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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漪 -【殘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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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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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27:13
標題:
夢漪 -【殘蝶】《全文完》
《
殘蝶
》作者:夢漪
“在你那對脆弱的蝶翼扯碎前,
讓我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去貫徹這句‘什麼都願意做’吧。”
她,不懂他。也不需要懂他。
打從他買下她的那一刻起,
他就是她的天,她的主子,她唯一賣命、效忠的物件。
而她最大的用途,不是保護他的安全、替他打探對手的底細,
卻是作為他試藥的實驗體與泄欲工具。
偏偏這主子不知是天性多疑,或是把惡劣當有趣,
無論她如何無怨無悔地付出,甚至雙手奉上自尊供他踐踏,
他仍不以此為滿足,反而用盡手段試探她的忠誠。
先是要她挖出心來,如今更要她助他血洗自家門派……
也罷。反正她已經什麼都沒了,也沒什麼能失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27:3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6-2 01:28 編輯
楔子
人潮熙攘的東門大街一隅,一抹瘦小身影伴著一卷草席,神情木然地跪在路旁,枯瘦小手上的那塊破木板道盡一切——
“賣身葬父啊……”
“可憐啊!這麼小的年紀……難道沒其他親戚了嗎?”
“唉呀,錢總管,您府上日前不是才說缺傭少奴的嗎?這可好,眼下就有個現成人選,還能順便替您家老爺積德蔭福啊!”
“這……”被稱作錢總管的中年人撚了撚唇邊的八字鬍,表情很是為難。“雖然咱們府裡確實缺人,可這事也不是我能拿主意的。再說,瞧她這副骨瘦如柴又沒幾兩肉的模樣,想必根本做不了多少活兒吧。”
“或者,春嬌姨會有興趣?”
“嘖!別開玩笑了。”被稱作春嬌姨的妖嬈婦人一臉嫌惡地揮動手中香絹。“像她這等貨色,全身上下沒半點出采之處,還一副傻不愣登的死人樣,就算我有心帶人,只怕也不會有多大成就。這穩賠的投資生意老娘才沒興趣。”
圍觀的群眾你一言我一語地不停討論,看似好心幫忙出主意,實際上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真正伸出援手,不過就是跟著人群瞎起哄看熱鬧罷了。
至於眾人圍觀焦點的女孩兒,依舊面無表情地跪著,彷佛周遭的討論完全與她無關一般。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的一切……
唯一和她相依為命的爹,原本在城外的官道旁經營一攤小茶棚,生意不好不壞,僅夠糊口而已。
幾日前,一群大漢白吃了一頓茶點後卻不給錢,爹攔下他們理論,豈料那群匪類竟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揍人,一旁的客人見苗頭不對,紛紛飛快閃人,誰也不願意被捲入其中。
當時嚇壞的她哭喊著上前制止,可人小力弱的她不僅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被一拳揍飛,撞到桌角昏死過去。
待她清醒過來,空蕩蕩的茶棚裡,除了一堆東倒西歪的毀損桌椅外,就只有爹已然冰冷的身軀,睜著含怨的雙目控訴著不甘……
在輾轉得知那名惡霸與官爺有私交後,所有人都因不願遭到牽連而拒絕替她伸援。短短幾日奔走,已讓小小年紀的她嘗盡了世間冷漠。
除了迷惘和茫然,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既然無力為爹討回公道,好歹也要讓爹一路好走,可偏偏家中積蓄微薄,即使變賣了所有家當,在被看她人小好欺的無良老闆苛扣了不少後,還是連口棺材都買不起。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能以最後僅剩的幾枚銅錢,請人代寫這塊賣身葬父的木片。
眼見日頭逐漸西斜,看熱鬧的人群都因感到索然無味而逐漸散去,只剩她依舊面無表情地跪在路旁,內心漸感惶恐。
她什麼都不求,只希望能夠好好安葬她無辜的爹,可上天卻連她這點薄願都不願施捨嗎?
就在她感到絕望之際,一名身穿黑衫的少年突然在她面前駐足,帶著一臉興味地看著她。
“買了你,能做什麼?”
聞聲,她猛一震,心底重燃一絲希望。
“我什麼都願意做……”已餓了幾餐的她虛弱地開口。
“即使是骯髒的齷齪事?”
骯髒?齷齪?她不由得怔住,心裡下意識陡升一股抗拒之意。
“不願意?看來你所謂的什麼都願意做,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那帶著濃厚譏嘲的表情,令她頓感莫名心虛。
“不、不是……”
她是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只要有人肯出錢買下她、讓她能夠如願安葬爹,她什麼都答應。
反正,她已經什麼都沒了,也沒有什麼能失去了……
猛一咬牙,豆大的淚滴禁不住往下掉,她語帶哽咽,堅定道:
“我什麼都願意做。”
淚蒙不清的眼前,她聽見了那名少年不以為然的嗤笑。
“叫什麼名字?”
“……淩蝶。”她訥訥地回答。
“淩空飛舞的蝶啊……倘若只是一味毫無頭緒埋首亂飛的話,可是很容易折損翅膀的。既然如此,在你那對脆弱的蝶翼扯斷前,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去貫徹這句‘什麼都願意做’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27:53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6-2 01:29 編輯
第1章(1)
朔月之夜,萬籟無聲。
連風也止歇的深夜,靜得無趣。在那朱門大院裡負責夜巡的守衛亦抵擋不住這般幽寂,忍不住打起盹兒來。
此時,一處無人注意的黑暗角落,忽地隱隱透出些微星光,點點延伸的範圍越擴越大,直至伴隨著陣陣刺鼻濃煙竄出。
“……嗯?怎麼……糟糕!失火了!失火了!”
待人驚覺時,火光已照亮了夜空,火勢已一發不可收拾。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快!快去幫忙滅火!南邊的萬寶閣失火了!”
“什麼?!”
被驚醒的人們紛紛趕上前來提水救火、搶救財貨,鬧烘烘地亂成一團。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當家的張大富一聽聞消息,立刻從舒適的被窩中一躍而起,顧不得自己身上只搭了件單衣,連鞋子都沒穿,立刻馬不停蹄、三步並成兩步地趕到失火現場,卻也只能兩眼茫然、欲哭無淚地瞪著眼前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焰。
“我的心血……我花了多少心血才集齊的秘寶,竟然……”
相較於忙亂的救火現場,另一旁的樹影后,一抹黑影朝那方淡睇了會兒,隨即無聲無息地轉身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房內,一抹頎長身影正一派悠閒地半臥在床榻上,微敞的衣襟露出了些許精瘦的胸膛,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本薄薄的簿冊,就著前方桌上熠亮的燭光漫不經心地翻閱著,顯然並不怎麼入心。
直到平靜的燭火若有似無地微微一晃,他這才合上手中簿本,緩緩坐起身,移眸瞥向不知何時立身桌後的黑影。
“得手了?”
“是。”
嗅著那股沾染在對方身上被帶進屋內的煙火味,男子驀然撩笑。
“此行似乎並不順利?”
黑影面色一白,沉默了好一會兒,緩聲道:“是屬下無能……”
男子未置一詞地朝她伸出手,黑影不自覺一頓,隨即自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的木匣,移步向前,恭敬地將木匣放進男子的掌心上。
豈料男子並未接過,反倒是趁其不備,反手攫住那拿著木匣的纖細手腕,一把將人拉進懷中。
“你在害怕什麼?”扣住懷中僵硬微抖的身子,他伸手捏住那略顯蒼白的下顎,強迫那閃爍不定的眼眸正視自己。“怕我嗎?”
“不、不是……”毫無預警的接近,令她故作鎮定的心防霎時崩解,只能在不知所措中力求鎮靜。“沒有。”
“哦?”男子俯首,薄冷的唇在她敏感的耳廓輕觸,感受她那無法控制的顫抖。“既不是害怕,那怎麼在發抖呢?你受寒了?”
強壓下閃躲的意念,她顫巍巍地開口:“是……”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唇角勾起一彎邪惡的弧形。“需要我給你溫暖嗎?”
慌亂的瞳孔驀然一縮,隨即認命地合上,泛白的唇瓣輕輕吐出:
“……是。”
瞬間,男子的目光閃過一抹噬人的幽闇。
他取走她緊握在手的木匣,朝一旁甩去。
木匣彈熄了燭火,穩穩地落在桌上。
她,不懂他。
也不需要懂他。
對她而言,他就是絕對,是她的天,她的主子,她唯一的效忠。
打從他買下她的那刻起,一切就成了註定,成了理所當然。
面對他,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身為暗衛,主子的命令就是絕對,即使主子開口下令賜死,也不允許有任何猶豫。
睜開酸澀的眼,淩蝶瞥了眼明亮的房間——窗外天未明,屋內的光亮來自桌上再度被燃起的燭火。桌旁的人影隨意套了條長褲,露出精瘦的身軀,正聚精會神地研究那只木匣。
撐起仍微微泛疼的身子,淩蝶一手拉過薄被遮住自己的赤裸,一手撈過被拋在地上的衣物準備著裝。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令取衣的手微地一頓。
“……張大富自苗疆求來的鎖情蠱。”平靜無波的音調淡聲應道。
“做什麼用的?”帶著惡意的笑聲,問得很是故意。
“據悉是張大富欲使在百花閣花魁白荷姑娘身上……”她一字一句、清楚而緩慢地回答。“寄望白荷姑娘能夠因此戀上他。”
那張大富,是地方上數一數二的暴發戶,也是出了名的風流色鬼,不僅小妾一個接著一個娶進門,偕人逛青樓妓院更是家常便飯。
不過因為他的出手極為大方,所以即使這人胸無點墨、長相粗劣兼腦滿腸肥,各個樓閣的姑娘還是爭相歡迎他,日日期待他的光臨,畢竟沒人願意和銀錢過不去。
但,偏偏就出了那麼個例外——百花閣的花魁白荷,清靈脫俗的仙子美貌是有目共睹,但她高傲的脾氣也是遠近馳名,管你是天皇老子還是王公貴族,只要是不得她緣的客人,連她一根頭髮都休想見到。
而這張大富,正巧就在她拒見的名單中。
向來無往不利的張大富,怎堪碰這硬頭釘。幾回吃癟下來,不但沒教他打退堂鼓,反倒更激起了他那男人與生俱來的劣根性——愈是得不到的,愈是用盡千方百計,賭上所有臉面,打死也要得手。
只不過,這號稱張大富千方百計中的最後一計,卻不知怎地竟被她家主子打聽到,又恰好被她家主子看上……
然後,這駭人的要命玩意兒就在這兒了。
“哦?”那抹掛在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但,我問的,是此蠱的作用。”
以最快的速度著裝完畢,淩蝶衣著略顯淩亂地立在床前,硬著頭皮回道:“此蠱的作用……是讓中蠱者能夠深切而瘋狂地愛上下蠱之人,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是嗎?”邪魅的黑眸不懷好意地瞟向她。“區區蟲子,真有那麼厲害,竟連人的神智情感都控制得了?”
淩蝶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惡劣的預感。
“屬下不知。也許一切終究只是傳言罷了。”
“不知?”邪惡的笑容咧得更大,唐熾轉身面對她,慵懶的神態中有著明顯的期待。“這可容易,直接試試不就明白了。”
見狀,淩蝶不由得神色慘澹。
“……主子想怎麼試?”
“那麼,就由你來吧。”他揚笑,回答得理所當然。“畢竟你是與我最為親近、也是我唯一的暗衛,若這蠱蟲當真如此厲害,也正好能令你為我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百利而無一害啊。”
淩蝶緊抿住唇,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緊握。
她就知道……
打從成為替他賣命的暗衛那天起,對他而言,她最大的用途,不是保護他的安危,也不是替他打探對手的底細,而是作為他試藥的實驗體。
明知每回他心血來潮命她前往偷盜的毒物,最終都拿來用在自己身上,她還是不得違令,拼盡一切也要完成使命,以茲證明自己的忠誠。
偏偏這主子不知是天性多疑,抑或是把惡劣當有趣,不論她再怎麼無怨無悔地付出,就算是親手呈上自尊供他踐踏,他仍不以此為滿足。
但,要她接受蟲子的控制以表忠誠,簡直比污辱還嚴重。
“不需要蠱蟲的控制,屬下亦自認能夠一心一意效忠主子,絕無二心。”這樣的要求,恕她無法接受。
“哦?是這樣嗎?”唐熾緩步走到她面前。“可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面對那張俊美無儔、卻透著幾絲邪肆的面容,淩蝶強壓下心底的惶然,昂首直視他。
“不知屬下何處不得主子之意?”
面對她難得的反抗,唐熾笑著開口:
“你這般抗拒為我試藥,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聞言,淩蝶不由得瞪大雙眼。
抗拒?不,她不是……她只是認為沒必要,況且,那個……她……
……她,無話可說。
“另外,”他伸手輕撥了下她頸畔的淩亂衣領。“我未允之事,你卻擅自做了,這也敢說是絕無二心?”
淩蝶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什麼意思?怪她未經他同意就把衣服穿上嗎?
唐熾悠然走回桌旁,隨意就張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呆若木雞的她。
“現在,你怎麼說?”
她渾身僵直地杵在原地,不動。
“難道你的覺悟就只有這點程度?”掛在唇畔的笑容添上了抹奚落。
……主子的命令,是絕對的。
良久,面無表情的她終於有了動作——只見她木然垂眸抬手,動作僵硬地將自己剛剛穿上身的衣物,當著他面一件件重新褪下,黑色的布料一一滑落腳邊,直至赤裸。
面對眼前那具在搖曳燭光下呈現出的唯美胴體,唐熾徐然眯眼。
“過來。”他沉聲令道。
怔忡了會兒,她沒敢多做遲疑地走向他。
望著面前微微發顫的身軀,唐熾緩緩伸手,毫無顧忌地在她身上來回遊移,彷佛在檢驗商品的瑕疵般,甚至幾度故意觸及她的敏感之處,激起她不由自主的哆嗦,逼得她不得不緊咬下唇,不讓那令人難堪的反應逸聲出口。
過了好一陣,大概是覺得懲罰夠了,唐熾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將虛軟的她拉進懷中。
“記住,永遠不准反抗我,明白嗎?”
迷蒙的雙眼茫然抬起,望進他那深不可測的黑眸中,她看見了無法回頭的深淵,以及自己的墮落……
“……是。”
紫陽門,本是家依毒崛起、微不足道的小小門派,直到該派掌門得到了獨步天下的第一奇毒——赤陽,因而坐擁了江湖毒派之首的封號。
常人所謂的毒,談的是其性強弱,講的是見血封喉;但,對他們而言,生不如死才是至高境界。
死亡,有時反倒是種慈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真正的活地獄。
赤陽,正是其中之最。
毒派之門,本該奉行低調行事之法則以避免引人注目,紫陽門卻在掌門之位禪遞後大逆其行,新接位的掌門人不僅大張旗鼓與城中首富之女聯姻,甚至砸下重金翻修了原本清幽單調的門院,將其整治得富麗堂皇,宛若一座小型宮院,鬧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傲然宣示勢力的同時,亦讓紫陽門的名號從此廣為流傳。
而在那氣派輝煌的建築之中,存在著一處人煙罕至的荒蕪院落,彷佛無人居住般任憑雜草叢生,只有通往院內小屋路徑上殘留著零落的鞋印踏痕,證明此處尚有人居。
面對毫不相襯的突兀之景,紫陽門內的徒眾卻沒人多說些什麼。
興許是因為位於偏僻的邊角之處,所以令那不起眼的存在被人忽略得理所當然吧。
不過,在理所當然的忽略中,所有人卻更像是有志一同般避免靠近該處,能閃多遠就閃多遠,每每經過那道院門前,不是加速通過就是撇頭無視,彷佛裡頭住了多麼可怕的怪物似……
午後,在那幾近荒廢的偏間小院裡,一抹黑色身影正一派悠閒地坐在門廊前,倚著廊柱垂眸翻閱夾在指間的書本。
忽然間,一陣雜遝的腳步聲自院前傳來,逐漸朝這方靠近,令原本平靜看書的面容倏然皺眉,略顯不耐地將手中的書頁合上。
不一會兒,隨著腳步聲接近,一名美豔絕倫的華服少女和她的貼身丫鬟出現在小徑的那一端。
“……討厭,這見鬼的地方真是……唉呀,這草還會割人哪!”嫌惡的語氣不斷碎念,顯而易見的厭惡在少女豔麗的臉上表露無遺。
“這樣令人噁心的地方,也只有那傢夥適合待……咦!真是難得,你竟然在啊。”直到那抹悠然坐在門前的身影映入眼中,少女這才甚感意外地露出吃驚的表情。
“哦?難不成你原是打算趁本少主不在時闖空門嗎?”唐熾譏誚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不速之客。“依你的身分幹這等雞鳴狗盜之事,要是傳了出去,只怕會讓咱們偉大的掌門感到臉上無光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28:18
第1章(2)
聞言,那少女面色不悅地哼聲道:
“闖空門?開什麼玩笑!就算本姑娘真迫不得已淪落強盜這一行,也不會沒眼光到來搶你這間爛屋子!要不是有人老是三天兩頭不見蹤影,本姑娘哪需要到這糟蹋人的鬼地方找人啊!”
“這可稀奇了,就不知是什麼事重要到需勞駕朱大姑娘親臨呢?”
“哎呀,都是自己人,何必喚得如此生疏呢?”朱香琦假笑一番,忽然打量起他來。“話說回來,怎麼才幾日沒見,你的模樣就變得更加妖豔動人啦!嘖嘖,看看這皮膚,白得活像是上了層粉似的;再瞧瞧這身段,簡直纖細得跟個娘兒們沒兩樣了。果然是受人調教使用過有差嗎?還是你為了能讓自己的賣相好一點,從哪得到了什麼特殊秘方呢?”少女掩嘴嬌笑。“倘若真有那麼好的秘方,還望表哥能傳授妹妹幾招,別只顧私藏啊!畢竟愛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呢,你說是吧?雙兒。”
站在她身旁的丫鬟也笑著附和:“小姐說的是。若真有這般連男人都能變得比女人還女人的秘方,雙兒也很想見識見識呢。”
唐熾的目光微地一冷,唇角驀然勾起一彎詭異的弧形。
“承蒙讚譽。如此說來,至少本少主的美色還有出賣的價值,不像有些人,就算倒貼還是遭人嫌棄呢。”
只見朱香琦的笑容遽凝,臉色驟變。
“你這令人作嘔的傢夥,還真把別人的反話當恭維了是吧?真不知恥!”她冷聲怒斥。“孫大哥就是人太好,才會願意跟你這不男不女的人做朋友!”
“朋友?呵,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我們之間才不是朋友的關係,真要說起來,應該是恩客吧。”唐熾豔媚一笑,刻意擺出妖嬈的姿態。“可惜啊,他不甩你朱大美人的魅力,卻很吃本少主這一套呢。”
朱香琦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氣到渾身發抖。
“噁心的傢夥,不准你繼續污辱孫大哥!”
“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嘛!”他依舊若無其事地搔首弄姿。“就憑你那點本事,無法投其所好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夠了!”
瞬間,一道白影如靈蛇般朝著唐熾掃去,將他所坐之處擊成粉碎。
“唉呀呀,惱羞成怒了嗎?”敏捷閃過一鞭的唐熾惋惜地看著自己前一刻的身處之地。“真是雞腸鳥肚,堂堂紫陽門下一任掌門人選,竟然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有你這種兒子當真是唐家家門不幸!要不是看在梅姨的面子上,我才不屑認你這個表哥!”朱香琦被他氣到渾身發抖,差點連心愛的白蛇鞭也一併脫手甩出。“你這專賣屁股的小白臉,不論你再如何偽裝,終究不可能成為女人,就算你捨得自宮,也不過是個不能人道的太監罷了!”
“他才捨不得呢。”一旁的雙兒搭話嘲弄:“小姐忘了嗎?表少爺可是男女通吃、來者不拒,胃口可大了。”
“喲,說的也是,你不提醒我倒還忘了呢。”朱香琦冷笑。“聽說數日前張府走水,使得張大富所收藏的那些下三濫秘方全數付之一炬,不知此事表哥是否聽說了呢?”
“付之一炬?”唐熾微地挑眉。“那可真是糟蹋了,老張那兒的眾多收藏,本少主還未曾開過眼界呢。”
“哎呀,那可真是遺憾啊。”朱香琦一臉幸災樂禍。“我本還以為是表哥眼紅對方的收藏,要求割愛未果,心有不甘之下才唆使你那可憐的手下前去縱火破壞呢。”
唐熾研究淫媚藥物的興趣,是人人知而不宣的秘密。對此感到顏面無光的掌門,雖是極欲壓下這般醜聞,消息卻早在江湖小道下悄悄傳開。
堂堂毒派之首,竟在私下鑽研這般壞人清白的淫穢藥物……這豈不是在替那些下三濫的淫賊們助長威風嗎?
再者,唐熾總是隔三差五就會現身城中幾間頗負盛名的勾欄院,找那貌美妖嬈的名妓們徹夜相陪,有時是獨自一人,有時是與人結伴前去,興致大好時甚至會包下整樓的姑娘,笙歌舞樂通宵達旦……於是乎,便又有那好事之徒揣測,紫陽門所研究出的淫藥,應是被用在那些青樓姑娘身上助性了。
不過,在紫陽門的徒眾間又悄悄傳出了另一種說法——因敗壞門風、惹怒掌門的唐熾,被扣下了例錢以茲懲罰,無錢可用又愛好充門面的他,不得已靠著自己與生俱來的陰柔魅相,兼差小倌向那私好男風的大爺們撈錢花用,順便推銷他的研究成果。
不論事實為何,淫藥一事還是鬧得一些自詡正義的門派為此前來抗議,卻是連紫陽門的大門都進不去,其他的小流小派更是只能關起門來偷偷觀望,連屁也不敢放一聲。
然而,在一些聞風心癢的淫賊多方打聽下、甚至企圖攀關係撈杯羹卻一無所獲之後,原先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態也就因此漸漸淡去。
傳言雖已淡,卻還是有那好事之徒三不五時拿出來閑嗑牙,好奇那以令人生不如死聞名的毒派之首,究竟能夠研究出多麼駭人聽聞的淫藥。
“是說,那些個淫藥媚蠱毀了也好,省得有人一天到晚滿腦子邪淫思想,甚至三不五時做出敗壞門風之事。”朱香琦意有所指地瞪著他手中的書冊。
唐熾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中那本時下最風行的情欲小說,朝她笑道:
“表妹對此書感興趣?否則目光怎會如此熱切呢?”
“我只是在想,怪不得姨父會寧可放棄你改而栽培我。”朱香琦嫣然一笑。“畢竟不思長進是一回事,要是讓堂堂毒派之首成了下三濫的淫窟,那可就真要落人笑柄了。”
“表妹何出此言呢?再怎麼說,淫藥春水也算是毒物的一種,既是堂堂毒派之首,對於毒物豈不更該具有多方認知才是?”唐熾語帶戲謔地覷向她。
“少在那邊妖言惑眾了!”朱香琦不屑地哼了哼。“那種搬不上檯面的玩意兒能成什麼事?把武林中人全變成淫賊嗎?別想用你自己的興趣拉低眾人的格調,斷了那不切實際的妄念吧!”
唐熾仍是笑著,笑得別具深意。
“能不能成什麼事還很難斷言吧,畢竟它最大的功用不是取人性命,而是替那無緣的男女雙方製造出一親芳澤的機會……”眼眸微斂,他邪喃低語道:“例如說,你那位只可遠觀不得近觸的孫大哥……”
聞言,朱香琦神情驀然一寒。
“少看輕人了。憑本姑娘的本事,壓根兒不需要使這種卑劣的手段!”她譏誚地勾起唇角,眼神滿是鄙夷。“倒是你,不管你做什麼,都只是白費力氣,當不成男人也做不成女人的你,最終不過就是個任人踐踏的賤物罷了。”
語畢,她衣袖一甩,隨即偕同雙兒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孤身佇立廊下的唐熾目送那對傲然離去的背影,徐然收起了嬉色,邪魅的臉上漸顯懾人的陰沈。
“賤物啊……”平淡的語氣,彷佛自言般低喃:“倘若本少主是賤物,那你這個任由賤物玩弄的角色,又該稱做什麼呢?”
空無一人的院落靜謐無聲。
“怎麼?不敢回答嗎?”
須臾,角落的陰影中徐徐傳出一抹平淡的音調:
“屬下是主子的暗衛。”
“服侍賤物的暗衛?”他冷笑。“既是賤物,還有需要護衛的道理嗎?”
“不是。”那聲音毫不遲疑地否決道。
唐熾冷冷斜瞟向那抹與陰影融合在一起的身形。
“何必否認呢?是因為不願承認自己只不過是賤物的玩物?”
角落裡,淩蝶的眉頭不由得皺起。
“主子並不是表小姐口中的賤物。”
“這是安慰之詞嗎?”他冷嘲道:“可惜這謊撒得不太高明啊。”
“那是表小姐對主子的誤解,主子既沒賣……賣過身,更沒有當女人的意願。”力持平靜的回應。“一直以來,主子就是貨真價實的男兒……”
所以,剛才那番相好之論若是讓孫獨行聽見了,就算是人人公認溫潤知性的孫神醫,恐怕也會吐血三升不止吧。
唐熾緩步移身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睇著她。
“貨真價實……是嗎?”唇角邪魅勾起。“如此虛應的恭維,只會令人反感啊。”
果然又是挖坑逼她跳啊……
心底暗歎,淩蝶不由得澀聲道:“請主子給屬下證明的機會。”
“證明嗎?”唐熾徐然俯身,在她敏感的耳畔幽然吐息,令她肩膀忍不住一縮。“既然你都這麼要求了,我若不給點表示,豈不顯得不夠大度?”接著,他意有所指地撩笑。“那麼,今晚本少主就等著瞧了。”
她無奈斂眸。“……是。”
退離她駐守的角落,唐熾重新回到廊下,翻開剛才被中斷的書頁。
“話說回來,那日張府走水是你刻意所為吧?”
一股惡寒驀然自背脊竄上,令淩蝶乍感頭皮發麻。
“這……是屬下無能……”
“至於原因,應該是老張的那些收藏嚇到你了吧。”對於她的辯解恍若未聞,唐熾自顧自地接續道:“為免哪天本少主一時興起,要你將其全數光顧一遍,再全數親身嘗試一遍,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將它們全燒了,免得將來夜長夢多,是嗎?”
“我……”一滴冷汗自她額際滑落,盯著自己影子的視線,怎樣都沒有向上抬的勇氣。
的確,當初那一屋子的閨房秘寶、壯陽秘辛,乃至古今中外的各色駭人淫物,多不可數,著實教人歎為觀止。
只不過那幅難得一見的壯觀場面,卻令她極度作嘔。
她無法理解,怎會有人對這等男女之事如此、如此……
震驚過度的她,聯手中的火摺子掉落了都沒察覺,待腳邊的火苗竄開,已來不及撲滅……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竟敢擅自毀了本少主的興致,你該當何罪呢?”
那抹冷瞥而來的視線,令淩蝶下意識不住顫抖。
“屬下……屬下……”她該怎麼回答才好?
“犯下這等錯事,領罰也是無庸置疑,你說是嗎?”
“是……”她氣虛應聲。
侍奉這個主子,讓人懼怕的不是領死,而是生不如死啊。
只見唐熾徐然勾起一抹令淩蝶感到膽寒的笑容。
“那麼,作為懲罰,在今晚的證明之前,去幫本少主取得這一物吧。”
語畢,一紙便箋挾帶勁力朝她這方射來,不偏不倚地直落在她面前。
淩蝶無奈一睇,待瞧見上頭的字跡時,卻不由得狐疑蹙眉。
“這……”
遲疑地,淩蝶微微抬眼朝唐熾望去,卻只見到他仍帶笑意的側臉。
“怎麼?有問題?”
“不、沒有……”她倏然垂首,下意識避開那可能對上的目光。“屬下遵令。”
另一邊,唐熾則是不著痕跡地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底,幽闇的眼底隱藏著一抹不明的情緒。
“話說回來,不知那個沒腦的女人剛剛究竟是為何而來?”他忽道。
“……需要屬下順便調查嗎?”
“不必。反正也不會是什麼要事。”唐熾哂笑。“若真是,只要過上一陣子,就算我不想知道都不行了。”
朱香琦忿忿地踏在返回自己院落的路上。
“那個噁心的混帳東西,在那種地方多待一刻都教人無法忍受!”她咬牙切齒地喃喃自語,美豔的面容因而扭曲卻不自覺。
“你等著,本姑娘絕不會就這麼算了!待本姑娘接下掌門之位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賣了,讓你有永遠接不完的客,看你這賤物還能怎麼囂張!”
一旁的雙兒見狀,不由得出聲提醒:“不過小姐,剛才我們似乎沒有把掌門的話傳到,這……”還得再跑一趟嗎?
朱香琦驀然停下腳步,不以為然地斜睨向她。
“沒有把話傳到?誰說的?”紅豔的唇瓣不懷好意地勾起。“我已經確實把話帶到了,是他自己要抗令的,我又能如何?”
聞言,雙兒眼珠子轉了轉,也跟著笑了。
“是啊,是表少爺自己無視掌門的召喚,又怎能怪罪于小姐呢?”
“沒錯!”朱香琦得意地哼了哼。“再說,你也看見他手上的那本淫書了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光明正大看那淫穢之物,要這樣的他現在去見姨父,對姨父是大不敬啊。”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實在很難想像竟會有人無恥到這種地步。
一想到她和這種人竟是表親,她就想吐。
“再說,他那是什麼態度?竟敢自稱是少主,真當這紫陽門是他的掌中物嗎?”
少主,是世家大族之子使用的稱呼,對於以選賢傳能、非氏族組織的紫陽門而言,只有負責管理承繼授受的掌門,沒有血緣傳承的家主。
“如此大逆不道暴露自己的野心,擺明是自斷前程,就算姨父有心徇私,這下也不可能將這位置交給他了,真是愚蠢。”朱香琦不屑地冷哼。
“不過,這也正好能讓小姐坐享漁翁之利啊。”
朱香琦斜瞟向她,冷聲道:“你的意思是,本姑娘的本事不如那傢夥,只能靠這種手段贏過他?”
自覺失言的雙兒臉色一變,連忙道:“不、不是的,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
“不用再說了!”朱香琦面色一寒,咬牙恨道:“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的,證明我的能力絕對在他之上,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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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29:32
第2章(1)
窗明幾淨的房間,不染一絲塵埃,連那白石砌牆也明亮到仿佛未曾沾染過半點塵垢,展現出其房間主人愛潔的性格。
空蕩無人的房內,一道身影無聲無息飄然落地,那一身為防阻礙行動而顯得貼身的黑色衣物,勾勒出賞心悅目的動人曲線,顯示出入侵者的性別。
黑影默默打量房中的擺設後,略顯猶豫地走向一旁擺滿各式瓷瓶的櫥拒,迅速寢具流覽過一遍,遲疑一陣,隨即轉身搜尋下一個目標。
瞬間,一道破空之響襲來,有所警戒的她立即移另躲開自背心而來的暗算,準備朝反方向道逃一一
“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這麼急著離開嗎?”
那戲謔的笑聲,令黑影所有的動作硬生生停下。
來不及了……
遲疑了會兒,她這才略顯僵硬地回身面對出現在門口的白色身箕。
“慕容公子。”冷硬的表情,擠出了冷硬的問候。
只見一身白衣的慕容宵悠閒地緩步踏入,仿佛對於自己房內忽然出現不速之客的倩況已是見怪不怪。
“面對一個隻會把自己苦練的武藝用在偷盜他人之物的主子,虧你還有耐性在他身邊待上那麼久啊。”
淩蝶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地瞟向角落那抹幾乎感覺不到存在的黑影。同樣身為暗衛,她的戒備和隱息似乎都略遜對方一籌啊。
“是說,我東西才剛到手沒多久,他就得了訊,也真不容易了……”說著,慕容宵自袖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白玉盒,朝她擲去。
淩蝶猛一楞,下意識伸手接住那只玉盒。
“喏,給你帶回去交差吧!”他朗笑道。
她倏然擰後,握著玉盒的手不自覺使勁。
“多謝慕容公子的好意了。”
竟然如此輕易就將她欲竊之物交出……是在嘲弄她嗎?
“話說回來,他明知你不諳毒物藥性,卻還專派你做盜藥這等情事,難道不怕有個萬一嗎?”
“淩蝶學藝不精,讓公子見笑了。”
“再者,你家主子的消息來源雖然十分靈通,卻是大費周章向外頭打探得來的,不覺得不合理嗎?”慕容宵徐徐走到桌旁,執壺斟茶,目光淡瞟向她。“真教人想不透啊……你雖不諳毒物藥性,但其他方面的身手並不差,明明身旁有個合適的人才放著不用,反倒是朝外頭去砸錢,再讓身旁之人去執行非能力所及之務,此舉豈非本末倒置了嗎?”
淩蝶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握著玉盒的手卻更加用力,仿佛想將其捏碎一般。
“究竟是他真不懂得用人,抑或是……有所顧忌呢?”他笑著,舉杯朝面色漸寒的她示意。
“告辭了。”淩蝶驟然轉身離去。
“倘若他對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為他賣命呢?”滿懷無奈的歎息追看鑽入她耳際。
“只要你願意加入我的麾下為我效力,我絕不會對你的過往有任何介意,也不會對你的忠誠有半點質疑……要不要考慮考慮呢?”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於視線之外,慕容宵這才將手中的瓷杯放回桌上。
“怎麼了嗎?”他問。
“主子當真想收下那女人?”一道略顯不悅的回答自角落傳來。
慕容宵移眸睨向立在角落、端著一臉古怪表情的少年,笑道:“別看她那樣,那女人可是塊難得一見的璞玉,只要稍加琢磨,必定能散發出不同的光彩。”
少年暗自嘟嚷了聲。
“你說什麼?”慕容宵問。
少年猶疑了會兒,咬牙道:“她最大的才能也不過就是幫人暖床而已。”
連自己的暗衛都拿來當泄欲用的性奴,唐熾的淫亂程度早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一個靠賣弄身子取得暗衛之位的女子,除了勾引男人外,還會有什麼才能?只怕連基本的功夫都不到家吧。
少年鄙夷的眼神,明擺看他的不屑 。
然而,慕容宵只是不發一語地盯著他,盯到他全身發毛,令少年忍不住低頭懺悔自己剛剛究竟說錯了什麼。
俄頃,卻見慕容宵緩緩揚笑。
“你不懂,暖床暖被助人入眠……她的才能,以你目前這點年紀,是無法明白個中好處的。”
深夜,自那淒涼荒蕪的院落裡隱隱傳出陣陣壓抑的呻吟聲。
“唔……”
一陣強烈的痙攣過後,兩具糾纏難分的軀體相擁在一塊兒喘息。
闃暗的屋內,沒有一絲光線,即使微弱的星光透過緊閉的窗紙,也起不了一絲照明作用。
一滴熱汗滴落淩蝶的頰畔,稍稍拉回了她朦朧的意識,待呼吸稍微平復後,一抹淡淡的疑惑躍上她心頭一一
怎麼回事?
今晚的唐熾感覺不太對勁,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早已習慣他那喜怒無常的性情,但依她對他的認知,他若無意床第之事,就算是以懲罰之名,也不會對她產生任何興趣才是。
所以,是她多心了嗎?
還是……
一一倘若他對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為他賣命呢?
言猶在耳的話語,令她不自覺一怔。
何苦……
打從遇上他的那年起,在那句“什麼都願意做”的承諾下,她便已將包括軀體、靈魂、性命、自尊等等的所有,全數賣給了眼前這個男人,毫無保留,無法償還的債,讓她與他糾纏至今。
對他,她沒有拒絕的權利,不論任何要求,就算是非自己能力所及,也只能硬著頭皮咬牙接下。
因為不識藥毒之物,每回出任務時,她都只能倚賴唐熾給予的線索做為比對依據,故時不時會有盜錯物之誤,此回亦對張大富萬寶閣中的鎖情蠱被掉包一事渾然不察。
每一次犯錯,若不是以試藥抵過,便是徹夜生不如死的懲罰。
話說回來,那晚唐熾應已知曉取回之物是贗貨,卻仍假意欲以她試是對她識物不清的嘲弄,抑或是對她所懷忠誠的試探?忠誠啊……明明信任與否于他根本不屑一顧,這般的試探是想糟蹋誰呢?
沒由來的氣堵,使她不自覺一動,卻在聽見耳畔傳來的悶哼,以及感受體內的停留所產生的變化後,令她頓時瞪大雙眼。“主……主子?”
看不見的黑暗,讓她的觸覺變得敏感,更能清楚感受到那雙帶著情欲的手重新在她身上點巡的烈火,令她下意識再度緊咬唇瓣,不知所措的腦子再度糊成一團一一
再度隨著那火熱的指引陷入情欲的狂潮。
望著身下因自己不知節制的為所欲為而陷入昏睡的人兒,唐熾幽暗的目光透出了莫名的複雜。
在黑暗中仍視夜如晝的他,能夠清楚地看見眼前的一切一一他看得見身下的光裸女體,看得見她迷蒙的雙眼和喘息的嬌媚模樣,看得見她為了不讓誘人的吟聲逸出而咬破的唇瓣……
而看不見他的她,只能一再地在黑暗中被動承受他的欲望。
但,即使她對於他毫無理由的對待顯得如此逆來順受,他還是無法因此感到滿足。
空蕩的心,終究是少了點什麼……
“暖床啊……原來你最大的才能是替人暖床嗎?”他輕聲低喃,俯身將那副柔軟的身軀緊擁入懷。
“暖床暖被助人入眠……那為何我擁了你好些年,仍無一日好眠呢?”目光不自覺瞟向被他隨意擱扭在床頭矮幾上的白玉盒,一抹惱意躍上他的面容。
明知這是對方刻意布下的局,他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將她推下坑去……
如此明顯的挑釁,是在暗示他不靠毒物控制人心就留不住人嗎?
不想放手,就要不擇手段地緊緊抓牢……是嗎?
一一不需要蠱蟲的控制,屬下亦自認能夠一心一意效忠主子,絕無二心……
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不可能的……
不論誓言說得多麼堅若磐石,到頭來終究不堪一擊,這就是現實。
總有一天……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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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29:52
第2章(2)
“唔……”淩蝶本已陷入昏睡的意識,被密實壓在身上的重量重新拉回,睜開酸澀的眼,她對於那企圖讓自己無法呼吸的重量感到欲哭無淚。
為什麼?今晚不是應該只是單純證明他的男性雄風所言不假而己嗎?至於懲罰,在取得那只白玉盒後就該抵銷掉她的過錯了吧?
既然如此,眼下這仿佛無止盡般勞心耗力的活兒又是怎麼回事?
……果然,一定又是她做了什麼不合他意的事了吧。
只是今晚的次數已經超過她所能負荷的了,他懲罰得還不夠嗎?
“主子……”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拜託直接跟她明示,讓她有認錯的機會,別再繼續挑戰她的體能極限了,她擔心明兒個會下不了床啊。
她這個暗衛已經夠失職的了,別讓她的不堪再添上一筆記錄了行不?
唐熾乍然回神,本已逐漸冷卻的情欲,不意被這嬌媚軟聲再度勾起,令他微惱地瞪著身下一臉無辜的人兒。
感覺壓在上方的身軀因她的呼喚再度繃緊,淩蝶不由得心驚肉跳。
不會吧……
正考慮開口求燒的當下,忽聞耳畔傳來一聲淡哼,接著兩人對調了位置,窒人的重量頓時消失,她反倒成了壓人的那一方。
“睡吧。”
平淡無波的回應,是特赦的證明,亦終於為她身心俱疲的夜晚徹底劃下句點。
“是……”枕在那汗濕的胸膛上,連根手指都無力蠕動的她,總算是能夠安心合眼入眠。
然而,相較於胸口那道漸顯綿長平穩的呼息,唐熾則是無語地睜眼瞪著床頂,難以成眠。
……即使再溫順如她,總有一天,也還是會興起背叛的念頭,離他而去吧?
“你昨日為何未前來?”
紫陽門主院的書房內,唐競天面帶不悅地瞪著立身桌前的人影。
“昨日?孩兒並未聽聞任何召喚,何需前來?”
對方毫無所謂的態度,引起唐競天的不悅。
“你應該明白,我不會因為你是我兒就對你另眼相待,再如此無禮,休怪我動用門規了。”
身為眾人敬畏的紫陽門掌門,他的威嚴幾曾被如此無視過?可偏偏眼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
只見唐熾一派悠閒地低頭剔弄指甲,完全不將眼前之人的怒氣當一回事。
“敢情父親大人特地召我前來,就是為了指正我的態度?那還真是慎重其事啊。”
“你當真不把本掌門的告誡放在眼裡?”隱忍的沉聲中,有著明顯的警告。
“這會兒又沒其他人在,何需裝模作樣?至少在人前,我還挺守規矩的不是?”唐熾微微撩眼,別具深意的目光直瞟向他。
說到表面功夫,他可是做得很徹底呢。
唐競天重重哼了聲。
“除了耍嘴皮子之外,你還有什麼其他值得自傲的本事?沒有任何建樹的你,將來若然承接掌門之位,如何能夠服眾?”
“這話會出自您口中還真是令人驚訝,您有退位的打算了嗎?”唐熾甚感意外地揚高眉梢。
“可您心裡屬意的人選從來就不是我,這所謂的‘將來’,似乎沒有意義吧?”
畢竟其態度之明顯,早已到了眾人皆知的地步,沒道理一夕之間突然大翻盤才是。
如今會主動對他提起這事,只怕是另有目的吧。
面對他毫不避諱的質疑,唐競天狀似不悅地擰眉。
“你這是什麼話!本門的掌門之位,自創門以來都是採取公開公平的竟爭,各憑本事,以求服眾,從無例外之說。亦無內定之理。”驀然,他目光一沉。“不過,你畢竟是我兒,自是肩負比他人更多的期許,你應當明白這道理才是。”
公平公開、各憑本事……是嗎?唐熾不以為然地暗嗤了聲。
“也正因為如此為了避免讓人產生不公的質疑,倘若你有心要竟爭此位,至少也得拿出些搬得上檯面的成就才行。”
“那麼,不知父親希望孩兒怎麼做呢?”
“你知道掌門令吧?”唐競天道。
聞言,唐熾僅是眉頭微挑,未置一詞。
“前任掌門當年傳位時,因為一時大意而弄丟了象徵掌門之位的信物,雖然只是一塊可有可無的木牌,但畢竟是負責見證本門歷史的文物,具有其一定的存在意義。”唐競天道:“據悉,該物似乎是遺落在北境山嶺之中,雖然消息未經證買,但若為真,就該避免落入其他心懷不軌的門派手中,否則日後恐怕會出現惡意操弄情事,讓本門長久營造出的聲譽毀於一旦。”
“父親是要孩兒前去尋回掌門令藉此立功?”唐熾撩起的笑意中添了幾許嘲諷。“但孩兒聽說,北境山嶺有著毒性極強的花妖占地盤據,己不知有多少各路好手因而葬身其中,至今為止仍無人能自其中平安歸返,父親這提議豈不是要孩兒去送死嗎?”
“紫陽門被人尊為江湖毒派之首,身為弟子的你又豈能畏毒?”唐競天理所當然道:“倘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你又有何資格與人竟爭掌門之位?”
“這點能耐啊……”唐熾曬笑。“那麼,在得此消息之後,不知父親可曾考慮過親赴北境一探真偽呢?”狀似無知地朝著對方的痛腳狠踩下去。
北境花妖一男,早已沸沸揚揚傳了幾年,甚至還有人將其拿來與赤陽相比較,欲評比出何者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奇毒。
然而事發至今,一直將“江湖毒派之首”這塊招牌扛得自得其樂、卻只會關起大門窩著當龜孫子的老頭,竟決定將這燙手山芋丟給他嗎?
面對唐熾顯而易見的嘲諷,唐競天臉色頓時鐵青,明沈的面容掠過一絲卻更顯陰柔邪肆的面目。
“你想抗令?”
唐熾不以為然地聳肩。
“豈敢。”
唐競天睨著眼前這張與自己有著幾分神似的面容,目光漸顯森寒。
“既然如此希望你莫教我失望才好。”
“失望啊……”唐熾仍是笑看,只是笑意未達眼底。“話說回來,倘若區區、不才、在下我,不幸一時失手,成了北境眠緋塚的其中一具枯骨呢?”
“連試都未試,就已先行認輸了嗎?再怎麼說,這可是你唯一能夠掌握優勢的機會,難道你想就這麼放棄了?”
“機會?”唐熾冷笑。“怎麼我全然不知呢?”
“倘若能夠自那北境花妖手中尋回佚失已久的掌門令,不僅能替本門奠定在裡派中的威望,更能替你自己獲得無上光榮,這顯而易見的好處你豈會無感?”見他仍是興致缺缺,一道精芒閃過唐競天眼底。“或者,非得要先給點甜頭嘗嘗,你才能夠心甘情願的賣命,是嗎?”
聞言,唐熾心頭猛一跳。
“那麼,見她一面換此令,你認為如何?”唐競天道。
幾種複雜的情緒掠過唐熾幽暗的眸底。“……以她的自由,換這道令。”他要求道。
“不可能。”唐競天斷然拒絕。“不過麼……”旋即勾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倘若你能確實完成此任,本掌門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唐熾倏然攢眉。
“我可允諾你,以掌門令換她的自由,如何?”唐競天滿懷自信地睨向他。“她的未來如何,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陰霾的眼,直瞪著那抹刺眼的笑意。
唯一的機會……是嗎?
唐熾直視著他,收在袖中的雙手悄然握緊。
“這樣啊……”他深吸口氣,陰惻惻地勾起一笑,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那孩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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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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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30:14
第3章(1)
一抹清麗身影置身在月形拱門前方,雙眼直盯著無法進入的院內不放。
這裡是掌門所屬的主院,倘若未經應允,就算是負責貼身護衛的暗衛亦不得踏進一步。
所以,打唐熾一刻鐘前進入至今,她就只能枯等在這兒。
不會有問題吧?
“你的主子被召見了嗎?這可真是難得呢。”
聞聲,淩蝶微地一怔,隨後轉身,對上那張溫文爾雅的笑臉。
“慕容公子。”
“照這情況看來,他一時半刻應還難以脫身,你既難得偷閒,就順便趁這機會讓我知曉一下你的意願如何?”慕容宵無視她的冷淡,逕自悠閒地倚在她身旁的圍牆邊與她攀談,擺明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關於上回的提案,不知你考慮得怎樣了?”
見狀,淩蝶淡眼向隱身在暗處護衛的少年,期望他能開口催促這個煩人的傢夥,把他帶走。
可惜對方拒絕接受她的暗示,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選擇盡責地隱身在角落守候,令她只得硬著頭皮,重新將視線拉回那張懷著期待的臉龐。
“恕淩蝶不知公子所指何事。”
慕容宵眉頭微地上挑。
“是嗎?無妨,那就讓我再提一次一一”一字一句清晰道:“你願意過來我這兒為我效勞嗎?”
淩蝶猛地蹙眉。
“承蒙公子厚愛,可惜淩蝶的主子是唐熾,恕在下拒絕。”
下一瞬,慕容宵神色忽顯怪異地打量著她,令淩蝶感到很不是滋味。
“公子有何指教?”她忍不住問。
“失禮了,我只是在想……”他伸手撫著下額,不甚確定道:“你現在的忠誠,是因為鎖情蠱的緣故嗎?”
聞言,淩蝶神情驟然一寒。
“不需蠱蟲控制,淩蝶亦能一心一意忠於主子,絕無二心。”
“原來如此。恕我失禮了。”慕容宵歉然道。“不過,他那般對你,卻還是能獲得你的忠貞不渝,真不知教人是該欣羡他的好運道,還是該為你抱不平呢。”
淩蝶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這種話頭,不管怎麼回都不對,就乾脆當作沒聽見吧。
然而慕容宵並不在乎她的反應,逕自續道:“以你的能力,應當得到更好的發揮才是,何苦屈就於他的淫威之下作踐自己呢?”
“公子這話逾矩了。”淡然的警告,隱含著怒意。
“失禮了。”他笑道,語氣中卻沒多少歉意。“但,你當真甘願就這麼埋沒一生任他踐踏?”
“這是淩蝶的私事,與公子無關。”她冷硬道。
“可我偏不忍見你就這麼葬送在他手中。”慕容宵倏然正色,“我說過只要你願意到我這兒來,我絕不會過問你的過去,也不會對你的臣服有絲存疑……”他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只要你願意信我,不論你何時想通、決定改變主意,這承諾,永遠有效。”
誠摯的神情,令淩蝶不由得發怔,原先的冷漠亦不禁出現鮮有的動搖。
“你……”
如此執著於她,為的是什麼?
“可惜你這承諾永遠不會有實現的一天。”
突如其來的涼寒語氣,陡地將淩蝶的神志硬生生拉回。
“主子。”
一回頭,便見唐熾正自院內走出,冷洌的目光令她頓感寒毛直豎。
不敢多做一絲停留,她連忙壓下懼意走向他,回到他身後的位置。
“若真如此,也只能說遺憾了。”見到來者,慕容宵的笑容驟失,改為淡漠以對。
如此明顯的差別待遇,令唐熾不屑地冷哼。
“相處幾年餘,不知師兄原來有覬覦他人之物的癖好,是因為舊的東西用起來比較順手嗎?”
尖銳的嘲諷,使他身後的淩蝶頓顯難堪地刷白了臉。
慕容宵不由得蹙起眉頭,責備道:“你要有什麼不滿,就直接沖著我來,不要牽連無辜。”
“怎麼?心疼了?”唐熾探手將淩蝶一把攬過,邪佞笑道:“可這傢夥目前似乎仍是本少主的所有物,你這心疼不嫌多餘了嗎?”
面色世淡的淩蝶,渾身僵直地待在他懷中,一動也不敢動,心底卻也暗自對眼前的情勢感到納悶不解。
總覺得不太對勁……雖然唐熾的壞嘴本來就吐不出什麼好話,但以往除非是對方故意尋晦氣,否則他並不曾如此特意與人挑釁。
那麼,眼下的倩況是怎麼回事?
再者,造就眼前這劍拔弩張氣氛的導火線……似乎是她?
“你要如何賣弄你的權力是你的自由,不過……”慕容宵肅然的神色中有著幾許憐憫。“倘若你再繼續無理取鬧下去,只會更加突顯出你的不堪罷了,你好自為之吧。”
唐熾直瞪著他,邪魅的笑容漸顯掙獰,“彼此彼此。”
目送那道拂袖而去的淺白身影,仍僵在某人懷中的淩蝶清楚感受到一股輻散而出的怒意,令她大氣不敢喘一口。
他在生氣,而且是很憤怒的那一種。
記憶中,她幾乎不曾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怒氣。
是因為慕容宵的那番話嗎?還是……
“這麼依依不捨,是想追上去嗎?”冰冷的嘲弄倏然自她頭頂砸下。
淩蝶微地一怔,這才發現陷入思緒中的自己,目光竟不自覺直隨那道影離去的方向。
“我……”她百口莫辯。
下一瞬,一聲冷哼伴隨著一道勁力,將她自懷中甩脫而出。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她重心不穩地踉蹌了下,待回神站穩,卻見唐熾已先行邁步離去,絲帶沒有等她的打算。
……她被丟下了?
“主子!”
滿心錯愕的她,帶著些許驚惶,連忙起步追上前去。
返回院落的路上,淩蝶一如往常亦步亦趨如今的沉默,卻顯得異常凝重。
回到那處熟悉的小屋內,面對前頭那抹勘背影,淩蝶終於忍不住開口喚道。
“主子……”
只見那背影略微一頓。接著徐緩回身望向她,“你現在喚的,是哪個主子?”
淩蝶直盯著他,不解道:“淩蝶的主子,只有一個。”她還能喚誰?
“那是因為之前沒得挑吧。”唐熾冷笑。“如今有個更好的選擇,你覺得心動嗎?”他可是清楚瞧見了她那瞬間的動搖呢。
“選擇?”她不懂。
斜瞟向一臉茫然的她,唐熾冷哼了聲。
“本少主可不記得有綁住你啊。”
語畢,他旋即轉身進入房內,“砰”地將房門當著她的面前甩上。
淩蝶怔愣地瞪著那扇被關上的門板。
這是自她待在他身邊以來,頭一回被阻隔在門外。
她是知道他正在氣頭上,卻不是很明白他的怒火究竟從何而來。還有,他這反應,怎麼感覺……活像是被搶走玩具的孩子在鬧彆扭似的?
本該為他這般幼稚的舉止感到可笑,可惜現在的她不僅笑不出來,反倒隱約有種被遺棄的惶恐……
長年養成的習慣忽然被迫中斷,令她一時之間像是找不到隊伍路線的螞蟻般亂了頭緒,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厘不清心緒的淩蝶,對於該不該跟著推門進入拿不定主意,只能無所適從地佇立門前等候,默然聽著房內傳來的窸窣聲。
良久,房門再度被打開。
淩蝶眨眨眼,望著面前一身華服裝扮的唐熾。
“主子……要去見夫人?”
平日的唐熾總是一身樸素的黑,只有在面見母親時才會刻意打扮。
距離上回的會面已隔了好一段時日,久未見到如此不符他個性的華麗扮相,一時之間令她難以適應。
見她表情呆愣地站在門前,唐熾不由得皺眉。
“不是要離開嗎?還杵在這兒發什麼呆?”
“離開?”淩蝶問得疑惑:“主子要上哪兒去?”她腦中沒有半點關於要出門的行程交代,他有知會過她嗎?
唐熾雙手環胸,偷在門框旁睨著她。
“你現在喚的是哪個主子?”
淩蝶征忡地望著那張蕉然俊顏。
“淩蝶的主子,只有您一人啊……”猶如自語的低喃,帶著不確定的顫抖,心底的不安沉黑如沼,一點一滴不斷擴散。
他到底在打什麼啞謎?竟教她猜不出他的用意……
“當真只有我一人嗎?”唐熾邪魅一笑,伸出一指托起她的下顎,“或者,只是不確定另一個選擇是否真如承諾般美好,所以寧可維持現狀也不敢輕易冒險?”
“我一一”
不給她辯駁的機會,唐熾逕自續道:“若是如此,本少主倒是有個不錯的提議……”
他俯身靠近她,蠱惑似地輕喃:“只要取我的性命當作伴手禮向他投誠,如此一來,慕容宵那傢夥絕對能夠敞開胸壞、毫無介意地接納你,如何?”
淩蝶倏然驚愕地瞪大眼,即便已經習慣他的忽意妄為,可突如其來的這席話仍是教她亂了心緒,這是……試探嗎?
因為慕容宵剛才的那番話,讓他對她的忠誠起了疑心嗎?
“只要沒了我的存在,你就能徹底自本少主的淫威之下解脫,還能換個善解人意的主子,從此以後再也無需擔憂害怕。”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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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30:33
第3章(2)
“屬下、屬下從沒那麼想過!”好不容易找回聲音的她,忍不住急聲駁斥。
縱然對他有著諸多不滿,縱然不時對他有所腹誹,但她從未興起任何背叛的念頭,更遑論如他所說這般大逆不道之舉。
“沒有嗎?”他鬆手,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別口是心非了。”
“屬下承諾過,自始至終僅只效忠一主,此誓至死不變。”
“空口白話,你想怎麼說都行。”
“我……”面對唐熾百般不信的譏諷神情,淩蝶不禁感到心慌,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什麼都願意做……這句話,是她親口給予的承諾。
所以,不論他的要求多麼令人費解,她都一律概括承受。
豈料多年死心塌地的跟隨付出,仍舊換不到他的一絲信任,就連他人隨口的一句玩笑話,都能輕易讓他將她打落穀底。
“……主子希望屬下如何證明?”究竟該怎麼做,他才會願意相信?
面對她顯而易見的悽惶,唐熾心底微微一揪,卻是邪佞笑道:“那麼,把你的心挖出來看個分明如何?”伸出一指輕抵她胸前。“就讓本少主親眼瞧瞧,這裡頭所裝的究竟是包藏禍心,抑或真是忠貞不二的玲瓏剔透心。”
淩蝶猛地瞪大雙眼,挖心?
他……是認真的嗎?
怔忡了好一會兒,她無奈一笑,緩緩取出藏於袖中的防身短刀。
是啊……她竟然給忘了,忘了那最重要的一點一一信任與否,于他根本無關緊要。
他要的,不過就是從對她的刁難中尋出樂趣罷了。“那麼,就請主子做見證了。”
緊握著刀柄,在他的冷眼直視下,她二話不說將那薄如蟬翼的銳利刀刀朝胸口刺去。
什麼都願意做……即使獻上自己的性命,亦在所不惜。
反正,她也沒有什麼能夠失去了……
在刀尖觸及胸口的那瞬間,一股力道倏然將短刀自她手中打落,刀尖順勢割破衣物,在她胸前的膚上劃下一道細淺的血痕。
淩蝶頓了頓,抬頭望向面罩寒霜的唐熾。
“這戲,也真是做足了。”他冷聲道。
這女人,下手都不知控制力道的嗎?
“……主子不看到最後嗎?”她都已經如他所說、依他所願了,他還有什麼不滿?
唐熾嫌惡地睨著她。
“還用得著看嗎?就算不是禍心,也不過就是血糊的一塊肉,哪來的玲瓏剔透?”
“那麼,主子的判斷呢?”她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輕聲問道:“可是願意繼續接受屬下的追隨?”
唐熾冷哼了聲,逕自朝門口走去。
“袒胸露乳的,成何體統!還不快去換套衣服,別耽誤了本少主的正事!”
得到赦令,淩蝶至此才真正打從心底松了口氣。
“是。”
“你當真要去?”
位在南側女眷居處的某個院落,傳出了聲驚呼。
“所以,孩兒是來與母親道別的。”
唐熾難得收斂起那形於外的邪魅之氣,神情嚴肅地望著眼前不敵歲月折磨、卻猶帶風韻的中年婦人。
他的母親郭梅,是白城首富郭府的庶出長女。
當年唐競天因貪圖郭府的龐大資產娶她為妻,卻在成親之後發現二女郭蘭才是具有繼承資格的嫡系,此事令他大為光火,卻因木已成舟無從改變既定的事實,以致她從此被唐競天徹底冷落。
一個被丈夫無視的女人,只能將所有的生活重心寄託在自己唯一的孩兒身上,但一一
“別去,小熾,算娘求你……”郭梅伸出顫抖的雙手緊握住他,哀求道:“反正、反正有琦兒在,根本不需要你去蹚這渾水啊!”
聽見朱香琦的名字,令唐熾的神色不由得一沉,紫陽門的鎮門之毒赤陽,雖是令人膽寒的人見人畏,卻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話說,當初赤陽的研製者,是前任掌門麾下的女弟子秋蓉。當年秋蓉對身為師兄的唐競天心生愛慕,而唐競天也順勢利用她的愛慕之情,奪得赤陽的原料配方向掌門邀功,在確定掌門之位落入囊中後,甚至欲反手將她滅口。
看清他真面目的秋蓉不甘遭受利用,因而趁機盜走掌門令遠走北境,從此消失無蹤。
本以為可以從此高枕無憂的唐競天,卻在某次試毒時察覺不對勁,重新幾度反覆審視過後,這才赫然發現一一赤陽在施用時,必須配合女性獨有的陰柔之氣,才能夠將其毒性真正發揮到極致。
這個令人措手不及的真相,深深衝擊到他身為掌門的地位。
他處心積慮奪取掌門之位,為的就是要將整個紫陽門占為己有,在將紫陽門徹底納入自己名下之前,要他親手將等同於護身符的赤陽交予他人,是絕無可能的事。
為了鞏固地位,他需要一名能讓他視為自己人、又能對他唯令是從的女性代他持有赤陽,甚至成為他的傀儡,替他執掌此位。
話雖如此,偏偏他那無用的妻子天生體弱無法習毒,唯一的骨肉又是男孩……
聽聞此況,因難產而傷了身底、無法再度生孕的郭梅,便欲向妹妹討個女兒來養,而瞧不起她庶出身分的郭蘭,雖不願意出讓自己的孩兒,卻醉心於紫陽門在江湖上的聲勢地位,再三思量的結果,遂決定將自己過姓給贅夫家的女兒朱香琦送入門拜師學藝……
思及此,唐熾不禁自嘲一笑。
因為先天上的性別差異,讓他在父親眼中成了什麼都不是,只要無法駕馭赤陽的毒性,不論他對毒識的成就再高都沒用。
更甚者,為了避免自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妹心生嫉妒,以致對她有所不利,唐競天乾脆明令禁止他習武,更將郭梅軟禁當人質用來牽制他。
被迫孤立、在紫陽門中毫無地位的他,倘若未得應允,就連唯一能夠依戀的母親都難以見上一面。
“那妞兒成不了事的。”他道。
“可以的,競天誇過琦兒的資質甚好,要承繼赤陽絕不是問題。”
“我也可以。”唐熾冷聲道:“只要他肯給我機會證明,區區赤陽,少主還不放在眼裡。”
覷見兒子眼底那股難以抹滅的怨很,郭梅不由得低聲哀歎。“為什麼……你根本沒必要去爭啊!就這麼平靜過日不好嗎?留下來在為娘身邊不好嗎?”他可是她唯一的兒,要她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他為一口氣而涉險呢。
平靜過日……是嗎?唐熾目光微斂,似在思索什麼。
“母親……”微乎其微地一頓,唐熾試探地低聲開口:“或者,您可意隨孩兒離開此地?”
“咦!”郭梅倏然抬起淚蒙的雙眼。吃驚望看他。“你、你說什麼?”
“只要離開這兒、與這裡的人事物斷絕一切關係,你我母子倆在外頭重新來過,不必再看別人的臉色過活,也不必一一”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郭梅神色凝重地打斷他。“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主母,怎能像個沒名沒分的偷偷在外生活呢?這樣會讓人笑話的。”她的義正詞嚴,令唐熾一顆熱切的心驟然冷下。
即使被冷落至此,她一顆惦念的心,仍舊懸在那人身上;而自己,不過就是她遭受忽視時所尋求的慰藉而已。
這些,他一直都知道的。
雖然知道,但總還是抱持著那麼一絲希望,期盼自己的付出,能讓自己在她心頭的分量終有取代對方的一天……
“……孩兒明白了。”
“小熾?”郭梅不解地看著他。
唐熾深深吐納,目光堅定地望向她。
“別擔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既然這是她的選擇,那就這樣吧……
而他,自有打算。
“主子要去北境?”
甫步出門外的唐熾微地一頓,徐緩轉首覷向隱身角落的影子。
“有什麼問題嗎?”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當真只是為了取回掌門令?”語氣中的懷疑,針對的是下令之人。
“那頭老狐狸的心思,哪可能那麼單純呢?”唐熾低笑。“若不是為滅口,如此大費周章也未免太不符合他的作風了。”
北境眠緋塚,是名聞遐邇的生人禁地,一旦入境,必死無疑,至少,至今為止,尚未聽聞任何生還先例。
而他,一個被禁止習武、嗜好是鑽研淫藥媚蠱的閒散少主,是有多少能耐抵擋那花妖之毒?又能有多少生還機率?
以摯愛的母親為餌,迫使不肯低頭示弱的他硬闖北境,再藉那花妖之手取他性命……
還真是出完美的計畫,是不?唐熾不禁在心底笑忖。
“明知如此主子還是要去?”淩蝶的眉頭不由得緊鎖。
“你若是害怕,本少主可特允你留下。”唐熾若無其事地繼續邁步向前。
淩蝶面色倏凜。
“暗衛的職責是保護主子的安危,屬下必伴隨主子左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疑問嗎?”前頭的身影笑著反問。
淩蝶愣了愣,擠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沒有。”
“既然如此那就跟上吧。”一抹精芒掠過唐熾眼底。“不過,假使真就這麼壯烈成仁,倒也有些可惜……不如在赴死之前,咱們先來去好好放縱一場,當作是替自己餞別吧。”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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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30:56
第4章(1)
“離開了嗎?”
“守門的老陳一個時辰前親眼目送他出去的,連行囊都備上了,不會錯的。”負責通風報信的雙兒忍不住興奮道。
“這樣啊……還真是乖哪。”朱香琦粉嫩如瓣的菱唇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不過,這回只要一踏出門,他就別奢望能再回來了。”
一旦入了北境,絕無可能全身而退,就算最後他心生反悔不願涉險,無法順利達成任務的他,也沒理由厚著臉皮空手而返才是。
今生要想再見到那個令人作嘔的傢夥,機會應是很渺茫了。
“單就憑他一人之力,或許不可能,但若是有人出手相助,情況或許會出現變數也不一定呢!”突如其來的一陣訕笑,打斷朱香琦的好心情。
美眸斜瞟向那不知何時立在門邊的身影,冷哼道:“連聲招呼都沒有就擅闖女子閨房,你這人還真是不懂規矩呢!師兄。”
慕容宵聊勝於無地抬手在門板上輕敲兩下,笑道:“你現在就感到高興,未免太早了點。”
“哦?是這樣嗎?”
細緻的柳眉微微上挑。“就算能讓他找到幾個不怕死的豬朋狗友助上幾臂之力,你真以為能起得了什麼作用?不過就是再多賠上幾條人命罷了。”
要是人海攻勢能夠成事,哪還輪得到那傢夥出去丟人現眼?眠緋塚早不知幾年前就該被人踏平啦。
“你似乎忘了一事。”慕容宵撒餌似地語帶保留:“據傳至今討伐花妖未果,全因某人尚未出面之故……”
聞言,朱香琦的笑容驟斂。
“哼,你以為憑唐熾的那點能耐,請得動孫大哥嗎?”不以為然地冷確實,坊間一直以來均盛傳一一花妖至今未滅,全因擅解各毒、百毒不侵的“毒手神醫”孫獨行未出手相助之故。
然而至今以來,多少欲除花妖之人,不論是誘之以情、以利,甚或是以色,大夥兒無不使盡渾身解數都沒能打動孫獨行,區區唐熾又能如何?
“倘若只是套套一般交情,自是起不了什麼作用。”慕容宵沉聲道:“壞就壞在,聽聞這孫神醫在年少時曾欠下唐熾一份人情。”
一般謂之人情,雖是可大可小,卻從不曾聽說孫獨行除此之外還欠過誰,顯見此事非同小可,即使尚不清楚孫獨行本身對於這份欠情抱持怎樣的態度,但一一
“倘若唐熾挾情相逼,難保孫神醫不會有所行動啊……”
朱香琦臉色倏沈,不復原本的愉悅。
眼看就要成事,沒想到竟然冒出一個伏兵……這可不好,假使真讓唐熾如願尋回掌門令的話,可就大大不妙了啊。
“當然,這些都只是最壞的臆測,至於唐熾是否真會做此打算,仍是未知數。”慕容宵意有所指道:“再說,孫神醫總是行蹤不定,唐熾一時之間想找到人,應也有其難度才是。”
“喔。”朱香琦若有所思地淡瞟向他。“如此說來,師兄之所以會如此好意特地前來告誡,莫不正是為此吧?”
“難道師妹不這麼認為嗎?若想成事,絕不能僅想坐享其成,必須身體力行才是啊。”
“那麼,在這之中,不知師兄又付出了什麼呢?”朱香琦嬌媚撩笑。
想利用她來尋出孫大哥的下落?沒那麼容易!
“愚兄這不就在提供情報了嗎?”慕容宵回以溫潤一笑。
朱香琦驀然幽幽歎思,“唉,看慣了孫大哥那令人如沐春風的和暖笑容,師兄你臉上這張彷效的贗品,教人看了真覺慘不忍睹啊。”
慕容宵面色微僵,唇線的弧度卻是分毫沒變。
“拿愚兄跟孫神醫相比,師妹這話豈不是在折煞我嗎?”
“好說好說。”朱香琦掩唇嗤笑。“依我看,你這張臉皮子能騙的,大概也只有唐熾身旁的那等貨色吧。”她不屑地撇嘴。“不過就是個被人玩爛的賤蹄子,既然想要,直接搶了就是,搞不懂你為何還要大費周章地在那兒同她周旋,真是浪費時間。”
“這個中情趣,師妹自是難以理解了。”慕容宵玩味一笑。
倘若那只蝶兒是能夠容易得手的物件,就不會有挑戰的樂趣了。
一旦認定,便是絕對……她注視唐熾的神情是那樣的純然堅定,令他忍不住衝動地想將她那真摯的目光移轉到自己身上。
不過就是一時興起隨手買下的孤女,憑什麼唐熾能夠擁有這樣的好運、能夠得到這樣崇敬專注的注目?
可歎當初與她相遇的人不是自己,真是令人遺憾啊。
“話說回來。既然師兄是特意前來提供情資的,好歹也給得完整些,否則教我怎麼擬定下一步呢?”朱香琦道。
“師妹還想知道什麼?愚兄必定知無不言。”
“我想知道……”美眸驟染寒霜。“唐熾現在人在哪兒呢?”
既是要避免唐熾挾情相逼,她就必須先他一步纏上孫大哥,避免他們相見才是。
“這個麼……”慕容宵尷尬一笑。“該說是死性不改呢?抑或真是人生到頭須盡歡……根據我派去跟蹤的人回報,他一出了紫陽門,就直朝白城的花街去了,現下正醉臥在他老相好的溫柔鄉中呢。”
聞言,朱香琦的面皮不禁抽了幾抽,忍不住抬手摩挲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那個淫蕩成性的傢夥,到了這等關頭竟還有心在這事上……老天當真無眼,怎不乾脆讓他得病死一死算了,省得浪費她的時間!
百花閣,白城中規模數一數二的青樓妓院,當家花魁白荷,以豔冠四方的美貌成了鎮閣之尊,脾氣之大、個性之拗是眾所皆知,連握有大權、能夠隨意支使姑娘們的鴇嬤嬤都不敢隨意忤逆她的意思。
至今為止,能得她首肯、入得了她頂閣之門的尋芳客屈指可數,大有來頭者有,沒沒無聞的無名小卒亦有,可要見不見,全憑她的心情,沒人勉強得了她。
興許是白荷姑娘今日心情甚加,甫開門迎進的第一位熟客就得到了她的青睞,今夜白荷只迎此客,其他人只能遠遠望門興歎了。
上好紫檀製成的門面,雕鏤著幾朵清美秀氣的荷花,兼以鑲上金邊,展現出門後之主的高貴身價。
在這樣一扇造價不菲的門扉前,佇立著一道纖麗的黑色身影。
只見淩蝶眼觀鼻、鼻觀心,面上波瀾不興,盡責地守在門前。
而在門扇的另一邊,一名美豔絕倫的女子慵懶地斜臥在錦榻上,輕薄的淡綠色綢衣勾勒出那誘人的妸娜身段,一雙水靈的媚眼,正聚精會神地注視看盤坐在她眼前的男子。
距離她幾步外的唐熾,正依從她的指示行氣運功,將之前習得的內功心法從頭演練一遍,只見陣陣陰寒之氣自他膚表逸散而出,化作嫋嫋白霧將他包圍其中。
直至收功回氣調息,寒氣漸散,他這才緩緩睜眼望向她。
“看來你練得差不多了。”白荷隨手拿起擱置在一旁的情欲小說,一把撕開外層偽制的封面,露出它百花心法秘泛的原貌。
“畢竟你的資質本就不錯,若不是你堅持要留住陽剛之氣,早就能隨我入百花宮繼續深造了。”媚眼惋惜一勾。“真是的,何必那麼看不開呢?其實當女人真的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困難啊。”
唐熾眼角微微抽搐幾下。
“不必了。”直截了當地拒絕。
“唉,你再這樣堅持下去,我可真要同情小蝶兒了。”帶笑的眼朝不遠處的緊閉門扉瞟去。
沒人料想得到,這門庭若市的百花閣背後的主事者,正是江卻上赫赫有名的百花宮;而豔名遠播的花魁白荷,正是那低調不曾露面的百花宮宮主。
這百花宮亦是以研毒為主的門派,尤其是針對花草植物間的相生相剋,雖然毒藝成就尚沒能超越紫陽門,但在眾多毒派之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
而且,百花宮的另一個特點是一一所有成員從上到下,清一色是女性。
當年被下令禁止習武的唐熾,因緣際會遇上了白荷;而在利益一致的關係下,兩人達成共識:唐熾以百花宮尚想已久的赤陽作為代價,由白荷傳他功夫,助他奪取掌門之位。
人體氣調運行,女屬陰柔,男屬陽剛,是天地不變法則;而百花宮的招式練的是女陰之氣,本不適合男性修練,可唐熾正需要這女屬陰氣助他駕馭赤陽的毒性,故全然不聽白荷勸阻,執意學習,白荷在無可奈何下,只好同意授他心法,讓他得以在陽體之下逆行生陰。
只是這樣一來,必會打亂他內調的氣體運行,體內日漸積聚的陰氣,亦會從體質根底產生幹擾,嚴重時甚至會導致性別重置。
唐熾欲蓄積體內陰氣為自己掌控,卻又不願逆生為女,為了不讓體內陰陽失衡、不讓寒陰壓過炙陽,在寒氣據體之前必得固陽。
固陽,最直接的辦法,便是情欲。
欲念一動,陽氣便生。
所以,他就這麼順勢養成了收羅淫藥魅蠱的習慣,甚至埋首於提振雄風的藥理研究,用以鞏固體內的陽氣不致潰散。
而知道真相的淩蝶,則理所當然地淪為他試藥的實驗體,也順理成章成了他欲望發洩的對象。
“要應付你的無度需索,她也真夠辛苦的了,難道你就沒想過多收幾個人替她分勞嗎?”
“人多口雜,難保不會出岔子,讓那頭老狐狸聽了去。”唐熾冷哼。
他表面上低調不生事,安分做個閒散之人,就是為了不讓唐競天察覺自己私下修練的異功。
只要有朝一日讓他將赤陽拿到手,他必要那頭老狐狸嘗嘗陰溝裡翻船的滋味。
“說到你家那頭老狐狸……”白荷姿態優雅地自一旁的果盤中拈起一顆葡萄放入口中,邊嚼邊道:“聽說你被趕出家門、強逼著到北境山巔走一遭?”
“消息傳得還真快啊。”真是壞事傳千里。
“呵,姑娘我的管道雖沒雙龍堂齊全,可也算是搬得上檯面了,要不給你的那些消息從哪兒來呢?”下一瞬,白荷神色倏凜。“話說回來,這眠緋塚方圓十裡內均是毒香遍佈,若要硬闖,沒有厚實的內力根本無從抵禦,更遑論你體內陰陽相克,光是要維持平衡就內耗甚重,還能怎麼成事啊?”
“宮主見過那花妖?”
白荷輕歎。“去過,可惜沒見著,光是那山路上滿布的濃香就已教我受不了,只能功虧一簣。”
想她對鑽研花草之毒情有獨鍾,聽到那花妖的傳聞豈有不動心的道理。
“白跑這一遭,就連本宮主都得休上十天半個月調養生息,何況是你這半調子,若你去了,簡直跟玩命沒兩樣啊。”白荷憂心道。
相較於她的擔憂,唐熾倒是顯得無謂。“倘若我執意前去呢?”
白荷媚眼倏眯。“你真不怕死?”
“這個問題,大概得等死到臨頭才會知曉答案吧。”唐熾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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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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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31:18
第4章(2)
無言抿唇,白荷的目光忽地朝旁瞟去。“所以,那只小蝶兒也要一起去羅?”
頓了頓,唐熾神色不甚自在道:“她若要跟,我也不反對。”
見狀,白荷不禁掩嘴嗤笑。“說得跟什麼一樣,離不開的明明是你啊。”
唐熾暗惱地瞪了她一眼。
“不過,要讓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陪著你一塊兒去送死,實在是太可惜了,不如把她留在這裡,你自個兒上路如何?本宮主會代你好好疼愛她的。”
“宮主何不直接問她本人的意思呢?”語調略冷。
白荷直視著他,唇角玩味地撩起。
“那麼,要招她進門來當面問問嗎?”
一抹陰霾掠過唐熾眼底,周遭的氣氛頓顯僵凝。
白荷這話問得故意,他知道,卻不知該從何反駁起……
每每前來百花閣面見她,他總是差淩蝶獨守在那扇鑲金的紫惶門外,不讓她踏進門一步。
理由……他也說不上來,只是有種莫名的堅持,心裡認為這裡畢竟是白荷的房,充斥著太多太過的情欲薰香,他不願淩蝶沾染上,怕是會汙了什麼……
少頃,只聽唐熾略帶咬牙道:“除了跟著本少主,她哪兒都不去。”這答案她該滿意了吧?
可惜白荷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真有這麼死心塌地?明明本宮主大費周章替你打聽來的鎖情蠱也沒見你使用,當真對自己的魅力這麼有自信?”
聞言,唐熾不由得緊抿著唇,面色微凜。
“對她,沒有使用的必要。”
“哦?是嗎?”白荷輕笑道:“可惜,依你這扭曲的多疑性子,到了無法再繼續信任人時,終究還是會忍不住用了吧。”
唐熾默然不語。
不,他從來就沒有信任過。
所謂的忠誠,不過就是別有目的的取信動作,想從自己這裡獲取些什麼,待他鬆懈戒心的那一刻,再給予致命的一擊。
所以,總有一天,她一定……
“對了,這個給你。”
被打斷思緒的唐熾茫然抬眼,下意識伸手接住白荷擲來的小瓷瓶。
“既然你決心要去,這東西或許能派得上用場,就帶著吧。”
“這是?”
“本宮主當年九死一生回返後研製出的解毒劑,雖然不知成效如何。反正橫豎都是死,就順便替本宮主試試吧,幸運點說不定還能替你保住小命呢。”
唐熾驀然一愣,隨即揚笑。“那就多謝宮主的好意了。”
“去吧。”袖子一揮,趕人了。
唐熾恭敬一揖。“告辭了。”
“對了,”白荷悠然托腮,喚住那準備離去的身影,“紫陽門掌門之位禪遞的那天,本宮主會去觀禮的,到時候,可別忘了咱們的約定啊。”
唐熾回眸,邪魅一笑。
“那麼,本少主就等著恭候大駕了。”
離開百花閣後,接著就是帶著赴死的壯烈決心上路……本來該是這樣的,那為何他們前進的步調竟是如此悠亂閒散、絲毫不顯急躁?淩蝶百思不得其解,卻也沒立場質疑。
畢竟,主子的命令是絕對的……所以,唐熾之所以會這麼做,應是有其考量吧。
然而這一路上,唐熾莫名忽然擺出紈絝子弟的派頭,吃食住宿全挑最好的,完全不虧待自己,徹頭徹尾的高調,仿佛真將這趟路當作是人生的最後一程,直要將長年攢下的銀錢全數撒光圖個痛快似,令淩蝶不由得看得心驚。
自從被掌門斷了例錢後,他倆在紫陽門中除了吃食無虞外,其他用度全得自憑本事。
而唐熾的本事,也就只有那麼一百零一招。
所以,從那邊間小院後頭小小煉藥房裡出產的,不是什麼稀世珍藥或驚世毒丹,而是世人口中所傳的淫藥。
那些全是由她依令收羅盜取的藥方藥材,經唐熾調配煉製,再由她親身試驗藥性後確定的成品,迷香媚藥之類的部分交由白荷收購處理,益身壯陽的部分則是由唐熾透過私下管道,高價賣予有房事局促困擾的富商大爺們,人啊,不論表面上裝得多麼正經八百,骨子裡其實都是貪歡的。
所以唐熾的這門生意……老實說,還挺不錯的,至少不曾看他出現過財務困若的情況。
但也不代表可以花錢如流水吧。
再者,之前他明明節省至極,沒道理一夕之間突然轉了性啊。
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嗎?
坐在高檔酒樓的單間雅房內,看著滿桌子美味的高級食希,淩蝶卻只覺食不下嚥。
“主子……”她面有難色地覷著坐在對面、吃得一臉歡快的唐熾。
夾起一顆紅燒獅子頭丟進嘴中,唐熾挑眉瞧她。“怎麼?不合胃口?”
“不、不是,那個……”
“嗯?”唐熾靜銻看她,等待下文。
“那個……關於主子這些日子裡的用度,盤纏……還夠嗎?”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
語畢,卻見唐熾邪魅揚笑。
“怕什麼,不夠的話,再把你賣了抵數不就成了?”
淩蝶的面皮忍不住抽了幾抽。
“……主子說的是。”算了,就由他吧!就算真要把她賣了湊數,她也認了。
但,這還只是其次,真正逼得她忍不住想食言落跑的,另有其由。
每當夜晚落腳,他們入住的絕對是最豪奢的客找,有著乾淨舒適的房間,還有柔軟香馥的眠床……
接著,就是她惡夢的開始一一
“嗯……”
泛熱的膚,緊貼著透涼滑膩的床褥,仍抵不住體內漸升的熱度。
淩蝶一臉難受地不住扭動身軀,微張的小嘴細細喘息,柔媚漾水的瞳眸,襯著異樣嫣紅的雙頹,顯得無比誘人。
“唔……”
隨著男人的挺腰進犯,她在吟聲逸出口前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隨之忘情,即使最後潛上腦門的那陣眩感依舊沖昏了失守的意識……
“這樣就不行了嗎?”耳邊傳來對方的訕笑聲,“明明已經厲事多年,你的體力依舊如此不濟啊。”
淩蝶喘著氣,努力將自己潰散的意識收攏,後眼間不由得顯露出淡淡哀怨。
“主子……屬下最近……犯了何錯嗎?”否則為何非得要夜夜如此勞心耗力?她實在是沒個頭緒啊。
“犯錯?怎麼會呢。”唐熾輕聲撩笑,將虛軟無力的她拉起,擺弄出另個姿勢。“只不過,難得有此機會出門遠遊,你不認為該好好放鬆一下嗎?”
“……放鬆?”他確定沒說錯?
唐熾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聲道:“畢竟,還有什麼事會比飽暖思淫欲更能鬆懈心神,你說是吧?”
淩蝶只覺欲哭無淚。
“是……”
好個飽暖思淫欲,難怪最近餐桌上都是滋補的藥膳食肴……是有必要這麼拼命嗎?
隨著身後的律動再起,她咬唇抵禦,讓唇上傳來的痛楚固住神志,使之不那麼輕易渙散,雖然效果實在不毫……
要是再這麼繼續下去,她就要被燙壞了啊!
夜夜加諸身上的酷刑,令她不禁要懷疑,唐熾不會是已經忘了這趟出門最重要的目的吧?
覷著身下因體力不支、早一步高舉投降大旗、鑽進周公佈好的棋局中逃避現實的女子,唐熾不禁面露苦笑。
看來自己當真是需索過度,無怪乎她要哀怨了。
俊眉微擰,感受著體內此消彼漲的兩股相克之氣。
白荷傳予他的那套心法,必須每日不間斷地重複練著才會有所成效,然而近幾日,他總覺得那股不屬於自己的氣勁有著不安定的躁動……
……真有這麼死心塌地?明明大費周章替你打聽來的鎖情蠱也沒見你使用,當真對自己的魅力這麼有自信?
是因為白荷的那番話,影響了自己的心緒嗎?
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她的誓言,還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當初會買下她,只是一時興起;之後留她在身邊,則是為了試藥,之所以會毫無顧忌將自己所有的弱點全攤在她面前,除了因為她是專屬他的暗衛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一一他在等待她的背叛。
所以,明知慕容宵對她的覬覦,卻還是刻意讓她去接近、讓她接受引誘,就只是想看她的反應,想知道她會做何選擇……
然而,一直以來盤踞在心底的焦躁卻因此忽顯變本加厲,甚至影響到他的內調運行,莫名而生的惶恐就這麼在他的潛意識中紮根揮之不去。
……害怕?
似乎……真是如此吧。
他,竟對她終將離他而去一事感到害怕。
持續不歇的患得患失不斷折磨著他,逼得他只能靠一再地佔有她來平復內心的不安,只有在擁她入懷時,才能真正感受到她的存在……
長聲低歎,他抱著她輕巧地翻個身,讓累極的她枕在自己胸前安睡,自己卻仍是睜眼難眠。
“不過是在自欺嘛……”苦惱低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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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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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31:41
第5章(1)
人朝熙攘、熱鬧非凡的靖城中,某棟富麗堂皇酒肆二樓隔間的雅座內,一身黑衣打扮的唐熾,正悠閒暇飲剛送上的香茗。
忽然間,他眉峰微挑,唇角徐然勾起一彎弧線。
不遠的樓梯處,店小二領著一名身穿青布長衫的男子上樓來;然而男子對店小二要領他入座的空位看也不看,直往唐熾所在之處走來。
“這……兩位公子熟識?”
唐熾放下手中的杯子,揮手示意店小二退下。
“找我何事?”待店小二誠惶誠恐地離去後,青衫男子率先開口,眉眼間盡是不耐。
“瞧你風塵僕僕地趕來,先喘口氣,來懷熱茶吧。”唐熾不疾不徐地在那人面前擺上空杯,提壺斟茶。
“少顧左右而言它,你究竟有何貴幹?”孫獨行臉上微帶慍色,對於冒著香氣的熱茶看都不看一眼。
“難得本少主如此纖尊降貴的替你斟茶,竟然如此不領情啊。”唐熾似笑非笑地斜睨向他。
“唐公子大老遠找孫某出來,決計不只是品茶如此單純吧。”
“這是當然,你有那閒情逸致,本少主還沒那閒工夫呢。”唐熾嗤笑了聲。
“再說,本少主之所以會如此大費周章將你這尊大佛請出門,這理由難道你還會猜不出嗎?”
聞言,孫獨行陡然冷下臉,不發一語。
“或者,鼎鼎大名的‘毒手神醫’不懂何謂一言九鼎,許下之諾在事過境遷之後就拋諸腦後,打算來個翻臉不認帳了?”唐熾裝模作樣地感概道:“唉,徒弟做人如此,倘若毒醫地下有知,不知會做何感想呢?1
“我沒說不認!”拙劣的心思遭人看穿,孫獨行不禁替自己感到羞愧,他可以不在乎別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評價,卻不能忍受師父的名聲被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給拖累。
可歎當年自己能力不足,否則又怎會欠這傢夥一份人情。
“沒有嗎?那好,剛好今天日子不錯,咱們就來把那些舊帳清算一下吧。”
瞪著唐熾毫不掩飾的得意模樣,孫獨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口的反感,在他對面的位子落坐。
“說吧。”
“我要那塊牌子,立刻。”唐熾直截了當道。
孫獨行頓時攢緊了眉,表情十分為難,萬分不情願。“別一副被逼著懸樑上吊的模樣,本少主寬限你的時間夠久了。”
“……唐公子對孫某的能力如此具有信心,真是令人不勝惶恐。”孫獨行皮笑肉不笑道:“難道就不怕孫某能力不足、橫死北境,壞了你的計畫嗎?”
“據傳,除妖行動之所以會遲遲沒有進展,乃因‘毒手神醫’未出手相助之故,換句話說,一旦‘毒手神醫’親自出馬,還怕那只花妖不手到擒來嗎?”唐熾回以一笑。“要說別人我不敢保證,但你孫大神醫有多少能耐,本少主還會不瞭解嗎?”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哼。
“孫某的專長是解毒,並非尋物,唐公子應該沒忘吧?”
他以解毒技術高超而聞名,可說是整個世上沒有他解不了的毒物,“毒手神醫”之名因而不脛而走,甚至成了全江湖各毒派的眼中釘。
至於尋物嘛……
唐熾涼涼地睞了他一眼。
“怎麼,難不成你那雙龍堂副座的位置,也同本少主一樣是空掛名的?”
雙龍堂乃江湖排名首屈一指的情報組織,有著上天入地、包羅萬象、無所不知的優秀情報網和密探,可說是所有消息都逃不過他們的掌握。
外人雖對“毒手神醫”與雙龍堂堂主交情匪淺一事略知二一,但只有少數人知道,孫獨行其實還身兼雙龍堂副座一職。
很不巧的,他,唐熾,正是那少數知情人之一,就算想否認也沒用。“即使孫某握有雙龍堂的倩報資源,但畢竟已事隔多年,加上北境一地近乎封閉,幾乎不曾有任何消息傳出,唐公子再能肯定那塊牌子還存在?”孫獨行無視他的揶揄,不以為然道。
人人只知紫陽門的掌門令遺落在那片紅花之中,甚或是落在那只花妖手上,然而時隔十來年,那塊牌子是否依舊完好如昔仍是個未知數。
“嗯,這倒也是。”唐熾輕撫下顎,尋思了會兒,忽地詭譎一笑。“即使如此,也不好讓你將這份情繼續拖欠到天荒地老,依我看,不如這樣,就算拿不回那牌子,你好歹也另尋個夠分量的手信回來交差如何?”
孫獨行不由得緊蹙雙眉。“唐公子的意思是?”
只見唐熾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倘若你拿不回牌子,乾脆就替本少主捉回那只花妖充數吧。”
孫獨行臉上頓時添了抹陰鬱。
“本少主自認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兩個選擇任你挑,夠大方了吧。”孫獨行依舊沉默不語。
“如何?你的回答呢?”
過了許久,孫獨行終於略顯掙紮地開口:“……孫某自會給唐公子一個交代。”
唐熾挑了挑後,勾起一絲詭笑。
“那麼,本少主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主子之所以一直在靖城附近徘徊不去,就是為了等待孫神醫出面嗎?”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目送那微帶沉重的背影離去,唐熾轉首瞥向隱身在暗處的人兒。
“主子……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親赴北境嗎?”
瞧她泛白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唐熾詭譎揚笑。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那頭老狐狸蠢,我難道也要跟著耍笨?真要死在這關頭的話,什麼都不必爭了,本少主可沒無知到這種程度。”
呵,想陰他?可沒那麼容易啊。
只要孫獨行這一攪和下去,那老頭想藉此剷除他的完美計畫,就註定得失敗了,堂堂毒手神醫的名號,可不是空擺著好看的啊。
不知待消息傳回到老狐狸的耳中後,會讓他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可惜無緣當面看見對方變臉的模樣,真的是很遺憾啊……唐熾頗感惋惜地暗忖。
“但……此為紫陽門私事,卻無端扯入孫神醫,這……”
淩蝶不禁怔忡。
本以為他已有赴死的決心,沒想到是因為有孫獨行當墊背的,所以才會這麼有侍無恐嗎?
斜眼向一臉錯愕的她,唐熾幽暗的眼底倏然掠過一道寒芒。
“怎麼?替他心疼了?”
“不、不是的,屬下只是認為,讓無關之人插手本門之事,似乎有些不妥……”
“哦?”唐熾冷笑。“哪裡不妥?”
“這個……”
“讓毫不相干的他代本少主送死,太不應該了,是嗎?”邪魅的俊顏笑得有些掙獰。“畢竟這是掌門交代給本少主的任務,所以本少主就該二話不說乖乖去送死,是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淩蝶連忙絞盡腦汁尋出理由:“那個……白宮主不是給了您一瓶解毒劑嗎?所以……”
“倘若連無毒不解的毒手神醫都對那妖毒沒轍的話,我想這解毒劑大概也沒啥用處吧。”唐熾冷哼。
淩蝶欲言又止地張口幾次,最後艱澀地擠出聲:“就算如此總也還是得試試……”
唐熾靜睇著她,忽然笑道:“所以,寧可與我陪葬,也不願見他代本少主送死,是嗎?”
淩蝶驟感一陣寒意竄上背脊。
“暗衛之職,不是該以主子的性命為第一優先嗎?怎你卻是大逆其行,寧可葬送主子也要保下他人性命呢?”寒如冰珠的冷利,從他口中恨恨吐出:“你的主子,是誰?”
“……自是唐熾主子您……”她垂眸,微顫地呐呐道。
“你心裡真有把本少主當主子看嗎?”探手捏住她低垂的下顎,強迫她抬臉直視著他。“少自欺欺人了!”
望進他張狂揚怒的眼底,淩蝶頓覺心魂一顫。
該害怕的……她應該要為他那目眥盡裂的模樣感到恐懼,甚至順勢為他無理的刁難要求離去才是。
既是無法互信,空口誓約也就如他所言,根本無需當作一回事,轉個身便能遺忘至腦後……
那麼,為何會放不下?
為何即使撤盡尊嚴,仍是選擇依附在他身邊?
睇著眼前無端發怒的他,她仿佛覷見了那道怒焰的背後,所欲掩藏的不安和惶恐……
其實,她知道的,在那喜怒無常、任性妄為的表面下,是他異于常人的撒嬌方式。
即便每每被他那另乍然揚張的尖刺劃得遍體鱗傷,她的目光依舊會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看著他那身強撐起來的傲骨,空虛的底下滿是落寞孤寂……
該說是受虐成性嗎?久待他身旁、面對他這般日漸扭曲的依賴,竟也令她隱約心生一股不舍。
但,也許是這樣的伶憫令他不悅,每當她不自覺露出同情之意時,就會換得他刻意變本加厲的折磨……
自欺?淩蝶世淡地自嘲一笑。不,她是自找的啊。
“主子……是在害怕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令唐熾頓懵。
“害怕?”
“因為不取獨自面對那只花妖,所以才找了個藉口托孫神醫打頭陣不是?”她不禁幽幽一歎。“有屬下陪著您,難道還不夠替主子壯膽嗎?”
“壯膽?”她那意外平靜的表情,令唐熾一時之間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能楞楞地順看她的句尾遺述。
“不過,孫神醫剛對似乎並未確實允諾,倘若他執意一再拖延,主子亦拿他沒轍吧。”淩蝶直視著他。“既然如此何苦浪費時間去等待那不確定的答覆?主子有屬下捨命相護,再有白宮主的藥劑加持,還怕那花妖不束手就擒嗎?”
捨命相護……是嗎?
“這你就不懂了。雖說人助不如自助,但若是有人能夠代勞,不必親自動手是再好不過的。”唐熾嗤笑。“或者,本少主該派你去監視,假使孫獨行當真毫無動作,屆時就由你設法迫他入境吧。”
拐彎抹角地想引他上勾,他的蝶兒還太嫩了啊。
淩蝶驀然一愣,全然沒料到唐熾會做這樣的反擊。
看來,就算有這些年來的耳濡目染,想在口頭上與他過招,果然還是不可能啊……
“這……可屬下是主子的暗衛,必須以主子的安危為第一優先才是,所以……”明明是想重申自己的立場,偏偏這話仿佛是在覆述他先前的質疑,令她莫名感到心虛。“所以,請讓屬下陪同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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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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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32:07
第5章(2)
唐熾冷哼。
“說到底,不就是要本少主親赴北境送死你對甘願嗎?”
“不是這樣的!”刻意扭曲的說詞,令淩蝶渾身一顫,立刻急聲駁斥。
“既然你這麼堅持,要依你也是無防……”沒給她辯解的機會,唐熾鬆開對她的箍制,悠然起身。“不過,如此一來,你這不離不棄的選擇,究竟是為他,抑或是為我呢?”
“這、屬下……”淩蝶思緒驟亂,不知該如何回答。
唐熾冷笑著邁開步伐,越過她身邊。
“走吧!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見識北境風光,就一道去開開眼界吧。”
前往北方的路上,兩人俱是沉默,一句話都不說。
莫名加快的腳步,不出幾日便越過了那塊模糊老舊的北境界碑,緊接著穿過大片雜材,繼續腳步不停地進入亂石荒地……
亦步亦趨跟在唐熾身後的淩蝶,越走越是忐忑不安。
現下已經進入北境的範圍內了,一路上卻不見他有任何警戒防護,恍若對周遭一切帶無所覺,自顧自地不斷向前進。
“主子……”她忍不住開口喚道。
可唐熾不知是仍在鬧氣不願理會她,抑或是真沒聽見,仍舊持續不歇地朝前邁進。
見狀,淩蝶只覺一股不悅悶堵在胸口。
都已經過幾日了,他還不消氣,是真想賭氣賭到送了命才甘願嗎?
胭口窒悶得慌,正打算不顧一切地以下犯上,卻見走在前方的唐熾似乎有些不對勁,疾行的步伐忽顯淩亂……
“主子?”察覺異狀的淩蝶連忙上前。“您怎麼……”
未觸及,她已被一手揮開。
淩蝶錯愕地瞪著眼前那張異樣蒼白的面容,深黝的眼底仍隱隱燃耀著那日未熄的怒焰,起伏明顯的胸口似正極力壓抑著亂了調的呼息。
“怎麼回事?您哪裡不舒服嗎?”不理會他的拒絕,她堅持趨近攙住因息促呼吸而略顯搖晃的他。
這一次,他沒有抗拒,然觸及他的瞬間,她著實嚇了一跳。
好冷!
他身上所有體膚之處都泛出陣陣寒意,就連鼻間呼出的氣息也化出淡淡白霧。
北境氣候雖是較為寒涼,可現下已近春末,氣候尚稱宜人,不該如此才是。
“難不成……”淩蝶緊鎖著眉,正打算先扶他坐下歇息,不意卻被一把揪住衣領,反手將她背抵在一旁的巨岩上。
“唔……”突如其來的撞擊令她窒了氣,待拉回神,只覺一具再熟悉不過的軀體緊貼著她,將她錮制在岩石和他之間,夾雜絲絲寒意的喘息在她的耳廓旁輕搔著,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您還好嗎?”
照這樣子看來,果然是他體內的氣調失了控吧。
“呵……你說呢?”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自耳邊響起:“可惜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找不到可供遮蔽的屋子,也沒有舒適的床啊……”
體內原本不甚穩定的氣勁,因他紊亂未平的心緒起了難以抑制的躁動,加上他已好一陣子未行采陰補陽,以致體內陽氣大失,失衡狀態就快逼近極限了。
“這……”聽見他語下的暗示,一抹不知所措的羞赧染暈了淩蝶的雙頰。
她抬眼張望四周,現下的身處之地雖是杳無人煙,可除卻周遭的林立巨石,明顯是個毫無遮掩的曠野,仿佛隨時都會有好奇的目光暗暗自那些岩石後方窺視……
思及此,她不禁感到六神無主。
“我要你,現在。”冷硬的命令,倏然強勢鑽入她耳內。
淩蝶清是感覺到他緊貼著自己的下身變化,可他藏在她頸畔的臉,卻讓她無法窺見他的表情。
那股異樣的寒氣不斷逸散出他的體表,足見眼下的情況危息……猛一咬牙,她澀聲應道:“……是。”
語畢,只覺他的身子陡然繃緊,隨即二話不說、熟練地探手解開兩人下身的衣物,在她錯愕的生視下抬高她的右腿,就這麼直接進入她帶無準備的乾澀體內,驟然襲來的撕裂感令她下意識咬緊唇瓣一一
痛……
如刀割般的淩遲,毫不留情的掠奪,激得她忍不住眼角積淚。
持續累積交疊的痛楚仿佛沒有停歇的一刻,因連日趕路而所剩無幾的體力禁不住這般榨取,無法承受過多折騰的她終至昏厥。
在最後一抹意識飄遠前,她似乎隱約聽見了聲歎息在耳畔低回……是錯覺嗎?
寒冷的喘息,逐漸恢復原有的暖意。
緊擁著失去反應的柔軟身軀,唐熾依舊將臉抵在她的頸畔,沒有抬起。
一再加諸其上的傷害,早已沒了回頭的可能性,他自己心裡明白。
但,就算明白,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明明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邊,卻總是違背己意地將她直朝外推;對於她的逆來順受,又會不由自主地刻意以粗暴的羞辱對待。
一旦與他意見相左,他便要心生懷疑;但若乖順聽令行事,他卻又感到不悅……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在意,只要事關乎她,他就難以靜心。
這一回,她護衛孫獨行的心思是如此的明顯,明顯到用再多的理由修潤也掩飾不過一一她堅持守在他身旁的理由,是為了保全另一個人,而不是為他……
思及此,腹裡一股酸氣便不停地直往上日,幾乎要腐蝕了他的思緒。
可惡,有她這種心態的嗎?
要麼就誠心只忠於他一人,要麼就直接叛逃、背叛得徹底一點這樣裡外不是人的選擇算什麼?
一路上,他半賭氣地不理會她,一逞地埋首往前走,然這氣一賭,卻反倒把自己給逼進了窘境一一
他……竟碰不得她!
在體內明盛陽衰、內調不穩的此刻,他竟無從對她任意妄為。
畢竟要想與她溫存,就得由他主動示意,可這麼一來卻又像是認輸似的,讓他拉不下臉來。
雖說采陰補陽這舉並不是非要她不可,只要能引得起他的欲念,隨便一間勾欄院的姑娘都可勝任。
但他卻沒有半點碰觸其她女人的念頭,也從沒碰過。
以往應邀到青樓作樂,在眾人酒酣耳熱、摟著姑娘各自帶開後,他身旁留下的,永遠只有淩蝶一人。
讓他想要佔有、能夠佔有、願意佔有的人,只有她。
這般難解的偏執,連他自個兒都束手無策。
“就算如此你還是會離開吧……總有一天,待你認清了我的無可救藥時,就會選擇離我而去……”
患得患失的心緒,一再地加深他心底那股未知的惶恐,幾乎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依你這扭曲的多疑性子,到了無法再繼續信任人時,終究還是會忍不住用了吧……
驀然,他眸色一黯。
那盒鎖情蠱,他一直都帶在身上,可每次觸及,便會心生遲疑,一直無法決心使用。
只要讓她接受蠱蟲的控制,終其一生都能保證她絕不會背叛他……
但,這真是他要的嗎?
雖是一心一意、只在乎他一人,卻毫無自我情感……他要一個隻會盲從聽令的娃娃做什麼?
長歎口氣,他在她香軟的頸側輕輕磨蹭。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北天城,北方第一大城,原本只是個沒啥特色的貧瘠城鎮,後來因為花妖之說傳開,吸引了一堆好奇的遊客到此駐足,只為遠眺一眼那萬白之中一點紅的緋塚緣,因而將此開發成了觀光地,也間接改善了當地居民的經濟生活。
人期洶湧的大街上,一道鵝黃纖瘦身影匆匆走過,進入某間稍具規模的客棧,來到某間上房前輕敲幾下房門,待裡頭的人回應後,這才開門進入。
“小姐。”
見到來者,房內的絕美身影徐然起身迎向前。
“情況如何?”
“已經五天了,還是沒有看到表少爺的身影。”雙兒回道。
“是嗎……”朱香琦垂眸尋思,唇角緩緩勾起一笑。
她倆當初行得匆促,等順利探得孫獨行的下落時,已是為時已晚,孫獨行不僅已和唐熾見過面,甚至還入了北境,讓她們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正當她感到扼腕之際,卻意外瞧見唐熾在孫獨行入北境之後沒多久,竟也跟著踏入那方生人禁地。
既是已委託了孫大哥,那傢夥怎還會蠢到自找死路?
經她再三推敲,想來唐熾應是並不完全信任孫獨行,這才決定跟蹤監視,以防萬一。
事態既已發展至此,她只好以逸待勞,帶著雙兒在距離北境最近的這座城鎮落腳,靜觀其變。
兩日後,只見原本佔據山巔的紅花驟然消失;再過幾日,便見孫獨行率先出了北境,卻遲遲未見唐熾的身影。
“可見那傢夥應該是死在山裡頭出不來了吧。”都已經過了那麼久,要還活著的話早該現身了。
那傢夥果真是蠢,本該能夠坐享其成的,卻因與生俱來的多疑性子,反將自個兒推上了死劫……他這多此一舉使得還真是時候啊!朱香琦得意撩笑。
“那麼,現在呢?”雙兒問。
“那還用說,自然是去找孫大哥了。”一想到心上人,充滿算計的笑容頓時變得嫵媚。“雖說是那種人的託付,但畢竟還是受人之托,孫大哥絕不會食言,如今花妖已滅,倘若真有掌門令的存在,應該也只會在他身上了。”
現在只差將掌門令拿到手,她就可以順理成章繼承掌門之位。
一旦成了紫陽門的掌權者,她就能擁有足夠的名聲和地位,和孫大哥做一對夫唱婦隨的神仙眷侶……啊,那該是多麼美好的遠景哪。
想那慕容宵本欲看她和唐熾為掌門令鷗蚌相爭,好讓他趁機在旁撈個漁翁之利,現下可成了空夢一場。
待他發現自己的失策時,不知會有多懊悔呢!朱香琦愉悅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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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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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01:32:48
第6章(1)
當年被唐熾買下帶回、訓練成暗衛後,唐熾給她的第一件試練,就是殺人。
“身為暗衛,在執行任務時,難免要見血,若在緊要關頭有所遲疑,不僅會讓你自己身陷險境,連帶本少主都會受你拖累……不過,只要殺過一次,體驗過那手感,讓持刀的手不再顫抖,日後面對取人性命一事,就不會再有迷惘了。”
他替她挑選的試手獵物,正是她當年的殺父仇人。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看見那張臉時,隱藏在心底的幼時恐但,以及爹含怨而死卻無從申訴的憤恨,頃刻間一古惱兒全數湧出,令她渾身顫抖不止。
“記住,不能意氣用事,無論面對什麼狀況、面對任何人,都必須學會沉著冷靜應對,否則就算幸運拿得一手好牌,也還是會讓你在轉眼間一敗塗地。”一旁的他冷聲道:“是死是活,全在一念之間,若是失敗,就證明你的能力到此為止了。”
失敗?開什麼玩笑!
在她付出所有後,終於換得這唯一的復仇機會,若是失敗,她怎對得起爹親在天之靈?
最後,她確實成功擒獲了對方,證明自己的能力,在唐熾同意將對方任憑她處置後,無論那惡漢如何卑賤地恐懼求燒,被仇恨染紅雙眼的她卻是什麼也沒聽見。一心只欲將長年壓抑累積的憤恨,宣洩在那一道道刺進對方體內的亂劍中。
然而,復仇後的空虛感,就算是讓她繼續將對方的屍身大卸十八塊也無從填補。
空蕩的身心,頓時失去了依歸……“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少主的人了。”
面對淚花了臉、滿身腥膩的她,他徐緩綻出一抹誘人的邪魅笑容,
“實踐你那句‘什麼都願意做’的承諾吧。”
當晚,以奉獻忠誠之名,不甚溫柔的他就這麼奪走了她的初夜。
那疼,直徹心扉。
像是失去了什麼,卻又像是填補了什麼,無所適從的她只是一逕地淚流不止。
殘留在記憶深處的夢魔,始終縈繞著一股銹蝕的腐腥氣息,揮之不去……
微甜帶腥的香氣,若有似無地飄散在她昏沉的意識間。
血的氣味……淩蝶下意識蹙眉,接著徐然睜眼睛一一
剛才,她似乎夢到了久遠的過去……
這是哪裡?
頭昏腦脹坐起身,她無力地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破損的木牆,塌了一半的屋頂,歪斜的門……唯一尚可堪稱完好的,大概就是自己身下這張用幾塊木板勉強拼湊而成的床。
這是哪裡的廢墟?淩蝶恍惚地思索著。
主子……對了,唐熾人呢?
混沌的思緒頓時清醒了些,她焦急地四處張望,直到從破牆的縫隙間看見站在屋外的那抹黑色身影後,顧不得身子猶酸軟不適,她連忙起身,強撐著虛累的腳步朝外走去。
走出屋外,一陣寒風拂過,從四周廢屋的夾縫中帶出了空洞的音律,亦帶出了此處的簫條之景。
淩蝶詫異地瞪著眼前一一
“這……”
聽見聲響,原本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唐熾驀然回神,轉頭望向她。“你醒了。”
淩蝶置若罔聞,瞠目瞪著前方的白皚皚。“這是……眠緋塚?”
傳說,在北境接連成脈的雪白山嶺上,唯有一座山頭獨泛異紅,那是花妖據山繁衍劇毒紅花的證據;且那山巔毒花散發出的香氣會隨著山風欺散,籠罩整個山麓,吸入香氣者會漸感渾身無力,直至沉眠死去。
對死亡的恐懼,令原本居住山腳的村民們不得不遷村撤離。
眠緋塚一一令人長眠不醒的紅色墓塚一一因而得名。
她眼下所處之地,應該就是那處被棄置遺忘的廢村,但,呈現在她眼前的連脈山嶺,卻是成片的白皚無瑕,找不到半點所謂的血色殷紅。
怎麼回事?
“孫獨行已經來過了。”唐熾直截了當地替她解答。
孫神醫?淩蝶倏地轉首望向他。“那花妖……被消滅了嗎?”
唐熾斜睨向她,冷冷一哼。
“都說本少主清楚他有多少本事,倘若連他都治不了那花妖,這世上也沒別人辦得到了。”
……還在為了那件事生氣啊?淩蝶頓感哭笑不得。
不過,雖說事實擺在眼前,可這消息總讓人覺得不甚真實……
“那,掌門令呢?”
既然花妖已滅,那就表示任務順利完成,他們可以打道回府去向掌門覆令了?
“沒有。”
“咦!”太過簡潔的回答,看實令她楞了下。“沒有?”
“沒有。”唐熾斬釘截鐵地重複。
不過,與其說是沒有,不如說是孫獨行並沒有給予他明確的答案。
他知道孫獨行對那只花妖有著難解的心結,就不知先一步前來的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再遇時,孫獨行的神色雖看似有異,像是極力想隱藏什麼,但他相信那傢夥不是會利用他人之放為非作歹的人,所以只給了個期限要他做出抉擇,並未刻意予以刁難……是說,對那種人就算使刁也沒用,所以沒必要多此一舉就是了,唐熾在心裡暗哼。
話說回來,當時孫獨行身旁所帶的那名女子,不知為何,總讓他有股似曾相識之感。
傳聞花妖有著一頭豔紅如血的發色,可那名女子卻是一頭墨黑青絲……
應該……不可能吧?
暗自甩去陡升的疑慮,淡瞥了眼仍處在驚愕中的淩蝶,唐熾驀然上前托住不自覺搖晃的她。
“不過,就算沒了花妖,這毒香一時半刻還是散不了,此處仍是不宜久留。”
看來,就算服下白荷給的解毒劑,她似乎還是一樣會受花香影響……唐熾雙眉微擰。
長期的試藥,終是折損了她的身子嗎?
“唔……”淩蝶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只得順勢靠向他尋求支撐。“抱歉……”
難怪她一直覺得暈眩,原來是風中殘香造成的嗎?
微甜帶腥,恍若血的氣昧……
早先的夢境倏然在此時竄上腦海,身旁傳來的男性氣味連帶喚醒了下體的疼和心頭的熱,令她頓時尷尬地紅了臉。
瞅見她突如其來的不自在,唐熾驀然挑眉。
“還疼嗎?”他承認自己這回當真是粗暴了些,就算會傷了她也不意外。
淩蝶渾身一僵。
這種羞人之事,是要她從何答起?
“這……那個、屬下……呀一一”
下一瞬,唐熾毫無預警地將她打橫抱起,此舉卻是嚇傻了她。
他他他……他在做什麼?
“吵死了!”近在耳畔的驚呼,令唐熾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抱、抱歉,那個……”她手足無措地結巴道:“主子,這、這樣於禮不合,請、請放我下來……”
“於禮不合?是哪條禮礙著了?”他願聞其詳。
“這、這這、我……”淩蝶的腦袋這下更是直接打結。
“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就乖乖閉嘴。”不由分說地抱著她朝來時路走去。“你現在受毒香影響,連走個路都顛顛倒倒,與其要你獨力走到足以避開毒香的範圍,還不如叫你直接倒下比較快。”
面對唐熾直白的奚落,淩蝶頓覺有些難堪。
“……主子可以不必理會屬下。”這又不是她願意的,他大可將她丟下,任她自生自滅啊。
反正她這個暗衛已經夠失職了,再多來幾條罪狀也無所謂。
“這是在抗議本少主管太多?”唐熾後眼微沈,面帶不悅。“你還真是越來越懂得以下犯上了。”
難得他的良心發現,這女人膽敢不領倩?
本能地嗅到危險的氛圍,令淩蝶昏沉的腦子乍然清醒。
等等,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怎敢這麼回他話?
“不、不是的,那個……屬下的身分是暗衛,怎有讓主子服侍的道理呢?所以……”
聞言,唐熾原顯不豫的面色徐緩一松,爾後露出一抹邪笑。
“服侍啊……確實是沒有這等道理,既然如此為了展現你的誠意,下回就改由你主動服侍做為回報如何?”
“呃?”不解他言下之意的淩蝶呆愣了會兒,待覷見他那意有所指的笑容時,雙頰驟然不自覺地緋紅。
他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這話也給扭曲得太過分了吧。
“不、不是的。那個,屬下的意思是……”
“還真是教人期待啊。”唐熾湊近她耳畔暖昧低喃:“可惜這附近沒有合適的地點,待離開這烏不生蛋的鬼地方後,再到城裡尋間舒適的客棧,讓本少主好好睡睡你的表現吧。”
她,無言了。
“是……”無限哀怨地回應。
唉,她自找的啊……
近日裡的北天城,表面上雖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實則卻是暗潮洶湧。
聚集而來的遊客,有一部分是順從與生俱來的好奇心、沖著花妖傳說前來湊個熱鬧而已;而另一部分,則是沖著巨額賞金前來。
白城首富郭府祭出重金懸賞花妖一事,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覬覦賞金的人雖不知凡幾,偏偏從未有人有幸自北境生還。
賞金固然讓人心動,但自個兒的寶貴性命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在這前提之下,有人動起了歪腦筋,打著觀光的名義日復一日在城中閑晃,妄想會有哪位好心的蠢蛋歪打正著替他們除去棘手的花妖,再由他們來接手幫那只妖孽收屍。
如今,他們夢寐已欠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那位被寄予厚望、號稱無毒不解的毒手神醫終於願意動身,成了第一位自北境平安歸返的人;而終年盤據山頭的殷紅之色亦如眾人所願隨之消失,在在證明花妖落敗的消息。
這年頭,神醫比道士還管用,居然還會收妖啊。
消息一出,各方人馬幾乎全動了起來,只為在第一時間探出那總是行蹤成謎的毒手神醫下落。
人人相信,只要從他那方奪得收服花妖的證明,那號稱足夠三輩子不愁吃穿的賞金便能就此輕鬆得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3:23
第6章(2)
“收服花妖的證明?”淩蝶聽得一頭霧水。
自掩人耳目地從北境回返後,唐熾一改先前囂張的倡狂行徑,凡事低調再低調,幾乎是隱身不露面,與她在北天城裡暗中來回穿梭打探各方消息。
雖然她不清是收妖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一般戲曲中的道士收妖橋段她多少有些印象一一一般來說,妖精鬼怪之類的東西被消滅後,不是都會化為無形消散在空中嗎?那到底該如何提出所謂的證明?
“這還不容易,道士不都有個隨身攜帶的收妖葫蘆嗎?只要搶得那只寶器,再當看郭府當家的面證明裡頭裝的是那只花妖就好啦!”唐熾賊笑道。
“是這樣嗎?”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孫神醫不是道士啊。”喔,拐她啊!
“的確,他不是。”唐熾贊許地點頭。
“那他究竟是如何消滅那只花妖的呢?”淩蝶百思不得其解。照理來說,光會解毒是無法與那些妖精鬼怪鬥法的吧?
“如果說,那只花妖,其實是個人呢?”
“咦!”出乎意料的答案,令淩蝶愣了愣。
“其實真相說穿了,不過就是一群讓巨額賞金迷昏頭的蠢才,被兜進了某人刻意編造出的謊言中,任人利用仍不自知罷了。”唐熾哼了哼,笑意轉為嘲弄:“消滅花妖,只不過是個藉口,如此而已。”
眾口飪金,三人成虎,以致如今的一言成妖,如此而已。
淩蝶望著他,臉上有看疑惑。
“主子……認識那只花妖?”
“該說是認識嗎?”唐熾淡喃,隨即不屑地嗤了聲。“就算不願承認,也改變不了事實啊……”
唐氏血脈,打從根底具有同源相殘的特性……
對此,他深信不移。
看著那張狂傲表情中不自覺淡露出的些許落冥,令淩蝶的胸口倏然微微揪緊。
他那般表情,只有在面見梅夫人時才會稍稍顯露……難不成,那只花妖對他而言,有著和梅夫人同等的重要性嗎?怎麼她從不知情呢?
“……那麼,主子現在要屬下怎麼做?”她下意識轉移話題,不願繼續在那未知的關係上打轉。
總覺得,這些內情不是她一個小小暗衛應該窺見的……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
只見唐熾神色一斂,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算計,抬手指向前方引人生目的主僕倆。
“我想,就先跟著她們,看著她們到底在計畫些什麼吧。”
這妞兒會出現在這兒,應是來探知他的死活吧,就不知此行是她自個兒的意思,抑或是那頭老狐狸的指使了。
不過,看她如此積極地追蹤孫獨行,全然沒有覓他下落的打算……若不是在多日未見他現身後便擅自將他給判死,就是在遇上孫獨行後大發花癡,直接把他的死活扔一旁不理了。
呵,無所謂,既然如此,就反借他利用一下吧。
他一直很想知道。一個成日光會思春、只想跟在男人後頭跑的女人,究竟是擁有多大能耐,能夠受到那頭老狐狸如此青睞?
表妹啊表妹,儘管使出你的渾身解數,千萬別教他失望啊。
“屬下遵令。”淩蝶恭敬道。
驀然,唐熾不動聲色一頓,隨即悠然轉身。
“那麼,本少主就先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是。”
有人在跟蹤她。
淩蝶驟然止步,沉著的雙眼緊盯著前方的目標不放,周身的感知力未有絲帶鬆懈。
隱身暗處藏匿形跡是她身為暗衛頗為自豪的本領,但遇上對方,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現在,是該出聲,還是繼續裝作不知情呢?淩蝶斂眸思索。
“你果真是命大,自北境轉一回後竟還能活看出來。”在她猶豫之際,對方已率先主動開口。“能夠察覺到我的存在,看來你的底子似乎是比我所預估的要好一些。”
淩蝶刹那間微怔,未循聲回頭,僅平靜淡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我對只會賣弄風騷的賤人沒什麼好指教。”那人不屑地呼了聲。“不過,我家主子想同你見一面。”
略過前一句對自己的不堪評論,淩蝶面色微凜。
“慕容公子,是嗎?”
她雖沒聽過慕容宵身旁那位少年的聲音,但此人語氣中所透露出的鄙夷,倒是令她直接聯想到那人的目光,如出一轍。
“他在前面那間茶樓等你。”再補一句:“與你家主子有關。”
話已傳到,少年沒再多做停留地直接離去,獨留淩蝶一人待在原地。
與唐熾有關……是嗎?
這,會是陷阱嗎?
不知為何,慕容宵在人前展露的形象雖是一貫地溫文儒雅,但她總覺得那人心機甚重,尤其是對她。
畢竟,暗衛等同死士,是隨時能為侍奉之主犧牲的棋子,所以定都具有不可動搖的忠誠,可他竟是如此膽大妄為,一再地向不屬於他的她索取信任……此舉究竟是瞧不起她的能耐,抑或是別有用意?
忠誠啊……淩蝶不禁自嘲一笑。
也許,雖稱不上是死忠,但她的奴性倒真是讓唐熾給磨得挺堅定的,竟能完全不為所動呢。
話說回來,這約究竟該不該赴呢?
猶豫許久,淩蝶不由得昂首長歎。
既然對方都已闡明是與唐熾有關,假如她沒現身的話,不知那人會在暗處動什麼手腳……
以防萬一,還是去看看吧,在她下定決心動身前進的同時,身後不遠處,一抹未引起她注意的黑影,正將她的一切反應全看在眼裡。
二樓的獨立隔間內,慕容宵正素然自若地品著當季香茗,對著終於出現面前的身影報以一笑。
“你來了。”
“慕容公子特地差人找我,不知有何貴事?”沒有多餘的寒暄,淩蝶冷著臉,直接切入正題。
“沒什麼,只是偶然在這座城中覷見你的身影,想親眼確定你是否真的安好……”慕容宵優雅地將手中瓷杯放回桌上,看看她的眼底滿是欣慰。“你能夠平安回返,真是太好了。”
淩蝶緘默不語,平靜無波的眸子直視著他。
“這一切,應該歸功於孫神醫吧。”他驀然輕歎。“不過,雖是為你慶倖,可據說從不插手他人之事的孫神醫,這回之所以會破例違背自己的原則,全是因為唐熾強人所難之故。”
淩蝶微地蹙後。
“你想說什麼?”
“倘若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就該認命自省,而不是逼迫他人為自己代勞,你不這麼認為嗎?”慕容宵沉聲道:“為了一償己身後願,卻將帶不相干之人拖下水,就算孫神醫有其能耐,也無法保證不會有個萬一,可唐熾對此卻未顯絲帶顧忌,仍舊一意孤行,如此將他人之命視如草芥……這樣的人,當真有讓你繼續追隨的價值嗎?”
忽爾,淩蝶不自覺地淡然揚笑。
這疑惑,當初親身經歷的她確實感同身受;可如今卻是從另一人的口中道出,令她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稍稍斂色,她淡聲道:“不論他做出怎般萬惡不赦的決定,他仍舊是我侍奉之主,這一點慕容公子應當明白才是。”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潛身暗處、對她投以怨憤視線的身影。
竭心為主鞠躬盡瘁,這是身為暗衛不可違逆的命運。
慕容宵卻是不認同地攢眉。
“我認為,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倘若慕容公子此番對談只為說服我,恕淩蝶失陪了。”同樣的結論,她不想繼續浪費時間複述。
還以為會是什麼要事……真不該來的。淩蝶暗忖。
“不管他做出怎樣的決定,你的意念仍舊不變是嗎?”慕容宵神色倏沈。“就算他登上掌門之位後意欲血洗紫陽門,你也無所謂嗎?”
血洗……淩蝶雙眸驀然一瞥。
“跟在他身旁這麼多年,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他的手段,連對待身為唯一親信的你都已是這般不堪,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慕容宵面色凝重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會三番兩次找你攀談,是因為我認為你是唯一能夠阻止一切的人。”
“……阻止?”
“沒錯,阻止。”慕容宵沉重頷首。“你該明白,他是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人,你也清楚他在紫陽門中遭受到的是怎般待遇,一旦讓他掌握大權,屆時排山倒海而來的報復定是難以計量,甚至連無罪之人亦可能因他的一時興起而枉送性命啊。”
依唐熾的個性,此番可能性確實不是沒有,但一一
淩蝶僅是一逞地直視看他,不發一語。
“要想徹底根絕這場可能的世劇發生,只有一個辦法……”慕容宵肅然道:“阻止他得到掌門令,只有這個辦法。”
掌門令?
“敢情慕容公子亦是貪生怕死之輩,故捏造莫須有之罪,欲借淩蝶之手替你除去阻礙?”淩蝶譏笑道。
“是否真屬莫須有,你該心知肚明。”慕容宵致眸,隱去眼底的真意。
“我自知能力不足,故對掌門之位從未有過一絲妄念,也定會忠誠臣服於掌門所選出的繼位者。”他抬眸,堅定地望向她。“但,唯獨唐熾,我無法認同。”
“不知淩蝶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慕容公子如此器重?”
慕容宵誠摯一笑。
“我說過,我相信你的能力。”
“喔……”淩蝶徐然垂眸沉思。
須臾,她淡然啟唇:“那麼,不知慕容公子希望淩蝶怎麼做呢?”
“公子真信那個女人?”
密談至終,待淩蝶翻然離去後,一直沉默在旁的少年終於忍不住開口。“這個麼……”慕容宵撫額尋思。“較之于朱香琦那個蠢貨,她應該多少值得期待吧。”
原本希望能夠藉朱香琦拖住孫獨行,不讓唐熾有機會自北境生還,可歎她對孫獨行的行蹤掌握原來也不過爾爾,因而錯失了時機。
至於這只小蝶兒……要讓她與唐熾陪葬稍嫌可惜了,可若無她又難以牽制唐熾,著實教他為難啊。
現在只希望她的罩子能放亮點,別讓無謂的忠貞之心給蒙蔽雙眼才好。要是他的魅力不足以擄獲她,他可是會很失望的啊。“公子就算不靠她,應該也有其他辦法能夠取得掌門之位吧!”
眼見主子如此器重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令少年頗感不是滋味。
“光是和一群爭骨頭的瘋拘搶得頭破血流。那有什麼樂趣可言呢?”一抹精芒耀于慕容宵眼底。“要以真本事鬥倒其他人,這位置也才算是坐得名副其實啊。”
對掌門之位沒有一絲妄念?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要他降低自己的格調,去和那些搬不上檯面的傢夥竟爭?別開玩笑了。
呵,那個無能的掌門算什麼?看著吧,他會以自己的方式,光明正大從七位元元長老手中拿到繼位權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4:03
第7章(1)
……你不需為此感到罪惡,畢竟你有你的立場,我能理解。
但,你明白的,除了你之外,再沒人能夠近身接觸他。
所以,要想阻止那場可能造成的殺業,只有你能辦得到……
那番似是而非的妄斷,明帶憂懼、暗透恐嚇地不斷滲入她的思緒,企圖造成她的不安。
別讓他得到掌門令,拜託你。
為什麼會想要求她?
難道她給人的感覺,真有那麼好操弄嗎?三言兩語就想誘她叛主,會不會太過自信了點?
再者,掌門令至今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求她又有何用?
與其將心思放在挑拔她和唐熾之間的羈絆上,還不如去求孫神醫要來得有用吧!淩蝶微微一曬。
她的主子只有唐熾,這一點是絕對不變的。
所以,其他那些雜七雜八的渾事,與她無關,也沒有理會的必要。
回到唐熾秘密下榻的客棧,果真見他如約待在房內等她歸來。
“情況如何?”半躺在床上假寐的唐熾,聽見聲響後慵懶起身,轉首望向來者。
“表小姐今晚意欲夜襲孫神醫。”這是她探聽到的結果。
“喔,可見整天光會追在男人屁股後面跑還是有用的嘛!人人難以探得行蹤的孫獨行,竟然如此輕易就讓她發現了下榻處呢。”唐熾邪魅揚笑。“既然如此也不好教那自以為是的笨女人太過得意,本少主今晚就纖尊降貴當只捕蝗的黃雀,陪她們玩玩吧。”
“那,屬下該做些什麼?”
“不必,今晚就先讓我玩個盡興,你待在這兒等好消息吧。”
“是。”恭敬領令,下一瞬。淩蝶驀然欲言又止。“那個,主子……”
“嗯?”詢問的目光瞟向她。
“主子……若然順利坐上掌門之位後,想做什麼呢?”她問。
然而,捫心自問,要說完全不在意,是騙人的……
唐熾微地挑眉。“怎麼會這麼問?”
“只是一時好奇……因為,就屬下的觀察,認為主子其實並沒有掌權的打算,這爭位之舉,自始至終就只是為了與掌門鬥氣不是?”她一邊悄悄覷著唐熾的表情變化,一邊小心翼黝斟酌字句:“那麼,當真鬥贏之後,不知主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嗯,打算嗎?你若不提倒還真沒想過……”唐熾思索了會兒,忽地詭魅一笑。“無論是否真只是想同那只老狐狸鬥氣,好歹在這件事情上頭本少主也砸了不少本,倘若真能順利奪位,不趁機藉此大鬧一番豈不無趣?”
“咦!”聞言,淩蝶不由得愣住。“大鬧……嗎?”
“例如,將那些曾經瞧不起本少主的傢夥一個個捉來玩玩,人予我一,我奉還十,連本帶利有倍有還啊!再有,紫陽門雖被尊為毒派之首,卻從未有過相關作為,庫房裡的毒物屯久了不免會變了藥性,也該是時候拿出來用一用,順便替紫陽門鞏固該有的威信吧。”眼底濃烈的憎意,透出了殘忍的腥膩血氣。
“既然那頭老狐狸把這紫陽門視若性命,那麼最好的報復,豈不就是直接斷了他的這條命脈嗎?”他移目瞟向她,得意笑道:“你認為這主意如何?”
淩蝶聽得一整個無言,呐呐道:“確實是主子的作風……”
像他這種鬧法,還沒來得及跟整個江湖為敵,就會先被自家門人給合力拉下臺了吧。
話說回來,如此耗心費力的佈局數年,最後卻以大鬧作結……難道不覺得空虛嗎?她不禁在心裡暗自微歎。
看著她未如預期的反應,反倒是滿懷無奈的表情,令唐熾全然摸不著頭為什麼是無奈?不是應該要顯得震驚,然後欲對他除之而後快嗎?……或者,是另有什麼打算呢?目光一轉,他忽地撩笑。
“對了,我想起有件事要吩咐你……”
“是?”淩蝶疑惑應聲。
只見唐熾朝她笑得不懷好意,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床面。
“過來。”
淩蝶愣了愣,隨即依言向前,一臉莫名地遵從他的指示坐在床沿。
“主子,這……”
還沒搞懂到底是什麼狀況,就見唐熾己將臉埋進她溫暖的腹間。“那枕子太難瞧了。”
唐熾的聲音悶悶地傳出。
相較于他的舒適,淩蝶卻是渾身僵直,動也不敢動,白皙的雙頰為他這舉動泛起兩片紅雲,這、這讓人尷尬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她覺得……很難為情啊。
“欸,我問你……”
“是?”淩蝶驚地一顫,立刻正襟危坐。
“你認為紫陽門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嗎?”不帶起伏的音律,丟出了個難解的疑問。
“這……”淩蝶不由得怔住,“主子有什麼打算嗎?”
沉默良久,唐熾驀然一哼。
“什麼。”隨即閉眼,不再多言。
垂首眯向合眼安眠、逐漸傳來沉穩呼息的他,淩蝶這對放鬆下來。
她從來就不憧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如今亦然。
但,從剛才的問答中,她似乎稍稍窺見了什麼……
是為了梅夫人吧。
畢竟,一旦公然和掌門反目,定會讓梅夫人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他不願讓母親傷心,卻又放不下長久以來的執念,所以愈到緊要關頭愈顯猶豫不決……
淩蝶悄聲歎息,伸手輕撫他散落在肩頭的髮絲。
“不要擔心,無論將來要面對怎樣的困境,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紫陽門裡,充斥著一股微妙的緊繃感。
最近外頭一直有著各式各樣的繪聲繪影在傳著,一連串似是而非的臆測,全都脫離不了毒手神醫和紫陽門的掌門令。
紫陽門佚失已久的權力象徵突然重現於世,一夕之間成了眾人間最新的閑嗑開話題。
“還沒有琦兒的消息嗎?”唐競天一臉陰沈地瞪著跪在案桌前的手下。
“屬下無能,至今未能打探出表小姐的下落。”面對前方強大的壓迫感,探子的額際不由得滲出滴滴冷汗。
唐競天猛地皺眉。“那麼,唐熾呢?”
“這……據說唐少爺在進入北境之後,就再也不曾出現過。”
“是嗎……”眉頭微松,旋即又蹙起。“那個毒手神醫又如何?”
“先前曾有人在北天城見過他的身影,但循聲而來、想奪取花妖前往郭府領賞的人,以及想搶奪掌門令藉以要脅本門的人多不可數,大概是自覺不敵,所以藏匿起了行蹤,至今亦未有下文。”
郭老爺子為求畢生基業不被唐競天蠶食鯨吞,聽信花妖之說的他一直以來持續不斷地在私下重金懸賞,欲得那奇險妖毒做為與紫陽門抗衡的力量。這事,唐競天早有耳聞,卻從未將之當一回事,故不是很放在心上。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塊當年被盜走的權杖。
如今……不知這孫獨行究竟欲做何打算?
“多派些人手監視郭府,一旦發現毒手神醫的蹤影,或是其他任何不尋常的動靜,立刻向我報告。”唐競天冷硬地下令。
“是。”
“下去吧。”
待手下離去後,他獨自坐在案前斂眸沉思。
朱香琦出門前曾經跟他報備,保證絕對不會輕易讓掌門令落入唐熾的手中。
對於這個由他一手調教出的女娃兒,他是頗具信心的。就算唐熾真從毒手神醫手中拿到了掌門令,憑他那身三腳貓功夫,絕不可能會是琦兒的對手,更別說為了以防萬一,他還將赤陽交給了她使用……
所以,沒道理會失敗的不是?
既然如此他心頭的這股不安又是怎麼回事?
須臾,一陣輕短的敲門聲響起。“稟報掌門,所有門人都已在廳內齊集了。”
由於近來的大量謠言造成紫陽門內人心浮動,令唐競天終於下定決心出面闢謠,扼阻不實謠言繼續流竄。
“嗯,等會兒就過去。”
的確,先別去管這些令人煩心的問題,眼下最重要的,得要先安撫好內部躁動不甯的人心才是。
燈火通明的大殿裡,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主位,理所當然地設置在入門前方正中央,樣式繁複的雕花石椅上頭,盤踞著三條栩栩如生的張口巨蛇,尖銳的毒牙仿佛下一瞬就會朝來者發動攻擎般一帶毫不言而喻的毒氣。
為了突顯坐上此位者所擁有的尊榮,甚至仿君王睥睨天下之姿,將其置於臺階之上,使執位者得以接受眾人仰望,更讓來者一眼便能明瞭誰才是當殿內聚滿了紫陽門內的所有徒眾,甚至連七位長老都難得地到齊了,只為一聽唐競天對近日內的紛亂傳言做出說明。
然而,負責主持議事的唐競天,此刻正神色不豫地站在主位前,瞪著下方一群僵自進入的不速之客。“來者何人?”
“本姑娘是來觀禮的。”
一名由成群嬌俏姑娘簇擁的天仙美人,旁若無人地直闖入內,甚至還不知從哪兒搬出了張太師椅,就這樣大刺刺地在一旁找了個視野絕佳之位悠閒坐下。
“別介意,就當我不存在,請繼續吧。”
白荷支手托腮,嬌媚地朝唐競天拋去一眼。
見狀,唐競天忍氣沉聲道:“本門從不開放外人參觀,姑娘請回。”
外頭的守護衛士全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佼佼者,卻任由這群女子如入無人之境……
這女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本姑娘可是受人遨請、特地拔冗前來的,怎能戲還沒上演就開始趕人了呢?”白荷完全不為所動。
“不知姑娘是受何人之邀?”唐競天狐疑一問。
是誰如此膽大妄為,竟不把他這個掌門放在眼裡?
只見白荷甜甜一笑,纖纖累手朝身後一揚,“還能有誰,不就是貴派的下任掌門嗎?”
所有的疑惑,在看見那張與自己有著八分神似的邪魅面孔自眾香粉中出現時,一切都有了答榮一一
這傢夥……竟然還活著!
“你這是在做什麼?”唐競天不禁為之氣結。
“做什麼?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嗎?”唐熾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將手中拖著的五花大綁,毫不憐香惜玉地朝前方地板上一拋。“既然任務完成,當然是來跟您討賞了。”
唐競天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團被捆成肉粽一般的人兒一一
縱然神態委靡、身髒發亂,口中還被基了布團無法言語。但那人,確實是朱香琦無誤。
怎麼會……
“你這是什麼意思?竟然這樣折磨琦兒!”唐競天怒斥。“她好歹是你的表妹,你怎忍心下此毒手!”
唐熾不語,逕自緩步上前,拾階而上。
沒人阻攔,也沒人想要阻攔,突如其來的插曲令眾人一個個處於狀況外,少數清醒的,則是好奇地想知道情況發展,故而選擇默不作聲。
唐競天緊盯著他逐漸靠近的步伐,一股莫名的寒意隨之而起,從腳底沿著背脊竄上。
待唐熾站定在他面前,兩人相隔不到一臂遠的距離,那股寒意幾乎籠罩了他全身,令他全然無法動彈。
怎麼會……他竟從這小子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現在,你已經失去最後一個籌碼了,認輸認得乾脆點,下臺一鞠躬吧!”唐熾愉悅一笑。
那笑,恍若毒蛇的利牙般,虎視耽耽地緊盯著他。
“哼,這點陣仗就想逼迫本門主退位,不覺得可笑嗎?”
唐競天力持鎮定地開口,不讓任何不安顯露於外。“你以為身為我兒,就能由得你胡作非為?”
聞言,唐熾的笑容更燦。
“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兒子,這可真是不容易呢。”
“你是怨我沒打算傳位於你,所以懷恨在心?”唐競天冷笑。“可惜,紫陽門的規矩是傳賢傳能就是不傳子,你不知上進,為父的亦無能為力,如今,你無法以實力服眾,便打算強搶嗎?”
唐熾挑高眉梢。“有何不可?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
此言一出,只見唐競天頓時白了臉色,忿恨地咬開瞪他。“本掌門是憑著自身實力搏得今日的地位,豈容你這小輩三言兩語壞我威信!”
“你還有威信可言?”唐熾不疾不徐地移動腳下步伐,輕而易舉躲過唐競天突襲的暗手。
“人人都知你這掌門之位是使計強奪而來,只有你自己還在故作不知情,企圖粉飾太平,不覺得丟臉嗎?”斜瞟向他,挑釁地訕笑:“再者,你根本就從未被正式承認為掌門,卻一直自以為是地以掌門自居,不覺得心虛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4:28
第7章(2)
唐競天不由得一窒,為了那招被輕易躲過的暗算,亦為了對方口中所陳述的事實。
自執位以來,他雖坐擁掌門之名,卻從未真正擁有掌門之權,即使他大力排除異己、讓不利於己的言論全數噤聲,還是改變不了事實一一
代理,他,不過就是個“代理”掌門。
這個詞,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如今卻被刻意挑出來,攤在眾人面前放大檢視……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只要秋蓉那女人一天不現身,這個位置就是屬於我的,任何人都無權置喙!”殺意逐漸積蓄於眼底。“看樣子,為父真是對你太放縱了,竟敢當眾做出這種以下犯上的反叛蠢事,若不給你個教訓,要我將來如何服眾!”
“哦?”面對眼前的危機,唐熾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記得門規有記載,以下犯上者,應當是杖十棍,除門籍。”
“你勾結外人,是為反叛,必須就地正法。”唐競天冷眯了眼下方那群認真看戲的姑娘們。
聞言,唐熾忽然狂放大笑,“我記得,意圖殺害掌門者,亦屬反叛罪,對吧?”
“沒錯。”唐競天眯起眼,心底陡升戒備。“不論你再如何狡辯,依舊改變不了你莽撞行為所造成的後果。”
然而,唐熾卻是輕呵了聲。
“別弄混了,這話可是對著你說的……”只見他從懷中緩緩掏出一物,高舉在眾人面前。
底下的人群,瞬間起了騷動。
“我記得,前任掌門曾經這麼預重地叮囑過:見牌如見人,認牌不認人,是這樣沒錯吧?關長老。”
一旁被點名的關嶽,立刻附和地點頭。“沒錯,我和其他大位長老全是見證者,只有擁有掌門令的人,才是紫陽門唯一的門主。”
得到答覆,唐熾對臉色鐵青的唐競天露出得意的笑容。
“現在,‘代理’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故意強調那刺耳的兩字。“現在持有掌門令的人,是我,而犯下叛逆之罪的人,是你。”
為了得到這塊破牌子,可真是讓他費盡了心思啊。
“……以為隨便拿出個假貨誆人,就能以掌門自居了嗎?別開玩笑了!”唐競天吹牙惡聲道:“你要再不懂得適可而止,本掌門便要教你後悔莫及!”
“是真是假,由七位長老一驗便知,至於夠不夠格以掌門自居……”曬笑。“原來您老的耳朵已經不中用,連話都不會聽了嗎?”
語畢,他將手中的權杖朝關嶽拋去,七位長老立刻聚集向前仔細一探真偽。
“尋回佚失的掌門令,本就是前任掌門所安排的最終試練,連這一點都悟不出,也難怪您老這些年來一直都只能是個代理啊。”面對臉色愈發鐵青的唐競天,唐熾依舊毫不留情面地極盡嘲諷之能事。
不一會兒,七位長老已有了結論共識一一
“這確實是咱們紫陽門歷代流傳的掌門令沒錯。”
“在有生之年再度盼到掌門令回歸,實為畢生之幸。”
“總算不負前任掌門所托。”
唐熾挑釁意味十足地回視。“現在,你怎麼說?”
那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刺般直插入唐競天的理智中。
他當初之所以會讓這七個老頭留下一口氣,為的就是讓他們替自己做見證,好讓自己的掌門之位能坐得名正言順,不被他人猜忌質疑,豈料一念之差,反讓這七人成了最大的絆腳石,更未料到他計畫己久的奪權霸業,竟會毀在自己向來無視的兒子手中。
“認輸吧!老頭。”唐熾湊近唐競天面前,笑覷他泛出血絲的雙眼。“你也該功成身退了。”
帶不留情的一爪,以迅奮不及掩瓦之勢直襲向唐熾胸口,卻仍是落了個空。
“真沒想到,竟然連七位長老都是勾結外人的叛黨……既然如此,本掌門今日就要清理門戶,以告罪歷代前輩在天之靈!”一陣咆吼,蓄滿勁力的數掌已連續擊出,毫不顧念血親之情直攻唐熾空門,“就先拿你這孽子開刀!”
淩厲兇狠的攻勢,卻在唐熾奇異的步伐下一一避過,令唐競天越攻越是心驚,不敢有絲毫鬆懈。
怎麼會……這傢夥究竟什麼時候學了這樣的功夫?
“你這不是本門派的武功!”唐競天指責道。
唐熾嗤笑。“這豈不是廢話?本少主向來被嚴格看管禁止習武,是要怎麼學習紫陽門的招式?”
“你這話可是承認你的反叛意圖了?竟敢私下另習它派招式,是存何居心?!”
對於他的指控,唐熾僅是撩起一笑。
“存何居心啊……”瞬間驟現的殺氣,在唐競天來不及換招之際,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直沒入他胸口,令他立刻頹然倒地。
“唔!”一股烈火炙燒的痛楚瞬間沿著氣血脈絡朝四肢百骸漫開,令他頓時動彈不得。
這、這是……
“這毒,您應該不陌生吧?”唐熾居高臨下,冷睇著渾身冒汗、臉部漸顯扭曲的他。
唐競天猛地抬頭,直瞪著面帶得意的唐熾。
“你……”他手中怎麼會有赤陽?
這毒應當被他嚴密鎖禁在密室之中,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
思緒一閃,他眸光瞥向倒在下方的朱香琦一一
……本是為了以防萬一,反倒被將了一軍嗎?
“如何?有無青出於藍的欣慰感?”唐熾燦笑道。
為了這一刻……他忍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就只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縱然他非女子之身,也能夠確實掌控赤陽之毒,就只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一切的努力,毫無意義的堅持至今,就只為得到眼前這人的認同。
然而,如今終於達成目的,他卻感受不到一絲興奮之情,內心徒感陣陣空虛……
沒錯,只有空虛。
認同啊……這種虛渺之情,他大概一輩子也得不到吧。
其實他心裡明白,這頭老狐狸要的並不光只是女子身分,還必須是能夠任他操縱的聽話傀儡,好在繼位後能讓他繼續順意擺佈,就像朱香琦那笨女人一樣。
明擺在眼前的事實,他卻非得要走到這個地步才願意去正視、承認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究竟是多麼愚蠢無用。
除了空虛之外,他什麼都得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
唐熾舉起一掌,緩緩逼近唐競天面前。
“現在,你該徹底明白,紫陽門的掌門之位,不是你這庸才所能坐得起的吧。”
唐競天瞪大雙眼,動彈不得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股強烈的壓迫感,仿佛催魂令般直朝他逼來……
“不行!住手!小織!”
焦急的女聲打斷了緊繃凝僵的氣氛。
突如其來的呼喊,令唐熾乍然一怔。
就在這當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郭梅突然沖向前,護在失去反擊之力的唐競天身前。
“你怎能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行為?他是你的父親啊!”
唐熾怔忡睇著眼前護夫心切的女子,心中五味雜陳。
“為什麼……只要沒了他的存在,你就能從長久的痛苦中解放……既然如此為何你仍舊願意不顧一切地護著他?”
“就算他有諸多不是,他還是你的父親,你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該對他動手!”郭梅美眸含淚地淒聲控訴:“小織……你太讓為娘的失望了!”
嚴厲的指責,令唐熾渾身一震。
失望?為什麼?只因為他大逆不道嗎?
在此之前,難道她不曾看過這位該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欲對親生子不留情面痛下殺手的一幕?
還是說,就因為他占了個父親之名,所以子女性命都得任由他宰割,反抗不得?
……失望,是嗎?
殺蟲那間,唐熾冷冷一笑。
“我也對你感到失望,母親。”斂笑,殺意立現。“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就成全你,讓你們倆一塊兒相伴上路吧。”語畢,一掌隨即拍下一一
“不行!”
刹那間,一抹黑影及時沖出,擋在郭梅面前,待唐熾看清來者時,已收不回擊出的掌勁,所有的力量全數硬生生打入眼前的纖細身軀中一一
一道血箭迎面而來,唐熾卻是毫不閃避,緊抿著唇一動也不動。
面色蒼白的淩蝶滿懷哀愁的雙眼凝視著他,沾染殷紅的豔色唇瓣卻是揚起一彎弧形,輕聲道:“不可以意氣用事,主子……不能做出會令自己後悔的事……”
她知道,梅夫人是他心底最深的牽掛,對所有人都能無情的他,只渴盼那自小就被剝奪、怎樣也得不到回應的親情……
所以,不行。
他心底長年累積的怨氣,要對誰發洩都可以,就是不能對梅夫人……
“去死吧!”
驟起的一聲咆吼,伴隨看暴雨般的銀針從背後突襲而來一一
眼見長久以來的計謀就這麼功虧一簣,吞不下這口怨氣的唐競天,無視肢體四處傳來一波波難耐的燒灼痛楚,在最後一點內力遭毒性封鎖前,藉著前方之人替他遮擋唐熾視線的這一刻,發狠地將身上持有的所有暗器一口氣全數朝唐熾放出,全然不顧站在前方護他之人是否會遭受波及。
他腦中的意念,只剩一個一一就算要死,他也要將這孽子拖著一起下地獄!
“小心!”
察覺異狀的淩蝶,顧不得自身傷勢,立即上前直接以身護住唐熾一一刹那間,數朵白花乍然落入銀針暴雨中,雖擋掉了部分攻勢,卻未能全數攔截。
身中數針的淩蝶再也撐不住地合上雙眼,倒靠在唐熾身上。
“身為一門之主,卻耍這種小手段對待自己門下之徒,不覺可恥嗎?”寒著一張臉的白荷不知何時已跟著上前,擋在唐熾前方。
“如此器量,豈有資格帶領眾人?怕是就連紫陽門這短短數十年基業,也會因此染上昭彭惡名而毀於一旦吧?”
眼見大勢己去,唐競天顧不得氣息攻心,擰眉怒斤:“區區外人,沒資格在此大放厥詞!”
白荷雙手插腰,忿忿不平道:“這出鬧劇,連外人都看不下去,本姑娘要替天行道! ”
另一邊,唐熾對眼前的況亂恍若未聞,一逞地面無表倩,睇著靜靜俯在身上的人兒。
……為什麼?為什麼擋在他身前?為什麼要護著他?為什麼……
因為我是主子的暗衛啊!
瞬間,他仿佛聽見淩蝶這麼回應看。
“你還楞在那裡做什麼?”白荷氣急敗壞地朝身後吼道。“還不快帶小蝶兒離開!再不替她施救,可就為時已晚了,你真捨得?”
救……他還能怎麼救?
淩蝶被他那掌重創內肪,現在又身中數毒,他還能做什麼……乍然間,一道身影閃過他腦中。
唐熾猛然回神,起身將一息尚存的她抱起。
“這裡的殘局有本姑娘替你收拾,放心吧!”
唐熾眯了眼倒在一旁垂死的母親,看了眼面目掙獰的父親,再望向勢在必得的白荷一一
他淡然朝她頷首致意,隨即抱著淩蝶消失在眾人眼前。
待唐熾離去,白荷朝下方的姑娘們使了個眼色。隨即大聲喝道:“來吧!本姑娘景仰紫陽門大名已久,今日特地前來討教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4:48
第8章(1)
抱著氣息漸弱的淩蝶,唐熾全力施展輕功,一刻不停地向前狂奔。
為什麼會這樣?他所等待的結果,不該是如此的……
一直以來,他之所以會毫無顧忌地將背後交平她,就是想她會趁自己不備之際,自他身後給予致命的一擊,好讓自己能夠名副其實地懷恨而逝……他以為,這對是唯一能讓自己解脫的方法。
他清楚自己扭曲漸深的心思,不論這卑劣的個性究竟是與生俱來抑或是後天形成,都同樣面目可憎。
尤其在遇上淩蝶後,更是變本加厲。
她毫不反抗的順從,徹底激起他的劣根性,她越是隱忍,他越是步步進逼。
幾次在她的神情中發現迷惘和抗拒,讓他更是再接再厲地欲將她逼至反彈,可惜從來未能如願。
然而,在那一連串企圖激她發狂的行為裡,卻令他在偶然間莫名發現一一幾度欲狂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不甘心!不甘在這場較勁中,只有他獨自一頭熱,而她只是一逞地默默承受。
至此,他轉而改變了方式,利用想接近她的慕容宵做為催化劑,想藉機讓她體會,還有其他更多更好的主子人選可以追隨,根本無需屈就於他,不需要一天到晚擔心受怕……
可在親眼看見她面對慕容宵所產生的動搖和猶豫時,卻又令他七裡感到極度的不平和憤恨不滿。
倘若她真離他而去……倘若她真的就此離去……
不想放人、不願放人,卻又不希望讓她繼續逆來順受地待在身旁日漸凋零,矛盾的心思拉扯著他的理智,讓他幾近瘋狂。
……想自他身旁離開,就先殺了他吧!
沒錯,這事不是常有的嗎?身旁最信任的親信,為了投奔更好的前程,因而背叛了舊主……
所以,殺了他吧!
想從他手中奪走掌門令,就殺了他吧!想要易主而侍,就殺了他吧!只要他一死,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只要他一死……
他也就能從這反覆不斷的折磨中解脫了。
該是如此的……本該是如此的……
誰來告訴他,為何結果會變成這樣?
為何該是負責站在背後捅他一刀的人,竟是站在他面前擋下一切?
他明明就在她和慕容宵的密談中,看見了她的遲疑和動搖啊!
既然如此,為何如今奄奄一息躺在他懷中的人會是她?
這一切該死的到底是為什麼?!
“撐下去……你得給我撐下去,你還欠本少主一個解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不能就這麼算了……”
某座與世隔絕的山材間,座落著一棟被竹林包圍的清幽小屋。
一名白衣女子手提竹籃,裡頭裝滿了從屋後藥圃中摘來的各式藥草,正準備進入屋內,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令她神色一凜,隨即戒備地轉身望向前方一一
本該不會有人打擾的清幽之境,如今意外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
唐熾站在通往屋舍的小徑上不停喘息,雙眼錯愕不解地望著站在屋前的白衣女子。
怎麼會是她……那人呢?到哪兒去了?
兩人靜默對峙了會兒,待唐熾緩過氣,正打算開口之際,一陣朗聲吃喝自身後不遠處傳了過來--
“娘子一一紅兒娘子一一為夫的回來了一一”
聞聲,白衣女子面色瞬間馗尬地僵硬,唐熾則是驀然一愣一一
那個正朝這兒前來、笑得一臉呆樣的傢夥是哪位?
難道是他記錯地方了?
“紅……”愉悅的呼喊聲在見到小徑前方的不速之客時立刻消音。
一道青影暫態掠過唐熾身旁,護在白衣女子身前,警戒地瞪著他。
“你來做什麼?”
唐熾眨眨眼,確定眼前出現的確實是他所熟知的那人,這才勉強拉回,緊繃的乾燥口舌磨擦出沙啞聲:“請你救她……”
孫獨行猛地皺眉,朝他懷中的身影瞥去一眼?目光隨即重新拉回到他臉上。
“我記得,我欠下的債已經還清了。”
那十足冷淡絕情的態度,令唐熾頓感焦急。
“請你救她!”他是他唯一的希望啊!
然而,相較於他的息切,孫獨行仍是一貫地漠然。
“憑什麼?”
冰冷的語調,令唐熾頓時猶如身置冰窖。
他不會幫他的,他不會……
但,真要就這麼放棄了嗎?放棄他的蝶兒……
“求求你……”唐熾神情肅然地雙膝跪下。“無論要我付出任何代價,要你願意救她……”
見狀,孫獨行僅是挑高眉梢。
“就算代價是你的命?”
“沒問題!”唐熾急切地應允。
只要他願意不計前嫌出手相救,他什麼都答應!
不料,孫獨行卻是嘲弄一哼。“可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唐熾征了下,立刻急聲:“任憑差遣!”
回應他的,仍是一聲冷哼。
“可惜孫某不缺小廝和僕傭,請回吧。”揮袖送客。
唐熾頓時面如死灰,渾身僵直地跪著。
仿佛判死般決絕的拒絕,瞬間將他打入絕望的穀底。
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垂眸睇向懷中已然泛青的面容,他緩緩俯身,哀勵地將臉頹貼上那幾乎感覺不到氣息的嬌靨。
蝶兒……
他竟是……竟是什麼也做不到啊……
冷眼旁觀一切的孫獨行,忽覺袖子被扯了下,令他不解地回頭。
“娘子,怎麼了?”
見他明知故問,秋彼岸無奈一歎。
“你別鬧了。”
孫獨行不悅地撇嘴。
“誰鬧了,也不想想他當初是怎麼對待為夫和娘子你的,這只是給他個小小的教訓。”
“可那位姑娘是無辜的……”
“現在想求命的,可不是那位姑娘。”孫獨行嘴硬道。“再說,他曾對你下那般毒手,你怎能毫無芥蒂?”
當初在好不容易解開他和秋彼岸之間的誤會和隔閡後,兩人的關係亦終於漸入佳境,最後在取得秋彼岸的同意下,順利將她所持有的掌門令交予唐熾,還了他積欠下的人情債;可唐熾卻因噁心一起,以試探之名對她下了春藥“媚歡”,逼得他不得不獻身救息……
不自然地僵了會兒,秋彼岸隨即幽幽吐息。
“再怎麼說,我們總歸是親人……”
“你親,他可不親!”他的怨氣可是至今未消呢。
要他原諒,沒門!
“雖然他的手段是過分了點,但總是替咱倆的關係起了推波助瀾的效益……”秋彼岸的雙頹泛起可疑的紅暈。“讓他將功抵過,不好嗎?”
眼看心愛人兒嬌豔的紅顏,孫獨行不由得仰天長歎,親親娘子都開口替那傢夥求情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要再繼續堅持下去的話,壞人可就換他做了,嗟!
當初,在舉目無親、身處絕望之際,唯一一個願意伸手將她拉出那道深淵的人,是唐熾。
別無選擇……沒錯,一開始她確實是別無選擇。
自大、狂妄、任性、目中無人……關於他的缺點怎麼數都數不完,優點卻是連一個都沒有。
對於將自己的一切交托給一個這樣的主子,說實話,她不是沒怨過。可在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日子裡,她也只能日復一日沉浸在無窮無盡的自憐哀怨裡。直到那一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5:12
第8章(2)
雙手捧著向來被壓在衣箱底部不見天日的華服正裝,她臉上滿是不解。“這是?”
“替本少主換上。”唐熾命令道。
“主子要參加宴會嗎?”要不平常總是一身黑的他怎會突然想穿得這麼正式?
“要去見我母親。”
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說明,但他那向來冷眼看待一切的神情,竟閃耀出了不同以往的光來;就算她不懂“見母親”這件事為何得要如此慎重,也不敢再多言,以免耽誤。
那時的她還不是暗衛,所以是以貼身侍脾的身分待在一旁伺候,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和梅夫人間的互動。
極為普通的問安和閒話家常,沒有過多的熱絡,她看見唐熾的眼底明明盈滿著孺慕之情,卻像是顧忌什麼似的不敢多言;而梅夫人則是不知心惦著什麼。神志總會忽然飄遠,對於唐熾的談話總一逕地虛應了事。
她第一次看見傲然不可一世的唐熾面露受傷的表情,卻是選擇隱忍,沒有張揚自己的不滿情緒;也是從那時開始,使她對他產生了沒由來的好奇。
在不著痕跡的四方打聽下,她才開始對自己侍奉的這個主子有了初步的認知……
因為自小被迫孤立,甚至深受周遭的鄙夷歧視,令他習慣性地壓抑,不願顯露出真正的情緒,所有想為卻不敢為、不能為的,只能透過隱晦的試探,拐彎抹角地表達他的想法感受,繼而造就出他這歪劣的性格。
他一直是孤獨的。
心高氣傲的他,不需要同情,也不屑人安慰,但空蕩的心仍舊渴望能夠有所依託寄情……
所以,在因緣際會下,看到同樣是孑然一身的她,才會起了惻隱之心,進而收留她吧。
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塊救命浮木,便是緊巴著不放,就算那浮木撐不住自身重量,被拖著一塊兒往水底沈去,依舊不肯放……
可他們倆,究竟是誰巴著誰?又是誰拖著誰呢?
什麼都願意做……當年的她,認定這句要求是他惡意的刁難。
可如今,她卻不得不這麼想一一在那句刁難的背後,其實是希望“不論是怎樣的他,她都能夠接受”吧?
每每看著他為了一點解不開的心結不斷地鑽牛角尖,即便她心急如焚,卻也只能守往一旁為他心疼,心疼她那不懂得表達的笨主子,明明心裡藏著不安,卻只會以囂張的姿態故做堅強……
她是他的暗衛啊。
暗衛的職責,就是要守護主子,替主子擋去所有風雨危難,不是嗎?
所以,她會保護他的。
“不必擔心,你不真是一個人,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她一直都想這麼告訴他,卻總是說不出口……
是因為,她的心裡也有不安吧。
即使希望能夠永遠陪在他身邊,但若他所希望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她不知道,也許從頭至尾,不過就是自己在自作多倩。
她不敢去想,不願深思一一
也許,在兩人之間,依賴甚深、近乎死纏爛打的人,其實是她吧。
“……她的情況如何?”
淩蝶的意識飄浮在朦朧的黑暗裡,隱隱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帶著焦息。
“那些雜毒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比較嚴重的是她內肪的傷勢。雖然她是習武之身,復原能力較常人強些,可還是得休養好一陣子才行……怎麼,看你那表情,難不成這是你的傑作?”另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諷刺道,“還以為你們是遭遇了什麼劫難,結果是你傷了自己人,心生內疚才大老遠跑來求救嗎?”
“……是。”那熟悉的聲音滿懷自責。
不是、不是這樣的……無法自黑暗中掙脫的淩蝶,只能兀自在心底反駁。
“把人傷了個半死不活才來感到內疚,你是在自我安慰,以為這樣就能少罪惡感嗎?”
“我不是故意……”
“要是故意的話,她早沒命了,還輪得到你在我面前裝可憐?”
不要……不要怪他,這不是他的錯……
“滾出去!你今天該做的工作還沒做完,在這位姑娘清醒之前,不准你踏進屋內一步。”
工作?主子……
“……你也別太欺負他了。”須臾,一陣陌生的女音無奈響起。
“欺負?這只是稍微給他點教訓,你別太婦人之仁了。”
“我看他是真的很擔心這位元姑娘的情況,也許事實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
“我說娘子啊,你也偏袒得太明顯了吧,難道都不怕為夫的吃味嗎?”
“……你承認是在欺負人了?”
“當然不是。”義正詞嚴地反駿。“是他的存在已經幹擾到為夫的醫療了,瞧他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要是再不支使他去做點什麼分散注意力,讓他鎮日繃緊神經待在這兒,只怕人家姑娘還沒醒來,他就要先倒下了,我完全是為他看想啊。”
“那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好說好說,有什麼獎賞啊?”
“……我去看看他的情況。”
“耶?等等,娘子,你怎麼捨得丟下為夫和這姑娘孤男寡女……”
吵雜的聲音逐漸遠離她的意識,朦朧的神智隨著身旁的靜謐再度沉入無盡的黑暗裡。
主子……唐熾……
小屋後頭的藥園裡,唐熾正心不在焉地拔著雜草。
“要是你不小心錯手毀了他的藥材,可是會再被他記上一筆的喔。”淡然的警告聲幽幽傳來。
拔草的手驀然一頓,唐熾轉身回望向她。
瞧見他眼底的不安,秋彼岸微微一笑。
“放心,她沒事,我只是來監督你的進度而已。”
聞言,唐熾暗籲了口氣,隨即繼續蹲下悶頭拔草。
“你也找到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了,是嗎?”她忽問。
唐熾的動作再度停頓,卻未回頭。
“……為什麼要幫我?”他不答反問。
秋彼岸在另一邊蹲下身,檢視另一區的藥草生長情形。
“幫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不論從哪方面來看,她幫的應該都是那名姑娘對對吧。
“我以為,唐氏血脈應是打從根底具有同源相殘的特性……”他斜瞟向她,當時在孫獨行身旁初見她時的相似之感,是體內同脈血緣所產生的共鳴啊。
“所以,我不姓唐,也不認為自己繼承了何人的血脈。”秋彼岸淡然揚笑。“再說,現在的我,不過就是個已經死去的花妖罷了。”
她的體內帶有先天劇毒,眠緋塚上的紅花是娘親當年為壓制她體內毒性替她栽植的,讓她得以仰賴花毒而活。
眠緋塚妖……她被迫背負這歹惡的稱號許久,莫名被天下人追殺多年,甚至被孫獨行視為軾師仇人……
直到他倆之間誤會冰釋,孫獨行又因受唐熾的惡意陷害,不得不獻身替她解毒……她體內至毒,因交合之故導入孫獨行體內得以根除,卻也使得他一時承受過多她體內長年累積的毒性而躺了好一陣子,以至讓他將唐熾給記上了。
唐熾靜睇著面容恬靜的她,眼中有著迷惘。
“血緣,是能夠這麼輕易否認的存在嗎?”要不她怎能如此輕鬆看待,自己卻被糾纏至今仍未能擺脫?
“你很在意嗎?”摘下一片被蟲子啃噬的葉片,秋彼岸歪頭思索,“我是覺得無所謂,與其在這無解之題上鑽牛角尖,還不如把心神放在其他更值得重視的事韌上頭比較有意義。”
更值得重視的……是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唐熾忽道:“你認為,紫陽門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嗎?”
“我從來就不是其中的一員,所以沒資格回答。”秋彼岸對他投以奇怪眼。“倒是你,想聽到怎樣的答案?”
這問題,沒人能夠回答他。
畢竟,對其心生芥蒂、極其在意的人,一直都只有他……
“沒有。”唐熾斂眸,繼續手上的工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5:35
第9章(1)
勉力自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黑暗中掙脫,淩蝶幽幽睜眼,望著陌生的屋頂,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茫然轉首,赫然發現一旁的桌邊坐著一名青衣男子,手中執筆不知在寫些什麼。
這人,她見過……
像是感應到她注視的目光般,那人忽然朝她這方看來,爾後揚起一抹微笑。
“你醒了。覺得如何?有何不適之處?”
“……這裡是?”淩蝶虛弱地開口。
“你傷得不輕,是唐熾那傢夥十萬火急把你帶來求診的。”孫獨行淡述。“你體內的雜毒已清,至於內傷的部分,只要再好好調養一陣子就沒問題了。”
淩蝶不由得感到錯愕。
原來……那些在夢裡聽見的對話是真的。
聽說毒手神醫有其怪癖,面對求醫患者並非每個都予以理會,而是只收自己看得順眼的病人,且還規矩一堆……而唐熾,竟為她向他求醫?
她一個小小的暗衛,何德何能……
“我記得,你是那傢夥的護衛吧。”原先溫和的微笑忽然添了抹詭異。“可你這身的傷,似乎是他所造成的……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事不合他意所導致的結果嗎?”
“呃?”淩蝶先是摸不著頭緒地楞了楞,爾後猛然想起有關孫獨行醫病條件的傳聞一一必須詳實回答所有的問題一一再憶及當時在半夢半醒間聽見的談話,令她連忙將一切經過全盤托出。
“不是的,您誤會了,其實是……”
一長串的敘迷帶點心急,令剛清醒過來的她顯得上氣不接下氣,在旁的孫獨行聽完後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她這一身又是毒又是傷的,是因為護主的職責之故啊。
看樣子,還真被他的親親娘子猜對了,是他先入為主的觀念誤解了一切……不過,這也得歸咎于唐熾做人太失敗,所以不是他的錯。
“請問……他呢?”淩蝶忍不住開口。
“嗯?喔,你問唐熾?在幫你煎藥呢!”孫獨行幸災樂禍地笑道。
話說回來,這個免費勞工倒是意外地耐操好用,這幾天使喚下來還真讓他省事不少。
不過,真是可惜了……倘若只是路邊隨便一隻阿貓阿狗,他絕對會很樂意多養幾隻來幫忙分擔雜事,免得他的親親娘子累壞了……可歎這只狗名叫唐熾,而他完全不想和他有過多的牽扯,
唉,真的是太可惜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淩蝶的雙眼陡地瞪大。
唐熾在煎藥?
他怎麼會做這種事?怎能讓他做這種事?向來是大爺似的他,曾幾何時做過這些瑣碎事……
“放心吧,有我家娘子在旁看著,他沒機會下毒滅口的。”覷見她那不敢置信的驚愕表情,孫獨行不禁打趣道。
“不、不是,這個、我……”淩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縈亂的心思,不由得口舌打結。
“好了,你才剛轉醒,也別太胡思亂想,先繼續躺著休息吧!我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孫獨行沒再理會她,逕自起身走出房門。
空蕩的房間內,只剩處在震驚情緒中的淩蝶不知所措地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心頭的這份感受算什麼……該說是惶恐?抑或是……感動?
那個向來只懂得如何折磨人的唐熾,竟會願意為了她放下身段,纖尊降貴地做這些以往的他絕不可能會做的事……
不過。事實或許並非如她所想,也許他只是因為情勢所逼,也許這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繞不出的思緒令她幽幽一歎,房外突然傳來一陣雜遝的奔跑聲,在她還沒能反應過來時,房門已“砰”地一聲被用力推開一一
站在門前的人,赫然是唐熾。
淩蝶不由得目瞪口呆。
怎麼才剛想著,人就出現了?
只是……這人真是唐熾?她所侍奉的那個主子?
乍看之下,雖然同樣是那張熟悉的臉,卻似乎少了那麼點邪魅之氣,甚至沒了以往的陰柔感……
是因為她昏睡太久眼花的緣故嗎?
只見那人與她默默相望許久,爾後緩緩舉步朝床邊走來,在她身旁坐下。
“你終於醒了……”
那聲音,確實是她所熟悉的,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是聲淡然的問候,但她依稀看見他松了口氣。
他是真的替她擔心吧……
她欲起身,胸口一陣泛疼會她下意識倒抽一口氣,隨即被他伸手按住肩頭制止妄動。
“別動,乖乖躺著,你現在還不能動。”
她頓時怔住。
不、不對,唐熾不可能會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說話,不可能!
淩蝶瞬間凜顏,冷聲道:“你是誰?”
聞言,那人先是不明所以地一愣,接著眯眼覷她,然後一一“孫獨行,你這個庸醫!”直接放聲朝屋外咆哮。“不是說她沒事嗎?怎會認不得人了?”
“怎麼會?”聞聲趕至的孫獨行亦面露錯愕。“我剛剛才確定過她的狀況無誤,不該有異才是。”
“或者是那些毒傷造成的後遺症?”
“不可能,那些雜毒的毒性沒那麼強,不至於……”
“你到底行不行啊?!”唐熾氣急敗壞地口不擇言。
好不容易終於盼得蝶兒清醒,卻不識得他……怎麼會有這種事?他拒絕接受!
虧孫獨行還有臉這般要求他做牛做馬,要是給不出個合理的文代,他發誓絕對要砸了“毒手神醫”這塊響噹噹的招牌!
“嗟!我行不行還輪不到你來評論,我家娘子不嫌棄就行,你哪邊涼快哪邊去吧。”孫獨行上前將他擠開,準備重新觀探病患的狀況。
竟敢罵他是庸醫!這絕對是對他的醫術最鄙夷的挑畔,也是對他的醫格最嚴重的污辱,等他找出問題癥結後,非得把這姓唐的傢夥操到死為止,以泄他心頭之很。
至於身為始作俑者的淩蝶,被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狀況驚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連忙道:“那、那個,主子,我、我沒事,我只是睡太久……對,是因為睡太久,一時昏了頭,所以認知有些錯亂,我沒事,再的沒事,我認得人的!”
敢用這種語氣態度和孫神醫對杠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唐熾,不會再有其他人了,之所以會認不出來,絕對是她眼花了。
“我想,應該是你這陣子曬黑了,所以才會讓她一時看走眼了吧。”一陣夾帶笑意的清冷聲音傳來,瞬間澆熄了劍拔弩張的兩道火。
屋內三人頓時一楞,有志一同地朝站在門口端著藥碗的身影望去。
秋彼岸淡淡一笑。
“你自己沒留意嗎?以前看你的肌膚都活像是上了層粉似的,現在總算是曬出點陽剛味來了。”
“娘子啊,你怎麼可以隨便注意別的男人的肌膚。”孫獨行哀怨了。
見他誇張的反應,秋彼岸有些受不了地撫額。
“我沒刻意去注意,只是因為每天相處,多少會察覺……”
“不需要刻意跟他友好相處,只要把他當狗使喚就夠了!”孫獨行連忙上前將她手中的藥碗搶過隨意擱置在桌上,旋即拉著她的手朝外走去。“你該關心的對像只有你夫君我,其他的阿貓阿狗就免了,連看都不需要多看一眼!”還肌膚咧,哼!
“等等,你這態度對待客人不太好吧?還有那位元姑娘的情況……”
“死不了的!”
閒雜人等退場,屋內頓時再度只剩下他倆面面相覷。
唐熾面無表情地默默起身,將被遺忘在桌上的藥碗端到床邊,將無力起身的她攙坐起,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將藥碗遞至她唇邊。“喝。”
無力掙脫這暖昧的姿態,淩蝶只能紅著臉,硬著頭皮將抵在面前的苦藥喝盡,“咳咳!”被苦藥嗆了氣的她,看著他熟稔地替她拍背順氣,再替她擦嘴收拾,令她感覺十分不自在。
待喝完藥,又見他輕扶著她重新躺回床上,再替她拉好被子,每個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仿佛只要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會將她碰壞似的,令她心頭不自覺發軟……
“你內傷未愈,得再休養好一陣子一一”
“主子。”她忍不住打斷他,自責地垂眸。“抱歉,屬下無能,給您添麻煩了。”
因為她的緣故,害得他連帶被迫寄人離下,甚至得忍受對方這般糟蹋……
“不,你沒有錯。”唐熾伸手,輕撫她消瘦的雙頹。“真正無能的人。是我。”
“主子?”望進唐熾滿懷歉疚的雙眼,淩蝶乍感愕然與不解。
他……竟然會低頭認錯?那個唯我獨尊、目中無入的唐熾?她沒聽錯
“一直以來的依賴,使我蒙蔽了雙眼,不願正視事實……”不曾見過的柔情,隱隱自他的神情中透出,只聽得他恍若自喃般的低語:“自以為能夠掌控一切的我,竟差點因此失去一切……”
“主子……”淩蝶不由得瞠大雙眼,懷疑自己不僅是耳朵,連眼睛也出了毛病。
長聲歎息,唐熾俯身將臉埋進她略顯僵硬的頸側,緩緩磨蹭。
“只要你沒事就好,只要你沒事……”
養傷的這些日子以來,她確實感受到唐熾莫大的轉變。
猶記得過往的他,曾被朱香琦嘲笑像個女人似的,如今的他不僅皮膚曬成了蜜色,身體也因每天做粗活而顯得健壯許多。
他改變的不只是外表,還有態度,以往那副總是不可一世的傲然,以及總是夾帶冷嘲熱諷的語氣,亦已全然不復見。
在她終於得到特赦、得以下床活動行走後,更是親眼看見他每天認真地向孫夫人學習種植藥草,以及三不五時閑來無事和孫神醫鬥嘴,偶爾甚至還會在他唇邊覷見一抹輕淺的笑意。
毫無心機的純然笑容……這種表情,竟會出現在自唐熾臉上?
他是唐熾啊!那個集所有邪魅于一身的唐氏少主,竟會露出這種表倩……說出去誰信?
然而,每每看呆的同時,雖對他如此的轉變感到欣慰,卻也有股莫名的不安一直在她心底隱隱徘徊不去……
另外,她也從唐熾口中得知,眼前這位孫夫人,正是那位名聞遐邇的眠緋塚花妖,同時亦是他同父異母的姊姊一一
“因為那個老頭刻意封鎖消息,所以沒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唐熾毫不避諱地朝滿懷好奇的她解說道。
當年秋蓉盜走掌門令遠赴北境時已懷有身孕,而腹中的孩兒,就是秋彼岸。
最初,在知道自己尚有個手足、且還是個女的時,令他對未曾謀面的她選起滿腔的妒恨。
直到他發現唐競天不僅刻意散佈謠言將她抹黑為妖,還使出千方百計欲將她置於死地,他對她的妒意,頓時轉成了矛盾。
由於唐競天嫉妒秋蓉對毒識的才華,所以連帶憂懼秋彼岸會遺傳母親的才能,故欲將她除之而後快……
唐熾無奈地歎息。
那頭老狐狸,就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好。
不過,雖說相處已有一段時日,然而直到現在,他還是對於該如何與這位有著一半血緣的親人相處拿不定主意。
原本在旁靜心聽故事的淩蝶沒來由一怔一一
奇怪,她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等等!掌門令?
“那個,主子……為什麼您還待在這兒?紫陽門那邊呢?由誰掌控大局?”
她養傷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照理來說,理當應已繼承掌門之位的人,這會兒怎麼還有閒工夫在這裡瞎混?
聞言,唐熾的目光驀然一暗。
“根據外頭的傳言,紫陽門的掌門尚未決定下任某門人選,便因急病驟逝,故而由七位長老聯合推舉……”唇角嘲弄一勾。“最後的結果,則是一致同意由慕容宵繼任掌門之位。”
淩蝶猛地一震。
“怎麼……那掌門令呢?”不是該由持有掌門令的人執位嗎?
“據說在那天的混亂之下,原本失而複返的掌門令,再度莫名地消失了。
“怎麼會……”淩蝶不由得悵然。
盆盡心思、好不容易才終於得手的東西,竟然……
“說是這麼說,但其實……”唐熾突然朝她眨眨眼。“是白荷趁亂取走了。”
“咦?”她猛一愣。“白荷宮主為什麼會……我懂了,她是想藉此替您保下掌門之位的繼承權吧。”忽然想通似地漾開笑容。“因為有白荷宮主的用心良苦。主子才會如此放心看顧屬下,沒錯吧?”
卻見唐熾淡笑著搖頭。
“白荷原本是打算以掌門令為要脅,迫使新繼任的掌門人拿出赤陽做為交換,可惜慕容宵不知同七位長老有了什麼默契,壓根兒不買帳,打死不認白荷手中的那塊牌子,把她給氣壞了呢。”
相較于唐熾的悠然,淩蝶卻是陡感萬念俱灰。
意思是,掌門令己是徒具形式,毫無實質用處了……是嗎?
“為什麼……您還笑得出來?”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淩蝶不禁氣急敗壞地揪住他的臂膀用力搖晃。“為什麼您還笑得出來?長久以來的努力就這麼功敗垂成,您怎還能表現得如此事不關己?”
他怎會不在意……怎能不在意……
唐熾定定注視著激動的她,緩緩伸手抹去她腮旁不自覺落下的濕痕。
這般的在意和不甘,是為她自己,抑或是為他呢?
澳視心底隱隱傳來的刺痛,他朝她微微一笑。
“蝶兒,我已經不是少主了……”或者該說,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所以,我已經不需要暗衛了。”
一句話,令淩蝶的思緒頓時陷入空白,
“……什麼?”他在說什麼?
“你已經自由了。”低喃輕歎,唐熾拉開她擱置在自個兒臂上的雙手。“所以,你已經不需要再顧慮我、對我唯令是從了。”
不必再尊他為主、亦不需再以他的感受為感受……
這是孫獨行當初願意出手救人所提出的要求,他必須無條件釋放她,不得再以身分命令拘禁她。
如今她傷勢已大好,所以,也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對此,淩蝶卻是瞠目結舌,恍若未聞。
原來,這就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心底隱約察覺的不安嗎?
他說,不需要她了……
所以,又要被拋下了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6:01
第9章(2)
“主子……”淩蝶猛地伸手緊抓住他的衣袖不放,“屬下知錯,屬下絕不會再讓主子身陷任何險境、不會再耽擱主子的要事,求主子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見她異常激動的模樣,令唐熾不由得蹙緊雙眉。
“蝶兒,你這是……”
“不要、不要趕我走!不要丟下我……”憂懼的淚不住流下,她已是泣不成聲。
說她死纏爛打也好,說她賤骨頭也罷,她只知道,她已經離不開了,早就離不開了……
打從他自那絕望的深淵朝自己伸手,成了救命浮木的那刻起,她就再也放不開了。
一旦認定,就是絕對。
由他親手植入灌養的奴性,早在她心頭根深抵固,日復一日與眼前之人纏繞糾結,早已緊密不可分,倘若被迫分離,就只能如同失去宿主的寄生物般,逐漸腐朽死去……
她已經離不開了啊!
沉默決久,唐熾伸手托起她的臉,望進她梨花帶雨的眼中。
“蝶兒,如果我說,我現在想要你的話,你怎麼說?”
淩蝶楞了愣,不明所以地點頭。
然而,唐熾的眉宇卻因這回應打了個死結。
“所以說,只要我想,就算你身有不適,仍是二話不說任我為所欲為嗎?”長久以來受他單方面的逼迫成性,連拒絕都不會了嗎?
她下意識地想再點頭,卻隱約覺得他似乎話中有話……
“這樣,不對嗎?”她疑惑。
“你還不懂嗎?”唐熾望著她,忍不住深深歎息。“你的離不開,不過是習慣使然罷了。”
因為被迫習於在他所替她塑造的狹小空間中活動,如今忽然撤掉長久以來束縛她的禁錮,才會一時之間感到無所適從。
但,這也只會是暫時的,只要等到她明白牢籠外的廣闊世界,有著能夠讓她更加自在揮舞的天空,屆時她就不會再在意他的存在,甚至是將他遺忘……
“你已無需遷就於我,可以更加隨心所欲地順從你自己的意思做決定,不需再為我陰晴不定的脾氣感到不安恐懼……這樣,不好嗎?”
淩蝶靜靜回視著他,若有所思。
唐熾深深喟歎,面露無奈。
“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一一”
然而,淩蝶卻打斷了他,逕自續道:“雖然一開始是被迫接受,可畢竟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只能認命。怨不得別人。”
仿佛陷入回憶中,她的目光變得迷離。
“雖說是認命,但也並非真的不怨,直到我終於有所成,得以血刀仇人、了無遺憾的那一刻……”蒼白的面頹不由自主微微泛紅。“後來才明白,主子是不希望我失去活下去的動力,才會想藉奪身之由讓我恨上,甚至是報復……畢竟,一旦有了目標,就不會輕易言死,是吧?”
唐熾頓時造尬地僵住。
才、才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他根本沒那麼好心,他不過是、不過就是……
“所以,既然屬下己如主子所願,將活下去的重心寄託在您身上,假如主子現在選擇推開,那麼,屬下也……”說著,她忽地面露絕望。
下一瞬,唐熾乍然緊擁住她。
“不可以有那種念頭!”
他的放手,並不是為了要將她推向死路,為何她就是不明白?
怔愣了好一會兒,淩蝶梢俏地破涕為笑。
輕聲低歎,她用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胸口。
“守護你,是你付予我的職責,我的眼因而一直追隨注視著你,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動著我,要屬下如何棄之不顧?”他已是她生存的意義了啊。
“我只是……不希望你像個傀儡一樣,只會聽令行事,沒了自己的思想感受……”那樣,會讓他分不清她的一言一行究竟是發自內心,抑或只是無可奈何之下的順從啊。
“屬下經常陽奉陰違,您沒發覺嗎?”若非如此她當時又怎會毅然出面制止他犯下殺母之罪?
是這樣嗎?唐熾不由得陷入沉思。
“所以……”略顯馗尬地紅了臉,淩蝶呐呐道:“為了能夠增加存在主子心裡的分量,讓您不會棄屬下於不顧,無論要屬下付出怎般的代價,一律在所不惜啊!”
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何況只是區區這副早己被他摸透的身子。
畢竟,她的身心、靈魂、性命、自尊……等等的所有,早就一併全數賣給他了啊。
見她那副含羞帶法的模樣,令唐熾頓時忍不住感到心猿意馬。
可惡!剛才要她的那番說詞只是用來打個比方,現在……倒是弄巧成拙了。
不過……
“我說過,我已經不是少主,你也不再是暗衛了,所以,不要再這麼用主子屬下的稱呼了。”
雖說是已經聽慣,可如今卻莫名感覺有些刺耳,仿佛刻意一再地在彼此間拉出階級上的隔閡,讓他覺得……很不是滋味。
“我想想……”唐熾歪頭思索,他好像沒待地去注意過秋彼岸是怎麼喚孫獨行的,是叫名字嗎?“有了,你就改口喚我織吧。”
雖然這些日子在孫獨行的強力壓制下,他的性子已經收斂了不少,但部分的強勢態度是與生俱來,難以矯正了。
“喔?”淩蝶驀然一愣,現在是什麼情形?為什麼話題會忽然轉到這上頭來?
“來吧,喚一聲來聽聽。”
盯看唐熾滿懷期待的表情,淩蝶則是一臉愕然,雙唇依他的指示開合幾次,仍是擠不出聲,看在唐熾眼中反倒像是誘惑的邀請。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顎將她拉近,兩人鼻息交錯,薄冷的唇瓣若有似無地輕觸看她的,蠱惑地開口:“乖,喚我的名,沒那麼難的,跟看我念……”
茫然的神志,令她不自覺地幽然輕聲吐出:“熾……”
那軟聲輕喚,帶著說不出的酥麻感流過他的胸腹。
下一瞬,她甜美的唇瓣落入他的口中。
“唔……”
雙唇遭封,令淩蝶不禁瞪大雙眼。
他吻了她?怎麼會?以往的他不管在怎般的情況下,都不會碰她的唇啊……
從未感受過的唇舌激烈交纏,奪走了她的意識,令她暈暈然地無法繼續思考。
一吻方歇,本能喘息的她赫然察覺自己剛才幾乎忘了呼吸,如今呼息中滿是他的氣味……
“我想要你。”唐熾同樣氣息不穩地開口。
這次,淩蝶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他的意思,卻莫名讓她感到心慌意亂。
為什麼……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為什麼她竟會……感到如此羞怯?
“你的回答呢?”
覷著他再正經不過的表情,眼底卻隱邀著期待的炙熱欲念,令淩蝶不禁赧顏,微微垂首,細聲輕道:“……好。”
聞言,唐熾頓時呆住。
好……她說好……這次的回答不是“是”,而是“好”……
一陣狂喜頓時溢滿胸口,令他再也忍不住地緊擁住她滾上床。
熟練褪下的衣物散落一地,他帶繭的指掌在她柔嫩的身軀上遊移撫觸,帶看未曾有過的溫柔,在她周身敏感地帶點燃陣陣火苗。
他熟悉她的身體,知悉她的各種反應,但那些都不夠,他還想……還想要……
在他挺身進入的那一刻,原是下意識咬唇的她,雙唇卻再度被握住糾纏。
“別忍,我想聽。”鬆口喘息,他緊貼著她的唇畔低語。
“這、我……”不曾有過的要求,令淩蝶頓感不知所措。
“我想聽聽你的聲音,想確定你是否再為我意亂情迷……”
以往任她自傷,不過就是不服輸的自尊心作祟,倔強地想試探她究竟能忍到何時。
但現在,他不想、也不願再見她為了這愚蠢的理由自傷,也為了能夠真正擁有全部的她……
“啊……”
一記深刻的衝刺,擊潰了她的堅持,終於令她忍不住逸聲出口。
前所未有的迷亂,奪走了她的神志,令她忘情淪陷其中,無法自拔……
屋外,一條身影幾陣起落,停在竹林間的一塊大石旁。
“喏!忘恩負義的傢夥,要表演活春宮好歹也挑個地點,竟敢占著別人的屋子開演,有沒有道德啊。”
師父留給他的小屋也不過就一廳兩房,他和親親娘子擠一間,另一間好意讓給唐熾那小子棲身順便就近看顧病患,可這小子給了他什麼回報?
可惡!害他睡不安穩也就算了,現在還鬧得他渾身不對勁。
相較於孫獨行的憤憤不平,窩在他懷中的秋彼岸則是一邊打呵欠,一邊聽著他的嘀咕抱怨。
“我看他也忍了好些時日,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聞言,孫獨行危險地眯眼覷她。
“娘子,你最近厚此薄彼得也太明顯了吧?”
“咦!有嗎?”秋彼岸一臉茫然地回望,她厚誰薄誰了?
“沒有嗎?”
他不懷好意地撩笑。“既然如此,為夫的打從有客光臨夢起,似乎也忍了不少時日,所以你也就別同為夫的太過計較了……”
見他晶亮眼底透染著情欲的火焰,令原本困覺的秋彼岸頓時清醒。
“咦!呢?不、等等,這裡是……”野外啊。
“嘿嘿,放心,不會有人突然路過的。再說,偶爾換個地點也別有一番滋味,你說是吧?”邪惡大野狠流著口水,朝睡意全消的無辜小羊伸出魔爪一一
“等、等等!唔……”
蟲鳴尋侶,蛙啯找伴,今夜月正圓哪。
戰況方休,激情稍退,唐熾一臉辰足的滿意表情,胸前則是趴著滿臉通紅、喘息未定的人兒。
剛才所經厲的,是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充實感,仿佛兩人的心神當真在達到頂點的那一刻合而為一……
令他忍不住想再來一次。
“……主子在想什麼?”略帶羞意的聲音悶悶地自胸前傳出,拉回他遊離的神志。
“沒什麼。”蜜色的膚上隱隱透出一絲彆扭的紅痕,總不好這麼直接坦承他的邪惡心思吧。
來日方長,不息於一時啊。
思緒轉了幾轉,他忽地詭笑。“我只是在想,剛才似乎聽到有人奪門而出的聲響……”
淩蝶先是不明所以的茫然,爾後驀然造尬地僵了臉一一
她、她忘了,這裡不是紫陽門裡那座被人漠視的小別院,這裡是孫神醫的屋子啊。
剛才她竟忘情了……這要她明天怎麼面對那兩人啊。
“別擔心,我瞧孫獨行那傢夥大概也憋得慌了,剛剛那一舉正巧能推波助瀾,替他找個理由,說起來他還得感謝我們呢。”純屬不負責任的安慰。
“什麼歪理嘛!”她嬌嗔。
丟臉的人又不是他,他當然覺得無所謂了。
“別想太多,假如他真有不滿,剛才應該會是不顧一切地跑來制止、打斷別人的好事,而不是把人帶到別處去泄火。”
淩蝶聽得滿臉羞愧。
他怎能把這件事看得如此理所當然啊。
話說回來,這倒是提醒了她另一個問題……
“那個,主子……”
“嗯?”夾帶警告意味地瞟來一眼。
識相地改口。“……熾。”
滿意地頷首。“怎麼了嗎?”
“那個一一你已經沒有‘陰陽失調’的困擾了嗎?”
剛剛那一場激戰,讓她感受到比以往更加炙熱勃發的霸勁,是過去偏冷的他所沒有的。
“呢,畢竟那個心法必須每日持之以恆地修習才能有所成效,我己停練了好一陣子,自然就‘還陽’了。”面對她的疑問,唐熾僅是一派輕鬆地笑道。
“……為什麼放棄了?”
唐熾沉默了會兒,旋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沒有必要了。”
那語氣,令她莫名感到心疼。
那日她倒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雖是絕口不提,可她多少能猜得梅夫人,應已不在了吧……唯一能將他鎖禁在紫陽門中的理由,已經不在了,“熾……還回紫陽門嗎?”
回應她的,是一陣凝重的沉默。
沉默到令她幾乎要為自己的莽撞致歉時,他才終於開口:“你想回去嗎?”平淡無波的聲音,聽不出確切的情緒。
淩蝶垂眸,低語道:“不論你的選擇是什麼都無所謂,但請讓我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最後……”
不論身在何方,不論將往何處,她均誓言對他不離不棄。
所以,請別丟下她,別留下她一個人……
良久,久到她幾乎要感到絕望之際,忽聞一聲輕笑。
“那麼,就別回去了,待在這裡吧。”他說。
她抬頭望向他,仍帶不安。“不會捨下我不理?”
唐熾只是笑著,探手將她的腦袋重新按回自己的胸口。
“睡吧,別擔心。”
似是而非的允諾,無法令她感到踏實,然而,一股疲意的困頓驀地席捲而來,使她再也撐不住地合眼,沉入不知所謂的夢中。
而唐熾,則是睜眼望著屋頂,若有所思。
沒錯,她不必回去,她只需要繼續待在這裡平靜過日就行了,就算之後真有任何萬一,他身後所留下的財產,也夠她一輩子生活無虔。
至於他麼……沈暗的目光透出了絲決絕的冷意,他必須回去做個了斷才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6:23
第10章(1)
淩亂的桌椅,滿地摔壞的茶蓋和水杯,塌了一半的棚架……
怎麼回事?這是哪裡?為什麼她會在這兒?
這裡……是哪兒?為什麼這樣眼熟……
對了,這裡、這裡是……
垂首睇著自己空蕩的雙手,略顯粗糙的掌間,因為時常幫忙提看粗重茶壺的緣故而生了層薄繭。
她茫然抬頭朝四周張望。
……對了,她想起來了,她不知被誰推了一把,撞到桌角後昏過去了……
熾呢?
一轉眼,她倏然在前方歪倒的桌子後方隱約看見了抹倒地的身影一一
一陣不知名的顫粟握住了她。
不、不會的……這是夢,這只是場噩夢……
爹沒事的,等她醒過來之後,就會看見爹好好的待在她身邊,笑看摸摸她的頭,告訴她:“你發噩夢了。”
沒錯,應該是這樣的,絕對是這樣的……
爹不會趁她睡著時,一聲不響地棄她而去,絕不會……
那,為何,只剩她一個人?
倏然睜眼,淚蒙的視線模糊了眼前的景韌,令她一時之間記不起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你發噩夢了?”
清冷的女音自身旁傳來,淩蝶怔然轉首,看著床榻旁一臉關切的女子。
瞬間,神志記憶立即全數歸位,淩蝶頓時驚跳地拉過被子想遮掩自己的弄裸,卻在發現自己的衣著完整後愣住。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睇都會自己身上整齊的衣裳。
真奇怪,她記得昨晚應該……
“抱歉,嚇到你了嗎?”秋彼岸連忙輕聲安撫受驚的她。“因為我在門外聽見你的吃語,所以進來看看情況。”
“不,沒有,是我自己睡昏頭了。”淩蝶尷尬一笑,隨即疑惑道,“請問……唐熾呢?”
聞言,秋彼岸微乎其微地一頓。“他出門了。”
“出門?上哪兒去呢?”不會是孫神醫指使他去買菜之類的吧?
然而,秋彼岸對此卻是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一股不安驀然浮上淩蝶心頭。
“他去哪兒了?”她再問,這次的語氣顯得息了。
須臾,秋彼岸像是做了決定,堅定地看看她。“他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兒?他還能回哪幾去?
他不是說不回去了嗎?
“他說,有些事必須做個了斷,希望你不要插手。”秋彼岸淡聲道。“還有,他要你別擔心,等事情解決後他就會回來的。”
“他不會回來的……”淩蝶茫然失神地低喃。
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
“他應該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秋彼岸有些艱澀地替那丟下燙手山芋的弟弟說話。“既然他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才是。”
他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才是。
不可能的……淩蝶在心底兀自反駁。
她又被丟下了,再一次……
被遺棄的茫然擄獲住她,仿佛與剛才的夢境重盛般。
她下意識眯向自己空蕩的雙手,雖然並不細緻,但因長年的訓練,讓這雙手變得結實有力,不再像夢中那般細瘦枯犒……
本該是沉痛的憂傷與絕望,意外地在轉眼間平復,心緒平靜得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是啊,她早就不是那個什麼事都辦不到的小女孩了。現在的她,已具有跨出自己步伐的能力,既然如此,又怎只會待在原地哀怨自伶呢?
合眼深吸一口氣,再度睜眼時,她已有了決定。
“他幾時走的?”她問。
秋彼岸戒慎地打量她的反應。“你想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呢?”她轉首,朝她亮出燦笑。“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主子的暗衛,若是讓主子有了個萬一,我豈不是徹底失職了?”
敢丟下她……竟然敢丟下她!真當她不敢追上去嗎?
這一次,她不會乖乖認命,非得要讓他明白她死纏爛打的功力,不是他想甩就甩得掉的!
白淨無塵的房內,同樣一身白淨無瑕的慕容宵,正一派悠閒地享受夜晚的靜謐。
終於結束了。
所有的紛擾、所有的一切,均已塵埃落定,而他亦終於如願……
唇角隱隱勾起一抹得意。
待下個月的繼位儀式結束後,他就是大權在握的掌門了。
所有的狀況,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太過容易得手的一切,總顯得有些廉價。
其中,唯一讓人感到扼腕的,大概就屬那只小蝶兒了吧。
沒想到她的意念竟比他所料想的還要堅定……當真是赤膽忠心,抑或只是膽小怕事、不取改變?
一憶及她那雙暗帶哀愁的清冷眸子,總令他忍不住遐思一一不知一向冷淡漠然的她,躺在男人身下時究竟會展現出怎樣的風情,能夠讓那個踏遍花叢的唐熾難以罷手?
他一直都很想親眼親身親力見識一番的,真是太可惜了……
也許,朱香琦的提議是對的,他不該採取如此溫吞遷回的手法,直接霸王硬上弓、別讓她有額外的思考餘地,一旦有了明確的叛變理由,說不定還更能教她臣服。
唉,當時怎就沒想通這一點呢?
是說,再想這些都已是多餘,他現在該思考的,是接下來的事……
“看來你過得挺愜意的嘛。”
突如其來的問候聲,令慕容宵渾身神經倏然繃緊。
這聲音……怎麼可能?
“怎麼一臉見鬼似的?知道我沒如你所願的崩潰發狂,還能出現在你面前,覺得不可思議嗎?”唐熾臉上掛著一貫的邪魅笑意,緩步走到他面前,見到來人,慕容宵亦回以一笑,只是這笑略顯僵硬了些。
“真是稀客……原來師弟安然無恙,那怎會連個消息都吝於捎上,要知道你的失蹤可是讓眾長老們急得像熱鍋上的媽蟻呢。”
“哦?是這樣嗎?可外頭不是傳得沸沸揚揚,說本少主承受不了過多的打擊,失心瘋後跳崖身亡了嗎?”
“外頭的傳言怎能盡信呢?更何況,在沒親眼見到師弟的屍身前,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奇跡出現啊。”
“師兄對本少主如此深具信心,真教本少主感動萬分啊。”邪佞一笑。
“不知現在這奇跡出現在眼前,師兄心裡做何感想?”
“師弟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話說回來,師弟此趟歸來,怎不是先去向七位長老們報平安呢?”故作平靜的語氣,已略帶咬牙切齒。
“這還用問嗎?本少主即便遇難,心裡思思切切、惦惦念念的還是只有師兄你啊。”唐熾刻意擺出小女兒家柔情萬分的模樣,羞怯地朝他拋去媚眼。“回程路上聽聞師兄即將繼位之事,大喜過望,一心只想在第一時間前來向師兄祝賀啊。”
慕容宵臉皮一抽,只覺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能夠得到師弟如此愛戴,真是教我受寵若驚啊……”他斂色道:“不過,事情應沒那麼簡單,是吧?”
這暗衛到底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會任這傢夥直闖而入毫無所覺?
“確實是沒那麼簡單,想我要見上師兄一面還真是不容易,畢竟師兄養的那條看門狗那麼凶,本少主可是費了不少工夫才擺平他呢。”唐熾狀似無辜地抱怨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6:57
第10章(2)
聞言,慕容宵驀然變了臉色。
怎麼會……那少年可是由他親自挑選、精心培養、素質最高的暗衛啊!怎可能如此輕易栽在他手中……
“你想怎樣?”慕容宵不再和他遷回,沉聲道。
唐熾別具深意地勾起一笑。
“你這麼想要那張怪模怪樣的椅子,說一聲也就是了,大家公開比劃,願賭服輸不是很好?何必彼此相殘、破壞感情呢?”
“你真做如此想?不會是差了臨門一腳、慢了一步,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鴨子落入別人手中,這才拿公平竟爭來說嘴吧。”慕容宵冷哼。
“你要這麼認為也行。”唐熾不以為然地覺肩。“不過,與其和你爭那個只能看不能吃的位置,本少主倒是比較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一陣莫名的寒意自慕容宵腳底竄至背脊,令他不禁暗自打了個冷顫 。
“不知師弟尚有何指教?”
唐熾仍是笑著,笑意卻未達冰冷的眼底。
“為何要將我母親拖下水?”
太過直白的質問,令慕容宵一時反應不過,只得陪笑道:“師弟這話是想栽贓誰呢?”
“是栽贓嗎?”唐熾一臉譏俏。“你知道孫獨行和我之間的糾葛,故慫恿朱香琦接近孫獨行。欲覷機竊取權杖,不意朱香琦最後卻是栽在我手中,失策的你,本想再自蝶兒身上賭一把,可惜同樣失算;眼見本少主就要以勝利之姿回返,心急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設法製造出個變數,將已成定局的一切全部打散重來。”一道利芒掠過眼底。
“你讓暗衛潛入女眷處,告訴我母親,說我為了逼位,不惜泯滅人性欲手刀父親,再讓暗衛設法將一心阻止的她帶進殿中目睹一切……”
之後,不論是他錯手殺死母親,抑或是母親成功擾亂他的心、反讓他被唐競天以誅逆之由就地正法,還是其餘種種結果都無所謂,只要確定掌門令回歸,接著將唐氏血脈亂鬥的家務事加以渲染擴大,再以敗壞紫陽門名譽等的理由將唐氏一系拉下臺,懸空的主位一樣是人人有機會搶佔進坐。
聞言,慕容宵聊勝於無地荊攀幾聲,冷笑道:“很有意思的推理,但這低乎全是你的妄自空想,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不是?”
唐熾詭譎一笑。
“那又如何?本少主既不是負責辦案的青天大老爺,也不是前來捉拿嫌犯的捕快。要證據做啥?”
慕容宵臉色一凜。
“所以,你是想私刑逼供?”
唐熾輕佻地伸出一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太蠢了,不符合本少主的行事作風。再說你這人哪,只有在對自己不利的時候才會講求凡事公平公開公正不是嗎?”不屑地一哼,眉宇間殺氣立顯。“告訴你,本少主沒那耐性溫吞辦事,只要我認定的就是真理,如此而已。”
根據白荷打探得來的情報,再加上那個少年的招認,對他來說,這些就足以讓他將慕容宵定罪了。
他誰不去動,偏偏動的都是他的女人,要他怎能繼續忍氣吞聲?
慕容宵目光驟寒。“你以為你動得了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你說是吧?”唐熾嫵媚一笑。
覷他帶無防備的空晾,慕容宵連聲招呼都沒有,逕自欺身上前,一出手就是狠厲的殺著一一
豈料唐熾竟是飄忽而過,轉眼閃至他身側,俯在他耳畔低語道:
“別太小看人了,雜碎。”
慕容宵震驚之餘,只覺腰際傳來一陣痛感,接著仿佛渾身精力全被抽幹似的手腳發軟,令他攤坐在地,心頭隱隱有股莫名的微熱……
這、這是……
“本想不通你特地半路攔劫後又物歸原主是怎麼回事,原來是這樣啊……”只見唐熾慢條斯理地自袖口遮掩處亮出一隻白玉盒,笑道:“被種下鎖情蠱的人所忠貞的對象,並非下蠱之人,而是養蠱人……你從張大富那兒取得鎖情蠱後,以你的血喂予蠱蟲,讓蠱蟲聽令於你,再想藉本少主之手將此蠱施予蝶兒……可惜本少主得到鎖情蠱後,卻遲遲未有動作,讓你失望了。”
慕容宵驚愕地瞪大雙眼。
他、他竟然發現了!
“還真是命運捉弄人不是?誰也沒料到本少主竟會事到緊要關頭才難得的良心發現,壞了你的好事。要不是有某個混帳神醫的多嘴解釋,說不定本少主至今還被蒙在鼓裡呢。”唐熾狀似無奈地雙手一攤。“唉,想在毒派之中立尊於他人之上,就得要對毒物有多方認知啊!倘若只得一知半解,可是很容易弄巧成拙的。”
要知道,為了這盒被他放到幾乎忘了存在的蟲子,他還被孫獨行那傢夥狠狠痛斥了一頓呢。
“話說回來,養蠱之人自種鎖情蠱,不知又會是什麼結果呢?”他意有所指道。
“你……”
“蠱蟲與養蠱者同命,生同生,死同死。至於中蠱之人則會失去自己的意識,全然遵從養蠱人的命令,直到命盡抑或是蠱蟲死去:而蠱蟲在死去的那一瞬間會釋放強烈毒性……”唐熾詭笑。“你會是那施令者,還是那聽令者呢?”
慕容宵臉上的血色瞬間全部褪去。
反觀唐熾,則似是達到了目的,瀟灑地揮手轉身離去。
“活得你幸,死了你命,保重了,好自為之吧!”
踏出門外,他驀然一頓,望向站在面前的身影,苦笑道:“怎麼來了,不是留話要你乖乖等我嗎?”
“有主子把暗衛甩在身後,自己跑在前頭面對敵人的嗎?”淩蝶不悅道。
這人,到底把不把她的職責當一回事啊!
“真是的,不都說我不是少主了嗎!”
他緩步上前,將氣怒的她攬進懷中安撫。“再說,我只是來物歸原主而己,根本沒什麼啊。”
像是生悶氣的貓兒被撫順了毛般,淩蝶終於緩和臉色,無奈吐息,“我以為,你又要把我丟下了……”她伸手回抱他,將臉埋進他胸口,聞言,唐熾不由得輕笑。
“這麼不信任我?”
“是你不信任我!”小臉從懷中抬高瞪著他。“你都說了沒再繼續修練,卻又一人獨自面對危險,要我怎麼放得下心……你不是沒武功了嗎?”
指責到最後,疑問忽地浮上心頭。
因為他表明過不希望她插手,所以趕到的她雖是經過一番掙紮,最後還是選擇先蟄伏在一旁觀察倩況。等必要時再出手。
但剛才……她看他閃慕容宵那一招閃得很容易嘛,“我只是放棄蓄陰的心法修習,其餘的功夫還是在啊。”他失笑道。
“呢……”淩蝶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是她誤解了嗎?
“既然事情已經順利解決了,咱們就回去吧。”
“呃……”淩蝶有些猶豫地望向那扇不時傳出奇怪聲響的緊閉門扉。“那,他呢?”就這樣丟著不管行嗎?
“叫他自求多福吧。”
這裡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7-6-2 01:37:17
尾聲
原是位居毒派之百的紫陽門,在執位掌門接連世遭橫禍、無人號令之下,欲振無力,終至沒落。
白城花街上的百花閣,依舊生意興隆;而豔名遠擂的花魁白荷卻似舊人擋不住新人笑,不知何時已悄聲退隱,未再現身。
不過,位居頂閣的主人,卻未曾置換。
同樣緊閉的紫但鑲金雕花門內,白荷正對著擺在面前的瓶瓶罐罐意興闌珊地挑著。
“這瓶啥作用?”
“保持肌膚水嫩彈性的。”
“那瓶呢?”
“促進氣血循環的。”
興趣缺缺地嘛嘴。
“那罐呢?”
“除皺的。”
白荷頓時暴跳起來。
“死沒良心的臭小子,姑娘我有那麼老嗎?”
“當然不是。”唐熾莞爾道:“白荷姑娘的肌膚光滑如昔,找不到半點瑕疵,更逞論是皺紋了,怎會需要呢?這罐是要孝敬鴇嬤嬤用的。”
“哼!”
怒氣難消,一氣起來就想吃東西,心隨意動,白荷伸手朝一旁的果盤取來整串的萄萄,不顧形象地大嚼特嚼。
“小蝶兒這回怎麼跟你一塊兒來?”
唐熾微地一怔,笑道:“她有孕在身,禁不得長途操勞。”
“既然知道她禁不得操,你就別再對她需求過度了。”白荷涼聲道。
“……我已經很節制了。”俊臉不由得微微泛紅。
“最好是。”
“這樣啊……”再撇一眼面前的瓶瓶罐罐,白荷哀怨道:“你這回帶來的都不是有用的貨色,不收!”
唐熾裝模作樣地無奈一歎,隨即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巧木夢蝶盒。“那,這個如何?這可是我的最新傑作喔。”
聞言,白荷雙眼驀然一亮。
“哦?有什麼用處?”
“能夠增進女性魅力,散發出若隱若現的蠱惑香氣,是勾引男性的最佳利器……”
“好你個小子……”白荷徐然撩起暖昧一笑。“就留下這個吧。”
回到位於隱山的竹材間,唐熾悠然自若的腳步不由得加快,直來到位於竹林深處的小屋……
旁邊新蓋好的屋舍前,看著兩個女人湊在一起研究新栽出的植株,他微微一笑。
“蝶兒,我回來了!”
聞聲,其中一人回頭望來,朝他一笑。
“熾,你回來了。收穫如何?”
唐熾上前將她抱滿懷,朝她額上親一下。
“白荷對新品很感興趣,下回去時再問問她的使用心得。”就不知她那副急巴巴的模樣是想勾引誰了。
當初因為淩蝶中意這裡的環境,也和秋彼岸處得不錯,加上他一時之間也沒其他打算,便任由身為地主的那位無良神醫漫天開價,買下旁邊的土地蓋屋,同他們比鄰而居。
這孫獨行也夠狠了,一開口便啃掉他大半身家,害他不得不重操舊業,免得蝶兒陪他喝西北風度日。
不同的是,現在的藥方和藥材都是由入股抽成的孫獨行提供,試藥和買賣則交由白荷處理,他只需要負責從中搭線即可。
“你這人,老沒個正經樣。”淩蝶窩在他懷中數落。
“若只懂得正經八百,人生豈不顯得無趣嗎?”那景象,光用想的就足以教他崩潰。“更何況,我若只會裝正經樣,小傢夥又該從何而來呢?”伸手撫向她還不甚明顯的小腹,順道偷個香。
“唔……”兩抹醉人的紅雲浮上淩蝶的雙頹,誘惑對方繼續深探、緊密糾纏。
一旁被徹底無視的秋彼岸眨了眨眼,隨即笑著走開,留下那對夫妻繼續若無旁人地你儂我儂。
否極泰來的幸福,將會持續延燒下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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