她嬌嫩的顫抖,堅決把純陽的氣味完全灌輸給她,不給她退卻的空間。

  眼眶泛起一片水光,貝栗兒掙脫不開他的力道,委屈的眼淚難以克制地滑了下來。

  「你--」黑旭在她臉頰嘗到了鹹鹹溼意,侵略的動作於是僵了僵,好半晌才推開了她的身子。

  他是怎麼了?既然知曉貝栗兒不適合撒旦,他還來見她做什麼?一切應該就此打住,可是他卻罷不了手!

  難道他對她還存有其他私心?

  他的怒氣原來是針對自己!

  貝栗兒讓他從不輕易顯現的情緒,瀕臨失控邊緣了。

  「你為什麼、為什麼……」紅腫的雙唇留有他侵犯後的痕跡,鼻間呼吸的全是他的味道,貝栗兒不懂,他不是很憎惡她嗎?為什麼吻她……

  「你應給的。」是他在江府後門暗中化去她的疼痛、是他出手幹涉了宇文覺對她的輕薄、是他默默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做了這麼多違反常理的舉動,貝栗兒總該有所付出!

  不關撒旦,遊戲還是要繼續,他真的很想知道,她能為那些孩子做到何等程度!

  是了,這就是他前來的原因。

  只是關於那個吻,他避而不談……

  「黑旭,你不是壞人。」

  「哼,是嗎?」在她眼中,還有壞人這種生物存在?黑旭彈彈手指,一臉的不以為然。

  他不是壞人,難不成還是天使?可笑!身為撒旦的使者,貝栗兒這句類似讚美的話語,只是讓他覺得刺耳。

  「你說要我去恨,那是什麼意思?」鼓足勇氣,貝栗兒問出她心中的疑惑。

  「因為我厭煩虛偽。」

  「不恨,就是虛偽?」

  「你要否認?」黑旭挑眉,冷睇她一臉的迷惘。

  恨是本能、是通則,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只愛無恨。他說的「恨」,其實就是一種惡念,全然摒除善意於外。

  「為何不能?」貝栗兒很認真地對他說:「恨,源於不知足的心。但倘若人們一直都安於現況,平安喜樂,怎麼會是虛偽呢?」他太偏激了。

  「我不想與你爭辯,反正……你遲早會認清事實。」瞧她說得頭頭是道,黑旭笑得更冷了。

  破壞美善,是他的職責,貝栗兒不會瞭解,他有多麼樂意帶給人間猜忌、混亂、鬥爭,以及不幸。

  而她--是他遇見過最純潔的靈魂,如果不能污染她掉進黑暗的深淵,不就太枉費他為地獄惡使了嗎?

  「傷害孩子、燒毀我的家園,是你讓我認清事實的方式?」選擇她最柔軟的部分攻擊,黑旭小人得很徹底。「可我沒挖掘到恨,反而看見你深深的質疑。」

  他像個孩子,不懂又不肯問。黑旭老說厭惡、不喜歡,倣佛周遭種種都與他有嚴重的過節,可是貝栗兒覺得他只是孤單--少了個人陪伴而已。

  黑旭一怔,沒意料到她會說出這些話。頓時之間,他好像被動搖了……

  是的,他質疑--所以明知道應該繼續到別處,或者其他時空尋訪適合撒旦的新娘,他卻一再出現在乞兒園。

  貝栗兒竟然看得透他!

  躁鬱不安的情緒,此刻漸漸演變為莫名心悸……

  黑旭望著她好久,不待她再度開口,忽就旋身離開。

  不行了,他不行再這麼單獨面對她,否則,一定會有令他恐慌的事情發生……而他絕不違背撒旦的信仰!

  絕不!

  *****

  「夫人,貝姑娘到了。」

  「請她進來吧。」蘇府大廳內,蘇夫人喝著奴僕端來的熱茶,輕啜了口,然後才略帶憂愁地說。

  「夫人,栗兒來給您送衣裳了。」微一福身,她朝蘇夫人露出行禮的笑容。「這幾件花樣,您還喜歡嗎?」

  求助無援,她與孩子們所有的經濟來源全面被封鎖,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因此貝栗兒更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夫人的反應。

  「你做的東西,我怎麼會不喜歡?」蘇夫人回避她的眼,朝她招招手,說:「栗兒啊,你過來坐,我有話同你說。」

  她依言坐下,對蘇夫人異於平口的愁容感到不安。

  「栗兒,你多大歲數了?」

  「快十九了。」垂下眉睫,她淡淡說出這個她幾近遺忘的數字。

  別的姑娘家在她這個年紀,早該嫁人為妻、做好幾個娃兒的娘親了,而她呢?甚至連男女之間的感情都沒時間深想。

  路是她自個兒選擇的,她不怨亦不恨,只是偶爾的惆悵與遺憾仍會前來輕叩心扉,讓她反復思量,輾轉難眠。

  愛情,那該是什麼樣子?

  想著的同時,心中竟然浮現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雙湛藍的眼睛,貝栗兒嚇得急急扯住思緒,不敢再想下去。

  她怎麼會想到他呢”

  「恕我多事,但我一直把你當女兒看待,有些話就不得不說了。」蘇夫人拉她的手輕握住,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妳心地善良,對那些孩子割捨不下,可是為了他們,你連終身幸福都不要了嗎?我想他們如果懂事,一定也不希望你為他們犧牲至此呀!」

  「多謝夫人關心,可是栗兒沒想這麼多……」

  離家時,每個人都罵她笨,天生大小姐的命不要,偏偏學人家去做什麼乞丐婆子:然而,貝栗兒不明白--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人們每做一件事,就非要得到一個果,而且是又大又甜的果?

  沒有目的的慈愛,真的就是黑旭所說的「偽善」?

  不是的。

  利害相關,人人為己,那麼這世界根本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她始終堅信,不管日子多難熬--雨夜裏總會出現一把無名的傘,默默在某個轉角處等待著遲歸的人兒;炎夏中亦會有一杯解渴的清涼,含笑遞來面前……

  這些小小的善,何其美麗,也是一直支撐她走下去的力量啊!

  「唉,女人一輩子的幸福,就維係在一個男人身上,你完全沒替自個兒打算,遲早要吃虧的。」蘇夫人是典型的傳統婦女,恪遵三從四德,溫柔且敦厚,是以她會對貝栗兒如此心疼。

  「讓夫人為栗兒操心,栗兒實在過意不去--」即使不知道蘇夫人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貝栗兒還是很感激她的心意。

  不過蘇夫人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貝栗兒震驚得肝腸欲斷。

  「沒什麼好過意不去的,實不相瞞,宇文公子派人找過我們家老爺了。」這就是她愁的原因呵!宇文覺為了得到貝栗兒,又不至於讓宰相大人發怒,算得上是費盡心機了。

  「他、他……」竟做的這麼絕!

  「宇文公子想必也是非常喜愛你,所以才會出此下策,栗兒,你不妨試著和他培養培養感情,說不定,他也會有你欣賞的地方。」這當然只是安慰的言辭,她其實心裏有數,依宇文覺惡名昭彰的程度,除了顯赫的身世外,他壓根兒就沒有一丁點條件配得上貝栗兒。

  「夫人,他為難府上了?」這是她和宇文覺之間的事,再怎麼樣,貝栗兒都不希望蘇府被她連累。

  「也沒有,只是你知道的,他的命令,我們無法置之不理……」

  蘇夫人說得含蓄,但是貝栗兒怎會不明白其巾道理?宇文覺的命令是要求他們不得給子她幫助吧?

  徒有一雙巧手,卻無買主,宇文覺斷人活路的方法夠狠。

  總之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她屈從了。

  「給您帶來麻煩,栗兒十分抱歉,夫人,我這就離開。」疲憊的腳步沉沉,貝栗兒失魂落魄地走出蘇府,對身後蘇夫人的聲聲叫喚置若罔聞……

  宇文覺的人可能隨時會得到消息,她不想害蘇夫人。

  有些事註定逃不開,她的固執不比權勢、錢財好用。活在現實,的確該看得更透徹一些。

  孩子們此刻餓壞了吧?渾渾噩噩地想著,貝栗兒卻沒有踏上回家的路,反而朝湖邊走去。

  回不回家又有何差別?她還能給他們什麼呢?

  沒有……她什麼也沒有了……

  楊柳舞著軟枝飄搖,水光粼粼看起來是這麼地美,可是她倦極了的心,誰來安撫?再絢爛的景色,於她何用!

  心有千斤巨石壓縛,難以輕盈飛揚。貝栗兒環抱著自己冰冷的身子,枯坐在綠地上怔怔失神,而天色,暗得好快,不知不覺太陽又將沉落地平線……

  貝栗兒依舊未移動,空洞的大眼不知看向何方,而她消瘦的臉,在漸寒的風中更顯蒼白。

  呵!飛雁乘著風歸巢,橘紅終於染遍天空,貝栗兒沉浸在空茫的思緒裏,看不見眼前的一切,當然,也就看不見橘紅裏的一點藍光乍現……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2:31

第五章

  「栗兒妹妹,聽說你有事找我。」紅雲樓裏,宇文覺不可一世地走進大廳,明知故問的臉上,凈是得逞後的笑容。

  「說吧,你要我怎麼做。」貝栗兒平靜地問。

  該來的,就讓它來,如果拋不開矜持、放不下身段,她不會到這裏來。

  「栗兒妹妹真直爽,哈哈哈!」他就愛她這個樣子!時而柔弱得像只小貓瞇惹人憐愛,時而堅毅得更甚於男人的氣魄,貝栗兒特殊的美麗令他心動不已哩!

  「你知道我的條件。」極力忽視心中因他那淫穢眼神的注視而產生的惡心感,貝栗兒的手指深深掐入手心,但表面上仍保持著漠然的態度。

  「我會盡快安排好那些孩子的去處,不過你嘛,嘿嘿,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宇文覺搓搓雙手,瞇著眼緊盯著她,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只要確定他們能過正常的日子,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好!」就等她這句話!宇文覺滿意地拍捫手,傳喚侍衛進來,「命人帶乞兒園的孩子們到別館去,有人會在那裏等著照顧他們。」

  「我要去看他們。」

  今天出門時,她終究沒把事情源源本本告訴孩子們,貝栗兒不敢想,當宇文覺的人去到乞兒園,說明情況,他們會有多麼震驚。

  「這可不行--」宇文覺執起她的手撫摸,「你的心思得用在別處,暫時不宜見那些孩子,懂嗎?我的心肝。」

  惡!他親昵的稱謂令貝栗兒反胃作嘔!

  「暫時是多久?」忍著抽回手的衝動,貝栗兒咬牙問道。

  「看你的表現 !」居於主導地位的人是他,貝栗兒進了紅雲樓就失去談判的籌碼,她至少得認清這個事實。

  「你要我從哪裏做起?」宇文覺已得寸進尺地搓揉上她的一截皓腕,貝栗兒自知是逃不過了。

  但,她四處遊移的目光還在期待些什麼?「他」不在呵……就算在,他又豈會對她伸出援手?總是奢想罷了!

  「你要學的還多著,我們可以慢慢來。」他和紅雲樓的鴇嬤嬤老早就商量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公開喊價貝栗兒的初夜,競逐的客人肯定擠破紅雲樓大門,而貝栗兒最後還是他的,紅雲樓也可趁機撈一筆,誰都不吃虧!

  而且經由鴇嬤嬤調教,貝栗兒的女人韻味更值得期待了。

  「你的意思是?」

  「跟著鴇嬤嬤好好學,過些時日你就可以和孩子們會面,否則嘛……」宇文覺故意不把話說完,知道貝栗兒總會懂的。

  現在吃了她,他還嫌太嫩呢!

  「我還有選擇的權利嗎?」她淒然一笑,笑盡心中的悲痛。

  不是沒有幻想過愛情以及婚姻。然而,到現在她才看清,世間種種都是禁不起美好期待,她愈是樂觀,走得就愈是辛苦。所以啊,最真的感情,還是深深埋藏起得好。

  她只有一顆心,沒辦法受了傷而不感到疼痛。

  「栗兒妹妹,你只要乖乖聽話,哥哥我不會虧待你的。」但前提是,她不會令他很快就厭倦。

  「宇文覺,你能保證黑旭不會傷害孩子嗎?」眼光來來回回地梭尋,找的是誰?盼的又是哪個身影?貝栗兒不能否認,她在意黑旭。

  她很矛盾--那夜,被他握疼的手腕、吻腫的雙唇,似乎都還殘留著餘溫,但黑旭不是她該想的人呀!

  他來去無蹤,身分成謎,口口聲聲說的又都是她所無法認同的觀念、想法,怦然心動究竟是如何產生?她亦說不分明。

  總之,黑旭是擾了她的一湖平靜了。

  是以貝栗兒情願把他想的更壞些、更可怕些,藉此緩和自己沉淪的速度,以及想要瞭解他的衝動。

  「我--」憶及黑旭焚燒乞兒園那一幕詭譎畫面,宇文覺臉部的肥肉抖了抖,一向說得拿手的謊話頓時哽在喉間,楞不成言。

  「你做不到?」他防不了黑旭,那麼防盡天下人又有何用?!貝栗兒甩開不當的思緒,有絲後悔和宇文覺的這樁買賣了。

  他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身為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

  黑旭會受制於他?根本是個大笑話!

  「栗兒妹妹,黑兄那裏的事兒,你甭擔心。」宇文覺笑出虛偽的自信,豪氣幹雲地說:「如今你都成了我的人,他這做兄弟的,我打聲招呼就行了!」

  罷了!貝栗兒明知宇文覺沒把握,卻還是略帶嘆息地說道:「我只能相信你了。」

  雖然她已屈服於現實,但貝栗兒仍舊不確定,黑旭要的是這個嗎?如果不是,他還執意要她去恨,那麼她對他的乞求,只不過會激起他更加大肆破壞的欲望。

  她懂他呵,多奇怪的感覺!

  「一切有我!」宇文覺拍抽胸脯,裝出很有男子氣概的樣子。

  可是貝栗兒怎麼看他,都覺得他像是戲班子裏的醜角。

  「宇文公子,那貝姑娘就交給我吧。」鴇嬤嬤的時間掐得可真準,他們的談話才告一段落,她馬上就扭著豐臀走了進來。

  「嗯,一切都給她用最上等的,知道嗎?」宇文覺好闊氣地對鴇嬤嬤下令,繼而轉過頭對貝栗兒說:「栗兒妹妹,我想你也累了,我讓他們無帶你到房裏休息可好?」

  「隨便。」

  「那貝姑娘就請跟我來吧!」

  *****

  「好了,走幾步讓我瞧瞧。」

  依言照做,貝栗兒面無表情地走了幾步--

  「唉呀,我的姑奶奶,誰讓你這樣走路的?」

  換上水袖羅衫,簪有翠羽銀釵,貝栗兒褪去了幾許寒酸,更顯雍容華貴。但,鴇嬤嬤對她毫無風騷的身段可不滿意極了。

  須知,男人愛的,不只是女人的雪膚花貌,有時候,略帶勾引的嗆味兒,才更具吸引力。

  貝栗兒徒有天賜的珍寶在身,可惜自侗兒卻不懂得好生運用,白白浪費了這麼些青春年華。

  「像這樣--」鴇嬤嬤親身示範,「收緊臀兒,打直背脊,讓胸脯挺些!:聽懂了嗎?」

  「我不會。」沒有人走路會如此刻意,貝栗兒看不出她扭腰擺臀的姿態,到底美在哪裏。

  「學了就會!哪個姑娘不是苦練來著。」

  「我要見宇文覺。」她不想學!宇文覺要她便罷,不要她,那派她做些雜役也成,她就是不想學這些。

  「貝姑娘,你別使性子,宇文公子的意思,我想你我都清楚。」他要是看得上正正經經的姑娘家,又怎麼會把貝栗兒先送來紅雲樓?

  「我……明白了。」無力駁斥她的話,貝栗兒把心一橫,開始舉步嘗試--

  「步子要輕,身子骨放軟……不對、不對了!」鴇嬤嬤嚷的滿頭大汗,貝栗兒看起來卻還是像具冷冰冰的屍體,害她忍不住埋怨,貝栗兒真是她帶過最難教的姑娘!

  「嬤嬤,原來你在這兒。」門被輕輕敲了一下,外頭的人也不等應答,就徑自推門而入。

  「不去接待你的客人,找我幹啥?」她已經讓貝栗兒折騰得渾身乏力了。

  來者是鳳兒,她瞥瞥貝栗兒,然後對鴇嬤嬤輕笑道:「我聽丫頭說,你起了個清早準備琴架和舞繩等東西,要讓貝姑娘練習,正巧我閒得發慌,所以就過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鴇嬤嬤當然知道她沒有這麼好心,可是貝栗兒實在讓她頭痛得很,也許鳳兒會有辦法,於是她說:「關在房裏一天,她啥也沒學成,我累了,不如換你來教教她,我去歇會兒。」

  「好啊!」怎麼不好?有機會讓她整治貝栗兒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她是求之不得。

  「不過,你的罩子也得放亮些!她如今是何等身分,你心裏清楚,甭碰壞了她!」鳳兒的小心眼兒,哪裏逃得過鴇嬤嬤雪亮的眼,但……她又想,多少讓貝栗兒吃點苦頭也好,反正鳳兒在這方面的分寸倒拿捏得很好。

  「知了,妳就放心吧!」鳳兒掛著笑的臉,在鴇嬤嬤一離開後,瞬間轉為醜惡。「貝栗兒,幸會了。」

  「我不識得你。」這句「幸會」飽含仇恨的味道,濃得讓貝栗兒很難不察覺。

  「那也沒關係,我識得你就成了。」還未見著貝栗兒,鳳兒就已在心中詛

  咒她不下千萬次,現在親眼目睹她無與倫比的清麗,鳳兒一雙美眸更是嫉妒得發紅。

  這兩年,宇文覺再怎麼寵她、疼她,都不曾如此花費心思,而且,每回只要一提起貝栗兒,她的身價立即被貶得一文不值,這窩囊她受夠了!

  所以恨宇文覺的偏心,更恨貝栗兒的存在!

  對方的不友善表現得十分明顯,貝栗兒微擰著眉心,並不說話。

  昨夜睡得極淺,今天她又幾乎沒得休息,身心俱疲之下,貝栗兒實在沒有氣力猜測她的敵意為何,就等她自己說明吧!

  「瞧你沒胸欠臀的,真不曉得宇文公文要你作啥!還不如和一根木頭歡快去!」暗捏了她腰側一記,鳳兒吐出的話句句毒辣。

  這年頭,所謂美人講求的是豐潤肥美,像貝栗兒這種好比趙飛燕般,得以掌上舞的身段,壓根兒不受用!

  可她這個全身上下沒長幾兩肉的女人,卻擁有-張傾國傾城的美顏,是以才更令鳳兒既不屑又不甘。

  「你--無聊!」鳳兒的手在她身上摸上摸下,萬分惡心,若不是貝栗兒沒吃什麼東西,肯定會吐得一地。

  「哈,怕嗎?男人就愛這麼摸你、捏你!少裝純潔扮聖女了,紅雲樓不興這一套!」

  「我要回房。」聽不下她露骨的浪聲淫語,貝栗兒轉身欲走--

  「站住!我都還沒開始正式授課,你走什麼走!」出手攔住她,鳳兒留得尖細的指甲,深深戳進她的臂膀,唇邊還勾著陰笑。

  「你討厭我。」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妳知道最好!」轉移了陣地,鳳兒改拽住她的長發。「我想要的,紅雲樓裏沒人敢搶:而我不要的,你也得先問問我的意思才能撿!男人的承諾你還信嗎?別傻了,我就等著看宇文覺能寵你多久!」

  鳳兒原來是為了這個而氣惱?貝栗兒忍不住笑她的愚蠢!鳳兒何必與她爭這不必要的風、吃這沒意義的醋?她從來不在乎宇文覺啊!

  「我不會和你搶他。」

  「誰還管他!」鳳兒忽地笑得甜蜜,「現下我有黑公子了,宇文覺算得了什麼!」

  「黑旭?」心臟有些抽緊,貝栗兒的語氣微微不穩。

  他……喜歡鳳兒?他喜歡的女人,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為什麼?黑旭的親吻,至今猶然令她感覺溫熱,但,他愛的人卻是鳳兒,而不是她。

  淡淡的愁緒倣佛塵埃漫天掩覆,貝栗兒道不出心頭泛濫的那股情緒,能夠名之為何。

  「妳也知道他?」

  「見過。」

  「哼,那你就應該曉得,他有多麼出色!此起宇文覺,我可比你幸福得多!」鳳兒極力炫耀著,眉飛色舞的神色顯露無遺。

  而貝栗兒卻只是笑--諷刺地笑。愛上黑旭或者被黑旭愛上,是幸運?鳳兒實在太不瞭解他了!

  如果黑旭真能愛人,勢必能用等同的力量毀滅一個人!貝栗兒感覺得到--他性格中的火,和他表現出來的冰,實際完美地同時存在。

  「不準妳笑!」無論貝栗兒在笑什麼,鳳兒都決定討厭她的笑!

  「該說的,我想你都明白告訴我了,我可以走了嗎?」鳳兒根本不是來教她的。

  而一提起黑旭,許許多多問號便浮仁心頭,貝栗兒已無法再去負荷。

  「我也懶得教你,可是公開露臉的那一天,你若出了大糗,可別怨我沒事先警告你。」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只需要服侍宇文覺嗎?

  「啊?你這正主兒還不知情呀?」她誇張大笑,尖酸刻薄地說:「嬤嬤早昭告京城,你即將於十五門開始在紅雲樓接客,到時候,包準你被玩得半死!」故意不把實情全盤說出,鳳兒存心讓貝栗兒驚嚇。

  成為宇文覺的禁臠,是難堪,但更屈辱的是做一名人盡可夫的娼妓!

  貝栗兒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這麼誆騙她!

  「慢慢等著吧!恕我不奉陪了。」揚著勝利的笑容,鳳兒從容離去。

  笨死了!這貝栗兒沒帶腦袋出門嗎?宇文覺這麼長時間以來,處心積慮要得到她,怎麼可能把她就此拱手讓人嘛!真是笨死了!鳳兒不屑地想著。

  但貝栗兒沒想到這麼多--跌坐在地上,她的眼神空洞而無神,然而,卻連一滴淚也擠不出……

  *****

  宰相府

  雙梁金漆木,十丈玉珊瑚,飛龍在左,鳴鳳在右。宰相府邸的正廳內,奢豪貴氣的佈置令人瞠目。

  宇文」這個姓氏,雖本非中土所有,然大唐開國已久,五胡融合的程度十分緊密,對於人種的歧視幾乎完全消弭。是以,宇文一氏亦能對官授爵,倍享尊榮。

  而宇文覺就是出生在此等世家大族,因此才養成他囂張狂傲的壞性子。

  「少爺,紅雲樓派人前來通報,您交代的事兒都已完成了。」

  「哦?」太師椅裏,宇文覺從一侍妾的胸脯中抬頭,「也該差不多了。」

  再過一天,貝栗兒就會和此刻身邊的女人一樣,和他在這兒纏綿歡快了。

  這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樂事呀!

  「還有,少爺,您準備邀請哪些貴客同去?與宴名單是不是要讓咱們先去張羅?」宇文覺把明日之事視為慎重,他們做下人的,也不敢太輕忽,免得出了狀況,他們可全都要遭殃。

  而且宰相大人不在,宇文覺更是明目張膽的胡來,他們想要保住小命,最好守緊嘴巴,別惹怒了他。

  「張大人、王公子、林副使……」宇文覺隨口就念了一長串平日與他交遊的「同好」,顯然又是一次鋪張浪費的酒宴了。

  僕役一一仔細記錄下來後,又問:「那……黑大人呢?」

  宇文覺持杯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對下人的這個提醒感到幾分錯愕--對呀,他怎麼遺漏了黑旭呢?

  「他嘛……」

  黑旭在,他就當不成老大;當不成老大,貝栗兒說不定就看扁他了--宇文覺可不想在佳人面前威風盡失!但……不下帖子給黑旭,這樣可好?一旦他聽聞到消息,貝栗兒可能更容易被惡意的搶走……真是左右為難啊!

  「少爺?」

  「去去,去請吧!」左思右想之後,宇文覺還是不敢輕捋虎須。

  僕役領了命令就要出去,可是他突然又走回來請示道:「少爺,可這黑大人要上哪兒請?」從沒聽說過他的府邸在哪裏呀!

  「這倒是……」

  黑旭總是獨自一人,沒有車馬、沒有隨從,怪異得緊!他已不下十次要求過府拜訪,始終未得回應,久了,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多詢問。

  就算是特使,黑旭未免也太神秘了吧?!宇文覺不禁開始懷疑起他的身分來了。

  「去紅雲樓問問,黑大人也許會在鳳兒那裏。」找黑旭,大概也只有這條途徑可行。

  「是。」

  「爺--」待閒雜人等一走,宇文覺懷裏的侍妾吐氣如蘭地開口了:「相國大人不是不允許您碰那貝姑娘嗎?爺不怕他老人家為此事而惱你?」

  「沒啥好怕的,這段時日他不在京城,怎知貝栗兒如何會進到紅雲樓?哼,就說她捱不住苦日子,甘願墮落了,我爹又豈拿我的說辭有辦法!」開始佈局的時候,他們就全都計畫好了,哪裏有機會給他爹破壞呢!

  何況,眼看事情就要成了,宇文覺是寧死也不肯放下貝栗兒這塊到嘴的肥肉。

  「那,奴兒倒是好奇,貝家的反應如何呢?」雖說貝栗兒早和貝家脫離關係,但她流的終究是貝家血,貝大少爺難道會狠心不過問親妹妹的清白嗎?

  「貝勳確有命人送張短箋到我手上。」

  「他求您放過貝姑娘?」

  「才不!」宇文覺露出一個頗令人玩味的笑容,說:「他請我轉告貝栗兒一件事。」

  「什麼?」

  「要她更改姓氏,從此不得以『貝栗兒 之名出現!」貝勳的心八成是石頭做的。

  當年貝老爺過世才剛滿百日,他便將貝栗兒趕出門,不予任何援助;如今她被逼上絕路,困窘得必須出賣自己的身體,而他不僅絲毫無出手幹涉的意願,甚至還打算用這個理由,把她自宗譜上永久除名。

  誰說宇文覺陰險狡詐,欺貝栗兒無依呢?實在是貝勳賜予他的大好良機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2:47

第六章

  數日以來,京城裏最轟動的消息,莫過於貝栗兒即將於今天在紅雲樓正式掛牌接客的事兒。

  有財力的貴族紛紛摩拳擦掌,等著公開競價那一天的到來;而貧窮的男人們也背著妻小奔相走告,誰都沒打算放棄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紅雲樓光是敷衍這些先行前來探風的客人,就已應接不暇,更遑論還得一面準備佈置風風光光的場面了。

  「你們小心點兒,別碰壞了這些寶貝!」

  「櫃子全都收起來,我要換上新的。」鴇嬤嬤閒吃著茶,東指西揮地號令著大廳裏十來名小廝。

  這次得以大手筆的裝修紅雲樓,可都是拜貝栗兒所賜!打著她的響名,紅雲樓賺得荷包滿滿,甚至好些最上乘的家飾,都是由商行老闆不取一毛自願提供。

  而如今,一切差不多都巳就緒,賓客也紛紛湧進大廳,氣氛熱鬧得好比官家要辦喜事。

  「覺兄,你可來了,咱們早巳恭候多時。」

  「好說!」

  大廳不分樓上、樓下,座無虛席,人滿為患,宇文覺一踏進門見到此景,心下更是驕傲。

  貝栗兒是這麼多人渴望得到的女子,而他,將會是唯一雀屏中選的男人。

  哈哈,真是太快人心!

  「栗兒妹妹呢?」一落坐,宇文覺便問。

  其實不只他想問,全部的人都忍不住想要見見貝栗兒了。

  「宇文公子人末到,老身哪敢讓貝姑娘先行出來露臉呢!」一身大紅緞子,滿頭花枝招展,鴇嬤嬤今兒個是笑得合不攏嘴。

  打她開妓院以來,開創如今日的這等盛況,她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若是曉得貝栗兒傃名遠播的程度如此驚人,早個幾年,她就算是騙、是搶,也一定會把貝栗兒帶進紅雲樓!

  「現在我人都坐在這兒了,你還不趕快讓人帶她出來!」不到幾刻鐘,宇文覺就灌下了數大杯的烈酒,整個人興奮的不得了。

  而他的催促,也是全場男人的心聲,叫囂喧鬧的附和聲接績不斷。

  「諸位請耐心等待,貝姑娘就快來啦!」鴇嬤嬤一面安撫道,一面頻頻望向後院,心裏狐疑著丫鬟們到底在幹嘛,良辰吉時都快到了,貝栗兒還不趕緊出現。

  「咦?怎麼不見黑兄?」

  「嘿嘿,還在鳳兒床上吧。」一人曖昧的回答,惹來宇文覺等一幹人哈哈大笑。

  鳳兒那套了得的床上功夫,他們是見識過的,只是想不到竟然連冷得像冰的黑旭都給融化了,鳳兒還真有兩把刷子!

  「快去請!」黑旭的身分非此尋常,他們的膽子也只夠在背後這樣嚼嚼舌根,搬上臺面來,黑旭還是得擺在首位,怠慢不得。

  「甭請了--」打扮得美傃無雙,鳳兒婷婷裊裊地擺著腰肢進來。「黑公子有要事待辦,今兒個不在。」

  謹慎地露出如花笑靨,鳳兒一副完全掌握了黑旭這個男人的自信模樣,差點讓鴇嬤嬤嗤笑出聲。

  樓裏姑娘誰的心裏不是清清楚楚?黑旭不在她那裏留宿許久了,虧她還時時嚷著黑旭對她的疼愛,以及要帶她回宮之類的話語。

  但,扣除貝栗兒不說,鳳兒畢竟還穩坐紅雲樓花魁之位。她個性好強,心眼又多,為免得罪了她惹禍上身,眾姑娘部有默契地不說話,好成全她在這些熟客跟前的面子。

  「莫怪鳳兒姑娘有空閒來作陪,咱們可真是榮幸啊!」

  「可不是嗎?人家背後有了尊法力無邊的佛祖,誰還會想理你這個小土地公!」又一人酸不溜丟地諷刺著鳳兒,言語間道盡她勢利的心眼。

  「公子們真愛開玩笑!」鳳兒暗咬銀牙,勉強擠出笑臉說:「只要您們不嫌棄,鳳兒隨時歡迎。」

  黑旭不來,而她若還不把握住宇文覺這些人的心,花魁地位遲早會被動搖!所以,即使百般不耐,奉承的話,鳳兒猶是得說的好聽。

  「哈哈,這才是我們的好鳳兒。」

  「說的是、說的是!」

  就在眾人調笑玩鬧之間,貝栗兒巳被人攙扶著,緩緩步上大廳前拔高架起的金制亭閣。

  「哇!」

  「貝栗兒果真美啊!」

  頓時,吵雜的室內鴉雀無聲,唯聞抽氣與讚嘆聲。

  貝栗兒穿著一襲淺紅衣裙,腰前流蘇垂地,而外衫裏頭,則是略微透明的水樣兜兒,若隱若現的嬌美身軀引人遐想。

  男人們的雙眼莫不貪婪地大睜,恨不得此刻刮起一道強風,吹開她的衣襟,好讓他們一飽眼福,消除心頭那股騷癢難耐的欲念。

  「本大爺出十萬兩!」

  「我出十五萬兩!」

  驚嘆過後,喊價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每-個男人無不卯足了勁兒,立誓要得到貝栗兒。

  「貝姑娘,還不趕快向各位爺道謝!」底價就已喊的這般高,鴇嬤嬤自是喜上眉梢,連連捧著酒杯送到貝栗兒手上。

  「承蒙抬愛,栗兒……先幹為敬!」白著一張臉,貝栗兒被動地重復著鴇嬤嬤方才交代過的臺辭。

  苦酒入喉,苦不過她已然冰凍的心……貝栗兒木然站立著,鴇嬤嬤要她說話,她就說;要她喝酒,她亦喝。靈魂和軀體倣佛不存於一身,她,只是個毫無生氣的布娃娃。

  然而,臺下的那些男人哪裏看得出什麼端倪?他們的目光,只選擇了她的美麗入眼。

  「還有誰能出價高過宇文公子?」

  「沒有了嗎?」

  後來,誰在喊話、誰在咆哮、誰在得意……貝栗兒統統不知。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又喝了不少酒,好像……好像就全都不記得了。

  好不好讓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

  雲一媧,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清顰雙黛螺。

  自古以來,男人貪看女子容粧,愛煞淡淡胭脂粧點後的桃花面,而唐風開放,此風尤甚。

  各大青樓妓院如紅雲樓等,莫不投其所好,時有歌妓舞女穿著暴露,敞開大門讓人方便觀賞勻粧之美態,借機小賺一筆。

  「貝姑娘,您看這件可好?」冗長繁復的沐浴過後,鴇嬤嬤取來一件綠色綺羅外裳讓她披上,對她曲線玲瓏的體態滿意得不得了。

  宇文覺真是好眼光!貝栗兒可謂一塊未經雕鑿的璞玉,散發著自然的美麗,假以時日,她若向紅雲樓的姑娘好生學習,想必京城裏的王公貴族定會為她瘋狂不已。

  說不定,連皇帝見了她,也不免嫌棄六宮粉黛無顏色哩!

  貝栗兒沒答話,任由一幹侍女簇擁著她坐在銅鏡前,替她梳粧打扮,準備迎接宇文覺的到來。

  他買下她後,當晚在紅雲樓被起哄的眾人灌個爛醉,連走路都成問題,於是貝栗兒僥幸逃過一劫。

  可是,逃又能逃多久呢?宇文覺不是馬上又要來了?

  傅鉛粉、抹困脂、畫黛眉、貼花鈿,她清秀的容貌漸漸染上粉紅,眉樣點出了深翠,而雲母片裁做的梅花金鈿,伏伏貼貼凝在額上,倍增美麗。

  接著,點面靨、描斜紅。一雙明眸外側彩飾了幾許傃紅,迷人的酒窩更被點顯出來。

  最後步驟--塗唇脂,一完成,截然不同的貝栗兒於焉呈現在每個人驚嘆的眼中。

  「美極了!」雖是閱人無數,但,如貝栗兒此等麗質天生的容姿,鴇嬤嬤還是頭一回瞧見。仙女下凡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是嗎?」鏡裏的人好陌生,貝栗兒輕瞥了眼,沒有一點喜悅之情浮現。

  皮相的美麗能夠維持多久?不過也只是這幾年的光景。色衰而愛弛,何況她壓根兒不祈求宇文覺的憐惜!

  「當然。」鴇嬤嬤親自扶她起身移坐至床沿,命人布上酒菜,然後說:「貝姑娘,你再等會兒,宇文公子就快來了。」

  「嗯。」僵硬地點點頭,貝栗兒看著她們魚貫步出房門,一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她不禁渾身發冷。

  宇文覺最好不要來!

  她以為她已經做足了準備,咬咬牙就能忍過去,可是,雲雨之事何等親密!她不敢想像當宇文覺解開她的衣帶時,她會不會忍不住當場殺了他!

  她好怕……

  忽然,一陣吵雜聲在門外響起,貝栗兒立即如驚弓之鳥縮進被單裏,只露出一雙大眼屏息地望著門口--

  「你不能進去啊!」

  「快攔住他!」

  咿呀一聲,門開了,貝栗兒的呼吸幾乎被截斷--

  「黑旭!」怎麼是他?!貝栗兒驚叫出他的名字,湧上眼眶的淚花不停打轉,剎那間,她居然有種安心的感覺。

  「黑公子,你別為難咱們了,貝姑娘不見客的!」鴇嬤嬤擋不住他的步子,又怕宇文覺怪罪下來,急得在黑旭身旁直兜圈子。

  「出去。」黑旭一揚手,眾人紛紛被掃到幾尺外的地板上去躺著,而房門就順勢落了鎖。

  「你……」她想說話,可是眼淚卻搶先一步奪眶而出。

  「我不記得,你有這麼軟弱。」黑旭可沒忘記,在江府的後門邊,貝栗兒出手打人的那股勇氣。

  「你……宇文覺……我……」

  「他不會來了。」黑旭走近她,眼底少了些嘲弄,多了一抹柔軟。

  聽他一說,貝栗兒皺皺鼻子,哇地一聲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緊張超過了臨界點,這暫時得到的放鬆讓她只想狠狠地哭一場。

  「哼。」眼前哭得像個孩子的女人,明明應該讓他覺得厭煩,可是他除了哼哼氣,倒也說不上排斥。

  這是什麼情形?到底是黑旭改造了貝栗兒?抑或……其實是貝栗兒影響了黑旭?他從前可沒帶過好心出門!

  「嗚……」外頭急促的拍門、叫喊聲全沒聽進貝栗兒耳朵裏,她只管哭,甚至把剛剛畫好的粧都哭糊了也無所謂。

  無論黑旭為什麼會來,貝栗兒都不在乎!只要是他就好!

  是黑旭就好!

  「真吵。」一句話,門外再大的聲響都莫名消失,黑旭好整以暇地吃起桌上的酒菜。

  而貝栗兒還是哭,一丁點停止的跡象都沒有。

  良久,他們就維持這個樣子--一個窩在床上,一個坐在桌旁,彼此再無交談。可那協調的氣氛,卻如同一個個的氣泡般冒出,要人無法不察覺。

  至少,黑旭就因這個發現而開始暴躁!

  「哭夠了沒?」好粗魯的問話。

  撒旦的使者中,就屬黑旭最冷峻傲慢。他的不合群、獨來獨往是遠近馳名的,但是現在他竟然可以忍受和一個哭泣的女子同處一室,而且還忍著好半晌不發怒。

  簡直是奇跡!

  「對不起……」貝栗兒實在不想表現得像個小可憐似的,但她就是沒法子繼續在他面前偽裝堅強。

  不知不覺中,黑旭的出現,成為她唯一的依賴。

  「後悔了嗎?」如果貝栗兒因害怕而後悔,那麼她對孩子們的付出也許就不會完美得讓黑旭反感。

  可是貝栗兒卻搖頭。

  「為什麼不?」握住她的下顎,黑旭緊迫盯人地問。

  一定會有個答案吧!他不信天地之間真有純粹的靈魂存在!

  「我……」他的手勁像上回那樣握疼了她,貝栗兒掙紮不開,只能低低咆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要是每件事都有答案,她就會明白對他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了!

  「頑固!」黑旭冷喝。

  天哪,真正頑固的是誰啊?貝栗兒覺得有點兒欲哭無淚了。

  「宇文覺遲早會來,你自個兒看著辦吧!」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嗎?黑旭懶得再與她爭吵,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她,藍眸裏燃起了一簇簇跳動的火光。

  「黑旭……」貝栗兒軟軟的喊他,濃重的鼻音令人不舍。

  望著她,黑旭的思緒有些昏亂,一時情動,他又再次吻住了她的紅唇--

  貝栗兒起初有些驚嚇,不過,這回她並不想抗拒。也許,是知道自己的清白終究逃不了宇文覺的糟蹋,所以她情願把自己交給黑旭。

  而她的柔順倣佛是-種鼓勵,黑旭的藍眸倏地轉換為墨黑,持續加深的吻是動情的證據。

  「嗯……」被單滑落床角,貝栗兒只著外裳的美麗嬌軀,於是裸裎在黑旭眼前。

  是誰給她穿成這個樣子的?!

  黑旭撥開她欲遮掩的雙手,凝睇著她許久,然後暗咒著宇文覺的該死!貝栗兒的美麗,他絕不會讓宇文覺有機會染指!

  沒有意識到保護她的情緒益發猛烈,黑旭低下身子,迭上了她--

  「黑旭,你、你確定……」貝栗兒的雙手平貼在他胸膛,口齒不清的問話,分不清是推拒還是邀請。

  她好熱!全身熱得倣佛著了火!在黑旭放肆的親吻中,貝栗兒只感覺自己幾乎要被焚成灰燼……

  「張開眼。」黑旭的聲音裏有了微溫。

  貝栗兒乖乖聽話,見他又俯了下來,於是雙唇微分,等待著他的滋潤。不過,黑旭的吻卻沒有如預期般落在她唇上,反而轉吮上她的胸房。

  「啊……」出自於女性天生的羞怯,貝栗兒慌張得不知所措,根本沒勇氣看向他。

  衣襟大開,赤裸裸的嬌軀飄散出誘人馨香,黑旭止不住侵略的動作,完全沒有意料到自己竟會對她如此沉迷。

  情況愈來愈奇怪,他都有些迷惑了!究竟,他在堅持什麼?貝栗兒根本不可能會被他改變!

  可他卻要她!

  「黑旭!」他的侵略來得如此猛烈,宛如狂風暴雨般席捲她周身,貝栗兒不知道自己會被拋往多高的天際,唯有依附著他時重時輕的嚙咬,在他有力的臂彎中頻頻喘息。

  啪!啪!啪!

  「開門哪!」

  正當黑旭要更進一步探索她的身子時,方才平息的吵雜竟又加劇。

  該死!他到底在做什麼?!那些聲音驚醒了他,黑旭迅速從床榻上坐起,墨黑的眸子裏滿是挫敗與暴怒。

  他不能要她!

  「黑旭?」頓失溫暖,貝栗兒迷迷濛濛的眼眸半瞇,還弄不清他突如其來的改變為何。

  而黑旭盯著她好半晌,沉默不語。

  輕軟的衣物散亂推堆在腰間,她此刻的嬌態好美!黑旭的眼眸裏有欲,然而他卻選了一個最遠的位置坐下。

  他還在頑固地抵抗著漸漸加溫的冷心……

  「你--」撿起掉落床角的被子覆蓋赤裸,貝栗兒咬著唇,對他及時的抽身,不知自己該怎麼想。

  啪!啪!敲門聲不肯停,但室內的溫度卻已降到冰點以下。

  黑旭不解,貝栗兒怎麼不怕他呢?他逼害她至此,她卻絲毫不閃躲他,甚至自願委身於他,這是什麼道理?

  是她想要感化他的一種手段?還是她真的待他特別?

  後者的想法,讓他冷硬的心不禁柔軟了幾分……

  「即使宇文覺對你這樣做,你還是堅持?」

  「不然,孩子們能怎麼辦!」身子被他的體溫熨得依然發燙,可是貝栗兒一想到孩子們,不免又開始責怪自己瘋狂的行徑。

  宇文覺要的是完整的她,而如果方才黑旭沒有停下來,她變成他的人,宇文覺還會要她嗎?屆時,孩子們一定會為她所連累!

  這不是她最不樂見的嗎?但……為何只要牽扯上黑旭,她就會芳心大亂,無法多作思考?

  他對她原來存在著這麼大的影響!

  「你不會贏的。」說來說去,就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說了嗎?孩子、孩子,她說得不煩,他都聽煩了。

  貝栗兒的腦筋一定有問題!為了一群不相幹的孤兒,做牛做馬,吃盡苦頭,最終,連自己都保不住,黑旭完全看不出這有任何價值言!

  「我知道你做得到,可是我還是想要相信你。」愚蠢也好,固執也罷,她只是不想對自己說謊啊!

  「蠢!」和她多費唇舌無益,他不可能把她的良言美句聽進耳朵裏,反正,貝栗兒最後總會領悟--自私與恨,才是統馭這個世界的真理!

  *****

  「哎呀!別推!」

  「貝姑娘,你沒事吧?」房門不曉得怎麼突然就開了,擠在外頭的人猝不及防,全都一窩蜂地跌進房內。

  而鴇嬤嬤也顧不得先理理儀容,便連滾帶爬地挨近貝栗兒,從頭到腳把她檢查了個仔細。

  天曉得黑旭和貝栗兒待在裏頭這麼久,會不會發生啥事!貝栗兒可是宇文覺的心頭肉、紅雲樓的財神爺,若是黑旭一口吃了她,那、那就該糟了!

  呼……好險!床上沒有落紅的痕跡,代表貝栗兒還是處子之身!至於她頸脖、臂膀上的斑斑紅點嘛,鴇嬤嬤也只好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宇文覺惹不得,黑旭也難得罪呀!

  紅顏禍水、紅顏禍水,此話一點不假!  

  「唉呦!黑公子,宇文公子臨時公務纏身,特地商量您過來陪貝姑娘的事兒,您怎麼不事先打聲招呼呢?快把咱們給嚇壞了!」暫松一口氣後,鴇嬤嬤又開始周旋全場、談笑風生。

  黑旭沒答她,徑自喝著酒,然而他仍是半敞的衣襟卻明白昭告眾人,方才確有一場纏綿上演。

  鴇嬤嬤為顧全大局,不敢吭聲,但,可有人沒想的如此周到。

  「啪!」清脆的耳光打上白晰如玉的面頰,貝栗兒被這股力道一甩,居然撞到了一旁堅實如鐵的床柱。

  「賤女人!」鳳兒氣急敗壞地朝她吼叫,溫柔似水的依人狀全都不見。

  她從來對自己的美貌自恃甚高,可是宇文覺才被搶走,黑旭又接著迷上貝栗兒?鳳兒當然對貝栗兒恨之入骨!

  「我的小祖宗,你靜靜!」瞧鳳兒猶不死心,一古腦兒地想要繼續攀打貝栗兒,鴇嬤嬤連忙叫人拉開她,「先帶她出去!」

  爭風吃醋也要看場合,鳳兒風光了幾年,反倒愈來愈不識大體了。

  「我不走!貝栗兒,你少裝死,快給我起來!」瞥見黑旭似乎無意維護只栗兒,鳳兒在心裏竊喜著,膽子也就相形放大。

  「嬤嬤,你讓開。」一直被鴇嬤嬤擋住的貝栗兒,此刻緩緩抬頭--

  「貝姑娘!」她的額頭竟撞出一道血口!鴇嬤嬤一見,人差點也癱了。

  「這是給你的教訓!」最好把她的花容月貌全毀了!鳳兒睥睨她,笑得陰森。「在紅雲樓裏,你休想為所欲為!」

  「啪!」鳳兒還正在得意,不料貝栗兒一揚手,也重重還她一記耳光。

  「無論你基於什麼理由恨我,我都不會因此任你打罵。」縱使鮮血肆流,可是貝栗兒清亮的眸子仍舊熠熠懾人,倣佛神聖不可侵犯。

  生命的歷程容不得她選擇,順從天意而行,是她的信仰,但,那並不表示她貝栗兒會是個無骨柔弱的菟絲花。

  「妳敢打我?」鳳兒摀著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以為你是誰?進了紅雲樓,你還想裝清高?呸,還不一樣是供人玩樂的妓女!」

  「至少,我的心沒有沉淪。」回應她的激動,貝栗兒有的只是平靜。

  而黑旭震動了下,執杯的手有些不穩,但他很快掩飾過去,依然默不作聲。

  「說得可真好聽!」鳳兒諷刺著貝栗兒,可是,卻不再敢靠近她。

  典型的欺善怕惡。

  「不管你怎麼想,我只堅持我認為對的事情。即使到了最後, 體鱗傷的,是我;而獲得勝利的,是你,那又怎麼樣呢?我還是不恨啊!」這段話哪裏像是說給鳳兒聽的呢?

  「你在說啥鬼東西?」

  「愛由心生,恨亦由心生。我並非沒有看見陰暗,而是,我更相信美好的力量。」貝栗兒的呼吸漸弱,失血過多讓她的神智有些恍惚。不過,她很堅持要說:「人非草木,感情發生是很自然的。我愛他們如此,我愛……如此!」

  逼著自己說完最後一句永不可能完整的話,貝栗兒就再也支撐不住,虛弱地倒下了。

  「快!快請大夫!」鴇嬤嬤這才回過神來。

  貝栗兒的神採著實動人,全部的人幾乎都忘了她此刻還帶著傷。

  「瘋子!」鳳兒暗啐了聲,對大家手忙腳亂的模樣十分不以為然,轉而向黑旭撒嬌,「黑公子,鳳兒都是為了您,所以才會跟她發這麼大脾氣,您……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黑旭不發一語,冷冷的眼神穿越過她,望向床榻。

  那該死的女人成功地惹惱了他!

  說什麼狗屁理論,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可是……她說愛……

  可惡!她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再暈過去?黑旭發覺,他非常、非常想要知道,貝栗兒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心跳……就是此刻這種感覺嗎?早成空無的位置,為何又興起了跳動的頻率、滿溢的情緒?

  黑旭感到前所未行的困惑!

  「黑公子,您還沒有回答鳳兒!」偎靠在他身上,她使盡渾身解數地賣弄風情,可惜,效果似乎不彰。

  黑旭不耐煩地連一眼都懶得看她!

  在地獄、在人間,他身旁之所以留不住一個長相左右的女人,究其原因,主要當然是他的不羈:而次要的,就是鳳兒這種類型的女人太多了!

  美則美矣,性格方面一無可取!

  煩躁地飲下最後一口酒,黑旭甩開鳳兒的糾纏,大步一跨就邁出房門。

  貝栗兒是生是死,跟他又有何幹係?黑旭不需要關心!

  一點都不需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3:01

第七章

  「宇文公子來了。」

  「栗兒妹妹呢?」人未到,聲響倒不落後,宇文覺一進門就急忙四處張望,終日想著貝栗兒的欲念,逼得他都快發狂了。

  「正在梳粧呢!」鴇嬤嬤的腥紅血口幾乎咧到耳後,「瞧您急的,我這就讓人去喚她出來。」

  「甭了!我親自去接她。」他哪裏還等得住!

  「呵呵,宇文公子既然這麼想念貝姑娘,為啥兩、三天都不見人影呢?」腳步一轉,鴇嬤嬤也跟上他。

  「提起這個,我就-肚子火氣!」

  「怎麼啦?」

  「那日我明明記得,我才神清氣爽地準備出門,可是,昨兒個房裏的丫?卻說,我足足醉了三天!簡直莫名其妙!」他們說他一大早就喝得爛醉,倒在園子裏昏睡不醒,是府裏的武師好不容易才扶起他回房休息。

  而這一睡,他竟就躺到昨天深夜才醒!

  有此種醉法嗎?宇文覺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您真的醉糊塗了!」鴇嬤嬤陪笑道。

  不過好在宇文覺今天才來,否則貝栗兒身上的瘀青未散,這可就難解釋了。

  宇文覺將貝栗兒送到紅雲樓,可不是當真捨得把她跟別的男人分享,就算將來有可能,也是他玩膩了之後的事情。

  現在,貝栗兒仍得保持清白的身子才成。

  「不管它了。」蠢動的欲念像千萬只蟲子竄入四肢百骸,每接近貝栗兒的睡房一步,宇文覺就感到多一分的興奮。

  「宇文公子您等等,鳳兒她--」

  鴇嬤嬤跑得氣喘咻咻,還來不及把鳳兒打了貝栗兒的事情說出,宇文覺已一腳跨進房裏。

  「栗兒妹妹,哥哥我……你的臉怎麼回事?」

  見她穿著薄紗輕袖,完美的曲線貼合起伏,本來色瞇了眼的宇文覺,在發現她右頰的紅腫、額頭的白紗布後,表情轉為狂怒。

  「這是因為……因為……」他一副氣急欲尋仇的模樣,反而讓鴇嬤嬤不敢說了。

  「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動我的人?你快說,否則我連你也罰!」他心目中的貝栗兒,是沒有一丁點瑕疵的女神,絕沒有任何人能破壞。

  而這下子,她略略變形的臉頰可滅了他所有興致。

  「是……是鳳兒。」

  「砰!」宇文覺一掌打在木桌上,憤怒大吼:「好狗膽的賤婆子!她人呢?給我叫來!」

  「她、她出城省親去了。」這當然是謊話。鳳兒野得過分,鴇嬤嬤把她軟禁在柴房,一方面是懲罰,一方面則是擔心她使起潑來,又違抗她的耳提面命,抖出黑旭沾惹過貝栗兒的事情。

  那就完蛋了。

  「混帳!等她回來,我非剝下她一層皮不可!」

  「宇文公子別氣壞身體了,貝姑娘,還不快奉茶!」鴇嬤嬤朝貝栗兒使著眼色,奈何佳人就是一動也不動,端坐得像尊雕像似的。

  「栗兒妹妹,你嚇壞了吧?」宇文覺很心疼她受傷,不過他更介意自己的「性」趣敗壞。

  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那張臉,身段是加分作用;臉蛋如果不美,縱有豐胸肥臀,宇文覺還看不上眼!鳳兒自個兒還不是靠著幾分姿色才爬上今天的地位!

  「跟你沒關係。」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陰影,貝栗兒始終沒有將目光移向他。

  「唉,你真嚇壞了!」沒聽懂她的冷淡,宇文覺自以為是地說道。

  「我想知道孩子們好嗎?」不能相見,至少也讓她確定他們過得很好。

  「啊哈哈,怎麼會不好呢?我才剛去看過他們。」宇文覺睜眼說瞎話!他把那些孩子丟給下人後,根本就再也沒有問過他們的生死。

  「真的嗎?」貝栗兒的語調裏終於有絲情緒,「你說你去看他們了?」

  小大有沒有胡鬧?小二、小小的傷都痊癒了嗎?還有小二、小四、小五……他們不會再挨餓了吧?

  她好想念他們、好想念大家在一起的生活!

  「哥哥我怎麼會騙你呢!」才怪!

  「謝謝你……」貝栗兒頭一次對宇文覺露出甜美的微笑,看得他都傻了。

  其實,宇文覺並不壞。他對她死纏爛打了這些年,是很惡心沒錯,但,他卻也從不曾傷害過她,以及孩子們。

  他對她的喜歡,無意中阻止了許多無賴放肆的行為,偶爾想想,這也算是一種意外的保護吧!

  或許她應該試著去接受他。

  「栗兒妹妹,我看今日的氣候還算宜人,不如哥哥帶你去遊湖,你覺得如何?」床上的事兒可以緩一緩,畢竟,宇文覺愛看的是她完美的臉蛋。

  「好--」不能有勉強的感覺!貝栗兒忍下拒絕的言辭,硬生生要自己應允。

  「那就走吧。」攬著她的細腰,宇文覺是滿臉的春風得意啊!

  然而貝栗兒--垂下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僵硬的身子只流露出排斥,但……還能奢求什麼呢?

  她想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是待在她身邊的人。

  趁早死了心、斷了念,對誰都好。

  反正她的愛,「他」並不想要。

  這群人聚在一塊,非酒即色,敗家子的角色扮演的真好。

  「改天再喝也不遲!」他好柔、好柔地凝視著貝栗兒,「今兒個我得好好陪陪我的栗兒妹妹。」

  「哈哈哈!覺兄果然疼貝姑娘入骨,竟連平日視之如命的酒都不要了啊!」

  「可不是嗎?覺兄風度翩翩,貝姑娘美傃如花,才子惜佳人,怎麼說都相當!」

  「說得好!說得好!」宇文覺被捧得暈陶陶,還真當自己是才子呢!

  貝栗兒扯了個敷衍的笑,別過頭,懶得與他們這些馬屁精交談,專心一致地欣賞著眼前這幅大好風光。

  「咻--」疾風襲來,有道人影飛身而降。

  「黑兄,好久不見,您真是好功夫!」宇文覺嘴上雖是誇獎著他,但心裏可酸得很。

  黑旭樣樣強過他,怎麼看他都很不是滋味。

  「黑兄,進來坐啊!」

  眾人都極其熱情地招呼他,唯有貝栗兒,甚至沒抬眼,猶然將目光緊鎖在船身之外。

  何必望他呢?望他是要流淚的。這世上個需要另一個「哭湖」。對他的付出,以難堪收場,她不想繼續自取其辱,把真心送到他面前被踐踏。

  黑旭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已經淡去,可是心頭讓他狠狠踩下的那一腳,卻是怎麼抹也抹不掉的。

  「黑兄?」驚見黑旭一句話也不說,光盯著貝栗兒看,宇文覺就感到萬分恐懼。

  黑旭可不能同他搶貝栗兒,否則……否則他會不惜與之撕破臉!

  「貝家的船。」走近她,黑旭冷冷吐出四個字。

  他不喜歡情緒失控的感覺,所以貝栗兒表現得愈像個沒事人兒,他就愈想報復她。

  誰叫她惹得他心煩!

  「嗄?」她聽錯了吧?

  「咦?是呀,那人不就是貝勳嗎?」經黑旭一說,宇文覺也注意到斜前方那艘紅木漆成的大船了。

  「宇文覺,請船家調頭好嗎?」目光才與數年未見的大哥一接觸,貝栗兒馬上察覺到貝勳對她的鄙夷,於是瑟縮了下,轉身對宇文覺說。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生疏吧?」

  「請你調頭!」貝栗兒堅持。  想家的渴望,己經是很久以前的幻夢了。貝家人,尤其是貝勳對她的觀感,貝栗兒再清楚不過。

  血濃於水的親情只是神話,她不是他要的那種妹子,所以還是不見面得好。  

  「好吧,全依你--」宇文覺正要下令,黑旭卻制止他--

  「不準!」她不是崇尚美好的力量嗎?那麼為何要躲?她的善良,難道不足以化去紛爭仇恨?

  要讓他相信,她就得做得更徹底一點!

  「黑兄,你這是--」宇文覺有怒氣正待發作,但黑旭一個眼神,他的威風就像個漏氣皮囊迅速消了下去。

  「我不懂你。」貝栗兒瞪他,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像他一般可惡的人了!

  折磨她、侮辱她、傷害她,到底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的為所欲為憑什麼針對她而來!

  「你不需要懂我,做你自己給我看就行了。」黑旭的藍眸看來高深莫測,隨著貝家船的靠近,他的表情就愈冷。

  「你別亂來。」貝栗兒警覺地看向黑旭,深怕他又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黑兄……」

  「妳何不拭目以待?」薄紗輕揚,貝栗兒精緻的鎖骨裸露出來,隨即又被覆上,黑旭盯著她好久,繼而氣悶得背過身子。

  他不能、也不會再被她影響!

  他們的對話,宇文覺一句都聽不懂,而故意卡在中間,卻仍然阻止不了黑旭和貝栗兒的談話,這讓他覺得嘔極了!

  「栗兒妹--」

  「閉嘴!」

  宇文覺本來不死心,還想要喚起貝栗兒的注意,可是卻被他們兩人同時發出的一聲冷斥氣得拂袖而去。

  黑旭這算什麼?喧賓奪主嘛!氣煞他也!

  「倒酒!」走進船艙,宇文覺忍不仕喝起悶灑,而旁人此刻也不敢再胡亂起哄,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我要進去了。」貝勳的臉,已近得讓貝栗兒看清楚他的每一個神態,當然也包括他種種輕蔑的眼神。是故,她再無法平靜以對,想要返回船艙找個遮身的地方--保護自己。

  「不準走!」黑旭無情地攔住她。

  「放手!你放手!」貝栗兒奮力地試圖揮開他,卻反而被握得更牢,情急之下,於是大喊:「宇文覺!」

  正當宇文覺等人聽到她的叫聲,紛紛出來探看時,更殘忍的一幕發生了--

  兩艘船正貼近著擦身交會,黑旭竟一把抓住貝勳的頸子往極小的縫隙裏壓了。

  「我的老天……」黑旭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麼?會出人命的!

  「大哥!」不自覺地,久違的稱呼又重回她口中,貝栗兒眼睜睜看著貝勳無力往下墜去,想都沒想就騰空撞上了他,藉由龐大的反作用力把他彈回船板,自己則代替他掉進了船縫。

  「栗兒妹妹!」

  「貝姑娘!」

  所有人都被這突來的轉折嚇壞了!

  這下子貝栗兒如果沒死,大概也少了半條命。

  「黑旭!你瘋了嗎?我命令你去把她拉上來!快點!」到了這個節骨眼,宇文覺再也管不著誰尊誰卑的問題,揪著黑旭的衣領就是一陣大吼。

  兩艘高大的船隻因水面淺淺的波動益發靠近,不消片刻,貝栗兒就會被卡死在下麵。

  究竟誰瘋了?貝勳身為貝栗兒的大哥,卻未盡長兄如父之職,為著一點細故就趕她出門,任她帶著一群孩子,過著最貧困卑微的生活……而貝栗兒這傻女人,明知道救他也不會獲得感激或是接納,但她卻……

  黑旭徹底受到了震撼!

  「快救她啊!」

  「黑兄!」

  整座「鏡湖」都在騷動,船上的諸多婢女,有的甚至都忍不住掩面哭泣了。

  「噗通!」黑旭終於有所反應了。

  水面下霎時濺起巨大的水花,一會兒又沒了聲響,眾人莫不屏息以待--

  「嘩啦嘩啦!」水花再起,黑旭抱著渾身是血的貝栗兒躍上船面。

  「她怎麼了?還有氣息嗎?」甲板上人滿為患,兩艘大船上的每個人都忍不住拉長脖子,七嘴八舌地詢問貝栗兒的情況。

  可是,包括宇文覺在內,沒有一個人敢走上前去。

  眼前的景象太過詭異--黑旭的周圍有光,很深沉的藍光。然後,這道光緩緩地罩住貝栗兒,色澤更重,而且還飄散出很濃鬱的香氣,令人必須掩住口鼻才不覺難過。

  這是邪術嗎?黑旭到底是要救她?還是害她?他反反復覆的行徑讓所有人都被弄糊塗了。

  「咳!咳!」忽地,一陣咳嗽聲打破了可怕的沉默,貝栗兒本來已漸趨冰冷僵硬的身子開始劇烈抖動,眼睛也緩緩睜開--

  「你這個渾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黑旭那張放大的男性臉龐。貝栗兒一得以開口就選擇罵人。

  可是,她虛軟而沙啞的嗓音卻倣佛呢噥,一點魄力都沒有;而她用盡力氣甩出的耳光,更像戀人般溫柔的撫摸,比起平日打蚊子的力道還小得多。

  「你--」雖然不痛不癢,但她這麼直接的反應,還是讓黑旭不禁擰起了眉峰。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見過她好多面貌,時而溫柔、時而勇敢、時而卑從……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貝栗兒的心,為什麼能夠有這麼多種面貌,卻完全沒有絲毫惡意存在?

  幾千萬年以來,黑旭只看見人類因生活進步而日益貪婪、邪惡的劣性,所以在他的觀念裏,人類已然被如此定義。

  但是貝栗兒卻打破了這個定義。

  她的所作所為,本意都是善的、出發點都是好的,甚至連目的都是無所求的。黑旭著實沒有遇見過這樣純潔的靈魂!

  而貝栗兒在令他刮口相看的同時,也搗毀了他一向固若金湯的心墻。這對黑旭來說,並不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偉大的撒旦使者,竟然敵不過一個人界小女子的力量,而被說服得心軟?

  「大哥……呢?」在藍光的包圍之內,貝栗兒看不見四周的人與物,可是她太過心急於知道貝勳是否安然無恙,是以也沒注意到自身有不尋常的地方。

  起碼,經過這場磨難,她應該會更痛苦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除了虛弱了一點,但身體似無大礙。

  「那兒。」黑旭指了個方向,而眾人只見這道藍光漸漸稀薄,黑旭和貝栗兒的身影才復看得清楚。

  「大哥……」貝勳沒事,真是太好了!

  「你不配這樣叫我!」貝栗兒的無私並未打動貝勳,他露出森冷的笑,接著在進入床艙前丟下一句:「來人啊,打賞!」

  貝勳完完全全把她當作外人不要緊,居然還以賞錢的方式羞辱她?!他這個舉動讓貝栗兒的心都碎了!

  她救他,即使不求感激,但也不要他如此輕賤的對待!

  「咕咚!」僕人遞過來的一包銀兩,貝栗兒絲毫不眷戀地一把扔進了湖裏,神情絕然得令人望之生畏。

  算了!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了。

  有些事,只能放在心裏,說出來,只是空吧!

  「我累了。」偏頭看看黑旭,見他面無表情,貝栗兒倣佛真的倦極了,就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

  「可惡!去給我找!如果沒把人帶回來,你們統統都不用回來了!」暴怒的吼叫聲響徹雲霄,宰相府的上空是一片欲雨的烏雲籠罩。

  「覺兄,你先息怒,說不定紅雲樓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是啊,黑兄總會把貝姑娘送回去的嘛!」

  「放屁!」好友的安慰再起不了任何作用,宇文覺氣得來回踱步,幾乎把地面都踩出洞來了。「到時候貝栗兒就變成黑旭的人了,我等了這麼久,難道還要撿他穿過的破鞋?這口氣我吞不下去!」

  下午,貝家的船一駛離,他們再回過頭時,黑旭和貝栗兒就憑空不見了!

  宇文覺派出大批人馬搜遍了鏡湖附近,卻都沒有找到他們。

  一想到黑旭可能居心叵測,再加上他平日目中無人的傲慢,這些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宇文覺更是怒火中燒。

  貝栗兒是他一定要得到的女人,黑旭如果先他一步享受過她,他就算把身家性命賠進去,也絕對要和黑旭分個生死!

  「啟稟大人。」一名上兵匆匆來報。

  「說!」

  「據宮裏傳來的可靠消息,皇上根本沒有派遣密使出宮巡查。」也就是說,黑旭的身分其實啥都不是!

  「什麼!」這下子,宇文覺氣得已經七竅生煙了。「混帳東西!他竟敢如此愚弄我?黑旭,你的死期到了!」

  那他之前對黑旭的卑躬屈膝不全成了笑柄?可惱啊,這筆帳,黑旭得加倍還他!

  「覺兄,依我看,這黑旭即使不是皇上的特使,他的來歷也不簡單,一切還是慎重點好。」宇文覺激動得似乎想要把黑旭活吞入腹,但這可不是兒戲。

  「說的有道理!覺兄,此仇一定得報,而且我們多的是辦法,不必急於一時。」

  「叫我怎麼不急?!貝栗兒跟他在一起啊!」殺不殺黑旭還在其次,宇文覺最重視的還是貝栗兒!

  「對了,黑旭不是待過鳳兒那裏嗎?也許她會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那還不快派人去找她問話!」有可能!鳳兒的嘴碎,黑旭和她一塊兒,很難守得住秘密。

  「是。」

  「還有,多派些人手到紅雲樓監控。」

  「等等!」突然有人提議,「覺兄,我倒覺得有一個地方更適合守株待兔。」

  「什麼地方?」

  「你安置孩子們的別館。」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勢如何改變,貝栗兒一定不會拋下孩子們不顧,所以留住那些孩子,就是最好的籌碼。

  「沒錯!」宇文覺大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貝栗兒和黑旭一起,不管是不是自願的,她遲早還是會想要與那些孩子見面。

  「而且我們還可以放出風聲讓貝姑娘知道,如果她再不現身,孩子們會遭到什麼樣無情的對待……屆時,她肯定是逃也會逃回來的。」

  「就這麼辦!」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3:20

第八章

  「你在生氣。」

  而貝栗兒靜默不語。

  她是該生氣、很生氣,因為黑旭脫軌至極的行徑,已經遠遠超過一般人能夠原諒的範圍。

  而她恰巧就是「一般人」,不是他想要試煉出來的那種完人!

  一連串致命的事件密集發生,這些,僅僅來自於他莫名其妙的情緒?生命可貴、可愛之處,黑旭難道都看不見嗎?!

  他如此任意地危害他人生命,又是想證明什麼?

  她好生氣!

  「貝勳不值得。」黑旭的思緒到了現在還一直繞著方才在船上,貝栗兒眼神裏所表露出來的受傷神色。

  那竟讓他感到……揪心!

  「我不是為他!」貝栗兒懊惱的咆叫,覺得自己好像白癡。

  黑旭壓根兒不明白她的怒氣是針對著他,那麼她就算氣死了,他依舊不會瞭解她的想法。

  「黑旭,你不覺得你做的太過分了嗎?」終於,她忍不住對他說。

  「不覺得。」黑旭凝睇著她,非常誠實的作答。

  她生氣的時候,一貫太過蒼白的臉蛋倣佛撲上一層亮紅,燦燦然的光度炫人心口。在這一瞬,黑旭整顆心都沸騰了起來,為了她,他願意體會這份美好,不再排斥--這是黑旭在心裏許她的承諾。

  「你--」他簡潔有力的回復,像盆冷水潑了她一身。貝栗兒像只戰敗的鳥兒,斂斂羽毛,沉定了心,好把外放怒氣收起,好好想一想。

  黑旭沒有說謊,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有錯--貝栗兒在他無偽的眸子裏確定了這一點。

  可她不懂,為什麼傷人如此,他居然還能坦然以對,好似那並不是罪?

  道理何在啊!

  「栗兒,若是你想懂我,就要花上很長、很長的時間,你肯嗎?」烏雲的心,開了一個湛藍澄空的天窗,黑旭突然就能聽見了她的心。

  「我……」他的嗓音,回異於以往的冰冷,如同沾了蜜一般,甜膩得讓貝栗兒迅速地直線掉落其中。「我想懂!」

  一輩子,她浪費了多少,可以不問;但,錯過他,貝栗兒有股很強烈的預感,她將必須用所有的日子去追悔。

  黑旭之於她的意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黑旭笑了笑,不需要多加言語,他索取的,貝栗兒已給了回答。

  從今而後,他的羽翼下,不只有沉寂死水的黑,還將會有一顆溫柔跳動的心。

  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

  「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什麼意思?」

  「忘卻凡俗、無紛無擾的境界,一直是人們最奢侈的夢吧!」貝栗兒笑出一個絕美的弧度說。

  荒山野嶺有它自然的生趣,待得住的,活得如神仙野鶴;待不住的,就往繁華熱鬧的城鎮尋去--人各有志,誰說樸實不美?誰又說華麗一定是俗呢?

  心能安定,身處於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得到快樂。

  黑旭坐在她面前的大樹底下,口中閒閒地嚼著煙草。

  承認了貝栗兒的獨特,與她相處,便不再令他感到焦躁。黑旭也說不清,此刻這種微溫的感覺可以叫做什麼。

  他只覺得舒適。

  「你們的國家不用漢文嗎?」對哦,他不是大唐人士。

  「國家?我們不用這個稱呼。」地獄被叫做黑暗王國,那是後來的事,他們長年生活在那裏,只是視之為家。

  「你來自很遙遠的地方?」一覺醒來,他還在,證明這一切不是夢。也許,真的是迷失了吧,貝栗兒只想和他這樣,直到地老天荒……

  「可以這麼說。」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實情。

  「你們的夫子顯然教得不太好。」貝栗兒很認真地對他說。

  黑旭的價值觀存有很嚴重的偏差!她不曉得是什麼樣的環境,使他成為今天的「黑旭」,不過貝栗兒猜想,那八成不會是個好地方。

  否則,他豈會對於人命如此看輕?

  「我們不需要學習,自然而然就會懂得生活的一切。」雖然鳥不語、花不香,但地獄早就脫離各個時代的牽絆,科技進步得很!

  「不可能吧?」

  「可能。」黑旭邪邪一笑,突然貼近她耳旁說:「想去嗎?地獄的大門可以破例為你開---

  應該只是句玩笑話,可是當黑旭說出「破例」兩字時,他卻莫名有種篤定的感覺。為她破例?似乎再正常不過!

  「你是說……地獄?」貝栗兒吞吞口水,懷疑自己是不是神智不清了。他說的地獄,不會是真的地獄吧7  

  「沒什麼好不相信的,栗兒。」他親熱地喚她,貝栗兒卻只覺冷得發顫。

  「你想想,我像是人類嗎?」

  黑旭並不害怕告訴她實情,他一向以身為地獄使者為榮。

  「黑旭,你在開玩笑?」他的確不像一般人,可是……地獄?這太誇張了!

  「那就仔細看吧--」黑旭退閒一步,伸出單掌朝上轉動,倏忽,他手心長出了一株幼苗,然後很快地,其上結出了花--一朵純黑的花!

  「天哪……」貝栗兒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小,不敢相信黑旭是怎麼辦到的。

  「送你,『地獄花 。」折下了花枝,黑旭的身形未動,那朵黑花卻已安然落在貝栗兒的發際。

  乞兒園的火災,憑空傷人及消除她額頭的撞傷、身上扭曲變形的血口……這全都不是平凡人擁有的能力!

  「這不是幻術……」沒有一種幻術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在黑旭做了此番表演之後,貝栗兒幾乎全信了他!

  但,她還是受到不小的驚嚇。

  「妳怕?」

  「有一點。」貝栗兒老實回答。「那你是鬼 ?」

  「你說呢?」

  「地獄不都是鬼嗎?而且是惡--」當著人家的面說他是惡鬼,好像不太禮貌,於是貝栗兒急急住了嘴,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雖然她很好奇。

  「撒旦,你知道嗎?」黑旭沒想到他竟然能夠和貝栗兒如此侃侃而談。

  撒旦若是知道,肯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沒聽過。」輕輕把玩著地獄花,貝栗兒才發覺,其實這花兒雖然黑不拉嘰的,可是它的光澤卻頂美。

  黑旭於是把地獄的情形略述了一遍,期間只聞貝栗兒不斷地發出驚嘆聲。

  原來統治地獄的人叫做「撒旦」、原來地獄的生命也像人類一樣過生活、原來地獄並不是一天到晚在下油鍋、上刀山……那裏,似乎並不壞!

  「黑旭,你們所謂的使者,是不是就和我們朝廷上的大臣差不多?」她最想知道的是,他都在做些什麼。

  黑旭聳聳肩,沒有回答。情境不同,這很難比較。不過,撒旦絕對溫柔得多,沒有動不動就殺頭抄家的那一套。

  「你替撒旦找到新娘了嗎?」如果找到,黑旭就要回去了?想到這個,貝栗兒的心情就直直低落了下去。

  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呵!

  或許是她表現得太過明顯,或許是黑旭因在乎而極度敏感,總之,他聽出了她的捨不得。

  「我以為我表現得很糟糕。」在尋常人眼中,他幾乎可以稱作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吧?貝栗兒受了傷、吃了虧,非但不恨他,居然還捨不得他走?

  到底是誰奇怪?!黑旭突然有了想笑的心情。

  「可是我真的覺得,你不是壞人。」不知何時開始,她是這樣的相信著他。所以黑旭傷害孩子們、和宇文覺同流合污、差點殺死貝勳……她都對他提不起一點恨意。

  而現在,明白了他的身分,她更不可能去恨。

  地獄與人間是截然不同的兩樣世界,她不能用同一種價值觀去界定好壞。

  「栗兒,你是看不見壞人的。」黑旭輕笑,十指在她如雲的發絲中穿梭,語氣是親昵、姿態是佔有。

  「嗄?」他像塊冰,本來冷得結凍,但……即使不明白他為何改變,貝栗兒確定,她喜歡他此刻的樣子。

  融化後的冰,溫柔似水,讓人忍不住心甘情願就此沉淪……

  「沒有我看不透的本質,除非天人轉世,而你,也許就是。」這是唯一的解釋了。撒旦的孿生兄弟--上帝,有能力創造出他們幾個使者無法參透的靈魂,但為數不多,而貝栗兒可能就是其中一個。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靠得太近,貝栗兒覺得腦袋有些發暈了。

  在他懷抱中的感覺好幸福,時光如果可以就此打住,不再往前,那麼請允許她暫時忘記所有困擾,在這份溫暖消失前,好好愛一回。

  「你為什麼救貝勳?」縱然是天人轉世,她的純凈還是太令人驚訝。

  「你常常問我為什麼。」

  貝栗兒的回答讓黑旭不禁啞然失笑。

  「我不瞭解的事很少。」而他問她的「為什麼」,大概比他過去千年以來問過的次數,還多了數倍不止。

  「他畢竟是我大哥。」貝栗兒悠悠道出往事,「我知道他不喜歡我,打小就不喜歡。爹娘很寵我,有時候大哥說的話,他們聽不進去,可是只要我開口,爹娘沒有一項不答應的。」

  「所以你覺得他待你如此,也是有道理的?」

  「不需要有道理--他怎麼待我和我怎麼待他,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關連。只要我們都能心安,事情又豈有對錯之分?」她的想法只是簡單,沒那麼多利害的心眼。

  「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嚴格說來,貝栗兒並未消弭他的邪惡天性一分一毫--就像他沒有撼動她良善的認知一樣。

  黑旭只是終於擺脫不敢相信的疑慮,承認她是這樣特殊的一個女人,但,根本上他還是那個喜歡為惡的撒旦使者,一點也沒變。

  那些所謂的情緒、良知、心軟……僅僅為她。黑旭的這一面,在貝栗兒出現以前,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什麼感覺?」她皺眉,問的是他不必為後果負責的「惡行」。

  「沒什麼感覺,只是生活。」邪惡之所以為邪惡,是人們訂出來的規則,如果一開始,善良和邪惡的觀念就顛倒過來,那麼是非對錯的評斷,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所以,黑旭其實並沒有真正作惡--依照地獄的價值判斷。

  「喔。」他來自地獄的事實,一時之間很難讓她全然接受,更遑論那不同時空下,交互影響出他種種奇異的行徑。

  若是要全然聽懂他在說什麼,貝栗兒想,可能她得先變成地獄子民。不然,她聽得好累!

  「宇文覺在找你。」這是想當然爾的事情,黑旭甚至不必猜。

  貝栗兒苦笑,「我知道。」若是可以一走了之,那該有多好?

  「你要回去,隨時。」她認命的表情讓黑旭不悅,是故他說得很冷漠,好像貝栗兒將要面對的事情,與他沒有一點幹係。

  「荷葉生時春恨成,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裏,悵望江頭江水聲。」將來花落何處,流水一旦逝去便不聞不問!淺淺吟詠,貝栗兒含蓄地道出對黑旭的情,然而,有情的是她,無心的卻是他呵!

  撇開外在的問題不說,黑旭對她,可有男女之情?

  「誰讓你讀書的?」雖然聽不懂,但黑旭反射性地拉近她的臉端詳,想找出她詩裏的意涵,可是,卻只見到一片尷尬的潮紅。

  那會是什麼意思?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黑旭。」就當是冒險吧!走進宿命以前,貝栗兒想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黑旭等著她說。

  臉上的潮紅更甚,她開不了口,只是將自個兒的身子偎上他,暗示地說明瞭她的請求

  黑旭是她心之所係的男人,貝栗兒清白的身子只想交予他。但這麼大膽的邀請還是很驚世駭俗,因此貝栗兒整個人都熱得快熟透了。

  「栗兒。」她是這樣可愛又勇敢的女人……一瞬間,溫柔又在藍眸裏波動,黑旭的回答是一個吻……一個深深的吻……

  ******

  「黑旭……」被他抱上床榻,貝栗兒個躺著,眼兒飄來飄去,就是不敢飄向他。

  雖然與他有過一次肌膚之親,但是雲雨之歡是何等私密之事,她還沒有豪放到可以坦然以對。

  「栗兒,你在發抖。」黑旭低笑出聲,欣賞著她怯生生的嬌態。

  「我、我冷。」

  「這樣還冷嗎?」褪去外衣,黑旭赤裸著身子貼上她,和她分享著彼此的體溫。

  貝栗兒仍穿著紅雲樓替她選制的薄裳--半透明的衣料伏貼在她婀娜的女性曲線上,展現出另一種比裸露更迷人的韻味。

  黑旭的目光幾乎移不開。

  「不、不會。」摟上他的頸子,貝栗兒笨拙地獻上紅唇,卻不意撞疼了自己一排如編貝般的皓齒。

  「還是我來得好--」雖然貪看她酡紅的傃色,但黑旭終究不忍讓貝栗兒窘得無處可藏,而且他實在也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逗弄著她溼潤的唇舌,感受到她如花的芬芳,黑旭那雙幻化為深藍海洋的眸子裏,寫滿無盡的欲望。

  「黑旭……」剛剛冷得像在冰裏,此刻又熱得像著火,貝栗兒難耐地挪動著身子,想藉此消除這股焚悶的高溫。

  「別動。」黑旭制止住她,低啞的嗓音飽含壓抑。「我不想傷了你。」

  她再這麼動下去,他可就不能保證溫柔了。

  一遍又一遍描繪著她優美的唇形,深印出專屬於他的氣味,一呼一吸之間,貝栗兒只能感覺到他。

  空氣中摩擦出情欲的氣味,貝栗兒的衣物漸形散亂,而黑旭的動作也益發猛烈--咬開她兜衣的係繩,瑩自如雪的肌膚吋吋示人,她的美麗讓黑旭忍不住再次發出讚嘆。

  「栗兒,你好美……」隨著語尾的結束,他如蛇般靈活的唇移落在她雪白的胸前,配合著手勁或輕或重地勾逗著她的感官。

  「嗯……」貝栗兒喘著氣,雙手遊走在他光滑的背部,感受著他糾結的肌肉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陽剛。

  室內溫度愈升愈高,濃重的粗喘以及嬌美的吟哦,交織出極其古老的一首旋律,纏綿的情事,永永遠遠不會歇止……

  「黑旭!」當黑旭的指尖下移碰觸到她最脆弱的核心,貝栗兒有些驚恐地喊叫出他的名字。

  「放鬆,跟著我。」他並沒有因她的恐懼而停下侵略的攻勢,反而更加孟浪地擺弄著她、刺激著她--直到貝栗兒受不住地哭喊出聲,黑旭才抽回手,重新吻上她的唇,安撫她的緊張。

  王體橫陳,兩具赤裸的身軀緊緊交纏。黑旭堅定地迭上了她,目光灼灼,「栗兒,張開眼。」

  他要她看著他,在這最完美的一瞬--

  「啊!」貝栗兒睜眼的同時,黑旭猛力挺進了她。

  很痛!黑旭體貼的定住身子,貝栗兒咬著牙靜待疼痛減緩,確定書上所寫不是騙人的!成為女人的初次,真的很痛!

  「還好嗎?」吻去她發頂微微滲出的細汗,黑旭啄了她一記,不讓她咬傷自己。

  「嗯。」貝栗兒全身上下的肌膚都性感地呈現粉紅,細膩的觸感讓黑旭眷戀不已。

  確定她不會再疼,黑旭試著開始律動--由緩至急,他主導著這場歡愛,惹來貝栗兒一聲又一聲的嚶嚀。

  月斜了,蟲鳴鳥噪山更幽。此時正是無聲勝有聲,言語徒然多餘……

  *****

  「該起來了吧。」

  「什麼時候了?」拉開布幔,刺眼的陽光射進屋內,黑旭翻轉個身,拉住貝栗兒欲走的身子。

  「我煮了粥,你要吃嗎?我去替你端來。」纖腰被牢牢固定,貝栗兒難掩羞澀的低垂吾頭,訥訥說道。

  初為人婦的不適讓她有些疲倦,但經過一整夜耳鬢廝磨的親密,她從一醒來到現在,耳根子都還泛紅著。

  「誰讓你起來的?我不想吃粥。」他想吃的是她!

  「你不吃東西沒關係?」掙脫不開他摟她回到床上的決心,貝栗兒只得由他。

  「我又不是人。」黑旭好心情地親吻著她,突然發覺,這種「家」的感覺還真不錯!

  貝栗兒註定是他的人,至於替撒旦找新娘這回事,他早忘得一乾二凈。

  「說得也是。」貝栗兒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跟我回去。」

  「什麼?」他要她跟他回去?是真的嗎?

  她,能嗎?

  「跟我回去。」黑旭重復了一次,「我不想繼續待在人界了,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走?」懶懶地問話,黑旭其實很有把握。

  「我想!可是……」她很快地一陣搶白,但隨即又支支吾吾了起來,良久都沒有說出下文。

  「你在擔心什麼?」解開她的發辮,打散了三千發絲,黑旭愛極了她這頭烏黑亮麗的秀發。

  原來,在乎一個人,沒他想的這麼難受。黑旭心想,有了貝栗兒的陪伴,往後的日子只會更加豐富--而他竟是以雀躍的心情期待著。

  「孩子們……不能一起去?」貝栗兒試探地問,很害怕他一生氣起來,又是六親不認般無情。

  「栗兒,你總得放開他們。」

  「但不是現在。」他們都還那麼小,需要有人撫育,貝栗兒做不到為了顧全自己的幸福就拋下他們。

  「如果我說不呢?」都說過了,他只接受她,其他人類在黑旭眼中,仍然無足輕重,什麼都不是。

  「黑旭……」抬起一雙盈盈瞳眸望著他,貝栗兒軟軟的嗓音裏凈是請求。

  黑旭想帶她走,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貝栗兒原以為他並不喜歡她,甚至可說是極其嫌惡她,可是,黑旭說了……這是不是表示他也有一點點喜歡她呢?

  她想愛他,很想。但是孩子們……她和他們之間深厚的感情,甚至可以讓她不惜犧牲自己賣身進入紅雲樓,如今眼看風欲息、浪將平,她更不能夠輕言割捨。

  貝栗兒很惶恐,對於黑旭,她不敢作太多奢想啊!

  「我絕不答應!」情緒忽而變壞,黑旭推開她,僵著一張泠臉說。

  到何時,貝栗兒才會清醒?那些孩子已經使她在人界過得淒慘無比了,而如今他替她解開繩索,不讓他們再死死地捆綁、拖累著她,她卻毫不領情,一心要成全她自始至終完人的形象。

  即使是天人轉世,她做得也稍嫌太多了!

  黑旭自知,他沒有她的那份愛心,也不可能感受到情意的反動,貝栗兒一個例外就夠了,他從來不想挖掘更多。

  所以要他承諾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黑旭,你並不是真的想要我吧?」他堅決的口氣讓人心寒,貝栗兒感到有些悲哀。他……不會愛她,是嗎?

  「你這話什麼是意思?」挑起眉,黑旭兇神惡煞地問。

  不要她的話,他幹嘛還杵在這裏不走?!

  「我不明白,你想要我的原因是什 。」

  「妳不是說,不一定每件事都有答案的嗎?」黑旭含糊地帶過這個問題,實際上,他明白的也不比她多。

  從一開始討厭,進而接受、感覺安適……他很自然地就浮現這個想法--要她一起。因為,眼高過頂,慣於挑剔的他,也許很難再找到一個令他有此種感覺的女人。

  「是這樣沒錯……」貝栗兒垂下眉睫,掩蓋失落的情緒,說:「黑旭,我喜歡你,真的。但……我不能跟你走……」

  她對孩子們有的不只是責任,黑旭不會理解的。

  「栗兒--」她說喜歡他。暖暖的感覺再現,黑旭樂意至極她的喜歡,然而,她後面接著說出的話,又讓他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不跟他走,難道她還要回到紅雲樓讓宇文覺糟蹋?一想到她真可能作出這個決定,黑旭更是氣得想殺人泄噴。

  為自己想,有這麼難嗎?

  「別說了,我餓了。」離開床榻,貝栗兒徑自走回灶房,不再看黑旭。

  她其實很自私,想要孩子、想要他……卻又……她好想、好想問,黑旭到底能不能愛她?

  貝栗兒變得貪心了!

  「栗兒,別激怒我。」黑旭也跟著走進灶房,見她果真坐下喝起粥來,一派恰然自得的模樣,他的怒氣更形爆烈。

  這算什麼?她是在作無言的抗議嗎?黑旭額上青筋清楚地浮起,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打碎她的冷靜。

  「不可能達成共識的,黑旭,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底限在哪裏。」她很心灰--黑旭要她,卻不愛她。或許,他根本不會愛人。

  而她卻無可救藥地深陷進去了。

  「我只問最後一次,你跟不跟我走?」他的耐心已告罄!

  「我不能拋下孩子。」

  「啪!」一聲重擊,木桌應聲而斷,黑旭狂怒地朝她大吼:「很好!我就殺了那些孩子,你就再也沒有理由拒絕我丁!」

  他真的做得出來!

  「黑旭!你不能不講理!」

  「你可以試試看!」黑旭氣瘋了!他都已經放下身段,好聲好氣地向她要求了,可是她卻不領情,偏偏要忤逆他的意思!

  他對她的感情,難道就不重要?貝栗兒在污辱誰?永遠把那些孩子放在最前頭、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後面,這到底成全了什麼?

  一味的付出,連白癡都曉得笨,她竟還樂此不疲!

  「他們是我的家人啊!黑旭,我求你別這樣……」哀戚的看著他,貝栗兒哭得好傷心。

  狠下心不看她一雙乞求的淚眼,黑旭再也忍受不了這種冗長且不必要的對話,瞬間就消失在貝栗兒面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3:37

第九章

  天色迷蒙成從,沉沉的雨下了一整夜,貝栗兒也睜著眼捱到天大亮--黑旭沒有回來。

  他真的不理她了?貝栗兒的心一陣緊縮,逼得她必須蜷曲起身子,以減緩這份蝕骨的疼痛。

  她不怪他,黑旭的堅持無所謂對錯,他們只是溝通不來,缺乏那麼一點默契。

  「往哪兒呢?」一面想著,貝栗兒一面找著下山的路。

  她會將他永遠藏在她心底最美的角落,就算永不再見,黑旭依舊是她眷戀最深的男人。現在,就讓自己面對該來的命運吧!

  但,在那之前,貝栗兒想先偷偷地去探望孩子們。

  「大叔,請問往西的路……」在山腳下,貝栗兒好不容易遇見了一位正要上山幹活兒的樵夫,趕忙詢問他。

  宇文府的別館在西邊,她大約曉得。

  「往西啊?」好渾厚的粗嗓廣。「走旁邊那條小徑就行啦!」

  「多謝。」避開他好奇的眼光,只栗兒拉低鬥笠,踩著細小步子轉往老樵夫指示的路。

  宇文覺一定會找她,而宰相府的人手散佈各處是可想而知的事,貝栗兒必須做簡單的喬裝,掩飾身分。

  在山上的木屋裏,她找到了幾套嶄新的男裝,恰巧大小不會相差得太誇張,她迭了幾折,勉強穿上身,不過走起路來挺礙手礙腳的就是了。

  黑旭……此刻會在哪裏呢?他回去了?才一天末見,她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情字都傷人,她的愛,註定縹縹緲緲飛散在天地之間,再無歸依……

  「小夥子,買包子嗎?剛出爐的包子呦!」

  啊?市集到了!原來這麼近!

  貝栗兒看看四周,腳步未停,挑了一條小巷子走,避開人多的大街,以防有什麼萬一。

  宰相府別館近在眼前--

  「等等!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繞了幾圈,貝栗兒本來想從士兵最少的一個側門偷偷溜進去,想不到還是被逮著了。

  「我、我是新來的長工,專門負責花園的維護,請各位大哥多指教!」  一口氣說出編排過的謊言,貝栗兒慶幸自己沒有表現得太失敗。

  「啥時請了新長工?我怎麼不知道?」瞧他斯斯文文的,很有禮貌,守門的領事口氣也此剛才好得多。

  「我也是臨時才被通知的,真對不住。」貝栗兒連連鞠躬,深怕他們不放行,那她可就甭想見到孩子們了。

  「算了算了,快進去吧!」個耐煩地揮揮手,侍衛們也沒那個心思多想,就讓貝栗兒進入府內。

  才一腳跨進內院,貝栗兒就聽到幾聲可怕的叫罵--

  「你是笨蛋嗎?做點事兒都不會!你還真以為你是人少爺!」

  「還有你,除了擺出一張死人臉,整天哭哭啼啼的,還會幹嘛?哭得我都跟著倒楣……」

  更多不堪入耳的責罵,像毒針根根刺在貝栗兒心上,她知道,那個人如此對待的是誰,因為……她已經聽見小大、小小他們的哭聲了。

  閉了閉眼,淚水從眼角滑落,貝栗兒的心情滿是自責。她不應該輕易相信宇文覺、相信她的犧牲對孩子們是好的……衣食無虞了,精神卻飽受淩虐,她要給孩子們的不是這樣的環境啊!

  他們哭得她心都碎了……

  「氣死我了!」一個男人怒氣衝衝地從房裏出來,用力的甩上門。

  貝栗兒見機不可失,連忙悄悄地閃身而入。

  「你們……」

  盡管心小已做了最壞的設想,可是,當貝栗兒看見孩子們被一條粗麻繩緊緊縛在衣櫃下,她還是忍不住痛哭失聲。

  是誰這麼殘忍?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無辜的孩子?宇文覺根本是人面獸心!

  「栗兒姊姊!」雖然裝扮改變了,孩子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噓--」示意他們減低音量,她躡手躡腳地走至他們身邊,替他們把繩索解開。然而,他們手腳上一道道粗淺不一的磨痕,卻更令她觸口驚心。

  「你們受苦了。」抱著他們全部,貝栗兒發誓,她絕對要和宇文覺周旋到底,死也不讓孩子們過這種非人的生活!

  「栗兒姊姊,你跑哪裏去了?我們好怕!」

  「以後不會了,你們都還好吧?」貝栗兒把他們一個個檢視了-遍,心疼地發覺他們都瘦了。

  「那人常打我們,而其他的人都不管,小小哭嚷著要回家,腿兒差點被打斷!」小大指著小小還不良於行的雙腳給她看。

  聞言,貝栗兒的眼淚更是掉個沒完。

  她究竟做了什麼!原以為這樣對孩子比較好,可是實際上呢?她卻是把他們推向火坑啊!

  她不應該相信宇文覺的!

  「乖,我們來想法子逃出去--」六個孩子圍繞著貝栗兒,他們席地而坐,開始討論了起來。

  「栗兒姊姊,可是已經沒有家了,我們能上哪兒去?」

  「先出去了再說吧!」這個問題,她還沒有想到,現下最棘手的是要如何躲過宇文覺的追查。

  「那等天黑後,大家都睡了,我們可以從後門溜出去!」小大興高採烈的提議。

  但是一道如鬼魅般的聲音卻突然插入--

  「你們不會有機會出去!栗兒妹妹,我等你很久了!」

  該糟!是宇文覺!

  「把孩子們還給我,我們便互不相幹!」她不把自己賣他了,行嗎?

  「栗兒妹妹,你太天真了,哥哥我怎麼捨得讓你走呢?」宇文覺陰陰一笑,招手讓人強制帶走孩子們。

  「栗兒姊姊!」

  「放開我!大壞蛋!」

  一群孩子死命巴著貝栗兒不肯走,那些侍衛得到宇文覺的首肯,便毫不留情地使出蠻力拉開他們。

  「宇文覺,你沒有權力這樣做!」孩子們終究還是被拖離房間,貝栗兒憤怒地朝著宇文覺大吼。

  「栗兒妹妹,你太讓我失望了。」宇文覺一步步逼近她,而她一步步退--直到她抵住了墻壁,宇文覺才擰起她的下巴,兇狠地問:「黑旭那混帳在哪裏?」

  「我不知道!」

  「不知道?」宇文覺平日對她的好言好語全都消失,此時的他就像是被人搶走心愛玩具的孩子,非要報復不可!「他碰過你了?這三人你們都在哪裏快活?說!」

  「你無恥!啐!」他侮辱的言語換來貝栗兒一口輕啐。

  「我就讓你看看真正的無恥!」倣佛發情的雄性動物,宇文覺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蠻力,居然一把就將貝栗兒的前襟撕開。

  「啊!」貝栗兒慌亂地逃開,對宇文覺粗野的舉止感到一陣恐慌。

  「你最好乖乖的,否則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宇文覺一邊說,一邊脫著衣服。

  貝栗兒快被他已形赤裸的身體嚇死了。

  原來……男人的身材也是很有差別的!黑旭雖瘦,但肌肉卻很精壯結實,不像宇文覺……藏在衣服底下的贅肉,癡肥得像頭待宰的豬!

  「你不要過來!」眼看宇文覺就要撲上她,貝栗兒急急躲開。

  「栗兒妹妹,你這是在逼我 ?」見她香肩微露,粉白的肌膚映襯著傃紅的臉蛋,儼然一副成熟女人的模樣,宇文覺的胯下就忍不住興奮。

  「我已經是黑旭的人了,你不是很討厭他嗎?他碰過的女人你還要?」無處可躲,宇文覺壓上她的那-刻,貝栗兒趕緊喊道,試圖讓他因此打退堂鼓。

  宇文覺確實僵仕了,不過很快他又揪住她,狠狠地甩她兩巴掌,「你這個賤女人!」

  他等著開她的苞,等了幾年了?而她居然白白就把身子交給黑旭?混帳東西!

  瘋狂地拉扯著她的衣帶,宇文覺還是要得到她!

  「救命啊!」

  「叫吧!女人在床上,多點叫聲反倒是增添刺激!嘿嘿!」宇文覺猥褻地笑笑,惡心的唇粘上貝栗兒細長的頸項--

  逃不了了!貝栗兒任由無助的淚水滾滾流下,闔上眼就要認命地承受這一切--

  「放開她!」一道比刀還銳利的聲音,驀地響起。

  「黑旭!」他還是出現了!貝栗兒感動地看向他,卻見黑旭一臉的冰霜。

  他還在生氣?!

  「黑旭!你竟敢前來自投羅網?看我怎麼收拾你!」宇文覺手忙腳亂的披上外衣,拉嗓大叫:「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

  宇文覺的激動並未影響到黑旭,他只看貝栗兒,「起來。」甚至沒有出手扶她,黑旭的表情陰晴不定。

  但貝栗兒根本不管,差點受辱的情緒讓她只想窩進他懷抱。「黑旭……」

  「你們這對狗男女!」宇文覺氣紅了雙目,恨不得一劍刺穿黑旭的心臟。「還不快給我打!」

  一列侍衛全副武裝地擺出架勢,黑旭冷冷掃了一眼,說:「想打,那就看看你們有幾分能耐!」

  宇文覺站在人陣最前頭,威風凜凜地朝黑旭說:「你還是束手就擒,等著受死吧!」

  「哼。」黑旭抱著懷裏的貝栗兒,邁開步子就要離開,絲毫不把宇文覺的恐嚇放在眼裏。

  這些凡人的刀劍豈能攔得住他?黑旭不用動一根手指頭,他們就全部準備到陰曹地府去報到!愚蠢!

  「黑旭,你不用嚇唬人!密使的身分根本是你捏造出來的,我爹向皇上求證過了,你已犯了欺君之罪,砍下你的頭還算便宜你!」黑旭的氣勢著實嚇人,一幹侍衛都不太敢輕舉妄動,宇文覺更是嚇得跌在後頭的人身上,不得已,他只好搬出皇上,好替自己的人馬壯壯膽。

  「我說過我是朝廷密使?」偏過頭,黑旭危險的瞇起眼。

  「你、你還狡辯……」回想起來,他確實沒說過!但宇文覺還沒有笨到自打嘴巴,承認是他們故作聰明,才把黑旭當作神祇一樣供奉。

  「你不讓開?」

  「不讓!有辦法你就走出去!」宇文覺仗恃著這裏是自個兒的地盤,人多勢眾,所以即使心裏害怕得要死,還是堅持不退開。

  「無知。」再沒耐心和他耗下去,黑旭藍眸一閃,所有侍衛都像發瘋了似的,拿著手上的兵器猛烈戳刺著自己。

  「啊!啊!」鮮血噴灑飛濺,霎時,腥紅的顏色染滿了每-吋空間,眾人的哀嚎痛吼聲聲悲厲。

  「你們在幹嘛?殺他啊!」這奇怪的現象倣佛魔障,宇文覺眼珠幾乎突眶而出,徹底被嚇傻了。

  「黑旭,不要這樣,他們會死的!」本來在他懷裏哭得沉沉欲睡的貝栗兒,在聽到侍衛們的叫喊後,不禁抬起頭來--她沒想到,黑旭竟然會如此殘忍。

  「你連他們也要救?」黑旭的聲音像是繃緊的弦,一個用力,也許就會斷得粉碎。

  「他們只是聽命行事。」在他面前,她的好意是不是只會讓他更加討厭她?貝栗兒軟弱地低下頭,雙手握得死緊。

  她沒有他說的那麼慈悲為懷,她只是不想要看到他濫殺無辜,雙手沾滿罪孽的血腥--那些人不值得。

  但,黑旭懂嗎?她的善良刺激著他,他的鄙夷又何嘗不是傷害著她?黑旭懂嗎?

  「接著呢?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必須『也 把那些孩子安置妥當,不然你就不走?」刻意加重了「也」字,黑旭的一氣森冷無比。

  她究竟要他做到什麼地步?和她一樣做個天人轉世的菩薩?他是地獄使者啊,為何要屈從於她,做他一點都不想做的事?

  那天的爭吵讓他氣瘋了,可是他獨獨重視她,不可能讓宇文覺對她胡作非為,而騙自己說一點都不在意。

  他該死的在意她!

  貝栗兒讓他變成一個窩囊廢,黑旭從來沒有這麼看不起自己!他的驕傲、他的自負,全部都快被她毀棄!

  「你明知道……」委屈的淚水又不爭氣地流下,貝栗兒咬著唇,固執得不讓哭聲逸出。

  若是她真能放下對孩子們的感情,她又何必到這裏來受辱?何必和他口角?然,那還是她嗎?黑旭舍不下的,是那樣的她?

  「走吧!」不忍她哭,黑旭還是先投降了。

  拋下她一人在山上過了整夜,他已經嘗到人們口中「愧疚」的滋味,現在趁著他還能忍耐,就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否則,他也沒有把握,會不會在下一刻又被貝栗兒氣得失去控制。

  妥協?這是黑旭嗎?哼哼,地獄的子民有福了,他們冷血殘暴的黑使者快要變成天使,飛上天去了!

  *****

  雨後初晴,天空藍得像夢,萬物則璨綠得宛若重生。山上的空氣甚好,偶爾幾朵白雲飄過窗前,倒也不是太稀奇的事兒。

  「當家的,飯燒好了,進來吃吧!」木門邊,小大手拿著鍋鏟,探出一顆小頭顱招呼著階前的貝栗兒。

  沒有恐懼的生活真好!除了小大閒不下來,嚷著和貝栗兒搶工作,其餘的孩子都在附近的溪流裏玩瘋了。

  「我去叫他們回來。」端好飯菜上桌,小大又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小心--」她還來不及叮嚀他注意泥濘路滑,拐個彎,小大的身影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也不知道黑旭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一年到頭都長有豐碩的蔬菜、果實,山靜水亦幽,人煙極其稀罕。而且他們如今住的這幢木屋,佈置得十分舒適、寬敞,孩子們皆有各自的寢房,不必再像從前那樣擠在一塊兒睡。

  他們開心,貝栗兒當然高興,可是黑旭……他從昨天回來後就不言不語,獨自鎖在房裏,叫他不應、喚他不理。

  貝栗兒難過得無心餐飯,幾乎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栗兒姊姊,你看!」小二興奮地揚起戰利品,獻寶似地跳至她面前,「這是我抓到的魚喔!」

  「正好加菜。」小大像個精打細算的主婦般,立即劫走那條魚,俐落的蹲在一旁去鱗、清理,完全純熟的技法。

  「馬上就要吃了?」小二看著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魚兒,轉眼間就要變成一道佳餚,顯得有些楞楞的。

  「不然要幹嘛?」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小大忽然接著說:「要不,我們可以把這魚烤了,送給黑大哥吃!」

  「好啊好啊!」小大烤的魚最好吃了,黑大哥一定會喜歡的!

  現在他是他們的屠龍英雄,和昔口那個「黑心魔鬼」不一樣了。

  孩子們興高採烈地準備生火用具,當真就要烤起魚來--

  貝栗兒不想壞了他們的興致,可黑旭不是人類,沒必要吃東西的事實,她又無法對孩子們說……唉,等會兒黑旭也不可能因此開門的。

  她知道他在氣她,但是她又該怎麼做呢?她真的不知道啊!

  「栗兒姊姊,吃飯飯!」裙角被人扯了扯,原來是小小在叫她。

  「我不餓,你先跟哥哥去吃,乖!」她哪裏吃得下?光想著要如何讓黑旭消氣,就夠她煩的了。

  「不要,姊姊不吃,小小不吃。」娃兒鼓著腮幫子,也跟她同個姿勢坐下,態度很堅持呢!

  也許是年紀還小的關係,小小總是最敏感地發覺貝栗兒有異狀的那一個。

  「小小聽話--」貝栗兒想說服她,可是黑旭卻在這個時候出來了。

  「吃飯。」倚在門邊,他簡單地吐出這兩個字,代表他們說的話,他全都聽進去了。

  這女人在跟誰過不去?她以為她是他嗎?不吃東西也會活得長命百歲?省省吧!她瘦得只剩骨頭,再不多吃點東西,風一來就可以把她吹走了。

  「喔。」在他強制的眼神下,貝栗兒哪敢說個。

  「黑大哥,這烤魚香得很,馬上就可以吃下。」孩子們就是這麼單純,黑旭救了大家一命,所以他以前的惡行惡狀全都不算,他們還是很愛戴他。

  「我下吃。」

  「啊?黑大哥不喜歡吃魚?」小大以為他是這個意思。  

  「對對,他不喜歡吃魚。」為避免黑旭又說出傷人的話,貝栗兒急急搶白。「呃……讓小二多吃一些,魚是他抓的嘛!」

  貝栗兒幹笑了兩聲,心虛地不敢看向黑旭。

  「誰對你來說比較重要?」這個問題,從昨天就一直閒擾著他。

  貝栗兒總是盡其可能地保護孩子們,可是黑旭忍不住想要計較,到底在她心中,孰重孰輕?

  如此小家子氣的行為,要是過去的黑旭,肯定嗤之以鼻;但是碰上了貝栗兒,佔有的情緒來得那般迅猛,他沒得選擇。

  「一樣重要啊!」這怎麼分嘛!

  「栗兒,我不要這種答案。」

  「黑旭,算我求你好嗎?不要逼我--」愛情與親情不能放在同一座天平上測量,他何必為難她!

  「栗兒姊姊,你們在說啥?別吵架了好不好?」兩個大人各執一方僵持不下,看得孩子們都噤若寒蟬,但又好想幫助他們--

  「你們先進屋吃飯,我和他去附近走走。」孩子們什麼都不懂,貝栗兒不想影響他們難得輕松的心情,於是硬拖著黑旭走向屋後的小徑,假意要去散步。

  「你怕我傷害他們?」她反應過度的舉動讓黑旭有些受傷了。

  原來不被信任是這種感覺!黑旭嘗到一抹苦澀--是他自己製造出來的惡果。

  「你還在乎嗎?」他如果在乎,就不會非要她在孩子們與他之間做個取捨!

  「我只要妳。」

  「你何不試著去關心他們?你會發掘到他們可愛之處的。」貝栗兒挫敗低叫,覺得她和黑旭之間存有很嚴重的溝通障礙。

  「我沒有這麼多愛可用。」

  「嗄?」他說愛……那表示他是愛她的嗎?貝栗兒傻傻地拉著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

  「哼,你還不笨!」要他親口承認,絕對不可能!貝栗兒聽得出來最好,不然他也不會再說了。

  黑旭的另一個特質--死要面子,也是地獄裏遠近馳名的。

  「黑旭,我們各退一步,找一個妥協的方式好嗎?」天啊!哦不,從此以後她要說,撒旦啊!他愛她?貝栗兒作夢都沒想過!而既然是兩情相悅,他們更應該共同找出完美的解決途徑呀!

  「你有辦法?」他睨著她,不太相信的樣子。

  誰來可憐他男性自尊的飽受打擊,地獄使著的惡名亦蕩然無存?貝栗兒那顆善良腦袋想出來的點子,絕對不可能切合他意!

  他並不嗜血,但是他最想做的就是把那些孩子丟下不管!

  他可看不見啥大小、一二三的!

  「嗯……這樣好了。」貝栗兒還真的很認真地在想。「我們大家一起搬到地獄去,可是咱們和孩子分開住,我想他們的時候,大夥兒才聚聚。」

  這是什麼辦法?!想他們的時候?不就是每天每時嗎?貝栗兒放得下才有鬼!

  「栗兒,重點不在這裏。」黑旭揉揉太陽穴,怒氣漸揚。

  「那重點在哪裏呢?」

  黑旭終於爆發!「重點在於地獄不是一般人可以說來就來、說上就去的地方,而我也不是平凡的人類,你想清楚了嗎?我永遠不可能和你用同樣的方式去思考,與我共度一生,你就不能怕我!你能做到嗎?!」

  如果她時時擔心他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發,使人遭殃,那麼她怎樣去適應地獄的生活?

  黑旭知道,只栗兒行時候害怕他,尤其那些孩子在的時候。她有心與他一起……就是這樣的表現?

  究竟是他不懂得愛人,還是他們兩人都愛糊塗了?

  他恨這份不確定!

  「我……」他從來沒有一下子和她說過這麼多話,貝栗兒被他勃發的怒氣給嚇到了。

  「妳想想吧!」拋下這句話,黑旭掩個身就化為一道藍光,消失在空氣中。

  而貝栗兒楞楞地杵在原地,對他方才說的那些話,還有著萬分驚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3:59

第十章

  「小二、小三,把那些水果拿到溪邊洗洗。」

  「好。」

  「小大,小小醒了嗎?記得讓她吃藥。」

  「知道了。」

  夕陽西斜,一天又將過,日子靜得倣佛一窪沉謐的水。貝栗兒坐在木屋旁的平石上,默默地替孩子們縫制著衣裳。

  黑旭又消失了,像上回一樣,但是這次的時間更久。不知不覺,她已在這裏度過了十個晨昏。

  他說的話言猶在耳,字字敲在她心坎上,經過反復思量,貝栗兒只是更加的思念他……

  是她自私--總是習慣性地想要說服他、改變他,可是黑旭不是凡人,她怎麼能夠明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以凡人的心去想他呢?

  她一定傷他很重!

  「栗兒姊姊抱。」揉苦惺忪睡眼,小小又爬上她的膝頭趴臥著,好像感應到她低落的情緒,就想陪伴著她。

  「頭個痛了?」小小的身體底子不好,小毛病不斷,貝栗兒最放心不下她。好比這兩人,山上的風稍涼,她馬上就感染了風寒,發燒頭痛,鬧得夜裏睡不著,作息顛倒。

  本來山上是找不到大夫的,可是小大他們常去的溪邊有戶人家,和他們混得熟了,曾提到他住在深山是為了潛心研究醫術。所以小小一病,小大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找那人幫忙。

  「不痛,大哥哥有喂我吃藥。」

  「那就好。我們重新綁辮子好嗎?」見她睡得發絲散亂,貝栗兒於是柔聲問。

  「好,綁漂漂!」

  當貝栗兒回屋拿齒梳,轉身坐回原位時,路的那頭,似乎模模糊糊走來一大兩小的身影。

  「我要吃--」看到小二、小三手捧著洗得水亮的桃子,小小也不管頭發才綁了一半,就咚咚地跑向他們。

  「慢點,別跌跤了。」站起身,貝栗兒拍拍身上的落葉,笑著對來人問道:「王大夫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這個和小二、小三一道回來的男人,就是替小小治病的大夫。他的年紀未屆三十,是個相當有自己理想的青年才俊。

  「我原是想來看看小小的病好些了嗎,不過,看她這樣子,應該巳無大礙。」王大夫笑得溫文儒雅,一襲白衣更襯托出其器宇非凡。

  「麻煩您跑一趟了,如果不嫌棄,就留在寒舍用晚膳吧!」貝栗兒是誠心的邀請著他。

  「那就叨擾了。」他倒也是性情中人,不會故作推辭。

  「屋裏悶,王大夫不妨先待在外頭歇會兒,小大很快就會張羅好的。」

  「貝姑娘調教出來的孩子個個懂事,實屬不易。」

  「王大夫您客氣了。」與之非親非故,貝栗兒實在也不知道除了基本的應酬話,還能和他談些什麼。

  「聽小大說,貝姑娘的繡工極好?」

  貝栗兒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一旁的小小就含著果肉,咿咿呀呀地開口:「姊姊厲害,你看!」她想拿起貝栗兒放在大石上做好的夾裳給王大大看,卻不小心將整個籃子翻倒,露出最下層縫紉了一部分的布料--看樣子應該是件男人的外衣,這當然是貝栗兒要做給「某人」的。

  尷尬地笑笑,貝栗兒連忙把散落一地的布料、針線收攏,而那件末完工的衣裳,依舊被藏在最底層。

  「貝姑娘有意中人?」王大夫試探地問,深怕聽到肯定的答案。

  他來,當然不只是友誼性的拜訪。

  雖然只見過幾次,但是貝栗兒的美麗卻令他印象深刻。是以,他和孩子們益加親近,全都是為了討好貝栗兒。

  他這樣直接的問話太過唐突,就算不拘小節也過分了,於是貝栗兒笑而不答,只是靜靜地繼續把小小的辮子綁整齊。

  有沒有意中人,那不是王大夫該問的問題。她的心事埋得很深,只為一人糾結,也只有一人能解。然而,那人卻走得好遠……好遠……遠得天涯窮兮、地角絕兮,她還是找不著他……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黑旭難道真捨得下她?

  思緒至此,貝栗兒眼眶不禁又紅了起來,但,黑旭不回來,她能拿他怎麼辦?她想找他、想告訴他--她對他的愛。

  可是從何找起呵!他來去如風,壓根兒沒有一點線索可循。

  也許,她並不重要……

  *****

  黑夜降臨,烏雲翳空。今夜,一向燦亮的月光無蹤,連星子也黯淡,整片蒼穹呈現深暗色的神秘。

  貝栗兒翻來覆去,躺在床榻上就是了無睡意--連績數日皆是如此,黑夜又白天,白天又黑夜,時間對她而言已失去意義。

  黑旭……她想的、念的全都是他,連孩子們都看得出她的心事為何,偏偏他不肯懂。

  愛他,需要無比的勇氣。她想清楚了嗎?黑旭問她的問題,她也問自己,但是答案永遠只有一種。

  他是怎麼了?有意外發生嗎?為什麼不回來向她要答案呢?她已經想好了,很清楚的想好了。

  雖然她不很明白地獄是什麼樣的地方,但孩子們畢竟是人類,如果沒有非常必要,還是應該讓他們留在人類世界成長。

  她跟黑旭走,因為愛,是一對一的承諾,所以她失去原先的世界也不可惜--唯獨孩子們。

  她必須在這裏給孩子們建立一個新家,然後她才能放心離開。

  雖然不舍,但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不知道黑旭覺得怎麼樣了。抑或,他已經放棄她了?

  恐慌突地揪緊了心,貝栗兒真正害怕的,是他不要她!

  「栗兒姊姊,你怎麼還不睡覺?」與貝栗兒睡在一塊兒的小小,翻轉個身想要調適到更舒服的位置,卻見貝栗兒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不知在看些什麼。

  「睡不著。」

  「那小小陪你說話。」

  她好小大人的口氣,讓貝栗兒打從心底笑了出來。「不用了,等會兒我就會想睡了。」真是個貼心的好孩子!

  「小小知道,栗兒姊姊在想黑心大哥。」就只有她,到現在還叫黑旭「黑心人哥」。

  「小丫頭,你又懂了?」擰擰她秀氣的鼻樑,貝栗兒笑說。

  她表現得很明顯,是嗎?小小都看出來了。

  「我懂,王大夫喜歡姊姊,可是姊姊喜歡黑心大哥。」

  「別亂說話--」山路難行,王大夫和小大他們說故事說得晚了,就暫時在這裏歇息一晚。此刻他和小大就睡在隔壁,小小的話讓他聽見可不好。

  「是真的。」小小也學她壓低音量,說:「大哥哥告訴我,王大夫一直都和他問姊姊的事,他覺得好煩!」

  小大最疼小小,什麼話都跟她胡說,也不想想她還這麼小。

  貝栗兒的眉頭彎了彎,對她解釋:「那只是禮貌上的喜歡,才不像小大和你說的那樣。」改天一定要好好訓訓小大。

  不過,王大夫的態度,的確也讓貝栗兒有些不安。

  譬如說:他會逾矩地問她很多很隱私的問題、談話間會以奇怪的眼神看她,讓她極度不自在……

  窗幕隨夜風翻飛,心事微涼。唉,管他真有意,還是怎麼地,總之她是很難再看見別的男人存在,她的心,早就給了人。

  「黑心大哥!」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貝栗兒,還沒有發現門口那個挺拔的身影時,小小反而先注意到了。

  貝栗兒飛快轉身。「黑旭……」真的是他!

  闃黑中,他的藍眸似星,但裏頭卻有著掩飾不去的疲憊。

  「有對夫婦--無論是命數,或是背景、生活條件,都極為適合孩子們。栗兒,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黑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他痛恨自己的好心!

  舍不下就此放開她,他居然淪落到必須妥協,乃至於替那些孩子鋪好後路!

  黑旭自我厭惡的程度遠遠超過負荷極限,所以他消失,並且放逐自己。

  承認吧,他愛她。

  從何時開始,黑旭不知道,也無意探索,事實已擺在眼前--他不僅放不開她,甚至願意為她做盡他從來厭惡的善事。

  黑暗使者失落的心,在貝栗兒身上找到。

  「黑旭,謝謝你……我……對不起……」原來他做了這個!掀開棉被,貝栗兒打著赤腳飛奔到他身邊,感動的眼淚像顆顆珍珠滴進他的胸膛、他的心。

  呵,就是這種感覺!只要她在懷裏,四周的空氣都變得靜謐而溫柔,黑旭躁動的心也因此找到了出口。

  黑旭摟住她,倣佛得到了無限滿足,愛,原來是這麼美好的事!

  是以,其他的不平衡都變得可以忍耐。

  「跟我走。」黑旭再一次詢問。

  「嗯。」最後他的妥協,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貝栗兒曉得,這已是最好的辦法。

  只要黑旭肯保證,貝栗兒也就能夠安心了。

  他不會欺騙她的。

  「栗兒。」終於,篤定的感覺在心中成形,黑旭近日來的焦躁不安得以一掃而空。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眼睛、鼻樑……紅唇,紛落的吻雨引發一波波情欲的渴求。

  「黑旭……」她愛他,好愛、好愛他。

  激切的吻持續燃燒,貝栗兒整個人嵌合在黑旭懷中,兩個人完美地契合,倣佛天生就是一個完整。

  很快地,一個吻已不能讓黑旭滿足,他要更多、要貝栗兒的全部!

  「啊!」被他攔腰抱起,放在床榻之上,貝栗兒嬌羞地凝視著他深藍的眸子,也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正當黑旭的手覆上貝栗兒的領口,意欲解開其上的盤扣,此時,一道滿含好奇的童音在他們兩人耳畔響起--

  「黑心大哥,你壓住栗兒姊姊了。」他這麼重,栗兒姊姊會痛啊!小小推推他,一張小嘴嘟得半天高。

  「啊,小小!」貝栗兒驚呼,差點嚇得跳了起來。對哦,她還在這裏,那他們剛才……小小不就都看見了?

  貝栗兒當場好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出去。」黑旭可不管這些,他的心裏、眼裏就只有貝栗兒。

  「黑旭!」見他無視於小小的存在,又要動手拉扯她的腰帶,貝栗兒又急又羞地大喊。

  他不做人,她還要做人哪!

  「你自個兒想辦法。」埋在她頸側的頭顱傳出含糊不清的聲音,黑旭顯然沒有要半途而廢的打算。

  貝栗兒被他吮得又酥又麻,只得自力救濟了。

  「小小,乖,嗯……」黑旭忽然捏握住她的胸房,貝栗兒不禁顫抖得低吟一聲。

  不行,一定得先讓小小出去!她力圖清醒,僵著笑對小小說:「去跟哥哥睡,姊姊……和黑大哥有事要談。」而且,這一談,可不曉得要談多久。

  「喔。」原來黑心大哥壓著姊姊是為了要跟她講話!大人們真奇怪,坐著說不行嗎?小小的小腦袋瓜充滿問號,可是貝栗兒說的話,她不敢不聽。

  於是,她晃頭晃腦地走了出去,還很細心地替他們關上房門--得靠這 麼近才能說話,黑心大哥應該是想和栗兒姊姊說啥秘密吧?

  既然是秘密,就不能讓別人聽見嘛!

  殊不知,裏頭正發生的事,不只是秘密,還必須是一覽無遺般的坦白……

  *****

  大晴天,氣溫打一早就飆高竄升,因此才起床沒多久,一群孩子全都已經按捺不住地奔往小溪裏衝涼。此刻接近正午了,他們才一個接著一個玩得溼淋淋的回來。

  「栗兒姊姊!栗兒姊姊!」大半天沒見著她,孩子們覺得很奇怪,於是敲著她的房門問。

  「等等--」貝栗兒略喘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但隔了許久,她卻仍末前來應門。

  「怎麼搞的?」小大有些急了。

  不過,更急的是一旁的王大夫。

  「我看,還是進去瞧瞧吧!」他說著,並且也當真使勁就要去推門--

  「你們……全在這兒做什麼?」貝栗兒正巧要出來,見眾人皆圍在她房門前,不知怎地,血色就盡往臉上衝去,瞬間形成了兩朵紅雲在頰。

  「姊姊,你不舒服嗎?要不要請王大夫替你瞧瞧?」

  「不、不用了。」她欲蓋彌彰地以手覆面,企圖降降溫,卻反而讓孩子們更加疑惑。

  「真的沒關係嗎?」

  「是呀,不如我替你把個脈--」語罷,王大夫就自作聰明地想要拉過她的手。

  然而,他還沒碰到貝栗兒,一隻男性黝黑的大掌就打橫截了進來--

  「不需要。」

  「啊?」王大夫和孩子們全看呆了--黑旭赤裸著上身,就這麼從貝栗兒房裏走出來。

  唯一沒被嚇到的就是小小,她昨晚就知道了嘛!

  而最震驚的,莫過於王大夫了。

  他瞪著黑旭,黑旭亦回瞪著他,貝栗兒站在他們中間,覺得他們眼神的交會都快要把她燒死了!

  「黑大哥,你啥時回來的?我們怎麼都沒瞧見?」小大率先開了口,沒有發覺大人間波濤暗湧的氣氛。

  「呃……別多問,快帶弟弟妹妹去換上幹凈的衣服!」貝栗兒趕著孩子們離開,又對黑旭說:「黑旭,這位是王大夫……你先、先穿上衣服,免得著涼了。」

  硬是將外衫披上他,貝栗兒不用看也猜得出,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像極了一隻煮熟的蝦子。

  與黑旭纏綿了一整夜,她疲累得幾乎直不起腰,而到了早上,他卻還欲罷不能,一再向她索歡。

  她起的這樣晚,黑旭又赤身裸體地出現在家裏--哎,孩子們或許不懂事,但是王大夫那一關怎麼可能騙得了。

  名節都讓黑旭給毀了!

  「王大夫,你餓了吧?我去準備午膳。」雖然覺得奇怪,他為什麼還不回家,可來者是客,貝栗兒總不好這麼問出口。

  「不必麻煩,貝姑娘,我一會兒就--」

  「早該走了!」王大夫還沒說完,黑旭便不客氣地插話道。

  什麼大夫?這家夥壓根兒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膽敢覬覦他的女人?閃邊涼快去吧!

  咦?他的女人?這句話聽起來還真不賴!

  「黑旭!」貝栗兒嬌斥著他的失禮,繼而端著尷尬的笑臉對王大大說:「他並無惡意,王大夫請見諒。」

  黑旭怎麼回事?人家王大大是好意來替小小看病的嘛!

  「貝姑娘,恕在下直說--人心不古,你一個姑娘家帶著孩子在外生活,本來就容易為姦小欺辱。如果你還信得過在下的話,不妨同我說,我定會竭盡所能,為你討回公道!」

  王大人說得義憤填膺,只差沒指明黑旭就是他口中說的霸愛狂徒。

  夢想破滅,佳人身邊已有個「他」,王大夫近日來的苦心全部付之一炬,所以心中頗為不甘。

  那個男人看起來粗魯又蠻橫,貝栗兒怎麼可能會看上他?一定是那個男人逼迫她的!一定是的!

  「呃……王大夫言重了,我、我和孩子們都很好,沒有什麼需要煩惱的事,多謝您的關心。」以眼神哀求著黑旭別再開口搗亂,貝栗兒禮貌的回答了王大夫。

  「那……我告辭了。」破碎的心極需縫補,王大夫壓下滿腔愛意,決定還是先回家去,再另謀良策對付眼前這個臭男人。

  「我送你到--」

  「不送!」貝栗兒正想輕移蓮步,送王大夫到門口,可是黑旭冷冷吐出兩個字後,摟上她的腰又硬是把她帶回房間。

  眼見此情此景,王大夫再也無法忍住悲傷與氣憤,拔腿就往門外衝去。

  「黑旭,你不能老是這樣!」扳開他的一雙鐵臂,貝栗兒惱得向他抱怨。

  或許地獄的人情交際不若如此,但好歹這裏還是人界啊!

  「我討厭他。」要是貝栗兒知道此刻王大夫的境況有多麼淒慘,肯定會更氣得吐血。

  黑旭怎麼可能輕易饒過他?讓王大夫被狼群追著跑還算仁慈了,他最想做的其實是直接讓他被生吞活剝!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黑旭是全然的專制,可他也有柔得化不開的一面--「給你。」

  他把一塊裹著東西的錦帕交到她手心。

  「這是什麼?」貝栗兒小心地攤開布巾,沒有預料到,看兒的東西竟是她之前典當的簪子!

  這是她最珍藏的寶貝啊!

  黑旭什麼都不說,但是他默默為她做的,卻讓貝栗兒感動不已。

  能被所愛的人全心疼愛著,人生夫復何求呵!

  「謝謝你,黑旭。」謝謝他愛她。

  「叩!」黑旭敲了她一記響頭,責怪她的生疏。然後仔細地替她把簪子別上,說:「咱們出去走走。」

  「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從此天涯海角,她都有著他的陪伴,幸福可期!

  ******

  三個月後

  「姑娘,買只鐲子吧!我們賣的鐲子樣式最多、雕工最美,參考看看嘛!」

  「來啊,來買清涼退火的草茶啊!」

  皇子大婚,京城裏四處皆熱鬧非凡,尤其被特允可開業至深夜的朱雀大街,更是人潮洶湧,達官貴人、平民百姓混雜其中。

  「我要這些。」買下幾個小孩玩耍的小玩具,貝栗兒心滿意足地窩回黑旭的胸膛。

  這三個月以來,他們每天都悠閒地遊山玩水,京城附近的每一處,幾乎都快被他們踩遍。

  黑旭有時候還是很胡鬧、愛找人麻煩,而貝栗兒也依然心軟如昔。可是,因為愛,他們願意包容彼此、體諒對方,所以生活只是一天天的甜蜜,沒有太多不愉快。

  「吃東西嗎?」黑旭問,對她買的東西不置可否,只想著她好像還沒有用晚膳。

  「我還不餓呢!去那兒逛逛--」拉著他的衣袖,貝栗兒光彩煥發的美顏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過,通常那些目光都會被黑旭兇狠的一一瞪回去!

  「啊,抱歉!」走得太快了,貝栗兒不小心撞到了人,「姑娘,你還好吧?」

  「你走路不長眼睛啊!撞得我痛死了!」

  女人抱怨的聲音有點熟悉,貝栗兒定睛一瞧--這不是鳳兒嗎?而她旁邊的男人正是宇文覺!

  直覺就要躲開,但奈何拉也拉不動黑旭,於是她只好低垂著頭,看看能不能蒙混過去。

  「這位姑娘,你是打哪兒來的?我似乎沒有在京城看過你。」宇文覺開口的第-句話,卻讓貝栗兒覺得一頭霧水。

  他不認識她了嗎?不會吧?!

  「你也不記得我了?」她轉頭問鳳兒。

  「誰認識你啊!有病!」鳳兒皺皺眉,咕噥了聲。

  怎麼可能!貝栗兒確定他們不是假裝的,可是為什麼呢?照道理說,他們絕無可能忘二她呀!

  啊,黑旭!

  「你說……」她想問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宇文覺卻一心想要和她攀談--

  「這位姑娘,是來探親的嗎?需不需要在下幫忙?城裏我熟得很!」撇下鳳兒,宇文覺眼珠子凈在貝栗兒身上轉呀轉,根本也沒留神站在她後頭的黑旭。

  「我不是……你……」雖然和宇文覺不算什麼故舊親友,可是突然變得如此陌生,貝栗兒好不習慣。

  「別慌,我不是壞人,我叫宇文覺,當今宰相是我爹,而我……」他滔滔不絕地自我介紹著。

  即使忘記她是誰,宇文覺的色性倒還不改。

  「走了。」收緊臂膀,黑旭把她拉回身邊,遠離宇文覺。

  洗去他們的記憶,本就是他回到地獄之前應該做的,他只是忘了告訴貝栗兒,倒沒想到居然還會碰見他們。

  不過,沒了有關貝栗兒的這份記憶,怎麼宇文覺看來還是如此礙眼?

  見了他,黑旭直想發火。

  「喔……你是什麼人?」宇文覺終於注意到黑旭的存在,可是他目中無人的問話,擺明不把黑旭當一回事。

  他宇文覺看上的女人,一般市井小民沒得爭!

  「閉嘴。」連聲音也惹人厭!黑旭真的要生氣了!

  「大膽!你姓啥名啥?我要讓你……」宇文覺還在大放厥辭,可是周遭的人卻一一遠離他,好像他突然變成了什麼毒蛇猛獸。

  「黑旭!」貝栗兒笑罵他,眼看宇文覺的頭冠裏,漸漸滑流出一些汙黑濃稠的穢物,掩覆而下。

  「這是啥?」宇文覺先是聞到一股惡臭,後來才發現惡臭的來源竟是自己!

  伸手一摸,摸出了一堆類似糞便的東西,他連忙尖叫--

  「鳳兒!快替我把它拔下來!」

  感覺到頭頂上有異狀,他拚命去扯帽帶,但冠帽卻仍然緊緊吸附著他的頭,無法卸除。

  「你怎麼把這種東西藏在裏頭?!惡心死了!我才不管你!」鳳兒摀著口鼻,也和其他人一樣逃開了。

  「等等啊!」大街上,就只見宇文覺獨白一人發了瘋似的捧著頭哀叫,那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別鬧了啦!」貝栗兒被黑旭抱坐在某幢樓的屋簷上,遠遠地,還聽得見宇文覺的高聲求救。

  哎,黑旭這性子!

  「哼。」黑旭才不管!

  「去看孩子吧!」說不動他,貝栗兒也個再堅持。反正,宇文覺不是說他很有辦法的嘛!讓他嘗點苦頭也好!

  「貝勳記不得你,也沒關係嗎?」一面走,黑旭忽然問。

  貝栗兒沒有遲疑,笑了笑說:「沒關係。」

  「那孩子們呢?」

  「沒關係,真的。」她睇著他,眼神裏滿是幸福知足。「他們能夠生活得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我想,我應該做的只是感激。」

  兩個多月前,孩產們就移居到城裏某戶大宅院裏--是黑旭替他們安排的好人家。

  這對願意撫養孩子們的夫婦,長得慈眉善目,心地也很善良,可惜他們結褵十載,卻無一男半女承歡膝下。

  貝栗兒初次與他們交談,就非常喜歡他們。而且,這兩、三個月大家住在一塊兒,柑處得十分融洽。

  他們很愛孩子、孩子也漸漸依賴他們,貝栗兒偶爾都還會有點兒吃味呢!

  雖然是這麼的捨不得,但她知道,這一次,她真的可以放心了。

  孩子們將會平安快樂地長大,這是她自己一個人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不後悔?」

  「不後悔。」想念的時候,黑旭會讓她來,這樣就夠了。

  「那我們今晚就走。」

  「嗯,可是……撒旦的新娘怎麼辦?」轉瞬間,他們已回到孩子們的家--嬉鬧遊戲的笑聲清晰可聞--

  「小小,快把球去過來!」

  「大哥哥,你接好喔!」

  「小二、小三,換你們了。」

  他們好開心地在庭院前踢著球,而那對夫婦就坐在一旁,含笑地注視著他們天真可愛的每一個動作。

  貝栗兒站在門邊看到這幕,眼眶不由得泛紅--一個正常的家庭,是她曾經多麼渴盼給自己、給孩子們的!

  如今願望都實現了,她頓時覺得過去的苦痛、章酸倣佛只是一場夢……

  黑旭來到她的生命之中,是場奇遇,最美麗的奇遇,她由衷感謝撒旦!

  「別哭。」她一哭,他的心都擰痛了起來。

  「人家太感動了嘛!」也有一點點離別的惆悵。

  「如果你還不想……」

  貝栗兒點住他的唇--

  「黑旭,我們走吧!」把剛給孩子們買來的東西放在門口,貝栗兒擦幹淚,在微溼的水光中,展開一朵釋然的笑。

  不想說再見。因為,她和孩子們並非真的分開。世事輪回、時空阻隔,她不畏懼,千山萬水裏,她有黑旭、有孩子們的祝幅。

  她很滿足。

  「可以嗎?」他不愛她的眼淚。

  「嗯,一定可以的!」貝栗兒信心十足的回答,而後又問:「你還沒說啊,撒旦的新娘怎麼辦?」

  「隨便抓一個回去,你覺得如何?」黑旭惡作劇地問。

  「衪大概會殺了你。」明月如霜,好風如水,今夜很適合遠行。

  「哈哈,那你就太不瞭解撒旦了!」撒旦是最溫柔的魔鬼,世人是怎麼也無法想像出來的!

  「我的確不瞭解衪,不過,也不怕沒機會嘛!」

  試問,地獄的路怎麼走?

  也許,貝栗兒會這麼回答你--往心裏最深處的愛走人吧!那裏,有著她一生停泊的港灣,也是她最幸福的棲息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2 00:04:15

終曲

  一陣奇怪的旋風瞬間卷進了地底七萬呎下的幽冥,待旋風散開,傑尼靳已經帶著他的新娘回到了地獄。

  這裏並不像世人所想像的那麼恐怖,亦不是人們所認為的那麼陰森黑暗;所謂的地獄居然是一座大莊園,到處是奇花異草、庭臺樓閣,還行一些在莊園走動的幽魂……

  「這兒很漂亮……」雲萱忍不住發出驚嘆。

  傑尼斯一笑,「沒你想像的那麼嚇人吧?」說著,他輕輕攬著她的纖腰,「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

  她嫣然一笑,溫柔地靠在他肩膀上,「嗯。」

  「走,我帶你去見見撒旦,陛下。」他說。

  雲萱臉上微帶憂色,「他會不會因為你沒幫他找新娘回來,而大發雷霆呀?」

  他蹙眉一笑,「他是個爛好人,絕不會生氣的,再說我沒達成任務,也還有其他人啊!」

  他們四個人一起出去找新娘,他相信總有人能圓滿達成任務的。

  正當他這麼打著如意算盤時,另一道黑色旋風亦卷進地底來……

  煙塵散去,驚破日帶著一名標致的美人出現在他和雲萱面前;看著彼此身邊都帶著一個女子,一種「慶幸」的眼神流露在他們的眼眸之中。

  「傑尼斯,你這麼早就回來了?」驚破日睇著他,一邊暗暗竊喜著總算有人帶回來撒旦的新娘人選,看來……不差他這一個。

  「我也剛到。」傑尼斯回望著他,「你帶回來的新娘人選很漂亮,陛下一定會喜歡的。」

  驚破日急忙解釋著:「她是我的新娘,不是陛下的。」說著,他瞄了一眼傑尼斯身邊的女子一記。「你帶回來的人選也不錯,應該和陛下很相配……」

  傑尼斯神情奇怪的說道:「她……是我的新娘。」

  「什麼?」驚破日一臉驚愕,喃喃地道:「完了……」

  「不要緊,還有黑旭和厲邪他們……」傑尼斯樂觀的想。

  突然,兩道黑色旋風幾乎同時卷了進來,是黑旭和厲邪他們到了。

  四人面而相覷,當然也都看著彼此身邊的「新娘人選」:此時,他們心裏都在想著同一件事,那就是……總算有人完成任務了!

  黑旭看著早他和厲邪一步的傑尼斯和驚破日,「陛下看過你們為他找的新娘了吧?」

  傑尼斯和驚破日同時做出一個怪裏怪氣的表情,然後很有默契地選擇沉默。

  這一際,黑旭心頭有著一個不好的預感,「你們該不是……」

  「她們是你們的新娘?」一旁也萬分心虛的厲邪忍不住脫口就問。

  傑尼斯和驚破日訥訥地點點頭,「沒錯。」

  黑旭和厲邪互看一眼,異一同聲的說:「你的該不會也……」話沒說完,兩人已點頭如搗蒜。

  這會兒,他們終於驚覺到事態嚴重,一個個都笑不出來了。

  四個人一起出去,居然沒半個完成撒旦陛下所交代的任務,這……這該如何向陛下解釋呢?

  看著他們憂心忡忡的模樣,他們身邊的女子也都鬱鬱寡歡。

  正當四人面露憂色之時,一名僕役巳來到他們眼前,「四位人人,陛下已經正大殿候著。」

  「怎麼辦?」驚破日皺皺眉頭。

  「看著辦吧!」其他人莫可奈何的說。

  *****

  培德羅高坐在殿堂之上,神情顯得有些嚴肅及沉重,感覺上似乎在擔心著什麼。

  也難怪他擔心,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心愛的女人,這會兒要是他們真「不負使命」地帶回四個新娘,那他……

  「陛下……」就在他思忖的同時,四位使者已經一字排開地進入大殿,而他們身後都各自跟隨著一名美麗的女子。

  培德羅在心裏暗叫不妙,但他沉穩個性卻沒教他一下子就露了餡。

  「你們都回來了?」他力持平靜地看著他們,試探性的問:「她們是……你們為我找的新娘?」

  四個人面面相覷,個個心虛且惶然。

  「陛下,我們……」傑尼斯身為四方之首,不得個挺身上前,「我們沒……」雖說有了被責備的準備,他還是忍不住支吾著。

  「出了什麼事?」培德羅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們四個人一進來就明顯一臉心虛的模樣,絕對有事情瞞著他。

  四人又互睇一眼,似乎在猶豫著由誰開口。

  「快說呀!」他眉心一擰,有點沉不住氣的吼道。

  厲邪隱忍不住地說道:「陛下,我們沒幫您將新娘找回來……」反正橫豎都得講,誰講或什麼時候講不都-樣。

  「什麼意思?」培德羅一楞。

  人都帶回來了,怎麼還說沒幫他找新娘呢?

  「陛下,」驚破日面有難色的說道:「我們找到的是……是我們自己的新娘。」

  驚破日一說完,所有人都面帶愧色的低下頭;說是去幫他找新娘,這會兒大家是真的都找到了新娘,但卻教原本要找新娘的撤旦成了唯一的單身漢……

  培德羅楞了好一會兒,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們四個。

  「請陛下恕罪,我們……」說著,四人應聲跪下,而在他們身後的女孩們也跟著屈膝而跪。

  培德羅竊笑在心,卻未立刻點破。

  「是這樣呀……」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耍耍他們,他真是樂不可支。「這 說來……你們並沒替我找回新娘 ?」

  「陛下,我等願意再上去一趟。」四人異口同聲的說。

  「不用!」開什麼玩笑?他哪可能還要他們去幫他找什麼新娘。

  「可足陛下,我們都有了新娘,而您卻……」黑旭愧疚的說。

  培德羅沉下眼,一副面有慍色的模樣,其實有幾次,他已經差點笑出聲音來了。

  見他沒反應,四人更是焦躁難女,「陛下,您……」

  「都不用說了……」培德羅板起面孔,正想對他們訓斥一番時,一名女子突然從外面進到了大殿,她就是撒旦的真命大女--柳映彤。

  「培德羅?」見大殿多了四男四女,她不覺怔了怔。

  四個使者打量著她,神情有點驚奇,她不像是幽魂,而像活生生的人類,但是……為什麼在地底七萬呎的地方會有人類?

  「陛下,她是……」傑尼斯疑惑的問。

  培德羅本想多耍他們一下,卻沒料到映彤會在這時候進來。「映彤,他們是我的四位使者。」

  知道他們就是奉命去尋找新娘的那四個使各,映彤臉上有著一種極為復雜的表情,因為她看見他們身後正站著四位容貌出眾的美女。

  「映彤,你過來。」培德羅覷出她眼底的憂心及不安,立刻將她喚到身邊。

  她神情怨懟地緩緩走向培德羅。

  才走近他,他便將她攔腰一抱,抱坐到自己腿上,這麼親昵的舉動嚇壞了映彤,也嚇壞了四個使者。

  「她是我的新娘。」他一臉幸福的說。

  「陛下?」四人張口結舌的望著他,「您說她是新娘?」

  「沒錯。」培德羅若無其事的-笑。

  厲邪眉頭深鎖,「陛下是什麼時候上去的?」

  這時,敏銳的傑尼斯已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陛下,您要我們去找新娘該不會是……煙幕彈吧?」

  「難道陛下您是故意調離我們四個?」驚破日一臉狐疑地睇著他。

  危機一解除,四人又恢復他們本來那「沒大沒小」、「尊卑不分」的德行。

  培德羅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調開他們好去尋找上帝,「你們想太多了,我是不放心你們才會自己去找的。」他露齒一笑,表現的十分坦蕩。

  他雖作瞭解釋,但他們四人還是一副「你騙誰」的神情。

  怕他們疑心,培德羅下了劑猛藥,「看,要不是我自己去找,現在我豈不是成了這兒唯一的單身漢……」說著,語氣明顯有些怪罪起來。

  說到這個,他們四人不覺又心虛起來。說得也對,他門已找到回來一個新娘,是夠教他們四個偷笑的了。

  「既然陛下已找到了最愛,那我們也就放心了。」傑尼斯瞥了身後的雲萱一記,露出了溫柔安心的笑容。

  原本的憂慮及擔心如今都已是喜劇收場,接下來應該是他們狂歡的時刻了。

  「陛下,得到真愛是一件快事,我們是不是該大大的慶祝一番?」厲邪提議著。

  「也對,你有什麼提議?」培德羅點點頭。

  厲邪一笑,「不如大宴七天吧?」

  他想了想,「嗯……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說著,他注視著厲邪,「這件事就交給你去打點。」

  「是。」厲邪點頭答應苦。

  「好了,沒事的話,你們都回去吧!」培德羅非常「善解人意」的說。

  四人如獲恩典的應道:「是,陛下。」

  說罷,他們各自帶著自己的美嬌娘離開了大殿。

  此際,他們五人心裏都在盤算著一件事,那就是--在「當新郎」這件事上,他們是旗鼓相當;但「當爸爸」這件檔子事,他們可是誰都想「一馬當先」、「旗開得勝」……

  為了在當爸爸這件事情上「拔得頭籌」,他們可是非常努力的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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