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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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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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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9-6-10 13:12 編輯
【作者概要】:二目,男,湖南 - 長沙,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史詩奇幻
【內容簡介】:
程岩原以為穿越到了歐洲中世紀,成為了一位光榮的王子。但這世界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女巫真實存在,而且還真具有魔力?
女巫種田文,將種田進行到底。
【其他作品】:無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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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35:3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一章 從今天開始做王子
程岩感覺有人在叫他。
「殿下,醒醒……」
他別過腦袋,但聲音依然沒有消失,反倒越來越大了。他感到有人把手伸了過來,輕輕拉扯自己的衣袖。
「殿下,王子殿下!」
程岩猛得睜開眼,熟悉的屏幕不見了,辦公桌不見了,貼滿紙條的牆壁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怪異的景色——低矮的磚石房屋,人頭湧動的圓形廣場,以及廣場中央架設起來的門型絞架。他坐在廣場對面的高台上,屁股下不是柔軟的旋轉椅,而是冰冷堅硬的鐵椅子。周圍還端坐著一圈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其中幾個打扮得像鬼佬中世紀貴婦模樣的女人正掩嘴偷笑。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不應該在趕圖紙進度嗎?程岩腦子裡一片茫然,連續三天加班讓他精神和身體都到了極限,只記得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心跳都變得忽快忽慢,想趴在辦公桌上休息片刻……
「殿下,請宣布裁決吧。」
說話人正是那個偷偷扯自己袖子的家夥,他麵相蒼老,約莫五六十歲,穿著一身白袍,乍看起來有點像魔戒裡的甘道夫。
我這是在做夢?程岩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裁決,什麼裁決?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廣場中的人們都望著絞架方向,揮舞拳頭嚷嚷著,偶爾還會有一兩塊石頭朝絞架飛去。
程岩只在電影裡見過這麼古老的刑具——兩邊立柱大約四米高,柱頂架著一根木頭橫梁,梁中間鑲嵌著鏽跡斑斑的鐵環,發黃的粗麻繩穿過鐵環,一端固定在絞架下,另一端套在犯人的脖子上。
在這詭異的夢裡,他發現自己視力變得驚人的好用,平時不戴眼鏡就看不清顯示屏上的字,但現在五十米開外的絞刑台上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犯人帶著頭套,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粗糙的灰色單衣髒得跟抹布一樣。身材消瘦,露出來的腳踝似乎用手就能捏斷。前胸微微鼓起,看來是名女性。她在風中瑟瑟發抖,但仍努力將身體站得筆直。
好罷,這家夥到底犯了啥罪,以至於這麼多人義憤填膺的等著她被絞死?
念頭剛想至此,程岩腦中的記憶仿佛被突然接通了一般,答案幾乎在同一時間浮現在眼前。
她是一名「女巫」。
被魔鬼誘惑而墮落,不潔者的化身。
「殿下?」甘道夫小心翼翼的催促道。
他瞟了對方一眼,唔,原來不叫甘道夫,巴羅夫才是他的本名,財務大臣的助手,被派遣來給自己處理政務的。
而自己,則是灰堡王國的四王子,羅蘭,來此地牧守一方。邊陲鎮的居民抓到了女巫,立刻扭送至派出所——不對,是扭送至審判所。處死女巫的手令一般由地方領主或主教簽發,既然自己在此地執政,簽發手令也成了份內之事。
記憶將他最需要解答的疑問一一呈現,不需要篩選,也不需要閱讀,仿佛這本來就是他親身體驗一樣。程岩一時迷糊了,絕對沒有夢能做到如此細節,那麼,這不是一個夢?他穿越到歐洲中世紀的黑暗年代,成為了羅蘭?從一個連夜趕工的繪圖狗變成了堂堂四王子?
盡管這塊王國屬地看起來如此貧瘠落後,灰堡王國這名字也從未在歷史書中見過。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才好?
穿越這種不科學的事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可以以後再去研究,但眼前這場鬧劇必須終止——把災難啊不幸啊歸結到某些可憐鬼身上是未開化文明的常態,但因此就要把人家絞死來滿足圍觀群眾的陰暗心理,這種愚行程岩實在無法接受。
他一把抓起巴羅夫捧著的手令扔到地上,伸了個懶腰,「睏了,改天再判,今天都散了吧!」
程岩這麼做並非魯莽行事,而是仔細回味記憶中王子的行事風格,將那種我行我素的紈絝勁重現出來。沒錯,四王子本身就這麼操蛋,性格惡劣,想到一出是一出。話說回來,能指望一個二十歲出頭、無人可制的王子有多好的修養。
同坐在高台上的貴族一臉見怪不怪的神情,倒是一名身穿鎧甲的高大男子站了出來,「殿下,這不是開玩笑!女巫身份一旦確認應該立刻處死,不然招來其它女巫將她劫走怎麼辦?教會知道了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卡特.蘭尼斯,這個一臉正派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首席騎士。程岩皺眉道,「怎麼,你怕?」他言語中赤裸裸的嘲諷已不完全是演戲,一個胳膊比人家身體還粗的壯漢居然擔心被對方劫獄,還真把女巫當魔鬼代言人了?「多來幾個一網打盡不更好?」
見他不再出聲,程岩揮揮手,招呼侍衛帶自己離開。卡特猶豫了下,還是跟上隊伍,走在四王子身側。其它貴族則起身彎腰致意,但程岩的餘光能看到這群人眼中不加掩飾的輕視。
回到行宮——也就是位於邊陲鎮南邊的城堡裡,命侍衛將一臉焦急的大臣助理攔在大廳門外,他才稍微鬆了口氣。
作為一個百分之九十時間都和電腦打交道的人來說,能在眾人面前演上這麼一齣已是超水平發揮了。程岩按照記憶裡的位置找到自己臥室,坐在床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將劇烈的心跳壓制下去。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將情況弄清楚,身為王子,不好好待在王城,來這個荒辟之地做什麼?
不想還好,念頭剛冒出來,他便被答案驚得目瞪口呆。
羅蘭.溫布頓竟是為爭奪王位而來。
一切的起源來自於灰堡之王溫布頓三世的奇葩旨意:想要繼承這個王國,並不是最早出生的王子擁有最高順位權,而是最有能力治理國家者方可執掌權柄。他把成年的五名子女打發到治下各個領地,五年後根據治理水平來決定立誰為儲君。
有能者居之,外加男女平等,聽起來是個十分先進的理念,問題是實際執行起來完全不一樣。誰能保證五個人的開局條件都相同?這又不是玩即時戰略遊戲。據他所知,二王子得到的領地就比邊陲鎮好得多——呃,這麼說來,五個人裡似乎沒有比邊陲鎮更差的地方了,簡直開局就是大劣。
另外,如何評價治理水平,人口?軍事?經濟?溫布頓三世沒有提過任何標準,也沒有對競爭做絲毫限制。萬一有人私底下玩暗殺這一套,又該怎麼算?王后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自相殘殺麼?等等……他仔細回想了下,好罷,又一個壞消息,王后已於五年前過世了。
程岩歎了口氣,很明顯這是一個野蠻黑暗的封建時代,從肆意獵殺女巫就能看出一二,穿成王子已經是個很高的起點。再說即便沒有得到王位,他依然是灰堡之王的血脈,只要能活下去,封爵得地也算一方領主。
而且……做了國王又能怎樣呢?沒有互聯網,沒有現代文明的滋潤,他也要跟這幫土著一樣,沒事燒個女巫玩,住在糞便隨意傾倒的城市,最後死於黑死病的肆掠嗎?
程岩壓住心裡紛亂的思緒,走到臥室的落地鏡前,鏡中人有著一頭淺灰色卷髮,這是灰堡王室最鮮明的特徵。五官倒還端正,就是一臉沒個正形,看上去氣質全無。臉色略蒼白,缺乏鍛煉。至於有沒有沉迷酒色,他回憶了下,似乎還好,在王城有幾個情人,都屬於自願型,還沒幹過強迫人家的事情。
而自己穿越的原因,程岩也猜到了個大概——應該是甲方毫無人性地催促進度,老板安排連夜加班所導致的猝死慘案,這類案件的主角十有八九跟碼農,機械狗,工程獅有關。
罷了,不管怎麼想,這至少相當於一次額外的生命,自己實在不該抱怨太多。在以後的日子裡他或許能慢慢扭轉這種生活,但目前首要的任務是扮演好四王子,不要讓別人發現馬腳,當作魔鬼附體直接綁到火刑柱上面去。
「既然如此,先好好活下去,」他深吸了口氣,對著鏡子低聲語道,「從現在起,我就是羅蘭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36:0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章 女巫安娜(上)
接下來的時間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好回憶了遍這個世界,晚餐都是讓僕人直接送進來的。
在想要活下去的強烈念頭下,羅蘭把穿越後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和不適應感硬生生地壓制下去。他心裡十分清楚,盡早掌握更多情報,就能降低暴露的風險。
不得不說,四王子腦袋裡除了跟那群公子哥鬼混外就沒別的東西了,羅蘭翻來覆去也沒有回想起什麼有價值的信息——諸如貴族見聞、政治局勢、鄰國外交什麼的。至於一些基礎常識,像城市名字和大事件年份,他同樣無法和自己所知的歐洲歷史接合起來。
看來這位是絕對無緣王位了,或許灰堡之王也清楚這點,才把他丟到這麼個鬼地方來吧——就算任著性子胡搞,也不會有太大的破壞。
而那些兄弟姐妹……羅蘭稍微回想了下,便只剩下哭笑不得。
大哥武力高,二哥很陰險,三姐凶死人,五妹太聰明,這就是四王子之前留下的印象。他該說啥好?十幾年的相處,最終印象卻用短短幾個詞概括了。他們培養了哪些勢力,得力手下是誰,擅長幹什麼之類的一概不知。
來到邊陲鎮才三個月,這裡的貴族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輕蔑,可見四王子確實不是個當領導的料。好在離開王城時,溫布頓三世還附送了一文一武兩人協助自己,否則真是一抹黑了。
第二天一早,侍女提爾就三番五次地提醒羅蘭,大臣助理想要見自己。看來是沒法再拖了,他按記憶中的慣例摸了兩把侍女屁股,叫她通知巴羅夫去會客廳等著。
看到提爾滿臉通紅地走出門去,羅蘭忽然想起來,既然是種田,那會不會附帶個系統什麼的?他打了個哈欠,在心中默念系統數十遍,結果屁都沒發生。
果然小說都是騙人的。
*******************
在會客廳等待的巴羅夫早已坐立不安,他一見到羅蘭出現便迎上前來,「殿下,昨天為什麼不下令執行絞刑?」
「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關係,」羅蘭拍拍手,吩咐侍從上早餐,「坐下來慢慢說。」
看來和記憶裡的印象對得上,他想,首席騎士碰到問題總喜歡當面質疑,而大臣助理則會私下和自己單獨說明。不管怎麼說,兩人對自己的忠誠度還是可靠的——雖然很有可能是看在國王的份上。
「晚一天可能會引來其他女巫啊,王子殿下!這和之前那些小事不一樣,不能由著性子亂來!」
「怎麼連你也說這個?」羅蘭皺眉問,「我以為你分得清流言和事實。」
巴羅夫看起來一臉迷茫,「什麼流言?」
「邪惡的女巫啊,魔鬼的使者啊,」羅蘭不以為意道,「這不都是教會的宣傳麼?想要他們不插手這裡,我覺得反著來更好。他們宣傳女巫是邪惡的,我們就偏不狩獵女巫,還要向領地裡的人民宣揚這都是教會散布的無恥流言。」
巴羅夫愣住了,「可……可女巫的確……」
「的確邪惡?」羅蘭反問,「比如?」
大臣助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王子是不是故意拿他尋開心,「殿下,這種問題可以以後再討論,我知道您不喜歡教會,但這種抵觸方式只會適得其反。」
看來扭轉固有觀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羅蘭撇撇嘴,卻也沒在這點上繼續計較。
這時早餐擺上了桌,一碟炸麵包片,一盤煎雞蛋,還有罐牛奶。他先給大臣助理倒滿一杯,推到對方跟前。
「還沒用餐吧?邊吃邊說。」按侍女的說法,巴羅夫天剛亮就趕到行宮外求見,現在應該還沒吃過東西。雖然他決定先模仿四王子的行事方式,但改變也要一點點做起。大臣助理便是個不錯的目標,他想,讓手下覺得你重視他們,他們才更有動力為你效力。
主觀能動性從來都是最有效率的,不是麼?
巴羅夫接過杯子卻沒有喝,他焦急地說,「殿下,我們有麻煩了。三天前有衛兵報告說西邊森林發現了疑似女巫露宿的營地。她們走得很匆忙,沒有清理殘留痕跡。衛兵在營地裡搜出了這個。」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硬幣,放到羅蘭面前。
那不是一枚常見的貨幣,至少在羅蘭記憶裡,他沒見過這樣的貨幣——它甚至不像金屬製品。
捏在手裡,他驚訝的發現這玩意正在發熱,絕對不是大臣助理身上的餘溫,熱度至少在四十度以上,這一瞬間讓他想起了暖寶寶。
「這是什麼?」
「我本以為只是某個女巫製作出來的邪物,但事情比我想得還要嚴重,」巴羅夫擦了擦額頭,「上面的圖案……是聖山與魔眼之印,這是女巫共助會的徽記。」
羅蘭摩挲著硬幣凹凸不平的表面,猜測它大概是陶瓷燒製而成。硬幣中心確實刻畫著一個「山」型圖案——並列的三個三角形,三角形中央是一隻眼睛。圖案輪廓線十分粗糙,應該是手工打磨的。
他回想了下「聖山與魔眼」與「女巫共助會」兩個名詞,沒有找到任何相關信息。看來四王子在神秘學上的加點是零。
巴羅夫也沒指望羅蘭會知道,他繼續說道,「殿下,您沒有見過真正的女巫,才對她們不以為然。的確她們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並不比我們普通人難殺死,但那是不能反抗的女巫。收到魔鬼感召的女巫壽命會變得十分短暫,但也會獲得可怕的力量,一般人根本無法匹敵。一旦女巫成年,就算是軍隊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她們的慾望幾乎難以抑製,最終都墮落為魔鬼的爪牙。」
「教會因此組建了審判軍,若發現有女性可能變化成女巫,即可逮捕處死。國王也認同此事,事實上,這些措施卓有成效,女巫肆虐事件相比百年前已經少了很多。聖山,或者說地獄之門的傳聞,就是來自那個時代的古書。」
羅蘭一口口啃著麵包,心中冷笑連連。雖然這個世界背景和自己所知道的大相徑庭,但歷史發展軌跡仍然驚人的相似。教會,又是教會,他就知道宗教才是魔鬼的爪牙,真正的罪惡之源。發現跡象即可處死?以神之名集製法、緝拿、審判、處刑於一身,這本身就是種墮落。王子記憶裡對教會濫用職權的印象也同樣驗證了自己的看法。
「古書上記載,女巫只有前往聖山,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那裡沒有魔力的反噬,也不會受困於暴漲的慾望。毫無疑問,書裡所謂的聖山肯定是邪惡的發源地,人間通往地獄的入口。我想只有地獄才不會懲罰這些墮落者。」
「那女巫共助會呢?跟聖山有什麼關係?」
巴羅夫苦著臉說,「之前女巫逃離也好,隱居也好,都是單獨行動。但近幾年出現的共助會不同,它想要把所有女巫都聚集起來,一同尋找聖山。為了這個目的,共助會的人甚至會主動引誘他人變成女巫。碧水港前一年不是出現了女嬰集體失蹤事件麼,有傳言就是她們幹的。」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36:2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章 女巫安娜(下)
羅蘭吞下最後一片煎雞蛋,拿餐巾擦了擦嘴,「說了這麼多,原來你是在擔心女巫共助會聽到她沒死的消息,會跑過來救她?」
「正是如此啊殿下,」巴羅夫頓足道,「她們行動匆忙,應該是在趕路,如果那名女巫死了也就罷了,但現在她還活著!那群瘋子連嬰兒都偷,恐怕不會放過一個已經墮落的夥伴。」
羅蘭有些迷惑,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大臣助理和首席騎士一談起女巫都會覺得如臨大敵?
那名要被絞死的女子便是女巫吧?消瘦得似乎風一刮便會倒下。若是她擁有可怕的力量,為什麼還要站在那裡任人宰割?不,她根本就不會被抓住,按教會的說法,她是魔鬼的化身,除了審判軍外,凡人的軍隊在女巫面前也會付出慘重代價。然而這個魔鬼卻被邊陲鎮的居民抓住了,被百般折磨,直到送上絞架,那可怕的力量也沒見著蹤影。
「她是怎麼被抓住的?」
「聽說是北坡礦區塌方時,她為了逃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憤怒的村民逮住了。」
羅蘭想了下,嗯,這件事有印象,正是自己穿越前一天發生的。
「如何暴露的?」
「這……我也不大清楚,」大臣助理搖搖頭,「當時情況很混亂,應該是有人看到她使用了巫術。」
羅蘭皺眉,「這種事情你們都不調查清楚?」
「殿下,重新恢複礦區生產才是優先事務,」大臣助理抗議道,「邊陲鎮的財政收入一半都靠這鐵礦石了,而且檢察官也確認了現場有人死於巫術。」
「什麼樣的巫術?」羅蘭來了興趣。
「像被融化了一樣,頭和大半截身體平攤在地上,讓人想起燃盡的黑蠟燭,」對方一臉嫌惡,「殿下您不會想看到那樣的場景的。」
羅蘭把玩著手中的銀餐叉,若有所思。歷史上,女巫狩獵的大部分犧牲品都是無辜者,她們被教會和無知民眾當成了泄憤工具,而一小部分則屬於自己作死。這些人把自己打扮得怪模怪樣,整天往鍋子裡扔五花八門的奇怪材料,宣稱自己能預言未來,定論生死。
而她們也確實琢磨出了些門道,比如利用焰色反應來宣稱自己獲得了神明的力量。
在現代人看來,這都是些化學戲法,但在當時,很容易被誤傳為不可思議的現象。
至於把人融化,羅蘭第一時間想到了鉻酸洗液,但這玩意製造麻煩,用起來需要將人體完全浸泡,化屍效果也和蠟燭相差甚遠,至於其他強酸就更不行了。
那麼這名女巫是如何做到這點的?
如果她靠的是煉金術,那便是領地裡罕有的化學家,如果不是的話……
羅蘭想到這兒,下定了決心。
「帶我去見見她。」
「等……等等,殿下,您要去見一名女巫?」巴羅夫慌張的站起身,打翻了那杯沒喝的牛奶。
「沒錯,這是命令。」羅蘭回頭朝大臣助理一笑,他現在真有些感謝四王子不講道理的作風了。
走到門邊時他忽然頓了頓,「對了,我一直想問,為什麼是絞刑?」
「什麼?」
「為什麼是絞刑?女巫不都應該綁在火刑柱上燒死嗎?」
巴羅夫滿臉的莫名其妙,「是嗎?可她不畏懼火焰啊。」
*******************
邊陲鎮只有一座地牢,貧瘠的土地養不起太多犯人,大多數罪犯住進來沒幾天就要面臨審判——或者釋放,或者處死。
跟隨王子進入地牢的除了巴羅夫外,還有首席騎士、典獄長、牢頭和兩名衛兵。
地牢一共四層,牆壁全是堅硬的花崗石砌成。羅蘭還是頭一回來到這種地方,他注意到越往下通道就越窄,牢房數量也在縮減。大概是挖出個倒錐體的大坑後,再用石頭一層層壘上來的,他想。
這種粗糙工程自然也不會有良好的排水措施,地面潮濕不堪,渾濁的汙水就這麼流淌著,順著樓梯一階階往下滲。
女巫被關在地牢最底層,每往下一層,空氣裡的腥臭味就更濃一分。
「殿下,您這樣做太過危險,即使她被神罰之鎖困住,也不能保證一定安全。」
說話的人正是卡特.蘭尼斯,這名首席騎士知道王子要去探視女巫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勸阻一路上沒停息過。而且王的命令這招對他無效——他拒不接受任何置王子性命於不顧的指令,想讓他離開辦不到。
明明長著一張高冷帥氣的男神臉,為啥卻是個話嘮?羅蘭真想叫人把他嘴縫起來。「不敢直面邪惡,又怎麼會有戰勝邪惡的勇氣?我以為你明白這點的。」
「與邪惡戰鬥也要量力而行,魯莽不等於勇敢。」
「也就是說遇到比自己弱的敵人可以伸張正義,遇到比自己強的就應該視而不見?」
「不,殿下,我的意思是……」
「之前害怕女巫劫獄,現在又害怕見一個小姑娘,我的首席騎士真是獨一無二。」
騎士雖然話多,卻並不善於強辯,遇上嘴炮強者羅蘭自然毫無招架之力。趁著這功夫,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地牢底部。
這裡比上面幾層面積要小上很多,總共只有兩間牢房。
牢頭點燃牆上的火炬,黑暗褪去,羅蘭看到了那名縮卷在牆角的女巫。
如今已是深秋,地牢裡的溫度低得能讓人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他穿著絨毛大衣,裡面套著絲質內襯,自然不覺得冷。但對方只有一件單衣,還不能完全包裹住身體,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腳掌已凍得不見血色。
突然亮起的火光讓她側過頭去,雙眼微閉。但很快,她又睜開眼睛,直視過來。
那是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平靜得像暴雨來臨前的湖泊。她的臉上看不到畏懼,同樣也看不到憤怒和恨意。
羅蘭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而是正在吞噬火焰的陰影。有那麼瞬間,他覺得牆上火把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她努力倚著牆站起,動作慢得像隨時都要跌倒。但最終她完全站了起來,從角落裡蹣跚著走到光明能盡覆的地方。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一干人等倒吸口涼氣,紛紛退後兩步,只有騎士一人閃身擋在自己身前。
「你叫什麼名字?」羅蘭拍拍騎士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如此緊張。
「安娜,」她回答道。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36:5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章 火焰
「礦區塌方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再仔細說一遍。」
安娜點點頭,開始敘述。
羅蘭感到有些意外。
他原以為對方會沉默,會申訴,或者是會咒罵,但她只是配合自己的提問作答,問什麼就說什麼。
故事並沒有多複雜,安娜的父親是一名礦工,塌方時正在礦洞裡工作。得到這個消息的安娜立刻和其他礦工家屬一起進入礦洞營救。北坡礦區據傳以前是地下怪物的巢穴,裡麵有許多岔路,四通八達。由於救援者沒有統一指揮,進洞後便四散開來自行搜尋。當安娜找到父親時,身邊只有鄰居家的蘇珊大嬸和昂克叔叔在場。
她發現父親被輛裝滿礦石的推車壓斷了腿,動彈不得,而一旁卻蹲著名礦工在搜刮他身上的錢幣。見自己搶劫被撞破,礦工拿著鋤頭衝上來將昂克大叔打翻在地,正當他準備下殺手時,安娜搶先殺死了他。
鄰家夫婦發誓不將她的事說出去,三人一同救出了安娜父親。但第二天天還沒亮,安娜的父親就撐著拐杖出門,將女兒是女巫的事報告給了巡邏衛兵。
「為什麼?」羅蘭聽到這裡忍不住轉頭問。
巴羅夫歎了口氣,「大概是為了賞金吧。發現並舉報女巫者,能得到25枚金龍。對於一個摔斷腿的人,這25枚金龍相當於下半輩子的保障了。」
羅蘭沉默片刻,「對方是一個強壯有力的成年男子,你是如何殺死他的?」
就在這時,安娜笑了。就像湖麵泛起了波瀾,火把的焰尖搖晃起來。
「就是你們說的魔鬼之力啊。」
「閉嘴!妖女!」典獄長大喝一聲,但誰都能聽出他嗓子裡的顫音。
「是嗎?我想看看。」四王子不為所動。
「殿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首席騎士轉過頭,皺眉說道。
羅蘭從騎士身後走出,一步步邁向牢籠,「害怕的可以先離開啊,我並沒有要求你們待在這裡。」
「不要慌,她脖子上還帶著神罰之鎖呢!」巴羅高聲夫安慰大家,又像是安慰自己,「魔鬼再強大也不可能打破神的庇佑。」
站在監獄欄杆前的羅蘭和安娜只有一臂的距離,他能清楚地看到對方布滿灰塵和傷痕的臉頰。稚嫩的五官意味著她尚未成年,但她的神情上卻捕捉不到一絲稚氣。不止如此,就連生氣都很難找到——這種不協調的感覺羅蘭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那是遭受了貧困、饑餓、寒冷等苦難折磨的流浪孤兒接受採訪時露出的模樣。但又不完全一樣,流浪孤兒面對鏡頭時總是佝僂著身體,低著頭,但安娜沒有。
直到現在,她仍然努力站直著身體,視線微微上揚,坦然直視王子的雙眼。
她不害怕死亡,羅蘭意識到,她在等待死亡。
「第一次見到女巫嗎,大人?你的好奇心可能會害死自己喔。」
「如果真是魔鬼的力量,看一眼都會遭遇不幸,」羅蘭回答道,「那麼死的不應該是我,而是你的父親。」
牢籠的火光突然變暗了,這次絕對不是錯覺,火焰仿佛被什麼壓製了般,很快便只剩下一小簇。他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吸和禱告聲,還有人在慌張後退時不慎摔倒的悶響。
羅蘭心跳逐漸加速,他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個奇妙的分界點,一邊是常識中的世界,按照那規劃好的常量與定律,一絲不苟的運作著。另一邊則是不可思議的世界,其中充滿了神秘和未知。他現在已經站在這座新世界的大門前。
她脖子上掛著的就是神罰之鎖嗎?多麼簡陋的鎖鏈,一截塗紅的鐵鏈吊著塊晶瑩剔透的墜子,如果不是將女巫雙手牢牢銬在背後,這種東西一拉就能破壞掉吧?
羅蘭回頭瞄了眾人一眼,趁大家還在慌張祈禱,飛快把手伸進牢籠,抓住墜子用力一扯,墜子與鎖鏈的卡扣應聲而斷——這個舉動就連安娜也愣住了。
「來吧。」他低聲道。你到底是騙子、化學家,還是真正的魔女?
如果你現在再掏出瓶瓶罐罐,開始配置強酸,我會失望的。他心裡想。
然後羅蘭聽到了劈啪聲,這是水汽受熱膨脹的聲音——地面騰起了白霧,周圍氣溫急劇升高。
他看到火焰正從對方腳下升起,溫柔地舔舐著少女裸露的小腿,接著她站立的地面都燃燒起來。身後的火把同時炸開,猶如獲得了純氧一般,爆發出奪目的光芒。整個牢房一時間形如白晝,伴隨而來的是眾人驚恐的尖叫。
女巫向前邁步,火焰跟她的步伐遊弋,當她來到監牢邊時,數十條鐵欄杆紛紛變成了火柱。
羅蘭不得不向後退,灼熱的空氣撕咬著皮膚,令他疼痛難忍。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裡,他就像從深秋回到了盛夏,不,和夏天那種酷熱不同,這種單純由火焰產生的高溫並不能全方位包圍他。面對火焰的一側熱浪滾滾襲來,而背對的一側則寒意十足。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冒冷汗。
——她不畏懼火焰啊。
羅蘭想起了大臣助理的話。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本身就是火焰,又怎麼可能會畏懼自己?
很快,鐵欄杆由深紅變成了亮黃色,開始熔化變型。這意味著它們已被加熱到一千五百度以上,在沒有任何保溫隔熱措施的條件下做到這一步,這大大超乎了羅蘭的想像。他與其他人一樣已經遠離牢房,緊緊貼在距離最遠處的石壁上。
如果不這樣做,鐵水產生的高熱即使不直接接觸,也能讓衣服燃燒起來——比如安娜,她的囚服早已化成灰燼,身體被熊熊烈火包圍。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火焰才全部褪去。
牆上只剩下一小節的火把靜靜燃燒,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但汗透的衣服,滾燙的空氣,以及被燒得如同魔鬼爪牙般的監牢欄杆,無一不告訴所有人這並非是場夢境。
除了羅蘭和騎士還站著,其他人都已癱倒在地上,其中典獄官更是嚇尿了褲子。
赤身裸體的安娜此刻站在牢籠外,困住她手臂的枷鎖已不見蹤影。她沒有遮擋自己的軀體,雙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側,湖藍色的眼眸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大人,」她說,「現在可以殺死我了嗎?」
「不,」羅蘭走上前去,將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安娜小姐,我想要聘用你。」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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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37:1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章 理由
「熱力學第二定律:不可能把熱從低溫物體傳到高溫物體而不產生其他影響,或不可能從單一熱源取熱使之完全轉換為有用的功而不產生其他影響,或不可逆熱力過程中熵的微增量總是大於零。」
羅蘭將這條定律工整地抄在紙上——用這個世界的文字。乍看一眼有點像蚯蚓文,他實在搞不懂當地人是如何學會這樣繁瑣的文字的。
若說眾多物理定律中哪條最令人覺得無趣,羅蘭肯定會選擇熱力學第二定律。它告訴大家,這個世界熱量永遠從高向低流逝,無序在替代有序,熵在不斷增加。最終大家都會歸於虛無,宇宙將變得一片死寂。
而這個世界擺脫了熵增的困擾,魔力可以無中生有,這簡直比發明永動機還要偉大!魔鬼的力量?羅蘭對此嗤之以鼻,他們根本沒認識到這種力量的本質,往大了說,它甚至可以改變整個宇宙。
當然現在嘛,可以先從改變邊陲鎮做起。
羅蘭哼著小調,將紙條撕下仍進壁爐,看到它在爐火中化為灰燼,有種湮滅囚籠的快感。
大臣助理望著四王子莫名其妙的動作一頭霧水,好在對方一貫如此,做起事來毫不著調,而且他能看出王子心情不錯。
「已經辦妥了,「女巫」於午時被絞死,」巴羅夫彙報導。
「嗯,應該沒有人看出什麼吧?」羅蘭輕點筆頭,「反正都帶著頭套。」
為了不讓教廷和女巫共助會找上門來,羅蘭命監獄長從地牢裡找了個身材差不多的死刑犯代替安娜,並且除了首席騎士和大臣助理之外的人,全部賞賜了20金龍作為封口費。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筆極為豐厚的收入。
巴羅夫也曾建議過要不要讓目擊者永遠閉嘴,被羅蘭一口否決了。他知道這些秘密不會守住太久,但沒有關係,他反倒希望有人能把消息傳出去——只要不是現在。和教會翻臉是遲早的事,誰也不能容忍那些白癡如此糟蹋資源吧!當其他女巫知道王國邊境有一座小鎮能放任她們自由生活,甚至給予她們優厚的待遇,女巫們會怎麼想?
無論哪個時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啊。
「那麼就這樣吧,」羅蘭吩咐道,「接下來,邊陲鎮上一年的貿易、稅收和必要支出你都彙個總給我看看,還有城裡的那些作坊,鐵器、紡織、陶器這類的,也統計下數量和規模。」
「這些記錄整理出來需要三天的時間,但是……」巴羅夫先是點點頭,然後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
「還有什麼事?」羅蘭知道考驗嘴炮能力的時刻到了。昨日所做的一切對方總歸會有疑問的,紈絝歸紈絝,性格惡劣不等於腦子有坑。偷藏女巫這種事,在大臣助理眼裡簡直是與世界為敵。
「殿下,我不明白……」巴羅夫斟酌著用詞,「過去您雖胡鬧,但都是些無傷大雅之舉,可……為什麼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救一名女巫?獵殺她們雖然是教會定下的律法,但您的父親,溫布頓陛下也是十分認同的。」
羅蘭想了想,反問道,「你覺得邊陲鎮是個好地方嗎?」
「呃,這個……」雖然不太明白這句話跟自己的問題有何聯繫,巴羅夫仍照實回答,「並不算好。」
「是非常糟糕,比起金穗城和碧水港,你覺得我勝過那幾個親兄妹的可能性有多少?」
「……」大臣助理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幾乎為零。所以我只能換一種方式,」羅蘭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一步步陷入自己設下的圈套,「一種能讓父親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
他沒有從女巫到底算不算邪惡者這個角度入手,因為那樣做收效甚微——巴羅夫在財務大臣身邊當了二十年助理,已算是個合格的政客。對於政客來說,利益比善惡更具有說服力。另外走感情路線同樣也不適合自己,羅蘭回憶了下之前四王子的所作所為,發現自己實在不能算善良守序陣營。
所以他選擇了世俗王權與宗教神權這永恒的衝突作為切入點,教廷勢力的日益膨脹已是溫布頓三世心中的一根刺。教會宣稱這個世界按照神的旨意運轉,而教皇則是神的代言人。如果人民發現他說的也非真理,也會漏洞百出,宗教的統治力便會受到極大動搖。
直接用「女巫不是邪惡者,所以我想救她們」的說法難以令對方信服,換成「女巫不是邪惡者,我可以借此來攻擊教會」卻能輕易將巴羅夫引導向自己預設的結論。
「無論我的兄弟姐妹將領地治理得多麼繁華,也不過是教會的囊中之物。他們已經在大肆宣揚君權神授,若只有教皇加冕的人才能被視作合法國王,那麼這片土地的實際統治者還是我們嗎?」羅蘭頓了頓,「而父親能在我身上看到這樣一種希望:一個沒有教廷牽製,皇室獨享所有權利的王國。那麼他的選擇就很清楚了。」
將「與整個世界為敵」換成「僅與教會為敵」則讓人容易接受很多——何況巴羅夫本身就是站在皇室這邊的。
「同樣,若他意識到這些擁有奇特能力的人會是撬動教會的基點,獵殺令不過是一紙笑話。一邊是毫無可能性,一邊可能性不為零,你覺得我值得冒這個險嗎?」羅蘭盯著大臣助理,一字一句說道,「不要懷疑我的決定,巴羅夫。你當了二十年大臣助理,對吧?假若我能成為溫布頓四世,你的助理二字就可以去掉了。或者更進一步,比如……國王之手?」
……
望著巴羅夫告退離去的背影,羅蘭輕輕鬆了口氣。看得出他對自己的許諾並未太看重,這很正常,連羅蘭自己也沒相信過這個剛剛編出來的狂妄計劃能實現。但那一點都不重要,關鍵是讓巴羅夫相信自己的確是這麼想的——一個紈絝子弟所能想到的簡陋計劃,不但切合了四王子討厭教會的心態,同時為今後招攬更多女巫鋪平了道路。
至於自己真正的想法?就算他們知道也無法理解啊。
羅蘭喚來侍女,「叫安娜小姐來見我。」
接下來,該做正事了。他興致勃勃地想。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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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37:4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章 訓練(上)
城堡後花園裡多了一處棚子,周圍用木板遮擋起來,只留下兩個洞做窗戶。
棚子中央是一座青磚砌出來的方形池子,長寬約三米,裡面填滿了黃土。適量加水後,不僅難燃,還具有一定的可塑性,拿把小鏟子就能挖出理想的形狀。黃土上面還堆放著幾根鐵錠——這是卡特.蘭尼斯從鐵匠鋪拖來的。
池子邊是一口井,羅蘭正是看中了這點,才叫人把棚子搭在此處。
不過作為實驗室來說,這裡仍然太簡陋了。他搖搖頭,用一個晚上拚湊出來的東西自然談不上有多理想。而正式工坊要等巴羅夫收集完資料後才能選址動工。
「怎麼樣?昨天睡得還好嗎?」
他轉過身,望著一臉茫然的安娜,笑著問。
女巫現在的模樣與在監牢時的樣子判若兩人——經過仔細清洗後,她的亞麻色披肩長髮柔順且蘊含光澤,皮膚雖然沒經過保養,但勝在年輕,鼻梁處的淡色雀斑更增添了一份青春活力。她的身形依舊消瘦,纖細的身軀仿佛一推就倒,可臉頰已有了紅潤之色,頸脖處的淤青和勒痕也比昨日淡上許多。羅蘭懷疑那股魔力除了賦予女巫神奇力量之外,同時也改善了她們的身體素質。至少就恢複能力而言,安娜要比常人快上許多。
「本來經歷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應該讓你多休息幾天的,但時間實在很緊迫,只好等以後再補償你了。」羅蘭圍著少女轉了一圈,「這件衣服還合身嗎?」
安娜現在穿的衣服正是他從多種方案中精心挑選出來的——為了滿足他的惡趣味。冶鐵工人的全身防護服太過厚重,並不適合她。而遊戲裡的法師袍雖然看起來高大上,行動卻處處受制,全包圍的袍角很容易沾上火星而化成灰燼。至於女僕裝,嘿,還有比這個更適合的嗎?
就算這個世界尚未出現真正的女僕裝,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侍女工作服已經有了後世女僕裝的雛形。於是羅蘭直接讓提爾將自己的一套衣服按照安娜的體形做了裁剪,縮短了裙擺,長袖改為短袖,圓領變成折領,再打上蝴蝶結,新式的女巫製服就這麼出爐了。
搭配上尖頂魔女帽(訂製),黑色長筒靴(現成),以及不過膝的短披風(訂製),一個以往只能在電影裡看到的角色就這麼活脫脫地站在羅蘭面前。
「殿下,你……需要我做什麼?」
安娜實在無法跟上眼前這位大人物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快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在地牢裡被人裝進袋子拖走時,她以為這被詛咒的一生很快就要迎來解脫。但脫下頭套後,安娜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絞架或斷頭台,而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大房子。接著一堆人湧了進來,給她脫衣、洗浴。從腋下到腳趾縫,沒有一處不擦得幹乾淨淨。
接著是更衣,她沒料到穿衣都需要有人來服侍,更沒想到衣服居然可以如此舒適——它們柔軟的貼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摩擦。
最後進來的是位鬍子發白的老者,他命所有人都退下後,將一份契約擺在她面前。此刻她才明白,原來在監牢裡說聘用她的竟是王國四王子,而且聘用之詞居然不是玩笑。契約上清楚的寫著她若為王子效力,每月都會有一枚金龍的報酬。
安娜清楚一枚金龍意味著什麼,他父親終日在礦洞工作,按出礦量的多少來決定薪水,收成最好的時候也不過一枚銀狼。而一百枚銀狼才能兌換到一塊金龍,這還要看銀狼是否足色。
那麼,她的工作是什麼,陪王子睡覺?洗浴時安娜也的確聽侍女們這麼竊竊私語過,可她不認為自己值這個價。被魔鬼侵蝕的血脈,自甘墮落的不潔者……任何人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後只會避之不及,就算王子好奇心強盛到這個程度,連魔鬼都不畏懼,也無需付她任何報酬啊。
當天晚上沒人來找她,她睡著了——那是安娜有生以來睡過的最柔軟的床,以至於她剛躺上去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睜開眼時已是中午,午餐有專人送到房間裡來,麵包、奶酪外加一塊牛排。她明明已經打算死去——連生命都決定要放棄的人,還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留念?她原本是怎麼想的。但將牛排放進嘴裡後,安娜眼淚忍不住冒了出來。
肉汁和胡椒粉混合著在口中化開,濃厚的辛香味參雜著一絲甘甜反復衝擊她的味蕾,直至咽下去後依然充斥口腔……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那麼一點美好的東西的。
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食物,即使是邪魔蝕體時,自己也會有更多勇氣去抵抗吧?
此刻站在這個既不像寢宮,又不像牢籠的木棚子裡,她暗暗下定了決心。既然對方需要,那麼不管是穿如此奇怪的衣服也好,召喚那不可思議的力量也罷,她都願意試一試。於是她又重複問了一次,只是這次沒有再猶豫。
「殿下,你需要我做什麼?
「目前來說,你要控制自己的力量,反複練習它,直到能收發自如。」
「你是說魔鬼的——」
「不,不,安娜小姐,」羅蘭打斷道,「是你的力量。」
女巫眨了眨她那雙漂亮的藍眼睛。
「世間大多數人對你們有偏見,認為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是極其邪惡的。其實他們錯了,」羅蘭蹲下身子,平視對方,「而你同樣不這麼認為,對吧?」
他想起了安娜在地牢裡的那聲輕笑,一個自認為邪惡的人又怎麼可能發出那樣飽含嘲諷的笑聲?
「我從沒有用它傷害過別人,」她輕聲說,「除了那個強盜。」
「反抗侵害並不是種過錯,你做得很對。人們恐懼你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他們知道不斷訓練可以造就一位強壯的戰士,卻不知道該如何變成一名女巫。未知的力量總是讓人害怕。」
「你一點都不害怕,」安娜說。
「因為我知道它屬於你,」羅蘭笑了起來,「如果那名強盜也擁有如此驚人的力量,我可不敢站在他面前。」
「好了,讓我們開始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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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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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38:1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章 訓練(下)
火光從她腳下升起,又很快褪去。
這是第二十三次練習。
又失敗了。
安娜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她用手背擦了擦,熱氣頓時翻騰而起,並發出滋滋的聲音。
她沒有絲毫停歇,緊接著開始下一次練習。那套女巫製服被整整齊齊地折疊好放在一邊,如果不是她一開始堅持要這麼做,恐怕衣服早就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了。
好在羅蘭身為四王子,多弄幾件備用的並不是難事。他讓提爾送來了整整一桶長袍——都是從侍女們那裡臨時收集來的。
第二十四練習終於有了成效,火焰不再從腳下升起,而是憑空出現在她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舉起手臂,想讓它移動到指尖,但火苗搖晃兩下,忽得一聲竄上她的手臂,點燃了袖子,又順著袖子吞噬了長袍。
安娜收去火焰,面無表情地扯下半邊焦黑的袍子,轉頭去桶子裡翻找新的。
每當這個時候,羅蘭便會偏開視線,讓自己眼睛盯著別的地方——盡管對方根本不在乎這個。
事實上如果不是羅蘭強烈要求,她大概會脫得光光的來練習。但這樣羅蘭就沒法好好觀看了,他實在無法淡定地面對一名赤身裸體的小姑娘——特別是這名小姑娘化作烈焰時的身影有股別樣的魅力。
羅蘭搖搖頭,將雜念拋到腦後。就目前來看,要掌握這股力量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給安娜定下的階段性目標是火焰從掌心或指間放出,不得殃及身上的衣物,並且保持足夠高的溫度,可以熔化池子裡的生鐵錠。
當第三十次練習失敗後,羅蘭叫停了她。
「休息會吧。」
安娜怔怔地看著他,沒有反應。
羅蘭只好走過去,拉起少女的手牽到椅子旁,強行按著她坐下。
「你已經累了,疲勞的時候就應該休息下,不用太過勉強,我們的時間還很長,」他幫她擦了下汗濕的額頭,「先吃個下午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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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知道灰堡王國的貴族並沒有享用下午茶的習慣,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是如此貧乏,人們很難有閒暇來品嚐精致的食物——三餐都未普及,更別提四餐了。至於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這時候一般都聚集在酒吧或者賭場裡。
沒這習慣就創造一個好了,點心有現成的,茶沒有可以用麥酒代替——知道自己要去一個荒僻的邊陲小鎮後,四王子將自己的侍女、僕從和廚師一股腦帶了過來。
於是在城堡後花園的簡易木棚裡,第一次下午茶會召開了。
安娜望著那一碟碟精美的點心,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吃的東西也能夠做得如此好看?
她雖然叫不出糕點的具體名字,但純白色外觀和鮮紅色果實的搭配本身就讓人覺得食欲大開,特別是糕點外圍還點綴著數條細膩的花紋,這讓她的世界觀再次被刻下重重一筆。
羅蘭得意地看著安娜不知所措的表情,不就是草莓奶油蛋糕麼,看把你這土包子嚇的。而且這草莓還是用糖醃製的,味道不新鮮了。
比吃東西更有趣的,是欣賞女巫的表情。羅蘭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將蛋糕放入嘴裡,藍色眼睛幾乎在放光,頭髮晃來晃去,心裡忽然湧起種正在看美食動畫的錯覺。
——不會發光的料理都不是好料理!
好罷,這種角色養成的感覺也挺不錯的。
於是觀看安娜練習,陪她享受下午茶就成了羅蘭生活的日常,政務他即便不去過問,巴羅夫也會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三天後,巴羅夫將整理好的邊陲鎮各項資料送到羅蘭辦公室。這在之前絕對是不可思議的事件,四王子居然有耐心去看這麼大一堆煩瑣的報告。
事實上,他現在也沒有。羅蘭只看了兩行便覺得頭暈眼花,直接對巴羅夫說道,「你念給我聽吧。」
花一個小時聽完大臣助理的彙報,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邊陲鎮每年冬季的稅收和貿易都是零?」
冬天氣溫低,各項收成下降可以理解,但直接歸零是什麼意思,當地人民有冬眠的習慣嗎?
巴羅夫咳嗽兩聲,「殿下,您忘了?冬季可是邪魔之月,邊陲鎮沒有守衛能力,所有居民都要遷移到長歌要塞。不過請放心,殿下的安危肯定是擺在首位的。」
「邪魔之月」?羅蘭回憶了下,似乎是有這麼個名詞——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把鬼怪傳說、邪惡女巫什麼的放在心上,認為不過是未開化世界的無稽之談。但現在看來,邪不邪惡另說,女巫的確存在。那麼……其他流傳甚廣的鬼怪傳說呢?
在宮廷授課的時候,歷史導師便詳細講過邪魔之月。每年冬季第一場雪落下後,太陽黯淡無光,龍脊山脈中的地獄之門便會在此刻打開。
來自地獄的邪惡氣息會侵蝕生靈,將它們變成魔鬼的奴僕。一部分動物會變異為強大的邪獸,向人類發起進攻。而女巫也大多誕生於這個季節,而且她們的力量遠勝平時。
「你見過嗎?地獄之門,」羅蘭問。
「殿下,普通人怎麼可能看得到!」巴羅夫連連擺頭,「不說龍脊山脈根本無法翻越,就連靠近山脈都會受到邪惡氣息影響,輕者頭痛難忍,重者會喪失心智。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那人是一名女巫。只有女巫才能見到地獄之門,因為她們已經墮落為魔鬼的爪牙,自然不受邪氣影響。」說到這兒,巴羅夫還轉頭向後花園望了一眼。
「那邪獸呢,邪獸你總見過吧?」羅蘭不悅地敲了敲桌子。
「呃,我沒見過。我和殿下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到邊陲之地。在王國中心灰堡,幾乎很少有人能遇到真正的邪惡。」
每年遷移一次,這地方還怎麼發展?原本他以為邊陲鎮只是土地貧瘠,但尚有開發的潛力,現在看來簡直個大坑。
「長歌要塞能抵擋邪獸,說明它們也能被殺死,並非不可戰勝!那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邊陲鎮擊潰它們?」
「長歌要塞擁有巨大的城牆,還駐紮著萊恩公爵的精銳部隊,不是邊陲鎮這種小地方能比擬的,」巴羅夫解釋道,「從一開始,建立邊陲鎮的目的就是為了給要塞提供早期預警,所以它才會設立在北坡嶺和赤水河之間。」
就像炮灰一樣擋在敵人的必經之路上,羅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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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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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38:4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章 邪月(上)
想要好好發展,就必須在此地紮根。土地不好可以開墾荒地,領地太小可以向外擴展,但人走了什麼都是空談。
如果一塊領地隨時可能被放棄,那麼誰還願意在此置業,誰還願意安心生產?
待大臣助理告退後,羅蘭叫來了卡特.蘭尼斯,他的首席騎士。
「帶著你的人,去給我找些本地的衛兵、獵人或農夫來,他們要在此地待過五年以上,並且經歷過邪魔之月。如果有人和邪獸戰鬥過最好。」
騎士領命離開,羅蘭揉了揉額頭,繼續翻看那些彙總的資料。
邊陲鎮的主要產出是礦產和動物皮毛,大宗進口項是糧食,所有運輸都是通過赤水河直達長歌要塞或者柳葉鎮。礦產中各類礦石都有,鐵、銅、硫、水晶、紅寶石、藍寶石……這已經完全超過了伴生礦的概念。他又想起安娜曾說過,北坡礦區據傳以前是地下不知名怪物的巢穴,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探明礦洞底層的岔道究竟有多少。
再翻到糧食一項,羅蘭皺起了眉頭,這些礦石大部分都出售給了長歌要塞,但對方不是用王國金龍支付,而是用糧食來抵價的。按理說寶石之類的怎麼也能算得上奢侈品,可幾年交易下來邊陲鎮既沒有存下多少餘糧,財政收入也不富餘。
換句話說,邊陲鎮全年礦業的產出隻換來了兩千居民一年的口糧。考慮到王子空降之前此地領主本身就是長歌公爵一脈的人,自產自銷還算能理解。反正在他們看來,此地存再多糧食也不過便宜了那些妖獸。
而毛皮交易則屬於當地人民自己的進項,他們向西進入迷藏森林,捕獵一些飛禽走獸,或賣給長歌要塞的收購者,或賣給柳葉鎮的居民。邊陲鎮沒有對此項交易設置稅收,因為根本無從監管。
羅蘭想了想,既然他來了,那麼礦石產出就不能再用糧食來抵價。赤水河的分支幾乎貫穿整個王國,交通並不算閉塞。有了這條運輸動脈,就算長歌要塞不再提供糧食,他也能從其它地方收購到。
前提是,他能在這裡,在邊陲鎮,擋住那群該死的怪物。
卡特的動作很快,隔天便找來了兩名衛兵和一位本地獵戶,「這兩人是邊陲鎮的巡邏隊長,每年的烽火都是他們負責燃放的。這個獵人說他和邪獸交過手,還親手斬斷過一隻邪獸的頭顱。」
三人一齊鞠躬行禮。
羅蘭點點頭,讓他們先退到一邊,一個個上前來說。
「尊……尊敬的王子殿……殿下,」第一個被叫上來的衛兵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我和布萊恩都……都是這裡的人,呃……當下雪後,我們……們就會前往北坡礦區的烽……烽火台。那裡可以第……第一時間看到妖獸的動向,如果它們越過迷……迷藏森林,我們會點……點燃烽火,從小……小路撤回,搭乘之前準備好的快舟離……離開。」
「既然是一起的,叫你搭檔上來回答吧,」羅蘭掩麵搖頭道,「邪獸都長什麼樣,它們能被殺死嗎?」
另一名衛兵雖然也很緊張,但至少沒有結巴,「王子殿下,應該是可以的。它們原本不過是森林裡的普通動物,雖然被地獄氣息感染變得狂躁凶惡,但仍是可以殺死的。每年邪魔之月過去後,長歌要塞都會派出騎兵隊,清掃要塞到邊陲鎮陸路上殘餘的邪獸。」
「邪魔之月會持續多久?」
「一般是兩到三個月不等……具體得看太陽,」布萊恩說。
「看太陽?」羅蘭疑惑道。
「是的,」衛兵解釋道,「殿下您剛來此地不久,所以並不知曉。邊陲鎮一旦下雪,便不會停歇,直到太陽重新恢複光輝,雪才會化去。」
「要到雪化才算邪魔之月結束?」羅蘭回想了下,至少灰堡的雪不是這樣,基本上隔天就化了,也沒見太陽有啥變化。
「正是如此,我經歷過最長的一次邪魔之月是在兩年前,那次持續了近四個月,許多人都能沒撐過去。」
「為何,長歌要塞連多一個月的糧食儲備都沒有嗎?」羅蘭問。
布萊恩的臉色變得有些差,「他們有的。但當時負責補給的市政官費雷諾說我們秋季產出的礦石隻夠購買三個月的糧食,第四個月的要等新一批礦石到了才可以發放。可邪魔之月還沒過去,我們根本無法離開要塞。」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簡直是自絕於人民的蠢貨。如果長歌要塞對待這幫邊民如春風般溫暖,自己想要把他們留下恐怕不容易,但現在看來那群龜縮在城牆後面的家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羅蘭面無表情地招最後一個人上來答話,心中卻將這個名字記下了。
第三個人長得孔武有力,站直時逼近六尺,這讓羅蘭感覺很有壓力。還好他一走上前來便單膝跪下。
「你說你曾殺死過邪獸?」
「是的殿下,」他的聲音低沉且沙啞,「一隻野豬種,一隻狼種。」
「「種」?」羅蘭重複道,「什麼意思?」
「這是獵戶對邪獸的稱呼,殿下。在變異前越凶猛的動物,變異後就越難對付。而且它們會將身體原本的優勢成倍放大。像野豬種,它的背部毛皮極為堅硬,五十米外連弩弓都很難穿透。狼種則更為狡猾,奔跑速度驚人,想要殺死它需要提前設置陷阱。」
「強的更強,快的更快,」羅蘭點頭說,「但仍是動物。」
「正是這樣,它們都不是最可怕的敵人,」獵戶說到這兒吞了口口水,「最可怕的是混合種。」
「它們才是魔鬼的化身,只有地獄才能創造如此恐怖的妖獸。我曾見過一隻混合種,它不僅有著猛獸般強壯的肢體,背後還長著一對碩大的翅膀,可以短距離飛行。而且它像知道我在哪裡一般,不管我怎麼躲藏,它都能把我攆出來。它不是在捕食,殿下,它只是在戲弄獵物。」獵戶掀起自己的衣服,只見一條巨大的傷疤從腹部延伸到胸口,「我在昏迷前跳進了赤水河,才得以幸存。」
「居然還有這樣的怪物,」羅蘭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奇幻了,一道堅固的城牆就能擋住所有普通種邪獸,但會飛的怎麼辦?「混合種應該很稀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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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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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39:0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九章 邪月(下)
「並不多,殿下,每次邪魔之月只會有兩三隻這樣的妖獸,不然的話長歌要塞都要面臨大麻煩。」
「很好,你觀察得很仔細,」羅蘭命獵戶站起身,「你叫什麼名字?看起來不像是灰堡人。」
「我有一半莫金族的血統,鎮裡人都叫我鐵斧。」
莫金,王國西南邊荒漠裡的沙民,據說是沙地巨人的後代。羅蘭在腦中搜尋著相關回憶,他沒用氏族的名字,而是用的稱號,顯然不想再和沙民扯上關係。至於他為何要從西南方邊境來到這荒僻之地,估計還有一連串辛酸故事。
但那些都不是重點,邊陲鎮不計較出身。
羅蘭拍拍手,「今天就問到這裡,卡特,賞賜他們每人十枚銀狼,帶他們下去吧。」
「多謝殿下賞賜,」三人齊聲說。
將人帶走後,卡特.蘭尼斯又折返回來,「殿下,您問這些,難道是想留在這裡?」
羅蘭不置可否,「你覺得呢?」
「此事絕對不行,殿下!」騎士大聲說,「按獵戶的說法,光是野豬種的邪獸就很難應付了。五十步外弩弓射不穿,就得等到四十步、三十步再射,這只有要塞的精銳士兵能做到。加上它們數量眾多,沒有堅固的城牆做依托,光靠本地衛兵來阻擋的話,只怕死傷超過一成就會潰散。」
「見女巫之前你也是這麼說的,凡事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嗎?」羅蘭歎了口氣。
「這……女巫雖然邪惡,但安娜……安娜小姐看起來並非如此,作為您的騎士,我必須實事求是。」
「是麼,如果我給你一座城牆呢?」
「什麼?」卡特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給你一座城牆,就在北坡山腳和赤水河之間,」羅蘭一字一句說道,「雖然沒有灰堡王城的圍牆那麼雄偉,但用來阻擋異獸應該還是可以的。」
「殿下,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騎士被氣笑了,「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如果到時候您不走,那只能原諒我失禮了。」
「還有三個月不是嗎?我看了過去的記載,這裡的第一場雪大多在入冬後的二月末到來。」
「三年也不夠!修建一座城牆需要大量工人,從基礎用混合土夯起。每填一至兩尺就要夯實一次,否則堆高了會有垮塌危險。這還是最簡單的壘土城牆,」卡特連連搖頭,「磚石牆就更慢了,需要數百名石匠事先將石塊鑿成方形,再一塊塊搭建上去。殿下,任何一座城牆都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從來沒有例外。讓城市在晝夜之間拔地而起,那是神話傳說裡才有的故事。」
羅蘭示意他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你也不必這麼快下結論,如果到時候沒有可靠的城牆,我會跟你撤離到長歌要塞的。我可沒打算把命丟在這個鬼地方。」
騎士單膝下跪道,「我會誓死保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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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花園裡,羅蘭抿了口苦澀的麥酒,望著專心致志吃著奶油糕點的安娜,心情恢複了不少。
他已決定在邊陲鎮阻擋邪獸——連大本營都守不住,還談什麼種田。想要在三個月內建起一座連接北坡和赤水河的城牆,就必須採用合理的方案和跨時代的技術。
羅蘭並不是突發奇想,邊陲鎮的周邊他都實地查看過(盡管不是親自去的),記憶裡仍留有清晰的畫面——北坡山腳和赤水河最近處只有六百餘米,簡直是天然的隘口。而北坡礦洞由於常年開採,周圍堆滿了從洞裡開採出來的岩層碎石。
這些碎石斷面呈灰白色,碳酸鈣含量豐富,磨碎後可以作為石灰石使用。而有了石灰石,就等於有了水泥。
沒錯,這個改變了人類建造史的水硬性材料原料來源廣泛,製備簡單,實數種田利器之一。
羅蘭在心中估算了下,搞出混凝土是沒念想了,不是技術上做不了,而是需要消耗的水泥量實在太大,他沒把握在三個月裡煆燒出那麼多水泥粉。加上混凝土韌性差,需要搭配鋼筋使用才能變為完全體,因此做成混凝土城牆顯然不太現實。
要最大限度節省水泥,又要利用現有材料,那麼毛石自重牆是最恰當的選擇了。
所謂毛石,就是未經打磨的石料,呈剛開採出來時的自然模樣。這樣的石料因為棱角形狀都不規則,沒辦法直接搭建,需要石匠加工成磚塊模樣才能使用。而毛石牆則是用水泥作為粘合劑,不管形狀多麼奇特的石料都可以往上堆,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由水泥來填充,既節省水泥又不挑材料。
大方向是這樣定下來了,但實際實施起來,恐怕自己還得親力親為,羅蘭想。無論煆燒水泥也好,毛石砌牆也好,都是全新的東西。除了自己之外,沒人見過這些玩意,也沒人知道該怎麼做。恐怕接下來的三個月有得忙了。
「你看。」
身後傳來安娜清脆的聲音。
羅蘭轉過頭,只見一小簇火苗在她掌中悄然乍現,周圍明明沒有風,焰尖卻上下起伏,仿佛在對她點頭致意。她搖了搖手指,火焰便像是蹣跚學步的嬰兒,緩緩向指尖移動。最終,它停留在食指頂端,平靜下來,
「你做到了。」
不可思議的一幕,羅蘭在心底讚歎道。這不是魔術的障眼法,也不是化學把戲,而是真真正正的超自然力量。但這並不是最吸引羅蘭的地方——比火焰更耀眼的,是安娜的神情。
她聚精會神地凝視著指尖,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裡倒映著躍動的火焰,猶如藍寶石中被封印的精靈。監牢折磨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已然淡去,雖然仍很少笑,但她的臉上已不再毫無生氣。少女小巧的鼻尖滲出點點汗水,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散發著活力,即使看著也會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你怎麼了?」
「啊……沒事,」羅蘭這才注意到自己盯著她太久了,他移開視線,咳嗽兩聲,「那麼接下來,就試著用它燒溶鐵塊吧。」
這幾天時間裡,除了吃飯和睡覺,她都會在棚子裡反複練習,那股刻苦勁頭令羅蘭汗顏不已——即使面對高考他都沒這麼發奮過。
看來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熟練掌握這股力量,羅蘭想。如此一來,自己構思已久的新項目也能跟著提上日程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39:3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章 石匠
這個星期天氣一直不算好,頭頂總是灰蒙蒙的,卡爾.梵伯特心情也跟天氣一樣,低沉到了極點。
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街上,時不時有人向他打招呼——在這座小鎮裡,卡爾經營著一間學院。和灰堡那些貴族子弟才能就讀的學院不同,他同樣麵向普通民眾的孩子們授課。因此在邊陲鎮,他有著相當高的聲望。
「嘿,梵伯特先生,早上好。」
「先生,我的兒子表現得還好嗎?」
「什麼時候有空,卡爾,一起去釣魚吧。」
平時卡爾總會微笑著的回應他們,但今天他只是點點頭,一句話都沒說。
自從目睹了安娜的絞刑後,他眼中的世界出現了裂紋——或者說從離開灰堡起這道裂紋就一直存在,可他故意視而不見。他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而學生天真單純的笑容也從某種程度上遮掩了裂紋。
直到安娜死去,他才發現,這個世界並沒有任何改變。那道裂痕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擴大了。
對於安娜,他的記憶停留在半年前。她在學院三十多名孩子中並不顯眼,普通的模樣,話也不多,但有一點讓卡爾印象深刻。
那就是她對知識的熱情。無論自己教什麼,文字也好,歷史也罷,她總能第一個記住。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枯燥的宗教演變史,對方也能捧著書看上一整天。他也曾見過小姑娘幫忙照料鄰居家的羊——在陽光下,安娜細心地給羊羔刷著毛,動作輕柔的像照顧嬰兒。那副畫面他至今仍記得很清楚,女孩的笑容甜美怡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邪惡掛得上鉤。
後來街區發生過一場火災,安娜的母親不幸逝去,安娜也沒再來學院。直到一星期前,她被證明是女巫,絞死在鎮中心的廣場上。
被魔鬼誘惑?不潔之人?邪惡者?全是放屁!他心中第一次對教廷產生了懷疑,第一次對自己傳授的知識產生了懷疑。
安娜是不是女巫他不知道,但邪惡一詞怎麼也輪不到她!假如一個尚未成年,對世界懵懂而充滿好奇的女孩也能被稱為邪惡的話,那灰堡裡的行政官員們都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才對!為了幾百枚金龍,故意偷換石料,導致新區劇院建設過半時發生垮塌,三十多位石匠會成員因此喪命。
但他們上絞刑架了麼?一個都沒有!法官最後宣判石匠會領袖建設不當,處以流放,石匠會勒令解散。而知道內情的卡爾為了躲避風頭,不得不拖家帶口逃離灰堡,一路向西,最終來到邊陲鎮。
他辦起了學院,擁有許多學生,認識了新鄰居,新朋友,但灰堡上演的罪行始終刻印在腦海中。現在,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嘲弄——到底什麼是邪惡,天上的諸神真能看得清楚嗎?
壓倒卡爾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娜娜瓦。
娜娜瓦和安娜不同,甚至可以說完全相反。她是個極為活潑的女孩,在學院裡也頗有名氣。只要不上課,就很少見她有停歇的時候,不是騎在樹上逗鳥,就是趴在草地裡打滾。問她幹什麼呢,她先咯咯笑上好一陣,才回答說在聽蚱蜢和螞蟻吵架。
娜娜瓦的臉上總是充滿笑意,這似乎是她的天性。這個悲慘困苦的世界與她無關,至少在學院裡,她可以一直無憂無慮地笑下去。卡爾甚至有一絲好奇——她從出生起到現在有哭過嗎?
直到兩天前,娜娜瓦一臉哭喪地找到他,「老師,我會和安娜一樣被絞死嗎?」
他這才知道,自己的學生,娜娜瓦.派恩,也成為了一名女巫。
「啊,那不是梵伯特先生嗎!請來這邊,幫我們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
卡爾感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袖子,他抬起頭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小鎮廣場旁。許多年人圍繞公告板嚷嚷著什麼,聽到梵伯特的名字,大家都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您來得太巧了先生,幫我們看看吧。」
「是啊,本來一直是梅格那家夥讀的,結果說肚子痛去上廁所,到現在都沒回來。」
若是平時,他肯定會笑著點頭,然後將公告板上的內容詳細解釋給眾人聽。但現在卡爾發現自己做不到——這些人的笑容和熱情不似作偽,但對他來說,卻比戴著假笑的面具更難以令人忍受。
絞死安娜的告示也是這樣貼在上面,大家也是如此興高采烈地討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都是凶手,他在心裡說,你們的無知和愚昧殺死了她。
卡爾強壓下情緒,吸了口氣,走到公告榜面前。
「王子征召人手建設邊陲鎮,有多種檔次的工作可供選擇,」他念道。
但我也是凶手之一,又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他們?告訴他們女巫是邪惡者的人不正是自己嗎?卡爾只覺得嘴角泛苦,瞧瞧我都跟孩子們說了些什麼,對著教會教義照本宣科,還自以為講得不錯,見鬼!
「碎石人,要求男性,20歲至40歲,身強體壯。每天報酬25枚銅鷹。」
「泥工匠,性別不限,18歲以上,有砌築經驗,每天報酬45枚銅鷹。」
「雜工,要求男性,18歲以上,每天報酬12枚銅鷹。」
「……」
不,他必須做點什麼,如果安娜的死已無可挽回,那麼至少不能讓娜娜瓦重蹈覆轍。卡爾心中有個聲音在呼喊,石匠會覆滅時他沒有站出來,安娜被絞死時他也沒有站出來,難道自己要這樣一直沉默下去,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可愛的孩子被送上絞架?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帶著娜娜瓦逃離邊陲鎮麼——他有自己的家庭,一家人從灰堡顛沛流離來到這裡,情況剛有好轉又要離開?更別提娜娜瓦自己就出身於富足家庭,居無定所的生活她受得了嗎?
「石工匠,性別不限,年齡不限,凡參與過市政建設、要塞、工事之人皆可,市政廳長期招募,每月報酬1枚金龍。」
「補充條款:經驗豐富,表現優異者,可授予官職。」
告示讀完,眾人已經喧鬧起來,「每月1金龍的報酬,這都比得上長歌要塞的騎兵隊了!」
「可你會嗎?壘個糞坑都不利索,還建要塞?」
「你們別光盯著這個,就前麵幾項也很不錯啊,每天報酬都給的話,算下來不比打獵少多少。」
「確實,打獵還有可能把命丟了,迷藏森林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去的地方。」
卡爾.梵伯特沒有關注這些,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告示最後的印章和簽名上。那是四王子羅蘭.溫布頓的親筆簽名。
難道王子不知道沒多久便是邪魔之月了嗎?無論他想建什麼,此刻開工都不是個好時機。看來溫布頓殿下對建設一竅不通,倘若自己能用石匠會的名頭引起他注意……卡爾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或許通過這份招募,他可以見到王子本人——邊陲鎮的最高執政者。
這個念頭讓卡爾吞了口口水,說服王子相信女巫並不邪惡?傳言王子殿下想法獨特,性格與常人不同,而且極為厭惡教會。說不定行得通!他想,盡管最後下令絞死安娜的是羅蘭王子,可看得出他並不情願。
王子本人不過二十歲出頭,他應該更容易理解,那些尚處在豆蔻年華的少女們,又怎麼會突然變成罪不可赦的邪惡之徒?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被當成女巫的同黨,一起送上絞刑架。教會律法有明確規定,任何包庇女巫或為女巫求情者,都應視作自甘墮落的邪徒。
只能寄希望於厭惡教會的王子同樣將教會的律法當做廢紙了。
卡爾在心中祈禱。
盡管不知道該向哪位神明禱告,他仍閉上雙眼,祈求祝福。
為了死去的安娜,為了還活著的娜娜瓦,為了他心中的裂紋不再擴大。
他決定冒這個險。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40:0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一章 三王女
「海風變冷了,」望著不見邊際的海洋,嘉西亞.溫布頓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略帶遺憾地說。
「因為冬天快到了嘛,」她身後一名外貌英俊的男子回答道,「雖然這裡屬於南方,但終究不是極南之地。只有沙民才不理解什麼是冬天。」
「我們的船隊在冬天不能出港,洋流會讓他們寸步難行。所以這一次應該就是最後一次出航了。」女子回過頭,「法瑞恩,黑帆出去多久了?」
「兩個月零四天,」男子毫不猶豫地說,「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會在三日後抵達碧水港。」
嘉西亞大笑起來,「希望他們能帶給我足夠的驚喜。」
法瑞恩.科班望著眼前張揚的女子,心裡感概萬分。她那頭灰色長髮在秋日陽光下折射出絲絲銀光;眼珠呈淺綠色,眼角狹長,盯著人看時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在海邊待得久了,她的皮膚略顯粗糙,並不如王室其他女子那般白皙,但法瑞恩絲毫不以為意。在他眼中,嘉西亞所擁有的氣質足以令任何美貌都黯然失色。
和灰堡裡那群近親交配出來的蠢貨不同,溫布頓三王女是真正的天才。她有著貴族的智慧和驕傲,卻又不像貴族那般恪守常規,這一點上她甚至有點像平民——對打破平淡充滿期待,極富冒險精神。
當然,沒有哪個平民會擁有像她這樣的高度和視野,就連公爵、王侯在她面前也顯得短視近利。能把碧水港所有貿易收入全部投到船隊的建造上,自家金庫裡不留一塊硬幣,光這一點就是那幫守財奴遠不能及的。
「這些金龍藏在櫃子裡沒有任何意義,不用時它就跟石頭一樣。只有當你花出去,它才能體現出自身的價值。關鍵在於,花掉它不等於失去它,只要使用的當,你獲得的回報將遠超它自身。」——法瑞恩現在還深深記得她對自己說的這番話,幾乎是醍醐灌頂般衝破了他腦中日久以來形成的固有觀念。
比起那些整天數著自己積蓄又增長了多少的王室貴族們,法瑞恩覺得這才是統治者的風範。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投入嘉西亞麾下,追隨她來到碧水港。
而到達此地後,法瑞恩才發現自己三王女所做的遠不止如此——她不僅有理念,更有行動。她圍繞這個核心製定了黑帆計劃,並且有條不絮地一步步執行下去。早在五年之前,嘉西亞培養的勢力就已經滲入碧水港,籌備組建黑帆船隊——而那時,溫布頓三世還沒提出過爭王令。換句話說,她早已走在所有繼承人的前面。
「回屋裡吧,風越來越大了,」嘉西亞偏頭說。她的行宮位於碧水港最南端,鮭魚港灣之上。這座塔式的建築猶如駐紮在海岸邊的守望者,塔頂端是片圓形露台,視野開闊,可以鳥瞰整個港灣和來往於此的商船。
如今經過五年經營,碧水港的貿易已初具規模,船塢每六個月就會有一艘三桅帆船下水,而他也獲得了對方的初步信任。趁著三王女心情看起來不錯,法瑞恩猶豫著問出了這幾個月以來心中最大的疑惑。
「殿下,我有一點不明白,」他關上門,將呼嘯的海風隔絕在屋外。
「你說,」她微笑著點頭。
「為何國王還沒頒布爭王令前,您就能提前預知到這一切?」他也曾猜想過是不是溫布頓三世提前告訴了她,但仔細推敲下便知此事絕不可能。誰都知道二王子才是國王最看重的繼承人,爭王令正是為他而設,這點從二王子的封地金穗城就可以看出。
可光憑自己就猜到這一切,並在五年前開始布局?神靈在上,她那時才十八歲!
「預知?」她露出一副好笑的樣子,「你把我當女巫了嗎?我可沒有那種裝神弄鬼的能力。」
「呃,但是……」
「我並不知道父親會想出爭王令這種爛點子,來為他那寶貝二兒子鋪路。事實上,有沒有爭王令和我做的這些又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法瑞恩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麼,驚訝得長大了嘴。
看到法瑞恩.科班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嘉西亞笑了,「難道非要等父親說我可以爭奪王位了,我才有這個資格去爭嗎?同樣的道理,將城市治理得最好的那位就一定能坐上灰堡王座麼?我原以為你看到黑帆計劃時能懂的。」
原來如此,法瑞恩喃喃道,她的船隊不單純是為了財物組建的。這支屬於三王女的船隊在跑完貿易後會在遠離港口的地方換上黑帆,搶劫其他城市或國家的商船。同樣,三王女鼓勵她的領民駕船出海,一同參與到黑帆計劃中。她允諾,任何劫掠來的財物歸船主擁有,碧水港對此份獲利永不收稅。
這一舉措給她帶來了巨額財富,因此這一次她乾脆命令黑帆船隊徑直南下,去掠奪任何經過無盡海角的船隻,以及南部的沙民。
而這些舉措,並不僅僅是為了錢財。嘉西亞沒有將這筆掠奪來的財富用來建設城市或拓展陸路貿易,她只是又把它們投入到造船場,繼續建造更多的大船。
在這幾年中,她獲得了大批經驗豐富的水手,凶悍的戰士,和萬眾擁戴的民心——如果她不能繼續執政,參與掠奪的惡徒們統統會被送上絞刑架。
「將城市治理得最好的那位就一定能坐上灰堡寶座?」不,法瑞恩現在知道了,能坐上寶座的,是擁有眾多艦船和士兵,可順著三灣河而上,直抵金穗城下的嘉西亞.溫布頓。
「那您知道自己會被指派到碧水港來嗎?」
「這個倒是意外,一場交易的添頭罷了,」嘉西亞聳聳肩,「原本還當是教會糊弄我來著……」
跟教會有關?見對方沒有說下去,法瑞恩也不敢追問。但他清楚,即使嘉西亞沒有來碧水港,這塊地方也會遵從她的旨意,按她所希望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把這些先放一邊,」她給自己倒了杯紅茶,「之前的小把戲看來失敗了。」
「啊,是,」法瑞恩連忙收回思緒,回答道,「只有邊陲鎮有消息傳來,彙報說藥丸失效。其他地方連消息都沒有。」
「沒有消息應該是被哥哥們幹掉了吧,意料之中。本來就是隨手布置的棋子,無關大局,只是用來消磨這等待的時間罷了。不過……」她話鋒一轉,「別的棋子失敗很正常,但我沒想到連四弟都能安然無恙。說實在的,我有一點點失望啊。」
「翠鳥在密信裡說,藥丸的確吃下去了,只不過……」
「失敗就是失敗,我不想聽解釋,」嘉西亞打斷道,「過不了多久就是邪魔之月,我們可愛的王子殿下會去長歌要塞避難吧?到時候邪獸入侵,要塞恐怕會亂上好一陣子。你寫信給她,讓她好好把握機會。我想看看這次幸運女神是否還會站在四弟一邊呢?」
「是,殿下。」
「你下去吧,」嘉西亞揮揮手,就在法瑞恩準備告退時,三王女又叫住了他,「啊,對了。我記得那顆藥丸是在煉金大師恩比瑟那裡買的吧?」
法瑞恩點點頭。
「當時他怎麼說來著?無色無味、如水即化、服入必死、無藥可救,還是他最新的煉金成果?」嘉西亞打了個哈欠,「絞死他吧。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40:2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二章 燒製
羅蘭站在燒製間後院裡等待第一批水泥出爐。
這座磚房是他專門為水泥生產設計的,長約十五米,寬四米。前後都有一個門,不同的是前門盡可能寬敞,以供人們搬運材料。而後門只有一人寬,能讓安娜偷偷進入燒製間。
為此,他還在房子半腰處修建了一圈圍牆,將燒製間後半截包圍起來,進出口安排有騎士把守——他們都是卡特的部下,忠誠度毋庸置疑。
水泥的生產流程說起來很簡單,將石灰石碎成粉末狀後與黏土、鐵粉混合,用乾法或濕法煆燒成熟料,再同石膏一起磨細即可使用。原料都很普通,鐵粉難以大量製作可以不放,關鍵在於熟料的煆燒溫度。
燒製水泥時所需要的具體溫度羅蘭並不記得,就算記得他也沒辦法測量和控溫——無論是紅外測溫儀還是熱電偶測溫槍都比水泥複雜了無數倍。他只知道這個溫度幾乎和鐵的熔點相近,而煆燒工序也是生產水泥的一道難關。
就冶煉技術不發達的時代而言,維持高爐溫一直是困擾所有人的問題。普通開口爐的熱量損失極大,很難將爐溫保持在1200度以上。而反射爐又需要耐高溫內膽,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怎麼造耐火磚。傳統煉鐵的高爐就更不行了,溫度或許能達標,但單靠那狹長的爐腔來煆燒水泥,只怕等邪魔之月都過去了還燒不出足夠的量。
因此羅蘭設計的燒製間根本沒有任何加熱措施,他靠的是安娜。
被人工破碎的小顆粒石灰石與黏土混合後摻水攪拌成漿料,均勻的鋪在燒製間內。接著騎士鎖死大門,清走雜工。安娜從後門進入,讓火焰烘烤地上的漿料,直至一同放入室內的鐵棒熔化。
羅蘭有些坐立不安,這是他駐守邊陲鎮的第一步。如果造不出水泥,三個月建起一道城牆的計劃便只是空談。沒有城牆阻擋,只怕沒人願意死守在這鬼地方。無論是真實歷史還是虛構文學,想要好好種田,一塊穩定的根據地是必不可少的。
「殿下,您說的這種東西真能把石頭都粘在一起?」守在四王子身邊的卡特.蘭尼斯問。雖然王子告訴他這是灰堡煉金工坊的最新研究成果,但他仍將信將疑。畢竟那幫子人就沒做出過什麼真正可靠的煉金產品。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是這樣說的,」羅蘭攤手道。
這個世界煉金術和占星術一起被並稱為賢者之術,在大陸國家都十分流行。王室一般會培養自己的煉金術師和占星家,用於秘藥煉製和預測命運。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研究太過高大上,以至於產生了盲信的心理。考慮到這點,羅蘭自然而然地把水泥配方的來源問題引到了煉金工坊頭上。至於首席騎士信不信,那根本無關緊要。
窗子裡冒出的火焰逐漸熄滅,看樣子是燒製好了。
羅蘭呼得一下站起來,將卡特趕出院子,獨自守在磚房後門前等待。
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安娜赤裸著身子走了出來。羅蘭第一時間將袍子披在她身上,又給她端來杯水,「怎麼樣?」
女巫的臉上灰撲撲的,濕法製水泥雖然揚塵低,但在煆燒時灼熱的空氣仍會帶起粉塵。對於不能戴口罩的她來說,在裡面待上數十分鍾顯然不會太舒服。她咳嗽兩聲,點頭道,「泥漿已經變成灰粉了。」
羅蘭等不及燒製間溫度降到足夠低,他將打濕的毛巾纏在頭上,抓起把鏟子鑽進了後門。
高熱的空氣瞬間包圍了他,他一時間感到呼吸有些困難,手上的皮膚被烤得生疼。還好鏟一把灰用不了太多時間,不然這種環境裡待個幾分鍾只怕會引起高溫休克。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安娜將女巫套裝穿好後,伸過頭來問。
「看起來很像,」羅蘭將粉末攤平,用手指感受它的餘溫,「具體行不行還得試下才知道。」
「它有什麼用?」
「造房子、造橋、修路,可以用的地方太多了。如果它能成功,以後人民的居所將不畏風寒,暴雨和大雪也無法摧毀。」他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是靠你才做出來的喔。」
安娜低下頭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少女的呼吸變快了一拍。
按理論來說,燒製好的熟料要與石膏研磨,以此來調節它的硬化時間。但此時無需考慮這麼多,羅蘭稍作休息後又鏟出兩把,接著叫來站在院外的卡特,讓他按灰粉三份摻河沙一份的比例來配製水泥砂漿。
首席騎士也完全不介意幹些粗活,對他來說,做這種事情比在灰堡時替殿下打架鬥毆或者勾搭出遊貴族小姐要好上太多了。
由於原料中沒有加入鐵粉,配出來的水泥漿色澤偏淡,呈現出灰白色。羅蘭把它們一股腦地倒在一塊石磚上,再將另一塊扣上去。水泥凝固時間在四個時辰左右,考慮到試製品的不穩定性,他打算乾脆等到明天再看結果。
第二天一早,羅蘭就急匆匆地帶著卡特和安娜趕往燒製間後院。推開門,他注意到水泥外表已是凝固狀態,與兩塊石磚緊緊接合在一起。固結的表面看起來凹凸不平,部分位置泛起了白霜。
羅蘭蹲下身,將堿化反應產生的白霜刮去,用手指按壓硬化後的水泥,觸感讓他心頭一喜——水泥表麵堅固硌手,完全不同於泥土夯實後的觸感,即使用指甲用力去扣,也無法在上面留下一絲痕跡。
卡特得到四王子示意後,先是試圖將石磚搬起,但沒能成功。他從側麵狠狠踢了數腳,直至水泥與地面的接合處斷開,兩塊石磚依然牢牢粘結在一起。最後他揮起劍柄用力敲打它們,也只能敲下一小塊邊邊角角。
「這就是「水泥」的效果嗎,」卡特立刻意識到了它的作用,「簡直不可思議。昨天還能像熔化的蠟燭一樣流動,僅過一晚上便堅如岩石。有了這種東西,城牆想建多快就能建多快。只要石頭足夠多,我們甚至能在五年內建出一道圍繞國界的城牆!」
「那有什麼用?」羅蘭不以為然道,「再高大的圍牆也擋不住來自內部的敵人。我倒寧願把邊陲鎮的破舊木屋都變成堅固的水泥房,讓我的領民再也不必擔心落到一場天災後無家可歸的境地。」
「……」首席騎士愣了愣,他實在沒料到集各種貴族陋習於一身的四王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以後你會看到的,」羅蘭再次肯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對眾多穿越者而言,科技是第一生產力。而在這裡,女巫才是第一生產力。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40:4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三章 城牆
水泥的生產很快邁入正軌,為了讓安娜得到充分休息,燒製間兩到三天才開工一次。未煆燒時則盡可能準備更多的原料,為此羅蘭再次發出招募令,將碎石工的人數增加了一倍。
不過他也清楚,自己不能一直依靠安娜去做這些事。長期工作於揚塵環境會使人得上矽肺病,加上以後生產規模擴大化,一個安娜遠遠不夠使用需求。
女巫不應作為消耗品來使用,而應該作為推動文明發展的引擎。盡管羅蘭心中對此再明白不過,目前仍只能把全部精力投到城牆建設上。擋不住邪獸,一切都無從談起。
連接北坡山和赤水河的城牆基礎已經動工開挖。按穿越前的慣例,他作為項目總負責人,在一堆神情驚愕的圍觀群眾面前,親手挖出了第一鏟土。
原以為水泥問題解決後,搭建一座城牆那是輕輕鬆鬆,可實際做起來才發現,他根本對工程一竅不通。基礎挖多深,要多寬?地段高低不平怎麼解決?六百多米長怎麼保證建好後在一條直線上?他倒是看過市政修路時一群小夥子在用儀器和標尺望來望去,似乎是叫經緯儀和水準儀吧?但在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作為一名機械繪圖狗,羅蘭雖然跟隔壁的土木搬磚狗並稱理工雙狗,但所學內容天差地遠。而雇傭來的泥工匠沒一個參與過大型工程的建設,可謂比自己都不如。因此城牆開工後進展極慢,一個禮拜才挖出半條淺淺的溝槽。
工程一旦失去管控,很難說最後的產物會是什麼樣子。比如說這條好不容易挖出來的淺槽,與其說是城牆基礎,倒不如說是條排水溝來的貼切。盡管開挖時羅蘭比劃了個大致寬度,但挖著挖著這寬度就明顯走形,越變越窄。站在遠處遙望,簡直像條彎彎扭扭的小蛇。
即使這樣,羅蘭也不願意停工。本著能挖一點是一點的精神,只要燒製間不開工,他就會整天待在北坡山腳,用肉眼調整基坑的延伸方向,緩緩向前推進。同時他還將招募令上石工匠的報酬翻了一倍。
幸好這樣的尷尬沒有持續太久,羅蘭在燒製間指揮準備煆燒第六批水泥時,大臣助理巴羅夫彙報說有石工匠響應招募,還稱其在灰堡石匠會待過,人已經帶到院外等候覲見。
他稍微回想了下便心花怒放,灰堡石匠會在記憶裡可是大名鼎鼎的組織,就連四王子都聽過他們的名號。雖說似乎是因為一起施工事故被勒令解散,但搞這行哪能不出事呢?
「帶他進來,」羅蘭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點點頭道。他原本想叫安娜避開,但隨後一想便罷了。邊陲鎮有兩千多人,見過女巫真面目的人並不多。而且安娜此時的模樣已經和之前一心尋死的時候判若兩人,加上一身奇裝異服,估計即使見過也認不出來。
卡爾.梵伯特被騎士帶進院子裡時忐忑不安,他打算先告訴殿下這個季節並不適合展開大型工程,待取得殿下的信任後再慢慢改變他對女巫的看法。可傳言殿下素來行事無忌,勸阻若得到反效果該怎麼辦?
他心亂如麻地鞠躬行禮,抬起頭時卻怔住了——殿下身邊的女孩模樣如此熟悉,讓他產生了自己是在做夢的錯覺。卡爾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來,「……安娜!」
臥槽,羅蘭心裡叫到要糟,這也太巧了吧,隨便招個工匠也能招到女巫的鄰居?看得出,對方對安娜絕對足夠熟悉,否則不可能在一個照麵的時間內就辨認出來。他轉頭望向卡特.蘭尼斯,首席騎士心領神會,立馬將門栓拉上,堵在唯一的出口上。
「老……師?」
安娜的反應讓羅蘭一時沒回過神來,什麼,老師?
「真的是你,安娜,我……我……」卡爾只感到眼眶一熱,接著有什麼東西流淌下來。他無力地跪倒在地,不斷重複道,「對不起,對不起……太好了,太……好了……」
過了好一陣子,卡爾.梵伯特才平複過心情,他緩緩站起身,再次向羅蘭彎腰致意,「十分抱歉殿下,我失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石匠嗎?」
「我曾是,」卡爾放下心頭包袱後,回答也流暢起來。殿下沒有殺掉安娜,刑場上被絞死的是替代者——意識到這點後,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麼要救下一名女巫,但不管怎樣,哪怕是殿下想把她納入寢宮,那也比送上絞架要好得多。這至少說明王子殿下並不懼怕女巫是魔鬼化身的傳言。
他詳細講述了自己從灰堡流落到邊陲鎮的經歷,包括在此地開辦學院和發現學生娜娜瓦.派恩也成為女巫的事。最後他懇求殿下也將娜娜瓦藏入宮中,免得暴露後遭受迫害。
站在一旁的安娜聽完後雖然滿臉想要為娜娜瓦求情的模樣,但始終未有說出一句話。
又一個新的女巫,這下還真是重大喜訊,不過派恩這姓氏似乎在哪聽過。羅蘭招來大臣助理悄聲詢問,才知道是邊陲鎮一戶小貴族的姓氏。
「你可以帶她來見我,如果她真是女巫的話,我保證她不受到任何傷害,」羅蘭允諾道,「但我不能將她從派恩家帶走,特別是在她未遭受到家人實質威脅前。另外,我救下安娜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考慮了下,決定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我需要她的幫助。比起魔鬼邪力這種無稽之談,我更相信女巫的力量無關善惡,是可以控制的。所以安娜也好,娜娜瓦也好,任何女巫,只要沒有做出違法之行,我不會認為她們有罪。」
「接下來,我們談談正事吧,你參與過灰堡城牆的建設?」王子將話題轉回到施工事宜上來。
「是!」卡爾點頭道,雖然四王子殿下沒像他所想的那樣將娜娜瓦收下,需要女巫幫助一說也讓人摸不著頭腦,但總歸他願意保護娜娜瓦的安全,這就足夠了。
「很好,我打算在赤水河和北坡山腳修建一道城牆,用來抵擋邪獸入侵。如今這項工程就由你來負責。」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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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41:0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四章 能力
「殿下,這道城牆您打算修多高,修多寬呢?」
「至少高十五尺,寬六尺,可供四人並排行進,」羅蘭暗自點頭,專業的就是不一樣,首先先問技術參數,再確定施工方案。
「那麼它需要下挖一人深的溝槽來穩定上部牆體,而且頂部寬六尺,牆高十五尺的話,下部寬度則至少翻倍,」卡爾飛快回答道,「這樣一來光是挖槽都要消耗大量人力。殿下,如果您能給我一百五十人,我應該能在邪魔之月到來前挖好這條溝槽。」
「一道水溝可擋不住邪獸,」羅蘭不置可否。
「正是如此,城牆上部用石頭砌築的話,則需要三年。若只為了阻擋邪獸,城牆可以不用砌那麼高,大約十二尺即可,寬度也可以縮小三分之一,底部縮減到六尺。挖溝槽和砌牆體同時進行,人數增加兩百……如此一來,我可以在明年邪魔之月到來前完成它。」
卡爾頓了頓,接著說道,「請恕我直言,殿下,現在不是開工的好時節。如果不及時砌築牆體,溝槽即便挖好,經過一整個冬天的雨雪浸泡後,也會失去它原本的作用。那樣您反而要花去更多的時間和人力去清理軟化溝槽,將挖掘深度再次加深。」
「如果按你說的,牆建十二尺高,寬四尺,溝槽需要多久能挖好?」
「應該需要一個半月,」卡爾回答道。
「那麼就按這個方案做吧,挖槽和砌築同時進行,在邪魔之月到來前砌成。」羅蘭揮手打斷了卡爾想要說的話,「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先看看這個,來自灰堡煉金工坊的最新作品。」
他自然沒時間再黏一次石磚給石匠看,只是把之前那兩塊黏好的拖出來展示了一番。好在王子說話幾乎沒人敢質疑,當卡爾聽到這種被稱為水泥的煉金黏合劑能在晝夜之間由液體轉化為固體,並產生極高的黏合力時,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神色。
為石匠會奉獻了上半生的他自然能意識到這項發明有多麼偉大,除了黏合石頭,更重要的是它還能隨意塑造形體。這豈不是相當於不用二次切割和打磨,便直接擁有了任意形狀的石料?能將費時費力的加工階段拋棄,任何建築的搭設速度都會提上一個新台階。光這一點就足夠令人興奮了!
羅蘭滿意地看著對方神色,再次問道,「怎麼樣,你覺得三個月夠嗎?」
卡爾.梵伯特聲音有些發顫,「如果您說的沒錯,不不,我是說……如果煉金工坊他們對此物的描述沒錯的話,我……我願意試一試。」
「很好,水泥的使用方法我會讓人寫一份詳細資料給你,還有其他需要的話就跟我的大臣助理談談,」羅蘭笑道,「卡爾先生,現在你就是行政廳的一員了。」
見到娜娜瓦本人是在隔天下午。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看著安娜,抓著衣角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已經……死了嗎?」
第一次看到她時,羅蘭不得不承認,女巫的力量不僅賦予了她們神奇的能力,還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她們的外貌和氣質。她和安娜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卻都含有一種獨特的韻味。這種感覺跟年齡無關,也和生活狀態無關,即使安娜在監牢等待死亡時,所散發的光芒也依然不減。翻遍整個記憶,無論是灰堡的街頭流鶯還是教養甚佳的貴族小姐,他都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非要形容的話,把她們和女巫放在一起,就像是黑白照片中出現了彩色人物。
帶她來的卡爾.梵伯特很識趣地告退了,行宮花園裡只剩下羅蘭、安娜和娜娜瓦。
「你沒死,安娜也活得好好的,」羅蘭忍住笑意道,「我是四王子羅蘭.溫布頓,而你是——」
「我是娜娜瓦.派恩,」小姑娘聽到自己沒死,表情又活過來了。她徑直跑到安娜身邊,嘰嘰喳喳和她說著什麼,全然不顧羅蘭這個灰堡王子的身份。羅蘭自然也不會跟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計較,他靠著圓桌坐下,給自己倒上麥酒,在一旁欣賞兩個女巫的「日常」。
安娜顯然有點不適應對方的自來熟,娜娜瓦說上十幾句她才會應上一聲,話說回來,安娜也不過十七歲,卻已經有了大姐姐的感覺。羅蘭不禁想,當她長大後,會變得有多出眾?
直到娜娜瓦語速逐漸放緩,他才咳嗽兩聲,開口問道,「派恩小姐,聽你的老師說,你覺醒為女巫了?」
相比絕大多數人所說的「墮落」為女巫,羅蘭更偏好覺醒一詞。他不會天真的認為所有女巫都是純潔無暇的白紙,身懷惡意的人獲得力量後只會造成更大的破壞。這就跟武器一樣,可以製造暴力,也可以抵抗暴力,關鍵看武器握在誰手中。也許教會宣傳的女巫屠殺事件都是有事實依據的,但把這個當成女巫群體的罪證就太不公平了。
娜娜瓦表情僵了僵,低聲問,「您會絞死我嗎?」
「不,當然不會,上絞架的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你不是,安娜小姐也不是,所以不用擔心這點。」
她吸了口氣,點點頭,「我也不確定……老師說,女巫是被魔鬼引誘後才擁有的邪魔之力,可,可我並沒有見過魔鬼啊?」
「你是何時發現自己變得與眾不同的?」
「大概一個禮拜前吧,」娜娜瓦嘟囔道,「我看到一隻小鳥摔斷了腿,很想幫幫它。然後……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我手中跑了出來。」
「有東西跑了出來?」羅蘭追問,「接著呢?」
「嗯……它忽然把小鳥包圍住,像團黏糊的水,」娜娜瓦斜著頭回想了下,「接著小鳥的腿就好了。」
難道她的力量是治療類型的?羅蘭心裡撲通猛跳了一下,他十分清楚這種能力意味著什麼——在沒有抗生素,沒有現代醫學,遇到創傷和感染很可能直接死亡的年代,能快速愈合傷口簡直相當於多了條命。這種能力對推動整個文明進展作用不大,但對個體生命來說卻意義驚人。
他立刻走到門邊,讓守在外面的騎士找一隻活雞來。要是能證明她說的是真的,自己說不定就能借此改變邊陲鎮女巫受到無情迫害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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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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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41:2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五章 自以為
見騎士領命而去,羅蘭重新回到桌邊,「你能救治小動物,為什麼還會覺得女巫是邪惡的?」
「老師說過,女巫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有時候看起來並不壞,但那是魔鬼為了引誘更多人而設下的陷阱……」女孩聲音低了下去,「我,我真沒有見過魔鬼,我發誓。」
「你當然沒見過,那不過是教會的謊言,你的老師也是被蒙騙者之一,」羅蘭安撫道。
「教會騙人?」娜娜瓦張大了嘴巴,「為什麼?」
羅蘭搖搖頭,沒有解釋。就算他說出來,她們也無法理解。當文明尚未發展到一定程度,這種奇葩的事情就總會發生。甚至不需要利益推動,人們會自動把天災、人禍、或難以理解的現象歸於幻想出來的幕後黑手——就歷史而言,這個鍋大多數都是由女人來背的。
而這個世界,女巫擁有了來歷不明的切實力量後,則更容易成為教會的打擊目標。想想看就知道,教會絕不可能放任這種異像不管。要不將所有女巫都封為聖女,稱這是神的恩賜;要不獵殺女巫,稱她們是魔鬼的代言人。然而,一旦選擇了前者,一神教的威嚴就會受到極大打擊——因為女巫的出現跟教會毫無關係。萬一信奉其他神明的教會也將女巫封為聖女,大家都是神選之人,那麼誰家的神才是唯一真神?
多神教能共存的前提就是諸神們真實存在,能夠互相製約。既然神不存在,都是靠嘴炮虛構出來的標誌物,憑什麼讓對方來分享這個世界?因此任何一神教都會宣稱自己信奉的才是真神,對於異教徒,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肉體消滅。同樣他們也只能選擇後者,不遺餘力的打擊女巫。
這無關喜好,僅僅是為了利益。
城堡廚房裡就備著活雞,騎士提著它翅膀來時,它還在撲騰亂踹。
接下來的事就讓娜娜瓦目瞪口呆了,羅蘭從腰間摸出把銀色小刀,讓騎士抓穩了就朝雞身上捅去。捅完還讓娜娜瓦上來治療它,治好後再換個方式繼續……如此反複。
當那隻被折騰了半天的雞終於一命嗚呼時,羅蘭對娜娜瓦的能力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她可以令破損的部位複原,包括割裂、骨折、瘀傷。如果部位完全缺失,例如將雞爪切斷後,她無法使其長出新的爪子。但把斷爪接上再施展能力,則能讓斷口完好如初。最後,她沒辦法逆轉生死,一旦雞死亡,她的治療就無效了。
整個治療過程中羅蘭沒有看到她所描敘的「黏糊的水」,她只是簡單地把手放在雞的傷口處,傷口就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一連串試驗下來,娜娜瓦的體能消耗並不大,至少沒像安娜訓練時那樣滿頭大汗。
唯獨不滿的是娜娜瓦本人,她覺得這樣對待雞太過分了,以至於到試驗結束都一直嘟著嘴瞪著羅蘭。
「好啦,別瞪了,來吃點東西吧,」羅蘭見狀只好使出「召喚下午茶」一招來轉移她的注意力。這招對付安娜屢試不爽,他認為該年齡段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可以抵禦美味甜品的誘惑。而事實證明,娜娜瓦在精美糕點面前的表現不比前者好多少。
吃完糕點後,羅蘭叫人送走了娜娜瓦。安娜不解地問,「你為什麼不把她留下?她和我一樣,都是女巫吧?」
「她還有家人,而她的家人目前並沒有發現她是女巫。」
安娜低聲說,「只是早晚問題。」
「對,早晚而已,」羅蘭歎了口氣,「所以能晚一點是一點啊。你……想你的父親麼?」
她搖搖頭,如湖面般平靜的眼眸沒有泛起一絲波瀾。看來被自己父親背叛這種事已經令她徹底失望。不過沒有親人,她還會有朋友。
「娜娜瓦會經常來的,事實上,我打算讓她每兩天來這練習下自己的能力。」
聽到這話,她眨巴了下眼睛,快速點點頭。
「你想和她一樣,重回卡爾老師的學院,和其他孩子一起學習嗎?」
安娜沒有回答,但他覺得自己聽到了對方的心聲。
「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只要我在,你們終將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走到哪裡都不會有人抓走你們,把你們送上絞刑架。這一天會到來的,」羅蘭一字一句說道,「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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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卡爾.梵伯特接管工程後,四王子羅蘭頓時清閒下來。
他每天下午都待在城堡花園裡,陪著安娜或娜娜瓦練習。如今安娜訓練時已無需再準備額外衣物,即使每根手指上都躍起火苗,她也能熟練操作它們,而不會像之前那樣失手點燃自己的魔女帽。
娜娜瓦也換上了一套同款女巫製服,練習時她雖然滿不情願,但看下午茶的份上,還是噘著嘴老老實實地做了。看著兩個女巫在院子裡晃來晃去,羅蘭心中的惡趣味得到了極大滿足。
偶爾他也會去北坡山腳看看工程進展,經過兩個多星期的建設,城牆已經修出百米左右。在沒有經緯儀測距的時代,卡爾指揮匠人們用一根木杆在每天同一時刻,根據太陽照射的影子來確定距離和平直度。每隔十杆設下一座望樓,起到穩定城牆的作用。
如此大規模的用人自然也引起了鎮子裡貴族的注意,不過他們除了找巴羅夫打聽下情況外再無動靜,仿佛這事跟他們無關似的。羅蘭對此絲毫不以為意,這些人的家業都在長歌要塞,斷然不會留在此地幫他守衛邊陲鎮。他甚至能想像出這幫人私底下聚在一起時嘲笑自己不自量力的畫面。
不只是貴族,商人也一樣。往年在邊陲鎮收購動物皮毛的行商見這次沒什麼東西可以購買後,已開始陸續啟程返回要塞。對於空手而歸的不滿情緒,自然是發泄到執政者羅蘭身上。關於灰堡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在邪魔之月到來前還大興建設,簡直愚蠢又無知的說法,已經順著赤水河傳開出去。
此時恐怕沒有人認為他能守住這座小鎮,甚至大部分人根本沒望這方面想。畢竟四王子留給大家的印象裡,不包括勇於戰鬥這一條。無論他在折騰些什麼,最後總要乖乖回要塞避難的。
就這樣,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羅蘭迎來了穿越後的第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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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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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41:4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六章 前路
壁爐裡的火燒得正旺,驅散著從門窗縫隙處滲入的寒意。壁爐頂端掛著長有碩大犄角的鹿頭,在火光的映照下,犄角在背後牆面上的投影猶如巨大的爪牙。
對面是一張暗紅色的長木桌,上面擺滿了羊皮紙卷和書籍,大多是等待簽署名字的行政令。平時,羅蘭就在這裡處理公務——自打把城堡三層的屋子改造成辦公室後,他便漸漸喜歡上了這裡。
透過背後的落地窗戶,他能看到小鎮在視野前方延伸,盡頭處則是連綿不絕的群山。那是幾乎縱穿大陸的絕境山脈,將灰堡王國和蠻荒之地隔在東西兩邊。而北坡山不過是絕境山脈的一處分支。
而腳下,則能看到木柵欄圍起來的花園。給安娜訓練用的木棚已經拆除,磚池變成了長條桌,以供下午茶時方便擺放餐具。天氣好的話他也會到下面去曬曬太陽,或躺在專門定製的搖椅上打個盹。
雖然城堡不大,但好歹也算得上一座擁有獨立花園的中型別墅了。放在上輩子,想要坐擁一座真正的石砌城堡,那幾乎是天方夜譚,光是參觀下都得先掏錢買門票。但現在,他不僅擁有這座城堡,更掌握著一個城鎮。
「殿下,最近招募匠人和雜工的花費頗大,這筆錢都是從您的口袋裡掏出來的,這樣下去恐怕撐不到明年春天了。」巴羅夫捏著一疊羊皮紙,向羅蘭彙報近期的財務情況。
邊陲鎮原本的收入支出十分簡單,一條線是礦石、寶石貿易。這條線被長歌要塞壟斷,將北坡礦山的產出換成小麥或麵包,中間沒有稅收,由要塞方面派人主持資源交換。用通俗點的話來講就是,北坡礦山是長歌要塞大貴族們的股份製項目。那些駐紮在邊陲鎮的貴族可以看做是股東派來的監管人,他們的封地大多在要塞以東,來此地只是暫住,且每年來的人都不盡相同。
事實上,邊陲鎮的歷史還不到三十年,比起已有近兩百年的長歌要塞,簡直是個新生的嬰兒。原本萊恩公爵只是打算在此地建立一個前哨站,對邪獸侵襲做一個早期預警。但沒料開荒者們到在北坡山脈發現了豐富的礦產資源,於是乾脆就在此地設下鎮子,並命名為邊陲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北坡礦洞造就了小鎮。
為了防止偷採瞞報,公爵並沒有採納各貴族自己派出人手開採的建議,而是統一雇傭當地居民和附近的流民、甚至罪犯來充作礦工,產出的礦石按各家投入資源的比例分配。要塞這邊只需提供雇傭者全年的糧食和些許傭金,這些報酬都是固定數額,不會因為礦區產出多少而變化。邊陲鎮的兩千餘名居民,有大半都是為礦區服務的。
另一條線,則是鎮裡的其他產業——比如鐵匠鋪、酒館、紡織等等。邊陲鎮的微薄稅收主要來自於這裡,一年到頭很難餘下多少。上任領主也沒把這貧瘠之地當回事,自羅蘭被灰堡之王派來此地後,他乾脆待在要塞不過來了。
因此,羅蘭想要雇人修城牆就只能從自己口袋裡掏錢。若是之前的四王子,那肯定說什麼都不會願意,但對羅蘭來說,只要能在邊陲鎮站穩腳跟,把全部財產花光都是值得的。反正以後的礦石貿易不會再以糧食結算,用貨幣結算的話這點投入簡直是毛毛雨。
唯一的問題是長歌要塞願不願意放棄壟斷,和邊陲鎮進行正常貿易——這點頗有些像虎口奪食,但巴羅夫提供的清單數據表明,限於人力開採效率低下和運輸不便,事實上礦區每年產出的礦石價值也不過千餘枚金龍,對於要塞的整個營收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唯一利益受損的也就是那些合夥投資的貴族了。
為邊陲鎮的長遠發展作考慮,這一條線必須收回。羅蘭心裡清楚,哪怕那幫人的投資早在十幾年前就全數收回,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手。蚊子再小也是肉,何況是這種躺著就能撈錢的好事。他願意給予先前投資人一定的優惠和補償,比如半價購買之類。但拖一船礦石回去隻換來半船糧食這樣的事情,是不允許再發生了。
羅蘭盯著清單思考的時候,巴羅夫也在注視著他。
這三個月以來,確切的說,是最近的一個月裡,四王子身上發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變化。外人或許尚不清楚,但他天天跟在王子身邊,這種變化瞞不過他。
早在灰堡的時候,他就聽說過四王子羅蘭.溫布頓的惡名。我行我素、肆意妄為、毫無貴族風範……諸如此類。總之,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比起他的兩位兄弟都差得甚遠。
當被陛下派到這兒來時,他曾滿心失望,如果不是陛下承諾爭王結束後,將委任他為正式的財務大臣,他真想甩手不幹了。
初到邊陲鎮的前兩個月,四王子一如既往地表現出了極端幼稚的行徑,把能得罪的當地貴族全部得罪了個遍。好在這個鎮子本身規模極小,就算行政職務全部空缺出來,他和帶來的那十幾位文職人員也能填補得上。
再往後,一些事就變得不同了。
變化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想,大概……就是從救下那名女巫起。
巴羅夫不是沒有懷疑過魔鬼附身這一可能,或王子本人被另一名暗藏的女巫操控了。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假如魔鬼和女巫有這樣的能力,找四王子幹嗎?直接控制陛下或教皇不更好嗎?還有一點打消他懷疑的便是,他親眼見到王子握住了神罰之鎖。
這東西是教會對付女巫的殺手鐧,任何邪魔之力都會在神罰之鎖面前潰散,可羅蘭直接握住了它。換句話說,如果他不是四王子,而是連神力都無需畏懼的魔王,那還有揭發的必要嗎。保住自己的命才是第一位的。
王子的作風依然我行我素、肆意妄為,但兩者給他的感受並不相同。不,巴羅夫想了想,應該是截然相反。
最大的差別應該是目的性。他察覺到羅蘭在計劃著什麼,為了達成目的,必須採用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手段。就像對方嚐試說服自己為何要救下一名女巫一樣,或許計劃並不成熟,漏洞百出,但王子的確在向計劃前進,並且對結果深信不疑。
這才是最令人覺得迷惑的地方,王位可能在羅蘭兄妹任何一個人中誕生,但絕對不會是四王子本人。這種事他自己應該也十分清楚,在邊陲鎮這種小地方談發展?就算諸神也辦不到吧!羅蘭到底是構想了一個怎樣瘋狂的計劃,瘋狂到能讓一個建立在邊境防線之外的小鎮發展得比金穗城還好,還得讓自己徹底相信這計劃一定會成功?
如果只是瘋子的妄想也就罷了,但羅蘭大力修建的城牆卻表明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他真的打算要在這裡駐守下來,靠著「水泥」這種煉金產品,來修建一道常識裡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城牆。
巴羅夫的家族中就有煉金師,可他從來沒聽說過煉金工坊做出了這麼個玩意兒。把築牆方案建立在誰也沒見過的東西上,這到底是自信還是胡亂而為?擴展到羅蘭謀劃的整個計劃,四王子到底還藏著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他發現自己對未來的日子隱隱有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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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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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42:0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七章 使者(上)
「這地方,還是這麼破,」要塞大使培羅踏出船艙時,一股木頭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四周的空氣潮濕且沉悶,讓人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他吸了吸鼻子,抬起頭,天空灰蒙蒙一片,似乎有一場大雨正在醞釀。
「您上次來這裡,還是一年前吧,」助手殷勤地給大使披上羊毛外套,「這裡什麼都沒有,除了石頭。」
「是一年半之前,」培羅糾正說,「公爵大人每季都會抽不同的人來,我上次到邊陲鎮時還是夏天。而且這裡除了石頭,還有各種上佳毛皮,以及……」
「什麼?」助手露出一臉茫然。
培羅搖搖頭,沒有回答。他越過船舷,踩上結滿青苔的碼頭,腳下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大概還撐個幾年,這座碼頭便會支離破碎,他想。邊陲鎮不僅有石頭,有毛皮,甚至還有……土地。但這些說出來沒有意義,助手不過是市政廳名不見經傳的一名文書,根本看不到這點。
邊陲鎮與長歌要塞之間有大片尚未開墾的土地,一邊是絕境山脈,一邊是赤水河,就像條狹長的走廊。作為要塞的前哨,如果承擔起防線的責任,中間大片土地都將會納入要塞之手。它們未經耕種,不需休耕就能種上好多回,加上兩側的天然屏障,吃下來不需花費多少力氣。這正好能緩解要塞人口日益增多導致的一係列問題,邊陲鎮也會成為要塞的一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分開為兩個獨立的領地。
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三至五年的經營,以及大筆先期投入。
可惜,論起投資的預見性,大多數貴族還不如一名蹩腳的商人。
「咦,堆場裡怎麼是空的?」助手指著遠處一塊空地道,「他們不應該把礦石都準備好了嗎?」
培羅輕輕歎了口氣,「我們去城堡覲見殿下。」
「等等……大使先生,您不等他們的接待隊嗎?」
還不知道有沒有呢,他心裡這麼想卻沒有說出口,「走吧,馬廄就在前面。」
現在,分成兩個獨立領地的麻煩顯然來了,國王一紙爭王令把四王子丟到這個荒僻之地,一名正常的貴族或皇室弟子會怎麼做?當然是將此地的一切據為己有。讓礦石和珠寶來換糧食和麵包?王子的眼裡恐怕只看得到金龍。
如果是他自己,也會這麼做。眼睜睜見到自己領地裡的產出被如此低價兌換,恐怕沒人願意接受。而且王子不一定要去要塞,家族裡那群人大多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赤水河並非隻經過長歌要塞。他可以把礦石按市場價格賣給柳葉鎮、賣給墜龍嶺、賣給赤水城,然後帶著人民到這些地方避難——無非是路程更遠一點。
然後長歌要塞能做什麼?堵住河道,截下王子一行?那簡直是在公然對抗灰堡王室!誰都知道四王子不受國王喜歡,但再不濟他也是國王的血脈,這點毋庸置疑。
兩人騎著租來的馬,順著河邊石板路緩慢前行。馬廄裡的都是些老馬,毛色混雜,瘦骨如柴,即使是慢行,走起路來也全身發顫。而為了這兩匹蠢貨,他不得不付了兩枚金龍作為押金。
「您看,先生,那是柳葉鎮的船?」
聽到助手嚷嚷,他朝對方指點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艘掛著綠葉與彎刀旗幟的單杆帆船順著河道緩緩駛來。船身吃水線很高,說明裡面載滿了貨物。
培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心裡卻往下一沉,對方行動得比想像中還要快。如果王子已經開始聯繫赤水河下遊的那些城鎮,自己手裡的籌碼就又少了一份。他原本打算遊說父親同意以低於正常價格三成的金額來收購礦石,這樣仍然有賺,更別提珠寶這種打磨後身價能翻上好幾倍的奢侈品。可惜這門壟斷生意不是他說了算,也不是金銀花家族說了算。參合邊陲鎮礦業的有六家貴族,得不到多數同意的話,就無法形成決議。
但他們偏偏反應遲鈍,以為局面還和之前一樣……又或者,礦區那點產出不值得他們費太多心思關注。反正其餘五家無動於衷,父親也是自信滿滿地回絕了自己。其實他們大錯特錯,礦區產出少的主要原因是這種物物交換的模式,如果變為正常貿易,出得越多賺得越多,到明年礦石產量很可能會上一個台階。
若按之前的壟斷方案來談,十有八九,不對,是肯定不可能實現了。培羅心想,從空蕩蕩的碼頭堆場就能看出來,王子沒打算再讓這些石頭去換劣質的小麥,他已經在聯繫其他買家了。
如果仍要把持住這條貿易線,三成折價是他最後的籌碼。柳葉鎮與邊陲鎮的距離使得礦石運輸費用增高,而且柳葉鎮還不止一個礦石來源點,他們開出的價格很可能比市場價低出一半。至於墜龍嶺和赤水堡只會開得更低,這樣四王子或許會同意仍由長歌要塞來壟斷——特別是寶石貿易。
但問題是,自己若擅做主張簽下合約,父親會認同嗎?其他五家呢,會覺得自己此舉簡直是向邊陲鎮投降,將家族利益拱手出讓嗎?
畢竟在他們眼中,邊陲鎮依舊是那個由要塞自己人掌控,予取予求的放牧場罷了。
兩人慢慢渡到位於小鎮東南角的城堡前,培羅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這一次,此處已換了主人。
衛兵見到大使憑證,立刻進去通知領主。
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很快召見了培羅,當兩人被引進會客廳時,王子已經在主座上等候了。
「大使先生,請坐。」
羅蘭拍拍手,讓侍女端上豐盛的餐點。有烤全雞、蘑菇燉野豬腿、黃油麵包和一大盆蔬菜湯。顯然在這邊陲之地,皇室子弟的個人享受也沒有絲毫折損。
培羅自然不會客氣,從要塞走水路到邊陲鎮,即使順風也需要兩天;如果是多桅多漿的貨船,則更慢,需要三至五天。船上沒有廚房,一般是吃自帶的幹肉條或小麥餅。看到著熱氣翻騰的菜肴,他覺得自己口水在喉頭湧動。
不過多年的貴族修養讓他依舊保持了完美的用餐禮儀,相反殿下的吃相要差很多——特別是刀叉的使用上。培羅注意到,除了切肉時四王子會用到餐刀,其他動作都是用一雙小木棍完成的。而且看上去……兩根木棍竟比叉子要方便上許多。
「你覺得怎樣?」用餐快結束的時候,羅蘭忽然問。
「呃,什麼?」大使一時沒回過神來。
「這個,」對方搖了搖手中的木棍,沒等培羅回答,又徑直說道,「一把鐵餐叉,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奢侈物,更別提銀叉了。而用手直接抓著吃,則很容易把髒東西一起吃到肚子裡去。病從口入,你知道吧?」
大使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不太明白病從口入的意思,但根據前一句的理解,大概是指髒東西黏在食物上吃下去容易得病。不過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啊,也沒見誰因此病死了。
「一對橡樹棍,在迷藏森林裡要多少有多少,既乾淨又易得。我打算在鎮裡推廣這個,」王子抿了口酒,「當然,現在我的領民幾乎沒有什麼肉可吃,可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培羅鬆了口氣,這句他還是明白該怎麼接的。例行性地表示了讚同和祝福後,他心底卻不以為然。讓領民都有肉吃?簡直異想天開,就連灰堡都遠遠做不到這點,更何況邊陲鎮這荒僻之地。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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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1:42:3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八章 使者(下)
腹誹歸腹誹,宴席仍是要吃的。
正餐氣氛還算融洽,四王子沒有談到礦石,他也不便多說什麼。
當王子吩咐侍女換上飯後甜點時,培羅試探性地提道,「殿下,根據以往的慣例,今天應該是交割礦石的日子,可我並沒有在碼頭堆場看到任何礦石。」
羅蘭放下手中的小木棍,點點頭,「很不幸,前陣子北坡礦洞發生了塌方,這一個月來我的人都在試圖恢複生產。然而坍塌處的碎石仍未清理完畢,按這進度,礦區開工只怕要拖到明年了。」
塌方?培羅愣了片刻,這麼巧?但他很快意識到,對方沒必要騙自己。不然去北坡轉一次就清楚了,撒這麼明顯的謊等於是在打自己的臉。
「那……之前兩個月的?」
「不太多,按慣例,那麼點石頭養不起我的領民。」羅蘭在慣例一詞上加重了語氣,「大使先生,你應該還記得兩年前的邪魔之月吧?」
培羅當然記得,持續了四個月之久的嚴寒讓邊陲鎮近兩成人民餓死,原因就在於市政官費雷諾貪得無厭。貴族內部也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甚至有人要求事後處罰費雷諾。但最終這起事件不了了之,只因為他是公爵次女的丈夫。
現在被王子提起這事,培羅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覺。
「這一次更糟,」羅蘭歎了口氣,「如果按之前的方式交割,恐怕只能換到兩個月份額的小麥。我的人民撐不過冬天,先生,過去的貿易方式必須廢止。」
培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並不是專業的外交家,面對如充分的理由,他實在挑不出問題,只好先拖延道,「殿下,我對此事表示遺憾,這一次絕不會再重演之前的悲劇,我會讓六家共同出借一個月的糧食,您的子民可以等來年恢複生產後慢慢償還。」
「我賣給柳葉鎮的話,可不用什麼慢慢償還。」
「但是……」
「沒有什麼好但是的,」羅蘭打斷道,「他們願意用金龍來購買石頭,同時按市價出售小麥、奶酪、麵包、蜂蜜……凡是能用金龍買到的,他們都賣。退一步說,大使先生,就算你願意出借一個月的糧食,其他五家也會認同你的決定嗎?據我所知,萊恩公爵可不是那麼容易達成協議的人。」
培羅沉默,四王子說得一點沒錯,不光是其餘五家,他甚至連自己的父親都沒把握說服。想要維持壟斷權,就必須修改交易方案,可他偏偏沒有一錘定音的權利。說是大使,其實不過是傳聲筒。也許公爵根本不希望有人私自與邊陲鎮達成任何協議吧?不管對像是之前的領主還是四王子。所以他才每年每季都指派不同的人選,而且這些人從來都不會是家族裡的掌權者。
不管結果如何,他總得試一試,想到這兒,培羅攤出了最後的底牌,「三成,」他伸出三根指頭,「要塞用低於市價三成的價格收購礦石和寶石原石。我想這個價格應該比柳葉鎮開得更高,殿下。」
羅蘭攤手道,「的確更高,但還是老問題,你說的話能成為六家一致的決定嗎?」
「我明日便啟程回長歌要塞,達成協議後,我會帶著新的契約而來。」
「但我的人民等不了那麼久。你應該知道,貴族之間想要達成一致,通常是很費時間的。」
「殿下,與要塞合作對您和您的子民來說都是更好的選擇。柳葉鎮太遠了,雖然到那裡也能躲避邪魔之月,」說到此處培羅覺得嗓子眼有點發幹,「但路上容易……發生危險。」
天哪,神靈在上,我究竟在幹什麼,他心口砰砰直跳,我這是在威脅一位王子?
「哈哈哈哈,」出乎意料的,羅蘭沒有暴跳如雷,而是大笑起來,「大使先生,你似乎弄錯了一些事,我可沒有想過要去柳葉鎮。」
「您的意思是……」
「當然,我也沒打算去長歌要塞,」羅蘭一臉玩味地注視著大使,「我哪兒也不去。」
培羅一時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
好在王子沒讓這詭異的沉默持續下去,他接著解釋道,「這個冬天,我會一直待在邊陲鎮,邊陲鎮將成為灰堡王國的新邊境線。別那麼驚訝,我的朋友,這不是在胡說八道,待會我可以帶你去參觀下新砌築的城牆,就在北坡山腳邊。」
「城……牆?」
「對,連接北坡和赤水河,高十二尺,寬四尺的石砌城牆。有了這個,我們就能在邊陲鎮擊潰邪獸。」
培羅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上一季大使回去時可沒提什麼城牆,不對,那時候邊陲鎮領主還是要塞的人,怎麼可能會把有限的人手派去建這個。也就是說,四王子一到這裡就開始修城牆?即使這樣,到現在也才三個月而已,這麼點時間能修出什麼東西來?
等等……殿下剛才說什麼來著?高十二尺,寬四尺,還要連接北坡和赤水河?培羅心底估算了下,這樣規模的城牆沒個數年是不可能完成的,首先他就沒那麼多石匠去切磨石料!邊陲鎮可不是灰堡,居住於此的人大多只會賣苦力而已。
還未等他消化完這個消息,羅蘭的下一句話同樣讓他震驚無比。
「至於礦石銷售,從明年開始,我願意將價格降低至五成,先生,但不是全部賣給長歌要塞。因為你們不一定會需要那麼多礦石。我想比起利潤低廉的原礦,你們會更青睞於一些金屬成品,比如鐵鍬、鐵鏟之類。」說到這兒他停頓片刻,似乎在等培羅理解他話中的含義,「至於寶石原石,則會以拍賣的形式,由出價最高的商人購買。雖然我也很想等寶石切割好後再買個好價錢,但很遺憾目前邊陲鎮並沒有這樣的能力。」
那你就有幾個月建出一座城牆的能力嗎!培羅在心底大吼,而且不需要那麼多礦石是什麼意思,區區一年才一千枚金龍的產出,就算產量會提高,撐死也就翻一倍吧!兩千枚金龍要塞就吃不下了?未免太狂妄了!
他強忍住心中的不忿,盡力維持自己最後的禮儀,「您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殿下。我回去後會立刻和六家協商的。只是,您說的城牆……我想去看看。」
「當然,」羅蘭笑了笑,「不過不用太趕,享受完這些王都風味的糕點再出發也不遲,對吧?大使先生。」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1:42:5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十九章 授課
進入冬天後的首場雨終於落下,而且一下就是兩天。
羅蘭靠在辦公桌前,看著窗外朦朧的小鎮。雨水被風卷起,一股接一股拍在玻璃上,激起陣陣波紋。在波紋的折射下,小鎮輪廓變得扭曲起來。房子與街道的延伸彎曲變形,不複往日的規整。由於缺乏有效的排水措施,犬牙交錯的石板路上積水橫流,遠遠望去,像是許多條波紋粼粼的小溪。
遠處的群山和森林都被水霧遮蔽,若隱若現,仿如人間迷境。
這樣的風景若放到現代,那肯定是旅遊勝地,而如今羅蘭更想看到的是鋼鐵水泥叢林。下雨時城牆建設也不得不停止,這讓他對前日成功「勸退」要塞使者的喜悅都淡了幾分。
「你剛說到我們身邊的空氣是由好多種氣體組成的,真的嗎?」
清澈的聲音打斷了羅蘭的思緒,安娜眨著她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問道。
「咳咳,安娜小姐,你稱呼殿下時應該用敬語,」一旁的首席騎士提醒說。
「不用那麼講究,」羅蘭轉過身,「她現在是我的學生。」趁著下雨無事,他把兩位女巫和卡特叫來聽自己上課——沒錯,他決定開一門自然科學普及課。石工匠卡爾辦學院的事啟發了他,連石匠都能開學校,何況自己堂堂工科機械狗。為什麼會有歧視,不就因為無知麼?普及教育在任何時代都是推動文明發展的最有效手段。
他原本還想叫上大臣助理的,奈何對方最近忙於處理政務,婉言謝絕了。不知為何,羅蘭覺得入冬後巴羅夫特別有幹勁,幾乎一人挑起了邊陲鎮的日常管理。
聽到有新知識可學,安娜立刻就變得神采奕奕,眼睛都仿佛泛起光來。娜娜瓦見不用她救治各種實驗動物,也很是開心,卡特則抱著一副閒著也是閒著,就來陪你胡鬧好了的神情過來旁聽。
但上課開始沒多久,騎士的眼神就渙散了。娜娜瓦也是一臉懵懂,盯著自然和科學兩詞發呆。安娜雖然看上去半懂不懂,仍努力地想把聽到的一切都記下來。羅蘭不得不暫停下來,讓三人先消化片刻。
對於安娜的提問,他笑著點點頭,「當然,盡管它們看起來一樣。」
「殿下,我不明白,既然看起來都一樣,您怎麼知道是不同的氣體?」卡特對此表示質疑。
「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
羅蘭知道如果光用言語來講述,恐怕大部分人會被這些聽起來玄而又玄的理論繞暈腦袋。他決定用一個簡單的試驗來激起大家的興趣。
一支蠟燭,一個玻璃杯,一個木盆,一碗澄清的石灰水——這是他提前準備好的東西,盡管此時的玻璃杯呈淡棕色,遠不如後世燒杯透明,勉強用用還是夠了。畢竟這個簡單試驗不需要觀察變化過程。
羅蘭之前已經預先做過一次,試驗結果證明這個世界雖然存在著魔力,但其餘自然規則依然和地球一樣。他讓安娜點燃蠟燭,再把它立在木盆中。
「燃燒需要消耗一種氣體,這種氣體也跟所有生命息息相關,如果我們停止呼吸,就會像這蠟燭一樣。注意看,」羅蘭將玻璃杯扣在蠟燭上,火焰搖晃兩下,很快便熄滅了。
「它耗盡了空氣,殿下,這不奇怪,」首席騎士不以為然道,「沒有空氣我們當然會死,比如掉進水裡。」
娜娜瓦連連點頭。
「那麼,你覺得杯子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羅蘭邊問邊將石灰水倒入木盆,水線很快淹沒了杯口,最後停在杯身二分之一處。
這個實驗是如此經典,以至於大多數小學老師都喜歡用它來作為自然興趣課的啟蒙試驗。羅蘭至今還記得當時老師在講桌上的演示和說明給自己帶來的震撼感,從此使自己走上了理工科這條不歸路。
他輕輕將杯子提起一角,只見幾個氣泡瞬間從杯口鑽出,冒出水面。
接著,澄清的石灰水出現了輕微渾濁,少許白色懸浮物從杯口慢慢擴散開來。
「如果杯子裡什麼都沒有,我們就不會看到氣泡和水面的變化。這說明空氣中至少含有兩種不同的氣體。事實上,蠟燭燃燒消耗的只是空氣中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無法參與燃燒的。雖然它和前者一樣無色無味,性質卻截然相反。」
「似……似乎是這麼回事,」卡特想了半天才弄明白兩者的關係,「不過知道這些有什麼用?」
「如果我們能獲取前一種氣體,就可以讓火焰燒得更久,同樣,如果獲取後一種氣體,就能快速熄滅火焰!」安娜忽然開口說道。
簡直是天才,羅蘭在心底讚歎,盡管有一小處謬誤,但能從氣體各自屬性不同立刻聯想到分離提純使用,這個思路絕對是天才級的。要知道她可沒接受過任何系統的現代教育,能快速想到這點足以說明她的邏輯能力超乎常人——至少遠勝自己的首席騎士。
「說得不錯,自從人類學會使用火後,就和動物分別開來,而起源不過是一次偶然。或許是雷電點燃了樹木,或許是石頭撞擊迸發的火星引起了火焰。但如果沒人注意到這點,沒人去嚐試利用它,我們現在還和野獸一樣,」他循循善誘道,「做這個實驗是想告訴你們,好奇和思考是人類進步的動力。自然界還有許多這樣潛在的力量,只等我們去發現利用。」
一番話說完,卡特仍是半信半疑的神情,娜娜瓦則屬於那種不明覺厲的類型,眼睛直愣愣的望著羅蘭。只有安娜低下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好吧,羅蘭歎了口氣,確實,太過超前的理念不會帶來震撼,只會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思想的高度決定了他們不可能理解那種力量的強大,只有當實物真正擺在他們面前時,他們才會知道,自然界中潛藏的力量究竟有多麼神奇。
這時,掛在壁爐架上的水壺哐哐響了起來,那是蒸汽衝擊壺蓋的聲音。
「啊,水燒開了,」騎士走過去用叉子取出水壺,聲響很快停息。他用一塊抹布裹住把手,提壺將眾人杯中的水滿上。
比如這個,羅蘭伸手握住杯子,感受杯壁傳來的溫度。從火被利用的第一天起,它的原理就已成熟。「燒開水」,無數人目睹過,實踐過,卻沒想到這一縷縷輕柔揚起的水汽,也能蘊含驚人的能量。
這個要在數百年後才會被人類掌握的原動力,在極短的時間就就改變了人類歷史。盡管原理簡單,但限於工藝問題,並不是大多數人種田的首選。可自己不同,他想,這個世界還有女巫。用魔力去廝殺戰鬥,不過是野蠻人的想法……用魔力去創造,去取代一些遏製文明進程的關鍵工藝,才是正確的使用方式。
閒聊到太陽落山,和眾人一同吃過晚餐後,羅蘭回到自己的臥室。
這個年代毫無夜生活可言,不造人的話,大家都睡得較早。他也曾考慮過是不是利用王子的特權招個侍女來做做運動,但最終礙於臉皮太薄沒能說出口。
剛點燃房間蠟燭,他就聽到身後傳來數下拍掌聲,接著有人開口說話道,「真是一場別開生麵的授課,沒料到,四王子殿下竟是博學之士。」
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羅蘭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自己房裡的陌生人,除了刺客還會是什麼!?他拔腿就衝向門口,還沒來得及將手放到門把上,一道冷風瞬間從耳邊刮過。當他回過神來時,一把銀柄匕首牢牢地插在門板上,匕身離自己的臉頰只有一個手指寬的距離。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09:3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章 夜鶯
「請別衝動,殿下,我無意傷害您,我來這兒只是想和您談談。」
見鬼,有這樣留人談話的麼?羅蘭吞了口口水,慢慢轉過身。在匕首的威脅下,他只能先按對方說的辦。
在昏暗燭光的映照下,羅蘭看到了對方——她正坐在自己床邊,全身埋在袍子下,頭上罩著兜帽,看不清真實模樣。燭光將她的身影投到背後的牆上,占據了大半個牆面。
「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我的姐妹都稱呼我為「夜鶯」,」她站起身,拉起袍角,屈膝半蹲,竟是一個標準的貴族禮,「首先,我在此向您表示感謝,羅蘭.溫布頓殿下。」
感謝?羅蘭注意到對方袍子上的紋路在火光下發出獨特的閃光,三個並列三角型,形似眼睛的圖案……似乎在哪見過。
——「硬幣上面的圖案……是聖山與魔眼之印,這是女巫共助會的徽記。」
他腦中忽然閃過巴羅夫的話,「你……是女巫!?」
「嗬嗬嗬,」她發出一連串輕笑聲,「殿下果然學識廣博。」
聽到對方承認自己的身份,羅蘭悄悄鬆了口氣,不是那幾個兄妹派來的刺客就好,「你到這偏僻小鎮來是為了北坡礦區的女巫?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聽到的消息,不過現在才來也太晚了。如果我真要絞死她,她早就死了。」
「我知道的。而且您要真這麼做了,我也不會只想和您談談……」夜鶯重新坐回到床邊,「共助會不大喜歡有人插手世俗事務,特別是跟王權有關的事。但我本就不大愛聽他們的話,為了一名女巫殺死位王子可能太過分,不過給您留下個深刻的印象我還是能辦到的。」
赤裸裸的威脅。羅蘭反而放心下來,「她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除了她,還有一名叫娜娜瓦的小姑娘,」她點點頭,「我在一個星期前就到了此地,只是並未和您見面而已。您所做的我都看到了,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您對女巫沒有常人慣有的惡意,不管如何,我代表女巫共助會向您表示感謝。」
「一個星期之前就……」羅蘭擦了擦額頭,還「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裡?」難不成這家夥一直跟著自己,而自己完全沒有覺察到?「好罷,你說想跟我談談,不會只打算道謝吧?」
「您站著跟我說話不累嗎?」她邊說邊褪下兜帽,「請到這邊來說。我長得並不可怕,不會嚇到殿下您的。」
何止是不醜,簡直可以說得上漂亮,兜帽落下的瞬間,夜鶯一頭金色卷髮如瀑布般灑下,燭光下金色的光斑慢慢暈開;她的鼻梁高挺,雙眼神采奕奕,與安娜和娜娜瓦略帶稚氣的麵容不同,她的五官透露出一股成熟的風情。雖然在昏暗的光照下無法仔細端詳,不過那錯落有致的面部陰影已足以證明她的美貌。
羅蘭慢慢渡步過去,並排坐在床邊。他倒不是因為被對方的容顏吸引而將危險拋之腦後,只是單純的覺得對方沒有惡意。
「現在你可以說了。」
「果然,你不害怕我,」女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高興,「你和我見過的那些人都不同……他們憎恨我們,是因為他們懼怕我們。我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到恐懼,而你……」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過羅蘭的臉頰,「只有好奇。」
羅蘭尷尬地咳嗽兩聲,移開腦袋。喂喂,氣氛不要變化這麼快好不好,剛還是刺客信條,怎麼突然就變成霸道總裁風了。
好在對方很快收斂了情緒,「我來這裡是想告訴您,我要帶走安娜和娜娜瓦。」
「不行!」羅蘭心中一驚,直接脫口而出道。隨即他又擔心拒絕得如此乾脆會惹惱對方,只好補充說,「她們在這裡過得很好,沒人能傷害到她們。再說,你想帶她們去哪兒?不會有地方比這裡更安全了。」
「帶她們去共助會,那裡才是她們的歸宿,」夜鶯並沒有因為拒絕而翻臉,她依然用平和的語氣說道,「共助會的成員都是她們的同伴,沒有歧視,沒有迫害……她們也無需再偽裝自己。」
「共助會在什麼地方,你們根本沒有固定的落腳點吧?一個月前我的衛兵在迷藏森林裡發現過你們的營地,足跡顯示你們在北進……北方有什麼,只有無邊無際的大山!」
「您說的沒錯,現在共助會正在絕境山脈中的某處,對女巫來說那裡絕對安全。」
「像個野人一樣在山裡過冬,到底哪裡安全了。有乾淨的飲水嗎?有充足的食物嗎?有溫暖的住所嗎?而且邪魔之月就要到了,整個西北方都將成為危險之地,你們到底在想些什——」說到這兒羅蘭突然頓住,等等,巴洛夫曾說過什麼來著?「女巫只有前往聖山,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共助會建立的目的是想把女巫聚集起來,一同尋找聖山。」見鬼,難道……「你們打算在絕境山脈裡尋找聖山?」
「請恕我無可奉告,」夜鶯苦笑了下,但她的神色分明告訴羅蘭,自己猜中了。
「既然如此,我是絕不會答應的,」羅蘭一口否決道,「兩個月後整個域外都是邪獸的天下,群山中即使能避開人類,也躲不過邪獸。要不這樣好了,聖山什麼時候都能找,你們乾脆都來邊陲鎮過冬吧,等冬天結束再去找也不遲。」
這回輪到夜鶯目瞪口呆了,「共助會搬來這裡?您……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搖搖頭,「殿下,就算您不害怕女巫,可您的人民害怕。而且我們一旦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教會的爪牙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只要能在女巫的幫助下順利度過邪魔之月,我的人民便會意識到,她們並非邪惡之徒。只是還沒等羅蘭開口,對方就製止了他,「另外,我想要帶走她們的原因還有一點,安娜快要成年了。」
「成年?」
「沒錯,」似乎看出了羅蘭心中的疑惑,夜鶯平靜地解釋道,「成年是所有女巫需要跨越的第一道難關,通常成為女巫越早,就越難熬過這道關卡。殿下,您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被看作是魔鬼的化身嗎?」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0:0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一章 你所希望的
當夜鶯講完,房間重歸寂靜,只剩下蠟燭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羅蘭神色嚴肅,他終於對女巫這個群體有了大致的了解。
大多數女巫的覺醒都發生在邪魔之月,也就是相傳地獄之門開啟的日子。通常來說,成年是女巫的一道分界線,十八歲後仍未覺醒的女子基本不會再有可能成為女巫,而十八歲之前覺醒的,則每年都會在覺醒之日遭受邪魔噬體的痛苦。
這種痛苦常人難以想像,夜鶯說到這個部分的時候聲音都帶著顫音,據她的親身體驗,就仿如有什麼東西想要破體而出,每根血管和筋腱都漲痛難忍,到最後皮膚會滲出血液,眼珠會凸出眼眶……
如果能熬過去,休息四五天身體會緩緩恢複,但堅持不下來的,都會在這番折磨中死去,而且死狀慘不忍睹。
夜鶯曾目睹過數次同伴的逝去,她們的身體失去支撐能力,變成一團鼓脹的肉球。血水夾雜著內臟從身體孔洞中噴出,遇到空氣會化作陣陣黑霧。最終當所有能噴的都噴出後,地上便只剩下一層焦黑的表皮。
這便是女巫被視作魔鬼化身的證據。
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早嚇得魂不附體,誰還會關心真正死因?加上教會的推波助瀾,宣稱信仰魔鬼便是這番下場,久而久之,女巫就成了邪惡的代言人。
不管外人怎麼看,這種折磨是實實在在的,女巫普遍短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越到後面就越難熬,不少人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
十八歲成年的這次邪魔噬體堪稱為最難渡過的一道關卡,事實上,女巫之前所獲得的魔力並不完全,只有在成年後,這種力量才會穩固下來。穩固後的魔力相對之前來說有一個大幅提升,甚至會派生出新的分支能力。
可惜,穩固的過程極為痛苦,噬體魔力之強超過常人能承受的極限,許多女巫都會死在成年這一天。
羅蘭聽完後沉默許久,才低聲問道,「古書上記載,女巫在聖山才能獲得永恒的安寧,不必再遭受邪魔噬體的折磨,這是真的嗎?」
「誰都不知道,因為聖山只在傳說中出現過。不過帶她們去共助會營地,活下的幾率要更大些。女巫若是不必隱藏自己,能自由生活的話,噬體之力會比以往減弱不少。」
羅蘭一時心亂如麻,他的計劃裡少不了安娜和娜娜瓦的幫助,但因為自己的計劃就要讓她們承受巨大風險,他實在忍不下心來。最終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安娜就在樓下,我去叫她過來,如果她願意的話,你就帶她離開吧。娜娜瓦的話,我得明天才能見到她。」
「感謝您的理解,我果然沒看錯您,」夜鶯起身致意。
這個時候的安娜仍未入睡,當羅蘭去叫她時,她正伏在桌上抄寫著什麼。見到是羅蘭,她看起來有些驚訝。當聽到要去王子房間時,安娜也沒多問一句話,乖乖地跟著上了樓。
進了房間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人時,少女著實嚇了一跳。羅蘭拉著她的手簡單介紹了下,三人圍著一張圓桌坐了下來。夜鶯又把之前所說的話重複了遍,「……在營地,還有許多和你一樣的人,她們都是你的夥伴。」
「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安娜小姐,雖然我和你簽訂了雇傭契約,但在有可能危及生命的情況下,我必須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答應——」
「我不走。」
羅蘭愣了愣,「你說什——」
「我說我不走,」安娜飛快地打斷了羅蘭的話,「我要留在這裡。」
「安娜,我沒有騙你,」夜鶯皺著眉道,「我能感受到你體內翻湧的魔力,它已經接近成熟了。兩個月後的邪魔之月就是你的成年日,早一天到營地你就能多一份安全。」
她沒有理睬對方,而是轉過頭,望向羅蘭。
「殿下,你還記得你曾問過我,是否想和娜娜瓦一樣,重新回到卡爾老師的學院,和其他孩子一起學習嗎?」
羅蘭點點頭。
「我當時沒有回答,你後面說的那些……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什麼的,我也不在意,」安娜的聲音平穩自然,「我只想待在殿下的身邊,僅此而已。」
羅蘭原以為自己讀懂了安娜的心理,但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明白。
在對方的眼睛中,他讀不到任何情緒。不是依賴,也不是愛慕,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深不見底的寧靜。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也是這般坦然的眼神。
不同的是,此刻她的臉上充滿生機,像含苞待放的花蕾。她依然不畏懼死亡,但她不再期待死亡。
「邪魔噬體殺不死我,」安娜一字一句道,「我會戰勝它。」
夜鶯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
「那麼,你會獨自離開?」羅蘭問。
「不,我也留在這裡好了,」她拉上兜帽,站起身,「反正在邪魔之月結束前,營地也不會搬家。」
「為什麼?」羅蘭大吃一驚,她難道還要監視自己整個冬天不成?
「我想,沒有經歷過成年的雛鳥是不會明白它的凶險的。我在死亡邊緣掙扎過數回,也親眼目睹了同伴的消逝,當那一天來臨,我好歹能幫上她的忙。假如……」夜鶯聳聳肩,「假如她沒能挺過去,我也有處理後事的經驗。」
她走到門邊,拔下匕首,再次向羅蘭屈膝行禮,「那麼,告辭了。」說完,她的身形漸漸消逝在黑暗中,如同霧氣般不留下絲毫痕跡。
這就是夜鶯的能力麼?羅蘭若有所思,毫無聲響的匿蹤術,簡直是天生的刺客。而且從那一手投擲匕首來看,她絕對接受過相關方面的訓練。女巫共助會除了收納同類外,也在發展其自身的力量麼?還是說,她在被招入共助會之前,就已經掌握了這些技巧?
這個組織的相關情報實在太少,羅蘭在記憶裡找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但他有預感,之後一定會再和這個組織碰面,只要他堅持走女巫種田這條道路的話。
「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覺吧,」羅蘭拍拍少女的頭說。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安娜撥開他的手,一語不發地走出房間。
關上門,燈光被隔絕在身後,陰影籠罩了她。她輕輕靠在門板上,之前如湖面般的眼眸中不再平靜。
她揚起頭,將手臂擋在臉前,最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
「……傻瓜。」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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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6:10:2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二章 宣言
雨停後的第二天,邊陲鎮又熱鬧起來,廣場上聚集起許多村民,議論紛紛中等待著四王子的演講。
為了這次演講,羅蘭前一天便在公告板上貼出了告示,任何趕來廣場聽講之人,都能領到一份小麥粥和半塊麵包。對於鎮民來說,這相當於白送的午餐,因此來者比觀看絞刑時還多上許多。
將接近中午時,羅蘭登上搭好的高台。
面對腳下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他心裡要說不緊張那是騙自己。以前他打交道最多的是電腦顯示器,就算開會時他也只用在台下鼓鼓掌,這種需要親自上陣的大場面還是第一次遇到。
但他不得不上,想要將大家留在邊陲鎮,就必須要有一次總動員。
羅蘭揮揮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這一幕他已獨自練習過許多次,但到登台時,嘴巴依然有些發乾,「我的領民們,中午好。我是灰堡王國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在這個時刻將大家召集起來,是因為有一條重要消息要告訴你們!」
「長歌要塞的使者於四日前抵達了此地,他們是為礦石交割而來。大家都清楚,一個月前,我們遭遇了場不幸的事故,北坡礦洞發生了塌方。直到今天,礦區仍未完全恢複生產。這次事故導致礦石上季度只有兩個月的產出。」
「我向使者說明了情況,並希望他能按足額的量撥給邊陲鎮食物,所缺的礦石待冬天結束後補上。但他拒絕了!沒有任何協商的餘地,他拒絕撥出更多糧食——就如同兩年前一樣。」
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顯然大家對兩年前的缺糧事件印象深刻。
「而這一次顯然更糟。灰堡的占星家告訴我,今年的冬天將比以往更為漫長,邪魔之月很可能持續四個月以上。也就是說,這一次所有人很可能會面臨兩個月的食物缺口。兩年前你們失去了兩成的同伴,有人失去了兄弟,有人失去了孩子,這一次,你們還要準備失去多少?」
「不!殿下,救救我們!」底下有人大聲喊道,接著更多人的喊了起來,「殿下,求求您,幫幫我們吧!」
看來事先準備幾個托是正確的選擇,羅蘭舉起手,壓下眾人的呼聲,「當然,我不會丟下我的領民,一個都不會!你們或許不知道,要塞每年運來的小麥和麵包,與他們運走的礦石完全不等價。按正常的市場價格,只要兩個月的礦石,就足以換來半年的食物!我已經將礦石賣給柳葉鎮的商人,他們運送食物的貨船很快就會抵達邊陲鎮。除了麵包外,還有奶酪,蜜酒,肉乾!足足一個冬天的量,所有人都能吃飽!」
廣場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但是,這樣一來就等於和長歌要塞斷絕了關係,他們不會再收容一個人,所以今年冬天,我們將在邊陲鎮度過。大多數人已經看到,邊陲鎮的西邊,一座堅固的城牆正在建立。我知道有人在擔心邪獸來襲時,我們是否能擋住。我要告訴你們,邪獸並不比森林裡的猛獸強大多少,盡管它們皮糙肉厚,但爬不上城牆,咬不動石頭,皮再厚也不過是一群可憐的靶子!」
「告訴我,我的領民們,你們是願意躲在要塞的窩棚裡,窩囊地餓死,還是在我的率領下,保護你們的親人和孩子,守衛邊陲鎮到最後一刻?我在此承諾,只要堅守至邪魔之月結束,所有在城牆上戰鬥過的鎮民,都會獲得二十五枚銀狼的報酬。凡不幸犧牲的人,他的家人都將得到五枚金龍的補償!」
「願為殿下而戰!」在托的引導下,眾人紛紛高呼誓死一戰。見氣氛高漲,羅蘭適時吩咐發放午餐。他沒有指望所有人都會留在邊陲鎮,只要有一半人願意留下,他就有把握在此地擋住邪獸東進的腳步。
*******************
培羅自然不知道四王子殿下是如何編排他的,當他把消息帶回給要塞六家貴族時,得到的回應只是一陣哄笑。
「你說那個天真的王子居然想把我們甩開單獨幹?敢在冬季來臨前搶修城牆,我該誇獎他勇敢好呢還是嘲笑他不自量力好?」
「大王子殿下勇敢無匹是眾所周知的事,什麼時候四王子也有這個膽子了?無知罷了!」
「沒錯,他連石匠都沒有,就靠著未打磨的石頭往上堆,中間糊些濕泥巴,只怕堆高了自己就會垮下來。」
「不管怎麼說,這是件好事。如果他逃回長歌要塞,自然任我們擺布。如果他死在邊陲鎮……我們也可以早點結束這場鬧劇。」
一直在閉目沉思的公爵突然開口道,「培羅,你的看法呢?」
培羅怔了片刻,他沒想到長歌公爵會詢問自己的意見,「呃,我原本是想將壟斷經營維持下來,只要低於市價三成,對我們來說仍然是筆值得做的生意。不過……」他腦中飛快整理著思路,「不過殿下並不打算讓要塞專營礦石,他願意降低五成售價賣出礦石,意味著他有計劃讓明年礦石產量大幅增產。只要增產能達到過去的一倍,我們賺的可能比以往還要多。他還打算自行生產鐵器出售,鐵器在哪裡都是搶手貨,轉賣也很容易。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哦?重點是什麼?」
「如果他能守住邊陲鎮,對要塞同樣是個絕好的消息。我們不必每年都把精力放在對付邪獸上,這能省下一筆巨額支出。第二個好處是,長歌要塞到邊陲鎮的這一段廣闊土地將為我們所有,無論是開墾還是移居都是不錯的選擇,可以大大緩解目前要塞人口過於擁擠的現狀。」培羅將心中的構想一一說出,「而且四王子不會永遠待在邊陲鎮。爭王令只有五年,五年後我們將得到一個更為繁榮的邊陲鎮,那時再將鎮子納入要塞,長歌要塞就會成為王國面積第三大的領地。所以我的建議是……」他瞄了眼公爵,小心翼翼道,「要塞派出人手幫助殿下修建城牆,並協同防守邊陲鎮。」
「說得不錯,」公爵笑笑,「但都是些商人的想法,只看得到利益得失。」
說到這裡他直起身子,眼睛緩緩掃過其他與會者,語氣漸漸變得森然,「然而我走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全憑利益來衡量一切的。我為什麼要跟一個不受我掌控的人做生意?有些規矩必須要遵守,違反了就得接受懲罰。邊陲鎮是繁華還是破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地盤,誰都別想把手插進去——即使他是王子也不例外。」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0:4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三章 動力之源
「來,試試把這兩塊鐵板合在一起,」羅蘭說。
安娜伸出手指,按在鐵板的接縫上。火焰從指間噴出,接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
「減小火力,背面再來一次。」
她點點頭,照做了遍。兩塊鐵板呈90度拚接,被牢牢焊接在一起。
羅蘭仔細檢查了下接口,發現效果就如同他想像的那樣——一道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焊縫。如果稍加打磨,將熔鐵時的流體痕跡磨去,兩塊鐵板幾乎跟一次成型的鍛造體沒什麼區別。
「很好,安娜小姐,簡直太棒了,」羅蘭忍不住讚歎道,「接下來,我們把另外兩塊鐵板也接上去。」
「這是什麼?一個鐵做的……水桶?」
「不,這是一個氣缸,」他糾正說。
「氣缸?」安娜迷惑地重複道。
「對,它可以用來填充空氣,」羅蘭指著另一塊方形鐵板道,「看見上面的小洞了嗎?空氣從這個小洞進入氣缸,推動活塞——呃,活塞就是一個比氣缸內徑稍小一點的鐵板,它能在氣缸裡自由移動。」
即使是安娜,在如此多生造詞面前也繞暈了腦袋,「那這些……氣缸,活塞什麼的,是為了做什麼?」
「為了製造一台能自動動起來的機器。」
蒸汽機,帶來了人類第一次工業革命所需的原動力,將人力和畜力徹底解放出來。
它的原理圖是每個機械狗都耳熟能詳的,簡單點說,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開水壺。燒開的蒸汽被導入氣缸,推動活塞和連杆,將熱能轉化為機械能。
原理異常簡單,但不代表它容易製造。它的難點在於氣缸與活塞的密閉性,以及輸氣管製造。金屬加工未點夠技能時,想要靠手工鍛打出一個合格的氣缸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而安娜的能力完美彌補了工藝上的不足。
羅蘭只要事先設計好四塊同尺寸的鐵板,讓鐵匠鋪澆鑄打磨好,接著利用直角板固定好造型,再由安娜進行焊接,就能得到剛度極高的方形氣缸。有了女巫的幫助,他不必像傳統製作過程那樣,先得造台炮筒鏜床,再加工出一個圓形氣缸。其他大部件也是如此,可以先做成小塊再拚接,如此一來,即使是鐵匠鋪這樣的小作坊,也能合力製造出蒸汽機所需要的全部部件。
事實上,焊接被發明前,人們只能靠螺栓或鉚接來連接小件,而氣缸內部必須要求平滑,常規連接顯然做不到這點。
唯一麻煩的是輸氣管。它的製作方法倒沒什麼特殊的,將一塊長鐵板燒至紅熱,再放進凹槽型模具裡,用錘子一錘一錘敲至成型,這也是前裝燧發槍槍管的製作方法。只不過槍管還需要事後校直,擴鑽膛線等等,更複雜一些罷了。
它麻煩在於,羅蘭不可能把鐵匠叫到自己的後花園來,女巫暫時還不能曝光,而打鐵實在不是自己的強項。無奈之下,他只好讓首席騎士代勞,自己在一旁指揮。
就這樣折騰了三天,羅蘭終於在後院裡拚出了首台蒸汽機。
「就這是你的說力大無窮的玩意兒?」卡特皺眉打量著這台奇怪的機器,他首先肯定這玩意兒跟邪教儀式無關。上面每一個鐵疙瘩都是他親手裝上去的,看上去就像個密封的爐子。如果魔鬼能被它吸引那也太不合常理了。
不過一堆鐵疙瘩要怎麼動起來?它看起來就很笨拙,又沒有腳,難不成還能飛?
但在羅蘭眼裡,這台看似簡陋的機器卻散發著工業之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自然沒再走紐科門蒸汽機——瓦特蒸汽機——改良蒸汽機的路線,他的第一台試製品就已是帶雙連杆和滑動閥門的高壓蒸汽機。它的製作不比最原始的蒸汽機難上多少,關鍵在於一些思路上的創新。
「待會你就知道了。」
羅蘭往蒸氣室倒了桶水,讓安娜點燃柴火。
十幾分鍾後,水被燒開,咕隆咕隆地翻滾起來。很快,氣缸內傳來劈啪聲,羅蘭知道那是缸體受熱膨脹的聲音。活塞的鐵板較薄,膨脹變型要比缸體來得大,最終會牢牢的抵在缸壁上。
「這不是燒開水麼?沒想到還真是個爐子,」卡特嘀咕道。
當氣缸內充滿蒸汽時,令羅蘭激動萬分的一幕出現了。活塞開始推動連杆向外運動,當運動到頂點時,另一條連杆拉動滑動閥門,蒸汽又將活塞向內推動。兩條連杆一來一回帶著輪子飛快旋轉,隨著火力增大,很快速度達到了頂峰。
機器發出刺耳的轟鳴聲,排氣口呼哧呼哧的吐著白氣,有種勢不可擋的氣勢。
「這就是你說的……潛藏在自然中的力量?」安娜呆呆地問。
首席騎士滿臉地難以置信,最後的大鐵輪是他費了老大力氣才安裝好的,現在它卻像羽毛般飛速旋轉,站在旁邊甚至能感受到輪子激起的氣流撲面而來——這只能說明,眼前這台鐵疙瘩的力氣大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他心底漸漸升起一絲不安。
殿下說它能取代人力和畜力,如果不是騙自己的話,當它取代馬匹拉動戰車時,光憑這股蠻力,只怕十個騎士都難以抵擋。
培養一名合格的騎士,需要十五年,製造一台這樣的鐵爐,卻只需三天。算上鐵匠打造零件的時間,也不過一個星期。
它不需要喂養,不怕寒冷和饑餓,也不怕箭矢和刀槍。只要前面裝上撞角,它就能在戰場上橫衝直撞。
這樣一來……傳統的騎士還有必要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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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羅蘭回到臥室時,又一次見到了夜鶯。
她這次沒有戴兜帽,一臉笑意地坐在桌邊,手中撥弄著幾張羊皮紙,「看來外面的傳聞果然不能相信。都說四王子不學無術,性格惡劣,實際上比起宮廷大師也不遑多讓。這紙上畫的,就是那台鐵爐子的設計圖?你稱呼它為……蒸汽機,對吧?」
我去,還能不能給人留點隱私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以為這是你家啊!羅蘭心裡腹誹不已,表面上仍若無其事地回道,「是設計圖沒錯,不過沒有安娜的幫助,它也僅僅是張圖紙。」
「它能做什麼?」
「很多,運礦、排水、冶鐵、鍛造,凡是需要出大力氣的地方,它都能起到作用。」
「那我收下了,」夜鶯將羊皮紙卷好,放入衣袍內,「共助會裡也有能操控火焰的人。」
「喂——」
她擺擺手,製止羅蘭的抗議,「當然,我不是白拿您的東西,您先看看這個。」她將一小團白色東西放在桌上。
羅蘭走過去,用手指捏起,發現那居然是一卷紙條。
他輕輕展開,掃了兩眼,「這是……」
「信鴿傳遞用的密信,」夜鶯用戲謔的語氣說道,「收信人是您的侍女長提爾,嘖嘖,看來您的後宮並不安穩啊。」
「我沒有碰過她,」羅蘭皺眉道。
提爾,記憶裡這名女子似乎很早就跟著自己了,原本四王子對她頗感興趣,無奈幾次騷擾都沒能得逞。這次來邊陲鎮乾脆把她升為侍女長,貼身伺候自己,她的房間就安排在隔壁。沒想到竟是王兄王姐安排的眼線?
盡管這封信沒有署名,但根據內容判斷,十有八九是出自那幾個親兄妹的手筆。信上寫著上次失敗令主人十分不悅,下次趁長歌要塞騷亂時動手,絕不允許再失敗。好吧,其實你們已經成功了,他想,不然自己也不會成為羅蘭.溫布頓。
這封信不大可能是夜鶯偽造的,因為只有參與了這場陰謀的人,才會清楚地知道第一次暗殺計劃。而夜鶯想殺自己的話,沒必要這麼麻煩。
「你從她身上偷來的?」
「您的侍女長才沒那麼蠢,她看完就打算燒了。只可惜她看的時候我恰好在她背後而已,」她做了個調包的動作,「那麼,您打算怎麼辦?需要我幫忙「處理」嗎?」
羅蘭自然明白她口中的處理是什麼意思,猶豫片刻,他最終還是點點頭,「麻煩你了。」這種事情他實在沒有信心自己來做,「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問問,她背後的人是誰。」
「如您所願,殿下,」夜鶯笑著彎腰行禮,「那麼,這卷圖紙就是報酬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1:0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四章 發展計劃
羅蘭早上起來時,伺候他的不是提爾,而是一名年長的侍女。
走出臥室,首席騎士卡特正在門外等他。
「殿下,我得告訴您一個不幸的消息,」他沉聲道,「您的侍女長於昨晚死了。」
「什麼?」羅蘭眼皮跳了跳,盡管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但心裡仍有些不太舒服。畢竟這個人是因為他而死。
「她從房間陽台上摔下去的,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守衛也沒有看到外人進出。所以……應該是她不慎跌落,這是一場意外。」
騎士彙報著調查結果,同時看向羅蘭的眼神有些怪異。羅蘭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在灰堡的時候,四王子多次想要強占提爾可是眾所周知的事。在這個時代,王子和身邊侍女發生關係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本來娛樂活動就少,夜生活幾乎沒有,吃飽飯沒事做自然會想著去造人。不光自己造,王子和上層貴族之間還會交換女人,甚至聚在一起開造人派對,所以貴圈真亂並不是單純的調侃。
四王子在這方便已經算比較收斂的了,換成羅蘭後,更是連女人都沒碰過——除了提爾外,其餘侍女的水平可謂稱得上寒磣。加上穿越後就要面對邪魔之月,他腦中幾乎全被種田計劃塞滿,還來不及去享受風花雪月的貴族生活。
「還真是遺憾,」羅蘭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提爾的後事交給今早伺候我的那位年長侍女去辦吧。她就是新的侍女長了。」
卡特點點頭,行禮離開。
羅蘭剛踏入辦公室,就看到了坐在紅木桌上的夜鶯。
「問出什麼了嗎?」
「什麼都沒,她見到我時就自殺了,」她的語氣有些沮喪,「太快了,連絲毫猶豫都沒有。」
「你居然沒有製住她?」羅蘭繞過對方,坐回到靠背椅上。
「我捆住她了啊,」夜鶯斜撐著身子靠攏過來,「誰想到她牙齒裡藏著毒藥。我只好偽造成一場意外墜落。」
「我以為你經驗豐富,就這樣還好意思收報酬?」
「喂喂,別這麼說嘛,雖然沒從她口中問到什麼,不代表我一無所獲啊,」夜鶯輕笑兩聲,將一張折好的紙放到羅蘭面前,「從她房間裡搜到的。」
羅蘭攤開紙,那是一封家書,寄信人稱提爾為姐姐,內容只是普通的閒聊。不過他注意到對方多次提到了大海,諸如海邊景色好美,她最喜歡待在沙灘上觀看日落之類的。信的最後問姐姐何時能回來,她十分想念姐姐。聯想到幾個兄妹的領地,羅蘭不確定地道,「碧水港的三王姐?」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你的那兩位哥哥可看不到海。據我推測,三王女嘉西亞.溫布頓手上扣著她妹妹做人質,把她當做暗藏的棋子。從她自殺的果斷作風來看,不大可能是隨意安排的。也就是說,安插到你身邊之前,她至少受過兩到三年的相關訓練。」
羅蘭輕輕歎了口氣,果然爭王令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就算他不爭,也不等於置身事外。為了王位,他的兄弟姐妹根本沒有顧慮,類似的事恐怕以後還會再發生。
「啊,有人來了。我先告辭了,殿下。」
夜鶯挑逗似地朝羅蘭吹出口氣,接著轉眼間憑空消失了。
盡管不是第一次見,但大白天的玩這麼一出,還是讓羅蘭嚇了一跳。他猶豫了下,朝空出來的桌邊試探著伸出手指,伸到一半便被隻觸感柔軟的手攔截下來,「殿下,您這麼做可會讓安娜傷心的。」
好吧,看來她的能力是隱身而不是消失,羅蘭想,不然就太可怕了。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殿下,我是巴羅夫。」
羅蘭收回手指,重回面無表情的模樣,「進來。」
大臣助理抱著一大捆卷宗走進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便開始彙報近一個星期的政務情況。羅蘭也收起心思,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述。經過一個多月的耳濡目染,他發現自己已能跟上對方的節奏,而不是最開始時的暈頭轉向,完全摸不著頭腦。
總的來說,邊陲鎮財務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轉,主要是將礦石和寶石原石賣給柳葉鎮後獲得了近兩百枚金龍。這筆錢用來購買食物和發放工錢後,仍有九十枚剩餘。
巴羅夫也是心情高漲,手中有餘錢,渡過這個冬天就不會太難。
不過羅蘭注定不會讓他閒下來,「我要從領民中挑選一批人來對抗邪獸,他們從現在開始就必須集中起來接受訓練。教官就由我的首席騎士擔當,具體情況我會和他說明。你要做一個購買計劃出來,這批人都得有結實的皮甲和一杆長槍,還要有兩套可以更換的冬衣。」
「殿下,這……按慣例來說,不是臨時征召領民去作戰嗎?」
「不經訓練就上戰場的隊伍不過是群烏合之眾,仗著人多能嚇退邪獸嗎?潰散起來反而更麻煩。」
「難道您真的打算死守邊陲鎮?」巴羅夫猶豫地問。
「實在守不住的話,當然會撤退,不過我不覺得我們連幾頭變異野獸都對付不了。」
「按您的計劃去辦的話,又要多出一筆錢了。」
對方一副吝嗇鬼的樣子把羅蘭逗笑了,「這些都是必要支出,快去辦吧。」
他自己金庫裡還有三百多枚金龍,主要用來支付修建城牆的費用。向鐵匠鋪訂購蒸汽機所需的材料和部件也是自己掏的腰包,首台差不多花掉二十枚金龍,而他至少還需要三台。
蒸汽機推動了第一次工業革命這話不假,但不意味著蒸汽機就等於工業革命。歷史上英國正是發展到急需一種新動力來取代人和牲畜,以滿足礦區生產。瓦特改良蒸汽機後,立即收到了海量訂單,這種新動力也在很短時間內普及到各個行業。
此時的邊陲鎮完全沒有工業革命的基礎,甚至可以說連工業都不存在。因此羅蘭也沒指望靠賣蒸汽機來賺第一桶金,他只想在北山礦區中投入這種機器,用於拉礦和碎石。等礦山產量提高後,再擴大蒸汽機使用的規模,相當於從上至下推廣工業發展。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1:2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五章 民兵隊
「這就是你招來的人?」羅蘭望著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的平民,心底浮起了掉頭就走的衝動。
「殿下,這可是按您的要求篩選的,」卡特掰著手指道,「男性、非罪犯、十八歲以上,四十歲以下、身體無殘缺……我可是仔仔細細檢查過的。」
好罷,他就知道不能抱太多期待。畢竟這個世界生產力如此低下,吃飽飯都是件困難的事,穿得差點就更正常了。身為王子的待遇讓他忽視了這點,只要走出城堡,到處都能看到衣不遮體、靠乞討為生的流民。實際上就連王國之都灰堡,也會有收屍人這種職業存在——他們所做的,就是每天將倒斃街邊的餓殍拖走火化。
那麼這個世界的戰鬥模式到底是怎樣的?羅蘭閉上眼仔細回想了一遍,嗯……大概比流氓鬥毆高級那麼一點。一般來說,當領主決定發起戰爭時(或鬥毆時——羅蘭一點都不認為這種戰鬥能和戰爭二字掛上關係),便會召集他管轄領地裡的分封貴族,分封貴族再召集各自領地裡更低一階的分封貴族,比如公爵召喚手下的伯爵,伯爵召喚子爵、男爵,依次類推。
這些貴族大多擁有一批騎士和傭兵作為自己的個人力量,他們是作戰的主力,基本盔甲齊全,武器精良。同時,他們還會征召領地上的平民和農夫協同作戰——其實就是給部隊運送糧草,在需要炮灰填坑時衝在第一線。戰鬥中傷亡最慘重的都是這些炮灰,貴族間的戰鬥,只要沒死在戰場上,一般都會被抓回去好生對待以換取贖金。
羅蘭自然不會指望邊陲鎮那幾位貴族來幫他作戰,事實上,他們跟邊陲鎮毫無關係,大多是由長歌要塞領主分封的男爵,領地也在要塞所轄區域。
一支全部由平民組成的部隊,在這個時代是件極富有想像力的事情。他們愚笨無知、看不懂文書,理解不了命令、又未經過專業戰鬥訓練,怎麼比得上從十歲起就開始練劍的騎士?
卡特靠近羅蘭,低聲勸道,「殿下,此事本來就不可行。你看看他們,哪個能握得住刀劍?遇見邪獸時恐怕會一哄而散,到時候反而會影響防線穩定。我建議還是從柳葉鎮或其它地方雇傭專業的傭兵來守衛城牆,這些人就留著做些雜務好了。」
「不,我就用他們,」羅蘭拒絕道。他對那群為錢做事的雇傭兵沒有任何好感,再說,他組建軍隊不僅僅是為了對付邪獸——縱觀歷史,一支強大且富有生命力的隊伍其成員必須來自於人民,無論是封建軍隊、近代軍隊還是現代軍隊,都無數次驗證了這個規律。
「好吧,您說了算,」騎士聳聳肩,「那我明天開始訓練他們如何握劍?盡管用處可能不大……」
「用劍?不,你先帶著他們列隊和跑步——」羅蘭忽然想到這些訓練內容可能首席騎士自己都沒體驗過,只好改口道,「你把上次找的那個獵人叫來,你們先一起看我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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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納今天經歷的不可思議可能比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居然近距離瞧見了王國四王子——羅蘭.溫布頓殿下。他從自己面前走過,還對自己微笑,天哪,王子這是喝醉了嗎?
三天前,四王子在廣場演講時,他就知道今年冬天會和以往不同,他們不會前往長歌要塞,而是將在此地渡過漫長的寒冬。王子說的那些道理,他大多沒聽懂,但對於這個決定,他是打心底讚同的。凡納的弟弟就是在兩年前死在了要塞貧民窟裡,整整一個月沒有食物供給,他靠著為碼頭卸貨掙來的幾枚銅板買些黑麵包和弟弟分享。但那年冬天太冷了,貧民窟的窩棚裡到處都漏著風,這點吃點連維持身體溫度都做不到,弟弟生病昏迷後就再也沒醒來。
在邊陲鎮,他至少有一間土磚砌出來的屋子,無需害怕連降數天的大雪。他也看到碼頭堆滿了從別處運來的麥子,正分批搬入城堡。因此凡納聽到四王子招募民兵的消息,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當然,誘惑他放棄碎石工作,立刻趕來應征的理由,還有那一個月多達10枚銀狼的薪金。這已經比得上一個熟手的泥工匠了!他已經不小了,等到明年春天,他打算娶酒館侍女捨麗爾當老婆,現在不多攢點錢怎麼行。
至於告示上說的這個民兵該做什麼,他完全沒有關注。反正不是替那些貴族老爺背東西,就是給巡邏兵打下手,總不會讓他們爬上城牆,去對抗瘋狂的邪獸罷。
篩選過程還挺嚴格,那名盔甲閃閃的騎士目光讓凡納有些害怕。幸運的是,他還算壯實的身板通過了審查,許多瘦骨如柴的家夥則被騎士大人拎出了隊伍。到最後,前來應招者只剩下一百來人。
但凡納萬萬沒料到,訓練他們的,竟然是王子殿下本人!
通過者都被帶到邊陲鎮西邊的草地上,他們身後是正在修建的城牆,眼前便是延綿不斷的迷藏森林。
王子命令所有人列隊站好,便到一旁休息去了。前幾日剛下過雨,地面還是濕乎乎的泥巴,積水順著鞋縫滲入腳底,令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更別提王子要求的站姿還不一般,手必須垂直貼在大腿兩側,背脊要求挺得筆直。
凡納才站了一刻鍾便覺得疲憊不堪,這簡直比輪著大錘碎石頭還辛苦。但他咬咬牙,仍努力堅持著。因為殿下之前說了,誰動了,午餐就少一個雞蛋。天哪,他已經好久沒有嚐過雞蛋的味道了。顯然周圍的人也是這麼想的,盡管搖搖晃晃,大多數人都堅持了下來。
直到王子宣布就地休息,凡納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背的汗,而整個站立時間並不長,最多也就兩刻鍾。那些沒堅持到最後的都懊惱不已,仿佛看到圓滾滾的雞蛋正在離他們遠去。
只是凡納不太懂,他們練這個有什麼用?光站著能多背幾袋乾糧嗎?
如果不是尊敬的王子殿下在訓練他們,他早就要嚷嚷起來了。
沒想到休息片刻後,殿下宣布的第二個命令更加古怪。他要求所有人繼續排成列隊站好,這一次,如果大家都沒人動彈,則午餐時統統加一個雞蛋。只要有一個人放棄,所有人都會失去新增雞蛋的機會。
凡納聽到了一陣吞口水的聲音。
見鬼,這是王國貴族階層流行的把戲麼?用一根胡蘿卜吊杆把大家耍得團團轉,他可不是愚蠢的驢子!
……可是萬一,萬一大家都能做到的話,豈不是待會就有兩個雞蛋可吃了?
簡直是魔鬼的誘惑,凡納抹了抹嘴角溢出的口水,為了雞蛋,他拚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1:5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六章 歷史的經驗
「殿下,您這是在幹什麼?」卡特之前覺得四王子只是專斷獨行了點,現在已經上升為異想天開了。
若論如何訓練一名戰士,首席騎士覺得不會有人比自己更專業。他的家族有一套完整的訓練方法,從十歲起到十五歲,僅僅五年就能培養出一名精通各類武器的戰士。如果再多加五年,那就是名熟知上層禮儀的騎士——當然,前提是受訓者不得為平民出身。
看看眼前這群蠢貨,眼中就只有吃的!而且……雞蛋很貴的好不好!
羅蘭掏掏耳朵,「你看著就好,記住,今後幾天的訓練也要按此執行。當然會有些細節變化,我會一一羅列在紙上。」
在冷兵器時代,兩三個月訓練出一批合格的戰士?羅蘭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想法,而且他也不需要那種穿個褲衩就能手撕野獸的斯巴達勇士。軍隊個體戰鬥力可以不強,但一定要紀律嚴明、令行禁止。
團隊的力量在大多時候都要超過個人,這是人的社會屬性決定的。想要快速做到這點,把軍訓那套搬過來,再按當前環境加以改進大概是個不錯的選擇。以他的親身經歷來說,僅僅半個月就能把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熔成一個整體,不管過程如何,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等這群人徹底知道紀律為何物後,羅蘭才好實施下一步計劃。
凡納最終沒能吃到第二顆雞蛋。
這一次站立時長超過了前次的兩倍之多,直到有人腿腳發軟,忍耐不住地左右搖晃才結束。
四王子恰好在這個時間宣布全體休息,並吩咐侍從發放午餐。此舉成功使眾人對犯規者的憤怒轉移到食物上,但也讓凡納懷疑王子殿下或許根本沒打算讓他們拿到第二個獎勵。
午餐是裝在四個大瓦缸裡,由幾輛馬車拖到鎮子外面來的。車上除了帶著食物,還載有許多木盆和勺子。
凡納舔舔嘴唇準備一哄而上時,首席騎士攔在了所有人面前。
王子殿下命令所有人排成四條縱隊,一個一個上來領取餐具,任何擾亂秩序的,將被強制最後一個分配食物。
人群亂哄哄地擠出四條隊伍,他運氣很是不錯,排在最外側縱隊的前列。當然也有人對此表示出強烈不滿,隊伍中傳來一陣打鬧聲。很快騎士和幾名衛兵衝進人群,將鬧事者趕了出來。
傻瓜,凡納瞟了眼鬧事的頭頭,鎮裡最好鬥的「瘋拳」。平時靠著一身蠻力到處惹事,現在卻被人用劍抵著乖乖蹲在一邊。瞧他那可憐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摸清了王子殿下的喜好。
那就是整齊劃一。
站隊要站得筆直,隊伍必須是一條線,吃飯也要排隊,秩序不能打斷……凡納曾聽見多識廣的大城鎮商人說過,一些貴族有種奇怪的嗜好,那就是所有東西都必須擺放得規規矩矩,凡事有一絲對不上,都會強迫自己去整理。
在凡納意識裡,這種人純屬閒得無聊,無事可做,以至故意找些麻煩來折騰自己。
沒想到王子殿下也是這樣的人。
當瓦缸蓋子被揭開時,凡納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味。
四散開來的誘人味道讓他幾乎沉醉其中,人群中一陣躁動,前面同時傳來騎士大人的吼聲。大概又要排隊了,他想。
果不其然,四王子要求所有人按之前拿木盆和勺子時的順序,排隊領取食物。
盡管所有人都咽著唾沫,肚子裡咕咕直叫,但鑒於瘋拳的榜樣,大家仍老老實實排起了長隊。
瓦缸裡裝的是熱騰騰的小麥粥。凡納驚訝的發現,粥裡居然還有肉乾!雖然挖到木盆裡的只有薄薄一片,可那也是肉啊!盛完粥後,他還如願以償地獲得了一個額外的雞蛋。
凡納幾乎狼吞虎咽般吃光了午餐,連盆子底都舔了一遍。雞蛋甚至都沒來得及咬,直接一口便吞進了肚子裡。因為吃得太快,他還不小心把舌頭燙了個泡。
放下木盆,凡納拍拍肚子,打了個嗝。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如此美味的食物了。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感到了飽足感。肉粥的香甜跟黑麵包比起來完全是天上地下,他甚至在想,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食物,就算在前線對抗邪獸又如何?
吃完飯後是一段較長的休息時間,所有人被帶回城牆內,一路步行到鎮裡巡邏兵居住的營地。一個身材魁梧的異族男子從隊伍裡走了出來,開始教眾人如何搭設帳篷。
凡納認識他——住在老街的人沒幾個不認識鐵斧的。他那一手精湛的箭術讓鎮裡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都歎為觀止。等等,鐵斧現在為四王子辦事?似乎之前也看到他一直待在騎士身邊。凡納眉頭皺了起來,殿下到底在想什麼?他可是沙民。
「您真的打算任命一個沙民當隊長嗎?」卡特對此抱著同樣的疑問,「他不屬於灰堡,甚至不屬於大陸王國。」
「女巫也不屬於灰堡,」羅蘭不以為然道,「但他們都屬於邊陲鎮。再說了,這裡不是還有你看著嗎?」
「可是,殿下……」
「別擔心,」羅蘭拍了拍騎士的肩膀,「邊陲鎮不計較出身。只要沒有違反王國律法,他們就仍是我的領民。你要真不放心,可以再挑兩個出色的做隊長,反正今後這支隊伍人數還會擴充,現在多培養幾個有潛力的也不錯。對了,訓練條例我已經寫好了,比起沙民,我覺得你多關心下這個比較好。」
卡特接過羅蘭手中的羊皮紙卷,從頭到尾掃了遍,頓時傻了眼。這些訓練內容簡直聞所未聞——比如下午帶著所有人圍繞邊陲鎮跑圈,從鹿時(午後2點)直至太陽落山。條例強調每個人都得完成此項,途中允許互相協助,若無人放棄,晚餐增加一個雞蛋。又比如晚上等狼時一過立刻吹響集合哨,讓所有人在最快時間內穿衣集合。這樣折騰下來只怕沒幾天隊伍都要散了吧。
如果說前面幾條還稍微能理解,最後一條則讓卡特徹底迷糊了。
「每天晚餐後,全體前往卡爾先生的學院接受文化培訓。」
「殿下……文化培訓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要教他們讀書識字?」
「我倒希望如此,不過時間太短了,最多隻夠教一些簡單的詞語和數字,能讀寫命令即可。這部分內容我會親自跟卡爾說明,你只需將他們帶過去就好。」
「可,為什麼您要這麼做?這些對同邪獸戰鬥毫無幫助啊!」
「誰說的?」羅蘭打了個哈欠,「一支善於戰鬥的隊伍,必然是支有文化的隊伍,這是歷史總結的經驗。」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2:1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七章 過往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羅蘭也起得一天比一天晚。
作為統治階級,他當然有睡懶覺得權利。特別是那張墊了三層天鵝絨毛毯的大床,躺下時整個人都會陷入柔軟的包圍中,更加助長了他的賴床情緒。
當羅蘭洗漱完畢走進辦公室時,夜鶯早就在那兒等他了。
「喏,您的早餐,我趁熱吃了一半,現在都涼了,」她朝桌上那盤少了一半的麵包努努嘴,儼然一副自己才是此地主人的模樣。
「沒有人教過你,在王子面前應保持謙卑麼,」羅蘭伸手撥開盤子,坐回到辦公桌前,「記得最開始你還是挺守禮儀來著。」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真沒看出來這家夥居然是個自來熟,不是陪在安娜身邊,就跑來自己這兒閒逛。之前還會隱藏身形,現在只要沒有外人在,她就大大方方的在辦公室裡晃來晃去,連兜帽都不戴了。
「像這樣嗎?」她跳下桌子,躬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禮,「您最近起得越來越晚,我看早餐放著也是放著,就幫您解決了一點。殿下,」她湊到羅蘭身邊,「反正您也不在意對吧?而且您並不喜歡那些繁瑣的禮儀,我能看得出來。」
你這家夥是有天眼嗎,羅蘭腹誹道,這也能看得出來?
他歎了口氣,「隨你吧,不過以後你吃了早餐,就把它吃完。我想吃的話會再叫一份的。」
「遵命,殿下!」她輕輕一笑,捏起餐盤跑到一邊去了。
羅蘭鋪開一張空白的羊皮紙,準備將昨天畫到一半的設計圖補充完整。
想要守住邊陲鎮,冬季來臨後的戰鬥就不能是慘勝。盡管一支沒有見過血的軍隊不是合格的軍隊,但羅蘭擔心一旦出現較大損失,這群短期培訓出來的人還有沒有勇氣站在城牆上。
他需要跨時代的武器來獲得對邪獸的絕對優勢。
毫無疑問,那就是火槍。
事實上,這個時代已經具備了火槍出現的所有條件。煉金師常配置一種被稱為雪粉的東西,用於宮廷慶典中的鳴禮。這玩意就是配方錯誤的火藥,燃燒速度慢,放進銅管裡大多只能聽個響。
大概再過一百年,火槍的雛形——火門槍就會出現。這種火器因為操作繁瑣,需要兩個人合作才能完成裝填射擊動作,一般情況下只能作為單發武器使用。而它的射速和威力,還比不上一個訓練有素的弓箭手。
羅蘭當然沒興趣去重演歷史,和蒸汽機一樣,他完全可以利用女巫的能力來造出具有實戰價值的火槍。
「您沒來時我看了下桌上的訂單,」夜鶯咽下最後一塊麵包,漫不經心地問,「您打算買那麼多冰芒做什麼?現在可是冬天,想喝冷藏的麥酒,直接在屋子外放一晚不就行了麼?」
上層貴族很喜歡在夏天用冰芒——也就是硝石來製冰,再冷卻牛奶、酒或果汁享用。托季節的福,現在收購硝石價格十分低廉。
「做冰鎮奶酪吃,現在的氣溫還不夠低,得結冰才行,」羅蘭忽悠道。
眼前的女子盡管不是敵人,可也不像安娜一般知根知底。和蒸汽機不同,火槍這種東西沒有太多技術壁壘,一旦傳播出去,顯然對自己的種田計劃不利。在沒有摸清她的底細前,有些東西還是先瞞著比較好。想到這兒,他試探性地問道,「女巫共助會除了尋找聖山之外,還負責訓練殺手嗎?」
「不,她們只是群為了夢想聚在一起的可憐人,」夜鶯擺擺手,「我加入共助不過是最近兩年的事。」
「也就是說,你之前在為別人效力?」她那一手漂亮的投擲技巧沒有人指導外加數年苦練是扔不出來的,羅蘭對此十分確認,「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願意收留女巫?」
「收留?」夜鶯的神色變得有些奇怪,「怎麼可能……假若知道我會變成女巫,他連大門都不會讓我進去。至於後來,若不是我對他還有用的話,只怕早就被秘密處決掉了。」
「噢?能說說看嗎?」
夜鶯笑著搖了搖頭,只不過這一次的笑容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緒,「殿下,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您的。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請放心,我在五年前就已經自由了,並不再需要為誰賣命。」
交涉檢定失敗,看來自己的魅力屬性加點不高啊……不過她的回答也從側面印證了自己的想法——至少在五年之前,她曾為某人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好在他利用夜鶯似乎只是源於一次偶然,而非像自己這樣,打算大規招募用女巫。
羅蘭沒再追問,繼續低頭畫自己的圖紙。
令他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平時老愛往跟前湊的夜鶯此刻變得安靜下來,房間裡只剩下爐火燃燒的聲音。等到羅蘭抬起頭活動酸麻的脖子時,辦公室裡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走都不打個招呼,」他嘀咕了句,將手中的羊皮紙折好,裝入貼身的衣袋中。
忙了幾天,加上這張圖紙,武器的設計——或者說是複刻,就全部完成了。
他打算製作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燧發槍。這種武器久經歷史考驗,製作難度跟火繩槍相近,後裝引火藥,前裝鉛丸,射速能接近每分鍾三發,用來對付沒有智商可言的變異野獸是綽綽有餘。
大多數動物不會爬牆,所以射擊距離約等於城牆頂部到地面的高度,也就是十二尺。這個距離內就算用腳瞄準也不會打丟目標,而且子彈初速幾乎不減,邪獸只要沒進化出比鋼鐵還硬的外皮,基本都能做到一槍斃命。
燧發槍的缺點在於製作時間。它最開始時跟火繩槍一樣,都是靠工匠一錘子一錘子敲出來的,從槍管到扳機,整槍製作大致要花去三個月左右。其中槍管是大頭,得把鐵片敲成圓管狀,鐵粉糊口,再鑽膛刻上膛線。雖然用不到什麼精密的儀器,但匠人必須是熟手才能做出合格的槍管。
這也是羅蘭為什麼要先造出一台蒸汽機的原因了。
有了蒸汽機,他就能利用鋼鑽頭直接在實心鐵棍上鑽出槍膛,這樣一來製作速度可大幅提高,也不需要手熟的工匠來操作,僅需要一個能固定鐵棍的工作台即可。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2:3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八章 凶疤
不過當羅蘭親自操作起來,才發現實際情況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
在後院裡忙活了四五天,硬度較高的鑽頭倒是順利做出來了,利用安娜的高溫火焰,他可以很容易得到1500度以上的鐵水。沒有了溫度的制約,常規炒鋼法便能方便快捷地製得小批量鋼鐵——即用鐵棒快速攪拌鐵水,使生鐵中過量的碳和其它雜質與空氣充分接觸氧化,反複幾次後鐵水冷卻下來就能得到高品質的鋼。
問題出在蒸汽初號機上。
這台原型機工作起來時噪音和震動都十分驚人,連帶著鑽頭無法穩定的鑽完整條鐵管。在做粗活重活時,這種程度的震顫無關緊要,但加工槍管顯然就行不通了。
想要改善這點,他就得先造出離心調速器來控制蒸汽機的輸出功率,再用齒輪組合減少震顫,調整鑽頭的旋轉速率。而加工齒輪又需要簡易車床。這樣算下來,羅蘭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在邪魔之月來臨前實現這一目標。
最終還是只能用老辦法,靠鐵匠的雙手去一錘錘敲出來。大批量生產火槍的計劃破產了,按邊陲鎮鐵匠鋪的數量,頂多一個月生產3-4根槍管,這還是在停造第二台蒸汽機的情況下。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用擔心槍管的合格率。鐵匠只管敲出大致的圓管,再由安娜統一進行合縫,效果跟鏜刀削出來的無縫管接近,基本上可以排除炸膛的風險。
羅蘭無奈之下只得修改了自己之前的計劃,他原本打算招募邊陲鎮的獵人,組建一支火槍隊——他們大多精通射箭,無論是弓還是弩,都是他們得心應手的武器。外加槍械培訓耗時短,可以使他們很快具備戰鬥力。
可現在到邪魔之月最多造出四把燧發槍,如此一來就只能挑選獵人中最傑出的人手來打造一支精英小組了。這事羅蘭決定交給鐵斧去辦,他在邊陲鎮待了十五年,也是公認最好的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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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恩這半個月來過得並不開心。
特別是在街上遇見民兵隊的時候,不開心的感覺就會加倍放大……甚至心底還有一絲不甘。
他覺得自己被王子殿下遺忘了。
一個月前被首席騎士叫過去時,他滿心興奮。與四王子近距離接觸,接受殿下的親口詢問,這是何等幸運而榮耀的事。
他從小在邊陲鎮長大,雖然出身普通獵戶家庭,但憑借自己的能力擔任上了巡邏隊長一職。他知道自己沒法依靠家門成為一名騎士,只能等待機會立下功績,接受上位者的冊封。
殿下的詢問讓他覺得機會來了,顯然四王子羅蘭不願放棄自己的領地,他在試圖尋找對抗邪獸的方法。後來大肆興建的城牆也證明了一點,毫無疑問,今年他們將在邊陲鎮渡過邪魔之月。
想要在此地阻擋邪獸的侵襲,就必須組建一支敢於正面作戰的隊伍。布萊恩原以為自己是當仁不讓的人選,他精通偵查、劍術和騎術,每年留守至最後點燃烽火證明他不缺乏勇氣,但他萬萬沒料到,殿下竟然打算從平民中選出一支隊伍與邪獸戰鬥!
沒錯,一支純粹的平民隊伍,不止是他,整個巡邏隊十人沒一個通過首席騎士的審核。這簡直匪夷所思,難不成殿下認為這群從沒握過刀劍的人,會比自己更擅長戰鬥?只怕見到邪獸的凶狠模樣他們就會潰不成軍!
但殿下似乎是認真的……他不僅在訓練這群烏合之眾,還給他們配發了統一的服裝。每天下午布萊恩都能見到這夥人穿著棕灰相間的皮甲,排成兩列縱隊從街上跑過。最開始時隊伍還稀稀拉拉,最近已經越來越整齊了。
而自己,仍每天執行著枯燥的任務,看不到晉升的希望。
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時,隔壁傳來一陣響動,接著門被推開,有人悄悄走了進來。
「喂,都起來,」來人低聲喊道。布萊恩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是巡邏隊的一員,外號叫凶疤的家夥。
他房裡睡著五個人,除了自己和灰狗外,其他三人很快翻身而起,就像早有準備的一樣,連外衣都沒有脫下。
「隊長,快起來,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凶疤在長歌要塞有個貴族親戚,聽說還是了不得的大貴族,因此他在隊裡的地位很高,布萊恩不好無視他,只得爬起來問,「什麼事?」
灰狗也被叫醒過來,「這……這麼晚了,你……你們不睡……覺嗎?」
「我有樁好活介紹給你們,你們想不想被冊封為騎士?」
「什……什麼?騎士?」灰狗驚訝道。
布萊恩心裡也是一跳,連忙問道,「到底是什麼活?」
「你們都知道我叔叔希爾泰吧,他是公爵大人分封的伯爵,也是大人的親信。這消息是他親自交代我的,」凶疤壓低聲音道,「四王子準備甩開長歌要塞單獨幹,讓公爵大人十分不悅。他決定讓王子知道,誰才是西境的主人。」
「難、難、難道……你們打算……刺,刺殺……」灰狗一緊張就更結巴了,短短一句話半天都沒說完整。
「怎麼可能,」凶疤嗤笑道,「他再怎麼樣也是個王子,他若死了,就算公爵大人也庇護不了我們。我說了,這是樁好活。」
布萊特下意識覺得這筆交易肯定不像他宣稱的那麼簡單,但冊封騎士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忍不住開口道,「說來聽聽。」
「糧食。沒有糧食,他就只能乖乖滾回長歌要塞。這樁活是公爵大人允諾的,只要我們能成功燒掉四王子買來的糧食,他就為我們舉辦冊封禮,並且在要塞東邊劃一塊封地賜予我們。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隊長,你覺得呢?」
「你、你瘋……啦,殿、殿下不是說了,今年……年邪魔之月很可能持……持續四個月以上,你把糧食燒、燒了,大家吃什麼!」灰狗連連搖頭道,「兩……兩年前的事,大、大家都忘了?」
「關我們什麼事?」另一人不屑說,「反正我也沒打算留在這兒,把萊恩大人的事辦了,我們就能在要塞過安逸生活了。」
「沒錯,你們難道還想在這鬼地方吃一輩子的礦渣嗎?」其他人也紛紛幫腔道。
見鬼,他們早就串通好了,布萊特心裡一涼,除了自己和灰狗是在邊陲鎮長大以外,他們大都來自王國各地,對小鎮根本沒有任何留戀。見無力阻止,他只好轉移話題道,「可是那些小麥都被轉移到王子殿下的城堡裡去了,門口有殿下的親衛騎士把守,你們又怎麼可能進得去?」
「所以我才要叫上你啊,」凶疤得意地笑道,「從小就待在這破地方,沒人比你更熟悉這兒的環境了。我記得你曾說過,後山溝裡有一處廢棄水井,和城堡下方的水道相連。通過它,便可以悄無聲息地直達城堡花園。你小時候不是還爬進去過麼。怎麼樣,跟我做上這一筆,你今後也能成為騎士了——還是公爵大人親自冊封的騎士。」
不……騎士應該勇於和不公做鬥爭,應該不畏強權,保護弱者!單單為了公爵大人的私人恩怨,就置小鎮居民於饑餓和死亡的威脅中而不顧?這樣的騎士除了一身空殼外,還有什麼榮耀可言!
他剛要開口拒絕,灰狗已經叫了起來。
「一、一群瘋子!你、你們、居然敢打糧食的主意,我絕、絕不會讓你們離開這、這裡的!我要報、報告給……咳,」灰狗說到一半,聲音陡然凝固,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一名昔日的隊友正站在身後朝他冷笑。黑色的匕首從灰狗腰後插入,匕身完全沒入了身體。他顫抖了兩下,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吸氣聲。
對方將匕首攪動兩下,再猛得抽回,灰狗頓時像失去了支撐的布娃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
「怎麼樣?」凶疤靠近布萊特,後者甚至能感覺到他口中呼出的腥臭氣息,「我想你應該決定好了吧,隊長大人?」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6:13:0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九章 怒火
邊陲鎮的領主城堡並非一開始就建在它現今所在的位置上。
起初埋設石牆基礎時遭遇地下溶洞,地面突然發生塌陷,才不得不移動了位置。
而那些已經挖好的水道,大多在塌陷中被破壞,即使完好的,也因為改址重建而廢棄。
布萊恩年少時經常在這些地道裡鑽來鑽去,某天他意外發現有條路線竟可以從一口廢井繞到城堡花園的水井中。布萊恩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結果卻被吊起來狠狠揍了一頓。父親告誡他擅闖領主城堡是死罪,一旦被發現就只有上絞架的份。
被嚇唬住的布萊恩自然沒再走過這條水道,但眾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時,他曾不止一次吹噓過自己能有直達城堡的本事。現在他簡直後悔極了。
一行人除了灰狗,共有九人。也就是說,整個巡邏隊都被凶疤說服了——能為王國西境的主人萊恩公爵辦事,還有如此豐厚的回報,想來沒幾個人可以經得住這樣的誘惑。
那口廢井就在最開始塌陷的地方,現在仍是一片荒地。布萊恩被凶疤用劍頂著,夾在隊伍中間下了井。小時候還算寬敞的水道,現在已顯得十分狹窄。由於常年沒人通行,外加水流改道,洞裡不少地方都長出了藤蔓。
刺死灰狗的那家夥舉著火把躬身走在最前面,他握著把短柄斧頭,用來清除障礙。
布萊恩裝成回憶道路的樣子,心底卻在思考脫身之計。
顯然在這種行動極為不便的地方,他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只有等到了城堡,才可能獲得一線機會。到時候該怎麼做?大叫兩聲引來殿下親衛?不不……那樣刀疤只需一抬手就能了結自己,必須先拉距離,否則他的下場就會跟灰狗一樣。
想到灰狗,布萊恩的眼神又黯淡了幾分。
在邊陲鎮還沒建立前,他和自己就生活在這裡,兩人幾乎從小玩到大,一齊加入巡邏隊也是出自布萊恩的主意。沒想到的是,他和自己一樣,被推選為了巡邏隊隊長。
布萊恩曾為他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說話結巴的緣故,灰狗一直受盡輕視。如今,他終於得到了被認同的機會——至少在當時,布萊恩是這麼想的。
可當灰狗倒下後,布萊恩朝凶疤怒吼時,凶疤卻滿臉諷刺地告訴他,大家推薦自己和灰狗當選隊長的原因。
「傻子,巡邏隊長可是要留守到邪魔之月,點燃烽火報警的。不讓你們做,難道還要老子去冒這個危險嗎?」
這句話像利刃一般刺入了布萊恩的心臟。
原來那些謙讓……那些祝賀都是虛偽的假象,真實理由竟是如此醜陋不堪。他露出一副震驚與絕望交雜的神情,來掩蓋心中洶湧而出的憤怒。簡直不可原諒,布萊恩暗自咬牙,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在乾涸的地下水道中穿行了約半個時辰,眾人終於聽到了水流聲。
這意味著他們離目的地不遠了。
轉過一個彎,前方頓時開朗許多,可容納兩個人並排站立。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人說道,「前面沒路了,是口豎井。」
「怎麼回事?」凶疤用劍頂了頂,問。
「叫他抬頭看,」布萊恩沉聲說,「我們已經到了。」
這條廢棄的水道正好連通在城堡後院水井的中間處,當時修葺時可能由於疏漏,並未將這個接口封死。凶疤貼住井壁探頭望去,腳下三尺是奔湧的流水,而頭頂則能看到一小圈夜空。
他讓人看住布萊恩,自己從背包裡掏出捆繩子,係好掛鉤,輕輕往上一拋。只聽到當的一聲,掛鉤便牢牢地卡在井口邊緣上。
凶疤順著繩子,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很快地,他在上面扯了扯繩子,示意後面的人都跟上。
一行人費了老半天力氣,才從井中爬出。原本只能遠遠遙望的城堡,現在已經矗立在他們面前。
凶疤抓過布萊恩,低喝道,「快點帶我們去倉庫。」
布萊恩也只來過這裡一次,盡管記憶裡城堡的模樣已經模糊不清,他仍不動聲色地帶著眾人,撬開離水井最近一扇木門的門鎖,鑽入城堡內。
此時城堡裡大多數人已經入睡,過道牆壁上掛著的油燈也已悉數熄滅,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隊伍裡有人點燃了火折。微弱的火光僅能照亮附近幾尺的範圍,布萊恩知道自己等待的機會來了。
當隊伍走到一處通往地下室的岔道口時,他瞄準向下方延伸的階梯,猛地撲過去。守在布萊恩身邊的人盡管一直在注意他的動作,但這一躍實在太快,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那人便悶哼一聲,被撞得一同滾了下去。
跌下階梯,兩人瞬間脫離了火折光照範圍,消失在黑暗之中。
「媽的,該死!」凶疤立刻拔出短劍,縱身追了上去。他本以為布萊恩會利用黑暗跟他來一場捉迷藏,沒料到對方並沒有逃走,而是靜靜地站在樓梯下,就像是在等他一般。
凶疤注意到被撞下來的同夥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布萊恩手中握著的,正是那人的武器。
「蠢貨,你以為自己會有勝算嗎?」凶疤保持著警戒姿勢,等其他人都下來後才厲聲道,「我們還有七個人,而你只有一個。」
布萊恩沒有回答,他已無需再壓抑自己的怒火。舉劍斜劈,快若閃電地一擊狠狠砍在凶疤的劍鋒上,火星迸射而出。不等對方擺出下一輪姿勢,他的直刺已將劍尖送入了凶疤的肩頭!
凶疤痛吼一聲,往後跌去,另一人跨步上前,擋住了布萊恩的追擊。
這是一個絕好的迎擊之地,狹窄的過道讓對手根本發揮不出人多的優勢。他只要站在過道中間正面應敵,對方便無計可施——此處容納不下兩人並排揮動武器。
論劍術,布萊恩有信心不輸給巡邏隊任何一人。
當這群人渣偷懶、賭博、沉醉於酒吧時,自己仍在磨煉戰鬥技藝,無論風霜雨雪,數年來不曾中斷——這也是他不選擇立刻大喊呼救的原因。
他想要親手為灰狗報仇。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5:0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章 來自迷霧
替換上來的人僅接住布萊恩兩劍,武器便被直接挑飛。
與其說他們也是巡邏隊的一員,倒不如說是群混混罷了,布萊恩憤怒地想,除了勒索和敲詐外,這幫人做過什麼?自己和灰狗一絲不苟執行著領主交代的任務,倒成了隊伍中的異類。
但是……偏偏就是這群廢物,這群為了投靠要塞,不惜禍害鎮子的敗類殺死了灰狗,用卑鄙至極的手段。
不可原諒!
他揮劍朝一臉驚恐的對手脖子砍去——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目標勒下刺出,眨眼之間就逼近了布萊恩的心臟位置。這一擊太過隱蔽,當他察覺時已經來不及格擋。
情急之下,他猛蹬地面,身子向後彈出,胸口處同時傳來一股刺痛。
翻滾兩圈後順勢站起,布萊恩立刻擺出防禦姿勢。剛才那劍偷襲隻刺破了他的外套和皮膚,還好沒有大礙。關鍵是刺出這一劍的人!他印象中巡邏隊裡沒哪個家夥擁有這樣的劍術。
「咦?你居然躲開了,」那人推開失去武器的隊友,一步步走上前來。
借著火光,布萊恩發現自己竟完全不認識對方——他的個子不高,手卻長得過分,垂下來的話幾乎可以和膝蓋齊平。臉也是陌生模樣,布萊恩發誓絕沒有見過這副麵孔。
「你不是巡邏隊的人……你到底是誰?」
盡管和隔壁五人打交道不多,但人總是認得的。眼前這個家夥顯然頂替了其中一個,跟著隊伍混進了城堡。半夜趕路時自己沒有發現並不奇怪,但凶疤他們不可能發現不了。既然他們對此毫不意外,那麼只有一個解釋,這家夥是凶疤特意安排進來的。
「你已經猜到答案了,又何必問我?」他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你馬上就要死了。」
「媽的,他傷到我了!」凶疤恨恨道,「毒蛇,快剁下他的手腳,我要慢慢放光他的血!」
「很遺憾,希爾斯先生,我必須優先完成伯爵大人交代的任務。」
話音未落,被稱作毒蛇的家夥欺身而上,他出手的角度刁鑽詭異,加上極長的臂展,布萊恩一時間陷入了苦戰,被逼得連連後退,根本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大意了!布萊恩心裡有些焦急起來,在地下走道打了這麼久,上面的人也該注意到了吧?
原本打算親手為灰狗報仇,現在只希望能撐得再久一點,等待殿下的親衛騎士趕來圍剿這群惡棍。
「你似乎在期待什麼,」毒蛇忽然暫緩攻擊道,「我猜是想等王子的人來救你?遺憾的是,這種石砌城堡跟你平時常見的酒館和旅店不同。那些木頭架子搭出來的屋子,有人尋歡作樂時整個樓板都會嘎吱作響。這兒只要將門關上,你就算扯破喉嚨大喊,上頭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布萊恩被說中心中想法,不由得一怔,而毒蛇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他保持著持劍向下的姿勢以麻痹對手,另一隻手微微抬起,觸發了藏在袖子中手弩的扳機。
一枚僅食指長的弩箭從袖口射出,布萊恩只聽到機弦輕輕的嗡鳴聲,這支箭便已沒入了他的肺部。
難以忍受的劇痛頓時在胸前炸開,布萊恩向撲上來的毒蛇扔出長劍,轉身向後跑去。但從肺部滲出的血液很快湧入氣管,讓他難以呼吸。沒跑出多遠,布萊恩便被門檻絆倒,一個踉蹌重重跌倒在地。
毒蛇快步趕上,想要結果對手,卻被凶疤欄了下來。
「讓我來,」他咬牙切齒道,「我要讓這家夥知道刺傷我的下場!」
毒蛇麵上閃過一絲冷色,但最終還是側身讓開了,「做得利索點,別忘了我們的正事。」
凶疤揪起布萊恩的頭髮,朝他低吼道,「相信我,你會死得很痛苦。」
布萊恩很想一口血噴在對方臉上,但全身力氣如同流水般泄去,他知道自己沒有多久可活了。往昔的遺憾紛紛湧上心頭,比如尚未相識的妻子、比如無法實現的騎士夢。但最遺憾的是……沒能為灰狗報仇。
等等,那是什麼?
他眨了眨眼,前方箱子上坐著一個女人,雖然在昏黑的光線下,對方的模樣看不太清楚,但那玲瓏有致的身材說明她毫無疑問是個女人。
見鬼,這是幻覺麼……他摔進這間屋子時,根本沒見到裡面有人啊。難道是天上的神明聽到了他的抱怨,特意製造個幻想來安慰他?
「喂,你們在別人的地盤打得這麼熱鬧,還打算當著我的面殺人,只怕不太合適吧?」
布萊特只覺得凶疤手一抖,猛得鬆開了自己的頭髮。周圍傳來一陣兵器出鞘的聲音,幾聲厲喝同時響起,「你是什麼人!?」
他們的反應未免也太……等下,布萊恩意識朦朧地想,難道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
「我當然是這裡的人,」女子從木桶上跳下,彎腰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昏暗的火光中,布萊恩看到她袍子上繡著奇特的圖案——三個並列三角型,以及鑲嵌在中央的碩大眼睛。眼睛輪廓在火光照射下映襯出點點金光。
「你們呢?從陰溝裡溜進來的老鼠嗎?」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卻不帶任何感情。這不合常理……任何一個人在看到凶殺場景時都不應該如此鎮定。
毒蛇也意識到了這點,他神情凝重,緩緩繞到對方側面,突然舉劍直刺。
女子連頭也沒轉,輕描淡寫地將手一揮,毒蛇甚至沒看到她的武器,只感到一陣寒風拂過他的身體。
一聲慘叫,凶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毒蛇衝上去又快速退了回來,原本執劍的部位卻已空空如也。
他的胳膊連同劍一起,掉在了地上。
恐懼頓時扼住了凶疤的咽喉,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毒蛇的底細。「出手狠辣,狡詐凶險。」這是伯爵大人對此人的評價。能被伯爵看中並招募的人,實力絕對不容小覷,就連布萊恩也難以在他的攻擊下撐過半刻鍾。可現在,他卻被一個女人漫不經心地一擊,斬斷了整條手臂。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殺了她!」毒蛇抱著傷口喊道。
失血過多的布萊恩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他聽到周圍到處都是雜亂的腳步聲,武器碰撞聲,以及……人體倒地時的悶響。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努力轉動眼珠,朝前望去——
然後巡邏隊長看到了一副他難以理解的畫面。
那名女子的身影如同幽靈,她漫步在眾人的包圍中,時隱時現。每一次出擊,都會洞穿敵人的要害。與其說是廝殺,倒不如說在舞蹈,他從未見過有人能把殺人的武器揮舞得如此具有韻律感,劍影上下翻飛,劃出一道道不可思議的軌跡。周圍的人在相較之下,不過是群笨拙的小丑。他們徒勞地反擊,再徒勞地倒下……最終,場中只剩下她一人傲然獨立。
那也是布萊恩失去意識前所看到的最後景象。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5:2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一章 「我們」的朋友
羅蘭坐在辦公桌前發呆,他沒料到居然還真有人敢殺到城堡裡來,如果不是夜鶯及時發現,自己只怕已經慘遭毒手了。
這次又是誰?三王姐,還是其他兄妹?要不要這麼急啊,五年的爭王令,現在才過去幾個月,羅蘭煩躁地拍著桌子,簡直豈有此理,還能不能讓自己好好過冬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首席騎士卡特.蘭尼斯推門而入,「殿下,死者身份都查明了,八具屍體中有七具是原巡邏隊成員,一人身份不明。另外還活著的兩人,一個被女巫……不,被派恩小姐治療後,仍未醒來。一個已押入地牢,正嚴密看守著。」
巡邏隊?就知道這支由前領主養出來的隊伍靠不住,羅蘭咬牙切齒地想,十個人裡居然有八個叛變,不讓這夥人加入民兵隊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那個關起來的,你提醒手下盯緊點,別像上次那樣,又讓人家服毒自殺了!」
「上次……那樣?」
「咳,沒什麼,」羅蘭搖搖頭,看來淩晨被夜鶯叫起,連腦袋都迷糊了,「總之,我要從他口中知道一切,誰主使、誰聯繫、誰收買,這些都交給你去查。」
「是,殿下,」卡特說完後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單膝跪下,「這次讓刺客潛入城堡是我的失職,望殿下責罰。」
「夠了,你當時不在城堡裡,這跟你無關。」
「那麼……」卡特猶豫了下,「能否告訴我,當時到底是誰阻止了這場刺殺?我從現場看到,他們……」騎士咽了口口水,「他們似乎都是被同一個人殺掉,而且毫無還手之力。」
「這你都看得出來?」羅蘭好奇道。
「如果勢均力敵,現場不會這麼乾淨,傷口也會各式各樣,」卡特低聲說,「所有人都倒在一間不大的倉庫裡,地上除了血和屍體外,幾乎沒有破壞一個擺放的物件,那些儲存醃肉的大箱子,上面連點劍痕都沒留下。也就是說,那人未借助任何掩護,就在一塊不大的空地中遊走。恕我直言,殿下,這簡直不可思議。」
「原來如此,」羅蘭點點頭,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理論上再強的人被包圍後,都會陷入極度不利的局面——實戰中可不會像電影裡演的那樣,看似是包圍,人仍然一個接一個地上。處於視野盲區的攻擊將尤為致命。所以以一對多,正確的對策是依靠地形和環境,讓自己始終正面迎敵。
然而夜鶯並不是普通人。
「不管如何,你先去做你該做的事吧。這個人暫時還不能露面,等時機成熟時,我會告訴你的。」
盡管首席騎士對自己忠心可靠,也知道安娜和娜娜瓦是女巫,但羅蘭仍選擇隱瞞下夜鶯的存在。因為她和另兩位女巫不同,她不屬於自己這邊,留在小鎮的原因僅僅是為了安娜。她的背後是女巫共助會,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裡。
卡特一臉失落地告退了。
羅蘭能理解他的想法,作為一名持劍之人,不斷練習著數百年間總結和積累下來的劍術,並引以為真理。但當看到無法理解的景象時,勢必會對自己產生懷疑——如果劍術能精妙到如此境界,那自己平日裡引以為傲的又算是什麼?
「我以為您會叫我出來,」夜鶯顯出身形,她仍坐在辦公桌一角,翹著腿說。
「我也這麼想。要不你乾脆在這裡定居下來吧,擔任我的暗衛,每個月兩枚金龍的薪酬,比安娜多一倍,要不要考慮下?」羅蘭又開始安利道,「房子帶花園,一星期休兩天,每年都有帶薪假——呃,就是邊休息邊拿酬金的意思。」
令他意外的是,這次對方沒有斷然拒絕,而是笑了笑,不可置否道,「我可不能丟下我的夥伴不管。」
「那就都叫過來,等冬天一過,邊陲鎮就要大興建設了,到時候多少人都容得下。而且……女巫也可以不受歧視的行走在街頭,沒人會視你們為邪惡者。」
「等您做到這點再說吧,」夜鶯聳肩說。
好罷,安利還得看產品,這種事情只能慢慢來。羅蘭轉換了個話題,「娜娜瓦已經安全送回去了吧?」
「嗯哼,她可嚇得不輕。」
王子歎了口氣,自己被夜鶯叫醒時正是午夜,看到現場後差點沒吐出來。她簡單交代了下事情經過,羅蘭便吩咐她去把娜娜瓦偷偷帶出來。平時只給雞療傷過的小姑娘看到滿身是血的活人,立馬就暈了過去。總之一片雞飛狗跳後,她才滿臉眼淚地治好了巡邏隊長。
為了不讓他家人察覺,夜鶯還要負責將她帶回去。
當一切忙完時,天都快亮了。
「你對這件事怎麼看?能推測出是我的哪位好哥哥或好姐姐做的嗎?」
夜鶯搖了搖頭,「他們都是巡邏隊的人,唯一的例外者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跟身份有關的證物,如果說是收買,任何人都可以辦到……但我覺得,這件事或許跟您的兄妹們沒有關係。」
「為什麼?」
「因為太不嚴謹了。一次多人行動,隊伍裡卻起了內訌。失敗後沒有立刻自殺,至少留下了兩名活口。而且當時,他們的表現毫不專業,簡直跟街頭混混一般。這不像您兄妹的作風,倒更像是一起外行人士的謀劃。我想就算我不在,這場刺殺也沒成功的可能性……別忘了安娜就睡在您樓下。」
夜鶯端起羅蘭的杯子,毫不在意地喝了口水,接著說道,「不管如何,您的騎士已經前往地牢詢問口供了,我打賭他很快就會得到真相——比起您姐姐布下的棋子,那家夥可是遜色太多了,之前還跪著求我別殺他呢。」
「那名重傷的巡邏隊長……我似乎召見過。」
「是嗎?」夜鶯偏過頭,「我倒覺得您得好好感謝下他,如果不是他一個人纏住了其他家夥,我也不會那麼快發現地下室溜進了老鼠。雖然不大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對吧?」
沒錯,羅蘭想,不過重點不在於他是朋友還是敵人,而是在於夜鶯說的那句話。
——「我們」的朋友。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5:4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二章 騎士
布萊恩醒來時,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窗外照入的陽光有些刺目,他稍稍閉眼,再睜開,眼前的場景依然沒有變化。
不是場夢境,他想,我……還活著?他嚐試著動了動身體,卻發現只能搖晃下手指,全身力氣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接著他聽到有人喊了起來,「他醒了,快去通知殿下。」
殿下?布萊恩覺得腦中像塞了團漿糊,思路比平時慢上許多。對了,自己是怎麼暈過去的?似乎是被毒蛇刺穿了胸口,很快就要死去,最後時刻一名如幽靈般的女子突然出現,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將敵人全部擊潰……
很快有侍女伸手將他扶起,靠坐在床頭。另一人端來水盆,幫他清洗面部。布萊恩顯然沒經歷過如此周全貼身的服侍,加上身邊都是些年輕的侍女,這讓他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好在這份局促沒有持續太久,當四王子走進房間時,所有人都彎下腰去。
布萊恩更是感到心中一股火熱正在湧動,他有太多的話想問,張開口卻不知道該先說什麼好。倒是羅蘭點點頭,說道,「你的事跡我已經知曉了,布萊恩,你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英雄」一詞一出口,布萊恩頓時覺得眼睛發酸,聲音都哽咽了,「不……殿下,我的朋友才是真正的……」
羅蘭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就如同夜鶯預測的那樣,凶疤被拖到刑房後,還沒等典獄長動手便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交代出來了。
這支隊伍的幕後主使不是他的王兄王姐,而是長歌要塞的麋鹿家族。麋鹿伯爵聯繫上了希爾斯.梅德這個遠房親戚,也就是凶疤後,通過利誘和分化控制了大部分巡邏隊員。除此之外,他還派出一名好手替換進隊中充作保險,以防行動過程中出現意外。這幫人的目的,不是來刺殺自己,而是打算燒毀純糧,好讓自己乖乖滾回要塞去。
此次陰謀造成了一名無辜者的死亡——灰狗。他試圖阻止凶疤一行人的犯罪企圖,被巡邏隊員用匕首刺死。那名毒蛇替換下的隊員則行蹤不明,大概是早上發現城堡沒有失火,凶疤也未按時回來後意識到計劃敗露,直接出逃了。
待到布萊恩情緒穩定下來,羅蘭才說道,「你的朋友灰狗,他會得到一個合乎他身份的葬禮。他的家人也會被妥善安置,今後不用再為食物而擔憂。」
「謝謝您,殿下,」布萊恩深深吸了口氣,「請問凶疤……他也死了嗎?」
「目前還活著。」
巡邏隊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寧願自己不獲救,也要拖對方一起下地獄。可如此一來這個希望已經變得渺茫……毫無疑問凶疤是有罪的,但貴族所犯的罪能用錢財贖減,只要他那位叔叔願意保他,凶疤就有很大可能不死。甚至,連監獄都不會進。
羅蘭自然能猜到了他的想法,「希爾斯.梅德,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凶疤,他是長歌要塞麋鹿家族的一員。執掌家族的叫洛克金.梅德,為萊恩公爵分封的伯爵,也是他的遠房叔叔……」說到這裡他稍稍頓了下,「但這些都不會影響到最終判決,凶疤已經被判處絞刑,就在三天後執行。如果你身體能恢複的話,不妨去看看。」
布萊恩猛地瞪大了眼睛,「但……但殿下,貴族是可以用金龍贖罪的,您這麼做不會觸怒——」
羅蘭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貴族?可能對你們來說,他出身於麋鹿世家,地位和你們有雲泥之別。但事實上他既沒有爵位,也沒有封地,根本算不上貴族。第二,就算他是貴族,入侵王子行宮,妄圖焚燒存糧,不顧邊陲鎮二千餘人的死活,這三宗惡行加起來已是罪不可赦。」
如果說提爾的死羅蘭心中還有些許猶豫外,凶疤則屬於完全不可原諒那類。如果他成功的話,自己在邊陲鎮的根基將毀於一旦,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這比直接刺殺自己還可惡得多。
至於這一反應會不會惹怒長歌要塞,誰在乎?既然對方不願意好好跟自己做生意,選擇下狠手來坑害邊陲鎮,自己當然也不能退讓。這次事件同時給了羅蘭一個警告——這個世界的政治鬥爭不像自己過去所熟知的,大多集中在桌下較勁,而是更偏向於掀桌子的做法,原始得多也血腥得多。
「好好休息吧,你失血太多,就不要離開城堡了。巡邏隊的工作我已經安排其他人去執行,等到邪魔之月結束,我會為你舉行冊封禮。」
「殿下,」聽到後一句話,布萊恩不敢置信地望向王子,「您的意思是……」
「是的,你將成為我的騎士,布萊恩先生,」羅蘭笑著回答道。
*******************
「預備——刺!」
凡納咬牙刺出手中的長木杆,用和上回同樣的力道,角度也大抵相同。
這次他刺出的第一百槍。
手臂傳來酸麻的感覺,凡納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盡管第五十槍時他就這麼想了,但一個星期訓練下來的條件反射仍讓他服從了命令。老實說,能撐到現在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全體——休息!」
鐵斧喊出指令後,周圍頓時傳來一片吐氣聲,凡納也鬆了口氣,放下槍杆,徑直一屁股坐在地上。
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自己所在的民兵隊並不是負責為衛兵或騎士跑腿的魚腩部隊,折騰了一個星期的古怪訓練後,他們的練習項目也逐漸變得像模像樣起來。比如現在,站在城牆上按獵人的口令刺出和收回長槍——盡管這些長槍是用木頭杆子代替的,但凡納很快能聯想到自己所承擔的作用。
後勤隊絕不會做這樣的練習,這也意味著,他們會在城牆上與邪獸正面對抗。這種事光想一想就夠可怕的了,凡納原本打算偷偷溜走,但不知為何,看到身邊一同訓練的隊友,想到每天豐富的三餐和可觀的酬薪,他便遲遲下不定這個決心。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6:1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三章 火藥
「都站起來,四王子殿下來了,」還沒休息到一刻鍾,鐵斧便拍手喊道。
凡納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之前的特別訓練讓他對服從命令產生了條件反射,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已經端起了木杆,擺出之前刺擊的預備動作。
王子一行人走上城牆,從隊伍背後走過,凡納餘光注意到殿下在經過自己這個位置時放慢了腳步。
羅蘭心裡歎著氣,都說晚起毀上午,早起毀一天,這話果然是真理。剛處理完夜襲城堡的善後工作,又得趕來檢閱民兵隊最近訓練的成果。可憐自己一晚上沒睡,現在已是困意連連。但他不能不來,現在隊伍已轉入臨戰訓練階段,作為最高指揮官,長期不露面會導致自己存在感下降,人心也會變得不穩。
嗯……一般檢閱時該說些什麼?羅蘭思考了下,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若下半截沒人接的話,這句口號喊出來會很尷尬,還是隨便拉個人聊聊家常,體現出自己禮賢下士,刷刷聲望好了。
他這麼打算著,拍了拍一名看上去還算壯實的小夥子。
「訓練辛苦了,覺得累不累?三餐吃得好不好?」
根據以往看新聞得來的經驗,對方反應應該是激動地大聲回答「不累,很好!」結果他激動是激動,轉過身直接單膝跪了下去,把羅蘭嚇了大跳。
凡納覺得自己被上天眷顧了,王子殿下居然用親切的口吻關懷他訓練累不累!平時別說王室了,就連普通的貴族都不願跟他們多說一句話。他下意識地模仿騎士向王子殿下行禮,也不管這套禮儀對他來說是否合適,心中只有一個聲音:以後回到老街,他凡納也能算得上一號人物了。
被要求站起來後,凡納腦中仍是一片混亂,自己怎麼回答得都記不清了。
最後當殿下問出對訓練有什麼意見或看法的,可以提出來時,凡納忽然清醒了不少——這可是個好機會!如果能讓殿下認為單靠民兵隊無法承擔守衛城牆的重任,自己是不是就不用整天擔心到底是跑還是留了?
他在心中小心醞釀著措辭,「尊……尊敬的殿下,民兵隊目前人數實在太少。按現在訓練的列隊方式,等邪獸來襲時,大夥最多只能防守住城牆三分之一不到的範圍。您看……」
就算王子再多招募幾批,訓練時間只怕也來不及了,凡納想。另外,這些人用的武器也是一大開支,邊陲鎮很難在兩個月時間內湊出三百人用的長槍,甚至一百支都十分勉強——所以他們現在仍拿著木杆來訓練。
如果王子殿下能意識到這點,說不定就會從別的城鎮招募一批傭兵來作為防守主力。至少他們不需要訓練就能直接上戰場,同時自帶武器和防具,就是價格比較高。
羅蘭思考了片刻,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光憑一支民兵隊來看守整道城牆的確不大現實。」
凡納心中一喜,殿下的意思是……同意了自己的看法?
但四王子接下來沒有說出他期待聽到的那句話,而是把鐵斧叫到身邊,「邪獸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不過是野獸的變種,它們並沒有思考的能力吧?」
「是的殿下,普通種的邪獸仍和野獸無異,甚至連習性都基本相同……但是混合種,我見得不多,也不敢肯定。」
「那就行了,雖然從赤水河到北坡山腳有近一千八百尺(六百米)長,我們可以誘使它們來進攻特定區域嘛。」
「您是指設陷阱?」鐵斧問。
「是一個陷阱,但並非像獵人常用的那種。普通的陷阱靠隱藏自身來捕獲獵物,而我打算反過來做,在遠離城牆的地方設置口袋型路障,比如圍欄、土坡、水溝,迫使這些沒腦子的邪獸自動繞行。連綿不斷的障礙會引導獵物前往指定地點,最終集中在我們準備好的防守區域,」羅蘭說到這兒望向鐵斧,「至於如何引誘這些怪物,我想沒人比你更擅長了。」
鐵斧想了下,「引導它們倒是沒問題,狼種不愛碰水,野豬種畏光,其他邪獸也各有各的習性。但殿下,如此一來會導致所有邪獸都集中在這六百尺範圍內,是不是太危險了?」
「如果只是依靠長槍弓箭,的確如此。」羅蘭胸有成足地說,「不過,現在我們有了新武器。」
待到離開時,王子再次來到凡納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觀察力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凡……凡納,殿下。」
「我會向我的首席騎士提議讓你擔任長槍隊隊副,凡納先生,好好幹。」
*******************
羅蘭在段燒房後院又新建了間平房,用於製作雪粉——也就是火藥。
這間三百平米左右的屋子只有一個出入口,並執行著最嚴格的安保制度。門口守著兩名騎士,任何進入者都需要登記並且搜身,以防帶入引火物。室內禁止任何火源,因此只有在白天才會開工。為了防止夜鶯偷偷潛入,門框處還掛上了紗簾。
「這就是您說的新武器?」被召喚過來的卡特用手指捏起一點黑色粉末,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這不是雪粉嗎?」
鐵斧或許不清楚,但卡特經常參加王室典禮,自然知道鳴禮桶中裝的就是這種東西。煉金工坊的得意之作,配方對外人來說是個機密,但王子想要的話,肯定能要得到。
「是雪粉,但又不完全是,」羅蘭說,「煉金工坊最新改良產品,我把它稱為火藥。」
火藥可謂是任何穿越者必備的種田神器了。材料來源廣泛,只要知道硫磺、木炭和硝石1比1.5比7.5的最佳配比,就能製作出來,完全沒有任何技術門檻。
這個時代的雪粉,是木炭含量占六成、硫磺和硝石占兩成、其他稀奇古怪材料(如水銀、黃油、蜂蜜等)占兩成的劣質產品,燃燒速度慢,釋放氣體少,完全發揮不出火藥應有的作用。但羅蘭知道,煉金師們也在不斷試驗其他配比,最多三十年,較為接近標準黑火藥配方配方配方配方配方的雪粉便會出現。
而在歷史上,火藥被發明出來後很長一段時間才徹底淘汰冷兵器,就是因為配方原因,以及相應的武器製造工藝跟不上。
不過很多人都忽略了,即使不依靠槍炮,火藥本身也是極為可怕的武器。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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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9:26:3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四章 試爆
早在水泥段燒間搭建之初,羅蘭就訂下了後續幾個項目試驗用房的計劃,它們大多圍繞北坡礦區而建,可以有效集中起來看守——這種土磚牆木頂棚的平房施工速度極快,也不影響城牆的建設進度。
從柳葉鎮大額採購的硝石都被運至附近的倉庫儲藏起來,待要用時,才由僱工研磨稱量,分批送入平房。木炭和硫磺也是如此,三種原材料的搬運和混合工作都由不同分組的人完成,這樣可以最大限度減少泄密的風險。
羅蘭從製備好的黑火藥中稱出二十磅,緩緩倒在一張裁好的羊皮上。
這些火藥都經過了浸泡、壓實、晾曬、槌碎、篩分等處理,已呈均勻大小的顆粒狀,燃燒性能極佳。為了防止碰撞火花導致意外發生,整個生產過程中沒有用到一件金屬器皿,大多都為陶瓷或原木製品。
倒完火藥後,羅蘭將羊皮層層疊上,包裹至三層,再用繩子綁緊。
「這樣就行了?」卡特問。眼前這東西也能被稱作武器?雖說是雪粉的改良品,可單憑聲音又能唬住誰?對付從沒上過戰場的農夫可能會起到作用,任何經過訓練的戰士和傭兵都不會將其放在眼裡。不過……首席騎士仔細考慮了下,殿下最近做的事情看似毫無道理可言,可大多效果驚人。如果說邪獸智商跟野獸差不多,或許這玩意會意外的有效?比如一聲暴鳴使它們受到驚嚇四散逃串,從而減少守城隊伍的壓力之類。
羅蘭把包好的火藥往卡特懷裡一塞,再拿上袋用於引火的細磨火藥粉末,「差不多了,我們去城牆外,鐵斧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離城牆以西大約二里,位於迷藏森林與絕境山脈之間的一塊空地便是他此次劃出的試爆區域。
鐵斧和其他幾位獵戶已在此地等候多時,除了鐵斧本人外,大家都是當地人,也是箭術最好的那一批。聽到王子殿下有任務交給他們,立刻迫不及待地跟著鐵斧過來了。
現在誰都知道,邊陲鎮的新領主對於雇傭酬金從不吝嗇。
按羅蘭吩咐,他們在四周立起長木杆,係上繩子,圍成近半里的警戒圈。靠近城牆的方向則安排了騎士巡邏,防止有人意外靠近。
羅蘭繞著警戒圈檢查了一遍,點點頭,「獵物都帶來了嗎?」
「殿下,都在這裡,」鐵斧拖著個籠子走上前來,卡特注意到裡面裝著幾隻野雞和兔子。
「很好,把它們放在離中心點五步、十步、十五步、三十步的距離上,每根木樁綁上一隻。」
卡特暗自搖搖頭,上前提議道,「殿下,您選的這些動物恐怕測試不出效果,它們本身就膽小無比,稍有響動就四散而逃。就算能嚇住它們,也不一定能嚇走邪獸。」
「嚇走邪獸?」羅蘭微微一怔,隨後反應過來,「我可沒打算嚇跑它們,盡管這玩意爆炸時的聲勢的確驚人。」
他帶著首席騎士走到圈中央,放下火藥包,用匕首劃出一道小口,讓火藥漏出部分。接著掏出裝有火藥粉的皮袋,從破口處撒起,邊撒變向後退。
今天是個無風的天氣,很適合這種原始的引爆方式。
一直退出近百米,羅蘭才收起皮袋。
「行了,就在這兒點火吧,」他反複估算了下距離,確認無誤後,才對卡特說,「去把獵戶們都叫過來。」
此刻羅蘭心裡也有些激動,之前已經做過小分量的閃燃測試,他對試驗結果並不擔心。他在意的是,這將是一個偉大的時刻,從今天起,熱武器就要正式登上舞台,而他將作為主導者被寫進歷史的裡程碑。
所有人集中後,羅蘭點燃了火藥粉。
卡特趴在地上,望著迅速遠去的火星,心裡頗有些不以為然。
這麼遠的距離,又沒放在青銅桶裡,雪粉的炸響聲能不能傳到這兒還是個問題,王子殿下居然讓所有人都趴在地上。不過既然四王子帶頭這麼做了,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冬天的地面寒意十足,隔著鏈甲也能感到蔓延上來的寒意。卡特挪了挪身子,準備將胸口側過來時,一聲驚天巨響突然響起——
由於距離隔得太近,爆炸聲和震波幾乎同時達到,他感到自己的耳朵嗡地一下,世界陡然安靜下來。大地的震顫轉瞬即逝,他抬起頭,只見一朵黑雲緩緩騰起,接著碎石和泥巴像下雨般紛紛墜落。
羅蘭受到的衝擊要比首席騎士小得多,連放鞭炮都會堵住耳朵的他在點燃火藥粉後立刻做好了防護準備。爆炸點並不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會騰出團巨大的火球。火光一閃即逝,大量泥渣被氣浪掀起,衝到約十米的空中。當塵埃落定,羅蘭唯一的感受便是:這聲音可比鞭炮響多了。
至於鐵斧和另外幾名獵戶,已經嚇得目瞪口呆。他們中只有鐵斧知道此行是為了測試一種新武器,但沒想到該武器的聲勢竟是如此驚人。
恐怕只有天罰的雷鳴才能與其相比!
羅蘭站起身,帶著眾人回到爆炸點,地上是一個深半米的凹坑,離爆心最近的兔子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地上短短一截木樁。
他逐一檢查其他動物,放置在十步和十五步的野雞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了,盡管看不到明顯外傷,但羅蘭知道它們死於爆炸時的震波。
唯一的幸存者是三十步(約15米)外的灰兔,它薄薄的耳壁上滲出斑斑鮮血,見到有人靠近時也不再掙扎,仿佛剛剛那聲巨響奪走了它的靈魂。
卡特咽了口唾沫,嗡鳴聲不斷的耳朵逐漸恢複正常,此時他才明白王子殿下所說的「沒打算嚇跑它們」是什麼意思。這真是雪粉改良出來的嗎?煉金術師光憑這個成果,只怕要遠遠淩駕於占星家之上了。
鐵斧望向羅蘭的眼神完全變了樣,「殿下,如果民兵隊能擁有這樣的武器,邊陲鎮將再也不懼怕到邪獸的威脅。不知道它能否大量製造?」
羅蘭攤手道,「大概不行,待到邪魔之月來臨時,估計隻夠做出二三十個。」主要關鍵在於硝石,這個時代製硝手段還十分原始,靠在人畜糞尿圈中倒入石灰混合物來收集析出的硝酸鉀結晶。除了煉金坊和上層貴族有需求外,幾乎沒有其他用途,因此這樣的提煉場也不多,全用來做炸藥的話很快便會消耗殆盡。
作為殺手鐧,這種武器必須和火槍、弓弩搭配使用。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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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19:26:5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五章 歸宿
夜鶯行走在「迷霧」中。
從這裡看去,世界只剩下黑白二色。
原本構成事物的線條不再明確,直線、折線、曲線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猶如孩童筆下的塗鴉。
這是種很難言喻的感覺,夜鶯也花了很長時間才熟悉如何分辨界限,只要運用得當,她就能不受凡物拘束,在迷霧中自由穿行。看似連成一片的牆體,只要稍微換個角度,便能看到現實世界中絕對不存在的入口。
在迷霧裡,上和下,前和後也不再是固定的概念,它們會相互變換,甚至重疊在一起。比如她現在所做的,從守衛眼皮底下邁入城堡,順著那變幻莫測的線條,一步步憑空而上,穿過天花板,抵達安娜的房間。
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完全自由的世界。
只有身處「迷霧」之中,夜鶯才會真正放鬆下來,盡管它寂靜又孤獨,可她喜歡這種不受威脅的感覺。
大多時候,這裡都是黑白的,但她偶爾也能看到其它顏色。
例如眼前的安娜。
女巫和普通人不同,她們是魔力的聚合體。夜鶯能看到這股力量的流動和消逝,它也是迷霧中唯一的色彩。
她從未見過像安娜這麼飽滿又強烈的顏色——碧綠色的光澤在她身上湧動,中心處接近白熾,讓人幾乎無法直視。這令夜鶯十分迷惑,一般來說魔力的顏色和能力表現十分接近,她在共助會時見過不少擁有操作火焰能力的女巫,她們大多呈橙色或暗紅色,像一團跳動的火球,無論大小和光亮度都無法與安娜相比。
如果這點還只是難以理解外,另一點便是不可思議了。
如此龐大的魔力在她身上彙聚,她為什麼還活著?
整個女巫共助會裡,夜鶯都找不到擁有這等魔力之人,哪怕是成年的女巫,比起來也相形見拙。如果等安娜成年的話……
不,她沒有這個機會了,夜鶯歎了口氣,魔力越強,反噬越強。她甚至不敢想像當邪魔噬體降臨時,安娜會面對多麼可怕的折磨。那種從內部向外撕裂的劇痛不會讓人失去意識,直到放棄抵抗,接受死亡的那一刻,都得反複承受毫不間斷的痛苦。
她走出迷霧,將低落的思緒暫時收起,打起精神道:「早上好,安娜。」
安娜對對方這種不請自來,突然出現的行為已經習慣,她點點頭,沒有回答,而是繼續練習著操控火焰。
夜鶯摸摸鼻子,走到女孩的床邊坐下。
這樣的練習她已看過很多次,最開始安娜還會失手將自己的衣服點燃,在後花園的棚子裡,準備著滿滿一桶給她替換的衣服。到後來,她已能熟練的讓火焰在指尖跳動,連羅蘭都不再督促她練習,園子裡木棚拆掉改成了享受下午茶和曬太陽的地方。
即使如此,安娜依然按照王子之前的吩咐,每天都會進行一至兩個時辰的練習——就在自己的房間裡。
「我帶了魚餅來,吃嗎?」夜鶯從懷裡摸出個布包,攤開遞到對方面前。
安娜嗅了嗅,點點頭。
「去洗個手吧,」夜鶯笑道。還好,她並不是討厭自己,只是不善於交談罷了。說起來,她明明對娜娜瓦很在意,話同樣說得不多。事實上除了在羅蘭面前外,她幾乎很少說話。
而對比之下,羅蘭的話就忒多了。他總有說不完的道理,連吃個飯都有許多條條框框——比如飯前要洗手,吃東西不要太快,掉在地上的不要撿起來吃等等……每一條他都能講出個長篇大論來。
開始她是極不耐煩的,不過對方好歹是此地的主人,灰堡的四王子,既然吃他的住他的,那麼就勉為其難的聽下好了。到現在,她竟也慢慢習慣了這些規矩。不知為何,當與安娜、娜娜瓦、羅蘭、卡特等人一起爭搶洗手排隊順序時,她莫名地感到了一絲樂趣。
安娜把手伸進盛滿井水的桶子裡搓了搓,再點起一團火烘幹,捏個魚餅坐回到桌前,小口小口啃了起來。
「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嗎?」夜鶯沒話找話道,「那裡有很多姐妹們,她們會好好照顧你的。」
「在這裡,你只能在城堡範圍內活動,不覺得悶嗎?」
「絕境山脈雖然物資不多,可大家都是一家人,為了相同的目的聚集在一起。」
「你的力量這麼強大,她們會很歡迎你的。」
「這年冬天,我怕你撐不過去……」
說到後面,夜鶯的聲音低了下去,或許已經來不及了,她想,就算回到營地,她現在這樣龐大的魔力,幾乎不可能熬過成年。自己所能做的,只剩下目視她的消亡。
「加入女巫共助會之前,你曾住在哪兒?」
夜鶯怔了怔,她很少會向自己提問題,「我……以前住在東邊的一座大城市,離王都不遠。」
「過得開心嗎?」
開心?不,那簡直是段不願去回想的日子,寄人籬下,被人輕視、嘲弄。當發現自己變為女巫後,更是像貓狗一樣看管起來,鎖鏈栓在脖子上,強迫自己為他們辦事。夜鶯搖搖頭,輕聲問,「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之前住在舊區,」安娜簡單地將自己的經歷講述了遍,「我的父親為了25枚金龍就將我賣給了教會,是殿下將我帶出牢籠。在這裡,我過得很開心。」
「但你出不了這個城堡,除了羅蘭.溫布頓外,其他人依舊憎恨著女巫。」
「我並不在意,而且,他說他會改變這一切,不是麼?」
「那很困難,只要教會不倒,女巫就始終是邪惡者。」
安娜沒有反駁,沉默的時間有些漫長,長到夜鶯以為她再也不會開口時,她忽然問道:「你在共助會過得開心,還是在這裡過得開心?」
「你……你說什麼啊,」夜鶯被問得有些猝不及防,「當,當然是……」
是共助會?說實話她對尋找聖山興趣不大,但那兒有她無法割捨的朋友。
是邊陲鎮?若不是聽到有女巫陷入危險,她根本不會到這兒來!
答案應該很明顯才對,但為何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說出口?
這次安娜露出了笑容,夜鶯很少見到她笑,那雙眼睛像是倒映著晨曦的湖面,讓人莫名覺得安心——即使自己沒有身處「迷霧」中。「我聽羅蘭說,你們在北方群山中尋找聖山,如果聖山意味著安穩和歸宿,我想我已經找到了它。」
這裡就是她的聖山,夜鶯意識到,盡管她的生命已所剩無幾,但她的靈魂將比大多數女巫都更早抵達彼岸。
就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急促地奔跑聲,夜鶯仔細聽了聽,竟像是娜娜瓦的腳步。
門被推開,衝進來的果然是娜娜瓦.派恩。
她一臉哭相地撲進安娜懷裡,「怎……怎麼辦?安娜姐姐,我父親發現我是女巫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7:1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六章 談判
羅蘭是從床上被夜鶯拖起來的。
得知娜娜瓦.派恩的父親找上門後,他先是一驚,但很快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想要讓小姑娘留下協助對抗邪魔之月,就必須找個理由讓派恩一家待在邊陲鎮過冬。
原本這是件極為棘手的事情,四王子的風評和聲望在貴族中已跌至谷底,加之與要塞關係緊張,這些家業都在要塞東區的貴人們顯然不大可能留在小鎮。羅蘭從一開始也沒考慮過和貴族合作,他們或許擅長爭權奪利,卻不適合並肩作戰。
他飛快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了下,來到會客廳。
被親衛帶到此處晾了許久的提古.派恩已是怒氣衝衝,見到王子,他立馬就站了起來,「殿下,我的女兒在哪裡?」
這是羅蘭第一次見到娜娜瓦的父親。他身形粗壯,個子不高,臉上一圈絡腮鬍顯得粗獷無比,而那身束腰棉衣上裝,大口袋貼身皮褲的打扮更像是名獵戶,而非貴族。
「她很好,派恩先生——」
「為什麼您的衛兵會直接放她進去,卻把我攔在門外?」提古中氣十足地打斷道,「我需要一個解釋,殿下!請帶我的女兒出來見我!」
這是什麼節奏?羅蘭愣了愣,他設想中的場景應該是對方知道了自己的女兒不幸墮落為女巫,要嘛低聲下氣地求他隱瞞消息,要嘛乾脆讓他來解決這個難題。但如此咄咄逼人,完全不按貴族禮節行事的派恩,他還真沒有料到。
至於衛兵為什麼會放娜娜瓦進來,這完全是因為自己的交代。她三天兩頭就來找安娜玩,衛兵跟她都熟了。
考慮片刻,羅蘭招來位侍女,讓她去把娜娜瓦帶過來。
不管對方有多麼失禮,他仍是娜娜瓦的父親,還是先讓兩人見了麵再談。如果他表現出一絲要將小姑娘交給教會或棄之不顧的意思,自己再採取措施也不遲。
娜娜瓦是跟著安娜一起出來的。
見到女兒的瞬間,提古.派恩眼中的不耐立刻消失了,他張開手,朝娜娜瓦喊道:「快到爸爸這裡來。」
但小姑娘只是躲在安娜身後,露出半個腦袋,「您會把我賣給教會麼?」
「咳……你在說什麼,傻孩子,教會又不收你這樣的笨蛋,快跟我回家。」
這反應讓羅蘭有些摸不著頭腦,按夜鶯的說法,娜娜瓦是施展魔力時被她的父親看到了,驚慌失措地逃到城堡裡找安娜,她父親則一路殺氣騰騰地追趕至此。
但現在看來,提古望向女兒的眼神中只有關心和溺愛,完全不像是常人對女巫的憎惡之情。
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什麼?
羅蘭猶豫了下,決定把事情敞開來說,「派恩先生,你的女兒是名女巫,想必你也知道了。」
「您說什麼殿下,我聽不懂,」提古跺跺腳,走上前想抓住娜娜瓦的手,卻被安娜側身擋了下來。
「父親,我已經變成女巫了……對不起,」娜娜瓦低聲說。
提古終於有些著急了,「別胡說!什麼女巫,又是卡爾那家夥教的吧,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去學院了,教會那一套說辭都是狗屁!」
聽到這裡,羅蘭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大概對方替娜娜瓦百般掩飾的舉動,是因為誤會了自己?
所以在沒有見到女兒之前,他才會如此焦躁不安。
「安娜,」他朝女巫眨了眨眼睛,後者點點頭,面對繞過自己試圖拉走娜娜瓦的提古,伸出右手。火焰從掌心噴湧而出,貼著他的頭頂竄過。
提古瞪大了眼睛,慌張後退幾步,娜娜瓦也驚慌地抱住了安娜的手臂,「安娜姐姐,不要!」
「殿下,這是——!」
「如你所見,她也是一名女巫,跟你的女兒一樣,」羅蘭攤開手道,「娜娜瓦能自由出入城堡的原因也並非像你想的那樣,現在我們能好好談談了?」
提古這時才像從夢中驚醒般,「啊」了兩聲,「殿下,我……」
「坐下來說,」羅蘭指了指桌子,「先喝杯茶。」
果然如此,他心裡歎了口氣,我的名聲就如此差勁,差到連小孩子都不放過麼。對方一開始那番無禮表現羅蘭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一個關心女兒的父親,看到女兒跑進領主的城堡,而守門的衛兵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這意味著啥?
如果當事人是自己,只怕空手拆城堡的心都有了。
至於後面一直否認女兒是女巫,意圖就更明顯不過了——提古擔心王子用「娜娜瓦已經墮落,需要被淨化」的說辭要挾他,而他本人,則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寶貝女兒是不是女巫。
提古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咕隆一口喝幹,抹了抹嘴巴,神情有些尷尬,「抱歉,是我失禮了。請問您是何時知道我女兒成為了呃……女巫的?」
「入冬之前。第一個發現她覺醒的並不是我,而是她的老師卡爾.梵伯特。由於和安娜是朋友的關係,他將娜娜瓦寄托給我,希望我能給予她保護,」羅蘭細細解釋道,「而這一個半月裡,她有空就會來城堡練習她的能力。順便一提,你女兒的能力是治愈。」
「是這樣嗎……」提古撓撓腦袋,「我說那隻貓怎麼就突然能跑能跳了。」
「貓?」
「咳咳,其實也沒什麼。我回家時看到這孩子正抱著一隻被馬車撞到的貓坐在門口,我還打算從背後過去嚇她一下,沒想到她看到我就跑了,那隻貓也一樣,明明被撞斷了腿來著,」他望了娜娜瓦和安娜一眼,「你們是朋友?」
安娜還沒表態,娜娜瓦的頭已經飛快點了起來。
提古的表情柔和了幾分。
羅蘭見狀問道:「你看起來並不認為女巫是被魔鬼引誘的邪惡者。」
「我的女兒當然不是什麼邪惡者!」他斬釘截鐵地道,「不管她變成了什麼,這點毫無疑問!」
簡直和安娜的父親判若兩人,羅蘭不禁感慨,他現在有些理解為什麼娜娜瓦總是無憂無慮,臉上常掛著笑容了。這樣的家庭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如同溫暖的搖籃。
「我也不這麼認為,派恩先生,」王子直截了當地說,「你女兒的能力對於傷者來說意義非凡。我希望她能留在邊陲鎮,協助我一起對抗邪魔之月。」
提古猶豫了下,「殿下,請恕我拒絕,當邪魔之月降臨,這裡將變得十分危險,我不能把她留在小鎮。」
提古.派恩的分封領地不屬於邊陲鎮所轄區域,因此哪怕自己是王子,也無法直接命令他。不過只要願意坐下來談,羅蘭想,就不怕說服不了他。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7:3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七章 家族史
「危險是相對的,派恩先生,而且危險也意味著機遇,」四王子腦中翻閱著大臣助理搜集來的相關資料,「聽說你的爵位繼承自你的父親?他曾是一名騎士,後來因為作戰有功,被授予了男爵爵位和封地。」
「正是如此,」提古點頭說。
「那場戰鬥,是一場為無辜者挺身而出的榮譽之戰,時間也是在邪魔之月。一小部分邪獸意外地通過赤水河穿越了要塞防線,進入西境腹地。當時你的父親正在該地巡邏,遇到殘餘邪獸時,他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選擇先行避讓,通知援軍後再進行圍剿。因為他身後就是毫不設防的城鎮——盡管那座城鎮和他毫無關係,」羅蘭一邊陳述,一邊注意對方的神情,「後來的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的父親召集起城鎮的民兵,帶著自己的侍從,正面與邪獸作戰並獲得了勝利。」
「是的,」他語氣有些激動起來,顯然對這段家族史充滿嚮往,「其中一隻體形巨大,像鹿又像牛,或者說是兩者揉捏在一起的怪物。它的腿比我父親軀幹都要粗,奔跑起來地面都在顫抖。如果是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擊敗這樣的怪物。」
「但他卻做到了。我的父親站在一條淺溝附近,將暴怒的巨獸引誘過來。趁它加速衝撞的瞬間,他臥倒在淺溝中,支起寬刃劍,劍柄斜撐在溝底一塊石頭上。那頭看似無可匹敵的蠢貨就這麼徑直撞在了劍尖上,整個肚子被劃開了條口子,流出來的腸子和黑血都快把我父親淹沒了。我家壁爐上至今還掛著那次戰鬥的戰利品,一根巨大的邪獸角。」
羅蘭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值得欽佩的戰鬥。他遵循了騎士的信仰,憐憫和英勇。後來給予他爵位和封地的是喬伊.科爾,當時還是長歌要塞的一名伯爵,二十五年前被我父親溫布頓三世晉升為公爵,兼任南疆守護,所轄領地遍及整個南境。遺憾的是,靠山獨立出去後,仍留在要塞以東的老佩恩便成了要塞公爵眼中的刺。」
「殿下您倒是知道得很清楚,」提古有些無奈地吐了口氣,「要塞公爵和喬伊大人一直就不合,喬伊.科爾也不是要塞公爵分封的伯爵,他的血脈可追溯至王室分支,無論是家族還是血統,都不比萊恩大人差。」
這就是政治,羅蘭心道,溫布頓三世所玩弄的制衡把戲。
為了弄明白這段錯綜複雜的關係,他可是把大臣助理叫來給自己講解了一整天。
貴族間的分封和管轄是極為混亂的,理論上來說,上級貴族有權對領地內下級貴族發布命令,實際操作起來卻複雜得多,喬伊.科爾和萊恩公爵就是例子。作為國王直接分封的伯爵,領地雖然在西境,卻有著不下於萊恩公爵的威望和聲勢。
當喬伊成為南境公爵後,自然也會有新的釘子被安排進他的領地,這是灰堡王室維持執政穩定的慣用手段。
「所以當你繼承這塊領地後,商貿和農產都日漸凋零,家業也一日不如一日,」羅蘭緩緩說,「現在,有一個新的機會擺在你面前。」
「新的……機會?」
「想必你聽說過兩年前的饑荒,要塞以交易礦石不足為由,扣發了下一個月的食物。而今年,我們面臨同樣的困境。北坡礦洞的意外坍塌讓邊陲鎮人民無路可退,我們必須在新建的城牆後擋住邪獸。這場戰鬥可能不會一帆風順,不過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危險同時意味著機會。」
「……」提古已經明白了王子的意思,他皺著眉頭,沒有立刻回答。
「說起來,你並不像一名通常意義上的貴族,」羅蘭笑了笑,「沒有人會穿成這樣外出,而且你的手上,都是硬皮繭子。派恩先生,你並沒有放下你父親的傳承吧?身為騎士所擅長的戰鬥技巧。」
他當然沒有放下,羅蘭想,否則就不會整天往迷藏森林裡跑了。根據巴羅夫提供的情報,他在邊陲鎮的這段日子裡,一周至少有三天花在迷藏森林裡。而且每次前往都是裝備齊全,由於養不起侍從,他就直接從鎮裡雇傭獵戶做幫手。有的人天性喜好戰鬥,提古.派恩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如果你願意留在邊陲鎮,我可以給你機會,讓你重拾你父親的榮光,像他那樣,靠劍和勇氣去奪取榮譽。功績出色的話,我將在邊陲鎮東邊劃出一塊土地用於賞賜你,一塊適合子爵身份的土地。」
這種情況雖然不多見,但承諾是有效的。作為已經成年的王子,法理上他可以冊封子爵、男爵及騎士,只不過很少會對別人家的手下封賞罷了。一來是挖牆腳有失貴族風度,二來是萬一對方拒絕就比較尷尬了。可羅蘭不在乎風度,他只想要娜娜瓦這個移動治療站,至於拒絕他也不太擔心,喬伊成為南境守護後沒順手把他父親攜過去,就證明前者已經放棄了派恩家。
提古終於鬆了口,「那……殿下,我能否將娜娜瓦送回長歌要塞?從未有人在這裡抵擋過邪獸,萬一失敗的話,我不希望我的女兒葬身於此。」
「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派恩先生,危險是相對的。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娜娜瓦在長歌要塞被人發現是女巫,會有什麼後果?那裡可不像邊陲鎮,教會已在城中紮根已久,到處都有他們的信徒和眼線。一旦暴露,就算我也救不了她。」
羅蘭停頓片刻,補充道:「邊陲鎮不會失守,當邪魔之月來臨,我會在城牆上與領民並肩戰鬥。我們的對手不過是一群變異了的野獸,不是刀槍不入的魔鬼。你的父親曾在毫無遮掩的空地上擊敗了它們,更何況我們還有道難以逾越的城牆。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發生了意外,我會讓娜娜瓦先行離開,」他頓了頓,「還有安娜。我會在碼頭留下一艘小船,我承諾,她們將會安然無恙。」
「既然如此……我相信您,殿下,」提古.佩恩站起身,單膝著地,挺胸收腹,向王子致以標準的騎士禮,「我願意為您而戰。」
……
當提古和娜娜瓦離開後,安娜給了羅蘭一個白眼。
「你在做夢麼?」她說,「我哪兒也不去。」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7:5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八章 熱兵器時代
鐵斧知道自己被監管起來了。
那天參與試爆的獵戶都被集中遷進了城堡附近的一棟兩層小樓裡。透過窗戶向外望去,能看到一圈石砌圍牆,出入口有衛兵把守。
他對此絲毫不以為意,甚至覺得殿下隻派出兩名親衛充當看守,實在有失謹慎。
直到現在鐵斧腦中仍留著那天試爆時的轟鳴——從來沒有武器可以給他帶來如此強烈的震撼。在極南之地,他見過地底噴發的橙火,可以持續燃燒數十年;也在無盡海角見過遮天蔽日的狂風和巨浪……然而天威不可測,那都是大地之母或海神的意志,是神明用於懲戒萬物生靈的鐵鞭。
可王子殿下卻以個人之力,竊取了三神的權柄,獲得了天罰般的力量——盡管與真正的天父雷霆相比還相差甚遠,但那已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境界。
如果在鐵砂城,參與者還有用處的話,一般會被割掉舌頭。當然這不是最保險的做法,只有死人才會永守秘密。至於外族人?他們看一眼都是褻瀆,永遠不可能有外族人加入到莫金族的核心階層來。
王子知道他有一半異族血統,依然允許他親眼目睹天罰之火,還打算讓他來負責組建獵戶隊。這種信任使得鐵斧心中熱血翻湧。
在鐵砂城,他經歷過無數次背叛和陷害,逃到灰堡南境,沙民和大陸之民各占一半的血統亦讓他受盡歧視,最終他心灰意冷地來到邊陲鎮,打算依靠打獵渡過餘生,沒想到卻在這裡受到了王子殿下的青睞。
他毫不懷疑,憑借這種新武器,贏得爭王令的必然是羅蘭.溫布頓殿下。
想到能有為未來國王效命的機會,鐵斧心中便激動不已。
「所有人,樓下集合!」
鐵斧聽到聲音,探頭望去,發現來人是四王子的首席騎士,卡特.蘭尼斯。
他第一時間整理好著裝,快步下樓,走到卡特面前立正站好。民兵隊的訓練他也參加過,知道殿下喜好紀律嚴明,整齊劃一的部隊。其他獵戶則慢了許多,六個人花了約半刻鍾才排好隊伍。
「老地方,跟我走吧,」卡特倒不怎麼在意,帶著一夥人出了門,直奔城牆外。
依然是上次試爆的地點,只是這回沒再拉起警戒線。
現場除了羅蘭外,還有四名騎士——他們都是卡特的手下。鐵斧注意到,王子殿下邊擺弄著手中一根造型奇特的金屬長棍,邊跟騎士講解著什麼。
見到鐵斧一行人,羅蘭迎上前來,「怎麼樣,新的地方住得還習慣嗎?」
「多謝殿下關心,」眾人躬身行禮,紛紛表示新居所十分舒適。
事實上新搬的住所要比之前的老房子好上很多,鐵斧想,至少不會漏風漏雨,屋頂也不是透光的稻草鋪蓋而成,而是整整齊齊的瓦片。
「這樣就好,」羅蘭點點頭,「目前的安排是出於安全考慮,待到邪魔之月結束,你們就能搬回去住了。另外,第一個月的薪金我已發放到你們家人手中,同時每周末你們也能和他們見上一次麵。當然,是在衛兵的陪同下。」
「感謝您的仁慈,殿下。」獵戶們興高采烈地說道。
這倒真讓鐵斧有些意外了,拋開沙民的鐵律不說,就連灰堡軍隊的管理也不應如此鬆懈。難道說,這是因為殿下個人的寬容?他隱隱有些擔心,想要爭奪王位,就必須冷酷無情——這一點,他在鐵砂城看得太多太多。
不過當四王子說接下來要測試一款基於火藥開發的新武器時,鐵斧立刻把這些擔憂拋到了腦後。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王子將兩根異形鐵棍拿到眾人面前。
「這玩意叫「火槍」,」羅蘭說,「接下來,我告訴你們該如何使用它。」
……
鐵斧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完全摸熟了新武器的用法。
將能引來天罰之火的黑色粉末——也就是火藥倒入槍管,塞入一顆鉛丸,用通條直捅到底,再於後部藥池處倒入火藥,瞄準目標,扣動扳機。
雖然他認為自己對殺戮一向有天分,無論劍、刀、錘、斧、矛都能熟練使用,但那也是經過了長年累月的訓練和實戰才掌握的技巧。半個時辰內掌握一件武器,這個速度恐怕只有手弩可以與之相比。
另一把火槍則交到了卡特手中。
首席騎士對這款新奇的武器同樣充滿興趣,拿起來便不願放下。
模擬操作幾輪後,羅蘭便讓兩人實彈試射看看效果。靶子早已準備好,一件用木棍撐起來的半身板甲,被另兩名騎士立在三十尺(約10米)左右的距離上。
鐵斧和卡特按王子口述的射擊方法,舉平瞄準,扣下扳機。
第一次開火時的巨響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鐵斧也不例外,但很快眾人的臉上便只剩下驚訝。
作為靶子的半身板甲上,出現了一個小孔。鉛丸乾淨利落地穿透了板甲前胸最厚的部位。
射擊之前,鐵斧曾仔細觀察過這件鎧甲,它顯然不是什麼手工作坊打造出來的低劣貨,領口處鍛錘和鐵砧的標記證明這是一件來自灰堡鐵匠會的製式盔甲,前緣最厚處約半指,足以在近距離抵禦手弩的直射。想要對付這種鐵罐頭,重型弩弓、戰錘或長戟才是明智的選擇。
如此比較下來,同樣易於操作的火槍至少在威力上,遠遠勝過手弩。而它的裝填速度和手弩相當,精準度的話……三十尺的靶子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殿下,這東西的產量……」卡特開口問道。
「目前就這兩支,等到邪魔之月時,最多再生產兩支出來。」
鐵斧看到卡特明顯鬆了一口氣。他大致能猜到對方的想法,如果這種武器易於製造的話,只需簡單訓練幾天,就能培養出一大批握著火槍上陣的速成「戰士」。他們不限年齡,不限職業,甚至不限性別——即使是弱不禁風的女人,也能對騎士造成巨大威脅。
盡管比不上天罰之火帶給他的震撼,但它依然是件不錯的武器,鐵斧想,巨大的威力使得自己可以在城牆上輕鬆擊殺一些皮實肉厚的大型邪獸。如果當年面對混合種時,自己擁有一把火槍的話,結局說不定就不會如此狼狽。
而現場只有羅蘭清楚,這種武器真正的意義。
他親手揭開了熱兵器戰爭的序幕。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19:28:2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十九章 挽冬
羅蘭站在城牆上,遙望北方。這一個月以來,他重複著城堡、礦區、城牆三點一線的循環,檢查每個可能被遺忘的細節。
民兵隊的刺擊動作日漸嫻熟,他們在卡特反複地操練下,已能穩住槍杆,直到負責觀察的獵人喊出攻擊口號時,才送出長槍。
站在他們身後的是獵戶隊,凡留在邊陲鎮,且善於用弓和弩的獵人都被編入了這支隊伍。這些經驗豐富的捕獵者是殺傷邪獸的主力,在十二尺高的城牆上向牆角射擊,幾乎沒有射失的可能。
最後則是由鐵斧、卡特及另外二名精銳獵人組成的補刀隊。鐵匠鋪打造零件、安娜熔接組裝的四支前裝燧發槍已交付使用,只有在遇見弓弩都無法穿透外皮的棘手怪物或混合種邪獸時才由補刀隊擊殺。他們的位置十分自由,在這段長約兩百米的距離上遊走,哪兒有需要就出現在哪裡。
至於炸藥包,則存放在城牆下一間看守嚴密的倉庫裡。需要救場時,再單獨運上城牆——畢竟這玩意一出事,對自己造成的破壞可能比邪獸還要大,邪獸的牙齒咬不壞水泥毛石,但炸藥卻能把整段城牆送上天。
至今為止,羅蘭已組織過兩次實戰演練,包括炸藥包的使用。也多虧這兩次演練,才避免了正式防守戰時民兵們被炸藥轟鳴巨響嚇到扔掉武器的尷尬。而另一個好處便是,當大家發現王子手中還掌握著如此威力驚人的武器後,隊伍的士氣頓時高漲起來。
「殿下,」巴羅夫緊了緊衣領,「礦石交易的收入已花去大半,如果邪魔之月真像占星家說的那麼漫長,我估計撐不到冬天結束。」
「那就把我金庫裡的全填進去,」羅蘭毫不猶豫地說,「另外與柳葉鎮的交易也不要停下來。蒸汽初號機已運送至礦洞,坍塌碎石清理工作也基本完成,整個冬天我們還是能獲得一點產量的。特別是寶石原石,不用再強調價格,能盡快出手就趕緊賣掉。多儲存點糧食和肉乾總是對的。」
巴羅夫點點頭,「我會去辦的,殿下。只是……」
看到大臣助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羅蘭當然明白他想說什麼,「放心,我安排了一條小船,若真到局勢全線潰敗之時,我會離開小鎮。」
「那我就放心了,」巴羅夫鬆了口氣。
羅蘭朝他笑了笑,「你去忙你的吧,我一個人再看看。」
待巴羅夫離開,王子慢慢登上望樓。這是城牆中央的最高點,從此處可以俯瞰前方廣闊的叢林和連綿起伏的群山。寒風呼嘯著撲面而來,但他毫不在意。只有在這空曠的高台上,他面臨大戰時的緊張心情才會平靜下來。
「你在騙他,」身邊有人說道,「你根本就沒打算離開。」
「人生已是如此艱難,有些事還是不要拆穿的好。」
「聽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如果王子的身份都算艱難,那我們又算什麼?」夜鶯現出身形,「即使當不成國王,只要活過爭王令的這五年,你也是一方之主。比起擔心這個,你還是多陪下安娜比較好,只怕……她沒多少時間了。」
羅蘭沉默了片刻,「我不覺得她活不過邪魔之月。」
「為何?」
「她說不會輸給邪魔噬體,」他頓了頓,「我相信她。」
「你居然會相信一名女巫,」夜鶯搖搖頭,「我們可是被魔鬼詛咒的人。」
「是麼?我也相信你啊。」
「……」
*******************
布萊恩穿著便裝,站在灰狗的墓碑前。
他輕輕撫摸過嶄新的石碑,純白色的碑麵上刻著一行字:「無名卻長存人心。為邊陲鎮犧牲的英雄。」
「灰狗。」
「我實現了夢想,待到邪魔之月結束,四王子殿下便會為我舉辦冊封禮。」
「但我不想坐在病床上等待。」
「我的傷口已經痊愈,城牆上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邪魔之月就快到了,邪獸或許很可怕,但它們會一頭撞在大家齊心協力建立起來的防線上,無法再向前一步。」
「我將連你的份一起,為守衛這個小鎮,揮舞長劍。」
「這一切並沒有完結。」
「陷害你的人還活著……可他不會一直活下去,這是殿下對我的承諾。」
「下一次再會時,我會帶來好消息。」
布萊恩彎下腰,將一束捧花放在墓碑前。
「那麼再見了,我的朋友。」
*******************
「安娜姐姐,你不怕嗎?」娜娜瓦趴在床上翹著小腿問。
「怕什麼?」
「邪魔噬體啊。夜鶯說是冬天吧,我是秋天才成為女巫的,今年是第一次……」
「第一次啊,」安娜想了想,「會很痛,有時候你甚至恨不得立刻死去。」
「啊!」娜娜瓦驚呼一聲,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你會活下來,就像我一樣。」
「我不知道……」娜娜瓦低聲說,「我可不像你那樣堅強。」
「我並沒有多麼堅強,」安娜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與羅蘭見面時的場景。就在那昏暗陰冷的地牢中,他將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輕聲說要聘用自己——直到現在,她仍覺得不可思議,「你也會遇到一些讓你想要活下去的事物,哪怕是掙扎著活下去。」
「比如……?」
「比如沾滿醬汁的肉排,」她歎了口氣,「我怎麼知道你想要什麼——嗯?」
望著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娜娜瓦,安娜用手擦了擦臉,「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不……,」後者搖頭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以前從來不會跟我說這麼多話……安娜姐姐,剛才你閉上眼睛思考的模樣,好漂亮。」
安娜翻了個白眼,跳下床,走到窗邊。
娜娜瓦跟了上來,「你在看什麼,迷藏森林嗎?」
「森林在西邊,」安娜沒好氣道,「這兒只能看到赤水河。」
「安娜姐姐,快看!」女孩指著天上。
安娜怔了怔,隨後推開窗,一股寒風夾雜著點點雪花湧入室內。
她伸出手,捏住那朵晶瑩剔透的雪花,一陣涼意從指間傳來。
「下雪了。」
*******************
「……」
漫長的沉默過後,夜鶯才開口道:「你居然沒有說謊。」
「當然,」羅蘭笑道,「我本來就很少說慌。」
夜鶯沒有再說話,她偏過頭去,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忽然間,她感到頸脖處一涼,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城牆上空已飄起了雪花。灰蒙蒙的天空中仿佛多了無數隻潔白的精靈,它們乘著北風起舞,伴隨著民兵隊訓練的口號聲,四處飛揚。
……邪魔之月開始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23:06:3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章 家書
柴火堆熊熊燃燒,但戈隆.溫布頓感受不到多少熱度。
雖然這已經是牛皮縫合而成的大帳篷,底部一圈也用土壓得嚴嚴實實,理應沒什麼漏風的地方,可他仍覺得渾身冰涼,特別是腳趾,凍得都快失去知覺了。
「這該死的地方,撒個尿都能結冰,」他吐了口口水,站起身,雙手扣住桌子兩邊,用力一抬,手背上頓時青筋暴起,一張六尺見方的實木方桌生生離開了地面。
把桌子往火坑邊一放,戈隆才感覺舒服了不少。他脫下鞋子,將腳板撂到火堆上烘烤,手中攤開張紙卷,繼續寫未完的信。
「致親愛的莉芙亞。」
「我到赫爾梅斯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當然,教會那幫家夥更喜歡稱這裡為新聖城。如果不是邪月公約,我簡直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只想回到你的小屋,和你共享溫暖的床被。」
「托公約的福,監視教會一舉一動的軍隊卻成了支援他們的盟友,這真是一種諷刺,不是嗎?說起教會,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所做的一切確實驚人。我記得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二十年前,赫爾梅斯除了山和石頭外什麼都沒有。教會建立的城鎮都在山腳下。但現在,他們不單開辟出了可供馬車上山的路,還在山頂建立起了規模龐大的要塞城市。」
「如果是夏季的話,你真該和我一起來看看,他們口中的新聖城比灰堡還要雄偉。還記得灰堡王都的劇院嗎?我和你曾去那兒觀賞過王子複仇記,你感歎劇院的造型多麼巧妙,內部竟能如此寬敞。」
「但你若是看到新聖城的演武場,就會發現,灰堡劇院根本算不了什麼。說它是一棟建築,我倒覺得它更像是件精妙絕倫的藝術品。足足五個劇院那麼大的空間,卻沒有一根石柱支撐。外牆伸出八根像巨獸骨頭一樣的東西,彎曲的獸骨間連著許多分支和麻繩,將屋頂整個懸吊在空中,就像吊杆一樣。他們是怎麼想出來的?」
「還有那些骨頭,如果從邪獸身上剝下來的話,我敢打賭,那家夥肯定超過了一百尺。大概也只有在赫爾梅斯才能遇上這樣的怪物了。但是親愛的,請不用擔心,就算邪獸再龐大,也不過是地獄魔鬼的爪牙。在神罰之石面前,任何邪惡都逃脫不了神的制裁,無論是邪獸、女巫、還是魔鬼本身,下場都只有灰飛煙滅。」
寫到這兒,戈隆.溫布頓放下筆,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說來奇怪,握著十五磅的雙手劍能揮上一整天,而抓著筆才寫了這麼點字就覺得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還是適合幹些粗人的活。
「說起邪獸,我突然想起來,我的四弟被分到邊陲鎮那種窮地方,只怕已經夾著尾巴逃進長歌要塞了——盡管那兒的邪獸根本無法與赫爾梅斯防線的相比。這不能怪他,就算我到了那種地方,也只有避難的份。由此可以看到我的父親是多麼不公,只因為二弟從小就表現得格外聰明,就決定讓他繼承王位?父親都忘了自己不是靠聰明贏下灰堡王座的。自從母親去世後,我就越來越難摸清他的想法了。」
接下來的內容讓戈隆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把真實打算告訴莉芙亞,停頓片刻後,他還是決定寫下去。如果計劃順利的話,這封信送到之時,他應該已經抵達灰堡王宮。
「親愛的,昂學士說得沒錯,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王位最終肯定不會屬於我。他已從星象中觀察到了這一點。「天啟星正離熾日遠去,最多還有四個月便會完全離開熾日的軌道。」學士這麼告訴我,顯然,剩下的時間已不多,我不能再這樣空等下去了。」
「今天的大戰過後,我將悄悄返回王都,帶著我忠誠的戰士。寒風嶺論富饒程度遠遠比不上金穗城,但這裡唯獨不缺勇猛的武者。只要拋出一些錢幣和允諾,他們就會像餓狼一樣撲向我的目標。當然,我並不想那麼做。我只是想親自問一問父親,為什麼要發出爭王令這樣兒戲的旨意,到底是什麼讓他忘記了,我才是具有第一繼承權的人。」
「昂學士已經為我安排好了一切,莉芙亞,我的愛人,再多等一段時間。等我成為國王之日,就是迎娶你為王后之時。如果我不幸失敗……你就不要再回到王都,在寒風嶺好好生活下去。」
「愛你的,戈隆。」
他小心翼翼地將信折好放入信封,再用蠟油封口。檢查數遍後,他敲了敲桌子,帳篷外很快走進一名親兵。
「將這封信,送到寒風嶺的玫瑰手裡。你不必日夜兼程,也不用騎馬,打扮成普通旅人,搭乘往返於兩地的商貿車隊過去吧。只有一點你要記住,這封信必須親手送到。」
「是,王子殿下!」
「很好,你去吧。」戈隆揮走親衛後,乾脆坐到了桌上,兩隻腳一齊懸在火坑上。
這樣一來,自己便沒有退路了。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兒時的情景。那時候自己帶著二弟三妹,在王城花園裡玩捉迷藏,三妹摔倒了兩人硬是要陪著她摔一次才作罷。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三人漸漸變得像現在這樣陌生了?
戈隆搖搖頭,將紛雜的思緒拋開,多愁善感不適合自己,他想,這些迷惘終究會有一個答案——在自己坐上王座之後。
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了沉悶的號角聲。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來了!他從桌上一躍而下,套上鞋子。走出帳篷,整個營地已經動了起來。奔跑的士兵和旗幟彙成一道道激流,向預設的戰場彙集。遠處的群山中傳來渾濁的回音,延綿不斷。
號角長鳴,邪獸來襲。
「跟我來!」他騎上親衛牽來的戰馬,向城牆頂端小跑而去。
只有親身站在聖城城牆之上,才能感受到它的宏偉——它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橫立在絕境山脈的斷口處。頂部平整而寬闊,可供數十人並排通行。它的前方是冰川構成的峭壁,後方則是平坦的高原地勢。
這便是教會拚命都要把新聖城建在山頂上的原因。
利用這段地勢差,他們構築了一道幾乎不可能突破的防線。
而戈隆.溫布頓要看得更長遠。能把如此多的石料和木材從山腳運送至山頂,短短二十年內就在赫爾梅斯上建立一座城池,教會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令人咋舌。
不過就算再怎麼厭惡這幫神棍,有一點戈隆必須得承認,如果不支持他們守住赫爾梅斯,大陸上所有國家都會面臨一場浩劫。這也是邪月公約簽訂的基礎。
在邪魔之月降臨時,接壤赫爾梅斯的四大王國必須派遣軍隊支援教會,與教會的審判軍共同作戰。
城頭四杆旗幟迎風而立,蛇身權杖的「晨曦」、刀盾交叉的「狼心」、冰山薔薇的「永冬」——
以及高塔長槍的「灰堡」。
望著遠處天空出現的黑點,戈隆.溫布頓握緊了大劍。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23:06:5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一章 邪獸初現
就如布萊恩所說的那樣,邊陲鎮一旦下雪,便不會停歇。
一晚上時間,小鎮已裹上了一層白紗。到清晨時,雪勢減弱,天空中偶爾才會落下幾片零碎的雪花,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想到將有數月見不到太陽,羅蘭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簡直不合常理,他想,雖然在女巫具有魔力的世界尋找常理本身就很怪異,但邪獸是怎麼影響到天象的?只可惜他沒有氣象衛星來告訴自己,現在世界的雲圖具體分布情況。
走在前往西境城牆的路上,卡特不禁感歎道:「鎮子裡冷清了不少,還是有一幫家夥跟著貴族撤離了。」
「這樣也好,至少他們不會拖後腿,」羅蘭哈出口白氣,「我已經安排巴羅夫在這個冬天進行一次人口普查了。」
「那是什麼?」
「就是挨家挨戶上門做統計,留下來的有多少人,一戶幾口都叫什麼名字,從事什麼職業,然後登記下來,」羅蘭解釋道,「這樣一來,無論是戰時調配人力資源,還是戰後發放撫恤,都能快速有效地實施。」
「呃……人力資源?」卡特眨了眨眼睛,隨後笑了,「殿下,您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樣了。」
「哦?」
「以前的您,雖然也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終究是些與王子身份不符的事。而現在……」卡特停頓片刻,似乎在考慮用詞,「無論是您定的那些古怪訓練條例,還是從煉金工坊搬來的新奇試驗品,結果都出奇的有效。或許這就是我祖父所說的,超凡者之所以不凡,是因為總能看到普通人忽略的地方。我有種感覺,說不定您真的能成為下一任國王。」
「……是嗎?」羅蘭忽然心頭湧起一股暖流,還有什麼比奮鬥後被手下認同更具有成就感的事嗎?一時間他感到手腳都充滿了力氣,灰暗的天空也沒那麼令人厭煩了。
走上城牆,民兵隊正在清理過道上的積雪,見到王子出現,眾人紛紛躬身行禮。
應該教他們行軍禮的,羅蘭想,「昨晚情況怎麼樣?」
「沒有發現邪獸的蹤跡,」回答他的是鐵斧,「殿下,按以往的經驗來看,在第一場雪後,我們還有一段較為平穩的時期。這段時期內邪獸數量不多,而異化的也大多是一些弱小的動物。」
羅蘭點點頭,「那就繼續保持警戒吧。」
城牆後方的區域已經改造成了兵營,沒有吹響警戒號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在營地休息,節約體力。警戒實施輪換制度,考慮到冬天氣溫較低,每組隊伍僅進行兩個時辰的巡邏警戒便更換一輪。
這些措施都是羅蘭一條條定下來的。他曾詢問過布萊恩,得知長歌要塞在抵禦邪獸根本沒有方案可言。最倒黴的新兵會被派去監視邪獸動向,在城牆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因此偷懶、逃跑現象時有發生,一個冬天下來,因為失職或違反軍令被吊死的人都多達二三十個。
至於發現邪獸蹤跡後,那更是一團糟,既沒有劃分防禦區段,也不會指定責任到人。聯想到這個時代的戰爭水平,羅蘭也就了然了。極端講究個人勇武,強調榮譽和劫獲,連騎士都會發生熱血上頭就自個衝鋒的年代,還是不要要求太高的好。
沿著城牆巡視一遍,目前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但羅蘭卻發現了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引導路障。
這些障礙物目前仍很清晰的將邪獸引致城牆中端,但若是布萊恩所說無誤的話,兩到三個月的積雪總會把障礙全部填平。到那時,六百米的防線上任何一點都可能會成為邪獸的行進路線,他的人手根本無暇顧及如此大的範圍。
派人下去清理積雪也不大可能,幾隻敏捷的狼種邪獸就足以讓隊伍損失慘重。
或許還是得依靠女巫的力量。
比如讓夜鶯帶著安娜潛行出城,點起大火融化積雪,再潛行回來——就像她從派恩家偷帶娜娜瓦那樣。
就在這時,位於城牆左側的觀察哨叫了起來。
「快看前面!」
羅蘭和卡特朝他所指的位置看去,一團小小的黑影從雪地中爬了出來,緩緩向城牆挪動。
「殿下,您說要不要……」負責該段防禦的獵人轉過頭問。
「按之前的演練,你應該自行判斷是否吹響號角,」羅蘭說,「而且在這一點上,你比我更有經驗。」
他猶豫了下,最終只是拉上弩弦,站在城牆邊繼續觀察。
羅蘭滿意地點點頭,就目前來看,城牆上的秩序還維持得不錯。就是不知道當大量邪獸進攻邊陲鎮時,他們還能不能按演練的步驟迅速組織起防禦。
黑影逐漸走進,大概離城牆還有五十米時,羅蘭已能看清邪獸的外貌。
大概是隻狐狸變種?
它的毛皮呈灰黑色,眼睛通紅,喘著白氣來到城牆邊。
「這家夥看樣子才被侵蝕沒多久,威脅不大,」鐵斧邊說邊開弓瞄準。
「你說它們都是被地獄的氣息感染,並且向西驅逐至此?」
「不單是向西,」卡特湊過來道,「地獄之門在蠻荒地打開時,沒有絕境山脈阻擋的地方,都會受到邪獸的襲擊,特別是北方的大豁口。延綿至此的絕境山脈就像被截斷了一般,豁口長達十餘里,也是邪獸進攻的主要方向。」
這隻狂躁的怪物在城牆下徘徊了片刻,揚起頭,咧嘴朝牆上的眾人發出低吼,正待縱身一躍時,鐵斧鬆開弓弦,一支利箭準確地穿透了它的頸脖,將它牢牢釘在地上。
羅蘭注意到它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
為什麼同樣受邪魔之力侵蝕,女巫覺醒後能保存神志,而野獸卻會變得狂亂,同時身體產生異變?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絕境山脈背後看一看,他想。在王子的記憶裡,那裡屬於人類無法踏足的禁地,是地獄之門開啟的地方。不過由於誰都沒有去過,這些大多從古老書籍裡推測出來的傳言也根本無從驗證,可信度存疑。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23:07:3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二章 工傷事故
「如果被邪獸咬到會怎麼樣?」羅蘭問,「會變得跟它們一樣嗎?」
希望不要是異界版的生化危機才好,他想,現在的科技水平可沒辦法提取病毒抗原。
「當然不會,」鐵斧一臉「你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的表情,「被咬到的話只會變成一具屍體。」
「那它們的肉呢,能吃嗎?」
卡特驚呼一聲:「殿下!這種邪祟之物怎麼可以吃,它們都是被地獄氣息汙染過的啊!」
羅蘭望向鐵斧,後者點頭道,「您的騎士說得沒錯,我曾割下過邪獸的肉喂獵狗,結果獵狗吃下肉後很快就死了。」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羅蘭歎了口氣,這個時代食物來源十分匱乏,如果邪獸能吃的話,冬天簡直是個豐收之月。想想看,整個森林的動物都向發了瘋一般往邊陲鎮跑,連獵捕工具都省了。
巡視完城牆,他決定去探望一下娜娜瓦。
如今,離城牆最近的一戶貴族住宅已被羅蘭征用為戰地醫院使用,當然,對外宣稱的說法是醫療院。為了以防萬一,這兒已是小鎮除了城牆外守衛最嚴密的地方。
此處的屋主在返回長歌要塞時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財產,加上邊陲鎮本身就屬於隨時可以放棄的地方,因此這間住宅雖大,但壁畫、地毯、瓷器之類的裝飾物一個也沒。若非打掃得還算乾淨,簡直像間被空置已久的無主之所。
羅蘭把首層的木質隔牆全部打穿,除了走道和門廳外,使其它所有房間連成一個整體,再擺上十張床,一個簡易的醫院便算成型了。沒有護士,也沒有醫生,甚至連這十張床都不大可能會全部用到——娜娜瓦的治療並不需要臥床調養,而是立馬見效的。
白天她便在這間醫院二樓待命,安娜沒事時也會過來陪她。提古.派恩和布萊恩則負責駐守一樓,門外還安排了兩名親衛看守,可謂萬無一失。
但羅蘭沒料到的是,戰地醫院接收的第一位傷者,不是來自保衛城牆的民兵隊,而是北坡礦山的工人。
*******************
釘子覺得自己手都在發抖。
聽到背後鐵頭已變得嘶啞的慘叫聲,他再次加快腳步,甚至恨不得自己能飛起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疏忽,他想,真該死,當時怎麼就忘了騎士大人的叮囑。
早知道自己就不應該接下操作大家夥這活!
自從礦洞門口裝了這台黑漆漆的大家夥以後,礦工們的工作就輕鬆了許多。
原本最累的活兒是將挖出的礦石運出礦洞,當礦籃裝滿石頭後,需要三到四人才能拖動。一般是兩人在後面推,剩下的在前面拉。原本凹凸不平的坑道地面經過長年開採,已被礦籃磨得平平整整,礦籃底部的鐵片墊也需要經常更換。
一星期前首席騎士大人指揮鐵頭和他的手下將大堆造型奇特的金屬零件運上山來,折騰了幾天組裝成一台爐子。釘子萬萬沒料到,這台爐子生火後竟然能自己動起來,不僅能動,而且力大無窮。
騎士大人說這是王子殿下的發明,似乎是叫蒸汽機來著。
只要將麻繩拴緊礦籃,再點燃爐火,這台大家夥就會嗚嗚地叫著,轉動絞盤,將礦籃飛快地拽出礦洞。
簡直不可思議!
騎士大人演示過幾次後,便要鐵頭選一個人出來,負責蒸汽機地操作。釘子被選中時,心裡還高興了老半天。想想看,只要守在這台機器前,他就再也不用下礦去挖石頭或者推籃子了。上次那場意外坍塌可把他嚇得不輕。
於是騎士大人叮囑的那些,釘子都牢牢記在心裡。
說起來並不難,需要大家夥工作時,只要將這個漆成綠色的拉杆抬起,再壓緊紅色的拉杆即可。騎士大人說,綠拉杆聯動進氣閥門,紅拉杆聯動排氣閥門,這樣蒸汽就會通過管道進入氣缸裡。礦籃被拉上來後,想讓機器停止則反過來操作,抬起紅拉杆,壓緊綠拉杆,蒸汽便會從鍋爐側邊這根管子裡排出。每循環一次,都要補充滿爐子裡的水——盡管不明白閥門、氣缸是什麼意思,但釘子都一一應承下來。
不過騎士大人強調兩條務必要注意,一是順序不能錯,啟動時必須先綠後紅,關閉時必須先紅后綠,弄錯的話,可能導致機器毀壞。第二是排氣時一定要先清散周圍的礦工,並且不斷大喊提醒,直到紅拉杆完全被抬起。
第一個要點釘子背的滾瓜爛熟,閉著眼睛都不會弄錯,可壞就壞在第二點上。
今天照例關閉機器時,周圍已無旁人。他覺得一個人空喊警告看起來有點像傻子,便悶頭去扳紅色拉杆。拉杆卡得有點緊,他咬牙費了老半天力氣,才將它拉動。
沒想到拉起的瞬間,鐵頭竟出現在爐子前方——釘子發誓根本沒看到礦頭是從哪兒竄出來的,機器發出的巨大轟鳴也掩蓋了他的腳步聲。白色的蒸汽尖嘯著從排氣口噴出,徑直衝在了鐵頭臉上!
當場釘子就嚇愣了,只見鐵頭頓時仰倒在地,捂著臉滾來滾去,嘴裡發出淒厲的慘叫——那聲音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很快就有其他礦工圍了過來,按住翻滾的鐵頭,強行揭開他的手。只見對方臉上已是一片模糊,血水從熟透的爛肉中滲出,眼睛變成了白色的珠子。在場的人都意識到,鐵頭沒救了。
回過神來的釘子眼淚脫眶而出,鐵頭一直都很照顧他,看他年紀小,分配給他的活總比其他人少一分,但工錢從未少給過。現在卻是因為他的疏忽導致了這場意外。
悲痛焦急之間,釘子忽然想起了騎士大人說的,如果礦區有人不慎受傷,可以把傷者帶到城牆附近,那裡有間新開的醫療院。
盡管他心裡知道,這樣嚴重的傷勢是治不好的,傷口面積太大,草藥也起不到作用,只會不停地腐爛下去,接著全身高熱,很快便會陷入昏迷。但他仍然背起鐵頭,不顧周圍人的詫異,咬緊牙關向山腳跑去。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鐵頭死去,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23:07:5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三章 堅強
「安娜姐姐呢?」
娜娜瓦聽到樓梯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忙跑到門口探頭望去,卻失望地發現來的人是王子殿下。
「她還在工作呢,大概晚點會過來吧。」
「工作?」娜娜瓦最近常從王子口中聽到這個詞,「您是指燒那些灰色的泥粉嗎?」
「目前來說,是這樣。」
娜娜瓦噘著嘴回到桌子邊,我也有工作,她想,守在這裡,治療那些為保衛小鎮而受傷的人。
「怎麼,安娜不在,覺得無聊了?」羅蘭笑了笑,抽出把椅子坐到壁爐邊。
「嗯,」娜娜瓦撐著自己的下巴,老老實實應道。她並非不想治療那些受傷的人,只是……只是,太可怕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治療布萊恩時的情景,那人渾身像被血浸泡過一般,紅褐色的血塊凝固在胸口,嘴巴像脫水的魚兒,一張一合向外吐出紅白相間的血沫。然後……自己就暈倒了。
真是丟臉透頂。
娜娜瓦抬起頭,偷偷望了羅蘭一眼,發現他已經靠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嚕。看來王子也累了,她想,建造城牆,訓練士兵,保護這個鎮子不受邪獸侵襲,這些也是他的工作吧。
當他拜托自己來這兒時,她雖然猶豫了許久,但終究沒有拒絕。
「你也會遇到一些讓你想要活下去的事物,哪怕是掙扎著活下去。」——娜娜瓦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閉上眼睛時,她腦中便會浮現出安娜的模樣——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宛如湖水,緩緩將她包圍,這也是她答應羅蘭的原因。
她想變得像安娜姐姐一樣堅強。
樓下忽然再次響起腳步聲,娜娜瓦從椅子上跳下,想要去看看這回是不是安娜回來了時,卻被一隻無形的手攔了下來。
「稍等,不止一個人。」
娜娜瓦拍了拍胸口,不滿道,「你嚇到我了,夜鶯姐。」
門很快被推開,是負責駐守一層的布萊恩,「派恩小姐,請您下來一趟,有人被燙傷了。」
這是,要工作了吧?
娜娜瓦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她走下樓,兩名守衛正忙著將一個不停慘呼的人抬上床,旁邊還站著個小個子,臉上滿是焦急。布萊恩走上前,利索地將傷患手腳綁在床邊,守衛隨後架起小個子走出房間,還順手拉上了充作隔斷用的布簾。
「發生了什麼事?」羅蘭揉著眼睛走下樓問道。
「殿下,北坡礦洞送來了名重傷者,看樣子像被什麼燙傷的。」
王子走過去瞄了眼,「是蒸汽燙傷,初號機不會出問題了吧?送他來的人呢?」
「在門廳,」布萊恩指了指大門方向。
「我去問下情況,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說罷羅蘭向出口走去。
娜娜瓦慢慢蹭到那人旁邊,用餘光瞄去。只見他臉上的五官都糊成一團,原本應該是紅色的皮膚變成脫水後的慘白色,一縷縷像破布般掛在臉上。脖子上全是碗大的泡,其中有些已經破了,滲出的黏液伴著血絲將枕頭浸濕了一片。在搖曳不定的爐火映照下,他的模樣簡直比夢魘裡的魔鬼還要可怕。
她倒退兩步,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父親正在關心地看著自己。
「你還好吧?」
娜娜瓦點點頭,想著羅蘭告訴過她的話——「就當是治療小動物一樣治療傷員好了」,重新走到床邊,伸出雙手。
不可思議的感覺從她體內湧現,一點點彙聚在她掌心。她看到一縷發出淺綠色熒光的液體從掌中流淌而出,滴落在傷者的臉上。盡管這道熒光是如此明顯,但旁人都對它視而不見。接著傷口發生了變化,被燙壞的皮膚不斷脫落,新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
傷者的痛苦呻吟逐漸停息,呼吸變得平穩,像是陷入了沉睡。
娜娜瓦吐了口氣,自己這次的表現比起上次,應該進步了不少吧?
「天哪,這就是殿下所說的治愈能力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提古.派恩驚歎道,「乖女兒,你真是太厲害了!」
「簡直是神明的力量,」布萊恩同樣感慨不已,「我受傷時也是娜娜瓦小姐施以的援手吧,真是太感謝您了。」
啊,這笨蛋,娜娜瓦捂著臉,他就不知道那天是夜鶯姐把自己偷帶出來的嗎?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提古奇怪道,「我怎麼不知道?」
「咳……她的力量跟神明毫無關係,它隻屬於女巫自己,」羅蘭掀開簾子回到室內,咳嗽兩聲岔開話題,「送來的人傷勢現在如何了?」
「基本痊愈,」布萊恩興奮地說,「就像完全沒有受過傷一樣!殿下,有了娜娜瓦小姐的幫助,在邪魔之月的戰鬥中,大家都有機會活下來!」
「只要不當場死亡,保住性命問題不大,」王子點點頭,示意布萊恩將那人叫醒,「你叫鐵頭對吧?」
被稱為鐵頭的人坐起來後一臉迷茫,「我……這是在做夢嗎?」
「並不是,」羅蘭說,「你還活著。」
「您是……!我曾在廣場上見過您!」那人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般,從床上翻下,跪倒在地,「四王子殿下,是您救了我嗎?」
「是這位派恩家的大小姐救了你,她是一名擁有治療能力的女巫。」
娜娜瓦心中一緊,這麼直接地說出自己是女巫好嗎?果然,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起了變化,「女……巫?殿下,她們不是魔鬼……」
「你胡說些什麼!」提古站了出來,不滿地嚷嚷道,「我女兒跟魔鬼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可是救了你一命的人。難道你認為魔鬼會對你伸出援手嗎?」
「不,不!請原諒我的失禮,」鐵頭立刻將頭深深低下去,「感謝您救了我一命,派恩小姐。」
娜娜瓦忽然覺得莫名難受,她很想立刻衝出這間屋子,但有個聲音在心中反複提醒她,「要堅強」。
待鐵頭被送走後,提古擔憂地問,「這樣真的好麼,殿下?如此一來,我的女兒恐怕沒法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往好的方面想想,派恩先生,」王子安慰道,「只有趁這個時期打破僵局,娜娜瓦今後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否則,隨著年齡增長,她終有一天會暴露,到那時恐怕就只能過與世隔絕的日子了。」
真正的……自由嗎?娜娜瓦不知道,她覺得現在也很自由,不過殿下所說的能實現的話,安娜姐姐也能像自己一樣走出城堡,重返卡爾老師的學院了吧?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23:08:2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四章 隱藏的答案
羅蘭回到城堡時天色已晚,外面的雪又下大了。
他走進臥室,脫下外套,抖落領口處的積雪,將其掛在壁爐邊的衣架上。
「殿下,您不覺得這件事做得太急了嗎?」
夜鶯在王子面前顯出身形。
「娜娜瓦麼?」羅蘭給自己和對方倒了杯酒,盡管這麥酒比起後世的啤酒要苦澀得多,但他已漸漸習慣了這種味道。
夜鶯接過杯子,捧在手中卻沒有喝——她在等待王子的回答。
「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期了,」羅蘭將酒一飲而盡,再次給自己滿上,「想要在邪魔之月發揮出娜娜瓦的能力,就不可能再隱瞞女巫的身份。能瞬間醫治足以致命的傷勢,絕不是普通草藥或放血療法能做到的,這點所有人都能想得到。」
「托這座落於西境邊界之外,本身可有可無的小鎮的福,教會對此地影響十分有限——我要是他們,也不會願意把金龍揮霍在這個隨時就能被放棄的地方,」羅蘭繼續說道,「鎮裡連個小教堂都沒有,傳教士隨貴族一道早早返回了長歌要塞。此時的邊陲鎮你覺得像什麼?一座和外界斷絕了聯繫的孤島。」
「……這是您早就計劃好的?」夜鶯問。
羅蘭點點頭,「漫天大雪會掩埋通往長歌要塞的道路,而碼頭的船運掌控在我手中。我們至少有三個月時間,來扭轉「女巫是邪惡者」的觀點。如果只是宣傳的話,效果極為有限,必須要依靠近距離的接觸,才能快速消除這層誤會。」
這就是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想留下娜娜瓦的原因。他想要打造一個異界版的南丁格爾。
這名傳奇護士因為盡心盡力照看傷員,使得傷員死亡率從42%驟降至2%,從而被戰士們封為提燈女神,連帶著將整個護士職業的聲望都提升到了崇拜。
而娜娜瓦的能力更加神奇,通過魔力來治愈創傷,只要不是當場死亡的,都能撿回一條性命。這對於民兵隊的士氣提升恐怕比任何武器都有效。
同時多虧她的父親是名沒落貴族,平日裡就常跟獵戶和農夫打交道,對待平民的態度十分平和,甚至還允許娜娜瓦去卡爾老師開辦的學院學習。換做其他貴族,哪怕是爵位最低的男爵,都不會樂意自己的女兒和這群人扯上關係——在他們眼中,這些人都是所謂的賤民。
「這些……真的能做到嗎?」即使是夜鶯,在面對教會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也顯得格外無力。
「不走出這一步,永遠不知道答案。」
羅蘭沒指望整個鎮裡的人都能因此改變看法,但至少他組建的這支新生隊伍要牢牢抓在手裡,以後再依靠這些來自於人民內部的種子去將自己的思想推廣開來。
三個月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夜鶯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為什麼您要為女巫做到這一步?」
為了解放生產力,為了使自己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在未來的爭王令中有著一席之地——當然,這些答案並不適合在此時說出。羅蘭雖然身為機械狗,但各種GALGAME也玩了不少,算得上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兩世二十多年的經歷都在提醒他,此時自己正面臨一個關鍵問題的回答。
他斟酌了下用詞,慢慢說道,「我不早就告訴過你了嗎,邊陲鎮不計較出身。我希望有一天,即使是女巫,在我的領地上也能像自由人一樣生活。」
這一回夜鶯沉默的時間很長,房間裡只剩下炭火燃燒的劈啪聲。她的側臉在明滅不定地火光映照下,猶如一副絕美的畫面。
當她再次開口時,羅蘭產生了時間重新恢複流動的錯覺,「其實您大可不必如此,」她的聲音遙遠而輕柔,「請原諒我之前對您說謊了……共助會的姐妹們顛沛流離了太久,她們沒有太多奢望,只求有塊安身之地便能心滿意足,哪怕是在這座城堡裡。」
「那跟牢籠又有什麼區別,」羅蘭搖搖頭,隨後突然像是明白過來,瞪大眼睛望向夜鶯,「等等……你是說,你願意帶她們過來了?」
夜鶯歎了口氣,避開王子的視線,「這麼一來,您將與教會為敵。」
「他們的手已經伸得太長,」羅蘭不以為意道,「君權神授的口號一出,教會與大陸各國發生衝突是遲早的事。至於邊陲鎮,只要平穩渡過這三個月,他們能做的也就不多了。這兒跟教會老窩相隔千里,主教帶著大隊審判軍橫穿整個灰堡來討伐我麼?我的父親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是對王室威嚴的嚴重挑釁。」
「……」
當夜鶯行禮離開後,羅蘭躺倒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
有些話他並未說全,教會遠在千里,按照這個世界的消息傳播速度,反應過來恐怕也是春末之後。加上路途遙遠和自己貴為王子的身份,對方最大可能性是派出使節團前來查明情況。
如此一來一回只怕要小半年。等到那時自己應該已有了和他們決裂的實力。
因此,最大的隱患不在於教會,而在於女巫本身。
這一點只有羅蘭才能看到。
盡管現在女巫處於劣勢,但這種情況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女巫並不依賴血脈傳承,而是毫無規律可循的隨機覺醒,這就意味著女巫不可能被趕盡殺絕,她們只會越來越多。
教會依靠神罰之石尚能保持對女巫的優勢,可這種優勢只能用於抵消魔力。就目前來看,女巫覺醒不僅賦予了她們多種多樣的能力,就連身體素質、思維反應、甚至外貌都已有了超過普通人的趨勢。
她們從本質上來說,已算得上是「新人類」。
越是殘酷壓迫,反抗就越激烈。當一場純粹由女巫引導的暴動掀起時,會對灰堡造成多大的破壞?因教會而孕育的仇恨,一旦控制不住,便很有可能轉變為對王國全體子民無差別的憎恨。
羅蘭不希望看到那樣的情況發生。
因此他需要從邊陲鎮開始,構架起一個能容納兩者的結構,並將其推廣到整個灰堡,甚至大陸王國。
一個女巫和普通人能兼容並存的世界。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23:08:4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五章 陰謀(上)
當月亮開始西沉時,戈隆.溫布頓看到了王都城牆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的輪廓。
時隔數月,如今終於又回來了,他想。長途跋涉的疲憊頓時消去了不少,但他依舊保持警惕,勒住胯下的坐騎,示意副手前去打探情況。
如果計劃沒變,昂學士應該已將守城的衛兵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在副手打出信號後放下側門吊橋。
他睜大眼睛注視著前方,生怕自己錯過那微弱的火光。
這段等待時間不長,戈隆卻感覺時間像是凝固了一般,當眼皮發酸快要堅持不住時,他終於看到了遠方傳來的閃爍——城牆下方兩下,上面三下,跟計劃中約定的一樣。他長出一口氣,揮手招呼他的人馬前進。
這樣一來,自己離王位只有一步之遙。
戈隆騎著馬穿過城牆側門,副手與他並肩前行。
他的身後還跟著二十餘名騎兵,所有人一語不發,拉扯著韁繩,控制坐騎緩步前進。
灰堡王都的城牆材料取自墜龍嶺,這種灰褐色的石料在火把下發出暗紅色的光澤,就像被血液浸泡過一般。整個城牆足有二十尺寬,當時為了建造這道不世之牆,千餘名苦工、奴隸、石匠死在工地上。
萬人大軍都無法攻克的銅牆鐵壁,現在卻由自己輕鬆越過,戈隆想,任何漏洞都是從內部開始的。不知為何,他想起了新聖城,看似更為宏偉且牢不可摧的城牆,是否也會從內部被攻破?
「殿下,我在此恭候您多時了。」穿過城門,昂學士和小隊人馬正在門邊等候。見到戈隆出現,學士連忙翻身下馬,躬身行禮。
戈隆將雜念拋開,大概是自己過於激動,情不自禁胡思亂想罷了,「你做得很好,王宮的守衛也調換了嗎?」
「回殿下,計劃出現了點意外,原本已經說好願意為您效勞的銀手騎士三天前被調去了南境,現在只來得及更換寢宮的守衛。」
戈隆皺起了眉頭,這意味著自己不可能把這二十餘人都帶進王宮。守衛不會阻攔自己,但不會放任這麼多全副武裝的人進入王室要地。
「罷了,只要寢宮那隊人分出兩個跟著我,其餘守好門口,別讓外人進來打擾我就行,」他猶豫片刻便下定了決心,雖然計劃有變,但局勢依然在掌控中。父親的親衛一般會待在外室過夜,只要有人能拖住他們片刻,自己就有把握將其斬於劍下。
進入內城,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離開時的模樣。盡管是在夜晚,他依然能辨認出每條街道。這裡是他的地盤,毋庸置疑。所有人跳下馬,快步向王宮前進,抵達門口處時,二十餘人按新定的計劃分散開來,潛伏在王宮外。就如昂學士所說的那樣,門衛雖然詫異王子為何夜歸王都,但當戈隆唬騙說有要事在身後,還是直接開門放他入內。
畢竟,他是灰堡之王的長子,法理上的第一繼承人。
王子和昂學士穿過庭園和大殿,再往前的城堡就是溫布頓三世居住之所。學士舉起手中的火把左右搖晃,立刻有侍衛從暗處走出,向兩人單膝跪下,「殿下,請隨我來。」
戈隆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是說寢宮的衛兵全部被換掉了嗎?他借著火光打量那名侍衛,確實是自己熟悉的人——一名支持自己登上王位的伯爵手下的騎士。這使他稍微安心了點。
「怎麼,有人進了城堡?」
「回殿下,陛下傍晚時召見了名侍女,她出來時看到了我們的調換,」對方回答道,「請放心,我們已經處理好了。」
侍女?父親已經很久沒碰過女人了——自從母親去世後。戈隆覺得有些詫異,但現在不是糾結於這種小事的時候,他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跟著侍衛走進城堡,其他人尾隨而上。
這座城堡對於戈隆來說,閉著眼睛都能從頭走到尾。他在這裡生活了二十餘年,哪裡有密道,哪裡有暗門都一清二楚。不過他此行的目的是來說服父親將王位傳給自己,偷偷摸摸潛入寢宮毫無意義,他必須要解決掉駐守在外的親衛,讓父親徹底明白自己的處境後,才可以坐下來認真談論下繼承權的歸屬。
如果說服不了他的話……
戈隆.溫布頓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示意眾人停下,拔出背後的雙手大劍。
走廊盡頭的青銅大門就是通向寢宮的唯一入口,門後便是外室,也是寢宮前最後一道防線,那裡通常駐守著兩到三名親衛,遇到意外時可以第一時間衝入寢宮保護陛下。
戈隆先將大門推開條小縫,接著側肩一撞,快速竄入室內,舉劍做出迎擊姿勢——但外室裡靜悄悄的,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同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心裡閃過一絲不詳地預感,直接朝寢宮奔去。
緊接著戈隆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溫布頓三世穿著睡袍坐在床頭,上身斜靠在枕墊上,袍子敞開,胸口處插著一把劍柄,血液順著隆起的肚子淌下,浸濕了被子。
父親身邊站著的,竟是自己的弟弟,提費科.溫布頓。
「怎……怎麼會?」戈隆怔在原地。
「跟你一樣,哥哥,」提費科歎了口氣,「我本不想這樣做的。」
他拍拍手,門後迅速湧進一批鐵甲武士,將大王子團團包圍,「這是一場棋局,我原想按照規矩走完。哥哥,你知道嗎?三妹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下這盤棋,當然……你也是。不然怎麼會聽到昂學士的星象預言就千里迢迢地奔赴王城。說真的,如果你不來,我還真是束手無策。」
「學士!」
他咬著牙向後望去,昂學士倒退一步,攤手道:「我可沒有騙你,「天啟星正離熾日遠去」,喻意為尋路人偏離了正確的道路,但它同樣也有隕落的意思。」
現在戈隆完全明白了,從一開始,自己就落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中。城堡門口的血腥味恐怕不是什麼侍女留下的,銀手騎士被調離的說辭也是。但最令他絕望的是,照顧了他十多年,從小就教他識文斷字的昂學士,終究還是選擇了二王子——跟他父親一樣。
「提費科.溫布頓!同樣是兒子,可他唯獨對你傾注了那麼多心血,將最好的領地劃分給你,沒想到你卻最先反咬他一口!你簡直是只來自地獄的魔鬼!」
提費科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但很快消失不見,「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親愛的哥哥,假若此行未能說服他將王位繼承給你,你真的會打算就此罷手?別騙自己了。」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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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23:09:1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六章 陰謀(下)
「……」戈隆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眼前的親弟弟一同拖下地獄。到這個時候,他反而冷靜下來,「你把我騙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除掉我嗎?」
「除掉你?不,那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幫助,親愛的哥哥。我這麼做是無奈之舉,」提費科的語氣仍然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如果我老老實實等到五年之後,恐怕面對的將是三妹的海盜大軍。你知道她最近在做什麼嗎?」
戈隆搖搖頭,心中估算著自己和二王子的距離。他記得弟弟從小就表現得十分聰明,可並不善於騎射和戰鬥。只要能抓到機會衝過去劈斬——
「她在組建自己的軍隊,哥哥。說真的,我很佩服她,竟然早在爭王令之前就走出了這一步,這點即使是我,也沒有預料到。我們小時候相處如此融洽,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非要殺掉彼此才行呢?」他說著向後又退出兩步,「比如說現在的你,只怕想要一劍把我劈成兩半吧?」
「……」
「我都知道,哥哥。你還跟從前一樣,想要殺人時,眼神都會變得可怕起來,」提費科歎了口氣,「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吧,我想要終止爭王令。不然的話,五年後等待我的將是嘉西亞的艦隊。她早在幾年前就控制了碧水港,而金穗城適合造就商人,卻不適合養育戰士。」
「我需要一支軍隊,足以抵擋三妹艦隊的軍隊,這不是靠一座貿易城市能實現的。戈隆.溫布頓,你明天將會因為擅離領地、行刺國王而被審判。我今夜就得返回金穗城,在父親遭遇噩耗傳到東境之前做好準備。我會深表哀傷,並義不容辭地以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加冕為王。而你,則會因為弑王者的罪名被送上斷頭台。」
「你……!」戈隆大叫著向弟弟撲去,但距離實在太遠,他的大劍被兩名鐵甲衛士一同攔截下來,接著小腿一麻,一把短劍刺穿了他的腿肚,戈隆頓時失去平衡,歪倒在地。眾人一擁而上,將他死死按在地上,捆綁至動彈不得。
「審判?你也有資格審判我?我會把這一切都說出來,讓支持你的人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怪物!」
「你當然不會,哥哥,」提費科耐心地道,「煉金坊有一種藥叫「忘語」,它由南境沙地的蜥蜴毒液和馬奶混合調製而成,喝下後,你將發不出任何聲音。放心,它不會使你感到任何疼痛,反而味道香醇,令人沉醉。如果你非要怪的話,就怪我們那天才般的妹妹吧,不是她的話,我也不會走出這一步。」
他朝侍衛頭領揮揮手,後者點頭行禮,將大王子拖出了寢宮,其他鐵甲衛士也魚貫而出,最後只剩下二王子和昂學士。
「殿下,王座已是您的囊中之物,我也該稱呼您為陛下了,」昂學士躬身說道。
「你做得很好,當我坐上灰堡王座後,會完成我們的約定。不過……看到哥哥今天悲慘的模樣,我覺得有些約定應該加上一道保證條款。」
學士的神色立刻變了,「殿下,您的意思——」
「放心,我只是不想被人背叛,」提費科從懷裡掏出一顆蠟丸,「這東西想必你也見得多了,蠟丸外殼完全溶解需要七天,差不多也是我折返於王城和金穗城之間的時間。我用王國首席占星家的價碼將你拉攏過來,可不希望別人再開出更高的價格將你拉走。」
「殿下……您說笑了,」學士面色變得青白,他咬咬牙,最終還是吃下了那顆蠟丸。
「聰明的選擇,」提費科滿意地點點頭,「你走吧。」
……
當寢宮裡空無一人時,二王子的臉色才陰沉下來。
他抓起床邊矮桌上擺放的瓷器,狠狠砸在地上,瓷器乒地一聲四分五裂。外面立刻有侍衛走了進來,「殿下?」
「出去!」他怒吼道。
「是,」對方迅速低著頭退出房間,帶關上門。
該死,事情本不應該如此的!
他的計劃裡並沒有殺死父親這一步,憑借溫布頓三世的的偏愛,他只需引導對方注意到嘉西亞的所作所為並加以製止就行了,而他手中的棋子就是大王子戈隆.溫布頓。
提費科自認為自己的計劃無懈可擊。他用首席占星家之位引誘戈隆的啟蒙導師——在占星家協會中地位並不高的昂學士,為自己寫了封信給大王子。而大王子很快上了鉤。這也符合提費科的判斷,他的親哥哥強於戰鬥而不善於思考,同時不甘心將王位拱手相讓。
接下來幾封信件一步步挑起了大王子的野心,而提費科也做好了接下來的準備。當最後一封帶著星象預言的信發出時,他偷偷返回王都,將大王子可能逼宮的消息透露給父親。毫無疑問,此事一旦證實,父親會在勃然大怒之下將大王子投入牢中,要不監禁到死,要不處以流放。
然後,父親會將目光轉移到其他子女身上,大肆發展軍隊勢力的嘉西亞必然成為父親眼中的第二顆釘子。
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父親在聽到自己透露的消息後,竟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拔出貼身的短劍,直接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提費科完全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喪命。
他無力地沿著床邊緩緩坐下,頭一次產生了自己也是冥冥中一枚棋子的錯覺。父親最後的笑容如同夢魘般,令他毛骨悚然。整件事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多遍,包括檢查屍體,仍找不到一絲頭緒——父親為何要那麼做?
他也懷疑過此人是偽裝的,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出破綻,甚至連後背一處隱秘的傷口都和記憶中的模樣相符。
眼看戈隆就要抵達王都,他只好強裝鎮定,把方案全部更換,將溫布頓三世之死推到大王子身上,再利用自己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提前登上王位。只要能順利加冕,他就無需再受到領地的限制,可以直接調集南境公爵的力量脅迫嘉西亞,迫使她放棄碧水港。
如此看來,結局也差不到哪裡去,但提費科深深感到了不安……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插入灰堡的上層爭鬥,而他對此卻一無所知。
此刻除了牢牢抓住王位外,他別無選擇。提費科.溫布頓在心中發誓,如果查清這是誰玩的把戲,一定要讓其知道惹惱一位君王該是什麼樣的下場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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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23:09:3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七章 市場與循環
這一個星期來,邊陲鎮還算平靜。
按鐵斧和布萊恩的說法,邪獸的強度和數量會隨著邪魔之月的持續而逐步提升。趁著目前防守壓力不大,羅蘭再次往柳葉鎮派出了一艘裝滿礦石的單桅帆船。
北坡礦山隨著蒸汽初號機投入使用,工人數量下降了一半,而產量卻在穩步提升,如今已恢複至塌方前的水平。在機器代勞下,人力得到了極大節省。
同時,羅蘭對礦區生產制度進行了初步改革,由原來的固定薪酬改為按量浮動薪酬。他讓巴羅夫統計出前幾年的每日平均產量,設為標準,每增產一定份額便能多獲得一筆報酬,發現寶石礦脈的還有格外獎勵。這一舉措有效促進了工人的生產積極性,整個礦區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手裡有了餘礦,羅蘭自然想做點什麼。
除了將蒸汽二號機納入生產計劃外,他還打算製造一批手工機床。
機床這東西可謂歷史悠久,通俗來講,它本質是個用來加工器具的工具台。所以鐵砧可以看作最原始的機床——手工固定,手工打造。
手工打造還好說,但手工固定實在太不方便,於是人們在台子上加上卡扣或凹槽,用於固定被加工的部件。比如說早期火繩槍和燧發槍的槍管,都是在帶凹槽的鐵砧上手工敲出來的。
再後來,單憑人力敲擊刨銑無法再滿足加工的需要,機床便分化開來,根據不同的用途,採用不同的固定方式和加工工具,手工與機械聯動,有效改善了純手工出力每次力度大小不一的缺點。
羅蘭考慮的便是手工銑床。
盡管銑床功能多種多樣,但他主要是為了加工出漸開線齒輪,因此其構架也可以相應簡化,只需一對用來固定齒盤的卡槽,和一塊可以旋轉的鋼磨盤即可。專門用於切割齒輪的特定造型磨盤在安娜的幫助下可以輕鬆製造出來——磨具頂端打磨成梯型後加熱到紅熾狀態,用鐵條在上面拉出印痕,再浸入水中做淬火處理,就能得到剛度較高的定製磨盤。
關鍵問題解決後,羅蘭立刻招來卡特,讓他去雇兩名木匠為自己打造銑床底座,安娜則繼續在城堡後院製造其他金屬部件。
不得不說,有了安娜,金屬加工變得像捏泥巴一樣容易,特別是在她熟練掌握火焰的收放後。現在小件的初加工,都是她用雙手捏出大致的形狀。看到對方將鐵錠熔成黏稠的鐵液,再揉來揉去的模樣,羅蘭就感歎不止。
如果沒有女巫,他腦中這些方案可能要延後十幾年才能實現。
兩天後,第一台簡易銑床就出現在後院裡。
這段時間羅蘭也沒閒著,畫齒輪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老本行,他設計了一套齒輪組,以用於調速和穩定蒸汽機的輸出。相應的齒盤已經出模,只待銑床拚裝完畢就能開展銑齒工序。
齒輪並非新鮮玩意,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礦井都是靠牲畜拉動木質齒輪和絞盤機構來排水的,這次首席騎士終於感到心滿意足——為王子殿下奔波了那麼多回,好歹這回能看懂對方打算做什麼了。
羅蘭還讓他帶來了三名鐵匠和各自的學徒,一同在院子裡學習銑床的用法。他不可能每天親自操作這些機床,因此必須要培養一批專業工人。
待眾人畢恭畢敬地行完禮後,羅蘭開始演示如何使用銑床來加工齒輪。
他倒不介意在所有人面前充當一回高級鉗工。事實上這個年代什麼類型的王子都有,愛好也是多種多樣,加上之前自己就有行事不著調的風評,操作起機床來毫無壓力。
首席騎士則在一旁負責幫他傾倒溫熱的豬油——在沒有機油潤滑的年代,用豬油替代雖然有些浪費,但總比什麼都沒要好。這些豬油淋過磨盤後落入下方的瓷盆裡,可以反複使用。
羅蘭先按設計好的角度在齒盤上刻出分齒痕跡,再將齒盤豎立,固定在工作台上。接著把磨盤拉至齒盤上方,對準刻線,踩下踏板。踏板帶動起木輪,通過皮帶將動力傳至磨盤轉軸。
隨後他用手穩住磨盤把手,輕輕下拉,旋轉的磨盤便以90度角的方向緩慢切入齒盤中。
由於齒盤的材料是生鐵,而磨盤是淬火後的鋼材,切出齒痕並不是很費力。現場彌漫起豬油的香味,讓許久沒有嚐過肉味的鐵匠和學徒們都齊齊吞了口口水。
演示完後,便是簽訂契約。邊陲鎮的商業還處於起步狀態,工業更是無從談起,無論是蒸汽機也好還是機床也罷,不會出現剛一被製造出來便立刻遭到各家店鋪爭先恐後搶購的現象。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不會意識到這些東西所代表的巨大意義,以及潛在的商業價值。所以羅蘭只能主動去推廣機械的使用。
他在契約中規定,使用銑床的鐵匠鋪需要每周至少加工出一套齒輪,所需材料都由城堡提供,加工費為10枚銀龍。同時,每周必須付出2枚銀龍的機械使用費。因為這組機床並不是送給鐵匠鋪免費使用,而是更類似於租借。
進入邪魔之月後,鐵匠鋪的生意也下降了不少,此時能有個賺錢的機會,還是王子殿下親自交代的訂單,眾人自然沒有什麼異議。同時羅蘭告訴他們,這只是第一台銑床,以後還會陸陸續續生產數台,有興趣的可以向市政廳提出申請。
「殿下,為何不直接在契約書上寫加工費為8枚銀龍?」待鐵匠們離開後,卡特不解地問道。
「這兩者數字雖然一樣,所含意義卻並不等同,」羅蘭解釋說,「這大概是邊陲鎮第一份商業租借合同,我需要立下一個行業規範。」
首席騎士抹了抹額頭,四王子殿下似乎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不過對此他已經有了經驗,只要裝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殿下便會繼續講解下去。
「有了好的開頭,才能形成一個良性循環。目前只有我需要購買齒輪,因此我提供機床,他們付出人力,獲得的報酬也是雇傭酬金。日後當其他人也出現這類需求時,他們便會意識到,買下機床自己進行生產,所賺取的會比雇傭酬金多得多,」羅蘭頓了頓,「如此一來,在面對新事物時,他們可以先用代替生產的方式回避風險,我也能通過租借來獲得回報,而新事物後續的發展,則借由市場需求來決定。這便是一種良性循環。」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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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2 23:09:5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八章 集結號
就在羅蘭興致大發,準備就如何建立合理市場的問題長篇大論時,遠方傳來號角的嗡鳴!
只有在巡邏隊員無法應付的情況下,才會吹響全體集結的警戒號。
羅蘭和卡特對望一眼,立刻快步出城堡後院。親衛已經備好了馬匹,他翻身上馬,帶著卡特和手下的人向城牆方向駛去。
當一行人登上城牆時,民兵隊已各就各位,牆頭矗立起一排槍林,這令羅蘭稍感欣慰——那麼多雞蛋總算沒有白費。
他向西北方瞭望,視野盡頭一群黑色身影正在向邊陲鎮靠近。王子估摸了下數量,大約有二十來隻。
鐵斧從自己的防守位置小跑過來,行禮後彙報導:「殿下,這群邪獸來得有些奇怪。」
「奇怪?你是說它們一般不會集體行動嗎?」
「那倒不是,」鐵斧解釋道,「如果它們墮落前就屬於集群動物,那麼成為邪獸後依然會保持這個習性——例如狼種,可這堆邪獸並非同種,理應不會結團行動。之前還有獵戶觀察到它們在互相廝殺。」
邪獸本身就是異化了的野獸,行事方式也大多保持著野獸原本的風格,同時捕食慾望更為強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邪獸的智力反而比野獸更低,因為狂躁的性子讓它們連趨利避害的原則都遺忘了。0
羅蘭仔細觀察了片刻,發現獸群中個體確實有大有小,至少可以分辨出有狼種和野牛種存在。但這不能作為它們突然有了智慧,知道抱團重要性的證據。
因為它們仍被鐵斧布置的障礙和陷阱引導著,逐漸集中到城牆正前方的位置。
凡納感到手心濕漉漉的,握緊槍杆的位置有些滑溜。趁著沒人注意,他偷偷在衣服上擦了把汗。
負責觀察的獵人反複說著同樣的話:「放鬆,深吸氣。」凡納照做了無數遍,仍然止不住加速的心跳。他在西境生活了十多年,聽得最多的,便是邪獸凶猛殘暴的事跡。自邪魔之月以來,一些零零散散的邪獸在城牆下被獵戶隊挨個射殺的景象緩解了他對邪獸的恐懼,他原以為自己已算得上是個久經戰陣的勇敢者,但今天首次面對如此多的怪物,他仍然感到雙腿發顫。
想到自己被殿下挑選為長槍隊隊副,凡納努力裝出鎮定地模樣,保持著持槍戒備的姿勢。
那群怪物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已經能辨認出它們的外形,衝在最前面的是一隻野牛種,頭上兩根黑黝黝的撞角足夠自己手臂粗。背脊上長出的毛像斗篷一樣將全身蓋得嚴嚴實實。當它離城牆只有三十尺時,凡納仿佛感到地面都在顫動,他舔舔發幹的嘴唇,等待獵人發出刺擊命令。
隨後一聲巨響。
邪獸速度竟絲毫不減,就那麼直愣愣地撞在城牆上,腦袋頓時粉碎,黑血濺得滿牆都是。
凡納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後面緊跟著的兩隻狼種已經踩著野牛的背猛撲上來。
「刺!」
耳邊傳來獵人的大吼,凡納下意識得遞出長槍——盡管狼種撲出的方向並非朝著自己。這一次合擊的效果顯然不如訓練之時,牆頭一排長槍陸陸續續地刺出,有的人看到狼種跳起時就已經將槍刺了出去,而有的聽到口號半天仍沒有反應過來。
結果僅有一隻狼種被逼退,而另一隻則從槍林的間隙中躍出,落在牆頭。
「保持隊形!」獵人大吼道。
凡納雖然很想扭頭去看那隻邪獸到底會向哪頭攻擊,但鐵斧在訓練時反複強調的警告起了作用:當注意力被身後的動靜吸引走時,前方就成了最危險的區域。他眼睛直盯盯的注意著下一批即將到來的邪獸,緊握住手中的長槍。
獵戶隊的經驗顯然要比長槍隊豐富許多。
當狼種還未落地時,獵人們的彎刀便已紛紛出鞘。鐵斧更是身手敏捷,直接兩步跨到邪獸跟前,將槍托向上撩起,狠狠砸在對方腰間,直接將它砸得在空中連滾幾圈。
異化後的邪獸無論是體能還是防禦都大幅提升,這樣的攻擊顯然不會對它造成太大傷害。它落地後直接翻身爬起,露出尖銳的獠牙。
可惜鐵斧的槍口已經抵在了它的腦門上。
一聲槍響——
邪獸的腦殼整個飛了起來,失去了大腦的軀體向後退出兩步,抽搐著癱倒在地。
「這隻畜生已經死了,繼續守好你們的位置!」
「啊!我的肚子——」有人慘叫道。
凡納用餘光瞟去,只見一名隊員靠坐在檔牆邊,緊緊捂著自己的肚子,雙手已經沾滿了獻血。
「他腸子流出來了。」
「是那隻狼種撲上來時爪子劃到的!」
「救救我……」
「該死的,拿條布來綁紮下!」
現場一片混亂,還好接下來幾隻衝到城牆下的邪獸都是野豬種,盡管皮糙肉厚,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紛紛被獵人們的手弩射成了刺蝟。
「所有人都不要慌!」剛才被夜鶯攔著一直過不去,此刻才趕到的羅蘭高聲道,「都忘了訓練時有人受傷是怎麼做的嗎?按條例執行!」
王子的話瞬間將凡納拉醒過來,他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作為該段城牆防禦隊伍的隊副,應該在有人負傷時組織救援。
他點了兩名隊友的名字,「你們抬著他去醫療院,快點!」
按照自己以往的經驗判斷,這個人基本沒可能活下來,但殿下說過,做不做是一回事,成不成功是另外一回事,作為一名民兵隊員,必須優先執行命令和條例。
當傷員被抬走後,城牆上終於恢複了秩序。這一波邪獸看似數量眾多,能對城牆上方人員造成威脅的就那麼幾隻。
獵戶隊將剩下的邪獸挨個射殺,凡納也鬆了口氣。整場戰鬥不過半個時辰,他已覺得耗空了全身的力氣。
就在這時,城牆望樓上負責警戒的獵人再次高喊起來,「天哪,那是什麼……」
凡納也看到了目標。
雖然它離城牆還有好長一段距離,但光從輪廓上來看,這家夥必然是個龐然大物。凡納發誓,即使是十頭牛疊在一起,也比不上眼前這怪物。
只有經驗豐富的鐵斧立刻辨認出了來者。
他倒吸了口涼氣。毫無疑問,這是一隻混合種,他們有麻煩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2 23:10:2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九章 混合種
羅蘭揉了揉眼睛,這是個什麼玩意?如果說邪獸的變異尚在生物學範疇之內,勉強還能理解的話,眼前這隻怪物顯然就如同恐怖電影裡般荒誕不經了。
遠遠望去,它就像一隻長著兩個頭的巨型烏龜,走得近了才發現,那居然是兩個狼頭。
這是科學怪人的試驗品嗎?羅蘭想,巨型邪獸差不多和城牆等高,體長約六米,共有六隻腳,形狀像犀牛腿,又短又粗。不過光一隻腳的尺寸就抵得上成年人的軀幹了。而頭部……那兩隻狼頭也不像電影裡常見的雙頭怪物,要不輪流揚起來吼叫,要不相互撕咬,表現出誰也不服誰的勁頭。它們只是低低的垂著,眼睛木然無神,猶如行屍走肉般緩慢前進。
最引人注目的恐怕是邪獸背後的甲殼了,灰褐色的表面黯淡無光,沾滿了藻類植物,光看上去就覺得硬度非凡。它和龜殼一樣,從頭覆蓋到尾,如果這怪物也能像烏龜一樣縮入殼中,那還真是挺難幹掉的。
不過羅蘭並不擔心,一隻行動如此緩慢的邪獸,注定是個靶子,就算槍支不能穿透甲殼,打爆露出來的狼頭總是可以的。如果縮進殼裡,那就直接上炸藥炸它個底朝天。
「殿下,這是一隻混合種,」鐵斧神情緊張地靠過來,「我大概明白為什麼會有不同種的邪獸集群行動了。它們應該是被這隻混合種驅趕而來的。」
就像獅子驅趕羊群那樣?羅蘭點點頭,「這和你上次遇到的那隻相差很大啊。」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類型的混合種,雖然看上去笨拙,可您千萬不要大意,只要是混合種,恐怕都不好對付。」
「它快進入射程了,」羅蘭說道,「先用弓箭試試。」
此時天空飄有小雪,同時刮著變化不定的西北風,並不是適宜射箭的天氣。但兩名被鐵斧挑選出來的獵人看上去信心十足。
他們登上望樓,辨別了下瞬時風向後,向半空中拋射出箭矢。
這兩根利箭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升至最高點後,在風和重力的影響下,以幾乎垂直的角度落在目標甲殼上。
就跟預想中的那樣,箭矢被直接彈開,羅蘭腦中甚至響起了跳彈的提示音。
兩人不慌不忙,繼續搭箭拉弦,很快又連著射出兩波。
最後一輪齊射收到了效果,落點範圍都在怪物前部,其中一支利箭精準地落在狼頭上,另一支則插進了目標的脖子裡。
然而對方並沒有憤怒地吼叫或加速衝刺,它僅僅是停頓片刻,隨後將頭和腳縮進殼裡,繼續緩緩推進。
這一變化讓眾人目瞪口呆。
邪獸此刻的模樣就像是輛降低了地盤的坦克,甲殼下沿幾乎貼著地面前行,這樣一來,即使是再好的射手,也沒可能把箭射進它的軀體。
「上火槍,」羅蘭命令道。
現在目標距離城牆只剩下五十尺,即使是沒刻膛線的燧發槍,也不用擔心射失。
卡特和鐵斧等人立刻靠近擋牆,將槍管水平架在牆頭,瞄準,射擊。
一陣白煙飄過,羅蘭能清楚地看到子彈打在甲殼上濺起的碎屑,其中一小塊殼體崩裂開來。混合種絲毫不受影響,依然保持著原來的速度。
看來這層鎧甲的強度仍屬於碳基生物範疇,他想,可惜鉛丸質地太軟,自身容易變形,實在不適合用來穿透厚甲。單靠這四把槍想要打碎混合種的甲殼恐怕不現實,只有上炸藥包了。
鐵斧的判斷和王子一致,他立刻點出長槍隊隊副,命其去搬運炸藥,而此時邪獸已經頂在了城牆上。感到再也無法前進一步後,它的甲殼居然快速抖動起來,像電錘般以極高地頻率反複碰撞牆壁,頓時石屑飛濺,數道裂縫順著水泥黏結處快速蔓延開來。
毛石牆抗壓能力很強,但抗拉和抗剪性能極差,也就是說,對震動的抵禦能力幾乎為零。站在城牆上的人都感受到了強烈震動,很快,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傳進眾人耳朵,混合種的甲殼已經將牆面切出了豁口。
撞擊仍沒有停止,它再次開始移動,將整個身體前端都嵌入城牆中。
民兵們紛紛逃離已布滿裂紋的牆段,羅蘭則被隱身的夜鶯攔腰抱起,直接從牆頭跳下——如果此時有人盯著王子的話,便會發現他落地時雙腳懸空,如同幽靈一般。
當凡納小心翼翼拎著一包炸藥趕到時,驚訝地發現城牆中段已被撞開了個近九尺寬的口子,越過城牆的邪獸停止了震動,仍保持著之前的速度緩緩前行。
「快點!」鐵斧大喊道,「點燃它,放到這畜生腳下!」
凡納雖然雙手發抖,腦子裡卻意外清醒,訓練中操作炸藥包的每個細節都一一浮現在眼前。和試驗品不同,正式產品減少了裝藥,由木板封裝,藥包和木板間填有廢礦碎片。同時優化了點火設計,採用燧石與銅線的拉拔式點火。如果失敗,藥包尾端還留有正常點火的引線。他手忙腳亂地撕開包在最外面的浸油布料,扣住露出的銅線彎頭,用盡全身力氣,猛得一拉,木盒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滋滋聲,接著有煙霧騰出——那是成功點火的標誌。
這種被鹽浸泡過的引線燃燒緩慢,大約需要十息時間。凡納看到盒內冒出陣陣白煙,周邊的世界都仿佛安靜下來。他見識過這東西的威力,如果在手中炸開,只怕自己連塊屍體都不會剩下。
九息。
凡納就這樣聽著自己碰碰的心跳聲,默數著倒計時,一步步走到邪獸跟前,將炸藥包放在它行徑的路上。
五息。
然後它就這麼壓了上去,沒有什麼能阻止它前進。
三息。
凡納轉身就跑。
二息。
一息——
只聽到一聲悶響,凡納感到腳下猛得一震,世界再次變得喧囂起來。
他扭過頭,看到白色的氣浪從甲殼下衝出——那是炸藥爆炸時所帶起的積雪,乍看之下像極了一團散開的霧花。邪獸終於停止了前行,仿佛再也無法承受它自身所背負的重量,巨大的鎧甲轟然落地。接著黑色的血液從甲殼下沿洶湧而出,浸濕了四周的地面。
「喔喔喔——!」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凡納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冷汗已浸透了衣服。
終於結束了。
當所有人都這麼想的時候,號角高亢的嗡鳴再次響徹邊境。
又一波邪獸從地平線上湧現,朝這座邊陲小鎮撲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33:2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章 焰牆
「好些了嗎?」
安娜拍了拍娜娜瓦的背,她胃裡也像有股東西在翻湧,但終究是忍了下來。
當傷員被抬上來時,神志仍保持著清醒,他不斷地重複道,「救救我,救救我……」眼中的絕望和乞求讓人心酸。看到那懸掛在肚子外的一截腸子,娜娜瓦直接吐了出來。
即使如此,她也執意要完成治療。在布萊恩幫忙把腸子放回傷者肚子裡後,娜娜瓦伸出手,閉著眼睛治愈了對方的傷口。
「嗯……」小姑娘的模樣顯得有些萎靡,她靠在安娜身邊,輕聲道,「今天第一次聽到吹響號角,殿下遇到麻煩了嗎?」
「不知道,」安娜搖搖頭,她很想去城牆那邊看一看,又怕自己給羅蘭添亂。她現在有點羨慕夜鶯了,那種無聲無息的行動能力,實在很方便。
就在這時,城牆方向傳來一聲悶響,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輕微的震動。
布萊恩站了起來,有些焦躁不安地在房裡走來走去。
「放輕鬆,小夥子,」派恩男爵擦拭著自己的長劍,「還沒上戰場前就失去冷靜,只會讓糟糕的結果變得更糟。而且,現在還遠沒到糟糕的時候呢。」
「抱歉,閣下。」布萊恩回道,「我只是想到有人在城牆上殊死戰鬥,自己卻在這裡浪費時間,便覺得難以安心。守衛這座小鎮本應是我的職責。」
「或許吧。」派恩聳聳肩,「但守衛小鎮不是你一個人的職責。聽聞殿下冬天過後會冊封你為騎士,那你更應該明白,騎士第一原則是效忠。既然他需要你保護好安娜,你就應該盡到責任。」
「您……說得是,」布萊恩猶豫片刻後,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但很快,他們聽到了第二次號角長鳴——比第一次更急促,如同驚雷般滾過所有人的心頭。
派恩皺起了眉頭。
「安娜!」娜娜瓦驚呼道。
他扭過頭,只見女巫直接朝門口走去,布萊恩立刻追上去攔在她面前。
「你不是說想去守衛城牆嗎?現在是時候了,」安娜平靜地道,「只要你跟著我一起去,就不算違背殿下的命令。」
布萊恩果然愣住了,他抬起頭,朝派恩望來。
好厲害的女孩,男爵心想,至少這句話挑不出錯來。因為王子殿下沒有規定一定要讓她待在醫療院裡。而且聽娜娜瓦說,她能召喚火焰。如果現在局勢真的吃緊,一名女巫的加入說不定能起到逆轉局勢的作用。
想到這兒,他點點頭,「保護好她。」
「是!」布萊恩頓時精神一振,大聲回答道。
見兩人離開,娜娜瓦問:「父親,您不去嗎?」
「我的戰場就在這裡,乖女兒,」男爵笑了笑,「不管是邪獸還是魔鬼,我都不會讓它們傷害到你的。」
醫療院出來沒多遠便是城牆,安娜和布萊恩沿著牆邊的石板路朝東邊一路小跑,當兩人行至中央望樓之時,才發現情況已變得十分不妙。
城牆被開出了一段巨大的缺口,羅蘭的親衛們正持盾頂上,但仍有數人被撲倒在地。特別是一隻形如野豬的長牙邪獸,衝鋒時簡直無人可擋,站在前面的侍衛幾乎連人帶盾被撞飛。
「喂,這裡危險,你快點離開!」有人看到一身奇怪裝束的安娜,出聲勸阻道。
安娜充耳不聞,她徑直朝缺口處走去。邪獸衝出人群後,調轉方向,直接朝安娜衝來。擔當護衛的布萊恩快步上前搶占側面,壓低身體,揮劍平砍——發狂的邪獸根本無意躲閃,前腿撞在劍鋒上,瞬間將長劍磕飛,同時身體的衝力也將砍出豁口的腿骨壓斷。
它尖叫著側翻在地,像條脫水的魚般死命掙扎,一時無人敢靠近。安娜走到邪獸旁邊,將雙手按在地面上,火焰頓時從邪獸身下竄出,很快將其烤成一團焦炭。
羅蘭也注意到了這團突然升起的火焰,當他發現是安娜親自上陣時,冷汗都嚇出來了。
自己計劃裡可沒這一齣!
他原本打算讓娜娜瓦來刷民兵隊的好感,待大多數人都接受女巫後,再將安娜的存在公開。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當即扭頭道:「別管我了,你去保護好她!」
安娜絕對不能有失,作為代替工業發展關鍵工藝的重要人物,她若受傷將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我知道了,」夜鶯說,「請您也注意安全。」
安娜走到城牆斷口前,羅蘭的親衛大多見過這名衣著奇特的女孩,紛紛讓開位置。她站在盾牆之中,向兩側平伸出手臂。火焰仿佛藤蔓一般,從手心中湧出,沿著城牆斷麵向上攀爬。
所有目睹到這一奇景的人們都長大了的嘴巴,他們不敢置信地看到一麵火焰之牆緩緩升起,填補了城牆的缺口。這絕不是幻覺,火焰帶來的高溫讓斷口處的親衛退避三舍,周邊的積雪迅速融化,形成團團升起的白霧。
邪獸同樣感受到了火牆的灼熱,它們紛紛向兩邊逃竄,偶爾也有一兩隻悶頭衝進火牆中,但沒跑出兩步便葬身火海。
「所有人,上城牆!」羅蘭趁機高喊道,「長槍隊重整隊形!獵戶隊,自由射擊!」
說完他一把搶過卡特的火槍,登上牆頭,親手朝無路可去的邪獸射擊。
王子的這番舉動頓時鼓舞了在場所有人,不得不說,在這個年代,貴族或王室身先士卒的事跡少之又少,身為王國四王子的羅蘭願意與從平民中挑選出來的民兵隊共同作戰時,帶來的士氣提升是巨大的。
眾人高呼著「守衛邊陲鎮!為王子殿下而戰」的口號,將防線陣型維持在城牆未破時的模樣。
戰鬥一直持續到天色漸暗,城牆前終於不再剩下還活著的邪獸。
火焰光芒逐漸散去,安娜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走出斷口。
然後,羅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侍衛們握拳撫胸,向她低頭致意。隨後民兵們如同被感染了一般,沒有人喊出邪魔或妖女一詞,而是默默地注視著她,大戰後的邊境上出現了短暫的寧靜。
一種從未見識過的力量確實可怕,但當這股力量站在自己一邊,同自己一道對抗邪惡的敵人時,恐懼會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信賴與感激之情。
羅蘭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走到安娜面前,卻發現她臉色蒼白,步伐蹣跚,身子搖搖欲墜。
「你還好吧?」他擔心地握住少女的雙肩,後者朝王子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隨後一頭栽倒在他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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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時間:
2017-6-3 09:33:4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一章 女王陛下
透過露台的狹窄高窗,夕陽餘暉遍灑地面,為牆壁映上暗紅色的條紋。
整個王國還能看到落日的地方已所剩無幾,而碧水港便是其中之一。相傳中被大雪和寒風籠罩的邪魔之月對此地影響微乎其微,除了黑帆艦隊無法出港外,整個城市仍和平時一樣繁忙。
而這座港灣之都的主人,嘉西亞.溫布頓,正坐在窗下的方桌前,認真地看著手中的信件。她的灰發在夕陽下被染上一抹金色,明暗交錯的面部光影更襯托出她棱角分明的五官,獨具韻味且富有英氣。
法瑞恩站在她身邊已經好一陣子了。
盡管這封信所花費的時間已超過她正常的讀信用時,但法瑞恩仍選擇靜靜等待——他不願由自己來打斷這份寧靜。
最終,嘉西亞輕輕歎了口氣,將信放下。
「父王死了。」
法瑞恩怔了怔,「什麼?」
「我的父親,艾林.溫布頓,灰堡之王,死了。」
她很少會將說過的話重複一遍,他想,若平時自己這麼問,她只會對此熟視無睹。不過她確實沒有在開玩笑?國王死了?
「……」法瑞恩張了張嘴,想安慰她幾句,說出口卻變成了詢問,「怎麼死的?」
好在嘉西亞對此並不在意——她是王國三王女、碧水港領主、黑帆艦隊的最高統帥,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信裡說,是我哥哥戈隆殺了父親,隨後被親衛擒住。他沒有畏罪自殺,於是被國王之手及其他幾位大臣提起公審,已判處斬首之刑。」
「這不正常,」法瑞恩下意識道。
「當然不正常,」嘉西亞面無表情說,「我那哥哥雖然比較笨,但還沒蠢到自尋死路。如果沒人引導,他做不出這樣的事。」
「有人陷害他?」
「讓我猜猜……」三王女閉上眼睛,「大概有人布置好了詳細計劃,誘惑他說願意助他上位——想要將人帶進王城內院,就必須有人事先安排,包括根除、調換和收買。但那不是戈隆擅長的,或者說,他懶得做這些瑣事。剩下的就簡單了,布置計劃的人深得他信任,卻在最後背叛了他。」
法瑞恩不置可否,這些終歸是猜測,過程如何並不重要,關鍵是結果。他相信三王女殿下也是這麼認為的。
果然,嘉西亞睜眼繼續說道,「這種人在大王子那裡沒有十個也有九個,空有一身蠻力,腦子裡都長著肌肉,被人耍得團團轉也正常。只不過……」說到這兒她語氣裡帶上了些許怒意,「我二哥的手段也太粗暴了。」
「您是說,是提費科.溫布頓做的?」
「除了他,還有誰對戈隆如此了解?此事過後,又對誰最有利?」嘉西亞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簡直瞎子都能看出來!然而單憑父王對他的偏愛,他根本不必做到這一步!」
殿下在生氣,法瑞恩意識到,能讓三王女露出這樣的神態並不多見。看來盡管她一直抱怨溫布頓三世過於偏心,但終究不希望父親落得如此下場。
這種感受法瑞恩或多或少能夠理解,在大家族之中,家主給後輩的感覺總是這樣——一座想要逾越的大山,既敬畏又憎惡。如果她說得沒錯,此事真是二王子所為,那麼他這番舉動確實稱得上殘暴了。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害怕我,」嘉西亞深吸了口氣,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害怕黑帆。」
見到法瑞恩沒有回答,她接著解釋道,「提費科在碧水港有眼線,這不奇怪,就像我也在金穗城和王都布置了耳目一樣。得知黑帆艦隊的存在後,很容易能想到我下一步要做什麼,金穗城沒可能養出一支能對抗黑帆的軍隊。於是他用了最愚蠢的方法,將戈隆作為魚餌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你是說,他想要軍隊?」
「他想要王位,」嘉西亞說,「戈隆死後,他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加上父親已死,他此刻恐怕正在趕往王都的路上。只要能成為溫布頓四世,他就能不受領地限制地調集封臣和軍隊。」說到這兒她搖搖頭,「然而,就如我說的那樣,身為父親最寵愛的兒子,他本不必如此的。」
「那豈不是糟了,」法瑞恩擔憂地說,「如果二王子順利加冕,宣布爭王令結束,命令你回王城怎麼辦?」
嘉西亞不屑道,「這一步走得太過直白,父親偏愛他不代表所有大臣都會支持他,特別是謀害國王的舉動——雖然提費科把它推到戈隆身上,可也就能糊弄下王國的平民百姓,他想要完全掌握灰堡的權柄,估計還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她望向法瑞恩,「我得稍稍改變一下計劃了。」
法瑞恩立刻單膝跪下道:「願為您差遣。」
嘉西亞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法瑞恩,「他登基後必然會第一時間來對付我,然而所能用到的手段恐怕只有命令喬伊.科爾,也就是南境公爵向我施壓。而後者估計會拿國王新逝,舉國哀悼期間不宜動兵作為藉口來推脫——那老狐狸一向不願意做虧本買賣。最多召集起封臣,圍在碧水港邊境上做做樣子,」三王女稍稍頓了頓,「不過這些舉動會給我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們明天就起航。」
「起航?殿下,您難道想要……」
「雄鷹城由於身處王國內地,幾乎是座不設防的城市。通過三灣河支流能抵達清泉鎮,由此前往雄鷹城只需要一天時間。將喬伊拿下後,整個南境都將至於我的掌控之下。這是一個有趣的時間差,當他坐上王座,想要指使喬伊公爵時,卻發現整片南境都已成為我的地盤,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可是,您也說了,溫布頓三世剛剛過世,如此一來——」
「怎麼,我還需要先掉眼淚嗎?」嘉西亞轉過身,落入海平線的夕陽將她周身披上了層紫紅色的輕紗。她的面容隱入黑暗,只有雙眼迸射出細微的光芒。那眼神堅如磐石,法瑞恩心想,即使裡面有憤怒,有惋惜,也絕不會有哀傷。
哀傷不適合王者。
「不,您不需要,」他認真說道。
嘉西亞滿意地點點頭,「去吧,將各位艦長召集到我這兒來。既然提費科不願意等到五年之後,我也不會讓他失望。得到雄鷹城後,整個南境都將獨立。」
這一切是不是提費科做的都無所謂,他想,她總是能從變幻莫測的局面中找出一條適合自己的路,並且一旦決定,就勇往直前。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自己追隨至此的原因。
「遵命,殿下……不,」法瑞恩沉聲應道,「女王陛下。」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34:1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二章 心之火(上)
羅蘭敲了敲門,聽到夜鶯的應答後,才推門走入房內。
房間裡掛著厚實的窗簾,只有清晨和傍晚時才會開窗透氣,其他時候為了保暖和遮光,都是閉合上的。
唯一的光源來自床尾的兩根燭台,蠟燭靜靜地燃燒著,將屋裡的擺設投射出兩道交錯的陰影。
他走到床前,望著埋在柔軟的天鵝絨枕頭和被褥之中,仍閉目不醒的女子,輕輕歎了口氣。
「邊境防線的情況還好嗎?」夜鶯上前遞給他一杯溫水。
「一切都還算順利,」羅蘭隨意喝了口,將杯子遞還給她,「從那天起,就沒遇上過大群邪獸了。受傷的民兵隊員完好歸隊後,所有人的戰鬥熱情都變得……有些高漲。」
「城牆破損的地方呢?」
「卡爾利用滾木將那隻混合種邪獸的甲殼移動到斷口處,還用絞盤和木架把它吊立起來,使它成為了城牆的一部分,」羅蘭知道夜鶯這麼問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自己過度擔憂。但他一踏進這間屋子,全部意識便會情不自禁地彙集到床上沉睡的女子身上。
如果說上次面對邪獸大規模侵襲仍能取得足以傲人的勝利,最大的功臣毫無疑問是安娜,若沒有她用火焰封堵住城牆缺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然而,她暈倒在自己懷裡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已經一個星期了,」羅蘭低聲道。
理論上來說,人若處於昏迷狀態,一個星期不吃不喝,也沒有外界直接供給養分(如注射),身體機能便會陷入衰竭,大腦會在休克中逐漸死去。但安娜沒有任何虛弱病危的徵兆——至少比她最初倒下時的模樣要好上很多。她臉頰紅潤,呼吸平穩,把手放在額頭上也能感受到常人的溫度。一切現象都表明安娜在健康狀態,只是……無法醒來。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站在一旁的夜鶯搖了搖頭,「她體內的魔力在那場戰鬥中被消耗一空,可如今已趨於飽和,甚至比以往更濃鬱。如果我沒推算錯誤的話,今天午夜就是她的成年日。」
「你是說她將在昏迷中成年麼?」
「不,她會在昏迷中死去,」夜鶯直言道,「成年之日所遭受的痛苦,必須要用意志去克服,一旦放棄抵抗,反噬的魔力便會不可逆轉地破壞女巫的身體。」
羅蘭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可我記得你說過,當邪魔噬體時,無論多麼痛苦,意識會始終保持清醒,要嘛熬過這道關卡,要嘛選擇結束生命。」
「的確如此,共助會裡也曾有人想借助昏迷來渡過邪魔噬體,那還不是成年日……只是一年一度所必須承受的折磨,」夜鶯猶豫了下,繼續說道,「她依靠煉金藥物使自己昏睡過去,但那毫無意義……魔力反噬時她瞬間蘇醒過來,並且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這種痛苦不是逐漸增加的嗎?」
「並不是,當那個時刻到來時,痛苦會如雷霆般降臨,但持續多久卻因人而異。我的姐妹並非不夠堅強,只是……」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羅蘭明白她的意思,這種時限未知的判決本身就是一種折磨,不知道自己已經堅持了多久,不知道自己還要堅持多久——如同在浪濤洶湧的大海上漂泊的孤舟,很容易讓人放棄求生的慾望。
在沉默中,他感到一隻手按在了自己肩頭。
「在顛沛流離地數年裡,我見過太多死亡,女巫們像被牲畜一樣對待,絞死、燒死、或被貴族當做取樂的道具一點點折磨而死。僥幸逃生的女巫也只能遠離人群,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而不知位於何處的聖山,只是她們心中遙不可及的奢望,」夜鶯的聲音比以往都要柔和,「但安娜不同,除了共助會的姐妹們外,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會對女巫如此關心。她被人需要,被人重視,被人當作正常人一樣看待……殿下,即使安娜沒能撐過成年,她也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聖山。」
但這不是他所希望的結局,羅蘭閉上眼睛,回想起當初與她見面時的情景。
她赤*裸著雙腳,衣服破爛不堪,身處囚籠,臉上卻沒有絲毫畏懼,雙眼像是從未被汙染過的湖面,清澈而平靜。
她是火焰,卻又不似火焰般跳脫。
畫面一張張輪轉,恍如走馬燈。
「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大人,現在可以殺死我了嗎?」
「我從沒有用它傷害過別人。」
「我只想待在殿下的身邊,僅此而已。」
「邪魔噬體殺不死我,我會戰勝它。」
「你在做夢嗎?我哪兒也不去。」
……
羅蘭抑製住洶湧的思緒,低聲說,「我會陪她到最後一刻。」
「我也是,還有……謝謝你。」
吃過晚飯後,娜娜瓦也來了,聽到安娜即將度過成年,她也堅持要留下來。羅蘭不得不在二層多安排出一間屋子給陪同前來的提古.派恩過夜。
就這樣,羅蘭和兩名女巫就這樣圍坐在床邊,靜靜等待午夜降臨。
對於夜鶯和娜娜瓦而言,她們同樣要在今年冬天承受邪魔噬體之苦,所幸每個人的覺醒之日並不相同,不然三名女巫都要在同一時刻遭受生死不明的考驗,羅蘭估計自己沒法再強裝鎮定地待在房裡。
小鎮裡沒有鍾樓,在燭火微明的房間中,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寒風吹打著窗戶,時不時能聽到氣流掠過窗縫時的尖嘯聲。就在羅蘭感到一絲倦意襲上心頭時,夜鶯突然說到:「開始了。」
只有她才能看到安娜體內那團魔力開始變得不安起來,綠色的焰團變得越來越濃鬱,中心部分由白熾轉暗,狂躁的魔力向中心彙聚,像是被什麼拉扯住一般,它掙扎著,翻滾著,卻無濟於事。
羅蘭看不到這些變化,但他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之處。
蠟燭頂端的火苗搖晃起來,而室內並沒有風。火苗發出的光越來越暗,仿佛正被周圍的陰影吞噬,接著焰尖的顏色發生了變化——橙紅色的火光變成了幽碧的綠焰。
他望向床中的女子,安娜依然在沉睡,她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這一切都和她無關。
此時的燭火幾乎完全隱沒——並非火焰熄滅了,而是綠焰正在一點一點吞噬橙紅的部分,直至光芒完全消失,所有人都陷入黑暗之中。
但很快,火光重新亮了起來。只不過這回,燭台上的火焰變成了純粹的碧綠。三人映照在一片綠光之下,互相大眼瞪小眼,有點難以理解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此時,安娜的一聲呻吟將三人的目光都拉回到她身上。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安娜……」羅蘭愣住,她醒來了?
女子眨了眨眼,對他露出微笑,接著伸出右手,攤開手掌,遞到王子面前。
一團綠火從掌心躍出,靜靜的燃燒。
不知為何,羅蘭覺得自己讀懂了對方的意思。他遲疑片刻,緩緩將手指插入火焰中,預料中的灼熱感並未傳來,有的,只是如同被溫水包裹起來一般的柔和與暖意。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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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4:3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三章 心之火(下)
安娜蘇醒後的第二天,夜鶯便向羅蘭辭行了。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她恐怕是第一個安然無恙度過覺醒日的女巫,」臨行前,夜鶯興奮地說道。跟著羅蘭久了,她也開始習慣用覺醒一詞來形容女巫的轉化,「我會帶來共助會的姐妹們,到時候希望您能接納她們,就像您接納安娜那樣。」
羅蘭對此求之不得,一個安娜就跨過了熱鍛工藝,使小鎮看到了工業時代的曙光,一堆女巫意味著什麼?當然,考慮到安全問題,他還是進行了挽留,希望對方在邪魔之月結束後再前往絕境山脈。
但夜鶯顯然已急不可耐,「今年冬天,還有許多人要面臨這道難關,如果能早一點將消息告訴她們,說不定就能少幾個人離我們而去。放心,一般的邪獸是無法發現我行蹤的。」
「那你的覺醒日呢,是什麼時候?」羅蘭最後問。
夜鶯翻身上馬,「冬末春初之際,」她擺了擺手,留給王子一個背影,「不用擔心我,近些年那種痛苦已經越來越淡了。」
這個答案讓羅蘭若有所思。
他也一直在思索安娜能如此順利度過覺醒日的原因,畢竟安娜事後說,一點痛苦都未曾感受到,這完全顛覆了夜鶯的觀念——「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是邪惡的不潔者」之類說法正是因此而起,死時血水蒸發、表皮焦黑的慘狀則成了墮落力量不可動搖的鐵證。
然而羅蘭一開始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他翻遍了四王子的記憶,也沒找到這個世界有真神或魔鬼存在的證明。既然力量並非神賜,就不應該視作辨別善惡的標準。事實上,就算是那些諸神頻繁干涉凡間的世界,也是信徒先選擇了自己的陣營,才會被賦予神力,而不是反過來。
根據夜鶯的描述,女巫是魔力的彙聚體,會不會正是因為魔力無處釋放導致容器本身損壞?羅蘭覺得這種可能性很高,女巫受到大多數人的敵視和打壓,必然會選擇隱藏自身的能力,裝作一名正常人,兢兢戰戰地活著。這導致她們在成年之前很少有機會施展魔力。
羅蘭當然不會認為自己的城堡正好是塊風水寶地,他詢問過安娜,得知在此之前,她也曆過難以忍受地痛苦。要說這一年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自從她來到城堡後,幾乎每天都在運用這股力量。
而夜鶯最後的回答隱隱印證了他的猜想——隱身能力即使常用也不會引人注意,加上她曾被人強迫訓練過這種能力,現在用起來更是肆無忌憚,所以覺醒日的反噬才會對她影響甚小。
羅蘭回到城堡後立即對娜娜瓦加強了訓練,如果防線上沒有出現傷者,就必須治療各種小動物。假如能通過娜娜瓦證實這個猜測,對於女巫的意義可謂是翻天覆地,魔鬼的詛咒將變成上天的恩賜。只要他能確保自己的領地對女巫持開放態度,女巫們便會源源不絕地彙集過來。
不管如何,這起波瀾過後,一切又回到了正軌上。
羅蘭開始加緊蒸汽二號機的生產,同時也是讓安娜熟悉新能力的過程。
城堡後院裡又搭起了棚子,只不過這次是為了遮風擋雪。作為實驗基地,他覺得目前還是建在自己地盤比較安全。
按夜鶯的說法,女巫在成年後,能力會穩固下來,並有可能產生新的分支能力。他目前還沒看到安娜體現出新能力,但在火焰的運用上,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不,它能不能被稱為火焰還是個問題……羅蘭想,如果說之前的火焰尚在常識能理解的範圍內,如今的碧綠幽焰已不是常識能解釋的了。
他給它起名為「心火」。
因為它能離開安娜單獨存在,同時受安娜意志影響改變形態。就如同她現在做的這樣——
一朵小小的火苗立在離她兩米遠的鐵板上,前後微微擺動,像是在朝她致意。但羅蘭知道,那是安娜在操控它。在平時,它可以保持在一個和體溫相近的溫度,只有安娜想要升溫時,它才會瞬間將溫度提升到較高點,顏色也會由碧綠色轉變為墨綠色。同樣,它也能由一團火苗變成大簇火焰,還可以以較慢的速度緩緩移動。
遺憾的是,它始終不能離開安娜太遠,經過反複測試,只要離開五米以上,心火便會消失。
心火的另一個特點便是,安娜可以召喚複數朵火焰——只是她現在僅能勉強同時操作兩朵。
最近的邊境上可謂風平浪靜。邪獸仍陸陸續續地出現在城牆外,但沒有混合種存在,一般邪獸很難突破防線。就如羅蘭所說,強的更強,快的更快,可仍不過是野獸而已。偌大一截圍牆,卻紛紛被引導至中間段,使得人手僅百餘人的民兵隊也能應付下來。
所以除了每天例行巡視外,羅蘭有大把時間花在建設上。
他已經在城堡南邊劃出一塊地盤,計劃作為女巫到來後的居住地。作為該項目的投資人,他任命卡爾為負責人,在此地搭設一批雙層磚房。同時要考慮布置美觀合理、進出方便、排水快捷等問題,爭取將其打造成模板小區。
他也曾考慮過是否將女巫分散到新舊城區,和鎮民混合居住,後來想想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盡管那樣做有助於加速領民對女巫的了解,但在誤會完全解除前,一旦出問題,造成的後果很可能無法彌補。畢竟現在女巫僅僅只在民兵隊中有一定影響力。
而且羅蘭也不能保證,夜鶯帶來的女巫都是純良的無害者——她們大多飽嚐了人世間的痛苦和磨難,恐怕已不能再用單純來概括。像安娜和娜娜瓦這樣的女巫,只會是其中極少數的部分。
所以集中居住也方便集中管理,必須在她們到來前,擬定好相關的條例和規章。在這點上,羅蘭毫無經驗可以參考,畢竟他既不是國安局超能力辦公室的相關人員,也不是復仇聯盟締造者,誰會知道如何管理一群異能人士!他只好先按一般企業的人事管理方法暫定個基本制度,以後再慢慢摸著石頭過河了。
羅蘭當然知道這個方案漏洞百出,但是作為先驅者,他不去做的話還有誰能做?夾著尾巴縮在這座邊陲小鎮裡,或許花個數十年,能堪堪摸到工業化的門檻,可他並非修仙道士,又能有幾個數十年?
想要引領時代前進,站在改革的最前線,就必須要有冒險精神。
就在他將這些思路一一記錄到羊皮紙上時,巴羅夫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向王子行禮後說道:「殿下,長歌要塞的使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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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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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4:5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四章 「噩耗」
培羅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故地重遊。
他原本不想在這麼寒冷的冬天,特別是在邪獸肆虐的時候離開溫暖的住宅,無奈萊恩公爵指名自己將這封燙手的文書交到四王子手裡。
他當然知道文書的內容——事實上,整個灰堡的上層貴族都在討論這個驚人消息:灰堡之王因為一場謀殺而隕落,謀殺他的正是戈隆.溫布頓,國王的長子。隨後次子趕赴王都,宣布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將以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登上王位。
然而這一行為並不被所有人接受,有人宣稱戈隆的審判十分蹊蹺,整場審問下來,他只露過幾次面,而且口不能言,雙手被緊綁。希望能等到事情徹底被查清後再決定王位歸屬。
還有人傳言這不過是次子提費科.溫布頓自演自導的一場戲,真正的凶手正是裝出一副悲傷模樣,卻迫不及待等待登基的二王子。
不管這場爭論到底誰對誰錯,二王子在禦前首相的鼎力支持下,仍以國王代行的身份暫時奪取了灰堡最高統治者的權利。同時他向所有競爭對手發出了召回令——爭王已經結束,各王子王女在接到旨意後,應在冬末之前返回王都。新國王將根據這六個月的執政情況正式冊封領地和爵位。
培羅當然能看出這道命令中的迫切心情。
提費科.溫布頓能不能坐穩王位,全看其他王子王女的反應。如果都乖乖放棄爭王,回到王城,那他自然將成為無可爭議的溫布頓四世。
發往邊陲鎮的文書會先轉送到長歌要塞,而萊恩公爵本人對這道召回令嗤之以鼻。國王在世時對各地領主還有較高的掌控力,至於二王子,光是這段強行登基便做得生硬無比。加上戈隆被送上斷頭台的前例,只怕沒人願意隻身返回王都。
不過在要塞六家眼裡,這倒是一個恰逢其時的命令。
兩個多月前,麋鹿伯爵擅自謀劃的行動讓公爵十分不悅,特別是還失敗了。王子那邊的反應也十分激烈,直接把希爾斯.梅德判處絞刑,如次一來,兩邊可算是公開撕破臉皮。
原本公爵便打算等到邪魔之月結束再騰出手解決這樁麻煩,現在有了這封公文,他就可以幹得更加名正言順。羅蘭.溫布頓回王都,邊陲鎮自然歸萊恩公爵所有,不回王都的話,他則能以武力相逼——打著新任國王的旗幟。
至於最後王冠落於誰手,公爵並不太在意。
而作為大使的培羅,顯然就不太舒坦了。上回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將帶來新的貿易契約,結果來的卻是麋鹿家的黑手。現在他倒是來了,帶來的同樣是噩耗——不管是溫布頓三世逝世的消息,還是新國王的召回令,培羅相信,四王子兩者都不想看到。
一路上的航行還算順利,灰堡是大陸靠南邊的國家,即使是冬天,河流也不會凍結。
培羅時不時透過窗戶向河岸探望,一路上既沒看到倒斃的餓殍,也沒看到逃難的人民,這說明邊陲鎮至今仍未失守。
這點令他稍微有些驚訝,畢竟上次他參觀城牆時親眼目睹了對方是如何建設城牆的,對於這些靠泥巴糊起來的石頭牆體,培羅實在沒抱多少信心。
而後讓他更驚訝的事出現了,一艘掛著柳葉鎮旗幟的帆船緩緩從河道右側駛過——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但現在可是邪魔之月!他們竟然在同邪獸戰鬥時還有閒暇做生意?不把所有挖礦的工人調到防線上,怎麼可能抵擋住那幫殘暴的怪物!
三天後,船隻抵達邊陲鎮碼頭。
依然是那個破舊不堪的木質碼頭,不過碼頭邊多了間簡易木棚。船只靠岸後,兩名衛兵從木棚中走出,盯著船夫們的一舉一動。
培羅立刻就明白了羅蘭在此布置崗哨的用意。
四王子顯然不希望有人通過水路偷偷離開小鎮。
他跳下船舷,對衛兵說明身份後,便有一人牽來馬匹,陪同他一齊前往城堡。
和上次的程序一樣,王子羅蘭.溫布頓在會客廳接見了他。不僅如此,盡管此時不在用餐時間,王子仍然吩咐侍從擺上一套豐富的餐點。
碳烤豬腿、魚乾切片,一盆叫不上名字的涼拌野菜,以及任何宴席上都能看到的黃油麵包和蔬菜湯。
看來這位王子很喜歡先用餐再談正事。
培羅這麼想著,手卻沒有片刻停歇,畢竟能飽餐一頓的機會不多。就算是金銀花家族,沒有宴請賓客時,吃得也基本是土豆麵包配鹹肉乾一類。
吃完正餐,待甜點端上來之際,培羅畢恭畢敬地遞上文書。
羅蘭接過,用餐刀切開封蠟,抽出紙卷快速瞄了幾眼,然後愣住了。
國王死了?
對於這個名義上的父親,羅蘭毫無感情可言,他穿越過來時已經身處邊陲鎮,連面都沒有見過,更別提四王子記憶裡只有對他父親的埋怨和不滿。正因為如此,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尷尬之中——到底該不該表現出悲傷難過的樣子?
而下面的內容更讓他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溫布頓三世死於長子的謀殺?二王子以新任國王的身份宣布結束爭王,命令自己即日起返回灰堡王都?
羅蘭咳嗽兩聲,抬起頭,正好看到培羅充滿歉意的眼神。
原來如此,他想,要塞公爵只怕樂見其成,無論遵不遵重新王的命令,對自己都是兩難的境地。
沒有帶來約定的契約,卻帶來如同催命符般的壞消息,他只怕心裡也過意不去。羅蘭暗自笑了笑,將文書重新折好,「我知道了。」
「呃,殿下,那麼您打算……」
「就算我想走,也得等到邪魔之月結束。現在冰天雪地的,我走了的話,邊陲鎮的人民怎麼辦?」
如果是別人,培羅肯定會說出「別擔心,要塞會幫你妥善處理」這樣敷衍的話語,或其他外交公事化應答。但在這位僅見過兩次的四王子面前,他卻無法輕易開口。第一次,培羅對自己大使的身份感到了厭惡,最終他只是點點頭,「我明白了,需要我為您傳遞回函嗎?」
羅蘭叫侍從送上筆紙,很快寫好回函,用自己的印章蓋在封蠟上,交給培羅。後者掃了眼信封,封麵上清楚地寫著致灰堡二王子提費科.溫布頓,而不是國王溫布頓四世。
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培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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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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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5:1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五章 千載難逢的機會
羅蘭推開辦公室的門,巴羅夫已在房中等待多時。
他將文書拋給大臣助理,徑直往靠椅上一躺,雙腳架在辦公桌上。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場,他真想哼上一支小曲。
「殿下,請節哀,」巴羅夫很快看完了文書,皺起眉頭道,「國王不幸逝世,而凶手竟是大王子,這真是一場悲劇,不知殿下您接下來作何打算。」
「戈隆的死太過蹊蹺,我想看看三姐和五妹的決定再做打算,」羅蘭說,「但無論如何,有些事情我們應該提早防範。」
巴羅夫望向王子,等待對方的下文。
「王都說不定會因為這場王權更替而變得動蕩不安,首先要做的,是將你們的親人、家屬接走。」當然更重要的是為了避免二王子拿這些人來威脅自己的屬臣,就目前而言,想要維持邊陲鎮行政和財務正常運轉,大臣助理不可或缺。羅蘭抿了口茶,繼續說道,「你和卡特,以及你們的手下,都寫上一封家書,我會托親衛攜帶著前往王都,將他們安排到其他城鎮暫避。」
「不用來邊陲鎮?」巴羅夫並不是傻瓜,二十多年的政壇經驗使他立刻明白了王子的深意。
「不用。」羅蘭既不希望對方用家屬威脅到他手下,也不希望手下認為自己在用家屬威脅他們,所以他選擇了折中的辦法,先安置到其他較為安全的城鎮,以後等邊陲鎮站穩了腳跟,再遷移過來。
「我知道了,多謝殿下關心,」大臣助理點頭表示同意,這令羅蘭鬆了口氣。歸根到底,自己手下能用的人才太少了。
「另外是關於礦石貿易的事,最近的鐵礦暫停出口,隻向柳葉鎮出售寶石原石,」他吩咐道,「這些鐵礦石我需要留下來自用。」
「如此一來會使財政收入下降,殿下。」
「但不會下降太多,礦工們發現了一處新的寶石礦床,可以彌補部分缺口,」羅蘭說。而且冬天本來就沒什麼生意,大家都不願意在邪獸隨時可能出沒的日子外出行商,漫長的四個月裡很可能只有兩三輪交易。對於輕巧的單桅帆船來說,顯然運輸寶石原石是更劃算的選擇。
「我明白了,」巴羅夫將這些記錄下來。
大臣助理離開後,羅蘭又叫來了卡特.蘭尼斯,「我需要擴大民兵隊規模,招募發出後,你來安排下吧,抽調幾名反應快,能力強的隊員放到新隊伍裡做隊長。訓練就按上次實施的方法來。」
「殿下,如果還按上次的訓練方法,新隊伍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派上用場。」
「那也比一群烏合之眾強,」羅蘭揮手讓他照自己說的辦。盡管這樣訓練出來的隊伍遠遠稱不上一支軍隊,恐怕也就是大學生軍訓完的水平,但有時候衡量戰鬥力要跟對手比較。除了不長腦子的邪獸外,他最可能遇到的對手是一群由私家軍、雇傭兵、農奴臨時拚湊起來的「混編軍隊」,只要裝備跨時代的武器,大學生水平也差不多能應付了。
待卡特也離開後,羅蘭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麼湊巧的事!簡直是雪中送炭、瞌睡時遞枕頭。
這對於自己來說是噩耗?是兩難的抉擇?大錯特錯!他對嘉西亞.溫布頓了解不多,但她絕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人。大王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宣判死刑,就算沒有內幕,她恐怕也不會輕易返回王都。
他只要跟著照做就好。只要守在邊陲鎮不動,就必然會有人跳出來——而要塞公爵很有可能是第一個坐不住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在這鬼天氣萬般火急地將召回文書送到自己手上。
公爵大人希望自己早一天看到,早一天寢食難安。
若自己選擇留在邊陲鎮,就相當於違抗了新國王的旨意。等到邪魔之月一過,公爵大人十有八九會打著提費科.溫布頓的旗幟,給自己一個深刻的教訓。而這正是羅蘭所需要的。
如果問工業化最缺什麼,答案毫無疑問是人。
它需要大批人員投入到這場規模龐大的生產中,將人變成一個個零件,帶動起這台巨大無比的機器。毫不誇張地說,英國正是有了「羊吃人」的圈地運動,將大批農民趕離土地,使其成為自由勞動者,才為後來的工業革命打下了深厚的基礎。
工業時代就是如此粗暴,只要往這座熔爐裡不斷投入受過普及教育的勞動者,就能換來豐厚的回報。工業分類越細,所需要的人口便會成倍擴大。
羅蘭一直困擾的,正是人口問題。
邊陲鎮一共兩千餘名居民,就算有了新時代的機械,也不過是作坊式生產。沒有大量的可用人口,許多項目都無法展開。但他從哪裡去偷蒙拐騙那麼多人來?
購買奴隸?先不提哪裡能一次性買到上千名奴隸,成年的奴隸要價不菲,而且已經沒有多大的培養意義。十歲以下的低齡奴隸培養周期太長,就算昧著良心錄用童工,也要等到數年之後。
招募人才?這種邊陲之地,又能吸引到多少人前往?而且花費只會比購買奴隸更大。
鼓勵多生?強制婚配?算了吧……
他也不是沒把目光放在長歌要塞上,但王國處於穩定狀態,他對周邊領主下手,簡直是在拿前途開玩笑。而萊恩公爵同樣不敢明面上針對自己,只能暗地裡下絆子。
可現在不同了,提費科登上王位後,迫切希望他的競爭對手全部消失,從這道召回令就可以看出他急切的心情。萊恩公爵顯然也能看到這一點,一旦失去了老國王的約束,作為西境執掌者,他不做點什麼才叫奇怪呢。
這便是羅蘭等待已久的契機。
長歌要塞作為王國邊境,經營百年的重鎮,有著近萬的常駐民。而要塞之後,更有大片土地和毫無防備能力的城鎮。只要擊敗要塞公爵,拿下這座城市,他就能得到大批自由民,同時完成財富的原始積累。
還有什麼比吞並更容易獲得人口?還有什麼比掠奪能更快積累財富?
這則消息猶如驅散迷霧的燈塔,照亮了羅蘭前進的方向。
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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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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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5:3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六章 群山之間
夜鶯沿著山間小道緩步前行。
她腳下的路不過肩寬,身側是巨大的石壁,對面則是陡峭的山岩,兩者相隔大約一丈寬的距離,中間的溝壑深不見底。她小心依著石壁,避免自己失足滑下。
抬起頭,天空只剩下一條微微發光的細線,猶如懸掛在夜空中的一道銀絲。但她知道,此刻正是午時剛過——即使是白天,她也需要舉起火把,順著岩壁透進來的光線不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走得久了,她甚至會生出自己正行走在大山內部的錯覺。
這裡唯一的好處便是,盡管群山中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峽壁間始終不受影響。偶爾有幾朵雪花從頭頂飄落,落在山壁或小道上很快便化成水汽。這裡有著和外界不相稱的溫度,偶爾她還能看到腳下的深淵中有熱氣升起。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敢在邪魔之月孤身前往絕境山脈。迷霧能令她隱藏身形,卻不能隔絕溫度。若頂著寒風徒步前行,估計不用一個時辰就會凍死在雪地裡。
可夜鶯並不願在此處多待一刻——因為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讓她心裡毛骨悚然。
如果可以,夜鶯希望能在迷霧中走完全程,可惜她的體力不支持她那樣做。長時間動用能力很快會讓她精疲力竭。
夜鶯舉起火把,對面的山岩忽隱忽現,在微弱的火光中,她偶爾能看到對面石壁上大小不一的黑影。夜鶯知道那些都是岩洞,因為很深,所以光線無法照入,看上去就像一團團黑影。而自己緊靠的石壁在同樣的位置,也有一一對應的深洞。
這讓她想起了北坡礦洞的傳言,據說那兒以前是地下怪物的巢穴,裡面有許多四通八達的岔路,都是怪物們開鑿出來的。而北坡山不過是絕境山脈中的一角,會不會這些洞穴裡,也有著和礦洞相連的通道?
這個想法讓她打了個寒顫。
絕境山脈以西是無人踏足的蠻荒地,如果說能將延綿數百里的巍峨群山內部挖出無數個孔洞,恐怕也只有生存在蠻荒地的怪物才可能辦到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集中精神繼續往前走。
終於,前方的道路發生了變化,肩寬的路麵分成了兩條,一條微微向上,而一條直轉而下,向更深的地方延伸,端頭很快沒入黑暗中,誰也不知道這條路最後通向哪裡。站在分叉點上,那股被凝視的感覺已經變得很強烈,仿佛黑暗中有無數雙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令她口幹舌燥,頭皮發麻。
夜鶯咬咬牙,開啟迷霧,快步向上走去。很快,那股異樣的感覺便消失不見了。
隨著高度上升,周圍的氣溫逐漸降低,頭頂的銀線也越來越寬。半刻鍾之後,一個巨大的岩洞出現在她右前方,洞口下沿比路麵稍高。她抬腿跨入洞中,洞穴深處隱隱能看到火光。
這裡就是共助會藏身的地方。
夜鶯邁出迷霧,立刻被負責警戒的女巫發現,一堵黑色的氣體牆擋在她面前,但很快消失於無形,黑暗中響起了同伴驚喜的呼聲,「你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她想,不過當注意到同伴手臂上纏著的兩道白布時,夜鶯剛剛躍起的心情又往下一沉,「又有兩個姐妹……」
對方的聲音停滯了片刻,「呃……啊,是艾寧和艾希,她們在五天前沒能撐過成年。」她勉強笑道,「這是經常發生的事,不是嗎?不說這個了,趕緊去營地吧,溫蒂念叨你好久了。」
艾寧和艾希,一對從墜龍嶺的富裕家庭中帶出來的雙胞胎,結果在這片深山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夜鶯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否正確,如果不帶倆人離開,至少她們能在死亡來臨前享受豐衣足食的生活,而不必跟隨大家過著漂泊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
不過想到溫蒂,夜鶯心底湧起一股暖流,如果沒有她對自己伸出援手,恐怕自己仍如同木偶一般,被人當作隨時可以丟棄的工具使用著。對了,要早點把這消息告訴她,告訴所有姐妹們,她們不用再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已經有人願意接受她們,並且……還有可能安然無恙地過度過每年的覺醒日!
走進營地,夜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篝火邊處理食物,人還沒到,她已經忍不住喊出了聲:「溫蒂,我回來了。」
對方動作一頓,抬起頭,隨後露出了夜鶯熟悉的笑容,「薇羅妮卡,歡迎回家。」
溫蒂是名極其善良的女子,也是共助會最早的一批成員。如今已經邁入三十歲的她臉上看不到一條皺紋,紅褐色的直發幾乎齊腰長,五官成熟而富有魅力,對誰來說都像是位大姐姐。她關心著共助會每一位姐妹,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心理開導,她都力所能及地提供幫助。如果不是溫蒂,共助會沒可能如此快便聚集起這麼多女巫。
夜鶯正是因為遇見了她,才毅然從家族中脫身而出,和她一起踏上了尋找聖山的旅途。她也是為數不多知道自己原本名字的人。
「說過多少次了,我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懦弱的小姑娘,」夜鶯笑著搖了搖頭,「我現在是一名強大的女巫,薇羅妮卡已經不複存在。」
「曾經的你也是你,擺脫昔日的噩夢不意味著要和過去割捨,」溫蒂柔聲道,「當然,你喜歡就好。夜鶯,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一路辛苦了。」
「嗯,」夜鶯走上前,和她擁抱在一起,「謝謝。」
好一會兒,溫蒂才開口問道:「那名女孩怎麼樣了,你……沒能救下她麼?」
說起這個,夜鶯頓時來了精神,她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興奮地說:「不,她不需要我去拯救,相反,她拯救了我們所有人!」接著她將邊陲鎮的經歷詳細講述了遍,「那兒的領主叫羅蘭.溫布頓,是灰堡王國的四王子,他願意收留我們。而且他還承諾,將來有一天,要讓女巫在他的領地裡,也能像自由民一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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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6:0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七章 蛇魔哈卡拉
但溫蒂並未像她一樣激動,而是帶著懷疑的語氣問:「他真的這樣說了?」
「是啊,在我到那裡之前,他就已經救下了安娜和娜娜瓦,王子從來不認為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他說這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力量——」夜鶯忽然止住,她意識到對方並未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好罷,她想,這不是溫蒂的錯。換做是自己,恐怕也不會單憑一位女巫的描述而心生嚮往。女巫們被欺壓太久,一路從東境行至絕境山脈,太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她們面前,被出賣,被拋棄已是常有的事,早已無法輕信他人。
想到這兒,她興奮的心情逐漸平息下去,或許此行不會像她所想的那麼順利。
「溫蒂,你知道我的分支能力,除了能看到魔力的流動外,還能辨別他人是否在說謊,」夜鶯認真說道,「我曾問他,為什麼要冒如此大的風險,為女巫做到這一步,他回答我說,「邊陲鎮不計較出身。」他希望所有的女巫都成為自由民。」
「這樣做的話,他將成為教會的眼中釘,」溫蒂皺眉道,「就算王子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夜鶯忍不住輕笑出聲,「我最初的想法幾乎和你一樣,我問他說,這些真的能做到嗎?結果你猜他怎麼回答我的?」她頓了頓,一字一句說道,「「不走出這一步,就永遠不知道答案。」」
「沒有說謊?」
「沒有說謊。」夜鶯肯定道。
「聽起來簡直難以置信,」溫蒂的口氣稍稍鬆動了些,對於這位多年的朋友,她實在想不出對方欺騙自己的理由。
「是啊,」夜鶯深有同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外加有能力的驗證,她恐怕也不會如此快就下定決心。現在回想起來,正如同羅蘭在城牆望樓上對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的確很少說謊。近兩個月的相處中,除了在冰芒的用途上他沒有老實交代外,其他都令夜鶯十分滿意。
當然,她心裡並不在意那一次小小的蒙騙。如果對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陌生女巫就完全敞開秘密,那才令人奇怪。
「今天晚上,等大家都回來後,我要把這個重要的消息告訴姐妹們!」她望著溫蒂沉聲說道,「我希望你能幫我說服大家。」
當傍晚來臨,在外忙碌的女巫們開始陸陸續續回到營地。見到夜鶯安全歸來,眾人都很開心,圍上來問東問西。看到她們手臂上纏著的白色布帶,夜鶯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隨口回答了幾個問題後,她舉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接下來是一段較長時間的講述,她從潛入邊陲鎮開始講起,到遇上羅蘭、安娜和娜娜瓦,再到建設城牆、組裝蒸汽機,最後到抵抗邪獸,以及安娜成年。夜鶯從懷中摸出那卷「強取豪奪」來的蒸汽機設計圖紙,向大家證明自己並不是在說謊。
大多數女巫加入共助會後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很難想像外界的生活,一個個聽得聚精會神。當夜鶯說出安娜未遭受任何痛苦,安然無恙地度過成年日時,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這可是困擾女巫一輩子的大事,她們忍受著食不果腹、衣不禦寒的生活,跑到絕境山脈裡來,就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聖山。如果真如夜鶯所說,有一塊領地的領主願意接納她們,同時還有可能免受邪魔噬體之苦,豈不是比聖山居所還要完美嗎?
就在這時,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來,一名滿頭綠髮、有著半張蛇形紋麵的女巫走到夜鶯面前。
「尊敬的導師,您好。」夜鶯向她躬身行禮,來人正是共助會的締造者,蛇魔哈卡拉。在會裡,姐妹們都稱呼她為導師。
「我聽到你說的那些故事了,」她的聲音沙啞而空洞,「你想告訴大家,我們現在所做的,都是錯誤的嗎?」
「不,導師,那些不是故事,我的意思是——」
「夠了,」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不知道你這次前往邊陲鎮遇到了什麼,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個王子,卻同情女巫?簡直跟同情青蛙一般可笑,」她冷笑著轉過身,張開雙臂大聲問道,「姐妹們!難道你們都忘記了,那些凡人是如何對付你們的嗎!」
沒等夜鶯解釋,她繼續控訴道:「沒錯,凡人,那群無能之輩冒充神的威名,將利刃和鞭子對準我們。沒有神罰之石的話,他們憑什麼將女巫踩在腳下?我們的能力不是來自惡魔,而是神明的恩賜,為神明代行職權的不應該是教會,而是我們!共助會的姐妹們!古書裡記載的聖山,正是神明的居所!」
什麼……夜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她從前就認為共助會的頭領性格有些怪僻,對尋找聖山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但距離瘋狂還遠得很。哈卡拉雖然不如溫蒂那樣平易近人,但至少對待姐妹的關心是真切而誠懇的。但沒想到,她竟如此敵視普通人。
這麼說來,過去的數年裡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的仇恨和憤怒?所謂的不插手世俗事務只是為了積蓄力量,以換取將來一日施以雷霆般的報複?夜鶯暗想,那現在又是什麼讓她變得不想再掩飾自己?難道……
「我們已經發現了聖山開啟的線索,正如古書中的記載一樣!只要再過二十天,當夜空出現滴血的紅月,穿過那道從地底升起的巨大石門,我們將抵達最終的彼岸!」她轉回身子,直視夜鶯,「你被凡人蒙騙了,我們從生下來起就活在一個巨大的騙局中。成年日的苦楚是神明對我們精神和肉體的考驗,只有意志堅定、頑強不屈的人才配獲得真正的力量。至於教會,」她冷笑兩聲,「一群凡人也敢妄圖借神明的名義行事,他們遲早都得下地獄。」
「而你……孩子,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哈卡拉頓了頓,「忘掉你說的那些故事,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知和過錯,重新接納你為共助會的一員,同我們一道,在聖山中尋得永恒。」
夜鶯的心已經完全冷卻下來,苦楚是考驗?那些在覺醒日遭受噬體之苦,沒能撐過去的姐妹,都是不值一提的淘汰者?這說法簡直和教會如出一轍。而周圍的女巫們居然露出一副認同的表情,溫蒂也沒有站出來……她忽然覺得興味索然,眨眼之前,眼前這名共助會的締造者,女巫們的引路人,已變成了陌生人。
她搖搖頭,「既然如此,我會帶走願意跟我離去的姐妹,而決定留在這裡的……祝你們好運。」
就在夜鶯準備告退時,一陣輕微的刺痛從小腿處傳來。她低下頭,發現一隻閃耀著藍色條紋的黑蛇咬在她的腿肚上——這是魔力之蛇,無聲無息,能使用多種毒素,蛇魔哈卡拉的慣用能力。
麻痹迅速蔓延到全身,夜鶯張開口想說點什麼,迎接她的卻是一片黑暗。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36:2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八章 脫逃
不知過了多久,當夜鶯轉醒時,發現自己雙手被反綁在一根木樁上,腰部和雙腳也被繩子一圈圈捆牢。試著掙扎了下,身子和木杆緊緊貼在一起,完全動彈不得。
她想要使用能力,然而熟悉的感覺並未出現——她與魔力的聯繫仿佛被切斷了一般。夜鶯低下頭,發現自己脖子上掛著一顆透明的棱形石頭。
「你醒了,」哈卡拉走到她面前,「石化毒液的感覺如何?說真的,我本對你寄予厚望,夜鶯。然而,你卻辜負了我的期待。」
「……」夜鶯深吸了口氣,「你居然會藏有神罰之鎖,哈卡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原本教會用來鎮壓女巫的枷鎖,現在卻被她們的導師,拿來對付她的同類!更令她惱怒的是,四周圍觀的人群一臉木然,似乎並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妥。該死的,夜鶯在心底呐喊,難道你們就沒有發現,自己正在變為女巫曾經最憎惡的那種人嗎?!
「一個工具而已,偶爾也會有一些聽不進教導的壞孩子需要被懲罰。」哈卡拉滿不在乎道,「而你,夜鶯,就是那個需要被懲罰的人。或者……我該叫你薇羅妮卡?一個出身貴族家庭,卻淪落為女巫,至今仍想著爬上高位的女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太讓我失望了,當溫蒂把你從貴族的魔掌中解救出來時,我以為你會堅定地站在共助會一邊。看看你現在都做了些什麼,就在大家即將找到聖山之際,你卻想讓這大好局面功虧一簣!」哈卡拉搖頭嗤笑道,「帶著姐妹們去投奔一個王子?要不你被人圈養太久,奴性已經根深蒂固,非要給自己找一個主人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要不……你就是想把她們都出賣給貴族,好換取你曾經的地位!」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共助會的姐妹們,」夜鶯強壓下憤怒,此時破口大罵毫無意義,「我希望她們不用再受覺醒日的摧殘,希望她們能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我也無意阻攔你的計劃,姐妹們應該有自由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邊陲鎮正發生著翻天覆地地變化,我帶來的蒸汽機圖紙便是其中之一,它能自行運轉,並且力大無窮。有了這種機器,就可以直接從山澗裡吊上水來,不必讓人每天為此奔波。」
哈卡拉冷笑兩聲,「你說的就是這個?」她轉過身,從身後一名女巫手中抽出一疊羊皮紙卷,在夜鶯面前揚了揚,「我雖然看不懂上面畫的都是些什麼,不過一堆冰冷鐵塊拚湊起來的死物能像生靈一樣自主活動?你當我們都是三歲孩童嗎!」
她走到火盆前,將紙卷扔進了燃燒的木炭中。
「不!」夜鶯徒勞地喊道,眼睜睜地看著設計圖在火盆中化為灰燼。
「我的耐心已經用盡,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哈卡拉從火盆中抽出一根鐵椎,鐵椎前端已經燒得通紅,「如果你向共助會全體姐妹們認罪,承認你受到了貴族的蠱惑,我可以饒你一條命,但鞭刑不可免,這是你輕信敵人的教訓。若你仍執迷不悟,我只好用這根鐵椎刺穿你的心臟,把你的屍體釘在木樁上,好讓大家引以為戒。」她一字一句說道,「不要錯失我最後的仁慈,說出你的決定吧。」
夜鶯望著一點點靠近自己的鐵椎,甚至能感受到錐尖傳來的灼人熱氣。如果是以前那個懦弱的自己,恐怕早就低頭認錯了吧?但她已告別了過去,不再是那個膽小的姑娘。她是夜鶯,一名強大的女巫,死亡也無法讓她屈服。
她閉上眼睛,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不知為何,夜鶯腦中浮現出羅蘭的身影。
「住手!」有人大喊道,她微微一怔,睜開雙眼。只見溫蒂從人群中走出,對哈卡拉說道:「導師,看看您手臂上纏著的白布,我們已經經歷了如此多的離別,您還想再添上一條嗎?」
「怎麼,連你也被她欺騙了麼?醒醒,溫蒂,那些都只是謊言!」
「我不知道,」溫蒂搖了搖頭,「我也沒打算同她前往邊陲鎮,但有一點我覺得她說得對,姐妹們應該有自由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
她回過頭,大聲問道,「有誰想和她一起離開的嗎?」
人群中無人應答,現場陷入一片沉默。
「所以讓她一個人離開就行了,」溫蒂說,「她並沒有做出危害共助會的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死她。」
夜鶯至此已完全明白了溫蒂的意思。她心裡不禁湧起一股哀傷,即使是溫蒂,也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所以她才會在自己需要她幫忙說服眾人時保持沉默。但她仍是那個心地善良、對誰都關愛有加的女巫,即使不同意自己的觀點,她也會伸出援手。
溫蒂說出這番話後,人群中傳來交頭接耳的聲音,隨後又有幾人站了出來。
「對啊,既然她願意回歸俗世,就讓她去吧。」
「教會和病痛已經帶走了我們太多姐妹,導師大人,請您三思。」
「都給我閉嘴!」哈卡拉勃然大怒道,「就這樣放任她離開,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夜鶯怎麼辦?如果她把我們營地的位置賣給教會,我們就無處可逃了!」話音未落,她用力刺出手中的鐵椎,而溫蒂更快一步,搶先卷起一股強風,將哈拉卡吹飛出去。
接著她拋出一枚硬幣,抬手一揮,急促的氣流包裹著硬幣,朝夜鶯呼嘯而去。氣流在靠近夜鶯時瞬間消失,但硬幣仍保持著慣性飛行,精準地撞在她頸脖前的神罰之石上。
晶瑩剔透的棱形石頭應聲而碎。
「叛徒!」哈卡拉從地上爬起來尖叫道,她分別朝溫蒂和夜鶯伸出左右手,兩條蛇影憑空出現,一條張開大口,狠狠咬在溫蒂的手背上,一條卻撲了個空。
繩子滑落在地,仍保持著捆綁時的模樣,但夜鶯已不見蹤影。
想到對方的能力,哈卡拉出了一身冷汗,她調動全部魔力,閃爍著各色光澤的魔蛇從她胸口蜂擁而出,形成一道蛇牆,同時自身向後急退——
然而夜鶯比她更快。
只一步……僅僅一步跨出,她就已經出現在哈卡拉身後。向前遞出雙手,那枚本應該刺入夜鶯心臟的鐵椎,就這麼徑直貫穿了哈卡拉的身體。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36:5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九章 探險家
「導師大人!」見到哈卡拉倒下,眾女巫慌張地圍上前來。
「蠢貨!咳咳……」她捂著傷口,只覺得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覺,「快,快去給我殺掉那個叛徒!」
而此時夜鶯早已攜著溫蒂一起,遁入迷霧之中。
回到岔路口,她看到陷入昏迷的溫蒂前臂已經變黑,毒液正逐步擴散,不能再猶豫了。她咬咬牙,撩起對方袖子,用布帶將胳膊上沿紮緊,再從鞋底抽出一把無柄匕首,用力向下紮去。
花了半刻鍾,她才將溫蒂的整隻胳膊切下,脫下袍子小心翼翼包好,再抽出兩根帶子捆緊在背後。只要能活著回到邊陲鎮,娜娜瓦便可以讓這條斷臂完好如初。
但……真的還能活著回去嗎?
自己一個人來這裡花了三天時間,背著人行動只會更慢。如果走得快了,一不小心滑下小道的話,她沒有把握還能爬上來。
溫蒂的手臂仍在滲出鮮血,這樣下去撐不了三四天,但夜鶯別無選擇,她絕不可能丟下溫蒂不管——對方是為了自己才受傷的。
「需要幫忙嗎?」
聽到陡然出現的詢問聲,夜鶯幾乎同時展開了迷霧,擺出防禦姿勢。
但她的面前空無一人。
「不要緊張,我不想和你打。」
夜鶯抬起頭,發現對方竟浮在空中,「你是誰?」
「我叫閃電,才加入共助會沒多久,天天在外面跑,你不認識我也正常。」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但我認識你,大名鼎鼎的夜鶯,幽影中的殺手。」
「哈卡拉派你來的?」
「不,不,別誤會,」閃電緩緩落下,單腳點地,「我想跟你走。」
夜鶯一時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什麼?」
「你說的啊,我們應該有自由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她頓了頓,「我選擇跟你,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夜鶯原本已經對共助會徹底失望,就連溫蒂都無法完全相信自己,而眼前這名女孩——她確實還是個孩子,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和娜娜瓦相仿。一頭清爽利落的金色短髮,麵容神采飛揚,言語裡充滿著和年齡不相符的自信。她沒有穿著共助會發放的長袍,而是一套便於行動的貼身長衣長褲,外加一件滿是口袋和補丁、陳舊得看不出年份的皮質短外套,最後配上腰間兩條不知從何處撿來的粗皮帶,乍看起來倒像是一副男子的打扮。
「因為你說的那些,呼哧呼哧噴著白氣的黑色機器,沾水就能變成石頭灰色粉末,還有能爆發出雷鳴般巨響的雪芒,我想去看看。」她昂首道,「我可是立志要成為探險家的人,當然要去有意思的地方。」
這是什麼理由……夜鶯愣住了,聽起來毫不著調,但那股意識偏偏在告訴自己,對方沒有說謊。
「我不明白……既然想做一名冒險者,你為何要加入共助會?」
「不是冒險者,是探險家!」閃電強調道,「我跟那些拿錢幹事的人可不一樣。說是冒險者,其實不過是什麼髒活都幹的豺狼。而探險家只為了興趣行事!至於為何加入共助會……」她理直氣壯地說道,「尋找聖山難道不是場偉大的探險嗎?但哈卡拉根本不懂探險的精神,她完全沉迷在那本古書中,把路途上找到的任何東西都生搬硬套地跟古書上所記載的內容扯上關係。什麼從地底升起的石門,不過是兩根風化的石柱罷了。若這樣找下去,她絕不可能找到真正的聖山。一個探險家,必須誠實記錄自己看到的一切,按圖索驥可不是位探險家該幹的事,這是我爸爸反複強調的!」
雖然很想問清楚她的父親到底是誰,才能培養出思路如此奇怪的女兒,但夜鶯深知現在不是閒談的時刻,溫蒂的生命岌岌可危,既然對方沒有惡意,能多一個幫手也是好的。
「你的能力是飛行?」
「嗯哼,」閃電點點頭,「就算是拖上你們兩個,也能像風一般前進。」
「那麻煩你了,」夜鶯手腳利落地將溫蒂綁在身後,隨後攀上閃電的後背,雙手摟在對方胸前。
「呃……還真沉,」閃電咬著牙緩緩升起,「我想,大概,或許,不能像風那般前進了。」
……
兩人就這樣交替行進,當閃電耗盡體力,就由夜鶯夾著她在迷霧中穿行。等到她體力恢複,夜鶯便掛在她背上,任她帶著向前飛。
只有在兩人都精疲力盡,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時,夜鶯才會試探著詢問她一些基本問題——例如她的父親,她的家庭。
而閃電稱自己的父親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探險家,他的足跡遍布整個大洋。他擁有一支遠洋船隊,船員們都親切的稱他為雷霆。她的母親則在她年幼時早早逝去,因此沒有留下太多回憶。在一場風暴與驟雨的航行中,船隻觸礁翻沉,她被洋流衝上一座小島,和父親失去了聯繫。在小島上閃電利用父親傳授的知識和本領,渡過了近兩個月的時光,並在冬天覺醒為女巫。
隨後她一路向西,穿過海峽飛到了灰堡南境,幾經輾轉,最後加入了共助會。她覺得,只要自己堅持探險,總有一天,就能在某處奇景中和自己的父親再會——假如他還活著的話。
夜鶯沒能從這些對話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她的能力只能用於分辨對方是否在說謊,而無法判斷內容的真實性。換句話說,只要有人說出太陽是方的,並對此深信不疑,能力同樣會判斷為真。
不過有一些信息倒是可以推斷出來,例如她必定出生於富裕之家——尚在溫飽線掙扎的家庭不可能有閒心去探險,擁有一支遠洋船隊也和這個判斷相符。所以,一名家財萬貫的遠洋富商或許是雷霆的真實身份。而閃電的這頭金髮,也不像是王國大陸的血統,更像是海對面的峽灣之民。
期間溫蒂曾蘇醒過幾次,夜鶯費了好些力氣才給她灌下幾口水,隨後她又很快陷入昏迷。感受到對方越來越低的身體溫度,夜鶯也愈發焦急起來。
就在兩人的交替趕路之下,原本需耗費三天的峽間小道僅用了一天半時間便跑完了全程。入口處,從王子那兒要來的馬匹仍被栓在原地,堆在它面前的麥秸被吃掉了大半。
夜鶯背著溫蒂翻身上馬,領著閃電,毫不停歇地朝邊陲鎮奔去。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37:2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章 布局
邊陲鎮第二次募兵要比第一次順利得多,這得益於冬季食物配給後,民兵隊能分到更多更好的食物。每個星期的探親日,都會有許多隊員將平日裏省下的麵包和肉幹偷偷轉交給他們的親人。羅蘭吩咐卡特和鐵斧無需幹涉此事,而那些親人則興高采烈地將食物帶回到家中,並將消息擴散給左鄰右舍。
一支由人民組成的部隊,本身就是一個極好的宣傳榜樣。鄰裏之間交談的要比市政廳刻意宣傳有效得多。現在小鎮舊區的人們大多都知道了這回事——殿下組建的民兵隊不僅薪水豐厚,每天都能吃三餐,與邪獸的戰鬥看起來也沒那麼危險。因此第二次募兵時,舊區人數大大增加,甚至還有新區的居民前來報名。
符合要求的人數遠高於羅蘭的預期,於是第二民兵隊擴招到兩百人,平日裏由卡特帶隊訓練。當號角吹響,他們便前往城牆,作為輔助部隊待命。
首席騎士和大臣助理都對此提出過異議,目前來看第一民兵隊已能勝任抵禦邪獸的戰鬥任務,此時招募第二支隊伍,而且人數超過第一隊的兩倍,顯得毫無必要。高於一般民眾配給的食物和薪酬會導致財政開支負擔增重,而這筆多花費出去的金龍又起不到明顯作用。
不過羅蘭堅持了自己的決定。
因為這些人不是為了對付邪獸而準備的。
他暫時還不敢將自己腦中醞釀的計劃告知部下。在公爵未動手之前,自己就有了進攻要塞的打算——這種念頭現在說出去的話,卡特和巴羅夫隻怕完全無法接受。
長歌要塞和邊陲鎮不同,作為灰堡王國的正式邊境線,它的城牆足有十米高,由磚石一塊塊累積而成。公爵和西境六大家都駐紮在內城區,可調動兵員估計在千餘人左右。理論上來說,靠自己這三百人不到的民兵隊,根本不可能在攻城戰中拿下要塞——即使裝備了跨時代的火槍也不行。
而由於神罰之石的存在,女巫亦無法當作斬首武器使用,這一點羅蘭曾向夜鶯反複確認過。如萊恩公爵、六大家這般顯赫的貴族在購買神罰之石時肯定會不遺餘力——當然,對外界的說法叫捐贈。這種捐贈數枚到數十枚金龍才能換取到的石頭,能在一定範圍內封禁女巫的能力,是教會宣稱對抗魔鬼的最有力武器,也是他們每年最大進項所在。
羅蘭唯一的機會在於野戰。
拜這個時代所賜,領主間的戰爭大多都是征召模式。想要召集的手下不至於半途開溜,領主基本都會隨隊親征,這就給了羅蘭實施殲滅戰的機會。但要如何把握這個機會,他目前仍是一籌莫展。畢竟,他對誘敵布陣的經驗全部來自於影視作品或曆史故事,從來沒有實際操作過。
既然想不明白,還是先做自己擅長的好了,他想。
羅蘭伸了個懶腰,走出辦公室,一個人來到後院木棚裏。
拚裝完畢的蒸汽二號機靜靜地立在場地中央。乍看之下,它的外表要比蒸汽初號機光潔得多,大部件焊縫的痕跡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凹凸不平。這是安娜新能力的傑作,她的綠火能鑽入細小的縫隙中進行熔接,拚合出來的大件整體性比以往更好。
本著後續型號比初始型號強,魔改型號比後續型號強的研發精神,蒸汽二號機已經裝配上了離心調速器。作為人類曆史上第一套自動控製係統及反饋係統,它的出現可以稱得上是意義非凡。調速器的結構十分簡單,主體由兩根端頭焊著鐵球的鉸接細杆和一根旋轉主杆構成,乍看之下就像是小時候常玩的竹蜻蜓。隻要快速搓動竹竿,兩片旋轉的扇葉就會因離心力作用自動升起來。
對於調速器來說,兩顆鐵球就相當於扇葉——蒸汽機工作時帶動主杆旋轉,出力過高時,小球轉速加快,在離心力的影響下逐漸升高,帶動拉杆關小閥門。當出力變低時,小球轉速減緩,在重力影響下位置降低,從而加大閥門。保持蒸汽機始終在一個較為固定的功率下運行。
有了控速器,蒸汽二號機如今已能承擔一些較為精細的加工任務。
而之前交付給各鐵匠鋪生產的齒輪也悉數完成,現在正整整齊齊擺在棚子一角。
若要以工業流水線生產的眼光去看,這批齒輪沒有一個可以稱為合格之作,統統都是被扔進瑕疵品箱,等待回爐的貨色。但就這個時代而言,它們已是不可多得的藝術品——按漸開線設計的齒輪天生就有一股協調的美感,輪盤在豬油的浸潤下,散發出金屬獨有的光澤。
除了齒輪組外,木匠們負責刨削的基座和承台,以及其他零部件都已準備妥當。他讓門外的侍衛叫來安娜,一同開始組裝首台蒸汽動力鏜床。
在羅蘭的計劃裏,這是量產火槍的最快捷途徑。
依靠鐵匠手工敲出一根槍管極為費時費力,而有了鏜床,他隻需澆出一根根鐵棍,再用鏜刀直接鑽孔,一天便能生產出十幾根槍管來。
同時,通過更換刀頭,鏜床還能用來切刻膛線,有了膛線的燧發槍射擊精度將進一步提高。
如此一來,他有把握在冬天結束前,將兩支民兵隊、近三百人全部武裝起來。
但羅蘭依然不敢保證,他的領民在麵對騎士衝鋒時仍能冷靜地裝填瞄準射擊,而不是扔下武器掉頭就跑。畢竟這兩支隊伍建立時間太短,也沒有任何與他人戰鬥的經驗。
因此他必須將更強大的火力搬上舞台,在敵人還未形成衝鋒前便將其徹底擊潰。
那就是火炮。
作為人類戰爭史上的戰爭之神,火炮帶來的殺傷力和震懾力不是槍械能夠比擬的。一門六磅野戰炮,其射程足以在對方集結時發起攻擊。這個時代的混合軍隊沒可能在炮火的打擊下維持紀律,隻要裝備三到四門野戰炮,對方就連衝鋒的機會都沒有。
他已經一步步做好了規劃——有了手動銑床,就能加工出堪用的齒輪,有了齒輪和可控速的蒸汽二號機,他就能得到蒸汽動力的鏜床。而有了蒸汽鏜床,他就能加工出各種槍管和炮管。
離邪魔之月結束至少還有兩個月時間,隻要計劃實施順利,邊陲鎮的民兵隊將擁有與公爵軍全麵抗衡的力量。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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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7:4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一章 歸來
就在羅蘭蹲在地上安裝底座時,三個身影忽然從虛空中浮現,落地時腳下一個踉蹌,一同撲倒在地。
安娜被嚇了大跳,一簇綠焰眨眼間騰起為火牆,擋在兩人面前。
羅蘭抬頭望去,發現其中一名女子正是久別多日的夜鶯。她的模樣看上去十分狼狽,臉頰上浮現出不正常的鮮紅,明明室外刮著寒風,她的額頭上卻布滿了密密麻麻地汗珠。
「殿下,請叫娜娜瓦來,快點!」
她抬起頭喊道,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羅蘭已經注意到,她背上綁著的那名女子面色慘白,雙眼緊閉。半隻胳膊空空如也,斷口處包著的布已被滲出的血液染成暗紅。
「卡丹,去醫療院把娜娜瓦帶過來!」他心裡一緊,朝門口喊道。
「是,殿下!」
除開這兩人外,還有一名被夜鶯夾在腋下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倒沒什麼大礙,一雙眼睛正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你沒有受傷吧?」羅蘭上前解開夜鶯背後的布帶,將斷臂女子卸下。
「我沒事,殿下,咳咳……抱歉,我沒能帶回共助會的姐妹們,」夜鶯喘息著,聲音虛弱無力,顯然她經歷了長時間的跋涉,體力幾近透支。
「你什麼都不要說,先好好休息,」羅蘭扛起那名昏迷不醒的重傷女子,再讓安娜扶著夜鶯,五人一道返回城堡。夜鶯的房間就在安娜隔壁,他命侍女升起爐火,並在屋裡準備好一大桶熱水。待娜娜瓦趕到後,他簡單交代了下治療前清潔傷口等事宜,先行一步退出了房間。
只要沒死,娜娜瓦就能將她的傷口恢複如初,保住性命問題不大。夜鶯還特意將女子的斷臂一起帶了回來,不過手臂失血已久,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接上。接下來的清洗和治療需要脫掉衣服進行,作為紅旗下長大的新一代,羅蘭自覺選擇了回避。
但事情怎麼會弄這樣子?他暗想,難不成是共助會營地遭到了邪獸襲擊,以至於只有三人逃脫?如果真是這樣,那簡直是一場莫大的損失。
他不安地在門外徘徊,大概半個時辰後,門被推開了,先出來的卻是那名跟隨夜鶯一同歸來,看上去毫髮無傷的小姑娘。她朝羅蘭點點頭,「您果然和夜鶯說的一樣。」
「……」羅蘭一時沒回過神來,「她說我什麼了?」
「「一位關心女巫的王子」。」對方輕輕帶關上門,「可惜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驚悚,所以共助會大多數人都沒有相信她。其實我也不大信的,不過就像我爸說的那樣,世界這麼大,什麼人都會有。我叫閃電,殿下,很高興見到您。」說罷她低下頭,右手切掌搭在自己左肩上——那大概是一種行禮方式。
不過羅蘭心思沒放在這上面,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大多數人都沒有相信她」這句話。「共助會營地沒有遭到邪獸襲擊嗎?」
「襲擊?沒有啊……您為什麼會這麼問?」她用食指點了點自己額頭,隨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明白了。那位胳膊斷了的大姐姐叫溫蒂,她是被共助會的導師哈卡拉所傷的。」接著,閃電將事情經過大概講述了一遍。
羅蘭聽完後沉默下來,居然是這樣……他想,自己實在小覷了這個世界對女巫的殘酷壓迫,長年累月積攢下來,女巫對教會和上層貴族的不信任已經達到頂點。而哈卡拉更是其中的激進分子。聽閃電的描敘,這位共助會領頭人恐怕在獲得足夠的力量後,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鏟除像自己這樣的人。
不過萬幸的是,夜鶯終究安全回來了。
不僅如此,還給邊陲鎮帶回了兩名女巫。至於樣板小區工程,羅蘭想了想,決定還是讓卡爾接著建。就算現在用不上,以後女巫總會多起來的。
「你也是共助會的成員嗎?」
「已經不是了,」她攤手道,「跟溫蒂和夜鶯一樣,既然出來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哈卡拉現在只怕生吞了我們的心都有。」
「她被夜鶯刺穿了身體還能活下來?」羅蘭皺眉問。
「大概吧,營地裡有一名叫葉子的女巫,能把草藥的效能增加數倍,」閃電想了想,「多用些止血草和化血劑,救下哈卡拉的命應該問題不大,但比起您的這名女巫,效果要差太多了。」
那還真是個麻煩事,他想,不擔心被教會盯上,到頭來卻被女巫們盯上就有點諷刺了。好在對方的主要目的是尋找聖山,現在應該沒空找夜鶯的麻煩。
「你之前說,你也沒有完全相信夜鶯的話,那為何要跟她一起逃出共助會?」
「因為呼哧呼哧噴著白氣的黑色機器,以及沾水就能變成石頭灰色粉末,還有能爆發出雷鳴般巨響的雪芒!」閃電把對夜鶯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善待女巫的王子可能沒有,但這些她應該不會騙我,否則不可能編造得如此栩栩如生——這是一名探險家的直覺。對了,剛才在院子裡看到的大塊頭就是能噴出白氣的黑色機器?夜鶯似乎說它叫……蒸汽機來著?」
「探險家?」羅蘭自動忽略了最後的問題。
「沒錯,探險家。」她一字一句著重道,「這就是我選擇跟著夜鶯來此地的原因。探險家對一切未知都充滿好奇。」
「……」羅蘭暗地裡歎了口氣,這算中二病麼。能在這個時代追尋生存之外的東西,必然出身富貴家庭。看看她這身假小子一般的打扮,還有那頭金燦燦的短髮,「你真的不叫伊澤瑞爾?」
「那是誰?我就叫閃電,」小姑娘昂首道。
就在這時,安娜和娜娜瓦也推門走了出來。
「怎麼樣,」羅蘭問,「治療還算順利嗎?」
看到娜娜瓦點頭,他終於鬆了口氣。一般來說斷肢要在六到八小時內進行接駁,超過這個時限,手術成功率就會大大降低。而閃電說她們從營地趕到這裡花了近一天時間,這個時段肢體端口處已經處於逐漸萎縮狀態,靠常規手術幾乎沒辦法接合神經了。只能說,娜娜瓦的治療能力確實神乎其技。
小姑娘也顯得有些疲憊,似乎這次治療花費了她極大的精力。羅蘭鼓勵了她兩句,「辛苦了,今天吃過晚餐後,你就和安娜一起睡吧。」
當然,還要把提古.派恩也一起接過來,他想。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38:1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二章 誓約
今天這檔事讓羅蘭沒心思再去組裝蒸汽鏜床。晚餐他特意讓廚師準備得格外豐富,黑胡椒肉排和煎蛋不限量,吃得安娜和閃電肚皮都撐起來了。娜娜瓦竭力保持了禮儀,最後小嘴仍嚼得油光發亮。除了餐廳這份,他還讓侍女準備了保溫的瓷器,裝入燉得糯軟的肉絲和小麥粥,送到夜鶯房間。只要她們醒來,就能吃到溫熱的食物。
用過晚餐,接下來就是安排房間。好在邊陲鎮的上任領主十分講究排場,一個為礦業和預警誕生的小鎮,其城堡仍是按中等城鎮標準建立的。用羅蘭熟悉的話語來說就是居住面積九百平米,共三層、帶躍層的獨棟別墅,四角設有望樓和箭塔。附贈前庭和後花園。
羅蘭將閃電的房間安排在安娜對門,隔壁這一間則打算留給康複後的溫蒂。看到娜娜瓦跟牛皮糖似的貼著安娜走進房裡,他不由得好笑地搖了搖頭。
回到辦公室後,羅蘭給自己倒了杯麥酒。計劃終究不如變化快,他原以為通過夜鶯,自己能收獲一大波女巫,把科技樹上的化工農業生物等等分支全部點亮,結果沒想到共助會的領導者對貴族階層會抱有如此大的敵意。像夜鶯、閃電這樣的中立派反而是少數。而溫蒂……聽閃電的說法她並非主動想要離開共助會,只是為了救下夜鶯,被蛇魔哈卡拉攻擊後不得不攜帶至此的。
兩個就兩個吧,他一口將杯中的酒喝幹,總比一個都沒有好。
用餐時他向閃電大致詢問了下她和溫蒂的能力,得知小姑娘可以像鳥一般,在空中自由飛行,溫蒂則能操作風的力量。這兩個能力對於攀科技來說用處不大,不過善加利用的話,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仍大有可為。
他還順帶打探了下營地裡其他女巫的能力,發現她們的能力多種多樣,完全沒有規律可循。有些效果還可以勉強用科學理論來解釋,有的完全是匪夷所思。
例如共助會的締造者,蛇魔哈卡拉,能使魔力凝聚為蛇形——這些毒蛇並非幻象,它們可被碰觸,也可攻擊敵人。不同的蛇紋代表著不同的毒素,就閃電目前看到的而言,至少有麻痹和致死兩種效果。
不過羅蘭發現,安娜也好,哈卡拉也罷,女巫們的魔力大多只在近距離產生效果,比如安娜的綠火,五米外就會驟然消失。哈卡拉的毒蛇也無法離開身體太遠。夜鶯和閃電的能力作用範圍更短,想要影響外物時,必須通過接觸才能生效。
所以她們在面對裝備有弓弩和神罰之石的教會大軍時,只有四散奔逃的份。
在辦公室忙到半夜,壁爐裡的火光也漸漸暗了下去。羅蘭打了個噴嚏,打算回房睡覺。
推開臥室門,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之處——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一名女子坐在自己床頭,她的身影一半籠罩在黑暗中,火光將她的背影映在牆上,猶如一幅壁畫。但又有許多不同,她沒有穿著那身一塵不變的長袍,而是換成了普通便服。她的模樣不再是初見時陌生的樣子,而是熟悉到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身份。
夜鶯。
羅蘭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這陣勢,莫非……自己的好運要來了?
夜鶯也看到了王子,她起身緩緩走了過來。僅僅休息半天,她的臉色已比最開始看到時要好上許多,臉頰兩側紅潤取代了蒼白,頭髮也不再是黯淡無光的模樣。不得不說,女巫的自我恢複能力確實驚人。
「你辛苦了,」羅蘭咳嗽一聲,打破沉默道,「為何不多休息會兒,閃電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夜鶯搖了搖頭。
羅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她的神情肅穆,眼中有股難以言喻的執著。她決定了什麼,羅蘭意識到,這份堅毅的神色即使在男子身上也很難看到,令他收斂了其他情緒,專心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然而夜鶯沒有說話,她深吸了口氣,隨後單膝跪下,雙手舉起一把短劍,頭略微底下——這是一個標準的騎士禮,貴族向上級宣誓效忠時也常會行此禮節。
「羅蘭.溫布頓殿下,我以夜鶯和薇羅妮卡之名向您立誓,」她乾脆利落地說道,「只要您能善待女巫,我願任您差遣,無論是抵禦邪魔的堅盾,還是劃破黑夜的利刃,無懼無悔,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原來如此,羅蘭想,共助會的舉動讓她大失所望,於是把引領女巫前進的希望放到自己身上。對於穿越者的自己來說,理應是該拒絕的,他更習慣於聘用或合作的方式一同共事,若再進一步的話,有共同理想和抱負的,便是同志。
但他知道,有時候一味強調平等、自由等毫無意義,沒有合適生長的土壤,即使播下種子,也會化作腐朽。身為王子的他,在統一整個王國之前,不可能背離自己的階級。
羅蘭沉默片刻,按宮廷中的禮儀教導,接過短劍,用劍背在她肩頭輕觸三下,「我接受你的效忠。」
夜鶯肩膀輕輕顫抖了一下,像是終於放鬆下來。
接著他伸出右手,遞到對方面前。
夜鶯接過手指,輕輕在手背上一吻。如此一來,整套禮儀就算結束了。
盡管由女巫來行使效忠禮顯得極為不倫不類,但能把這套動作做全,至少說明夜鶯不是平民出身。而且她剛才說的薇羅妮卡……「那是你的本名嗎,沒有姓氏?」羅蘭把她拉起來問道。
「是的,殿下。我無意向您隱瞞,在五年前,我已脫離了葛蘭家,那個姓氏再也和我無關。」夜鶯坦然道,她對羅蘭放下了最後的心防,簡單將自己的過往訴說了一遍。
她出生於銀光城,那座城市以盛產銀礦而命名。她的父親是一名子爵,母親則是平民女子。這樣的婚姻並不常見,但倆人相處得十分融洽。除此之外,夜鶯還有一名弟弟,叫海德。她在銀光城度過了自己的童年,那也是她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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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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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8:3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三章 往昔的故事
可惜好景不長,在她十四歲那年冬天,銀光城發生了流民暴動,給流民發放食物的父母再也沒有回來。夜鶯和弟弟則被送到了葛蘭家另一分支,她父親的同胞兄弟家中。
也正是那年冬天,夜鶯覺醒為了女巫。
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能力,但仍被老葛蘭發現,從她身邊搶走了弟弟,並用弟弟的性命來威脅夜鶯為自己辦事。
夜鶯只能照辦,她被老葛蘭找來的盜賊行會成員進行特訓,然後替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例如潛入商貿對手家中偷取契約和文書,偷聽市政廳的會議,到後來,甚至在一些潛在競爭者的水缸或酒杯裡投放毒藥。
葛蘭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他對夜鶯的態度也愈漸變差,只要稍有不順心的事,便會對她拳打腳踢。除了為自己辦事以外,他都把夜鶯關在房中,房門換上了鐵欄杆。最令夜鶯難過和不解的是,弟弟海德幾乎不再來見她。她開始懷疑,老葛蘭是不是已經殺害了自己的弟弟。
在她一再央求之下,對方面帶厭惡地帶來了弟弟。然而,海德卻一臉嫌棄地告訴夜鶯,真希望沒有她這個姐姐,女巫就該下地獄去和魔鬼作伴。
夜鶯頓時崩潰了,可噩夢還沒結束,老葛蘭給了她最後一擊——她變為女巫的秘密,正是海德告訴自己的,為的就是離開女巫身邊,越遠越好。
送走海德後,老葛蘭冷酷地警告她,弟弟成年後將繼承父親的爵位,但如果夜鶯不繼續服從自己的命令,他隨時都可以讓弟弟不聲不響地死去。
就這樣,夜鶯在絕望和巨大的悲痛中,如木偶一般任憑葛蘭家操控。在她即將成年的雪月裡,完成任務的歸途上,她遇到了溫蒂。或者說,是溫蒂找到了她。
在得知還有女巫共助會存在時,得知還有許多像她這樣遭遇不幸,卻沒有放棄抵抗的姐妹們,夜鶯破碎的心中忽然又燃起了點點火星。
從迷茫到下定決心,她沒有花去太多時間。在一個星期後的成年日裡,她咬牙撐過了折磨,力量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迷霧不僅僅是隱藏身形,她發現那些鐵欄杆已無法再阻攔自己。
等到成年日的症狀恢複後,她在一天夜裡,如幽靈般踏入了老葛蘭的臥室,用匕首切開了他的脖子。看到噴出幾尺高的鮮血和對方喝喝的吸氣聲,她意外的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平靜。
隨後夜鶯離開葛蘭家,至於弟弟海德,她已不想再去理會。
就這樣,她和溫蒂一起踏上了尋找共助會的旅程。
夜鶯講述完後,等待片刻,見王子仍沉浸在往事中,便先行告退。而羅蘭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不得不說,每個女巫都有一段漫長的辛酸史,能活到成年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自己穿越過來,還能成為王子,實在是再幸運不過了。
隔天一早,羅蘭便前往夜鶯房間探望溫蒂。
經過一整晚的休養,溫蒂的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接上的手臂也恢複了血色。盡管身體還有些虛弱,她仍撐起身體向王子低頭致意。
「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感謝你救了夜鶯一命,」羅蘭從懷裡抽出一張羊皮紙,開門見山道,「毫無疑問哈卡拉已不可能再接受你回到共助會,不如就在邊陲鎮待下來,為我效力。如果你同意的話,就在這張契約上簽字。薪酬和安娜一樣,每個月一枚金龍。」
「殿下……」夜鶯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羅蘭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對於這個改變了她人生軌跡,又在絕境山脈救了她一命的朋友,夜鶯不希望自己這麼快就逼溫蒂做出決定。在她看來,只要讓溫蒂待在邊陲鎮一段時間,定然會倒向自己一邊。
「我也希望不這麼急就來談此事,但有些事情每拖延一天就多一分危險。」羅蘭停頓了片刻,而溫蒂也沒有插話,靜靜地等待下文,「我想我或許知道了女巫不受傷害度過覺醒日的方法。」
「什麼?」這話一出口,兩位女巫都變了神色,異口同聲問道。
「只是猜測,並沒有切實的證據,」羅蘭擺手道,「女巫們在營地所受到的傷害會比流亡時要少,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流亡時你們隱藏身份,生怕被人知曉,而在營地時,卻要不斷使用能力來維持營地日常運轉。」
溫蒂點了點頭,「您說得……倒沒錯。」
「而安娜在城堡時,每天都要訓練自己的能力,在成年日之前,她甚至耗空了自己的魔力而昏迷。當她蘇醒時,已經安然度過了女巫最難熬的一道關卡,而且毫髮無傷。」
「所以我想這或許就是解決邪魔噬體的關鍵所在。女巫是魔力的容器,在成長中,魔力不斷累積,當超過身體承受極限時,便會對自身造成傷害。而邪魔之月本身就是女巫力量最為強大的時刻。」
「如果能不斷釋放自己的魔力,使它保持在一個安全值上,說不定,覺醒日的折磨便會大為降低,甚至完全消失。」羅蘭頓了頓,接著說道,「作為邊陲鎮的領主,我可以提供女巫肆意釋放自己力量的場所,沒人會因此將你逮捕、審判,或直接被處死。假若我的猜測是正確的話,那麼毫無疑問,邊陲鎮就是你們追尋已久的聖山。」
女巫們從出生起就被教育,這種危險的能力是魔鬼賦予的,稍微清醒點的人也只會覺得,不斷反噬自身的力量本就是一種詛咒,這是一個死循環,越是不想動用它,反噬之力就會越強。而身為穿越者的羅蘭,看待這股力量的態度截然相反。翻閱四王子記憶並排除掉真神存在後,他單純地把魔力看成一種能量,一種可以自己意志掌控的異能。
溫蒂沉默了許久,才問道,「如果我簽下契約,答應為您效力的話,請問……我首先需要做什麼呢?」
在這數百年間,一些女巫因為其擁有的獨特能力,而被少數野心勃勃之人偷偷囚禁起來,當成消耗品來使用。盡管教會對此類行為嚴懲不貸,但仍然難以禁絕。而他們用起女巫來也是毫不手軟,一旦失去利用價值,下場可謂慘不忍睹。
羅蘭當然對此也有所耳聞,但他看中的是長遠利益,一個能雙贏的可持續發展體系。他笑了笑,回答道,「你首先要做的,是反複練習你的能力,直至完全掌握它——就跟安娜一樣。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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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8:55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四章 好奇
三天後,城堡花園裡。
「安娜姐姐……」娜娜瓦拉了拉安娜的袖口。
「嗯?」後者轉過頭。
「你有沒有覺得,夜鶯姐……她有些奇怪啊。」
「奇怪?」安娜愣了愣,「你是說她的衣服嗎?」
夜鶯站在羅蘭身旁,她沒穿著那套從來不見洗換的怪異花紋長袍,而是像自己一樣,穿著王子殿下發明的怪異服裝。雖然安娜不想承認,但對方高挑的身材將這套衣服的優點體現得淋漓盡致——勻稱的雙腿、纖細的收腰、以及那頭長卷髮。搭配上披風和尖頂帽,任何人都會將目光第一個聚集到她身上。
「才不是衣服啦,」娜娜瓦嘟囔道,「你不覺得,她跟王子殿下說話的語氣,和看著王子殿下的眼神,都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嗎?」
「有嗎?」
「……」娜娜瓦撇了撇嘴,「好吧,安娜姐姐,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莫名其妙,安娜搖搖頭,不去理會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另外兩名新女巫身上。
那名叫閃電的,看上去和娜娜瓦一般大小,打扮卻格外與眾不同。安娜粗略數了下,她那件破布般的外套上至少縫了十二個口袋。
至於另一位女巫溫蒂,她也沒穿著初見時跟夜鶯那件一模一樣的花紋衣袍,而是普通的女子便裝。但有點令安娜特別在意,那就是對方的胸口……實在太宏偉了。
「既然你們都同意簽下契約,那我們就來進行第一次訓練,」羅蘭有了前兩名女巫的培訓經驗,現在已是遊刃有餘,「閃電,你先來。」
「噢!」閃電舉起手,走出棚子。
外面正飄著小雪,無風,小姑娘輕鬆浮至半空,等待羅蘭的下一個指令。
「先試試你的最快飛行速度!」羅蘭仰起頭高聲道。
「嘿嘿,看我的,」她比劃了個大拇指,做出起跑姿勢,然後快速圍繞城堡轉了起來。
羅蘭目測了下速度,大約在六十到八十公里時速左右,這是根據自己年年跑高速回老家的經驗得出的結論。單就飛行而言,這個速度並不算快,跟普通鴿子相近。但聽說她在歸途時能帶著夜鶯和溫蒂一起飛行,這就比較誇張了。
負重一百公斤起飛是什麼概念?羅蘭腦中浮現出一架掛著百公斤航彈的活塞機……
但接下來的試驗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當負重超過五十公斤後(約110磅),閃電的飛行高度急劇下降,由之前的百餘米陡然將至十米左右,而換上接近一百公斤的負重後,她幾乎只能貼地兩米飛行了
也就是說,如果想讓閃電化身轟炸機,哪怕是幾公斤重的炸藥包,她也會因為高度問題進入對方的強弩射程之內。
不過羅蘭很快想到了小姑娘新的用途——無論是偵查還是炮擊校射,她都是絕佳的人選。之前一直困擾自己的圍殲計劃,如今似乎摸到了一絲曙光。
當王子測試閃電的能力時,溫蒂卻在一旁靜靜打量著他。
從修道院離開後,在長達十五年的漂泊中,她見識過許許多多的人,平民、農夫、工匠、士兵、貴族。他們總如一副模子印出來的一般,在不知曉自己是女巫時,流露出渴望和愛慕之情,可一旦知道自己的女巫身份後,他們的渴望和愛慕都會瞬間轉化為恐懼和憎惡,同時還有種讓溫蒂幾乎想要嘔吐出來的邪惡慾望。
她原以為自己這一生只會和女巫作伴,再也不可能接近任何男人。這也是她打算拒絕夜鶯的原因……並非出於不信任,而是來自內心的畏懼。
但羅蘭.溫布頓改變了她的看法。
他看自己的眼光實在太普通了——就像他曾目睹過無數次一樣,在夜鶯的房間第一次見到羅蘭時,她還以為是對方隱藏得極好,加上夜鶯在一旁的緣故。可接下來的幾天,他的神色依然如常。
莫非是因為王子殿下的眼光要比一般貴族高出太多?
還有那卷契約,溫蒂原以為只是種形式而已。但她展開閱讀時,卻發現裡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條款,不僅規定了責任,還寫明了自己擁有的權利。
這簡直不可思議!將女巫納入麾下,不剝奪自由就算寬厚無比了,居然還在契約上告之自己的權利?
例如第2.1條(溫蒂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書寫方式),自己可以擁有帶薪假,按下面的詞義解釋,意味著她可以光拿錢不幹活。接下來一條,女巫應完成雇主布置的實驗項目,但當部分項目女巫自覺難以完成或產生不適時,可以提出更改或拒絕申請。再下一條,雇主應提供並保障女巫的安全、住宿、食物和薪酬,當該部分條件未滿足時,女巫可以單方面中止契約。
這些條款讀起來有些繞口,但意思表達得很清楚,簽訂契約的女巫並非王子的個人所有物,她同樣擁有和責任對等的權利。在這封契約中,她感受到了對方的誠意——如果只是為了形式,沒必要將條約列得如此詳細。
想到這兒,溫蒂不由自主地望向夜鶯,她十分清楚對方的經歷,也明白她從心底裡對貴族的厭惡。而此刻,夜鶯在與羅蘭交談時,語氣和神態中已多了份別樣的情感——這點變化恐怕她自己都不清楚。
離開大部隊獨自前往邊陲鎮只有二個月,僅僅二個月時間的相處,夜鶯便完全信任了這名男子。
從她寧願和共助會斷絕關係,也要回到邊陲鎮來看,在她心中,只怕羅蘭.溫布頓殿下要比共助會更有希望帶給女巫真正的歸宿。導師大人的做法也令人心酸,那位共助會締造者似乎忘了,任何一名活下來的姐妹,都是多麼不易。
溫蒂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既然被命運帶到了這裡,為何不再相信一次夜鶯的選擇?就像過去曾無數次相信她那樣——
「溫蒂?」
「啊……」溫蒂回過神來,發現閃電的能力已經測試完畢,所有人都在注視著自己。
她露出歉意的笑容,朝屋外走去。
下定了決定的話,自己也不能輸給後輩,對吧?
就在此時,西邊再次傳來號角的嗡鳴,聲音在群山中回蕩,打破了小鎮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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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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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9:1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五章 不詳的徵兆
之前也有過數次吹響號角,多是數十隻邪獸陸陸續續地襲擊邊境,民兵隊已能熟練應對。
所以羅蘭並不慌張,他宣布中斷訓練,讓溫蒂和閃電回城堡休息,安娜保護娜娜瓦前往醫療遠等待傷者,自己則和夜鶯趕赴城牆。
不料閃電卻提出了抗議,「身為探險家,來大陸西境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有親眼見過大規模邪獸進攻,說出去簡直愧對自己身份。我要求一同前往!」
羅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方的抗議,並吩咐溫蒂看好閃電,嚴禁她在邪獸肆虐時間到處亂跑。
隨後他望向夜鶯,後者點點頭,上前抓住羅蘭的手,踏入迷霧,向城牆方向直線前進——自從知道夜鶯能將接觸物體一並帶入迷霧後,羅蘭立刻就迷上了這種旅行方式。直穿障礙,無視地形,一步數米,頗有些方寸之地任我行的快感。
抵達城牆腳下,羅蘭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脫出迷霧,獨自走上防線。遠處的原野一片雪白,他並未看到邪獸大舉進攻的情景。這是誤報?不止他這麼想,陸續就位的民兵隊中也響起了議論聲。
王子找到鐵斧,卻發現他正滿臉嚴肅地望著遠方,手中仍緊緊的握著號角。
「是你吹響的警報?」
「是的,殿下,您看……」他的聲音比平時要乾澀得多,「那家夥來了。」
那家夥?羅蘭極目遠眺,只見視線盡頭隱約有一處黑點,即使在純白色的背景中,也很難被發現。按規定,只有在判定巡邏隊無法解決的情況下,才會吹響集合號角。但鐵斧作為一名經驗老道的獵人,必然有他的道理。
「是混合種,」他咽了口唾沫,「六年前,我曾遇到過的那隻。」
是麼?羅蘭皺起眉頭,理論上邪獸都會在進攻長歌要塞時死去——它們沒有智商,腦中不會存在撤退的概念。要塞從未被攻破過,但它居然沒死,還活到了六年後?他心裡隱隱升起不詳的預感。
不過這麼遠的距離,自己只能隱約看到黑點,而鐵斧卻能清楚地分辨出邪獸的種類,這視力也太過驚人了。或許,是他看錯了吧,王子想。
邪獸並沒有令羅蘭等待太久,它開始向城牆靠攏,很快眾人都注意到了這個體形獨特的目標。
它不像上一個混合種那樣身軀龐大,乍看之下,如同放大版的貓科動物,但它的背部擁有一對肉翅,未展開時掩蓋在軀幹兩側。頭部類似於獅子,卻長著兩對眼睛——如果多出來的那對眼睛不是裝飾的話,它不轉頭也能捕捉到大半個後方範圍內的動靜。
卡特和幾位獵人已經裝好彈藥,嚴陣以待。
可獅型混合種沒有直衝上來,它在弓弩射程範圍外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這個距離在燧發槍的有效射程內,但首發命中幾率幾乎為零。
沒等多久,它忽然朝左側躍起,翅膀張開,使得那龐大的身軀整個騰飛起來。就如鐵斧所說的那樣,它能進行短距離飛行或滑翔。翻過障礙後,混合種邪獸快速朝城牆西端那段無人防守的區域跑去。
羅蘭心裡咯噔一下,不詳感應驗了。能通過觀察判斷對手的強弱,並選擇薄弱之處出擊,完全是擁有智力的證明——而這點恰恰是野獸所缺乏的。它們偶爾也會針對獵物的弱點攻擊,但那是千萬年本能的代代遺傳,在面對未知對手時,它們根本無從判斷,更別提多個目標的綜合分析。
擁有智力意味著什麼?人類憑借著出色的大腦和傑出的耐力,從茹毛飲血的大草原生生走到了生物鏈的最頂端。羅蘭不敢再細想下去,他招了招手,讓首席騎士跟著自己,其他獵戶隨鐵斧去狙擊這隻邪獸。
它奔至無人段後,直躍而上,輕鬆翻上城牆,然後朝居民區跑去,完全視獵戶隊如無物。
「畜生!」羅蘭破口大罵道,「民兵隊二牆段的人,跟我來。替補隊員頂上,暫時看守城牆!」
此時他已顧不上民兵隊隻接受過原地刺擊訓練,移動中很可能會導致隊伍脫節,被邪獸分頭襲擊。卡特也率領侍衛緊跟王子,他們的個體戰鬥力最強,隨時能填補可能出現的缺口,隊伍最後面的,是鐵斧帶隊的火槍組。
進入舊區後,視線被一棟棟平房阻擋,加上道路狹窄,積雪覆蓋,眾人行動受到了極大限制。羅蘭不敢將隊伍分散搜尋,只能在縱橫交錯的巷子中穿行,希望能發現邪獸的蹤影。
他後悔沒把閃電帶過來了,如果有女巫在空中偵查,一群人也不會像無頭蒼蠅一般竄來竄去。
搜尋了約半刻鍾,巷子深處忽然傳來了鎮民的慘叫。
隊伍立刻調整方向,朝聲源處急速前進。多虧民兵大多是舊區的居民,有了明確的目的後,他們熟練地穿越小道,甚至從別人家的後院趟過。趕到事發地點時,羅蘭看到一人被咬成兩截,內臟撒了一地,顯然已經死了。
「天哪……是鐵叉,我認識他!」
「該死,它跑了嗎?」
「當心!看右邊!」突然有人喊道。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右側的木屋中掠出,伴隨著四散橫飛的木頭碎片,它徑直撞穿木屋牆壁,撲進猝不及防地隊伍當中,前爪按倒一名民兵,張口就咬。
鐵斧最先反應過來,他想要舉槍射擊,卻發現四散開的民兵隊將巷子堵死,自己根本沒有合適的開火機會,只得擠開人群,一步步朝目標方向走去。其他獵戶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他們紛紛將槍夾在腋下,跳起扣住屋簷,兩三下攀上房頂。
混合種面對刺向自己的長槍毫不在意,它張開翅膀,格擋下眾人慌亂的刺擊,叼起那名滿身是血的民兵準備躍走時,槍響了。
怪物身上頓時冒出幾朵黑色的血花。
被鉛丸擊中的混合種憤怒的咆哮起來,它甩開嘴裡的獵物,張開翅膀想要撲向樓頂的獵人,而鐵斧正好擠出人群,他在邪獸面前快速舉槍,扣下扳機。
幾乎貼臉的射擊沒有射失的可能,火藥的燃氣甚至噴到了怪物鼻子上。子彈出膛速度不減,筆直穿過目標的眼睛,貫入顱內。
混合種邪獸全身一僵,翻倒在地。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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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09:39:4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六章 赫爾梅斯之戰(上)
……
冰雨飄飛,衝淡了聖城中的血腥氣,艾蕾希亞駐著大劍,劇烈地喘息著。
她不是第一次參與赫爾梅斯防線戰鬥,但她從沒想過,新聖城也可能會有失守的一天。
城牆徹底完了。
艾蕾希亞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怪物,巨大的蟲型混合獸從地底竄出,身體貼著冰川峭壁,骨質利爪如倒鉤一般嵌入牆面,一步步攀上城牆頂端,而它的身體還未完全露出地面。
若只是身軀龐大也就罷了,但所有人都沒料到,怪物竟然張開血盆大口,從嘴裡吐出了大堆混合種邪獸,城牆上頓時炸開了鍋。
原本還算井然有序的隊伍被邪獸衝擊得七零八落,艾蕾希亞所在的審判軍先遣營也被分割開來,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戰友被邪獸吞沒,卻無能為力。溫熱的人血和怪物們的黑血混合在一起,在石板地上沿著縫隙流淌。
伴隨著撤退的號角聲響起,聖城中安置的投石機也啟動了,半人高的花崗石塊從天而降,完全不顧城頭仍有不少自己人和王國軍隊。
艾蕾希亞只記得一顆巨石恰好砸中了守衛自己身側的迪卡托隊長,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後,看到他已連同盔甲一起,被嵌入裂開下凹的石板中,身軀如同一張滿是褶皺的羊皮紙,腸子從腹部的裂縫中淌出,冒著騰騰熱氣的鮮血在他身下集成了一個小水窪。
如果自己不是在石頭落地前縱身一跳,只怕下場也會和他一樣,她想。
至於最後自己是如何殺出重圍,退到城牆之下的,艾蕾希亞已經記不太清了。周圍到處都是慘叫和咒罵聲,所有人揮舞著武器瘋狂砍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與邪獸作戰,還是在和同伴廝殺。
一隊百餘人的審判軍,活下來的,包括自己在內僅有十二人。
「接下來怎麼辦,隊長!」
「艾蕾希亞隊長!」
艾蕾希亞猛得回過神來,沒錯,按審判軍的條例,若隊長在戰鬥中陣亡,副隊長則應接過隊長一職,率領隊伍繼續作戰。
她咬緊嘴唇,直到一股鐵腥味布滿口腔,「我們去聖城北門,邪獸想要攻進新聖城,就必須通過那裡。」這個命令意味著將城牆和內城之間的居民區全部拱手相讓,但她別無選擇,沒有地方能比教會中樞——赫爾梅斯大教堂更重要。
而且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來,冰川峭壁都擋不住這群怪物,自己和這剩下的十一人,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或許今天就是她獻身天國的日子,願您仁慈,她在心中祈禱,同時大喊道,「審判軍永不放棄!我們出發!」
「審判軍永不放棄!」其他人齊聲喊道。
十二人列成縱隊向北門一路小跑,城牆區的廝殺聲逐漸減弱,最終消失在風雨聲中。
抵達北門後,艾蕾希亞看到吊橋前已經聚集起了不少審判軍,看樣子大家都想著同樣的念頭,這讓她心裡稍微好受了一點。
不過在這個危機時刻,吊橋卻是放下的。艾蕾希亞皺起眉頭,走到一位身穿審判長製式紅袍的英俊武士面前,握拳行禮道:「審判長大人,我是先遣營第四小隊隊長,艾蕾希亞.奎恩!」
「我是塔克.托爾,北門防禦負責人。辛苦你了,」男子點頭道,「我們已在北門後方設立了急救所,如果你的隊伍中有傷員,可以送過去。」
「大人,我不明白,這個時候為何不升起吊橋?城牆上的邪獸隨時可能蜂擁而至,我們必須保證內城不失。」
「冷靜,隊長,我知道你和你的隊員不怕犧牲,但無謂的犧牲毫無意義,教會還遠沒到最後的時刻,」他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雨水,「到集合地待命吧,如果驅寒丸用完了,記得向軍需官索要。」
審判長這麼一說,艾蕾希亞才發現自己凍得厲害,從戰場上脫離下來後,身上的汗水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幾乎令她全身凍結在寒冰中一般。刺骨的寒風迎面吹拂,她不禁打起了哆嗦。
掏出內衣口袋裡的羊皮袋,向掌心中抖了抖,卻隻流出些黏稠的液體。看樣子在戰鬥時不小心壓碎了藥丸,她歎了口氣,抬起頭,卻發現一顆褐紅色的驅寒丸遞到了自己跟前。
「先吃我的吧,」塔克.托爾衝她笑了笑,「到時候再還我就行了。」
艾蕾希亞沒有客氣,她接過丸子咬碎後一口吞下,「說不定我們都不會有再吃這東西的機會了。」
「是啊,那樣也挺不錯的,」塔克竟然點頭表示認同,「這東西實在太難吃了。」
話音剛落,一股強烈的腥氣從艾蕾希亞胃裡衝起,即使是伏屍遍地的戰場,也不會散發出如此令人作嘔的味道,她感到自己吃下的不是藥丸,而是團腐爛已久的血肉混合物,難以忍受的酸麻不斷從腹部湧向全身,寒意陡然褪去,接著是灼熱的暖流順著血管流動。身體溫度逐漸恢複,已經凍結的汗水又開始滑落,她的頭頂冒出陣陣白氣,麻木的腳趾再次找回了知覺。
「但不是今天,」見她吃下驅寒丸,審判長擺擺手道,「神罰軍正在從大教堂趕來,邪獸過不了北門。帶著你的人,去集結地吧,記得檢查下他們的藥丸。可別像你一樣,要到用時才發現沒有了。」
神罰軍,教會手中最精銳的部隊!艾蕾希亞耳聞已久,卻從未親眼目睹過。但是……神罰軍就算如傳聞中那般強大,終究也是人類吧。光憑這副身體,再怎麼訓練,也不可能輕鬆戰勝大群混合種邪獸啊。
但既然審判長這麼說了,她也只好帶著十一名隊員離開北門,向西邊的集合地靠攏。
這裡已經聚集起數百名撤退下來的審判軍,他們三三兩兩地站在雨裡,任由雨水流過面頰,有的甚至直接坐在地上,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只有小部分人還排著整齊的列隊,等待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如果是數天前,艾蕾希亞定然會站出來喝斥他們,但現在,她也是一片茫然。為了建立這座新聖城,無數同胞葬身於此,可以說,這裡每塊磚瓦中,都凝聚著信徒和審判軍的血液。主教常說,占據了赫爾梅斯,就等於擁有了地上神國。
然而今天,神國似乎就要落入魔鬼的爪牙之手了。
「邪獸來了!」有人大喊道,「準備迎敵!」
艾蕾希亞強打起精神,舉起巨劍,凝視著天空急速靠近的黑影,高聲呼喊:「為了赫爾梅斯!」
「——為了新聖城!」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40:0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七章 赫爾梅斯之戰(下)
但預想中的最後決戰並沒有發生。
一人走到女武士身前,按下了她的劍柄。
「都退後。」他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艾蕾希亞注意到對方正是那支仍保持井然有序列隊中的一員,他的臂甲上佩戴著團長徽帶,「神罰軍來了。」
她偏過頭,不遠處一隊身型高大的武士從北門魚貫而出,他們穿著澄亮的全身甲,在雨水的浸潤下反射出銀色的光澤,背後披著赤紅色的披風,手中的武器各不相同。有的持盾劍,有的握著鐮戟或鐵斧。他們跨過吊橋後,沒有重新整隊,而是分散開來,徑直迎向撲來的邪獸。
這是什麼戰法,簡直是胡來!面對力量和速度遠超過人類的混合種邪獸,只有保持陣型,集眾人之力迎擊才能獲勝,他們現在這架勢,莫非是想單打獨鬥?而且,就讓神罰軍孤軍作戰,自己在一邊旁觀嗎?
「我們得去支援他們!」
「不用,」那人搖了搖頭,臉色有些陰沉,「我們看著就好,貿然上去的話,只會拖累他們。」
拖累?艾蕾希亞惱怒地瞪著對方,莫非自己看錯了,這人只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她握緊劍柄,準備繞過他加入戰鬥——雖然對新聖城的未來充滿迷茫,但此刻面對敵人,她所能做的,唯有戰死沙場而已。
還未邁出兩步,女武士便看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一隻飛行異種從天空俯衝而下,它的外形如同地獄使者般恐怖,有著鋪滿灰色羽毛的巨大翅膀,完全張開時可達十二尺。頭部像鳥,卻長著一對羊角,兩隻爪子上的倒鉤足以切入武士的胸甲。
從高空中垂直墜落是它們慣用的攻擊方式,隱蔽而且極難防禦。哪怕是雙手持以重盾,也會被其衝倒,巨大的撞擊力量將使持盾者手臂骨頭粉碎,胸腔被壓扁,幾乎是十死無生的局面。唯一的應對方法是在異種即將撲落地面時向外翻滾,才有可能躲過這凶險的一擊。
但神罰軍沒有躲閃,一名銀甲武士擺出正面對敵的姿勢,在異種撲到他身前的瞬間伸出雙手,以掌硬頂在了對方的爪墊上,其撞擊力道之大,竟發出了猶如雪芒禮桶暴鳴般的聲音。一團水霧從他和怪物身上揚起,盔甲發出咯吱的扭曲聲。
他的右腳彎曲,左腳伸直,身體繃成一條指向天空的直線,異種居然一時無法將他壓垮。而另一名武士瞄準這隻僵持的飛行異種擲出短標槍,速度之快讓艾蕾希亞只看到一道銀光閃過,標槍精準地貫穿了怪物的頭顱,將它打得粉碎。
銀甲武士將仍在抽搐的異種屍體扔到地上,他的手臂不正常的彎曲著,顯然剛才的迎擊並非毫髮無傷,胳膊的骨頭已經折斷。但他若無其事地抽出腰間的斧頭,向其他邪獸殺去。
單憑人力對抗這群怪物,艾蕾希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數百名神罰軍武士衝入蜂擁而來的邪獸群中,紅色的披風像是一道鮮血彙成的洪流,硬生生阻擋了敵人前進的腳步。她現在明白團長所說的「拖累」是什麼意思了,這些武士完全有著以一敵十的能力,他們每個人的力量、敏捷和反應速度都堪比混合種邪獸——不,甚至更強。普通邪獸在他們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真是太厲害了!」艾蕾希亞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喜悅,有了這群英勇強大的武士,赫爾梅斯大教堂就不可能陷落。「啊,對了,還沒請問您的名字,我叫艾蕾希亞.奎恩,審判軍隊長。您似乎早就知道神罰軍的戰鬥能力?」
對方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同冰雨般毫無溫度,他沒有報上名號,僅沉聲說道:「我兄長就是一名神罰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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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贏了,」大教堂最頂層,主教梅恩舉著瞭望鏡道。這裡是新聖城的最高點,利用峽灣海商的望遠工具,可以俯瞰大半個戰場。「讓投石機停下來吧,神罰軍馬上就要攻上城頭了。」
「勝利不是預料之中的事嗎?」另一人開口道。他穿著和梅恩一樣的金色主教服,只是聲音要蒼老得多,「關鍵是,四大王國的軍隊都完蛋了。」
「沒錯,這樣一來,他們的邊境防線便形同虛設,」最後一人說道,她在三人中顯得最為年輕,約莫三十歲出頭,也是三大主教中唯一一名女性。「五千多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常備軍和近千名騎士,就算立刻補充,也需要花費四到五年時間。嗯……」她發出一聲呻吟,咂嘴道,「真是條精彩的絕戶計。」
「但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也失去了很多審判軍,他們都是教會的中堅,」梅恩歎了口氣,「如果不是這個計劃才能最快達到效果,我真不想把他們投進這場煉獄裡。」
老者撫摸著鬍子說:「我們沒有別的選擇,荒原獸已經出現,就如聖書中的記載一樣,時間所剩無多。如果我們不能統一整個大陸,將力量集中起來,迎接我們的,只有毀滅。」
「毀滅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女子輕佻地笑道,「人類貪婪、惡毒、唯利是圖,打著大義的旗幟幹著比邪獸還可怕的事,說不定地獄魔鬼都要比我們善良得多。」
「希瑟!」老者氣得鬍子一抖一抖,「你這言論簡直大逆不道,你想違背神的旨意麼!」
「不需要你操這個心,泰弗倫大人,」希瑟聳聳肩,滿臉的不以為然,「掌管仲裁庭的人是我,不是你。再說了,神有要求我們活下來嗎?你怎麼知道他老人家不會更關愛魔鬼?」
「你……!」
「夠了!泰弗倫,希瑟!」梅恩不悅道,「今天到此為止,待會我會將情況彙報給教皇,你們去完成各自的事吧。」
……
待兩人離開後,梅恩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北方——絕境山脈的斷口後面,是被冰雪覆蓋的永冬之地,再往西,才是蠻荒境。那裡是一切的開始。
他知道泰弗倫主教說得沒錯,神罰武士太過難得,需要對教廷忠貞不二,同時又具有強韌意志力的人方能進行轉化,教會經過近百年的積累,才攢下這不到千人的隊伍。想要對抗邪魔,人數還遠遠不夠。
但整個北方只能提供這麼多神罰軍,想要更多的武士,除了統一大陸外別無選擇。
當然,希瑟主教說的也同樣正確,她擔任教會仲裁官,審判的惡徒和女巫數以萬計。那些惡徒也好,女巫也罷,最凶殘的也沒有今天這一場刻意上演的慘勝殺得多。
在教會中的地位越高,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神無善惡,亦無正邪。
「你怎麼知道他老人家不會更關愛魔鬼?」想到希瑟的話,梅恩忍不住笑出聲來,恐怕只有她才能氣得泰弗倫大人無話可說。他想,不過神既不庇佑世人,也不關愛魔鬼。
它只鍾情獲勝的那一方。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40:3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八章 葬禮
邊陲鎮西南邊的一塊荒地上正在舉行葬禮。
說是荒地也不合適,不知什麼時候,這塊無人問津的土地已被毛石壘出了一圈矮小的圍牆,牆頭蓋著厚厚的積雪,遠看上去,仿佛鍍上了一層銀邊。雖說一腳就能跨過去,但看到它,凡納總是情不自禁地聯想起邊境城牆——它們都是同樣的顏色,同樣的造型。
他只在旅行商人口中聽說過這種儀式,當某個大貴族或王室成員逝世時,逝者的家人便會集中到墓地,奏起悲樂,接受他人悼念,最後將棺材埋入地下。越是身份高貴,聲勢就越浩大。
連死人都要比活人風光,他當時羨慕地想,邊陲鎮的人死了怎麼辦?去迷藏森林邊挖個坑填了。也不知道邪魔之月到來時,邪獸有沒有把屍體給刨出來吃掉。
死亡對於邊陲鎮的居民來說,一點兒也不陌生。特別是每年冬天前往長歌要塞避難,大家縮卷在貧民窟的窩棚裡,死於饑餓和嚴寒,死於疾病和傷痛,那都是常態。誰也沒空去悲傷,有這功夫還不如等天亮去城中心多討塊麵包。
但今天,殿下居然要為一名士兵舉行葬禮!
聽說他在追擊混合種邪獸時不幸被撲倒在地,並被咬掉了半個腦袋。
凡納認識這個倒黴的家夥,他也算舊區的老麵孔,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阿吉。他有一個老婆和兩個孩子,大的似乎六歲,小的才剛剛能走路。
若是平時,這個家肯定完了,女的可以再尋個男人過活,但誰會願意帶上兩個拖油瓶呢?要不把這兩個小家夥丟到路邊,讓他們自生自滅,要不就養著,自己去酒吧招攬皮肉生意,最後死於各種稀奇古怪的病症。
但王子殿下似乎真的打算兌現他在招募民兵時的承諾,戰死者不僅能領到全部薪酬,還有一筆額外的補償,叫什麼來這?凡納想了想,啊……對了,撫恤金。而且這筆錢居然有五枚金龍之多。
除此之外,每個月還會發放定量的食物和木炭,這意味著,阿吉老婆即使不出去幹活,也能養著兩個孩子活下去。好吧,這些看起來美好的說法很可能只是安慰之詞,但金龍可是實實在在的。他親眼看到王子殿下將撫恤金交到首席騎士大人手中,再由騎士大人轉交給阿吉老婆。
見鬼,他怎麼突然覺得有點羨慕起阿吉了?不,不,凡納連連搖頭,將這些愚蠢想法驅逐出去,他才不要自己死了卻便宜了老婆……而且很可能還會是別人的老婆。
發完錢後便是殿下致辭,很短,但凡納都聽進去了。特別是那句「為保護親人和無辜者的犧牲,我們將永遠銘記」,讓他覺得心中有股熱流在湧動。原來是這樣,他想,不難怪最近除了麵包和銀狼,自己總覺得多了些別的追求——至少在今年冬天,他們能活下來,依靠的是自己的雙手,而不是長歌要塞的施捨。
最後的環節是下葬。阿吉的棺材被放入挖好的土坑中,首席騎士讓大家排好隊,每一位民兵隊員,無論是正式的還是替補的,都輪流上前用鏟子填上一撮土。對於排隊,大家再熟悉不過,兩百多號人立刻排成四條縱隊。當輪到凡納時,他忽然覺得鏟子變得略微有些沉重,周圍隊員的注視令他每一個動作都放慢下來。
當他站到一旁時,目光又將這種感覺傳給了下一位覆土者。
阿吉的墓碑是塊純白色的長方形石頭,上面的字凡納一個都不認識,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個住進這片荒地的人。在阿吉旁邊,還有塊一模一樣的石碑,頂端覆蓋著積雪。在大家陸續離開時,凡納看到第二民兵隊的新任隊長布萊恩,將一壺麥酒緩緩淋在那塊墓碑上。
如果這裡就是自己最後的歸宿,看起來也不壞,他不禁想。
「殿下,」在返回城堡的路上,卡特忽然開口道,「您這麼做……」
「不妥?」
「不,」他想了想,終是搖搖頭,「我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征召的領民——他們既沒有爵位,也沒有家世,甚至連姓氏和名字都沒有。」
「但你仍感覺不錯,對嗎?」
「呃……」
羅蘭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這一套對同樣是以戰鬥和保護為己任的卡特來說會有多麼強烈的感染力。當人們開始思考為誰而戰,為何而戰時,隊伍便會產生難以想像的變化。而對於卡特的意義是,當榮譽不再單單是貴族的特權,那些一無所有的平民百姓通過他的訓練和教導,也能靠保衛家園獲得榮譽時,這種翻倍的成就感簡直難以言喻。
當然,公開葬禮僅僅只是一個開頭,羅蘭想,他還有許多手段可以用來提升集體榮譽感,如製定軍旗、軍歌,樹立英雄榜樣等等。
沒有一種精神是無中生有的,只有將這套做法日複一日的堅持下去,時時刻刻灌輸理念,才會逐漸起到成效。為了保證善後制度可靠運行,他甚至安排了一個由自己、市政廳、民兵隊三方出人的善後小組,去完成後續糧食和木炭發放到位。
越往下走,羅蘭便越覺得肩頭沉重。邊陲鎮所欠缺的實在太多,看似礦業和民生都已走上正軌,糧食儲備充足,到目前為止還未餓死或凍死的情況。這在別的城鎮看來已是一個奇跡,就連灰堡王都,每年都會有許多流民或孤兒被冬天淘汰。
但他想要的遠不止如此,市政廳的運轉負荷已到了極限。靠著大臣助理巴羅夫和他帶來的那十幾名學徒,撐起了邊陲鎮的全部財務和行政管理。想要再進一步擴充部門,不招些管理人員來是不行了。他也曾詢問過巴羅夫,有沒有仍留在王都的得意門生或同事,得到的答複卻是一瓢冷水:「就算有他們也不會願意來。殿下您真的清楚自己在王都的名聲多有麼差嗎?」
好吧,聽起來確實很有道理。他鬱悶地想。
回到城堡後院,夜鶯從迷霧中脫出,給了站在木棚外等待的溫蒂一個熱情的擁抱。閃電則圍著那台未完成的蒸汽鏜床打轉,見到羅蘭,她立刻嚷嚷著要一起組裝這台傳聞能自行活動的機器。
看著這一切,他忽然覺得,自己所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09:40:5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九章 製炮
四天後,北坡礦山燒製間後院。
院子裡的地上挖好了兩處深洞,每個洞都呈圓形,上窄下寬。前段內徑約為二十公分,後端內徑擴大到二十六公分。這些洞便是羅蘭打算用來澆鑄炮胚的模具,洞的內壁已被安娜烘烤過一番,表層泥土燒結成整體,如同附上了一層外殼。藥室朝下是為了澆鑄時獲得更好的管壁質量,越往上所含浮渣和氣泡越多。所有洞穴的尺寸都是通過炮彈推算出來的,他大致記得歷史上所謂的六磅炮、八磅炮是以炮彈的重量來命名,於是先澆出幾個十二磅的鐵球,再根據鐵球直徑加炮管壁厚算出模具內徑。
在缺乏測量工具的情況下,羅蘭乾脆自定義標準,他截取了一段跟自己無名指指甲差不多寬的鐵條來設為基礎單位,一公分,再以此製作其他尺寸的鐵條,並刻上分段線。
十二磅的鐵球直徑在粗陋的鐵杆直尺測量下,約為十二公分,他將管壁厚度最薄處定為四公分,後端藥室為了防止炸膛,壁厚擴大到七公分,從而得出了模具內徑。至於長度,他雖然知道火炮有倍徑一說,但有印象的也只剩下戰列艦和主站坦克的主炮倍徑,至於古董般的前裝炮,他還真不知道。
考慮到身管越短,重量越輕,也越省材料,羅蘭大手一揮,取了一米五這個數值。如果試射效果不滿意,以後再調整就行了。
火炮最初被發明出來時,是在木製芯材上環以鐵條並加以鐵粉合口,再用鐵箍加固、最後燒去炮膛中的芯材,就像儲物木桶一樣。羅蘭當然知道這種火炮有容易漏氣炸膛的風險,因此直接採用了整體澆鑄,鏜床鑽孔的工藝。對於蒸汽鏜床來說,鑽六磅炮也好,十二磅炮也罷,難度沒有本質區別。
本著口徑即是正義的理念,他自然選擇炮口更大,炮管更粗的十二磅炮。再往上,就不易於作為野戰炮使用了。至於炮彈的重量是以鉛球計算還是以鐵球計算並不重要,能打出去就行。畢竟他是在借鑒歷史,而不是玩複製模型。
「開始吧,」羅蘭深吸口氣,朝安娜說道。後者點點頭,抓起一塊鋼錠,懸垂到洞口上方。綠焰燃起,鋼錠迅速變紅,接著熔化,形成一道細小的鋼水瀑布,流入洞中。鋼水表面呈紅橙色,內芯轉為白熾,其亮度令人難以直視。為了保護女巫的視力,羅蘭還特意在洞口邊架起了支撐,她只需事先確定好位置,將手臂靠在支撐墊上,便可以不用盯著鋼水觀察是否流入洞中。
這些鋼錠都是平時慢慢積攢下來的,單憑安娜一人之力並不能開啟大煉鋼時代,但小批量生產對她來說不在話下——最難實現的溫度關卡解決後,用炒鋼法即可得到較為優質的鋼鐵。
這也是羅蘭敢於自定炮管尺寸的原因。比起生鐵炮管和青銅炮管,鋼鑄炮管顯然擁有更高的強度。即使尺寸不對,火炮也不會輕易炸膛。
鋼水逐漸上漲,存下來的鋼錠也在飛速減少,看得羅蘭不禁有些心痛。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才在可以在領地上建起一堆煙囪和高爐,煉出用不完的鋼鐵?曾在很長一段時間,鋼鐵產量都是衡量列強實力的標準之一,他現在切身感受到了。
將兩根模具灌滿,安娜的臉頰變得紅彤彤的。羅蘭掏出手絹,輕輕擦拭她鼻尖上的汗水。最開始安娜還會表示出些許抗拒,現在已經乖乖的一動不動,閉著眼睛任由羅蘭施為了。
垂落的劉海在鋼水映照下染上一抹紅邊,柔軟的頸脖讓人不禁想去咬上一口。當自己居高臨下時,對方透過衣領露出的半截細長鎖骨便會進入自己的視野。隔得近了,還能嗅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
「咳咳,好了……」羅蘭收起手絹,同時將蠢蠢欲動的情緒一齊收回,「今天就到這兒吧。幹得不錯,晚餐我會吩咐廚房額外獎勵你一份黑胡椒肉排。」
還不是現在,他想,這樣做難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再等等,等到她真正獲得自由後……
安娜睜開眼睛,雖然汗水已被擦去,但臉色似乎比之前更紅了。她朝羅蘭點點頭,輕輕應了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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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數天裡,羅蘭往返於城堡和北坡礦區之間。
除了炮管外,他還需要製作足夠量的鏜刀。
這種用於鑽孔的工具製作方法和炮管類似,其直徑和炮彈完全相同,從模具中取出後,安娜再次將它加熱,靠著鐵錘加工成型。它和普通的螺旋刀外形上具有很大區別,乍看之下就像是跟鈍頭鐵棍。唯一的區別是頭頂敲出一段豁口,用於排出金屬碎屑。最後是淬火,提高鏜刀硬度。
和現代鏜床的高精鑽頭不同,羅蘭只需要一根能打洞的鐵棍即可,考慮到較高的磨損率,他和安娜在一個星期內做出了五把簡易鏜刀。而這之前,蒸汽鏜床已經充分驗證了自己的能力——生鐵槍管的產量由每月兩根迅速增加到每天十根。
待一切準備就緒,炮胚被礦工從土坑裡刨出,清理掉表面浮渣後,搬上馬車運往鐵匠鋪。
這兩根炮胚幾乎將羅蘭積攢下來的鋼材消耗一空,說是無價之寶也不為過。運送途中,王子命令卡特和兩名騎士負責全程看守,這讓首席騎士覺得有些多此一舉。誰會來偷這麼死沉的東西?
鐵匠們按王子的要求對炮胚外表進行了整平和拋光,磨石打磨過後,接著又馬不停蹄地送到了城堡後院。此時兩根圓乎乎的實心鋼棍外表成深灰色,散發出一股厚重的金屬光澤。
羅蘭迫不及待地換上鏜刀,和卡特一齊將炮胚固定到位,使刀頭頂端恰好頂在鋼棍中心位置。
面對這歷史性的一刻,羅蘭扳下蒸汽機的閥門。鏜刀開始緩慢運轉,沒多久便上升到一個穩定速度。
「進刀!」王子喊道。
首席騎士推動滑動基座來控制炮胚和鏜刀的接觸深度,當刀頭碰觸到炮管時,發出的刺耳噪音頓時蓋過了蒸汽機的轟鳴。充當潤滑劑的豬油被擠進鑽孔,冒出來的是黑色泡沫和曲卷的金屬絲。圍觀的女巫們紛紛退出木棚,只有閃電一個人仍堅持留在原地。似乎對她來說,這些黑黝黝的機械要比任何景色都來得美麗動人。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2:3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章 間諜(上)
「土撥鼠」科爾有些焦急地望著窗外。
雖然這鬼地方一下起雪來就沒完,天空跟蓋著他奶奶幾年不洗的床單一樣,既邋遢又灰暗,他還是有別的辦法判斷時辰。
那就是民兵隊的訓練。只要天氣允許,他們每天會在早晨雀時(8點)跑過鎮中心的廣場,邪魔之月來臨前這幫蠢貨就這麼做了,現在竟仍在這麼做。難道這幫人就不知道,冬天最重要的就是節約體力嗎?待到真正要逃命時,你們恐怕就得央求神明多賜予自己兩條腿了。不過多虧了這幫蠢貨,他才好確定大致的離開時間。
沒錯,他要逃離這座著了魔的小鎮!盡管二王子殿下的命令是讓他一直潛伏在邊陲鎮,觀察四王子羅蘭.溫布頓的動向,並將情報傳回金穗城,但他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只怕再過半個月,自己就會連同此地的居民一起成為魔鬼的祭品。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自從入冬後,這裡稀奇古怪的事就層出不窮,其他人或許還未察覺——這不奇怪,鎮民們大多是些沒見識的鄉巴佬,除了吃的東西,他們什麼都不關心,甚至連神明都不放在眼裡。但他不同,他是「土撥鼠」科爾!探聽消息,偷竊情報都是拿手絕活,所以提費科殿下才會找自己來幹這種事。
一夜之間破土而出的城牆,發出怪響還能擊倒邪獸的鐵棍,當然這些都比不上他最驚人的發現。
堂堂王國四王子竟然在公開豢養女巫!
上天仁慈,還有比這更誇張的事嗎?如果不是王子被魔鬼控制了,他根本想不出其他解釋!
就算王子想拿女巫嚐嚐鮮,關在城堡裡想怎麼玩都可以,科爾也不是第一次聽說貴族私藏女巫了——這些可以肆意玩弄,死了都沒人理會的妖女很適合一些口味奇特的貴族,但公開出來就是另一碼事了。
這可不是他的妄想,而是親眼所見!
本著拿誰的錢就為誰辦事的原則,每天雪不大的話,科爾都會到城牆附近溜達,在那裡能經常看到四王子的身影。本來他就奇怪,是什麼讓這個無能的紈絝王子有膽量留在邊陲鎮,而不是屁滾尿流地跑回長歌要塞去,現在他完全明白了,羅蘭.溫布頓早已經被魔鬼替換了!
他親眼看到城牆被巨大的邪獸頂破,魔鬼用雷鳴將其擊殺,隨後蜂擁而至的邪獸被一名女巫召喚出的地獄烈焰吞沒,最終這名女巫還撲倒在王子懷裡,整個民兵隊竟沒有人提出質疑!
之後他陸陸續續地聽到街坊鄰裡的其他傳言,說還有一名女巫擁有治療能力。什麼自己的兒子受傷被治好啦,什麼對面路滑摔斷腳的老太太送過去也治好啦,簡直是褻瀆之言!接受一個女巫的治療?那和接受魔鬼的腐蝕有什麼區別?
讓科爾下定決心的是兩天前的事,他親眼看到王子城堡裡飛出一名女巫,圍著城堡轉了兩圈又飛回去了。教堂的神父常說,女巫被魔鬼誘惑後只能獲得一種力量,而他至少看到了火焰和飛行,加上治療女巫的傳言,意味著這座小小的鎮子裡,竟然聚集了三名女巫!
毫無疑問,魔鬼已經將領主城堡變成了邪魔聚會的巢穴,而此地的居民也逐漸被其控制,他必須盡快逃離這裡。反正自己手裡握著快速建造邊境城牆的秘密,只要將這個從城牆上偷來的煉金粉末獻給二王子,想必他不但不會懲罰自己,反而會加以重賞。
科爾越想越後悔,為何當初沒和撤離的貴族一起返回長歌要塞。
現在想要離開此地,陸路肯定是行不通的,持續整個冬季的風雪會將道路全部掩蓋。他唯一的機會,是通過柳葉鎮的商船,走水路離開。
據科爾觀察,每個月的第一天,柳葉鎮的船隻都會攜帶食物前來,經過兩到三個時辰的卸貨和裝貨後,它又會升帆離開碼頭。他必須趁這個時候混上船,不然就只能等下一月了。
而今天,正好是月初第一天。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就在這時,科爾聽到了熟悉的口號聲。窗外,一隊穿著褐色皮甲的小夥子們精神抖擻地跑過,要不是他早就看穿了魔鬼的陰謀,肯定會被這朝氣蓬勃的一幕給騙倒。
該出發了,他想。
披上毛皮外套,係緊衣帶,科爾走出木屋。鄰居正在屋外收魚乾,看到他還打招呼道,「這麼早就出門去?
不得不說,雖然邊陲鎮的領主被魔鬼控制了,但這些愚民的生活反倒變好了不少,還敢把魚乾掛在屋外——要知道人若餓極了,就算是凍得跟石頭一樣硬的魚乾,他們也能生吞下去。
但科爾沒工夫回應對方,他探頭看了看消失在西頭的民兵隊,徑直朝碼頭方向走去。這裡的居民都把他當成鐵槳的弟弟,從墜龍嶺前來探望親人——當然,都是他胡謅的。在幹掉鐵槳前,他問清了對方的名字和住址,扮成他的弟弟在此潛伏下來。至於隨口編造的身份,他才不在乎那些蠢貨相不相信。
石板路上的雪幾天前被人清掃過,現在差不多又沒過鞋面。他保持著等距的步伐,盡可能節約體力——至於留下的腳印他並不擔心,最多一天,積雪便會將其重新覆蓋。說不定等自己到了金穗城,他們都還蒙在鼓裡。
快到碼頭時,科爾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柳葉鎮帆船。
一袋袋麥子正從船艙裡搬出,周圍有侍衛看守。他摸了摸口袋,裡面還有兩枚金龍和十六枚銀狼,那是他的全部家當。衛兵有六名,銀狼估計看不上,金龍又不夠分,他只好把目光盯在搬運工上。堆積起來的貨物提供了視野死角,打暈一名搬運工取而代之正是他擅長做的活。若能蒙混上船,他相信在金龍誘惑下,船長十有八九會將他窩藏起來,並帶他離開。
就在科爾準備行動之際,身後響起了呼喝聲。
他心裡暗道不妙,回過頭,只見數名民兵隊成員朝自己的方向趕來,而身側也有人在向自己靠攏,顯然他已經被包圍了。
眼見逃脫無望,科爾立刻高舉雙手,跪倒在地。幹自己這一行,千萬不要頑固抵抗,只要將雇主消息全部吐出,一般都能安然無恙,或者……他們還會以更高的價格反雇自己。
拿多少錢,辦多少事同樣是「土撥鼠」科爾的原則。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2:5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一章 間諜(下)
除了壁爐的火光,巴羅夫桌邊還擺著一盞紅木燈座,座頂分成四岔枝椏,中間的枝椏最高,其他三支呈三角狀環繞。每根枝椏上燃燒著一根蠟燭,安靜綻放的光點猶如一座璀璨的山峰。
房間裡彌漫著鬆油的香味,像甜膩而潮濕的朽木氣息,讓人昏昏欲睡。但在邊陲鎮,他沒辦法要求更多,考究和典雅與這個貧窮之地無關,有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就很不錯了,更何況他現在擁有的是一大群屋子。
他辦公的場所在離城堡不遠的一間大院裡,也是前任領主搭建的市政廳所在地,當然,離開時領主帶走了所有人手,此處現在已完全成了大臣助理的地盤。
屋裡不時響起的沙沙書寫聲和窗外呼嘯的寒風構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在一張堆滿了書籍和陳舊卷軸的木桌前,巴羅夫正在奮筆疾書。他的兩旁還各擺著條低矮的原木長桌,平時無人使用,只用來擺放書稿。當有需要時,他便會召來弟子,伏於矮桌邊,替自己整理資料或撰寫文書初稿。
燈座上的蠟燭已經換過三次,除了起身更換它們,巴羅夫一刻都沒有停下過手中飛馳的筆。時間對來他來說是件極為寶貴的東西。手頭還有一疊文書等待他處理,而殿下提出的財政支出也需要仔細審閱。
現在巴羅夫平均每天工作五個時辰,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疲勞,相反在這裡,他可以放手施展,身體裡有用不完的勁。這就是權利的滋味,他想,不必再跟在導師屁股後面畏畏縮縮,所有的學徒都聽命於自己,沒有人敢拖後腿或下絆子。只要完成王子殿下的命令,具體施政過程可以由自己一手把握。
若是王子的命令能更正常一點就完美了,巴羅夫略微遺憾地咋了咂嘴。比如眼前這張蓋有羅蘭個人印章的文書,上面寫著要求派出人手去柳葉鎮招募管理人員,以及購買一艘雙桅帆船。第二條後面還特意注寫道:考慮到價格,可以不需要船長、舵手和水手。
他看完後哭笑不得,沒有這些人,誰跟您把船開回來?買完後讓他們自己走回去嗎?而且,買船用來做什麼?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邊陲鎮和柳葉鎮的貿易十分穩定,就算冬天結束後要擴大礦石貿易,只用通知那邊增加船數就行了。自己買船根本不劃算,更何況小鎮碼頭僅僅只能用於停靠,沒有船塢維護,也沒有水手打理,過不了多久就會廢棄。大概是殿下的奇思異想又發作了吧?
至於第一條,他倒是能理解。
目前市政廳從上到下都沒有空閒,巴羅夫帶來的那十多位負責監管商貿,做統計報表和收支結算。自己則包攬了行政和法律工作——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殿下想要將這些部門分開,就必須擴大市政廳的用人規模。很正常的理由,大臣助理卻不想這麼快就放手。將所有權利歸於一人之手的滿足感實在太過充實,他想就算是自己的老師,王國財務大臣,也只是負責灰堡的錢袋子,而他,卻是國王之手。
咳咳,好吧,僅在邊陲鎮有效,他在心裡補充道。雖然羅蘭殿下曾這麼承諾過,但想要登上王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巴羅夫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又把四王子重新納入了國王爭奪者的行列。要在以前,他壓根不會認為這個性格惡劣又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能加冕為王。
自從來到邊陲鎮後,自己的驚喜就沒斷過。到目前為止,邊陲鎮仍在民兵隊的守衛下,屹立在西境不倒,而且看上去還能堅持很久,光這一點就值得大加稱讚了。另外不提他搗鼓的那些稀奇玩意兒,就連對人心的把握上,也完全不像灰堡時的四王子,倒像是洞悉一切的魔鬼。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巴羅夫不情願地停下手頭的動作,揚聲道,「進來。」
推門入內的是他的一名得意弟子,「筆杆」亞羅。
「老師,又有一隻「老鼠」被抓到了。」
「噢?問出什麼了嗎?」
「他說是二王子派來的,從他身上搜到了包好的水泥粉,還有一些錢幣和一封信。」亞羅走上前,遞給巴羅夫一個牛皮包裹的信封,「其他的信息還在訊問中。老師,對他的處理……」
「跟之前一樣,問完後,所有資料整理成冊。然後宣判有罪,絞死吧。」巴羅夫輕描淡寫道。
「是,」亞羅彎腰行禮道,「那麼弟子告退了。」
門重新被關上,巴羅夫沒有立刻繼續工作,而是回到桌前,用拆信刀劃開信件封口,取出信紙。
第四個了……他心想。
早在邪魔之月到來前,羅蘭.溫布頓便召他討論過這個問題。
王子殿下認為,當水泥、新型雪粉和女巫一個個被披露,親兄妹們埋下的眼線肯定也會按耐不住,從潛伏中露出蹤影,這正是掃除老鼠的最好時機。而巴羅夫同意王子的前半句,卻不認同後半句。在他看來,邊陲鎮二千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盯梢到位。他們沒這個人手,也沒工夫來防範這些偷雞摸狗之輩。
結果殿下不以為意地說,「怎麼可能會沒人?邊陲鎮每個領民,都是我們的眼睛。」
當時巴羅夫只覺得對方完全是異想天開,讓這些無知又愚鈍的平民來監視可能出現的老鼠?這根本不可能辦到!
而事實是,自己錯了。
入冬後進行第一次人口普查時,羅蘭特意交代,要向所有在此地待過五年以上的原住民闡述清楚:長歌要塞焚燒糧食的陰謀雖然破產,但仍未死心,已派出敵人潛伏在大家身邊。他們大多偽裝成鎮民的親戚或來不及撤離的商人,隨時尋找禍害大家的機會。如果有人看到任何可疑人物,立刻向市政廳報告。一經查實,都將獲得二十五枚銀狼的獎賞。
結果這一招竟出奇的有效。
雖然開始收到了一些誤報,但沒多久第一隻老鼠便就此落網。
當時巴羅夫還記得羅蘭得意的說了一句聽起來十分彆扭的話。
是什麼來著?他想了想,沒錯……「讓敵人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真是古怪的構詞與句法,大臣助理搖搖頭,攤開手中的信紙。
這名被稱為「土撥鼠」的家夥在信中反複強調,種種現象表明,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已被魔鬼替換,巴羅夫甚至能透過字裡行間讀出他的恐懼。聯想到王子殿下對人心的利用,大臣助理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認同之感。他深吸了口氣,將信紙移到燭火上,很快紙卷被火焰吞沒,化成了飛灰。
即使如此,那也是不畏懼神罰之石,且能賦予他權利的魔鬼,不是嗎?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3:1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二章 王都廷議
提費科.溫布頓坐在王座上,手掌紅寶石權杖,俯視殿堂中的各位大臣。
這才是我要的感覺,他想,而不是蹲在金穗城裡,和那些商人為芝麻大點的利益糾纏不休。
他頓了頓權杖,純金的杖柄與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見到眾人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他點點頭,「開始吧。」
「陛下,我有要事稟報。」最先開口的是魏馬斯爵士,外號「鋼心騎士」,負責王城的防衛事項。
「說。」
「女巫搜捕行動能否暫時停止?陛下,最近這場搜捕已經越鬧越大,昨天我聽說一些平民家的女子被逮捕後,在地牢裡受到了侮辱,並有一人死於牢中。而事後證明她們並非女巫。現在整個外城區已經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只怕會出現大批逃民。」
提費科皺起了眉頭,女巫搜捕是他要求執行的。溫布頓三世的死至今未能查明真相,但他始終不認為父親會自殺,特別是死前那一抹詭異的笑容,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父親手上戴著最高品質的神罰之石,教會方面也確認石頭未被調換或失效,然而這些都不能說明女巫沒有參與其中。
若要論詭異,沒有誰能比那些妖女更善於此道了。
他把視線移向蘭利,搜捕行動執行人,也是自己培養的爪牙。後者立刻站出來道,「尊敬的陛下,那只是一場意外,我已嚴懲了相關人員,」他掰著手指數道,「獄長、牢頭、看守,都被判罰十記鞭刑,和二十五枚銀狼。」
「一人死了,三人遭受殘酷折磨,惡棍們就抽幾鞭子,罰錢了事?」魏馬斯爵士冷聲說,「而且,誰給你判決的權利?是禦前首相威克大人還是法務大臣派勞閣下?」
「陛下!非常時期,我不得不非常行事,」蘭利單膝跪下喊冤道,「忽略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搜捕行動還是獲得了很大的成功。我們至少抓到了十五名潛伏在王城中的女巫,目前正在嚴刑拷打,很快就能知道她們是否和您父親——不,我是說,有沒有在策劃什麼陰謀了。」
提費科瞪了他一眼,這蠢貨,差點把自己的意圖給說出來了。雖然站在殿堂中的大臣大多能猜到自己此番行動的真正目的,但對外界的說法必須是大王子戈隆殺死了國王,這點不允許被推翻。
「十五個女巫?」鋼心騎士用輕蔑的語氣嗤笑道,「很好,原來王都已成了女巫的大本營,前些年教會在王國東境森林的圍獵中,才抓獲六名共助會份子。看來你手下的狗腿子比教會的審判軍還強啊。」
「你……!」
「夠了!」蘭利是個蠢貨,蘭利的手下同樣是群蠢貨,提費科惱火地想,如果不是登基之初無人可用,他根本不想提拔這種傻瓜。就算想邀功,也不是這樣胡編數字的。只怕這十五個人裡,大多數都和那幾位倒黴的平民女子一樣。他本不想讓教會介入此事,但此刻已沒有其他辦法,「你去教堂請費禮祭司,讓他確認這十五人的身份,刑訊什麼的都停下來。之後你每抓到的一個人,都要通過祭司驗證!要是再讓我聽到你的人管不住下面,我就把你丟到王都的護城河裡喂魚!」
「呃,是,陛下。」
「立刻去辦!」
讓蘭利滾出殿堂後,提費科轉向財務大臣,「如果這其中有人是被冤枉的,連同之前的三人,發放兩枚金龍的補償。死在牢裡的那位,發給家人。」他頓了頓,「多發一枚。」
「如您所願。」財務大臣點點頭。
「陛下仁慈。」魏馬斯爵士也行禮道。
「下一個議題吧。」提費科吐出口濁氣,見下面的大臣無人吭聲,便自行說道,「既然沒人有新的議題,那我來說。」他望向外交大臣,「雨傘」布林特爵士,「召回令已發出一個多月,現在卻沒有一人回到王都。說說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布林特爵士來自於費林家族,在這個位置上已坐了三十年,頭髮斑白,麵相蒼老,已經半隻腳踏入了棺材。他清了清嗓子,「回稟陛下,您的三妹,嘉西亞.溫布頓尚無任何音訊。您的四弟羅蘭.溫布頓已經有了回信。信中稱,等到邪魔之月結束,他的領民安然無恙後,他會考慮回到王都。不過……」
「不過什麼?」
「他在信封麵上稱您為殿下,而非陛下或國王。」
提費科不禁冷笑出聲。還是跟以前一樣愚昧啊,我無可救藥的弟弟。他想,若你打算回來,就好好奉我為王,我還能給你封個好去處,當個養尊處優的親王。若不回來,就盡早做好垂死掙扎的準備。看看你幹了什麼,舉棋落子搖擺不定,既想回來,又不願意服軟?賺點口舌之快有什麼好處嗎?
「隨他便吧,」提費科擺擺手,「五妹呢?」
「陛下,她……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她先是答應了我派去的使者,但一周后殿下就從行宮裡失蹤了,連同一起失蹤的還有她的管家和兩名侍女。我安排了人手尋找,至今未有她的下落。」
這是什麼結果?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願意相信我嗎!提費科覺得心裡像被堵住了一般,他本來對自己這個妹妹抱有極大的期待,希望她能夠輔佐自己。畢竟提莉從小就表現得格外聰明,甚至表現比自己還要耀眼,她唯一輸給自己的地方是,她是個女孩。
提費科本來對她十分放心,從父親的安排來看,他也沒打算讓提莉卷入這場風波中。給予她的地盤是銀光城,就離王都不遠。商貿普普通通,也沒有養兵的土壤。沒想到,五妹竟然跑了?
這就是一個聰明人做出的選擇?
「既然跑了,就讓前任領主接著負責管理好銀光城。尋找也要繼續下去,我不能讓一位王室血脈流落民間。」他咬咬牙,將懊惱的情緒壓製下去,「那麼,現在只剩下三妹拒不服從了吧?」
「是的,陛下。」
「既然她如此固執,那我也只好採取些強硬手段了,」提費科望向禦前首相威克侯爵,發布戰爭令需要國王和首相的認同。他是自己的最大支持者,想必問題不大,「我打算讓南境守護喬伊公爵出兵,逼迫嘉西亞放棄碧水港,並護送她返回王都。」
威克侯爵果然應道,「此事不宜拖延,請陛下早日發布戰爭令,由外交大臣負責轉交。」
提費科滿意地點點頭,正打算叫書記官上來草擬文書,殿堂外突然響起了急促得馬蹄聲。接著一陣喧嘩過後,一名身披藍條披風的騎士推開大門,大步跨入殿堂。
提費科認得他,大名鼎鼎的「凜風騎士」奈門.摩爾。他徑直走到殿堂中央,單膝跪下道:「陛下,我剛接到了南邊傳來的消息,」他喘了口氣,聲音焦急,「您的妹妹,嘉西亞.溫布頓於五天前擊潰南境公爵喬伊.科爾,占領了雄鷹城!而且……她宣布自己為碧水女王,眾領主紛紛響應,整個南境已然獨立!」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3:40
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三章 火炮試射
邊陲鎮西界,赤水河邊。
積雪讓馬車寸步難行,一行人花了半天功夫才把第一門造好的野戰炮拖運到鎮子外。
「這次又是什麼?」卡特對王子不斷弄出的新玩意感到有些習以為常了,「一把放大的火槍?」
「差不多。」羅蘭指揮手下取下掛鉤後,親自調整炮架角度,使炮身放平,撐杆抵進雪地裡。
火炮和火槍的原理完全相同,所以說它是放大版的火槍倒是十分貼切。這門火炮發射十二磅實心鐵球,炮彈和火藥都是前裝進膛,引線點火。羅蘭參照歷史中那些成熟的設計,指使木匠為其打造了一套木質炮架。為了提高耐用性,與地面摩擦較多、發射時受力較大的部位都進行了鐵皮包邊。
為了製造炮架和輪子,羅蘭幾乎花去了和鑽炮膛同樣多的時間,三個木匠忙碌一個星期才大功告成,特別是那對直徑半人多高的輪子,木匠先是刨出四段等長的方木條,浸潤後用火烘烤至彎曲,端頭削出凹槽榫接,輪轂外緣包覆鐵皮敲打。這一套流程下來,就花掉了四天的時間。
因此在羅蘭眼裡,這尊全手工打造,限量發行的十二磅野戰炮通體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拖出來試射時,隨行陣容安排得十分龐大——首席騎士卡特和民兵隊指揮鐵斧就不說了,親衛和騎士學徒全員上陣,民兵隊也抽調了二十人負責清空場地和警戒。除此之外,他還首次帶上了夜鶯和閃電。托娜娜瓦的福,民兵隊對女巫群體的成見降到了最低,娜娜瓦本人更是成了隊伍中聲望僅次於王子的人。
「按流程來做吧,先是清理炮膛。」羅蘭雖然對火炮的構造十分清楚,但具體操作就是一片空白了。他絞盡腦汁回憶著各種中世紀電影裡的操炮鏡頭,試著整理出一套流程,至於實際效果怎麼樣,那真是天知道。
閃電興致高昂地從炮架下方抽出一根拖把式樣的清理杆,捅進炮口——和其他女巫的契約不同,閃電提出只要讓她能親手操作各類新奇發明,她就願意為羅蘭效力,並且無需給付薪酬。面對這種省錢的條件,羅蘭自然一口答應下來,反正輪到保密項目時,偷偷研究就好了。他腦中還有許多點子和發明等待實現,隨便拿出幾件來都夠她折騰好一陣子了。
搗鼓了幾下,拖把並沒有帶出什麼雜物,但按照流程,她必須還得進行第二次清理。換上另一根拖把,再次抽送幾下,炮膛清理就算完成了。
「都看明白了嗎?」羅蘭朝一旁圍觀的騎士和民兵們問道。這次試射同樣也是一次演練,如今火槍產量大幅提高,民兵隊勢必會向正式步兵演變,木槍也會被火槍和火炮取代。這需要大量的射擊訓練,才能在戰場上熟練操作這兩款熱兵器。
見所有人點頭,他才讓閃電進行下一步操作。
小姑娘取出一袋紙卷包裹起來的火藥,塞入炮膛,用一根木杆直捅到底。接著放入炮彈,再次捅緊。取出鑽杆從炮管後端的引線眼插入,捅破藥包,隨後插入引線,如此一來,發射準備便完成了。
為了防止意外,所有人退出三十步之外,藏身掩體後。閃電將火把靠近引線,只見端頭火花閃耀,眨眼間便已鑽入了炮管中。
隨後一聲轟隆巨響——
炮口高速噴出的氣流將積雪帶起,地面上揚起了一層雪霧。十二磅炮的理論有效射程可達千米以上,即使沒有膛線,前段炮彈行進軌跡仍如一條直線。放在約百米之外的盔甲標靶發出當的一聲,被十二磅鐵球正面命中,整個飛了起來。鐵球去勢不減,落在雪地上後連續彈跳,激起一股股柱狀雪花。
當硝煙散盡,卡特和鐵斧第一時間跑到標靶處。只見盔甲正面已經完全凹陷下去,前甲板貼在後甲板上,一個巴掌大的孔洞位於盔甲中心,顯然,這枚炮彈在擊穿目標後,又向前飛行了約百米。即使落在地上滾動時,它也蘊含著驚人的力量。
「好可怕的穿透力!」卡特感歎道,他已經能想像出當敵人聚集在一起,被數枚炮彈貫穿隊伍時的慘狀。
「三神在上,」鐵斧開始有點相信,羅蘭是大地之母的使者了,除了神使,誰還能將火焰的威力發揮到如此境地?那些火藥顆粒,他曾反複研究過,只要碾成粉末攤開點燃,就是一種普通的易燃物。火焰是大地之母澎湃的怒意,也是她最為有力的武器——想到極南之地那從地洞中噴發,永不停歇的橙火,他心底產生了對王子頂禮膜拜的衝動。
羅蘭對這樣的結果倒不意外,十二磅野戰炮可謂經典一代,特別是在美國內戰中大放異彩的拿破侖炮,充分證明了口徑大就是美的真理。
接下來他用不同裝藥量來測試炮管強度,盡管知道可能會導致火炮損毀,但這是必要做的測試。
一直添加到三包裝藥,火炮發射時已出現了炮口上揚,炮架移位的情況,炮管仍未出現明顯變形。看來鋼鑄炮管在強度上表現得十分優異,羅蘭最後將標準裝藥確定在1.2倍試驗裝藥上,剩下的,就是選出炮手,反複練習了。
「殿下,這種武器的確強大,但它太重了。只要遇上一個泥坑,就能讓它動彈不得。」卡特倒是立刻看出了新式武器的缺點,「而且每輪開火都需要清理炮管,裝藥裝彈。加上火藥和炮彈都比火槍用得重上許多,恐怕光是一門火炮,就需要五到六人操作。」
「的確,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裝備兩到三門火炮,公爵……不,我是說邪獸,巨型烏龜的那種,就沒可能再衝破城牆。」羅蘭咳嗽兩聲,暗道好險。至於十二磅炮太重的缺點,他打算通過航運解決。蒸汽機想要轉化為蒸汽船,哪怕是最原始的明輪船,也是一個複雜而龐大的機械系統。
與其自己去改造,還不如直接購買一艘兩桅帆船,依靠溫蒂的控風能力快速將民兵隊和火炮運至公爵部隊身後,與正面隊伍形成夾擊,以此圍殲要塞公爵的有生力量。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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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22:14:0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四章 造船大業
「什麼,買不起?」羅蘭坐在辦公室內,那張要求擴招行政人員和購買帆船的文書就擺在他的書桌上。
巴羅夫清了清喉嚨,「殿下,確實如此。一艘兩桅帆船的價格在八十至一百二十枚金龍之間,但這只是造船的費用。算上船上的人就不止如此了,全部價格估計在二百枚金龍以上。」
「我不是說了,不需要水手、舵手嗎?船長也不用,我只要船。」羅蘭敲著桌子問。有溫蒂在,他完全用不到那麼多人來操作帆船。內河船大多是直帆,操作起來就跟升降旗子一樣,槳手和水手都屬多餘,舵手隨便拉個人上去試試就行。反正有了矢量風力,還怕船不往前走?
「殿下,並沒有這樣的買賣,至少在柳葉鎮沒有。」巴羅夫細心解釋道,「您可能對這個行業不太了解,一般來說,船隻的所有者就是船長。可能是商人,也可能是貴族,前者由自己招募人手後,隨船往返於各大城鎮碼頭之間,行商或者運送貨物。後者的話,一般會再招募一名代理船長,來替自己跟船。雇員也不是按月計薪酬,而是一至三年給付一次。」
「絕大多數時候,船和人都是綁在一起的。您打算向船長購買船隻,而不要他雇來的手下,那麼他就相當於虧損了雇傭薪酬。八十枚金龍的款項,即使對於大貴族來說,也不是個可以隨意割捨的數字。月初算上和柳葉鎮的寶石原石交易,現在市政廳共有三百一十五枚金龍餘款,若花一大半用來買船,下一個月您的民兵隊就發不出薪酬了。」大臣助理一口氣說完,舉起杯子喝了口麥酒。
「你說的絕大多數時候……」
「沒錯,」他點點頭,「有兩種情況會有空船出售,一是商人急需現錢,變賣財產。這時候他會遣散所有船員,然後將船盡可能快地賣掉。二是更換新船,這個很好理解。但不得不說,兩種情況都十分少見。」
「等等,」羅蘭皺眉道,「你說購入新船……那這些船又是哪兒來的?」
「碧水港、海風郡、北望角。只有海港城市才設有船塢,也只有他們才能造船。」
原來「在柳葉鎮找不到這樣的買賣」是這個意思,羅蘭沉默片刻,去海港城市買船又太遠了,而且不雇傭船員,誰幫自己把船開回來?「既然這樣,我再考慮下。」
等大臣助理告退後,王子陷入了沉思。
在他構思的戰略方案裡,船運是無法取代的一環。沒有快速便利的船隻運輸,他就無法帶著火炮完成包夾。要塞公爵的部隊一般是征召農夫、騎士和雇傭兵,行軍速度必然快不到哪裡去,只是自己更慢而已。正如卡特所說的那樣,純靠陸路的話,一個泥坑就能讓火炮寸步難行——這個時代的陸路交通可不是柏油馬路,甚至連石板路都沒有。不過是走的人多了,生生壓出一條道來。晴天時還好,一到下雨便會泥濘不堪。
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造麼?
羅蘭攤開張紙,將他所需的規格一條條記錄下來。
首先,這是一艘能運送一至兩門火炮,外加三十人左右的船隻,該船可以不設動力,風帆推進。第二,該船在內河行駛,要求平穩可靠,不易翻沉,吃水淺。第三,要易於操作,民兵經過短期培訓後可以快速上手。
把這幾點綜合起來看,答案只剩下一個……平底駁船。
在羅蘭穿越前,這種吃水極淺,重心極低的船隻隨處可見,幾乎遍布各條河流要道。往日裡那些堆滿了河沙或石子,船舷幾乎和水面持平的船隻便是平底駁船,只要有一艘拖船,就能像開火車一樣,拉動數個駁船前進。
船型確定後,接下來的關鍵點是選擇用何種材料建造。
羅蘭在紙上寫下三個選項:木頭、鐵、水泥。
用木頭做船,是人類最早點亮的航海科技樹,從木筏到風帆戰列艦,從江河到海洋,木船可謂經久不衰。遺憾的是,羅蘭並不懂如何用原木來拚出一艘平底船,手下也沒有相關工匠。如果靠著幾個木匠硬上的話,很可能就是個大型筏板,還是隨時可能會散架的那種。
鐵船的話,構造和建房子差不多,縱橫交錯的主次梁構成龍骨,再包覆上鐵皮。由安娜做焊接的話,整體剛度有保證。但這種做法會把本就不多的鐵礦儲備消耗殆盡,不到萬不得已,這些鐵礦用來生產蒸汽機和槍管顯然是更合適的選擇。
那麼水泥船就成了最後選項——城牆已經修建完畢,原材料還有剩餘,安娜只要煆燒一至兩次就能得到足夠的水泥粉。建造過程也比鐵船容易得多,只要用木模板拚出外形,排布好充作鋼筋的鐵條,再填入水泥即可。就連老家農村裡,都能造出好幾條水泥小舟用來打魚。比起鐵船需要定期除鏽刷漆,它建好後甚至不需要維護,可謂造價低廉,又結實耐用。就算自己沒學過如何造遠洋大艦,造艘技術含量頗低的內河水泥駁船,應該問題不大吧?
抱著試試的心態,羅蘭捏起支鵝毛筆,飛速繪製起駁船的草圖來。
……
赤水河邊搭起了帶圍牆的棚子。
為了方便下水,羅蘭將造船地點盡可能貼近河岸。
棚房可以遮風擋雪,同時房內燃著兩盆炭火,以避免溫度過低影響水泥硬化效果。
木匠刨出的木模板已拚出船體的基本輪廓——船頭呈圓弧狀,降低前進阻力,尾部呈方形,以增加荷載面積。船寬約二十四尺(8米),長寬比為3:1,比起常規船隻8:1的修長體形來說,簡直是個胖子。中間設雙桅。桅杆插入船底,與貫穿船中線的鐵梁相連。船尾還樹立著一截木樁,作為方向舵預留口。其他地方則鋪放著縱橫交錯的鐵條。
沒有綁紮用的鐵絲也沒關係,所有鐵條交叉處由安娜親手焊接牢固,形成了一張遍布船底的鐵網。
當「模板」和「鋼筋」準備就緒,羅蘭命令工人開始進行澆搗作業。
拌合好的水泥被一盆盆倒入模板中,中間為平底,四周高出一米五左右,作為船倉側壁。乍看之下,像極了個形狀獨特的大澡盆。
所有參與建設的人,包括安娜,都沒有想到,這個和城牆使用同種材料做出來的古怪玩意,居然是艘船。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4:2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五章 聖山(上)
哈卡拉感到身下的人呼吸急促起來。
「換人吧,」她沉聲道,「葉子,你來背我。」
在絕境山脈的山坳中行走十分耗費體力,特別是大雪紛飛的寒冬。四十二名女巫一天到頭走不了多遠就必須尋找合適的露營地,並重新給徽章充能,以抵禦夜晚驟降的氣溫。
「是,導師大人。」一名女巫在她身前蹲了下來,她召喚魔蛇纏在對方手臂上,將自己拽了過去。同時,她察覺到了對方情不自禁的輕微顫抖。
該死的夜鶯,哈卡拉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她一再拒絕自己的仁慈,自己也不會狠下心來對姐妹下手。在即將尋找到聖山的關鍵時刻,哈卡拉絕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
結果呢?這叛徒逃脫束縛後反倒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想要刺死自己……看看,這就是仁慈的下場!哈卡拉腦中翻騰著滔天怒火,那一刺紮傷了她的脊椎,雖然被葉子改良的草藥快速治愈了傷口,但下半身已經癱瘓,雙腳完全失去了知覺。
等到了聖山,召集起更多女巫,總有一天要把她抓回來碎屍萬段!
「導師大人,前方有邪獸靠近。」
負責偵查的赤瞳彙報導。她的眼睛能無視障礙和遮蔽,任何陷阱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同時對運動物體有極高的捕捉能力,曾在與教會的對抗中親手打落審判軍的弩箭。
「放我下來吧,葉子你去協助她們。」
背著她的女巫點點頭,蹲下身子,將她放在一塊石頭上。撐住身體的雙手沒入積雪中,冰冷的感覺透過手掌傳來,哈卡拉有些不悅地想,你不會先把雪撫掉再放我下來嗎?
但她沒有說出口。葉子是隊伍中不可取代的人物。如果說共助會是靠溫蒂那副老好人的脾氣將女巫聚攏起來,葉子就是使大家有勇氣跟著自己走下去的保證。沒有她的能力,只怕會有大半女巫死在教會追捕的路上。
想到溫蒂,哈卡拉忍不住心中一痛,她怎麼也沒料到,那個和自己一起創建了共助會的人,竟會因為夜鶯背叛自己。
即使在溫蒂出手吹飛她時,她也沒想過要殺死對方。魔力之蛇「苦痛」分泌的毒液生效緩慢,劇痛難忍但不會立刻要人性命,被「虛無」咬過後則能迅速清除毒素……她只是想給溫蒂一點苦頭吃。可若放著不管,毒素侵入頭部後依舊是無藥可救的。夜鶯帶走她是個錯誤的決定,沒有「虛無」的解毒液,溫蒂根本撐不過一天。
難道說,曾經身為教會修女的她,注定不可能同姐妹們走到最後嗎?
至於另一名逃叛者,閃電,哈卡拉並不太在意。加入共助會時間很短,能力似乎是飛行,在搜尋聖山線索中總是提出不同看法,甚至公開質疑聖書。若不是有違共助會的理念,她真想把這個多嘴的小姑娘石化後扔在雪地裡。
邪獸從山坡後冒出了頭,兩隻狼形生物。共助會的女巫們對付這種情況已得心應手。沒有戰鬥能力的姐妹們向後方靠攏。葉子率先驅動魔力,讓邪獸腳下的雜草瘋長起來,綠色的葉片轉眼間破雪而出,纏繞在敵人腳上。另一位女巫追風抽乾了邪獸身邊的空氣,眼看著兩隻怪物很快陷入窒息狀態,口吐白沫,抽搐地倒在地上。
這就是女巫的力量,哈卡拉想。僅憑刀劍的凡人在面對兩隻邪狼時,一不留神就會丟掉小命。只有擁有神奇魔力的女巫,才是神明的寵兒。如果不是神罰之石——呸,叫地獄之石才對,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如果不是靠這可惡的石頭,教會又怎敢騎在她們頭上?
「導師大人,請上來,」葉子走到哈卡拉身邊,彎腰道。
「換一個吧,」哈卡拉歎了口氣,「剛才你也累了。」
一行人繼續上路,到中午時,雪勢漸弱,負責營地布置的石女找到了一處背風之所。眾人決定在此稍作休息,開餐補充消耗的體力。
石女迅速改造了這塊土地,積雪被翻湧上來的土壤和碎石壓蓋下去,地面仿佛活過來一般,自行交織蠕動,不一會兒便變得平整而幹硬。眾人各司其職,將背著的鍋具架起,生火煮粥。雪水被裝進杯子裡煮沸,摻入一些葉子改良過的草藥,立刻散發出濃鬱的香味。
「大家都把徽章交給絲諾吧,」一名小姑娘喊道,她有著一頭罕見的紅髮,如同團躍動的火焰。能力也跟火焰有關,她能將溫度注入一件物體,使其長時間發熱。共助會的徽章——聖山硬幣,正是她一手製作的。
看似微不足道的能力,卻對共助會幫助良多,特別是在絕境山脈中行動,沒有一件取暖物的話,很容易在寒風大雪中失溫而昏迷。
吃完小麥粥,大家收拾好行裝準備繼續上路。據哈卡拉的推測,所謂的地獄之門,其實是通往聖山的關鍵。只是教會故意將其渲染為邪惡之地,希望阻止女巫抵達聖山。按古書上的記載,她們一共需要穿越三道石門,最後一道處於蠻荒境。平時深藏在地底,只有當天空出現滴血的紅月,石門才會升至地面。
她們從營地出發,已在絕境山脈中行走了約半個月,很快就要脫離山脈範圍,進入蠻荒之地。最近幾天,邪獸出現得也越來越頻繁。
「快,快,快看……那是什麼!」突然有人驚恐地喊道。
哈卡拉抬起頭,隨後驚訝得目瞪口呆。
一座城市浮現在天邊!
灰蒙蒙的天空中仍不斷飄落著雪花,雲層壓得很低,城市的輪廓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那些建築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式樣,像一座座尖塔並排而立,如果說上面密密麻麻的黑點是窗洞的話,那麼這些尖塔至少鋼彈百丈!這絕對不是人類能做到的!即使是教會引以為傲的赫爾梅斯大教堂,堪稱天之塔的最頂端,也不過十五丈!
既然非人力所為,那麼便只剩下一個答案:那是神明建造的城市!
哈卡拉激動得難以自抑,心中不斷有個聲音在呼喊——
她找到了聖山!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4:5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六章 聖山(中)
「姐妹們,那就是聖山!我們找到了!」
哈卡拉尖叫著將自己的喜悅宣泄而出。不少女巫呆立原地,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懾,也有的反應過來,和周圍的同伴相擁而泣。
赤瞳卻皺起了眉毛,「那真的是聖山?」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葉子湊上前低聲問道。她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疑問,天空中的城市看起來完全不像古書裡描敘的那樣,金光閃閃,富麗堂皇。尖塔雖然壯觀,但通體都呈灰黑色,即使在白天也暗淡無光。更別提城市上空彌漫的紅霧,濃鬱得如同化不開的鮮血一般。
「有什麼東西……擠在那些洞裡,」赤瞳的聲音有些乾澀,「我看不太清楚,但那些東西,不太像神明……」
葉子感到渾身浮起一層雞皮疙瘩,共助會裡看得最遠的就屬赤瞳了,她的說法讓葉子隱隱有些不安。可惜閃電已跟著夜鶯離開,不然可以讓她飛近點看看。
「姐妹們!聖山就在眼前,」導師舉起雙手高喊道,「再加把勁,我們馬上將尋得永恒!」
說完她立刻催促石女背負她前進。葉子想上前勸阻,邁開腳卻又收了回來。她想起了半個月前溫蒂的下場,在這種時候,恐怕任何勸阻都沒有意義,不親自去看一番,導師大人是不會罷手的。
一行人開始加速前進。離開山腳後,積雪意外的減少了,周圍的氣溫也有所回升。這是傳說中的禁地,也是人類無法踏足的區域,葉子想,然而她們現在正將足跡印上這塊無人之地。如果閃電在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吧?
回頭望去,巍峨的群山在身後連綿起伏,如同一道不可攀越的屏障。這讓葉子不禁猜想,是否正是因為絕境山脈,使得邪獸無法直接攻入大陸腹地,才需要繞道極北之地?
不管如何,假若真能找到聖山,自己無需再漂泊流浪,也就心滿意足了吧……她輕輕歎了口氣,說實話,當夜鶯在營地裡講述邊陲鎮的所見所聞時,她是心動了的。在溫蒂問出誰想和夜鶯一起離開時,她甚至忍不住想往前走一步,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但直到最後她仍未能跨過心中的那道檻,敗給了自己過去所留下的陰影。
葉子甩甩頭,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已經過去的事,跟上隊伍的步伐,在黃白相間的原野裡疾行。
但怪異的事很快就發生了,不管她們如何加快速度,城市總像在和她們保持同樣的速度般後退。一個時辰走下來,「聖山之所」仍懸浮在雲層中,既沒變大,也沒縮小,就像是……她們根本沒有移動過一般。
「導師大人,請休息下吧,姐妹們都累了,」石女說道。這期間已經換過幾波人背負導師,她是堅持時間最久的一個。
「不,現在怎麼可以停下!」哈卡拉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她的建議,「這是神明對我們的考驗,姐妹們,沒有堅定的意志,是永遠無法抵達聖山的!不能停,必須走下去,直到聖山之門出現在我們眼前!」
見勸說無效,一行人只好繼續前進。
可情況並未發生變化,在趕路中女巫們還遇到了兩波邪獸,第二波出現了兩隻畸形混合獸,葉子的雜草束縛未能堅持太久,一名姐妹措不及防下脖子被利爪切開,鮮血撒了一地。
好不容易解決這些怪物後,眾人發現天色正逐漸變暗,顯然已到了黃昏時刻。那座城市依然在她們前方,只是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似乎快要消失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她們必須要尋找合適露營的地方構築營地了,但這裡和絕境山脈完全不同,放眼望去幾乎是一片平坦,加上隨時可能出沒的邪獸,她們根本沒法在這種地方過夜。
「導師大人,我們先撤回山腳吧!讓赤瞳引路,紅椒來照明,說不定能在午夜前趕回去。」
「不行!」哈卡拉大叫道,「我們花了一下午才走到這裡,路上幾乎沒停過。現在大家體力都消耗大半,不可能再保持原速返回。姐妹們,再多堅持一下,找到聖山我們才能真正安下心來歇息。」
「那雪利呢?」有人指著地上已無生機的女巫問道。
「我們沒有時間埋葬她,」導師搖搖頭,「把她留在這兒吧,大地會收容她的。」
葉子難過地閉上眼睛,又一名姐妹離去了,如果自己力量再強大一點,她就不用死在這片荒涼之地,連個墓碑都無法留下。
就在眾人為前進還是後退舉棋不定之際,石女忽然驚呼道:「快看天上,城市不見了!」
葉子睜開眼,抬頭望去,只見天空已變成了灰黑色,雲層隱匿於夜幕中,城市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所有人都呆立原地,一時間四周寂靜得可怕。
永遠無法靠近的城市,浮在空中的幻象,太陽落山時消逝於無形……葉子腦中突然想起閃電講述的探險故事,那些在大海上所見的離奇幻境。她打了個哆嗦,低聲道,「我們被騙了……」很快,她便高喊起來,「我們被騙了,那根本不是聖山!我們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哈卡拉猛得回過頭,猙獰的神色有些駭人,「那是什麼?」
「閃電的故事裡提到過,這種現象在遠航時經常會碰到,但在陸地上則罕見得多。我們看到的不過是個幻象,真正的城市可能離我們很遠,甚至,它可能根本不在前方!」
「那至少說明它真的存在?而且沒有消失?」
「這……」葉子一窒,「我不知道。」
就在這時,赤瞳忽然發出警告道,「小心!有什麼東西來了!」她緊緊盯著一行人左側,臉色顯得十分難看。
「又是邪獸?」追風作出迎敵姿勢,「有多少隻?」
「不……」赤瞳向後退了兩步,「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說話間,一道黑影由遠及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射向赤瞳。她雖然看到了這道襲來的光影,卻無法躲閃——和弩箭不同,它太快了。
幾乎是眨眼之間,這道黑影就貫穿了赤瞳的胸膛,將她帶飛出去,連人一起徑直釘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那竟是一根長矛。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5:1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七章 聖山(下)
葉子覺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左邊的夜幕中緩緩現出兩團陰影,體形龐大而奇特,並非常見的邪獸模樣。再近一些,葉子才發現,那竟是兩名類似於人形的生物騎在混合種背上。他們的身軀高大,足有正常人兩倍大小,沒有披甲,穿著看不出什麼材料製成的衣服——不,說是衣服都很勉強,倒像是浮腫的動物外皮,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少地方鼓脹起來。
最醒目之處是兩人佩戴的頭具,那顯然是邪獸的頭顱改造而成,猙獰而可怖。頭顱眼睛處被挖去,縫合上了一片紅褐色的晶石。一根滿是補丁的皮管從他們的頭具下緣裡伸出,延伸至背後巨大的甲殼囊裡。一人坐騎上還插著數根長矛,一人則戴著造型奇特的鐵手套——從外形來看,他們只有三根手指。
葉子心中隻閃過一個詞語:「魔鬼」。
「迎敵!」
哈卡拉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刺耳的尖叫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敵人身上。石女伸手按在地上,把身前大片雪地變成了柔軟的沼澤。這算得上極為正確的應對:對方胯下的坐騎是狼頭雙翼混合種,行動速度快,還能短距離飛翔。但這兩隻顯然不行,它們的翅膀都已被砍去,裸露出來的骨頭被繫上麻繩,握在魔鬼手中。飛不過這片沼澤,他們就必須繞行,這將給其他姐妹們贏得反應的時間。
然而敵人完全沒按女巫們的想法來行動,他們驅趕坐騎向前,一頭撲進沼澤中,隨後借著衝力,從邪獸背上一躍而起,越過數丈的距離,落在石女身後。而那裡,正是非戰鬥型姐妹們彙集的地方。
「快散開!」葉子話音未落,戴著三指鐵手套的魔鬼已在人群中大肆殺戮起來。他的敏捷程度跟體形完全不搭配,一名離得較近的女巫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一拳打碎了腦袋。接著又有兩名姐妹被粗壯的鐵手捏斷了脖子,其他人這才醒悟過來,驚慌失措地四處逃散。只有絲諾站在原地,盡管能力不適用於戰鬥,但她沒有轉身逃開,而是從背後取下弩弓,舉平射向敵人。鐵手魔鬼側身躲過,抬腳把她踢飛出去。力道之大,如同一聲悶雷。小姑娘飛出去老遠才翻滾著落在地上,口中不住湧出血塊。
提著長矛的魔鬼則回過身,朝早已嚇得不知所措的石女走去。就在長矛即將刺入女巫胸口之際,一團火焰在他面前炸開。紅椒從敵人的胯下滾過,拉起石女的手轉身就跑。對方想要追上去,卻被一堵黑色的氣牆給攔了下來。
葉子將全部魔力注入大地,各種植物瘋長而出,纏繞成一條帶刺的藤蔓,爬向鐵手魔鬼,哈卡拉召喚出來的「苦痛」魔蛇也死死咬在對方的手臂上。就在他擺手甩落那些煩人的毒蛇時,從背後悄然靠近的藤蔓突然一撲,纏住了他的雙腳,接著向後一拉,敵人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跑啊,姐妹們,快跑!」葉子大喊道,恐懼讓她的聲音瑟瑟發抖。快逃吧,快點遠離這些可怕的怪物,他們正是古書中記載的邪惡之源,是從地獄之門裡鑽出來的魔鬼!
魔蛇的折磨毒液似乎對他們無效,倒地的鐵手弓起身子,似乎想抓住拽著他到處亂竄的藤蔓,持矛魔鬼看到同伴有難,很快將注意力放到了正在操控藤蔓的葉子身上。他舉起長矛,擺出投擲姿勢,手臂迅速膨脹起來。原本鼓脹的外皮被撐至薄薄的一層,透過皮層甚至能看到暗紅色的血管和骨骼。
「葉子,當心!」石女再次將地面化為泥潭,這一次直接施放在對方腳下。魔鬼猛得向下一沉,投擲出的長矛瞬間改變了方向,斜著插入葉子身前的地面中,近一人高的矛身幾乎全部沒入,將葉子嚇出一身冷汗。
那隻膨脹的手臂在投完矛後迅速萎縮下來,竟很快變得如同乾柴一般。
持矛魔鬼不能連續投擲!她立刻意識到,現在正是逃跑的好時機。其他女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石女同紅椒、追風越過仍在地上掙扎的鐵手,跑向無人顧及的哈卡拉,想要帶上導師一齊離開。只有葉子看到,被藤蔓拉扯著的魔鬼向三人伸出了雙手。
他想要做什麼?等等!
「不——」她甚至來不及開口警告,刺目的藍光就已從魔鬼鐵手中迸出,如同一道劃破蒼穹的閃電,扭曲著擊中了三名姐妹。藍光在三人之間跳躍,發出劈啪的炸響聲。她們渾身騰起白煙,抽搐著倒下,衣袍也隨之燃燒起來。
這次攻擊似乎消耗了敵人極大的力氣,他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不再動彈。而此時,葉子的魔力也到了極限,藤蔓瓦解分化,很快變成了一株株枯死的雜草。
一切都完了,她想。導師絕望地喊叫聲仿佛變得很遙遠,全身力氣如潮水般褪去,她無力地跌坐在地。
僅僅歇息了片刻,鐵手緩緩從雪地裡爬起,走到一臉驚恐的哈卡拉跟前,此時已沒人再能阻止他。魔鬼伸手扼住導師的咽喉,後者絕望地想要掰開對方的手指,但在懸殊的力氣差距面前毫無意義。掙扎間,魔蛇紛湧而出,咬在敵人的手臂和頸脖間,而對方不為所動,繼續縮緊鐵手。
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一條魔蛇胡亂攻擊之下,咬斷了魔鬼頭具下方的皮管。紅色的濃霧從斷口處噴出,很快將哈卡拉和魔鬼籠罩其中。前者發出駭人的慘叫,皮膚在紅霧下迅速潰爛,露出肌腱和白骨。而後者鬆開鐵手,慌張地想要去堵住管子,隨著霧氣快速消散,他的身體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不多時便一頭栽倒,再也不見動彈。
半個身子埋在沼澤裡的持矛魔鬼見狀大叫起來,葉子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像尖銳的嘶鳴和低沉的咆哮混雜在一起,刺得她耳朵生痛不已。
但敵人的怒吼沒有使葉子落荒而逃,反而讓她看到了唯一的勝機。
咬破嘴唇,她掙扎著站起,撿回絲諾掉下的手弩,重新上弦裝矢,走到持矛魔鬼跟前。魔鬼顯然明白她想要做什麼,兩隻手臂拚命揮舞,但在沼澤地裡,越是掙扎,就下沉得越快。他試圖遮擋住管子,但延伸至背後甲殼囊的部分暴露無遺。
為我失去的姐妹們,葉子這麼想著,對準管子扣下扳機。
弩矢準確地穿透了皮管,紅霧從破口處呲呲地噴出,當霧氣噴盡,對手的頭顱低垂下去。
她殺死了魔鬼。
丟下弩弓,回頭望向十多名已無生機的姐妹,葉子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3 22:15:3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八章 陪伴
溫蒂睜開眼睛,有些陌生的房頂映入眼中。掛著蜘蛛網的木梁,灰色的磚石天花板,還有一盞從未點亮過的環形吊燈。景象從模糊到清晰,直到每一個細節都呈現出來。
不是冰冷的岩石頂板或狹窄的帳篷,她想,對了,自己已離開共助會半個多月了,不知道導師大人有沒有帶領姐妹們順利找到聖山?
她深深吸了口氣,雖然不如山洞裡那般清新冷冽,但房間裡沉悶溫暖的氣息讓她同樣覺得很舒服。身子被柔軟的天鵝絨絲被包裹著,身下墊有數層棉毯,躺上去便會微微下陷。即使將身體完全繃直,腳趾也不會露出被窩。
想要賴在床上不起來的感覺令她感到些許愧疚,明明才來此地半個月,她卻產生了久違的心安感。
在城堡裡,無論起得多晚,都沒人來打擾她。例如現在,溫蒂偏過頭望向窗外,灰白的天空甚至有些刺眼。這個時候大概已過狐時(10點),在過去的數年漂泊裡,很少有能安心入睡的時候。一點點響動就會從夢中驚醒,天還未亮便要著手準備今天的食物。外出隨時擔心會被教會發現行蹤,沒人可以保證活過下一次邪魔噬體。
就算藏身於絕境山脈,她也早該投入忙碌的雜務中,或幫忙風乾食物和草藥、吹幹姐妹們被雪打濕的衣服,或清掃營地等等……
溫蒂並非不樂意做這些,看到大家的笑容,她也會覺得快樂無比。可她發現,對於這樣慵懶的生活,自己同樣無法心生抗拒,反而有些沉浸其中。
不行,不能再這樣懶惰下去了。她拍了拍臉頰,鼓足勁從床上爬起。畢竟在修道院時,修女長就經常告誡說,懶人是得不到神明的保佑的。
待會兒就去後花園練習下控風吧,順便把積雪吹乾淨。想到王子殿下對練習的要求,溫蒂總是忍不住想要笑出來。那都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他觀看能力演示後,希望自己能把風吹到頭頂上方十步以外的距離。然而從來沒有女巫能將魔力擴展到這麼遠。被告之無法做到,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想出了一個古怪的主意:讓自己站在凳子上,令上下同時吹起強風。溫蒂試了試,發現這倒是可行的辦法。測試結果讓王子殿下十分滿意,除了讓自己按此方法多加練習外,還詢問自己是否有恐高症。
就如夜鶯所說的一樣,羅蘭.溫布頓殿下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但他同樣也是個對女巫關愛有加的王子。
想到這兒溫蒂輕輕歎了口氣。
不憎惡女巫的王子真的存在,導師大人您錯了。
穿上嶄新的衣服,胸口感到略微擠脹——溫蒂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就在她想要找根針線來改裁一下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吧。」
推門而入的是夜鶯,溫蒂稍微怔了怔,隨後笑道,「殿下還未起床嗎?你居然有空到我這裡來。」
「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沒空天天跟著他呢。」夜鶯舉起手中的籃子,「我給你帶早餐來了。」
早餐平時都是由侍女負責送到房間,除了王子殿下就寢後夜鶯經常會來陪自己聊聊天,其他時間都很難見到她人。溫蒂在心底笑了笑,剛醒來就跑過來送吃的,她肯定溜進來看過自己幾次了。
「說吧,有什麼事?」她接過籃子,從裡面捏出一塊夾有奶酪的麵包,放入嘴中。
「嗯……」夜鶯走到床邊坐下,「娜娜瓦今天就要度過……那一天了。」
溫蒂默然,雖然說是第一次魔力反噬,不會像成年日那樣暴烈而持久,但仍不能說是絕對安全的。年紀越小,對痛苦的耐受程度就越低。她將籃子放在床頭矮櫃上,走到夜鶯跟前,拍了拍對方肩膀,「殿下不是說了嗎,只要天天保持魔力釋放,就能將折磨降至最低。」
「但那只是推測。」
「至少聽起來很有道理,」溫蒂安慰道,「安娜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即使是最為難熬的成年日,她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可是你親眼所見的。」她頓了頓,接著問,「娜娜瓦呢?」
「現在正在醫療院呢,」說到這兒夜鶯沒忍住,嘴角翹了起來,「聽說她父親派恩男爵從獵戶手中收購了大群野兔,現在都送到醫療院了。說是要一直練習到明天。」
「有個這樣的父親真好,」溫蒂感歎道,「我已經不記得我孩提時候的事了……很奇怪,就像記憶裡有片空白一樣,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從知曉事情起,就待在修道院。」
「看來我比你幸運一點兒。」
「嗯,幸運不少。」溫蒂靠緊她坐下,「你在緊張嗎?」
「……」夜鶯沉默了片刻,輕輕點頭。
溫蒂當然知道對方在緊張什麼,今天不僅是娜娜瓦至關重要的一天,也同樣是扭轉女巫命運的關鍵折點。如果娜娜瓦能安然度過這次反噬,就意味著女巫可以徹擺脫魔鬼爪牙的陰影,邊陲鎮也將變為名副其實的「聖山」——總有一天,所有的女巫都會彙集於此,過著和常人毫無二致的生活,再也不用四處流浪,躲避教會的獵殺。
「再怎麼擔心也沒用,我們乾脆就偷一天懶,去陪娜娜瓦好了。」
「偷……懶?」夜鶯瞪大眼睛望向溫蒂。
「是啊,誰讓你這麼早把消息告訴我,讓我也緊張起來了,」溫蒂乾脆道,「既然沒心情練習,就去看望娜娜瓦好了。契約上不是寫了嗎?這叫帶薪假。」
……
吃過晚餐,娜娜瓦的房間裡已擠滿了人——安娜、閃電、夜鶯、溫蒂、提古,還有羅蘭。看到這陣勢,小姑娘臉上滿是糾結,「呃……我會死嗎?」
「當然不會!」眾人一起搖頭道。
「只是第一次,反噬力量並不會很強,」溫蒂握住娜娜瓦的右手道,「集中精神,能堅持過的。」
「痛了就掐爸爸的手,」提古搖著女兒的左手道,「你在醫療院已經變得很堅強了,爸爸以你為傲。」
小姑娘點點頭,視線越過眾人,最後望向安娜。
安娜走上前,親吻她的額頭,「活下來,好嗎?」
「……嗯。」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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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3 22:15:5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九章 答案
所有窗簾都被放下,壁爐火焰熊熊燃燒,將室內維持在舒適的溫度。
和安娜度過成年日不同的是,娜娜瓦是清醒著的。為了保證她在痛苦到來之前能迅速聚集起精神,所有人都陪著她講故事,或玩一些簡單的遊戲,讓她不至於犯睏睡過去。
羅蘭還表演了幾個硬幣魔術,把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特別是娜娜瓦,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羅蘭雙手,若是平時,估計已經嚷嚷著要學了。
這個時代的魔術仍停留在大開大合的雜耍階段,就羅蘭在王宮見過的,有吹笛舞蛇,口吐火焰,胸口碎石板之類,比起後世更專精於障眼法和手指技巧的小型魔術比,顯然落了下乘。
最後是閃電講述她的航海經歷,和父親雷霆在海島和峽灣間穿行,越過漩渦和暗礁,狩獵深水巨鯊和八爪章魚的大冒險。雖然明知道有一大半是杜撰,但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就連羅蘭都深陷其中——在他構想的畫面裡,那些帆船都成了鐵甲戰列艦,在廣闊無際的海洋上馳騁,抵達新大陸。
事實上,他對這個世界的歷史進程十分不理解,有明確年限記載的,都截止於四百五十多年前。回憶王子在宮廷導師那兒所學的知識,並沒有提及原因,或許是這家夥根本沒有認真聽課吧,他想。邊陲鎮也沒有檔案館或圖書館一類的設施,等以後拿下了長歌要塞,再找幾個博學之士問問。
當閃電講完探險故事,羅蘭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望向夜鶯,而後者搖搖頭,示意魔力仍未發生變化。沒有準確計時工具就是如此不便,根本無法判斷他們到底等了多久。羅蘭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坐下來繼續等待。
但漸漸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這段時間實在太過漫長——娜娜瓦已經哈欠連連,眼看就要撐不住倦意睡過去了,夜鶯也焦急起來,她一邊摸著小姑娘的額頭,一邊凝視她體內的魔力運行情況。
羅蘭端起杯子,才發現水已經喝幹。他走到壁爐邊取下水壺重新給自己倒滿,經過窗戶時忍不住挑起窗簾瞄了一眼,想看看雪勢有沒有變化。隨著厚重的窗簾布掀開一條小縫,一抹光線透了進來。
他驚喜地發現,黑漆漆的天際已出現了一絲魚肚白。
「看啊!」羅蘭將整個窗簾拉開,所有人被他的喊聲驚動,回過頭來。望著遠方微弱的光線,眾人才意識到,新的一天到來了。
娜娜瓦平安地度過了魔力反噬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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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伸著懶腰回到臥室,發現房裡多了兩個人。
夜鶯和溫蒂。
她們臉上完全看不到一絲困意,只有興奮之情。
「你真的確認娜娜瓦的「日期」是今天——不對,是昨天晚上?」羅蘭問。
「是的,只是當時的變化十分細微,我以為還沒到反噬的關鍵時刻,」夜鶯肯定地說,「殿下,您的說法是正確的!只要不斷釋放魔力,它的總量會不斷變大,但身體承受的痛苦反而會減少。若能每天保持一定量的訓練,所有女巫都有很大機會活過成年日!」
「整個灰堡王國,只有您的領地可以讓女巫不受拘束地施展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兒就是女巫們的聖山,」溫蒂接著說道,「我想乞求您,讓盡可能多的女巫知道這個消息,讓姐妹們早日來到聖山。我想她們一定會願意為您效勞。」
「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羅蘭點頭道,「等到邪魔之月結束,領民們對女巫也會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接觸。到那時,我會安排人把消息擴散出去——以流言的方式。你應該知道我無法大張旗鼓的招募女巫,那樣會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他稍稍停頓片刻,「除非教會消亡,或者我登上王座。」
「那麼我願意助您登上王座,」溫蒂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她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宣誓效忠。可以看得出,她的動作並不熟練,似乎是現學現賣。但羅蘭沒有計較這些細節,他依然像對待夜鶯那樣,接受了對方的效忠。
起來後,溫蒂向夜鶯笑了笑,「我做得怎樣?」
後者撇撇嘴,「勉勉強強。」
羅蘭無奈地搖搖頭,「既然如此,就早些去睡吧,都一夜未閉眼了。」
「殿下,我還有一個請求,」剛站起來的溫蒂又跪了下去。
「你說,」羅蘭收起笑意,認真問道。對方作出如此姿態擺明是個不太好答應的問題。
「我想要再回一次營地。」
「溫蒂!」夜鶯驚訝地望著對方,後者眼神中滿是堅定。
「我不知道她們是否找到了聖山,或許有,或許沒有。我希望能在邪魔之月結束後前往絕境山脈,如果哈卡拉沒有找到聖山,她們應該也返回山中了。」
「這種情況才是最危險的,」羅蘭皺眉道,「你們尊敬的導師不顧情誼攻擊了你。」
「如果她真想殺我,我當時就死了,」溫蒂說,「她召喚的魔蛇是「苦痛」,而不是「死刑」。我或許不能帶回多少,甚至一個人都帶不回來,但我至少能把這條消息告訴姐妹們。只要她們每天都釋放魔力,就不用遭受那可怕的痛苦。」說到這兒,她的聲音變得輕柔無比,「殿下,只要您一如既往地善待女巫,我的性命便屬於您,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求您答應我。」
羅蘭沉默下來,出於保險考慮,他應該拒絕溫蒂。但他也知道,這種請求對於對方的意義——一旦有機會救下更多女巫,她便心甘情願冒此風險。自己若是拒絕,她或許會遵從自己的命令,可因此失去的姐妹會在她心底留下永遠的傷痕。
「我答應你,」羅蘭最終點點頭,「不過必須等到邪魔之月結束兩個月之後,而且要和閃電一同前往。我會給你們自保用的火槍,以及……神罰之石。閃電在遠處擔任支援,而你佩戴神罰之石去和她們交涉。這樣哈卡拉或其他女巫就不能用能力傷害到你。」
「殿下,請讓我陪她去!」夜鶯說道。
「不,薇羅妮卡。殿下的安危比我重要得多,他是所有女巫的希望,」溫蒂搖頭笑道,「好好保護好他。」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09:2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章 炮兵隊
水泥船在養護室中放置一星期後,終於到了下水舾裝的日子。
被召來的工人目瞪口呆,當王子下命要把這個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澡盆推進水裡時,所有人都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然而羅蘭的命令確實是如此。
他讓人將棚子暫時拆卸移開,隨後在水泥船的底部挖出一道斜坡,直通向河裡。這一部分必須做得格外小心,因為水泥製品抗拉抗震能力極差,出幾條裂縫還算小事,要是磕到地面四分五裂就等於白幹了。
上滾木,捆綁繩子控制滑落速度,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工人們將手腕粗的麻繩繞過新打下的木樁,拉成一條直線。隨著一聲聲口令,慢慢鬆開繩子,船底在滾木上滑動,發成刺耳的摩擦聲。
所幸一切順利,羅蘭看到水泥船逐漸落入河中,整船吃水約半米深,船壁仍有一米左右露出水面。工人們則驚訝地看到,這個比石頭還沉的玩意兒居然沒有咕隆一聲沉進河底,而是像葉子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快把繩子圍著木樁多繞幾圈,然後捆緊!」羅蘭指揮道。綁在船體上的麻繩還不能解開,否則水泥船便會隨著河水向南飄走。
夜鶯雖然沒有現出身形,但難以置信的語氣已將她的震驚表露無疑:「為什麼它能浮起來?」
「呃……簡單來說,它的平均密度比水低,就能浮在水面上,」羅蘭思忖片刻後回答道,「至於跟它是鐵塊還是水泥關係不大。其實你看到帆船就應該明白,那麼大一條船,可比一塊石頭重多了。」
聲音沒有再響起來,他猜測對方已經陷入苦思中。就算是安娜,也不一定能立刻反應過來。羅蘭笑了笑,繼續指揮工人進行下一步工作。
後續的舾裝是段漫長的時間,當下起大雪時,工作就不得不停止,只有在雪勢較小時,才能搶著時間做上一陣。舾裝的主要內容是鋪設甲板,一塊塊刨出企口的木板被安裝上船,甲板和船底之間的間隙矗立著許多根短木樁作為支撐,雖然有點浪費空間,但考慮到水泥船的主要用途,也就不管這麼多了。
接著是防腐處理。這點木匠倒十分清楚該怎麼做,他們先給甲板刷上了一層具有刺鼻味道的油液,等固結後又用紅色的塗料反複塗抹數層。等甲板層一切都完成後,舾裝進入了上層建築安裝階段。
而所謂的上層部分,不過是一個立在兩根桅杆間的木棚子,用來存放火炮和彈藥。遇上下雨時,船員也能有個避雨的地方。木棚頂部還專門加裝了一處可供一人站立的平台,顯然這是為溫蒂準備的。只要她站在棚頂,能力施展範圍就能將風帆上下全部覆蓋。
船尾的舵由生鐵熔成,安裝時則略顯麻煩,需要將舵柄從水下穿過預留孔,使其露出甲板,再從甲板上套入鐵圈,焊接卡扣。卡扣為直角三角形的鐵板,長邊焊接在舵柄上,短邊則可以在鐵圈預留的槽中自由旋轉。
焊接工作自然交給安娜完成,在同樣對能浮在水上的石頭澡盆表示震驚和不解後,她問出了和夜鶯一模一樣的問題。
羅蘭將答案重複了遍,便看到安娜蹲在一旁沉思起來。
唔……普及教育任重而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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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凡納為到底是加入炮兵隊還是火槍隊猶豫不決。
一切都要從三天前那道命令說起。
王子殿下決定將民兵一隊和民兵二隊中表現優異的人員調出來重新組建一支特別的隊伍,而凡納很高興的聽到自己的名字位列其中。但當鐵斧詢問他是加入炮兵隊還是火槍隊是卻迷茫了。火槍他知道,城頭對付邪獸乾脆利落,穿透力比手弩強多了。目前只有鐵斧、首席騎士大人和若幹獵戶能使用這等凶悍的武器。凡納本該是毫不猶豫的加入火槍隊的,但他偏偏多嘴問了一句,火炮是什麼?
當得知是放大了十倍的火槍,威力更是強於火槍百倍後,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顯然,越能使用強大的武器,就越證明王子殿下對自己的看重,加入炮兵隊似乎是比火槍隊更優的選擇,但背著那杆筆挺的火槍,從小鎮街頭走過,吸引眾人的目光,這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場景啊。火炮雖然威力強大,但放大了十倍後,肯定不能扛著走了吧?
直到最後一天截止之日,他咬牙選擇了炮兵。那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比火槍兵高出5枚銀狼的每月薪酬。
接著嚴格的訓練開始了。
一門炮需要五個人來操作,和凡納分到一組的分別是柚皮、貓爪、納爾遜和羅德尼。凡納因為擔任過長槍隊隊副的緣故,被任命為炮長。
比起火槍,這玩意伺候起來麻煩十倍不止!一個多月來,他暗中觀察鐵斧操作火槍的流程,自認為已經滾瓜爛熟。但火炮光是從行進狀態轉換為預備射擊狀態,就要經過一套繁瑣的操作。
停馬、拔出銷子、拉起掛扣、移動炮架、推至射擊點、落下支撐,這些程序需要五個人協同進行,比如拉起掛扣時,其他人要立刻推動火炮,使得掛扣和牽引車分離,四輪變兩輪,才能落下支撐。轉換期間必須配合嫻熟,否則沉重的炮架很難從牽引車上取下來。
落位完畢後是裝填彈藥,預備射擊。這部分倒是和火槍極為相似,只不過清理炮膛需要換用兩根刷子輪流捅入一次,火藥也是包裝好的,直接裝入炮管即可。點火方式採用藥線引燃,看來下雨時很難發揮出它的威力,凡納想。
好在炮長大多數時候都只需在一旁指揮其他人該怎麼做,倒不用耗費太多力氣。
一開始的三天,被選出來的四個炮兵組只有一門火炮可供訓練。於是在鐵斧的口令下,一群人將炮架裝車,卸下,預備發射,再倒回去裝車。這兩個步驟反複進行,凡納懷疑那根炮管在不間斷地清理之下,興許比自己的臉還要乾淨得多。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09:4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一章 操炮訓練
每天這樣的訓練都會持續兩到三個時辰,完了後他還要回到城牆,繼續幹他的老行當。同一間宿舍裡的夥計報名了火槍隊,現在已經提著嶄新的火槍,站在自己身後炫耀個不停。如果不是紀律要求不準鬥毆,凡納恨不得把他的嘴給縫起來。
但他也看出了不對勁之處。
加入火槍隊的鄉親們這才訓練幾天?就開始在與邪獸的戰鬥中磨煉射擊技巧了,而炮兵隊呢?連一發炮彈都沒打出去過。而且,那麼沉的火炮,根本不可能運上城牆吧。
看看這牆頂,兩個人並肩站立差不多就把過道堵滿了,平時大家都習慣在牆內側的斜坡上跑,哪怕陡了點,也比妨礙隊友做刺槍動作要好。至於火炮……光兩個輪子就比牆頂寬了,加上還要朝下射擊,怎麼看都覺得不太實用。
莫非……這東西不是用來對付邪獸的?
接下來的練習印證了凡納的猜想。
四個炮兵小組被鐵斧帶到了河邊。他發現,不知何時,赤水河裡竟多了一艘龐大的「船」!不……他也不確定這是否是艘船,外殼看上去跟搭建城牆的石頭沒什麼兩樣,又寬又短,除了兩根光禿禿的桅杆,哪裡有船的樣子?為此凡納的小組還爭執起來。
「這擺明就是個浮橋嘛,」率先下定論的是柚皮,他曾跟隨運礦的帆船去過長歌要塞,常自誇見多識廣,「幾丈寬的甲板,顯然是為了穩定!我闖南走北見得多了,如果是船的話,沒風要怎麼動起來?以前這條河發過大水,把要塞裡十幾年的木橋都衝垮了。城裡的人們就是用浮橋取代的,搞一堆寬木板釘在扁舟上,再拉起鐵索連成一排,怎麼走怎麼穩!」
「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長歌要塞,還走南闖北咧,」羅德尼嗤笑道,「浮橋的話需要立兩根桅杆,生怕自己不被風吹走?」
「而且你看尾端,橫放著的不是舵輪嗎?浮橋可用不到這個。」納爾遜幫腔道,他們兩兄弟從來都是一個鼻孔出氣,「另外中間木架的擺設怎麼看都像是要搭出一個棚子來,只是還沒完工罷了。這是一艘船,毫無疑問。」
凡納對它到底是不是船興趣不大,他只關心接下來的訓練內容。答案很快揭曉,鐵斧要求他們把拖著炮車的馬匹趕上小鎮號——沒錯,就是這艘船的名字,還是王子殿下親自命名的。聽完鐵斧的介紹,柚皮頓時臉色僵硬,而兩兄弟得意洋洋——再將火炮輪子係在預留的阻攔杆上。
這樣的阻攔杆共有兩組,每組四個,位於甲板的中心線上,呈一前一後布置。顯然可以一次裝載兩門火炮。
好吧,凡納想,這下可以確定,他們要對付的不是邪獸了——赤水河由北向南流淌,迷藏森林裡也沒有如此寬敞的河流。
第一次踏上甲板時,凡納立刻感受到了它傑出的穩定性。河水伴著船身流過,而石船紋絲不動,如同站在地面一般。只有馬匹被趕上來時,才會感受到些許擺動。
他還注意到,每當一組炮兵完成一輪上下船練習,鐵斧都會在旁記錄下時間。聯繫到甲板上的阻攔杆,看來四個小組只有兩組能派上用場。凡納偷偷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小組成員,大家立刻憋足了勁,每個步驟都用上了十成的力氣。選不上被重新踢回長槍隊的話,顏面上過不去還是小事,提高的薪酬沒了可是大事!
待到第七天,凡納終於迎來了期待已久的實彈射擊訓練。
而這一天,王子殿下也親臨現場,觀看炮兵練習。四個小組的人無一不把胸口挺得高高的,走起路來渾身是勁。
由於填裝彈藥那一套大家都已練得頗為熟悉,所以很快第一炮就由凡納小組率先打響。
這也是他首次目睹火炮的威力。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兩倍於拳頭的鐵球落在一里開外的雪地裡,掀起大片積雪和泥巴,又彈跳著向前飛出老遠。而他的肉眼根本捕捉不到鐵球進行的軌跡。
這讓凡納在興奮之餘也隱隱有些害怕,王子殿下到底是如何製造出這等可怕的武器的?若是自己面對火炮攻擊,就算有全身甲包裹,恐怕也無濟於事。
每個小組射擊一輪後,王子殿下都會命人將一杆旗幟插在炮彈的首個落點位置上,同時截取一條從旗幟到炮口位置的麻繩。四輪打完,再次輪到凡納組時,他聽到了更換炮口射角的指令。
炮管兩端與炮架連接的部位有一個刻有尺度的轉盤,上面標示著0、5、10、25、30五個刻度,雖然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按著指令操作就好。鐵斧大喊出:「射角五!」力氣最大的柚皮立刻將炮刷杆抵入炮管藥室下方,從尾端撬起火炮,凡納扭轉炮架上的螺杆,直至第一根白色刻線沒入孔洞中,柚皮才鬆開炮刷。
炮管尾端回落後,比最開始的位置稍微矮了一些,炮口向上抬起,指示刻度正好落在5字上。
接著又是四輪射擊、插旗杆、截取繩子、調整射角。
凡納漸漸看明白了王子殿下所做之事。
他在收集每一次鐵球射出的距離,而炮口上揚角度越大,鐵球落地的距離也越遠。
這點凡納在用弓時深有體會,向上拋射時,箭才能射的遠,平射的話,很快便落地了。沒想到火炮也是這樣,只是因為速度快,所以飛行距離要遠得多。他不禁突發奇想,如果鐵球速度快到一定程度,是不是就永遠不會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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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河邊,小鎮號的試航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當中。
考慮到要使用溫蒂作為動力,船上的人員必須絕對可靠。於是羅蘭挑選了一批政治過硬的手下來作為小鎮號的首批船員。船長兼任指揮是首席騎士卡特,舵手是布萊恩,升帆和降帆由卡特手下的侍從負責,傳訊員是提古.派恩。這些人經常和女巫接觸,加上自己潤物細無聲的思想改造,對女巫已不持任何偏見,提古更是愛屋及烏,將自己對女兒的關愛之情擴散到了整個女巫群體上。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0:2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二章 小鎮號初航
閃電作為唯一有出海經驗的專業人士,義不容辭地擔任起了領航員。
事實上她也對這艘造型古怪、材料奇特的駁船充滿興趣。盡管看上去粗陋無比,不過作為一艘船來說該有的部件都具備了,至於能不能動起來,她也摸不準。畢竟,在海上時她大多時候都只是一名旁觀者,父親總是拒絕她想要親自掌舵或者升帆的請求。
按照新船起航的傳統,閃電將一罐麥酒砸碎在船頭上,隨後下令升帆。而卡特作為指揮,自然不願意讓小姑娘搶去位置,因此在她喊完後,騎士總會跟著補上一句相同的命令。
小鎮號的帆是用動物皮縫製出來的,牛皮和羊皮占了大半,還混有些邊陲鎮特產,比如狼皮熊皮之類。因此看上去顏色深淺不一,棕白灰相間,像是打滿了補丁的破布。風帆呈梯形,中間有四根作為橫梁的木棍分隔,纜索穿過桅杆頂端的鐵環,垂落在甲板上。只要拉扯纜索,就能將整面風帆升起。
為了使操作盡可能簡單,小鎮號前後兩杆帆都是單帆,相互平行且垂直於中心線。若是一般的雙桅帆船這麼設置,會導致有一面帆吃風極少,幾乎相當於失去作用。但有了溫蒂的控風能力,這樣的設計反而會使得動力均勻分布在中心線兩側,更方便舵手操作方向。
閃電見升帆完畢,指揮陸地上的工人解開麻繩。此時的天氣還算不錯,天空偶爾有雪花飄落,在輕風和水流的推動下,船緩緩離開岸邊。
小姑娘降落到布萊恩身旁,喊道:「右滿舵!」
卡特也跟著喊道:「右滿舵!」
「呃,右滿舵是什麼意思?」布萊恩撓了撓腦袋,「向右轉幾圈?」
「不,向左轉到底,」閃電以手扶額道,「算了,還是我來吧。」
她忘了這幫人都是第一次操縱帆船,連基本的指令含義都不明白。若是一艘標準的雙桅帆船,只怕現在連帆都沒有鋪開。就是這麼十個人不到,還能讓石船順利離岸,只能說小鎮號的設計確實有獨到之處。
她握住比自己還高的舵輪把手,雙腳離地,向一側旋轉——巨大的橫置舵輪對於普通的女性來說十分沉重,在沒有機械助力的情況下相當於克服水的阻力做用,扳動船底下方整塊鐵質舵面。但這一切對於能飛的閃電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她注意到舵柄下方設置了防止轉過頭的阻攔片,不禁有些好奇,聽說這艘船是王子殿下一手設計的,他為什麼會連這種細節都一清二楚?要知道即使是常年待在海上的水手,都不一定清楚船隻各個部位的結構。
「溫蒂姐姐,起風吧。」
溫蒂站在棚頂哭笑不得,原來殿下問自己有沒有恐高症是因為這個緣故。用自己來推動帆船?想起自己平時幹的那些活,如風乾肉塊,吹幹衣袍等等,忽然產生了一股微妙的反差感。她張開雙手,進入平日裡練習的狀態,讓風從自己的腳下和頭頂均勻吹拂,盡可能使兩麵風帆所受風力相等。
說實在的,溫蒂沒想到這個看似簡單的要求,操作起來會如此困難。
盡管在十五年前就已經覺醒為女巫,但她從未嚐試過深入了解和掌控自己的力量。無論是召喚急速氣流包裹石頭攻擊敵人,還是召喚一股狂風將敵人卷走,都是一次性釋放出大量魔力。而在營地處理雜務時,風力也是時大時小,只要能達成目的就行。現在想起安娜練習時認真的模樣,溫蒂忽然覺得有些汗顏。
「你首先要做的,是反複練習你的能力,直至完全掌握它——就跟安娜一樣。」
原來這不是一句玩笑話。
那麼就從現在做起吧……她深吸了口氣,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風的感應上來。
盡管風力並不完全均衡,但船帆依然鼓脹起來,源源不斷的推力使桅杆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響,船頭開始向右擺動。
「竟然真的動了,」卡特感歎道。
「殿下把石頭做成了船,還讓它浮在水面上,」提古摸著胡渣笑道,「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嗎?」
小鎮號離河岸越來越遠,逐漸行駛在河道中間。
溫蒂只能憑空產生風力,卻不能讓原本就存在的北風消失,在兩股風力作用下,船身前進的方向並不是一條直線,必須依靠轉舵來調整。這點閃電沒辦法講述清楚,只能讓布萊恩親自體會。為了讓他盡快掌握這種感覺,小姑娘先指揮他進行了幾次大舵面變換,感受舵輪旋轉角度和船頭擺動幅度的關係後,再做進一步細微調整。
在赤水河上航行了半個多時辰後,溫蒂首先撐不住了。
不是魔力耗盡,而是身體達到了極限。
即使將身子包成粽子狀,也無法完全抵禦寒風的侵襲。她的棉帽上積起了薄薄一層雪花,手腳凍得快要失去知覺,站在頂棚上搖搖欲墜。如果不是閃電在空中巡航時發現了異樣,說不定她會一直堅持到昏迷過去。
閃電迅速飛到溫蒂身邊,抓緊她的身子,同時大喊讓布萊恩靠岸。
後者將舵輪向右打死,船頭慢慢往左偏轉。閃電也帶著溫蒂飛了下來,在甲板上雖然只能吹拂到一面風帆,但至少能暫避風寒,以免體溫流失過快。而且靠岸這種需要精細調控的活,閃電也不敢交給一個剛學會掌舵的新人來操作——盡管她同樣新手不到哪裡去。
一番折騰下來,小鎮號終於靠岸,與河岸碰撞的瞬間所有人心都提了起來。撞擊時船身發出沉悶的響聲,好在看上去並沒有大礙。一行人很快收攏風帆,搭起跳板上岸。
不幸中的萬幸是,試航時眾人並沒有選擇一條直線走到底,而是在河道寬敞處調頭來回練習,因此小鎮號並未離開出發地太遠。
閃電背著溫蒂直接朝城堡飛去,卡特望著石船歎了口氣,沒有女巫幫助,他們是別想把船開回碼頭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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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4 23:10:54
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三章 北地車伕
冬天對於大多數北地人來說都是沒有收成的日子,特別是靠近赫爾梅斯高原的城鎮。邪魔之月帶來的不僅是連綿不斷的雨雪,還有嚴寒、饑餓和死亡。但「假腿」懷特不一樣,每年冬天,教會的使者大人都會找上門來,讓他駕車去狼心王國邊境跑上幾趟,將受苦受難的孤兒們接上馬車,載往舊聖城。
這可是樁好交易,一趟下來差不多能賺到二十枚銀狼,還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今年的邪魔之月差不多已接近尾聲,這一車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大人,要不您去車廂裡待著吧,外頭這雪還要下上好一陣子,您不像我們天天吃風喝雪的,可別凍著了。」
「這不算什麼,」使者掏出酒壺灌了口,「新聖城可比這兒冷多了,在高原上,皮衣和盔甲都擋不住嚴寒,它們就像無孔不入的魔鬼,鑽入你身體的各個部位。沒有驅寒丸的話,那兒可真不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
「您說的是,」懷特連連點頭,他沒有去過新聖城,也不想去。只有堅冰和邪獸的地方有什麼好去的?不過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馬車伕,他隨時都能找到新話題,而這位使者大人要比上一任好講話多了。「您這手套,是用來自灰堡西境的特產狼皮製成的吧?」
「喔?你這都知道?」
「嘿,大人,我幹這活快三十年了,」懷特得意地說,「先是替男爵駕車,後來替伯爵夫人駕車,甚至還為狼心小公主駕過車。要不是出了場意外,把腿給摔斷了,說不定現在還待在伯爵府呢。他們別的沒有,金龍可多得是,什麼灰堡的毛皮和銀器,永冬的珠寶、峽灣的工藝品,一上車就說個沒完,聽得耳朵都起繭啦。」
「原來如此,」大使點點頭,「這就是你外號的來歷?出什麼樣的意外?」
「哎,是流民暴動。那群惡棍為了點吃的,什麼都幹得出來。」懷特吐了口唾沫,「當時他們包圍了馬車,我為了保護伯爵夫人,不得不催馬狂奔,結果馬受了驚,把我摔了下去,車也翻了。」
「於是你摔斷了腿?」大使好奇地問,「伯爵夫人呢?」
「比我好,車廂裡有軟墊和厚棉被,只是摔得鼻青臉腫,」懷特忿忿不平道,「她爬出來跑了,把我丟在路上。我拖著斷腿回家,花光了積蓄給自己換了條假腿,」他敲了敲那截露在褲子外面的銅棍,「但伯爵府卻以我無法再駕車的藉口將我趕了出來,那幫該死的貴族!」
「真是令人遺憾,」大使頓了頓,「但神明沒有拋棄你,你現在在為教會駕車。上天仁慈。」
「是的,大人。上天仁慈。」不,老天若真是仁慈,就不該讓我遇上那樣的事,懷特想,在我最需要它的時候,它沒有拯救我。
這時,車廂裡傳來了女孩子的哭聲。
「稍停下。」
懷特拽緊韁繩,讓兩匹馬逐漸停蹄,大使跳下車,繞到車廂後面。很快,車廂裡響起了皮鞭揮舞的聲音。
可憐的孩子,他歎了口氣,忍忍吧,這可是你們的救星。沒有使者大人,你們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只會變為街頭無人看管的屍體。
不一會兒,大使走了回來,爬上車轅,「走吧。」
「您坐穩了。駕!」懷特抖了抖韁繩,馬車重新動了起來。「她們都是從狼心王國各地來的?」
「差不多,王國各個城鎮的教堂都會收容一些孤兒,特別是冬天衣食緊缺的時候,我們收納的人會多上好幾倍。單靠教會的修士根本顧不過來,所以也會委托車行雇傭一些信譽優良的車伕,來幫我們運送下。你表現很不錯,懷特,我的上任對你讚譽有加。」
「能參與這樣的善行是我的榮幸,」懷特嘴角咧開了花,「大人,她們都會被送進修道院嗎?恕我多嘴,雖然她們都是孤兒,但品性可不一樣。有的人雖然年紀不大,可是什麼都幹過了,這樣的人會不會汙染聖潔之地?」
「神明會做出裁決,即使有罪,她們也能獲得救贖的機會。」
「是嗎?那可真是件好事。」懷特抬起頭,望了望天色,「不早了,大人,我們要不要在下一個鎮裡過夜?明天天氣不錯的話,午時應該就能抵達舊聖城。」
大使嗬了口氣,「找個旅店吧,帶院子的,能停馬車就行。你去給她們準備下食物。」
「好咧!」懷特應道。
這個鎮子是狼心王國前往舊聖城的必經之路,他不是第一次來了,熟門熟路很快找到了之前經常住宿的旅店。把馬車趕進院子,他接過使者遞來的錢幣,去給孤兒們買吃的。和往常一樣,紅薯粥是最合適的選擇,便宜且味道還不錯。看著她們分完粥後,懷特一瘸一拐地走回旅店,要了份黃油麵包,坐在吧台前啃了起來。至於使者大人,肯定有更好的去處。
若是十年前還未斷腿的時候,他定會去酒館點一杯葡萄酒,再找人丟上幾把骰子——那個時候他手氣一向不錯。現在的話……懷特摸了摸自己懷裡的錢袋,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
傍晚時,他聽到院子裡有些響動。起身掀起窗簾,懷特看到醉醺醺的使者大人打開車廂門的鎖,鑽了進去。不一會兒便從裡面拖出兩名孤兒。而他身後還站著兩人,看穿著打扮都是貴族模樣。
懷特放下窗簾,回到溫暖的被窩裡。
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目睹,上任大使也常這麼幹。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他想,比起一時的痛苦,還是忍忍吧。等到了聖城,你們就能迎來全新的生活。至少在修道院裡,不用擔心挨餓受凍。懷特打了個哈欠,沉沉睡去。
天一亮,他便搭著大使繼續前進。一路上十分順利,兩人比預計時間提早半個時辰抵達舊聖城。那裡已經有教會的馬車在等待他們,似乎這群可憐鬼還有一段路程要走,但那已和自己無關。
「這是你的報酬。」大使拋過來一個布袋。
懷特接過後倒在掌心中數了兩遍,的確是二十枚銀狼不錯。他點頭彎腰道:「希望來年再見到您。」
大使沒有答話,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懷特注意到,除了他以外,還有其它幾輛馬車也在幹同樣的活。或許是從別的王國送來的?他想,不過有一點很奇怪,從車上下來的,似乎都是小姑娘。教會收養孤兒時,只收養女孩嗎?
他搖搖頭,將這些問題拋至腦後,駕車踏上歸程。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1:2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四章 赫爾梅斯機關
主教梅恩踏過一階又一階的環形樓梯,向地底深處走去。
這是一處自然形成的天坑,深度至少能沒過四座天之塔,直徑約有二十餘丈,塞進一座領主城堡綽綽有餘。洞井內起初並不昏暗,高高的穹頂上留有天窗,光線透過一扇扇窗戶竄入地下,在寒冰鑄就的石壁上留下蜿蜒曲折的光斑。
隨著高度不斷下降,光斑逐漸變暗,很快和石壁融為一體。但坑洞中心卻反射出淡淡藍光,越往下走就越明顯,即使不持火把,也不會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困境中。
腳下的樓梯如同一條環繞坑洞的小蛇,緊緊貼在岩壁上。
樓梯板是花崗石削切而成,呈長方形,厚三指,夠兩人並肩而行。一端嵌入岩壁裡,另一端懸空。為了防止意外跌落,懸空端頭立有木欄杆,欄杆間用繩索相連。
他沒有數過這裡到底有多少階樓梯,但他知道,每一塊石板的鋪設都艱巨無比。教會的石匠們依靠繩索懸吊而下,在堅硬的岩石上敲鑿出足夠深的凹槽,然後把一塊塊石板塞入其中。每個動作都必須小心翼翼,因為繩索滑脫或崩斷墜入坑底的,足有三百人之多。
若建在頭頂的赫爾梅斯大教堂是教會不屈精神的象徵,那麼深藏在洞井底層的赫爾梅斯機關才是教會真正的核心。
階梯邊的石壁上鑲嵌著神罰之石,每隔一百步就會有一名審判軍站崗守衛,機關內還有一隊神罰軍隨時待命迎擊入侵者。而穹頂和大教堂地板的夾層之間,埋藏著許許多多沙包和碎石。若是聖城防線失手,眾人不得不撤離時,教皇就會啟動陷阱,讓砂礫和碎石將這裡徹底掩埋。
盡管梅恩不是第一次前往赫爾梅斯機關,但行走在半空中的感覺仍讓他覺得頭暈目眩。特別是向張望的時候,總會產生自己正在墜落的錯覺。
當雙腳踏在堅實的地面上時,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天坑底部是一塊巨大的圓盤形白色磨石,表面如同鏡子般光滑,站在上面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經過工匠巧妙設計,從穹頂天窗射進來的光線,在坑壁內多次折射後,會恰好彙聚在洞底的這塊磨石上。即使沒有燃起火把,天坑底部也不是一片漆黑。
只有身處坑底才會發現,陽光並非是無色的。磨石被照耀後反射出淡淡的藍光,抬頭望去,整個天坑被這抹藍光點亮,呈現出冷冽的色澤。仔細看的話,還能注意到光線較亮處有無數塵埃在飛揚,如同古書中記載的微小生靈。
利用洞底山壁上自然形成的孔洞,教會將其打通連接,進一步擴大,建造了赫爾梅斯機關。也多虧了這些四通八達的孔洞,使得此地空氣流通暢快,完全沒有置身地底深處那般腐朽沉悶的感覺。
梅恩邁入機關大門,防衛力量頓時嚴密了許多。這裡的審判軍五人為一組,守衛著每道關卡——他們都是教會最為忠誠的武士,一旦接受了這個職責,所有人將在機關中度過一生,永遠不能再回到地面。
事實上只有他和教皇能出入機關,就連希瑟和泰弗倫兩位大主教都無法涉足此地。
但梅恩也不清楚,機關中到底有多少條岔路。除了這條正南方的主道,兩旁還有許多分支通道,順著它們一路走下去,往往會發現更多的分支。有些被教會利用起來了,而有的則乾脆封死。他曾聽聞過,修建機關時,有幾名工匠誤入了那些沒有標注的岔道,結果在裡面迷失了方向,再也沒能找到回來的路。
筆直的主道一直通往山體深處,每隔三十丈(約100米)左右,便設有一道關卡。梅恩知道每段關卡之間的機關所承擔的任務不同。最靠外的一段是生活區,供值守在洞底的武士們居住。第二段是檔案館,用於存放文書、殘卷和古籍。第三段是監牢區,關押著一些無法見光的犯人……和無辜者。
越過三道關卡後,梅恩停下了腳步。再往前走,便是機關樞秘區,教會所有研究和發明都來自於那裡,不經教皇同意的話,自己也無法擅自前往。擔任大主教三年多來,他隻進去過一次。
梅恩轉身向左,拐入了一條岔道。
岔道很短,沒多久他便走到了頭,見到主教出現,守門的審判軍立刻握拳擊胸,「大人!」
梅恩點點頭,「把門打開。」
門內是一條走廊,牆上掛著燃燒的鬆脂火把,像是黑暗中無數躍動的光點,沿著走道向盡頭不斷延伸。兩旁並列排布著許多張厚實的木門,每個門板中間掛有一塊號碼牌。
審判武士舉起火把,走在前面引路。梅恩邊走邊注意著號碼牌上數字的變化。當看到標記著三十五號字樣的斑駁門牌時,他停下腳步,掏出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扭。鎖頭開啟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洞底顯得格外刺耳,走廊盡頭傳來隱隱的回聲。仿佛是發出一道信號般,不少門洞後響起了哭嚎聲,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仔細聆聽的話,大多是些「快放我出去!」「救救我!」「求求您,殺了我吧!」之類的哀求。
梅恩不為所動。他命武士守在門口後,走進房間,關上木門,將那些紛亂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
隔著鐵欄杆,主教看到了一名靠坐在床頭的老者——或許他年紀並不老,但此刻已是頭髮斑白,額頭上布滿了皺紋。鬍子許久沒有刮過,幾乎快要垂到脖子處。由於太久沒有見過陽光,他的皮膚呈現出駭人的蒼白,手腳枯瘦得如同竹竿。
梅恩看了眼鐵欄杆邊的餐盒,裡面的食物幾乎沒有動過,他歎了口氣,「您應該對自己好點,教會不缺這麼點吃的。您的三餐都是按國王標準製定的,除了沒有酒之外。就連魚肉,都是來自於碧水港的上好鱈魚。您應該很熟悉它的味道吧,溫布頓陛下?」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1:4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四章 赫爾梅斯機關
主教梅恩踏過一階又一階的環形樓梯,向地底深處走去。
這是一處自然形成的天坑,深度至少能沒過四座天之塔,直徑約有二十餘丈,塞進一座領主城堡綽綽有餘。洞井內起初並不昏暗,高高的穹頂上留有天窗,光線透過一扇扇窗戶竄入地下,在寒冰鑄就的石壁上留下蜿蜒曲折的光斑。
隨著高度不斷下降,光斑逐漸變暗,很快和石壁融為一體。但坑洞中心卻反射出淡淡藍光,越往下走就越明顯,即使不持火把,也不會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困境中。
腳下的樓梯如同一條環繞坑洞的小蛇,緊緊貼在岩壁上。
樓梯板是花崗石削切而成,呈長方形,厚三指,夠兩人並肩而行。一端嵌入岩壁裡,另一端懸空。為了防止意外跌落,懸空端頭立有木欄杆,欄杆間用繩索相連。
他沒有數過這裡到底有多少階樓梯,但他知道,每一塊石板的鋪設都艱巨無比。教會的石匠們依靠繩索懸吊而下,在堅硬的岩石上敲鑿出足夠深的凹槽,然後把一塊塊石板塞入其中。每個動作都必須小心翼翼,因為繩索滑脫或崩斷墜入坑底的,足有三百人之多。
若建在頭頂的赫爾梅斯大教堂是教會不屈精神的象徵,那麼深藏在洞井底層的赫爾梅斯機關才是教會真正的核心。
階梯邊的石壁上鑲嵌著神罰之石,每隔一百步就會有一名審判軍站崗守衛,機關內還有一隊神罰軍隨時待命迎擊入侵者。而穹頂和大教堂地板的夾層之間,埋藏著許許多多沙包和碎石。若是聖城防線失手,眾人不得不撤離時,教皇就會啟動陷阱,讓砂礫和碎石將這裡徹底掩埋。
盡管梅恩不是第一次前往赫爾梅斯機關,但行走在半空中的感覺仍讓他覺得頭暈目眩。特別是向張望的時候,總會產生自己正在墜落的錯覺。
當雙腳踏在堅實的地面上時,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天坑底部是一塊巨大的圓盤形白色磨石,表面如同鏡子般光滑,站在上面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經過工匠巧妙設計,從穹頂天窗射進來的光線,在坑壁內多次折射後,會恰好彙聚在洞底的這塊磨石上。即使沒有燃起火把,天坑底部也不是一片漆黑。
只有身處坑底才會發現,陽光並非是無色的。磨石被照耀後反射出淡淡的藍光,抬頭望去,整個天坑被這抹藍光點亮,呈現出冷冽的色澤。仔細看的話,還能注意到光線較亮處有無數塵埃在飛揚,如同古書中記載的微小生靈。
利用洞底山壁上自然形成的孔洞,教會將其打通連接,進一步擴大,建造了赫爾梅斯機關。也多虧了這些四通八達的孔洞,使得此地空氣流通暢快,完全沒有置身地底深處那般腐朽沉悶的感覺。
梅恩邁入機關大門,防衛力量頓時嚴密了許多。這裡的審判軍五人為一組,守衛著每道關卡——他們都是教會最為忠誠的武士,一旦接受了這個職責,所有人將在機關中度過一生,永遠不能再回到地面。
事實上只有他和教皇能出入機關,就連希瑟和泰弗倫兩位大主教都無法涉足此地。
但梅恩也不清楚,機關中到底有多少條岔路。除了這條正南方的主道,兩旁還有許多分支通道,順著它們一路走下去,往往會發現更多的分支。有些被教會利用起來了,而有的則乾脆封死。他曾聽聞過,修建機關時,有幾名工匠誤入了那些沒有標注的岔道,結果在裡面迷失了方向,再也沒能找到回來的路。
筆直的主道一直通往山體深處,每隔三十丈(約100米)左右,便設有一道關卡。梅恩知道每段關卡之間的機關所承擔的任務不同。最靠外的一段是生活區,供值守在洞底的武士們居住。第二段是檔案館,用於存放文書、殘卷和古籍。第三段是監牢區,關押著一些無法見光的犯人……和無辜者。
越過三道關卡後,梅恩停下了腳步。再往前走,便是機關樞秘區,教會所有研究和發明都來自於那裡,不經教皇同意的話,自己也無法擅自前往。擔任大主教三年多來,他隻進去過一次。
梅恩轉身向左,拐入了一條岔道。
岔道很短,沒多久他便走到了頭,見到主教出現,守門的審判軍立刻握拳擊胸,「大人!」
梅恩點點頭,「把門打開。」
門內是一條走廊,牆上掛著燃燒的鬆脂火把,像是黑暗中無數躍動的光點,沿著走道向盡頭不斷延伸。兩旁並列排布著許多張厚實的木門,每個門板中間掛有一塊號碼牌。
審判武士舉起火把,走在前面引路。梅恩邊走邊注意著號碼牌上數字的變化。當看到標記著三十五號字樣的斑駁門牌時,他停下腳步,掏出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扭。鎖頭開啟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洞底顯得格外刺耳,走廊盡頭傳來隱隱的回聲。仿佛是發出一道信號般,不少門洞後響起了哭嚎聲,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仔細聆聽的話,大多是些「快放我出去!」「救救我!」「求求您,殺了我吧!」之類的哀求。
梅恩不為所動。他命武士守在門口後,走進房間,關上木門,將那些紛亂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
隔著鐵欄杆,主教看到了一名靠坐在床頭的老者——或許他年紀並不老,但此刻已是頭髮斑白,額頭上布滿了皺紋。鬍子許久沒有刮過,幾乎快要垂到脖子處。由於太久沒有見過陽光,他的皮膚呈現出駭人的蒼白,手腳枯瘦得如同竹竿。
梅恩看了眼鐵欄杆邊的餐盒,裡面的食物幾乎沒有動過,他歎了口氣,「您應該對自己好點,教會不缺這麼點吃的。您的三餐都是按國王標準製定的,除了沒有酒之外。就連魚肉,都是來自於碧水港的上好鱈魚。您應該很熟悉它的味道吧,溫布頓陛下?」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2:2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六章 女巫的抉擇
葉子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是如何撐過來的
從蠻荒境返回絕境山脈的營地花費了她近半個月的時間。為了躲避邪獸,她小心翼翼地隱藏在粗壯的樹幹中,確認附近沒有邪獸活動後才前往下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盡管心急如焚,但她沒有別的選擇,一旦被混合種邪獸發現,她無法單憑自己的力量逃過追殺。
十餘名姐妹倒在了魔鬼的殺戮之下,而其他姐妹們的能力根本不善於戰鬥,她們在鐵手魔鬼跳入人群中肆意屠殺之際四散奔逃,但最終能有幾個活著返回營地,葉子心裡根本沒底。她甚至不敢去想這個可怕的問題。
走一路躲一路的行動方式對魔力消耗頗大,一天只能走出十餘里,特別是還要預備晚上過夜所需要的魔力。身上的乾糧吃完後,她就將一些野果轉化為可以充饑解渴的食物。共助會徽記早已失去了保暖功能,她只能用樹皮將自己包裹得更緊一點。想到還未成年就喪命於此的絲諾,葉子的眼淚便止不住滑落下來。
更糟糕的是,到第四天晚上,她在樹幹中迎來的邪魔噬體——一連串的打擊讓她幾乎忘卻了這事。一股撕裂般的劇痛突然從胸口綻放,並迅速蔓延到全身,一瞬間差點令她失去意識,把舌頭咬得滿嘴是血才強聚起精神來對抗痛苦。在邪魔噬體的陣陣折磨下,葉子也曾想過放棄,但想到那二十多名可能活下來的姐妹,或在營地等待她歸來,或身受重傷,需要她的治療和救助,她硬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好在這次邪魔噬體時間並不算長,當她從苦難中掙脫出來時,渾身上下已遍布裂口,流出來的鮮血把樹幹內都沾濕了。為了避免血液的味道引來邪獸,她不得不忍著傷痛,脫下衣服,前往另一棵大樹。同時讓光禿禿的樹枝長出綠葉,再把綠葉製成可以禦寒的衣服。在魔力的引導下,枝椏成了她的針,葉脈是她的線。
一路上她未吃一口熟食,未喝一口熱水。進入絕境山脈後,盡管給自己的綠葉衣服再添加了兩層,手和腳都包裹的嚴嚴實實,但迅速降低的氣溫和沒過腳踝的積雪依然凍傷了她的腳趾。就這樣走走停停,拖著毫無知覺得雙腳,她終於回到了營地。
看到姐妹們熟悉的身影,葉子一頭栽倒在地。
轉醒過來已是兩天後,過長時間的失溫導致腳部受創嚴重,草藥也無法阻止不斷擴大的壞疽,不得已之下,姐妹們切除了她左腳和右腳各兩個損壞的趾頭。
葉子並沒有太在意,能活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比起那些永遠回不來的姐妹,她已經足夠幸運。不過看到還活著的人雙臂上纏滿的白色布帶,莫大的悲痛便抑製不住地從心底湧起。
出發時四十二名姐妹,現在只剩下六人。
大家安撫了葉子一番後,年紀最大的書卷向她講述了一行人的經歷。
在自己和魔鬼纏鬥時,非戰鬥能力的女巫趁機向營地方向逃跑。當天夜裡她們便遇上了邪獸——一群野豬種。眾人無力抵抗,只得四散而逃。被邪獸獵捕的那一批顯然凶多吉少,但她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到隔天早上,眾人又被一隻狼形混合種盯上,這次逃出來的僅剩下八人。好在進入絕境山脈後,邪獸沒有再跟上來。
回到營地沒幾天,兩名姐妹先後出現了魔力反噬的症狀。也許是因為共助會這次受到的打擊過大,前景一片灰暗,兩人都沒能挺過邪魔噬體。而戰鬥女巫們遲遲沒有歸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們死在了魔鬼手下時,沒想到葉子竟然回來了。
「那麼……其他人呢?紅椒、追風、還有導師大人,她們怎麼樣了?」
葉子搖搖頭,「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
「是嗎……」書卷輕聲應道,看得出她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那你好好休息吧。還有……」她猶豫了下,「葉子。」
「什麼?」
「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商量了下,如果哈卡拉沒有回來,希望你能接過導師一職。」
葉子愣了愣,隨後閉上眼睛。是啊,共助會在遭受如此慘痛的打擊後,不選出新的領導者,只怕立馬會土崩瓦解。但共助會的宗旨是為了尋找聖山,獲得自由和安息之地。現在尋找聖山已化為泡影,不,「聖山」本身就是一個騙局,它不存在於絕境山脈,也不存在於蠻荒之地。如此一來,共助會還有必要存在嗎?
她心亂如麻,即使不去看她們,也能感受到姐妹們期待的目光,她們需要一個人站出來,帶領迷茫的眾人繼續前進。
「我們……去找夜鶯吧,」沉默良久,葉子開口道。
「什麼,找她?」
「你是說去邊陲鎮嗎?」
「萬一她是騙我們的,該怎麼辦?」
「溫蒂也在那裡啊。」
「說不定她早就死了。」
姐妹們七嘴八舌嚷嚷道。書卷拍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問葉子道,「如果夜鶯說的,也是一場騙局呢?」
「你們可以在鎮外安全的地方等待,」她睜開眼睛,「先讓我去探明情況,如果她說的是謊言,我會接過導師一職,如果……我死在鎮裡,書卷,你來帶領姐妹們繼續走下去吧。」
「可是我……」
葉子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你的能力不適合戰鬥,對營地日常運作也幫助不大。但我現在明白了,能力強弱與適不適合擔任導師並沒有聯繫。」導師是引路人,而不是能力最強者,可惜自己領悟得太晚了。若共助會的導師是耐心而又心細的溫蒂,結局會不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你和溫蒂一樣,都是最早加入共助會的人,也是姐妹中的長者。從王國東邊伴隨大家一起來到絕境山脈,經歷豐富,行事謹慎,大家都看在眼裡。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擔任姐妹們的導師了。」
書卷沉默片刻,「……若夜鶯說的都是真的呢?」
「那共助會就沒有必要再存在了,」葉子緩緩道,「邊陲鎮就是我們的「新聖山」。」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2:4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七章 冬暮(上)
「預備——!刺!」
凡納用力刺出手中的長槍,然後雙手劇震,槍杆發出崩裂的嘎吱聲。一頭狼種頂在槍頭,它的毛髮蓬鬆,血紅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張開的嘴中露出兩排尖牙,最大的那顆抵得上自己的拇指。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邪獸,對方在空中揮舞雙爪,雪花甚至濺到了他的臉上。
凡納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按訓練中積累下來的本能,下意識握緊槍杆,持續向前發力。一息的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他看到槍杆彎曲到了極限,槍尖深深沒入邪獸的腹中,他甚至以為下一刻,那尖銳的利爪就會撕開自己的臉頰。
「啪」的一聲,槍杆承受不住狼種的衝力,終於斷成兩截。也正是這一聲脆響,讓時間流動恢複了正常,對方往下墜落,正如來時一樣——它的爪子落在護牆上,刮出一連串碎屑,帶著那半截槍杆,沿著城牆重重砸落在地。
「火槍隊,裝填完畢!」
「自由射擊!」
凡納身側立刻伸出兩根槍管,他趕緊後退半步,揚起頭,避免火藥碎屑和燃氣衝到自己的眼睛。至於耳朵,他已經顧不上了。
火槍很快擊發完畢,凡納重新靠近護牆,發現牆底倒了一批各式各樣的邪獸。身邊有人捅了捅自己,他轉過頭,看到自己的捨友正得意地朝自己咧嘴。
才摸槍一個星期多點,有什麼好得意的。凡納回瞪一眼,把視線重新移回戰場。等殿下的火炮隊派上用場時,你就會意識到自己手中那鐵管不過是根拐杖罷了。
「炮長,你的槍,接著。」貓爪遞過一把新木槍,「這群邪獸發瘋了?已經有二三個時辰了吧?」
「它們本身就瘋子,」凡納把槍杆架好,等待敵人下一波進攻,「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快到午時了。」貓爪嗬了口氣,趁著獵戶沒注意,飛快向兩邊張望兩眼,「柚皮呢?羅德尼兄弟呢?」
「不要移開視線,你想被狼種開膛破腹嗎?」凡納沒好氣地說道,「他們被分到了其他城牆段,或許在三組,或許在四組,話說回來,你怎麼會來第一組?」
「我是替補隊的嘛,」他嘿嘿一笑,「哪裡有需要,我就來哪裡唄。剛有一位大叔負傷了,正好輪到我替——」
「預備——!」獵戶觀察員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貓爪的話。凡納看到十來隻邪獸正在迅速靠近,現在他也能快速分辨各種邪獸的類型,這一波只有兩隻狼種,其他為野豬種、狐種和一隻熊種,對城牆的威脅不大。
「刺!」盡管如此,他還是聽從指令,和隊友統一刺出長槍。果然這一次槍頭空空如也,他收回槍杆,餘光看到狼種已被一組的其他隊員擊落。待到其它跑得較慢的邪獸也彙聚到城下時,火槍隊又擠進他的身側,向下自由射擊。
這樣固定動作的重複,已經從拂曉持續到現在。當最初號角被吹響時,大部分人還在睡夢中。凡納打了個哈欠,這一次邪獸的攻擊比以往都要激烈,平時只會維持一到兩波的侵襲如今仍在繼續,城牆下的邪獸屍體都快堆起來了。中途已經被民兵二隊替換過一次,胡亂吃了點東西,休息片刻後又重新上了城牆。
但意外的,凡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鎮定,聽到號令刺槍收槍,其他交給火槍隊,就跟平日裡練習時一模一樣。起初看起來有些莫名奇妙的條例和動作要求,此刻都派上了用場,而且難以置信的有效。
其他人也跟自己差不多,雖然雙手緊握槍杆,神情看起來頗為嚴肅,一些替補者還顯得十分緊張,大家的身子卻都站得筆直,沒有人往後退卻一步。
不過凡納清楚,大家最大的信心不是來自於日複一日的練習,而是來自於殿下。凡納只有在火槍隊射擊後,才偷偷向城牆中段的望樓瞟上一眼——那是王子殿下矗立的位置。
從號角響起,殿下第一時間就抵達城牆,和大家站在同一條防線上,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就連自己被輪換下去吃東西時,王子殿下依然待在望樓頂端,早餐還是首席騎士大人親自送上去的。
回想上一任領主,每年邪魔之月撤離時,都是早早乘船離開。接下來是貴族,最後才輪到平民。尚有餘錢的可以付上幾枚銀狼,跟船離開,沒錢的,只能靠自己的雙腳,走到長歌要塞。光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沒錯,他們是屬於灰堡王子的部隊,和邊陲鎮之前的巡邏隊完全不一樣。那夥人仗著自己有盔甲有兵器,常常在新舊區橫行霸道,外來商人也是他們敲詐勒索的對象。在凡納看來,除了巡邏隊兩位隊長,其他人根本和流氓沒什麼區別。而民兵隊是一支強大的隊伍,在王子殿下的率領下,他們甚至能把令人聞風喪膽的邪獸阻擋於小鎮之外,始終不得前進一步。以往只有長歌要塞才能做到這一點。
看看魚丸,舊區裡出名的膽小鬼,經常被人嘲笑的對象,加入民兵二隊後,現在拿起長槍也是有模有樣。還有費米,個頭巨大,卻總是慢人一拍,舊區裡的人以捉弄他為樂。現在,他那一套出槍動作,又快又狠,比大多數人都要嫻熟。凡納知道別人訓練結束後,他都要多練上一百槍,只因為殿下親口跟他說過一句,「越是不靈活的鳥,就要越早日起飛,才能趕上別人的步伐,最終超過他們。」
明明一開始只為了那兩個雞蛋,為什麼現在反而有種慶幸自己加入了民兵隊的感覺?每天都有細微變化,每天都比昨日更進一步。凡納相信,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一點。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許,概括起來就是殿下在訓練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他們是一支不同於時代的隊伍。
「嗚——嗚——」兩聲短促的號角聲讓凡納精神一振,這是混合種邪獸出現的預警。他眺目遠望,又是獅頭雙翼混合種,跟上次闖入城內的那隻極為相似。這是今天遇到的第二隻了,他想,不過,這次不一樣。除了火槍隊,他們還有其他幫手。
凡納微微側頭,餘光中,殿下身旁一名金色短髮的小姑娘已經浮空而立。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3:1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十八章 冬暮(下)
「不要這麼著急,它還沒過來呢。」羅蘭望著躍躍欲試的閃電,歎了口氣。
天知道她竟會對挑戰邪獸這麼感興趣,明明就不是適合戰鬥的類型,卻沒有一點兒常人面對邪獸該有的恐懼。「按照之前對付第一隻的辦法來,別逞強,你只是引誘邪獸,將它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注意保持高度!它雖然不能飛,但跳起來的時候也是頗具威脅的!」
「知道啦知道啦,」閃電自信滿滿地道,「第一只過來的時候我就摸清了它的底細,放心,它連我的衣角都碰不到。」
說話間,混合種邪獸已經靠近城牆,越過一片障礙地帶,朝無人防守的區段猛得躍起,翻上牆頭。不過這一次,沒有民兵隊員加以理會,他們仍留在自己防守的區段,等待獵戶觀察員的下一次刺擊命令。
「那麼,對混合種邪獸特種作戰,現在開始!」羅蘭沉聲道。
已經飛出去的閃電又停了下來,回頭望向羅蘭。
「怎麼了?」
「你這句話……」閃電想了想,隨後搖搖頭,「有些奇怪。算了,我出發了。」
望著小姑娘快速遠去的身影,羅蘭尷尬地笑笑,問身後的安娜和夜鶯,「你們也覺得奇怪嗎?」
「嗯。」兩人齊齊點頭。
好吧……看樣子中二的台詞即使放到異界仍是中二,「那你們也去吧,注意安全。」
「殿下您也是,」夜鶯躬身道,隨後拉起安娜的手,進入迷霧。
羅蘭雙手背在背後,迎風而立,盡力裝出大BOSS應該有的模樣。他知道不少人都會在戰鬥喘息之機偷偷回望自己,所以盡管雙腳發麻,他仍站在城牆最高點,讓所有人都看得到——無論何時,王子都與他們同在。既然不能親自投入戰鬥,他至少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激勵人心。
這次邪獸侵襲已經超過了以往任何一次進攻的強度。按鐵斧的說法,往年整個邪魔之月中,只會有一到兩隻混合種出現,但算上現在這隻,今年邊陲鎮已遇上了四隻混合種邪獸。持續時間也格外漫長,邪獸們不停從迷藏森林中出現,以數十只為一批的規模,不斷奔向城牆。
還好最近一個月燧發槍產量大增,現在一百人的火槍隊已經武裝完畢,不然真不能保證如此高效的擊殺速度。若是弓弩的話,只怕現在上弦都吃力了。在持久戰中,火槍對體力消耗頗小的優點會愈發明顯。當然,火藥的消耗猛增也夠令羅蘭頭痛的了,他已經在考慮把倉庫裡那二十多包炸藥統統拆掉,取回火藥配給火槍隊使用了。
另一邊,閃電已經飛臨混合種邪獸的頭頂。她從口袋裡摸出塊石頭,朝邪獸擲去。石頭準確地落在了對方的腦袋上,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令它猛得向後一退,才發現攻擊竟是來自空中。
閃電挑釁似的壓低高度,從它面前穿過,並貼地向小鎮中心飛行。混合種邪獸雖然有著一定的思考能力,但眼前的小姑娘顯然被判定為不具威脅。它立刻猛撲上去,雙翼張開,幾個起躍間便滑翔出去近百米。閃電立刻將自己拉起,在空中一個轉身,繞過幾棟平房,向另一條街道拐了進去。
就這樣七拐八繞之間,她將敵人引誘到了小鎮中央廣場上,這也是她和夜鶯約定的攻擊地點。由於獅頭雙翼混合種的嗅覺十分靈敏,即使身處迷霧中的夜鶯也會被發現,所以在夜鶯和安娜發起攻擊前,自己必須盡可能牽扯住邪獸的注意力。
而閃電做得十分完美,混合種現在顯然已暴跳如雷,愈發狂躁的獸性掩蓋了那本就不多的理智,它張大著嘴,向空中數次跳起,但身上沒有任何負重的閃電遠比邪獸靈活,她上上下下地戲弄對方,讓其每一次跳起都無功而返。
夜鶯也已從另一個方向抵達廣場——和閃電不同,進入迷霧後的她,完全忽視了路上的房屋和柵欄,以一條筆直的路線前進。安娜的火焰距離只有十步(5米),必須從尾巴後方靠近才能降低被邪獸發現的可能性。
對付第一隻混合種時還出了不少岔子,但此刻夜鶯已經完全熟悉了安娜的攻擊方式,在離邪獸還有三十步的時候,她將速度提至極限,地面在瞬間像是縮短了一般,幾乎一步就跨過了剩下的距離,安娜回過神來時,怪物的尾巴都快貼到臉上了。
「就是現在!」夜鶯喊道。
安娜身邊的黑白世界如潮水般褪去,眨眼間,她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小鎮廣場。綠火在指尖悄然乍現,隨後擴大成巨大的火焰牢籠,將邪獸一頭罩入其中。
夜鶯飛速後退,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已經讓她感受到了灼痛。
在可以融化鋼鐵的高溫中,邪獸甚至還來不及掙扎,便已化成一團火球,轟然倒地。
「看來她們已經解決了,」代替夜鶯充當臨時守衛的溫蒂看到遠處騰起的碧綠火焰,撇撇嘴道,「似乎就我沒起什麼作用啊……」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都不用上戰場,」羅蘭仍保持著背手站立的姿勢,故作輕鬆道。話雖如此,但他心裡清楚,今天若沒有女巫加入防線協助作戰,面對能飛躍城牆的混合種邪獸,民兵隊必然會陣腳大亂。
就連娜娜瓦都已來到了城牆下,在提古男爵的保護下,快速治療那些不慎受傷的戰士。這是羅蘭第一次在所有民兵隊員面前公開女巫的力量,結果令他十分欣慰。在隊伍裡有著治愈天使之稱的娜娜瓦顯然將女巫群體聲望刷到了一個新高度,安娜和夜鶯在城牆上聯手殺死第一隻混合種後,人群中還一度響起了歡呼聲。
當然,他清楚不可能所有人都對此毫不介意,這樣的局面已是十分難得。民兵隊中有了初步的共識後,他接下來的計劃才會方便實施許多。
忽然間,城牆上的槍聲稀疏下來,羅蘭注意到,邪獸開始紛紛撤離城牆。它們竟然撤退了?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這時,天空中一道光芒穿過厚厚的雲層,灑落地面,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很快,灰蒙蒙的天空被千萬道光芒穿透得千瘡百孔,所有光線彼此融為一體,變得耀眼而不可方物。大地陡然明亮起來。
「太陽再次升起之日,便是邪月完結之時。」
城牆上出現了短暫的平靜,接著,歡呼的浪潮席卷了邊界防線。漸漸的,鎮民們也陸續走出屋子,跟著高喊起來。為這久違的陽光,為自己平安度過冬天,為了他們的王子,歡呼雀躍。所有聲音最終彙聚成一股洪流,響徹整個邊陲小鎮!
邪月之歌卷完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3:41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八十九章 慶典(上)
今年的邊陲鎮與往年都格外不同。
往年邪魔之月結束後,要在長歌要塞的貧民窟再等上一個月,待積雪完全化淨後,才能踏上返家的歸途。而回到小鎮後,看到的大多是一片狼藉。數個月無人打理的房屋破敗不堪,一些不甚結實的木屋早已被大雪壓垮,有些鎮民家中甚至還躲著邪獸,把櫃子桌子咬得七零八落不說,還拖來草料破布填在角落,顯然是把這個能避風躲雪的地方當成了自己的巢穴。他們往往要花一周來修葺房屋,更換泡水發黴的家具,至於久久不散的腐壞味道,此地的居民們都習慣了。
不過今年,邊陲鎮可謂煥然一新,積雪很快被掃去,家門口掛起了王子殿下發放的彩色紙旗。遠遠望去,單調而破敗的小鎮變得五彩繽紛起來,各色旗子混合在一起,如同花的海洋。所有人奔走相告,邪魔之月結束後的首日,殿下將在廣場舉行盛大的歡慶舞會!任何人都可以前往,不僅不需要繳納錢幣,聽說還有免費的食物發放!
舞會是什麼,那可是上層貴族才能參加的社交場合,大家從來都只在見多識廣的大城市行商口中聽說過,但即便是他們,也無法參與其中。聽商人們說,那不是光有錢就能得到邀請的活動。王子殿下居然讓所有人參加?
「殿下,您這樣做,不太好吧?」首席騎士勸阻道,「這裡既沒有樂隊,又沒有領舞者,舞會的節奏誰來控制?再說了,這種偏僻之地,就連貴族都不一定會跳舞,您的領民只會把一切都搞砸的。」
卡特在王都時只去過一次舞會,那是一位侯爵為慶祝女兒生日舉辦的。優雅的弦樂和激昂的鼓點交錯響起,女士們在悠揚的音樂下翩翩起舞,男士則在鼓聲響起後展現自己快速而有力的舞步,或旋轉,或踢踏,將動作與鼓點接合起來。休息期間,侍從端著酒水和點心在人群眾穿梭,男士們紛紛物色自己心儀的女子,待到最後一首樂曲奏響時,便鼓起勇氣上前邀約,成功者在舞會散去後,還有一番風花雪月。
卡特歎了口氣,雖然當時年少的自己沒能約到心儀的姑娘,但那種優雅而浪漫的氣氛至今仍讓他回味不已。把風度出眾的貴族換成這幫天天和石頭、野獸打交道的村夫?天哪,他簡直不敢想像這樣的場景。
「領舞人?有啊,」羅蘭吩咐民兵隊將廣場中的石頭雕塑和絞刑架統統拆除,「鐵斧和民兵隊就是。」
「那個沙民?」卡特愣住了。作為火槍隊隊長,鐵斧在邪魔之月的表現總算是贏得了首席騎士的認可,異族稱號也不再提及,不過對方終究是莫金族人啊,怎麼可能知曉大陸王國的禮儀!
羅蘭神秘地笑了笑:「因為我要舉辦的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舞會,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要做的準備工作並不算多,主要是拆除廣場中的障礙物,再在中心位置搭起一座木柴堆。柴堆邊用磚頭壘起了桌台,用於燒烤食物。沒錯,這就是羅蘭一拍腦袋想出來的慶祝舞會——篝火聚會和野外燒烤的混合體。
用什麼來增加人民對於居住地的認同感,一直是王子認真考慮的問題。國家主義、民族主義對於這些一輩子為領主打工,大字不識一個的鄉野村民來說實在太過深奧,也只有他們的家財和親人才值得關心。越是落後,就越是短視,這是文明發展的規律,「文明最後總會變得和它的思想一樣大」,羅蘭對此深以為然。
不過這並不代表精神建設可以忽略,勝利慶典就是他琢磨出來的改造方法之一。事實上他對這個世界度過邪魔之月後沒有任何慶祝表示感到難以理解。每年一次的邪獸侵襲簡直就跟天災一樣,戰勝了這般邪祟,自然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
於是他決定,將每年邪月結束後的第一天命名為勝利日。凡歸屬於他的領地,這一天不僅公休,還要舉辦各種慶祝活動。只要持續三四年,它將會變為一種傳統,在領地上流傳下去。而領民們逐漸也會感受到,自己與其他領主治理下的人民確有不同。
還未到中午時,廣場中就擠滿了人,民兵隊員排成圈,將大家擋在木柴堆之外。
看來免費發放食物還是頗具吸引力的,整個小鎮至少來了一半人,羅蘭想。美中不足的是廣場終究小了點,除了柴堆外的一圈空地,千餘人幾乎肩貼著肩,很難有活動的空間。他還看到一些孩子已經爬上了最近的屋頂,向廣場中間探望。
第一次慶典嘛,難免有缺憾。羅蘭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登台致辭。
這已是他第二次在廣場進行公開演講,心態要比上回鎮定得多。
「我的領民們,中午好。我是灰堡王國四王子,羅蘭.溫布頓。」他依然選用了和上次一樣的開頭,但這次效果截然不同,話音還未落下,人群中已經爆發出熱烈的呼聲,「王子殿下萬歲!」「殿下萬歲!」
羅蘭頓時感到胸口一熱,這次他可沒安排什麼托,看到民兵隊和群眾自發的歡呼聲,成就感和滿足感充盈於他的心頭。
待到呼聲稍退,他向下壓壓手,「邪魔之月結束了,在民兵隊英勇奮戰之下,邪獸始終未能越過城牆一步。邊陲鎮以極小的代價戰勝了可怕的敵人,這證明,只要大家團結起來,即使不依靠長歌要塞的施捨,我們也能在此地站穩腳跟!他們想用糧食威脅小鎮,想用饑餓和嚴寒逼迫我們屈服,而今天的勝利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徒勞之舉!」
「說得沒錯,我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了!」
「跟著王子殿下,冬天沒有一日餓著肚子的!」
「終於可以不用受他們勒索了,殿下仁慈!」
羅蘭趁著眾人不斷高漲的情緒,繼續大聲說道:「讓我們為這輝煌而榮耀的勝利慶祝吧,這是值得被銘記的一天!我宣布,從今以後,邪魔之月結束後的首日將稱為「勝利日」!慶祝舞會正是為此而設!我的領民們,盡情享受這一天吧!現在,舞會開始!」
火把被丟進塗抹過油脂的木柴堆中,火焰碰的一聲騰起,瞬間點燃了整個廣場的氣氛。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4:16
第九十章 慶典(下)
六頭醃製好的全牛被推車運至篝火旁——如果不是民兵隊護送,羅蘭懷疑推車越過人群時,全牛就會被熱情的群眾瓜分乾淨。
這也是他城堡地下室裡的全部存貨了,想到下一艘商船到來之前自己都沒有肉排可吃,羅蘭便覺得心裡在流淚。為了辦好這次慶典,他算是把家底都掏出來了。
從王都帶來的禦用廚師只負責抹料和監督火候,燒烤任務交給了民兵隊裡力氣大的六人來完成。一條鐵杆從牛嘴巴處插入體內,擺在火堆邊的磚台上。火焰熊熊燃燒,隔著兩三米遠都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很快全牛的表皮上發出滋滋的聲音,油脂從毛孔中冒出,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當然,烤肉時不能讓大家乾等,在羅蘭的示意下,鐵斧帶著一隊民兵隊員登場了。
那些華麗而複雜的宮廷舞蹈並不適用於這樣的場合,沒有長時間的訓練,連動作要領都不一定能記住,更別提展現優美的舞姿了。若要保證簡單易懂的同時盡情展現自我,沙民的舞蹈顯然更符合平民百姓的口味。
只見鐵斧和隊員們雙手叉腰,其中一隻手穿過右側同伴的手臂,形成一環扣一環的模樣,圍繞火堆排成兩圈。隨著伴奏——也就是數支高低音號角吹響起,他們開始按順時針方向移動,每踏出一步,另一隻腳就向前踢出,同時高喊「哈嘿!」
「這就是您說的領舞?」卡特瞪大了眼睛,「這也算舞蹈嗎?」
「當然算,而且簡單好記,昨天晚上民兵隊只練了一刻鍾就掌握了步伐,」羅蘭笑道,「你想不想上去試一試?」
卡特搖頭拒絕了。他只覺得心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哐當一聲碎裂開來——別了,那令人心動的美麗姑娘,別了,那略帶傷感的青春回憶。
其他民兵隊員拍起掌來,跟隨舞者的腳步,每一輪出腳便帶來一次掌聲。極富韻律的節奏感帶動了群眾,他們紛紛伸手照做。隨著掌聲越來越快,鐵斧和隊員旋轉速度也越來越高,人環開始出現脫節的跡象,沒多久,一名隊員不慎摔倒,接著連帶著一群人倒下,旋轉戛然而止。群眾們愣住了,但民兵隊的掌聲絲毫沒有停息,反而變得如暴風驟雨一般。
鐵斧扶起跌倒的隊員,向人群中大喊:「大家看明白了嗎?有誰想來試試?跌倒的話就算一輪結束!加入舞蹈的人,都能分到一塊香甜美味的蜂蜜烤肉,堅持得越久,肉的份量就越多!」
若是貴族和大戶人家的邀請,鎮民們不一定會踴躍參與——潛意識裡,他們總是高高在上,視平民百姓為草芥,答應的事再反悔也是常見之舉。但看到民兵隊員,也就是平日裡熟悉的鄉親鄰居們在向自己招手鼓動時,一個個頓時按捺不住了。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新一輪舞蹈再次開始,只不過這一回,大部分舞者換成了群眾。盡管動作簡單,但大家都樂在其中,外加蜂蜜烤肉作為獎勵,參與者皆拿出了最好的表現。
這正是羅蘭希望看到的場面。
除了烤肉,還有麵包、魚餅、麥酒,這些都會在牛肉分發完之後陸續發放,慶典將持續到晚上,但羅蘭不會一直待在這裡。他安排卡特負責現場安全,助理大臣來為閉幕致辭,隨後離開了。
他還有一場私人慶功宴要參加,地點就在城堡後花園裡。
當傍晚降臨,後院仍然燈火通明。
和廣場中央一樣,這裡也燃起了一堆篝火。所不同的是,用於燒烤的雞肉全部切成了塊狀。調料和油也是自己配置,完全模仿野外燒烤的吃法。這種新奇的自助方式讓女巫們愛不釋手,當然在羅蘭眼裡,同樣是一副難得地奇景——比如安娜把雞塊抹好佐料後直接用綠火包裹起來,瞬間就能燒出一塊香噴噴的雞肉。夜鶯則展現了她不可思議的刀技,餐刀在手中時隱時現,圍著雞肉上下翻飛,剝開後,骨頭便完整地掉落下來。
當然還有葡萄酒,這些從柳葉鎮捎來的瓶裝葡萄酒顯然比麥酒更適合女性的口味。閃電一個人就喝掉了半瓶,羅蘭雖然想說未成年人禁止飲酒,但她抱著酒瓶浮在半空中,勸阻難以實現,他想了想也就罷了。
燒烤進行到一半時,羅蘭微微感到了醉意。他靠在椅子上,看著眼前這群歡顏笑語的姑娘,頓時覺得欣慰無比。這才是王子該有的生活,他想,對於女巫們也是。擁有過人能力和外貌的她們不應該被作為獵殺的對象,若放在自己穿越前的年代,恐怕她們走到哪裡都是耀眼奪目的焦點人物。而自己現在所能做的,僅僅是在這塊方寸之地,讓她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就在這時,閃電飄落下來,直接坐在羅蘭腿上,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冷不丁貼上臉頰親了一口。
盡管這個動作做得十分迅捷,但仍被一干女巫捕捉到了。
她笑嘻嘻地飛開,見安娜、夜鶯和溫蒂一臉吃驚地望著自己,擺擺手解釋道:「按峽灣的規矩,慶祝勝利的宴會上,女子是可以主動向首領獻吻的。爸爸每次都會讓我親他來著。灰堡沒有這種習慣嗎?」
「當然沒有,」羅蘭的醉意瞬間醒了大半,「呃……咳咳,閃電你喝醉了,趕緊給我回去睡覺!」
「怎麼可能,」閃電抗議道,「我在航海時,經常跟大家拚酒,從來就沒有輸過。」
羅蘭只好求助於女巫,他望向溫蒂,後者點點頭,卷起一股向下的氣流,將閃電吹落下來。在快要落地之際,溫蒂上前兩步抱住女孩,不顧她在懷裡嚷嚷個不停,徑直朝城堡走去。
「不用理那傢夥,她喝多了而已。你們繼續吃,待會還有甜點。」羅蘭頓時感到氣氛有些尷尬,特別是安娜看自己的眼神,令他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完全不受影響的只有娜娜瓦,她仍專心烤著手中的雞翅膀,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當篝火逐漸熄滅後,羅蘭讓夜鶯護送娜娜瓦回家,自己去井邊用冷水洗了把臉,同樣準備回房睡覺。這場小小的插曲羅蘭並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閃電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不過走到三樓的臥室門口時,王子的心猛得跳了一下。
他看到了靠在門邊的安娜。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4:38
第九十一章 心牢
月光從樓道間的窗口灑下,將女子的半邊臉龐照亮,她的眼睛反射出幽幽藍光,猶如黑暗中的星辰。安娜的身子斜靠在門扉上,大部分沒入陰影中,但輪廓線依然隱隱可見——良好的營養補給使得她完全不似最初那般幹瘦模樣,作為一名剛剛成年的女性,她的身形恰到好處,蘊含著這個年紀獨有的青春魅力。
羅蘭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慢慢走上前,對方也看到了他,站直身體,與他四目相對。
「那只是一場意外,我不知道她會——」他開口道。
「我明白。」
「對方還小,我根本沒放在心——」
「我也明白。」
和羅蘭預想中的不同,安娜並不像在鬧彆扭,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不悅,而是一副一本正經的神情。她的湖藍色雙眸中沒有泛起丁點波瀾,羅蘭意識到,對方仍是那個直來直往的女子,她不喜歡偽裝,也不需要偽裝。果然,她主動說道:「我無法像閃電那樣,在眾人面前敢做出如此……大膽的行為,所以我只好在這裡等你。」
說完這句話後,她的雙頰明顯看到了一絲紅暈,但即使如此,她也沒有退縮,眼睛仍與羅蘭直視,神情可謂無比認真。
羅蘭心跳慢了兩拍,他想說點什麼,但此刻一切言語都顯得多餘。她或許介意閃電的舉動,但委屈或抱怨不是她行事的方式,她只會將自己的要求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
耿直而努力的孩子不應該被拒絕,他想。彎下腰,羅蘭將臉頰貼近安娜,對方的鼻息微微吹拂,像是撥弄心弦的春風。略帶緊張的呼吸聲在寂靜的走道裡清晰可聞,隨後,一張柔軟的唇輕輕印在了羅蘭的臉頰上。
「晚安,殿下。」安娜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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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靠坐在床頭,翻看著手中的書籍。
這對她來說,是難得的閒暇時間,也是在共助會時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來小鎮沒多久,她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在睡覺前清洗乾淨身子,穿上絲製的睡袍,不係腰也不扣扣子,盤腿坐在被窩中,將軟綿綿的枕頭墊在腰後,閱讀從殿下那兒借來的書籍。
今天安置閃電花了不少時間,所以她沒打算再回到後花園,而且洗漱後直接上了床。
這是一本關於教會起源的史書。
盡管她從小在修道院長大,但對這方面了解並不多。修女長反複告誡她們要聽從神的訓導,可從未提起過神的名諱——這令兒時的她感到迷惑不解,大家都有名字,為何最高貴的神明反而沒有?
書中記載的和她後來聽到的傳聞基本相同,大陸上起初共有三大教會,相互認為對方是異端,信奉的是邪神。這場信仰之戰持續了將近一百多年,最終現在的教會大獲全勝,並宣稱邪神已被消滅,今後神祉有唯一的名諱,就是神明這個詞本身。
後面的篇幅都是描述教會的榮光和不朽,包括舊聖城和新聖城的建立,以及對邪惡女巫作亂所取得的勝利。這讓溫蒂覺得十分奇怪,她曾在羅蘭殿下那兒借閱過《灰堡歷史》和《大陸簡史》,第一本幾乎事無巨細地記載了王國的建立、發展和重大事件。譬如每一位國王的名字、婚姻情況以及兒女的去向。人物篇內所記載的家族分支簡直像一部詳細的族譜。
《大陸簡史》則著重於四大王國的演變,權利交替和政治鬥爭,但各個王國的統治者生平依然是重要的記載內容。
可教會的史書上,沒有提及任何一位教皇的名字,或者說,和神明一樣,直接用教皇一詞取代了曆任領導者的名字。通篇看下來,仿佛他一人就貫穿了數百年的歷史。這根本不符合常理,與其說記錄,倒不如說在刻意淡化。
就在這時,夜鶯突然出現在房中。溫蒂放下書本,饒有興致地望著對方:「這麼晚了,居然有空到我這裡來?」
後者揉了揉脖子,走到床邊坐下,「剛送完娜娜瓦回家,閃電呢?」
「一倒床上就睡著了,嘴裡還爸爸、爸爸的念個不停,」溫蒂聳聳肩,「平時看她膽大包天的模樣,仍然是個孩子啊。」
「在你眼裡,誰都是孩子,」夜鶯奪過她手中的書,「殿下說過了,晚上盡量不要看書,特別是坐在床上看書,光線不充足的話有害視力。」
「是是,殿下說的。」
兩人閒聊了好一會兒,從銀光城說到絕境山脈,從聽說小鎮有女巫遇害到和王子攜手對抗邪魔之月,夜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而溫蒂也時不時搭上兩句。這是過去五年裡兩人形影不離所形成的默契。時間就這樣緩緩流淌,直到蠟燭快要熄滅時,溫蒂才掩嘴笑道,「怎麼,看到閃電的那番舉動,睡不著了?」
「你在說什麼啊……」
「還能是什麼,」溫蒂笑著搖了搖頭,「薇羅妮卡,我們是女巫,你應該知道的。」
「……」夜鶯沉默下來,過了好久才輕聲應道,「嗯。」
這就是命運,所有女巫無法逃避的命運。溫蒂收起笑容,輕歎了口氣,「羅蘭.溫布頓是王國四王子,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助他登上王位,成為灰堡國王。他會治理好國家,並給姐妹們一個容身之所。」
「但是,他終究是一位國王。待到時機成熟,他會迎娶一位公爵的女兒,或其他王國的公主,然後誕下子嗣。或是一人,或是許多;或是男孩,或是女孩。男孩將繼承這個國家,女孩則會嫁給其他家世顯赫的貴族。」
說到這兒溫蒂停頓片刻,說出了夜鶯,或者說所有女巫都不希望聽到的那句話,「薇羅妮卡,我們是女巫,女巫無法生育後代。」
「就算盡最樂觀的想,殿下執政百年之後,姐妹們終於能和常人無異,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在王國每片土地上。偶爾也會有傑出的女巫進入上層階級,被冊封為貴族,但女巫無法生育的事實仍不可改變。她們不會有後代來延續家族的輝煌,同樣,那些世家也不會考慮迎娶一名女巫。上天賦予了我們一些東西,同時也奪走了我們一些東西。這就是命運。」她輕聲道,「願您仁慈。」
「我明白的,」她低聲說。
……
送夜鶯離開後,溫蒂心裡也不太好受,但她相信對方能走出來,畢竟她們曾跨過那麼多道難關,不會輕易倒在這道坎上。
她是這麼堅信著。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5:00
第九十二章 隊伍改編
「這樣一來,我們的任務就結束了吧?」廣場上,貓爪清理著篝火燃盡的殘渣碎屑,遺憾地說,「真不想回到礦洞裡去工作啊。說真的,我現在都有點懷念邪魔之月了。」
「是啊,我也不想跟那些石頭打交道,」柚皮應聲道,「最重要的是,薪酬差太多了。哪裡還有像炮兵隊這樣的工作,每天都有肉吃,還有每月15枚銀狼的薪酬。」
「說什麼傻話呢,」在一旁舉著火把照明的凡納沒好氣道,「這次是王子殿下糧食發放得多,邪魔之月才沒有餓死一個人。想想前兩年,舊區的人有一半沒有撐過冬天!你還懷念?再說了,隊伍不會解散的,殿下把我們招進炮兵隊,燒掉了那麼多火藥,就是為了聽個響?」
「但邪獸已經沒有了啊,殿下還要炮兵隊做什麼?」羅德尼拄著掃把問。
炮兵隊也不是為邪獸準備的,凡納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總之,明天我們就知道答案了,」他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擺擺手,「快把這裡清理乾淨吧,我還想早點回去睡覺呢。」
第二天一早,響徹營區的集合號證實了凡納的說法。
待所有人集齊後,鐵斧站到列隊前大聲說道:「你們已經完成了第一個階段性任務——保衛邊陲鎮不受邪獸侵害。經過三個月零六天的戰鬥,你們獲得了殿下的認可!接下來的民兵隊將改編為殿下的正規軍,如果有不願意繼續戰鬥的,現在可以站出來。殿下說了,此刻離開民兵隊的,發放全部薪酬,並額外補發25枚銀狼作為……」他想了想殿下的話,「嗯,退役費。」
三百人中無一人動彈,只有貓爪舉手道:「報告。」
這也是訓練時王子殿下製定的古怪規矩之一,隊員不得私下交頭接耳,有事詢問時必須先喊報告。
鐵斧點點頭,「說。」
「正規軍是什麼意思,指冊封我們為騎士嗎?」
凡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但他很快回複到正經嚴肅的麵孔。
騎士?那可是算得上貴族了,不僅擁有產業和扈從,還要分封土地。能問出這種問題,真是丟炮兵隊的臉。
「不是,」鐵斧耐心解釋道,顯然他也就此詢問過殿下,「正規軍就是專職從事戰鬥的軍隊,只為保護殿下、保護殿下的領地而戰鬥。換句話說,工人在礦山挖礦時,你們在訓練,農夫收獲麥子時,你們在訓練,商人售賣貨物時,你們仍在訓練。所有的訓練都是為了在將來的戰鬥中取得勝利,就如邪魔之月時你們所做的那樣。」
「那和民兵隊有什麼不同?」貓爪又問道。
「更頻繁的訓練、更嚴格的制度,以及更加豐厚的回報。」
「報告!」這次是羅德尼,待鐵斧點頭後,他迫不及待地問,「更加豐厚的回報是什麼?」
凡納歎了口氣,為什麼自己組裡的小夥子一個個都如此浮躁?雖然他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正規軍將執行軍官制度。在戰鬥中按指定計劃完成作戰任務,或有卓越表現的,可以晉升軍官。」鐵斧大聲說,「比如說,站到我這個位置。」
這是殿下說的話嗎……凡納暗想,若真實施起來,不是在鼓勵大家犯上嗎?他悄悄看了看四周,眾人卻像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一般,仍聽得津津有味。
「軍官能得到更高的薪酬,以及……自己的土地。」
最後一句話讓隊伍中響起了一陣呼聲,凡納也不例外,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能得到土地的話,那和騎士有什麼區別?
「但是記住,你們一旦選擇成為正規軍,所要遵守的制度將與民兵隊完全不同。例如未能完成任務、臨陣逃脫、叛變和其它違反紀律的行為,都會受到嚴懲。這不是少吃一個雞蛋的問題,懲罰包括勞役、監禁,甚至絞刑。而獲得的職位和獎勵也將會被收回。」鐵斧頓了頓,「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人群中一片沉默,鐵斧默數十息後,依然無人動彈。他不由得咧嘴笑道:「很好,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一支直屬於羅蘭.溫布頓殿下的正規軍了!」
凡納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若是三個月前聽到那些可怕的懲罰,他早就開溜了。晉升有什麼用,土地有什麼用,都不如保住自己的命實在。但如今,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原地不動,比起回到北坡礦山碎石頭,或待在舊區無所事事地閒逛,凡納覺得自己更適合這裡。
「觀察力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凡納先生,好好幹。」
想到殿下的鼓勵,他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他屬於民兵隊,今後,也將同樣作為正規軍的一員,繼續為殿下而戰。
……
鐵斧很快宣布了今天的第一項訓練:野外拉練。
一開始凡納還覺得不以為然,跑步這種訓練,即使在邪魔之月時也很少中斷。吃過早餐後,看天氣狀況怎麼都要在鎮裡跑上兩圈,除非下起鵝毛大雪才會中止。按殿下的說法,這樣有益於活動筋骨,在防守城牆時不至於手腳僵硬,刺不出槍。
不過當隊伍跑出邊陲鎮後,他立刻感受到了兩者的差別。
此時野外的積雪還遠沒到融化的時候,三個月時斷時續的雪下到現在已能沒過膝蓋,與其說跑步,還不如說在雪地裡爬。隊伍頓時變得稀稀拉拉,一腳下去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拔出來。
毫無疑問,這種專門折騰人的訓練肯定是王子殿下想出來的。凡納已經摸透了殿下的想法。此時抗議基本無效,唯一能做的只有堅持到底。
這一去一回便花掉了整個上午。當隊伍返回小鎮時,凡納只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靴子裡灌入的雪都化成了水,即使站在太陽下,大部分人仍凍得渾身發抖,巨大的體力消耗更是加劇了這股寒意,就連鐵斧都感到有些吃不消。他宣布隊伍解散,午餐開餐時間推遲半個時辰,讓大家先把濕透的鞋子和褲子換掉。
令眾人稍感欣慰的是,下午的訓練也取消了。
當然,他們都不知道,閃電一路跟蹤了他們的拉練情況——這也是小姑娘的日常訓練內容:精確控制魔力的勻速飛行。當她把觀察到的信息彙報給羅蘭時,後者幾乎哭笑不得。
整個上午隊伍行進總裡程數:四公里。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5:21
第九十三章 軍隊框架
勝利慶典之後的幾日,羅蘭又投入到了種田大業當中。
坐在辦公室裡,窗外的滴答聲響個不停,猶如在下雨一般。那是積雪融化的聲音,他在鄉下過年時,最喜歡趴在窗邊,看著屋簷下長長的冰棱柱化成透明的水滴,一點點滴落。此刻雖然沒有了這樣的閒暇,但一邊撰寫計劃,一邊聆聽大地復蘇的聲音也挺不錯的。
按往年的經驗,化雪需要一周左右的時間,不過小鎮與要塞之間的陸路想要通行至少得等上一個月。沒有硬化路面和排水措施的泥巴路在冰雪融化後會是什麼情況,羅蘭可以想像得出來。若能順利拿下長歌要塞,他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在兩地之間修出一條可供馬車通行的硬化道路。
不過現在需要優先要解決的,仍是軍隊建設問題。沒有一支可靠而強大的軍隊,就不可能在人數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擊敗要塞軍。把民兵隊轉化為正規軍只是第一步,具體的編製、規章紀律和獎懲才是他頭痛的問題。
雖然小時候雖然玩過軍棋,但此刻早已忘得一乾二淨。羅蘭經過一番冥思苦想,乾脆決定自己來編造。反正他是新式軍隊的創造者,設定不合理也沒人發現得了。
於是邊陲鎮第一軍編製很快出爐:以軍、師、營、隊、組作為整體框架,五人為一組(考慮到一門火炮至少需要五人來操作),十組為一隊,十隊為一營。至於師和軍的人數,他決定以後再去考慮。鑒於這個時代的整體作戰水平,只要有兩三支營級部隊,就足以在野戰中擊潰絕大多數對手。
最基本的框架定下來後,羅蘭長籲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規章紀律則要簡單得多,除了任何時候都必須服從軍令、服從長官、不得臨陣脫逃、不得背叛等等這些老生常談的規矩之類,羅蘭首先訂下的紀律,便是禁止劫掠和擾民。
放縱手下劫掠的壞處舉不勝數,對當地民眾造成的惡劣影響花上好幾年時間也難以彌補。這也是他堅持要用平民作為軍隊人員構成的原因。
當貴族響應領主號召出征時,想要在擊敗敵人後不參與劫掠簡直是天方夜譚,或者說,他們願意跟隨領主出征的主要原因,就在於可以肆意掠奪對手的財富和領地——當然,也包括領地上那些無辜的平民。
至於傭兵和土匪,就更不用說了。看起來彪悍凶狠,實際上只能打順風戰,同時搶劫也是他們收入的一大來源,軍紀對這幫人來說毫無意義。
只有平民組成的軍隊,才不會將其他平民視作待宰的羔羊。當然,光靠紀律和嚴刑約束還不夠,日子長了,心底的貪欲總會隨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而不斷放大。因此獎勵手段必須同時跟上,才能從根本上杜絕劫掠和其它違紀行為。
為了使獎勵足夠激勵人心,羅蘭決定放出終極殺器——軍功授田。只要在戰鬥中立下大功者,即可授予田地。土地來源羅蘭都想好了,正是邊陲鎮和要塞之間的待開墾之地。
這在百分之九十土地屬於貴族階層的時代絕對算得上是豐厚大獎了。一旦有了恒產,這些人便會緊緊依附在自己身邊,任何想要推翻他的人,都將遭到得利者最激烈的抵抗。
驅使人民並不是依靠言語和鞭子,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換句話說,只要能始終代表治下人民的根本利益,自己的統治地位就無人可動搖。
和傳統的封地不同,羅蘭將授田面積控制在幾畝到十幾畝之間,可以用於自建住宅,購買農奴或雇傭農夫打理田地,但無法建立產業。對比之下,一個騎士領地接近兩千畝,面積相當於一個小村莊。上面運營的產業收入能提供騎士和侍從的作戰所需,例如購買武器、盔甲和馬匹。
這樣小面積的土地獎賞,既不會引起貴族利益集團的強烈抵觸,又削弱了受田人的獨立性,在羅蘭看來,就當於一份退休養老金,可以保證士兵退役後也有份穩定收入。
同時,為了加強中央集權,避免「僕從的僕從不是我的僕從」這樣的情況發生,授予田地的人只擁有其所有權,而沒有自治權。也就是說,這片土地仍執行領主轄區內的律法、條例和制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更像是後世的農場主。
將這些初步構想的制度一條條謄寫下來後,羅蘭伸了個懶腰。接下來,他終於可以投入到自己擅長的領域——研發兵器上。
隨著火槍製造速度加快,繼續配備長槍兵來保護火槍手會形成人力上的浪費,後者必須具備在近身肉搏戰中獨立作戰的能力。
解決方法很簡單,就是在槍上加裝刺刀。羅蘭不指望自己的部隊能主動向敵人發動白刃衝鋒,只需在對方狗急跳牆,而火炮又未能完全摧毀敵人勇氣時,擁有一戰之力即可。
刺刀這種東西並不難製造,追求簡單的話就是一個尖銳的圓錐。關鍵是刺刀與槍的連接方式:最初的刺刀是刀柄處包裹細木杆,木杆可以直接插入槍管中。好處是製造簡單,壞處也十分明顯,白刃戰時不能開槍,戰鬥結束後拔出來也特別費力。
羅蘭打算生產的便是改進後的第二代刺刀——套管式刺刀。刀柄末端有處折角,與一截鐵套管相連。套管內徑比槍管稍大,帶之字形企口,槍管上只需焊接一小截鐵條,以供企口嵌入就可以固定刀身。刀刃則是三角鐵,斷面類似V型,三面全部開刃,刺入體內後不影響拔出,同時會留下難以愈合的傷口。
套管式刺刀安裝完畢後會比槍管略高,對彈藥裝填有一定影響,但比起折疊式刺刀,它勝在足夠簡單,方便批量生產。只要做出一把樣品,即可交由鐵匠鋪自行打造。
要讓刺刀在實戰中發揮作用,關鍵在於訓練士兵如何使用它。
對此羅蘭便一竅不通了。好在他還記得首席騎士曾誇下海口,說任意軍用武器都能用個有模有樣,乾脆就找他來教導火槍隊如何拚刺刀好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5:52
第九十四章 強拆不需要理由
火炮的生產也正在穩步推進,第二根炮胚已進入擴膛階段,而第三門火炮仍在囤積材料中。
運氣好的話,在一個月之後,他將擁有四門十二磅炮的華麗陣容。火力的優勢毋庸置疑,但如何把優勢轉化為勝勢,這是羅蘭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他在穿越前只是一名機械狗,和大多數人一樣,對戰爭的理解來自於歷史、電影和遊戲。如果是一場徹底的冷兵器戰爭,他會放手交給卡特和鐵斧去指揮。但這場戰鬥並不一樣,沒人能比自己更了解熱兵器的作戰方式。
既然如此,他只能將自己所了解的知識全部糅合起來,用高於這個時代的目光去製定每一步計劃。
為了確保勝利,羅蘭讓閃電每天都往返於要塞和邊陲鎮之間,一是觀察路面狀況,二是準確計算距離。羅蘭相信,戰爭的勝利是建立在大量偵查和計算之上的。無論是戰術制定,還是推演戰局,都離不開這兩點。
他用上次鑄炮時定下的尺寸,做出了數根一米的鐵杆和一百米的麻繩,接著在邊陲鎮西邊的火炮試射場,依據麻繩和木杆投影劃出了一條長一千米左右的飛行跑道。閃電則練習控制魔力消耗,以固定速度反複穿越這一千米的距離。
當她熟練記住了這檔魔力輸出後,羅蘭便開始著手測量要塞至小鎮的距離。利用日晷得到的往返花費時間,他計算出兩地距離大約為五十四公里。
當然,這只是直線距離,事實上陸路還要拐兩個大彎,以避開絕境山脈延伸下來的山腳。不管怎麼說,公爵若選擇從陸地進軍的話,至少需要三天時間才能抵達邊陲鎮。
有閃電作為偵察員的話,羅蘭便可以很清楚地了解敵人所在位置,以及該採取的行動。
在小鎮西頭兩公里的範圍內,他已經插滿了用於標記距離的信號物,只要敵人進入這個範圍,炮兵隊可以無需射表,快速調整相應的炮口角度。
現在他倒開始有些擔心,萬一對方不過來了怎麼辦。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原本一直躺在沙發椅上嚼著魚乾片的夜鶯瞬間消失,羅蘭咳嗽兩聲,說道:「進來。」
推開門的是大臣助理巴羅夫,「殿下,有位長歌要塞的貴族想要見您。」
「誰?」羅蘭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們又派大使來了?」
「不,不是大使,」巴羅夫搖搖頭,「是在邪魔之月前離開,現在又回來了的寇裡斯男爵。」
羅蘭想了片刻才記起,邊陲鎮之前確實是有要塞貴族居住的。不過他們還敢回來?而且剛開春就跑過來,是沒有見識過王族專政的鐵拳麼?「他想見我做什麼?」
「因為妨礙城牆防守,他的房子被拆了,」大臣助理攤手道,「如果您不願接見,我可以幫您回絕掉。」
羅蘭本想同意,不過轉念間又改變了主意,「讓男爵到會客廳等我。」
說不定能通過他,給長歌要塞方面一點兒壓力,王子想。
磨蹭了一刻鍾,羅蘭才慢悠悠來到會客廳,長條桌一邊,一名肚子挺得圓滾滾的男子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來回走動著,臉上的肉隨著步伐顫抖。見到殿下露面,男爵才停下腳步,勉強彎腰行了個禮。
「坐吧,」羅蘭回到主座坐下。若按平時的習慣,就算不是正餐時間,他也會讓廚房上一份甜點,但今天他連茶水都沒讓準備。
「尊敬的王子殿下,」寇裡斯男爵屁股還沒坐穩便急匆匆地開口說道,「您怎麼能讓那些愚蠢的石匠把我的房子給拆了!那可是上好的宅子,下面是石磚壘起的護牆,梁柱屋面用的也都是質量最好的原木,當時建它時,可是花了我一百……不對,一百五十枚金龍!」他伸出手指比劃了下。
一百五十枚,羅蘭在心底嗤笑兩聲,若是剛穿到邊陲鎮的時候,單憑王子的記憶,說不定還真信了。但現在嘛……「你是說小鎮最西頭那棟房子嗎?」
寇裡斯連連點頭,「對對對,正是那座。它可是鎮裡僅次於西蒙男爵住宅的大房子。」
「那還真是遺憾,它離城牆太近,阻礙了我部下的通行。」羅蘭稍頓片刻,「不過市政廳已經做出了補償。」
「多……多少?」
羅蘭伸出兩根指頭,「二十枚金龍。」
「這太少了!殿下……」寇裡斯張了張嘴,像是想要爭辯什麼,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他掏出手絹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好吧,二十枚就二十枚,我該去哪裡領這筆錢?」
「領取?」羅蘭裝出一副不解的樣子,「這筆款項已經發放給宅子的主人了啊。」
「什麼?等,等等……我才是宅子的主人啊!」
「不是你,是布萊爾,我的民兵二隊隊長。」
「那是誰?」男爵高聲嚷嚷起來,「殿下,您弄錯了!我才是那棟住宅的主人!」
「是嗎?可我冬天並沒有看見你,」羅蘭挑了挑眉頭,「那間房子怎麼能說是你的呢?」
「我當然是回長歌要塞了。誰要待在這鬼地方啊,一不小心就得喂邪獸了!」
蠢貨,羅蘭心裡評價道,言語間仍保持著平淡的語氣,「所以你想說自己因為畏懼邪獸,拋棄自己的領主逃走了,是嗎?」
「呃,我……」男爵頓時愣住了。
「衛兵,」羅蘭拍拍手,會客廳門外立刻走進兩名親衛,將寇裡斯夾在中間。
「殿殿殿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羅蘭從座位上站起,輕蔑地看著對方,「一是你承認自己錯了,那棟屋子根本不屬於你,我可以當成一場鬧劇,現在放你離開。二是你在邪魔之月期間,背叛了自己的領主,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擅離領地,可恥地逃往長歌要塞。我將把你投入監獄,然後按叛逃罪絞死。你選擇哪一個?」
寇裡斯的額頭上汗水止不住地冒出,他吞了口唾沫,猶豫了好一陣子才顫聲道:「殿下,我……我弄錯了,那不是我的屋子。」
「所以說這是一場誤會,」羅蘭聳聳肩,朝衛兵說道,「送男爵先生離開這兒。」
當寇裡斯走到門口時,王子叫住了他:「對了,你乘船回到要塞時幫我捎個信,告訴那些……嗯,也會跟你產生同樣誤會的貴族們。如果不是打算選擇第二項的,就不用浪費時間專門跑來小鎮一趟了。」
「如……您所願,殿下。」寇裡斯出門強笑著說道,但轉身的那一瞬間,羅蘭看到了對方咬牙切齒的神情。
如此一來,要塞那邊想必會引起軒然大波吧?他想。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6:17
第九十五章 遇見
該死,該死!什麼狗屁王子,不就是個被丟到荒山野嶺裡的可憐蟲嗎!寇裡斯惡狠狠地想,但看在兩名親衛手扶劍柄跟在身後的份上,他只好把這口惡氣暫時吞進肚子裡。
走出城堡大門,見親衛轉身離開,男爵才鬆了口氣。
他掏出濕噠噠的手絹擦了擦額頭,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同時想像唾沫砸到王子臉上的情景。光這樣還不夠解氣,他又朝唾沫用力跺上兩腳,心裡才舒服了點。
擋住了邪獸又怎樣,你以為你能在西境站穩腳跟嗎?繼續得意下去吧,看你還能得意多久!寇裡斯暗想,如果不是收到了可靠情報,他才不願早早地趕來邊陲鎮。一般來說,貴族會比平民更晚返回小鎮,畢竟挖礦和打獵這些苦活累活輪不到他們來幹,只需隔一陣子去礦洞監督下生產情況,等待礦石交割的日子即可。閒暇之餘還可以去獵戶家中看看有沒有合適購入的優質毛皮。
但今年情況變了,寇裡斯從財務總管費雷諾大人那裡聽說,萊恩公爵準備將四王子趕出西境——這可不是背叛灰堡王國,而是秉承了新王提費科.溫布頓的旨意:「羅蘭.溫布頓已不再是邊陲鎮領主,新的領地需要他在返回王都述職後重新冊封。」
費雷諾大人是誰,那可是公爵面前的紅人,只用了短短五年時間,就從市政官爬到了財務總管的位置上。若不是借著遠房親戚的關係,每年都給他送上兩匹上好的毛皮,自己又怎麼能知道西境執掌者的心思。
「返回王都述職後重新冊封領地」只是個好聽的說法,就連寇裡斯都知道,大王子可是二話不說被送上斷頭台了的。四王子這一回去,還不任新王擺布?
毫無疑問,西境是公爵大人的西境,若僅是提費科陛下單方面的命令,那還有待商確。不過當公爵大人準備親自下場時,羅蘭.溫布頓已和喪家之犬沒什麼區別。
這也是寇裡斯急匆匆趕來邊陲鎮的原因,一是想趁早收點毛皮,二是打算把房子給脫手了。第一點他算盤打得很精明,往年此地的平民都會逃到長歌要塞避難,自然沒有什麼存貨,可是今年他們一直待在這裡,怎麼都能收到幾匹不錯的貨吧?不光能小賺一筆,還可以給費雷諾大人孝敬一份。
第二點則是寇裡斯拜托費雷諾大人給自己在市政廳安排了個位子,雖然是個閒職,但也比這該死的窮地方要好。房子用不上了,當然要盡早脫手的好。誰知道公爵什麼時候動手,萬一這幫賤民頑抗時不慎把自己的房子給燒了,那可就虧大了。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房子沒給賤民燒掉,倒給四王子直接拆了。想到這裡男爵就氣得牙癢癢,上好的宅子啊!雖然一百五十枚金龍有些誇大其詞,但三十枚金龍怎麼都是值的。
為了早點拿到錢,自己一退再退,二十枚也勉強接受,可殿下竟然這樣對待自己!一枚硬幣都不拿出來,還用叛逃罪威脅自己,他不知道每年邪魔之月,所有貴族都會撤離此地的嗎?
等等……寇裡斯放慢腳步,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以前就聽說四王子性格惡劣,辦事沒頭沒腦,剛到邊陲鎮時還惡意調戲西蒙男爵的夫人,被私底下當成笑料談論許久,但今天見面時的感覺卻完全不像那麼回事。王子並沒有惱羞成怒或者耍賴不認,表現出來的神態跟性格惡劣、沒頭沒腦完全掛不上鉤。對方一直用平常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為什麼當時會嚇成那樣,乖乖放棄了房子的所有權?難道咬死房子是自己的,王子殿下還真能把他殺了不成?
對了……寇裡斯不禁打了個寒顫,額頭上的汗都縮了回去。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面對王子時,他竟有種在跟公爵大人談話的錯覺。
男爵使勁搖搖頭,將這段不愉快的記憶甩到腦後。反正四王子得意不了幾天了,等到萊恩大人把邊陲鎮重歸治下,押著羅蘭.溫布頓前往王都的時候,自己非得好好嘲笑他一番不可。說不定這二十枚金龍,還能求公爵大人替自己討個公道。
思及此處,他又輕鬆起來,既然皮毛收到幾張不錯的貨色,房子也不用賣了,乾脆就回要塞好了。說什麼「告之那些會產生同樣誤會的貴族們」,簡直太裝模作樣了,等自己回到長歌要塞,非得模仿給大家聽聽,讓大家見識下什麼叫做虛張聲勢之徒。
離開城堡區,順著長坡走下,寇裡斯與一名頭戴兜帽的女子擦肩而過。
本來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來來往往的鎮民裡,婦人都是這個打扮。想要看到美貌的小姐或貴婦,那得去王都才有。但當一陣風吹起那名女子兜帽的一角時,寇裡斯覺得心猛得一跳,周圍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天哪,那是怎樣一名女子,有著一頭罕見的碧綠色長髮,僅僅露出瞬間的容顏已堪稱絕色,哪怕放在灰堡王都裡,也會令那些所謂的公主名媛黯然失色,這樣的人竟會出現在邊陲鎮?
他回過頭,想要追上去看個究竟,卻發現對方正朝城堡區走去。
這是王子殿下的女人?男爵猶豫了下,最終選擇了放棄。他實在不想再跟四王子打交道了,這等惡人還是交給公爵大人去收拾吧,自己還是早點回要塞的好。
從碼頭登上自家的單桅快船,船夫拉起風帆,小船很快駛離碼頭,向長歌要塞方向前進。
在回程的路上,坐在船頭曬太陽的寇裡斯還看到了一副奇景。
離邊陲鎮大約五里路的雪地裡,一大群人出現在他的視野裡——他們穿著同樣的深褐色皮甲,身後背著長長的木槍,排成長串列隊,緩緩在雪地裡穿行。雖然隔著一層樹林,看不到隊伍全貌,但至少有百人以上。
這是……四王子用來對抗邪獸的農夫?
在未化雪的月初,陸路上可謂人跡罕至,在雪中徒步前行有多麼困難,寇裡斯沒有嚐試過也能想像得出來。而這幫人全部低著頭趕路,似乎視腳下近一尺深的積雪如無物……
他想嘲笑兩句,卻發現自己笑不出聲來。一個疑問不知不覺從心底浮起,萊恩大人手下的騎士能做到這點嗎?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6:42
第九十六章 葉子
看到周圍忙碌的人們,葉子沒想到自己還會有接近俗世城鎮的一天。
進入邊陲鎮的地界後,那一棟棟低矮的磚土平房如同塵封已久的記憶,陸續出現在她面前。明明逃進絕境山脈還不到半年,她卻覺得眼前的景象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世界般。
邪魔之月剛過,鎮民度過缺衣少食的冬季後,理應氣色和身體都十分糟糕,葉子記得共助會曾在冬天路過銀光城的貧民窟——到處都是餓斃凍僵的屍體,還活著的人也如行屍走肉一般,神色麻木,動作遲緩。
但在這裡,她見到的人們大都充滿活力,有的在屋門口晾曬魚乾;有的攀上房頂修葺破損的瓦片;更多的是背著鋤頭和錘子的壯年男子,他們互相談笑著往小鎮北方走去。遇到這種情況,葉子都會拉低帽簷,盡可能避開。
城堡的位置很醒目,就在鎮裡西南角一處高高的山坡上。周圍並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植物,想要無聲無息潛入進去十分困難。藏進樹幹中躲避敵人還行,要讓樹爬起來送自己進去動靜就太大了。
她並非善於隱匿身形的女巫,再三考慮後,葉子覺得與其躲躲藏藏,還不如光明正大地走進城堡。
如果夜鶯沒有騙她的話,即使從正門走進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若是夜鶯欺騙了她,欺騙了共助會的姐妹們,她也有把握從門前兩名守衛的追捕中逃脫。
當然,最壞的情況是夜鶯徹底背叛了大家,依靠捕獵女巫來為王子效力,那麼自己十有八九會死在這裡。作為最頂尖的戰鬥型女巫,很少有人能逃過夜鶯的追殺,即使強如哈卡拉,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葉子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她沒能活著回去,書卷將接任導師一職,帶領姐妹們繼續走下去——至於目的地在哪裡,她們的歸宿到底在何方,誰也不知道答案。
她緩緩走上山坡,靠近城堡大門。衛兵很快注意到了她,手放在劍柄上,大聲嗬斥道:「這裡是王子行宮,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退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是有要緊事情申告,沿著這條路往左直走,去市政廳。那裡會有專人接待你。」
葉子深吸了口氣,脫下兜帽。不出意料的,她看到兩人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不等對方回過神來,她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一名女巫。」
這句話說出的瞬間,她幾乎做好了衛兵拔劍相向的準備。可兩名衛兵只是互相對望一眼,完全沒有一般人聽到女巫時無法掩飾地憎惡之情。其中一人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問道:「女巫,你有什麼事嗎?」
這樣的反應讓葉子心跳陡然加劇,她強壓下幾乎快要噴薄而出的激動之情,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我想見夜鶯一面。或者安娜和娜娜瓦也可以。」
在夜鶯的故事裡,女巫是城堡裡的常客,王子殿下並沒有禁錮她們的自由,而守護城堡的親衛在四王子的示意下,對她們進出此地熟視無睹……如果夜鶯說的是真的,衛兵們就不可能沒聽說過她們的名字。
出聲詢問的那名衛兵拍了拍搭檔的肩膀,「你在這裡看著她,我去通知殿下。」
葉子眼看著他走進大門,很快消失在庭園中。
等待自己的到底會是什麼,是姐妹間的迎接,還是衛兵們的圍捕,亦或是來自暗影的利刃?
她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矛盾之中,明明想要相信夜鶯,但越是臨近答案,就越害怕失望。會不會夜鶯在此地改頭換麵,根本不叫這個名字?安娜和娜娜瓦會不會是她編造出來的?或者……
時間從沒有像此刻這麼慢過!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跨越了百年,漫長的時光中,她靜靜等待自己的命運。
不知過了多久,或者只是短短一瞬,她聽到了夜鶯的聲音——恍惚間,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後出現,向她猛撲過來,幾乎和聲音同時抵達。接著,她被一具溫暖的身軀擁入懷中。
「葉子,歡迎回家!」
*******************
「這是我備用的衣服,你先穿著吧,」夜鶯在櫃子裡翻找著,「還有外套,鞋子……嗯,睡袍和浴巾也要拿上一套。」
「你急什麼啊,」溫蒂笑著搖搖頭,「待會等殿下起來了,自然會安置好她的。」
望著忙上忙下的夜鶯,葉子的眼睛又變得熱乎乎起來,她吸了吸鼻子,咬緊嘴唇,將打轉的眼淚抹掉。她怕自己一開口,眼淚便會抑製不住地奪眶而出。
原來夜鶯真的沒有騙自己,願意善待女巫的王子竟真的存在。
「你要不先洗個熱水澡?從營地趕來累壞了吧,」夜鶯將浴巾和衣服放到葉子身邊,「殿下正在午睡,等他醒來了,一定會很高興見你的。對了,你們找到聖山了嗎?其他姐妹們過得怎樣?」
這句話一問出來,葉子的視線頓時變得模糊不清,她再也忍耐不住,抱著夜鶯,將這些天壓抑在心底的傷痛一齊釋放出來。
一直哭到夜鶯的胸口全部濕透,葉子才逐漸平複下心情。
接著她將三人離開共助會後,姐妹們所遭遇的事情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當講到眾多姐妹葬身於蠻荒地時,她感到夜鶯握住自己的手也不由自主捏緊起來。
當葉子講完後,溫蒂的神情變得異常沉重,「沒想到哈卡拉會將共助會帶入絕路。四十二位姐妹只剩下七人……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當時我能堅定地站在夜鶯一邊……」
「這不是你的錯,」夜鶯難過地說道,「沒人可以預料未來,關鍵是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望向葉子,「你說還有六名姐妹活下來了,她們在哪裡?」
「她們都在峽谷入口處等我的消息,我們約好了,如果我沒能回去,書卷將帶領她們離開此地,或者去極南之角,或許去海峽對面……」
「那我們得趕緊把她們接回來,」夜鶯立刻說道,「我這就出發,溫蒂,葉子就交給你照顧了。」
「等等,萬一她們不相信你怎麼辦?葉子也得去一趟,再叫上閃電,她此刻應該在鎮子西頭練習飛行。你們多帶幾匹馬去,可以讓姐妹們少走點路。」溫蒂細心叮囑道。
「可王子殿下……不是還在睡覺嗎?」葉子愣住了,「你們不用問他一下麼?」
「放心,」夜鶯輕聲安慰道,「要是殿下知道了這事,恐怕高興還來不及呢。」
作者: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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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4 23:17:04
第九十七章 新女巫,新能力(上)
羅蘭走進辦公室時,意外地發現屋裡待著的不是夜鶯,而是溫蒂。
「出什麼事了嗎?」他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夜鶯呢?」
「她去迎接姐妹們了。」
「是嗎,」羅蘭端起杯子,正準備喝上一口,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等等,什麼姐妹?」
「共助會的姐妹們,她們來邊陲鎮了。」溫蒂回答道。
「她們不是去尋找聖山了嗎?」他猛得站起身,「來了多少人?那個想傷害夜鶯的人呢……似乎叫蛇魔哈卡拉的,她也來了嗎?」
「不,殿下……她們沒能找到聖山。在荒原中,她們遭遇了可怕的怪物,最終只有七人活了下來。」溫蒂將葉子的敘述重複了一遍,隨後躬身致歉道,「當時您還在午睡,請原諒我擅作主張,讓夜鶯和閃電去接她們回來。」
「無妨,」羅蘭擺擺手,「你知道我不會因為這種事責怪你。她們都有些什麼能力?」
「我也不清楚,但聽葉子說,她們都不是戰鬥類型的女巫,可能……」溫蒂猶豫了下,「對您來說沒有太多作用。」
「非戰鬥類型的?」羅蘭心裡頓時充滿了期待,在神罰之石和作用距離的約束下,女巫的戰鬥能力實際很有限,生產才是她們最擅長的領域。如果有個專精塑性的女巫,他就能解決加工工藝粗糙的問題,直接跨入機械大生產時代;如果來個可以發電的女巫,邊陲鎮夜晚也將形如白晝。接下來出任國王,迎娶女巫,走向人生巔峰,帶領大家實現四個現代化,想想就令人激動啊。
「殿下,您不需要她們嗎……」或許是太久的沉默讓溫蒂擔憂起來,她低聲問道。
「不,怎麼會,」羅蘭回過神來,一字一句說道,「這樣的女巫來多少我收多少。」
就在太陽落山之際,夜鶯帶著餘下的共助會姐妹順利返回城堡,而羅蘭在城堡大廳中備好了豐盛的晚餐作為洗塵宴。
女巫們顯然都餓壞了,不過第一次在這樣的環境下用餐,大家都顯得十分拘謹。大多數人還是首次見到領主,更不用說領主是一名王子了。
好在除了羅蘭本人外,還有安娜和娜娜瓦兩名本地女巫做示範,加上不知尷尬為何物的閃電活躍氣氛,大家最後總算放開了點,宴席上也有了交談聲。
羅蘭一邊嚼著油炸麵包片,一邊興致盎然的打量眼前這群風格截然不同,卻都算得上美貌的女子。這就是魔力的偉大之處——就算以後科技發展到不需要女巫介入,她們的外貌也是一道永不落幕的風景線。
卡爾承建的樣板小區還未完工,女巫們暫時只能居住在城堡內。二層的空房還剩下四間,羅蘭考慮了下,決定把單人住房改成雙人共用一間。畢竟那些大床都是為來訪貴族預備的,完全可以容得下兩個人。
待到晚餐結束,王子終於迎來了期待已久的環節——能力詢問。
女巫們在夜鶯的陪伴下輪流進入辦公室,羅蘭則像面試官一般,記錄下她們的每個特點,同時首次用上了神罰之石來測試能力效果,整個流程如同一場招聘會。當最後一名女巫的詢問完成後,他吐出一口氣,伸了個長懶腰。如果不是怕夜鶯可能蹲在一旁偷聽,他真想哼首Super-star出來。
盡管沒有發現專精塑形和能發電的女巫,建設現代化的進度要再緩上一緩,但這批女巫仍帶給羅蘭帶來了十足的驚喜。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這名叫葉子的女巫。
他將記錄的羊皮紙一張張攤在桌上,從中抽出關於她的記錄。
在成年前,葉子的能力還僅限於增幅植物的果實,成年後,該能力得到了極大提升,並且衍生出了分支能力:操控植物。
第一種能力可以用於改良果實和種子,增加產量,增幅草藥效果。分支能力則使她擁有了改變植物性狀和特徵的可能。按她的說法,將魔力注入植物內,可以讓枯枝長出綠葉,可以指揮雜草纏繞敵人,還可以把自己和大樹融為一體。
不過體積越是龐大的植物,操控起來耗費魔力就越多。所以在作戰時她優先選擇雜草,生效快,而且耗費較低。
能力施展方式為接觸施放,可通過實體媒介傳遞(如地面),作用範圍約五米。
毫無疑問,這名有著一頭碧綠色長髮的女巫絕對是發展農業的好幫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工業化需要大量的人口,而大量人口又依賴足夠的糧食來供養。這些糧食要嘛自己生產,要嘛靠貿易進口。前者若沒有高效率的產能,只會將大部分人力資源綁定在土地上。後者在交通運輸極不發達的年代更是難以實現。
如今收獲一位德魯伊,羅蘭就有希望用少量的農民養活大批工業民,加快領地的工業化進程。
因此在未來的練習方向上,他決定讓葉子往改良種子這條路上走,小麥也好,大麥也好,只要有一樣能實現增產,就能大幅提高自己領地可收納人口的上限。另外,聽說峽灣那邊出產一些風味獨特的食物,按閃電的描敘,倒很像是土豆和玉米。如果傳言屬實,那麼引進這兩種作物的計劃也得盡早提上日程。畢竟麥子本身就不是什麼高產作物。
羅蘭寫下練習規劃後,將她的資料放到一旁,從桌上抽出第二張紙。
第二名接受詢問的女巫叫書卷,也是七個人中年紀最大者,今年已接近四十歲。
這在女巫群體中實在是個罕見的年齡。年紀越大,就越難抵抗魔力反噬。不過看到她的能力說明,羅蘭也能理解書卷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她的主要能力是遠超常人的記憶力,成年後能力得到穩固,幾乎可以稱得上過目不忘,同時獲得了一個十分有趣的分支能力:書卷能將她看過的書短時間內化為實體,羅蘭將其取名為「幻化之書」。
主要能力幾乎無時無刻都在生效,因此每逢覺醒日書卷都能安然度過,這也是她出身貧寒,卻自學成才的原因……這個能力對於學習來說提升莫大,特別是需要反複記憶練習的文字學習。分支能力每次施放都會耗盡她全身的魔力,幻化之書存在時間根據剩餘魔力而定,一般在半刻鍾到一個時辰之間。
顯然,書卷是一位天然的老師,如果將來要展開教育普及的話,她完全可以做到全領域制霸。嗯……至於現在的話,羅蘭想了想,她的能力無需練習,乾脆就先放在身邊好了。待自己得空時,可以寫一些數學和物理方面的初級教材傳授給她。等到時機成熟,她就能在教育界發光發熱。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7:40
第九十八章 新女巫,新能力(下)
第三名女巫叫蜂鳥,是名個頭矮小的女巫,正如她的外號一般。詢問能力時表現得比其他女巫都拘謹得多。她今年冬天剛好成年,對稱的酒窩、精致的五官搭配上糯軟的聲音,顯得分外可愛。
她的能力是「變輕物體」,把魔力附著於物體之上後,可以使其重量大大降低,按她的說法,接近於零。羅蘭讓蜂鳥用自己的茶杯現場演示了一遍後,發現杯子幾乎可以浮在空中——也就是說,其重量約等於空氣。當然,在這個時代的人們眼裡,空氣是沒有重量的。
看來這也是共助會無需補給便能橫穿灰堡西境的原因了。有了小姑娘的幫助,成袋的麥子和魚乾可以輕鬆背負上路,只用幾個人就可以攜帶大量物資,可以大幅減少後勤壓力。
蜂鳥雖然成年,但並未衍生出分支能力。其主要能力必須接觸目標施放,對生命體無效,越是大件的物體,轉化時間就越長,耗費魔力也越多。一旦轉化完成,可以持續數個時辰之久。
這個能力看起來十分適合運輸行業,在即將到來的戰爭面前也大有可為,不過未知要素太多,必須做進一步試驗才能確定。
羅蘭在羊皮紙的最下面寫到:以不同重量的石塊作為對象進行練習,控制魔力輸出,使生效時間和失效時間精確可控。
處理完三人的訓練方案後,他讓侍重新添一座燭台,使得房間更亮了些。不過即使如此,在搖擺不定的橙黃色燭火下,閱讀和書寫都是件費眼的活。
羅蘭打了個哈欠,將記載有第四名女巫信息的羊皮紙攤開。
第四名女巫少見的有了姓氏,全名叫索羅婭.左恩,來自灰堡王都的商人之家,有著一頭褐色的短卷髮和一對細長的眼睛。鼻梁處點綴的些許雀斑不僅沒有破壞整體美感,反而使她散發出獨特的青春活力。
索羅婭剛滿十九歲,能力也十分特別,成年後,她可以將自己看到或想像出來的人物景色如實地畫下來,搭配上分支能力「魔力之筆」,她繪畫時無需借助顏料,也不依賴紙張,便可以畫出如同照片般的圖像。
這種堪比相機的能力用途簡直舉不勝數,至於訓練的話,就讓她每天都畫上幾幅畫好了。
他接著抽出下一張紙。
第五位女巫叫回音,是一名來自極南境的女子,身材高挑,皮膚呈咖啡色,眼睛和鼻梁有著典型的沙民特徵,充滿了異族風情。按她的講述,覺醒後最初可以模擬動物的鳴叫聲,成年後變得任何聲音都能模仿得唯妙唯俏,沒有分支能力。
羅蘭將她的能力命名為「幻聲術」,用途暫時沒想到,練習要求……隨便吼上兩嗓子吧。
第六位接受詢問的女巫是莉莉,她今年才十六歲,梳著兩條馬尾辮,麵孔精致得像個洋娃娃,見到自己時表情也有些生硬。能力是防止食物腐壞,覺醒為女巫才短短一年時間,她已是共助會裡最受歡迎的角色——沒有保鮮能力,許多食物都會在流亡途中變質發黴。莉莉同蜂鳥一起,撐起了共助會的後勤保障。
至於這種保鮮能力是不是通過魔力滅殺細菌來實現還有待考證,羅蘭決定讓她用各類肉食和水果來練習,並測試魔力耗盡下的最長保鮮時間。
他揉了揉酸麻的脖子,將這六名女巫的資料摞成一疊,桌上只剩下最後一張羊皮紙。
這也是據葉子之後,羅蘭發現的另一個驚喜所在。
第七名女巫:謎月。
當時她走進辦公室的模樣顯得十分緊張,夜鶯安慰了她好一陣子,還專門在自己耳邊簡單解釋了下緣由。
原來謎月的能力在營地裡也算得上最差的一個,幾乎可以說是毫無用處,擔任的也都是些單純靠人力完成的雜活。加上平時常被哈卡拉責怪,使得她行事畏畏縮縮,生怕羅蘭嫌棄她沒有用處而將她趕出邊陲鎮。
她的主要能力是將物體磁化,未成年之前還只限金屬物品,成年後任何物體在她手中都能獲得磁性。沒有分支能力,磁化時需要接觸目標施展,過程極其緩慢。按她的說法,將一塊一尺見方的石頭賦予磁性需要半天時間。
這對於共助會來說確實沒多大用處,磁石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航行於峽灣和大陸之間的船隻都裝配有指向功能的航海針。陸地上參照物繁多,不需要這類東西也能迅速找準方向。相反磁化的物體還會給大家造成麻煩,比如被蜂鳥輕質化後的鐵鍋鐵器稍不留神就會飛向謎月,以至於哈卡拉禁止她在營地內使用力量。
但對羅蘭而言,這個沉默寡言的姑娘簡直是送上門來的無價之寶。
這也是他想要哼唱Super-star的原因——還有比「你是電,你是光」更貼切的歌詞嗎?
磁生電,電生磁,這是任何一個理工狗都滾瓜爛熟的知識。他在心裡將法拉第、高斯、安培和麥克斯韋統統感謝了一遍。有了電,就有了光,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在領地裡展現另一種奇跡。
一個被禁止使用能力的女巫,仍然撐過了邪魔噬體,可見她雖然自卑內向,但意志並不脆弱,至少對於活下去的渴望,她比大多數人都要強烈。羅蘭暗自慶幸她加入共助會還不到一年時間,否則積年累月下來,她很可能會被哈卡拉活生生葬送。
他大筆一揮,將謎月接下來幾天的訓練定為磁化各類物品,並確定魔力消耗與磁性大小的關係。
加上這七名女巫,羅蘭的女巫陣容猛得增加到十二人。參看如此多樣本後,他對魔力的表現形式也有了大致了解。傳統的戰鬥型和非戰鬥型分類並不合理,他更傾向於按能力自身的特點去劃分。綜合來看,女巫們的主要能力基本上可以分為三大類。
第一類是自身強化型。這種類型的能力十分罕見,至今只有書卷一人屬於這個類別。相當於被動生效的能力不受神罰之石影響,即使佩戴神罰之石,她依然可以做到過目不忘。
第二類是召喚型。安娜、夜鶯、娜娜瓦、閃電、溫蒂、葉子、索羅婭、回音和莉莉都屬於這個大類。特點是魔力能離開自身生效——盡管這個距離被限制在五米以內。召喚型女巫的能力最為多變,受神罰之石影響也最大,一旦進入禁魔區域,任何由魔力產生的效果都會消失。不過能力未被阻止前,造成的結果是永久且不可逆的。
第三類是附魔型。例如蜂鳥和謎月。魔力施展方式通過接觸目標實現,轉化過程緩慢,消耗魔力頗大,同時會被神罰之石打斷。然而轉化一旦完成,便成了物體的固有屬性,禁魔區域內依然有效,附魔具有時效性,持續時間跟物體體積和自身魔力狀況有關。
這大概便是神罰之石無法消除魔力反噬的原因,他想,神罰之石不影響魔力彙聚和流動,它影響的是魔力轉化為能力的過程。通俗地來講,它針對的是客戶前端,而非後台數據。
羅蘭放下鵝毛筆,揉了揉眼睛。不管怎麼樣,以後又有得忙了。
作者:
hanslin
時間:
2017-6-4 23:18:01
第九十九章 夜談
女巫們此時也沒有睡去,經歷了一連串苦難後,她們仍不敢相信自己被王子收容的事實。沒有枷鎖,沒有看守,就這麼讓大家住進城堡裡,還是如此寬敞舒適的房間?
溫蒂大概猜出了姐妹們的不安,她和夜鶯一起,將眾人都喊來自己的房間,圍著床坐成一圈,用聊天來安撫大家的情緒。
這就是領袖的風範,葉子暗想,如果是哈卡拉,絕對不會心細到這個地步,或者說她即便注意到了,也沒有閒心來撫慰姐妹們。
「溫蒂姐姐,王子殿下……會讓我們做些什麼?」蜂鳥怯生生地問道,「我們的能力比起你和夜鶯姐來說,都差得太遠了。」
這話引起了其他姐妹的共鳴,她們紛紛點頭。
溫蒂撲哧一聲笑了,「讓我想想,嗯……首先你們要做的事,就是練習你們的能力。」
「練習能力?」索羅婭遲疑道,「難道殿下會讓我不停的畫畫麼?」
「很有可能,」溫蒂拍了拍在一旁低著頭的謎月,「你也是,雖然哈卡拉禁止你在營地使用能力,但殿下不會,相反,他只會鼓勵大家通過練習,盡可能掌握自己的能力。」
「我的能力會給姐妹帶來麻煩的,」謎月小聲道。
「那也必須練習,」溫蒂斬釘截鐵地說,「這關係到我們的生死。」
「生死?」葉子忍不住問。
「沒錯,羅蘭殿下發現了女巫能平安度過覺醒日的方法,」夜鶯接替溫蒂說道,「從此以後,我們可以告別魔力反噬的痛苦,所有姐妹都可以順利活到成年。」
所有女巫們都睜大眼睛望向夜鶯,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書卷驚訝地問,「是你上次提到的安娜小姐嗎?可你當時說並不清楚具體原因。」
「是的,當時還只是殿下的猜測,但後來娜娜瓦的覺醒日驗證了這一點——她同樣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那麼這個方法是……」書卷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要每天都消耗魔力即可,」夜鶯一字一句說道,「我在迷霧中能看到魔力的變化,經常性地使用它會使得身體容納的總量不斷增大,同時噬體之苦也隨之減輕。接近覺醒日的時候,只要將魔力全部消耗一空,它就幾乎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我想大家隱隱也能感覺得到,」溫蒂補充道,「被教會追趕獵殺的日子裡,我們小心翼翼的潛藏在城鎮角落,根本不敢使用能力,因此每年冬天都有許多姐妹離我們而去。但今年在絕境山脈的營地中,除了艾寧和艾希,大家都活著撐過了邪魔之月。」
原來如此,葉子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就是自己在蠻荒地遭遇邪魔噬體,持續時間格外短暫的原因。「也就是說,聖山並不在那片無人之地……」
「沒錯,聖山不是特定之所,」溫蒂點頭道,「但凡可以接受我們,不視女巫為魔鬼,不限制姐妹們施展能力的地方,都是聖山。」
「溫蒂還曾向羅蘭殿下提出過要求,想要在邪魔之月結束後再去一趟營地,將這個消息告訴大家。」夜鶯望著溫蒂,柔聲說道,「就算沒有找到聖山,你們也可以在深山中好好活下去。」
「既然大家都回來了,就不用提這個了,」溫蒂笑著搖了搖頭,「所以,無論殿下需不需要你們的能力,為了自己的安全,你們也要每天練習它。」
「如果這就是化解魔力反噬的鑰匙,會不會有其他女巫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書卷思考了片刻開口說道,「我們並非第一個聚集起來的女巫組織。在晨曦和狼心王國,還有其它女巫聯合會存在,我曾向她們發送過信件,想邀請她們一同尋找聖山,但始終沒有收到回信。」
葉子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書卷還有些話沒有說出口。哈卡拉自從在東境森林的一座地下遺跡中發現古書後,就堅定地帶領大家踏上了尋找聖山之路。至此,共助會開始了漫長的流亡之旅,幾乎穿越整個灰堡。這一路上,大家新認識了許多姐妹,也失去了很多姐妹。如果從一開始,她們選擇藏身於那座遺跡中,會不會提前發現這把鑰匙?
「我們可以試著聯絡其他城市中隱藏的女巫,」夜鶯說,「羅蘭殿下也有這個打算。他想通過釋放流言的方式,讓女巫們注意到這個偏僻小鎮。如果中間由我們穿針引線的話,毫無疑問會大大降低她們的戒心。」
「可我還是沒明白,王子殿下收容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回音一臉茫然,這名來自極南境的異族女子遭遇比大多數女巫更糟,她先是被沙民賣給了碧水港的商人,再後來一路轉賣到王都。她被強迫學習舞蹈和宮廷禮儀,甚至討好男人的技巧。如果不是恰巧被共助會救下,她恐怕已經被高價轉手給某位公爵或大臣。直到現在,她說話時仍帶著明顯的異族口音。
「說不定就跟那些想要買你的人一樣,」莉莉撇撇嘴,「男人嘛……」
「不要胡說,莉莉,」夜鶯不悅道,「羅蘭殿下和那些人都不一樣,只要大家在這裡住上一陣子,自然會明白。」
「正是這樣,我對此深有體會,」溫蒂依然是那副溫柔的笑容,「今天也不早了,大家先回房睡覺吧。就算能力起不到作用,也不用擔心。殿下說過,他想讓領地裡的女巫,都能過上跟正常人一般的生活。如果你們非想知道,殿下明天會讓你們做什麼,」她故意頓了頓,「我想,大概會先從填寫一張契約開始吧。」
葉子和書卷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者隨手將門關上,「我們也睡吧。」
「嗯。」之前詢問能力時,殿下將她和書卷安排到一間屋子,同時表示這只是暫時的安排,以後小鎮會有全新的單間提供。但在她看來,這麼寬敞的床上睡三個人都沒有問題。
她脫下外衣,鑽進被子裡,難以形容的柔軟和舒適頓時包裹全身,葉子忍不住輕哼一聲,將頭埋進枕頭。過了許久,她才輕聲問:「你怪哈卡拉嗎?」
「……」書卷輕歎了口氣,「沒人能預知未來,不管她後來做了什麼,至少一開始她是真心想要找到一個能供女巫安心居住的家園。現在提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睡吧,孩子。」
她閉上眼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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