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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香彌 -【元氣娘出嫁(候補相公上位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1:19     標題: 香彌 -【元氣娘出嫁(候補相公上位之一)】《全文完》

香彌 - 元氣娘出嫁【候補相公上位之一】

哪個姑娘像她一樣命苦,議了八次親,卻始終無法把自己嫁出去,
她的成親血淚史早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錢來寶惱得將包子當繡球,隨意往酒樓下一拋,看能不能替她找到良婿,
沒想到她玩笑的舉動惹禍了,區區一個小包子竟將一個大男人給砸昏,
這……這男人是有多弱啊?!
好在大夫還她清白,是他受了風寒體虛,絕不是她身懷武功所致,
偏偏娘親得到消息,不顧眾人反對的點了他的穴,逼他與她拜堂,
她才不要這樣莫名的嫁給一個陌生人呢,春宵夜逃亡夜,
將這尤少爺平安護送到他要去的地方就互不相欠了吧……才怪!
他們的帳越來越理不清了,這一路吃他的穿他的睡他的,樣樣都是上等貨,
讓她有一種被人呵寵的錯覺,且他收了怒氣後,風度翩翩簡直讓人無法招架,
只可惜他們無緣,她正欲結束「任務」時,卻遇上第一任的表哥未婚夫,
表哥誠心認錯想回頭,她都還沒說什麼,尤少爺竟比她還惱火的拒絕,
臉色比當初被硬逼著拜堂時還難看,難道他……是她想的那樣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1:42

第一章

    尤不休閉著眼坐在顛簸搖晃的馬車裡,即使此刻外頭正刮著狂風下著暴雨,還伴隨著閃電雷鳴,他也一動不動,彷佛老僧入定。

    但與他同坐在馬車裡的隨行小廝可就沒有自家主子那般鎮定,他神色緊張,心驚肉跳,兩手合十對著虛空,嘴裡喃喃的念念有辭——

    「天上的神明、佛祖、菩薩,求禰們保佑咱們這一路上平平安安無災無難,可別出事……要是能平安回到繁城,小的一定到城裡的幾座寺廟還願……求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咱們……」

    剛祈求完,轟地一聲,天上打了個響雷,把他嚇得跳起來,抱著頭驚叫一聲,「啊——」

    尤不休睜開眼呵斥他一聲,「你鬼叫什麼,不過打個雷也嚇成這般!」

    孫翔委屈的閉上嘴,幽怨的瞟了自家四爺一眼,換了平常,他自是不怕,可如今是同四爺坐在一輛馬車裡,他怎能不怕,萬一那雷不長眼,錯劈到他身上可怎麼辦……

    四爺「天賦異稟」,自小黴星高照,走路踩狗屎,騎馬被馬摔,賞花被蜂螫,遊湖翻船,喝菜湯被骨頭噎到,夜裡睡覺被倒塌的橫樑壓傷,人在家中坐,也能被天外飛石砸傷……說起四爺自小到大遇到的楣事,那真是十天十夜也說不完。

    主子運氣背,他們這些跟在身邊侍候的小廝自然也跟著倒楣。

    就像半個多月前,主子出門談一樁生意,那天半途遇上一頭不知哪來的狂牛,發瘋似的撞翻了馬車,四爺只受了點輕傷,卻苦了當天駕車的馬夫和那天跟著四爺出門的李朝,他們一個斷了胳臂,一個摔斷了腿。

    再上個月,主子去青樓與人談另一樁買賣,結果遇上官差在追捕通緝要犯,官差與那通緝犯在青樓裡打起來,眾人連忙閃避,隨行的丁勇護著四爺也避讓到一旁,豈料,其中一名官差手裡的刀竟被那通緝犯一腳給踹飛,就那麼直直的朝著四爺飛去。

    身為護衛的丁勇,見四爺有危險,自是要出手相救,一向武藝高強的丁勇,那天也不知怎地竟失手了,那刀就那麼插在丁勇的胸口上,中刀的他到現下都還在府裡養傷,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尤家主子們待下人一向寬厚,給的薪俸和賞銀也多,不少繁城的百姓都想進尤家做事,可沒人想被分派在四爺身邊。

    四爺身邊侍候的下人來來去去起碼也換了上百個之多,都是因為受不了這些倒楣事而求去的。

    他是外地來的,在三、四個月前進了尤府,才得知這事,想起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真真是一把辛酸淚,要不是沖著那些薪俸,他早不幹了。

    聽見天上又劈了個響雷,他嚇得瑟縮成一團,他家就他一個男丁,要是他出了事,他爹娘可怎麼辦,想到這裡,十五歲的孫翔忍不住哭了出來。

    「嗚嗚,四爺,小的還沒有娶妻生子,不想死!」

    尤不休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放心,你死不了的。」他雖然黴星高照,除了自個兒倒楣,也常連累身邊的下人,但是至今為止還沒人因此喪命。

    這大雷雨是半個時辰前開始下的,他這回出門沒帶太多人,除了孫翔,只帶了與他一塊長大的護衛馬群。

    原本是由孫翔駕著馬車,但半個時辰前下起了雷雨,孫翔被雷聲驚嚇到,便改由馬群駕車。

    現下沒處可避雨,馬群一路趕著馬車,想在入夜前趕到常陽縣。

    尤不休話才說完,轟隆隆的,天上又接連炸起了幾聲霹雷。

    也不知是不是雷聲驚嚇到了前頭拉車的兩匹馬,原本頂著風雨,走得雖有些顛簸,但還算平穩的馬車,突然間狂奔起來。

    孫翔被摔到椅子下,就連尤不休也在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歪跌在椅榻上。

    被疾馳的馬車摔得整個人在車裡滾過來滾過去的孫翔,臉色發白的迭聲慘叫。

    「啊啊啊——」

    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跟著四爺出門了,這才出門兩天,就發生這種事,也不知道他這條小命還能不能留著回去見爹娘。

    重風縣尚武風氣濃厚,城中武館林立,大大小小的武館,至少有二、三十間以上,其中最知名的有四處,就是被稱為風火山林的風揚武館、火獅武館、鎮山武館和鳳林武館。

    大運王朝的將領,十個起碼有五、六個要麼是重風縣人,要麼就是曾在重風縣的武館裡習過武,而重風縣的百姓,不分男女,多多少少都能耍上一兩套拳。

    此時鳳林武館後院的一間廂房裡,幾個姑娘聚在一塊,吱吱喳喳的討論著被錢來寶拿出來的那件喜服。

    錢來寶輕撫著這件在七年前就準備好的喜服,心中暗自祈禱著,希望這回她能穿上這件喜服,順利出嫁。

    她倒也不怕一輩子嫁不出去孤老一生,橫豎她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幾個兄長一向疼她,她留在錢家一輩子也不成問題,可她要再嫁不出去,娘可要急瘋了。

    「哎,表姊,你這喜服的樣子舊了,現下不時興這種款式的。」十六歲的方紅珠瞅著那喜服說道,她明年要出閣,喜服前幾日已繡好,樣式可比表姊這件新穎多了。

    「就是啊,這都是七年前的喜服了,顏色也有些退了,不如讓奶奶找人再給姑姑繡一件吧。」十五歲的錢如雲也覺得這喜服沒表姑那件好看。

    「是呀是呀,姑姑再做一件吧,這件喜服自做好後,姑姑議了七次親都沒能嫁成,太不吉利了。」十三歲的錢如熏也在一旁附和道,接著她突然眼睛一瞪,指著喜服一角噫了一聲,「你們瞧,這喜服上竟藏了朵黑色的花兒,姑姑議親這麼多次都嫁不出去,會不會就是被這黑花給詛咒了?」喜服為了增添喜氣,不會有人在上頭繡上黑色的花。

    「那黑花在哪?」聽見侄女的話,錢來寶好奇地看向喜服的裙擺。

    其它人也湊了過來,但那裙擺上繡滿了紅紫黃橙綠各色的花朵,幾人一時之間竟也沒瞧出哪裡有黑色的花。

    錢如熏指向角落裡,藏在三朵花間,小指大小的圖像,「就在這兒啊。」

    錢來寶看了眼疑惑的道:「這是花嗎?我還以為是石頭呢。」

    方紅珠拿起喜服,眯著眼仔細瞧了瞧說道:「我猜那繡娘原本應當是想繡朵花,八成是沒繡好,為了遮掩,索性就用黑色的繡線把它繡成了塊石頭,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如熏的眼力可真好。」

    「那可不,我這雙眼可是火眼金睛。」錢如熏驕傲的抬了抬下顎。

    錢來寶想起自己先前議了七次親都嫁不出去,到如今都二十二歲大齡,這次議親是第八次了,為了不再橫生意外,她拿起剪子,想把那朵不祥的黑花給挖掉,再補上一塊布來遮掩。

    錢如雲見狀說道:「姑姑,這嫁衣就不要了吧,咱們找人再做一件就是。」

    方紅珠也附和,「橫豎時間還來得及,我找幫我繡嫁衣的那個繡娘幫你繡,這回一定讓表姊風風光光出嫁。」

    「那萬一姑姑這回再嫁不出去怎麼辦?」年紀最小的錢如熏一時口沒遮攔地脫口而出。

    鳳林武館館主錢永時夫妻共生了三子一女,老大錢進今年三十一歲,娶妻楊氏生了一子一女;老二錢安二十七歲,娶妻張氏生了一女;老三錢鎮二十四歲,娶妻姚氏,尚未育有子女。

    錢來寶是錢氏夫妻最小的女兒,十五歲就為她議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她一位遠房表哥,他在十年前曾來鳳林武館習武。

    錢來寶十四歲時情竇初開,心儀那位模樣英俊的表哥,對方也對她表露情意,錢氏夫妻見小倆口彼此有情,遂在翌年定下這門親事。

    不料婚事定下不久,男方還來不及稟告父母,便收到他母親突然病逝的消息,他回鄉奔喪前,讓她等他回來。

    他這一走三個月,就在她滿心期待的盼著這位表哥回來時,卻傳來對方已在喪期百日內,另娶他人為妻。

    得知此事,錢來寶又怒又傷心,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頭一回議親就沒好結果,接下來幾次因著各種各樣的原因,婚途坎坷,每回議親後都出了事,讓錢來寶至今仍待字閨中,猶未出嫁。

    直到前不久,錢家再為她議了這第八次親。

    錢如熏這話一說出來,錢如雲想要阻止堂妹已來不及。

    而方紅珠沒注意到錢來寶臉色微變,瞅見擺在桌上的一盤菜肉包子,沒有多想便道:「表姊這回要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哪個就嫁給哪個為妻,也用不著麻煩的再議什麼親了。」

    話一出口,方紅珠也察覺自己說錯話了,恨不得打自個兒幾巴掌,她這是腦袋被驢給踢了嗎?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正想解釋什麼,一個虎頭虎腦,約莫十歲左右的小胖子從外頭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著——

    「姑姑不好了,你要嫁的那蔡文德竟然是朝廷通緝要犯,不久前被官差給逮進大牢了。」

    「什麼?!」錢來寶被這噩耗給驚得拿在手裡的剪子沒握穩,掉了下去,砸到站在一旁的錢如熏腳上。

    「啊——」她痛得慘嚎一聲。

    這晚鳳林武館後宅的一處廂房裡,錢永時的夫人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哭著將睡在枕邊的丈夫給捶醒。

    被自家夫人打醒的錢永時,見平時潑辣的妻子此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素來寵妻的他連忙將她摟進懷裡,溫聲問著,「怎麼了,作惡夢啦?」

    「我夢見咱們女兒一直到白髮蒼蒼,牙齒都掉光了,還沒嫁出去!」孟海菁抽泣的依偎在丈夫懷裡,「你說咱們女兒怎麼就這麼命苦吶,她那麼善良的一個姑娘,為何婚途如此坎坷?」

    「說不得前幾次那些都不是她的良配,更好的在後頭等著她吶。」錢永時哄著妻子。

    「那你說那更好的在哪裡,你去把他找出來,咱們來寶都二十二歲了,再不出嫁,都要變老姑婆了。」她可憐的女兒,明明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怎麼就是嫁不出去。

    錢永時耐著性子,溫言軟語的安撫愛妻,「好好,要找也要等天亮,明兒個我就去找。

    天還沒亮,咱們再睡會兒。」

    女兒遲遲無法嫁出去,他心裡也急,但這事急也沒用,也不能因為著急,就隨隨便便找個人將女兒給嫁出去,萬一所托非人,反倒害了她一生。

    孟海菁被丈夫哄得情緒漸漸平緩下來,靠在丈夫懷裡輕聲抱怨著,「你說來寶怎麼就沒學到我這好本事呢,自個兒去勾搭一個好丈夫回來。」

    她自小無父無母,是被師父養大,十五歲那年離開師門,闖蕩江湖,十七歲初次見到錢永時,便對他一見鍾情。花了幾天勾搭到手之後,兩人就在一處荒野,指天為誓,結下白首之約,成了夫妻。

    婚後丈夫一直寵著她縱著她,讓她更加覺得當年自個兒慧眼挑上他,真是此生做得最對的一件事,這些年來唯一的遺憾便是,女兒至今還嫁不出去。

    她接著心忖,說不得就是因為她這生過得太順遂了,夫賢子孝,所以老天爺看不過去,這才讓女兒至今沒能得到一個好姻緣。

    錢永時輕哄著妻子,「來寶性子直善,我相信老天爺自會替她安排一個適合她的姻緣,你就別操心了,睡吧。」

    大運王朝民風開放,並不像前朝那般要求女子守貞守節,女子也不會被拘於閨閣之中,街道上常見女子結伴出遊,這幾年來尤其時興女扮男裝,常見有女子穿著男子袍服。

    錢來寶第八回議親又嫁不成,對方是朝廷通緝要犯,為了躲避官府追緝,在三年前改名易姓,逃到重風縣來。

    在得知他所犯下的罪竟是弒兄辱嫂,錢家自不會讓寶貝女兒嫁給這樣的人,錢來寶也只見過對方一面,還不至於到非君不嫁的地步,然而心情沮喪是免不了,這日在侄兒、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出來散心。

    幾人一路逛著,正值午時,便進了一家飯館用飯,一樓坐滿了人,他們被小二領到二樓一處窗邊。

    錢來寶意興闌珊的默默喝著茶水,見她這般,方紅珠幾人說著些好玩的事想逗她開心。

    「我聽說城外有人開了家愛寵園,裡頭養著各種毛色的貓狗,一隻比一隻還逗趣可愛。」方紅珠一直想養只貓,偏她娘懼貓如虎,死活不讓她養。

    「聽說商行則養的那條大斑狗就是從那裡帶回來的。」商行則是風揚武館館主的三子,此人性子張揚,身手極好,常上各家武館找人比武。

    錢如雲曾一度傾心於他,後來發現他就是一個武癡,眼裡除了武瞧不見其它的,半點風情都不懂,也就歇了對他的心思。她今年已十五,本來爹娘要幫她議親,但姑姑尚未出嫁,她的婚事也就先按了下來。

    錢如熏聞言眼睛一亮,說道:「要不吃完飯咱們去瞧瞧?」

    「去吧去吧,姑姑,我也想去挑只大狗回來養。」十歲大的小胖子錢濤挽著錢來寶的手也嚷著想去。

    見他們幾人全都看向她,五人裡她年紀最長,錢來寶也不想掃他們的興,點了點頭。

    「那咱們吃飽就回武館騎馬過去。」方紅珠興匆匆道。

    方紅珠的母親是錢永時的妹妹,嫁給城裡一個書生,兩家住得不遠,她打小便與表姊、表哥一塊長大,不僅在武館裡跟著他們習武,也學了騎馬。

    幾人都喜歡那些毛茸茸、模樣可愛的小動物,一提起要去愛寵園的事,便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就連心情低落的錢來寶情緒也好轉了些,搭了幾句話。

    飯後,小二送上來一盤豆沙包子,瞧見那包子,錢如熏想也不想的脫口道:「表姑那天不是說姑姑若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來砸,砸到誰就嫁給誰嗎?」

    見她又口沒遮攔,哪壺不開提哪壺,錢如雲罵了她一句,「如熏,你怎麼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胡說,我不僅長個子也有長腦子。」錢如熏抗議道。

    錢濤不明原由,聽了錢如熏的話覺得有趣,起哄的瞅向自家姑姑,「這主意好,姑姑你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誰,我就幫你拖回去當你的夫君。」

    錢如雲剛想出聲呵斥弟弟,卻見錢來寶瞅著那盤包子,也不知是想到什麼,眉頭都皺了起來,她趕緊說道:「包子是拿來吃的,哪能拿來砸人,快吃快吃,吃完了咱們回去騎馬。」說完她拿了枚包子塞給錢來寶。

    錢來寶想起自個兒婚途如此坎坷,這輩子也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一時之間有些意氣難平,抬手就將手裡的包子朝窗外扔了出去。

    下一瞬,只聽見底下傳來一聲——

    「啊,有人昏倒了!」

    她探頭一看,發現她扔出去的那枚包子就落在那昏倒的男人身邊,她瞠目結舌的張著嘴,那人該不會是被她的包子給砸昏的吧?

    錢濤也湊到窗邊來看,瞧見了那昏過去的人和她扔出去的包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著那人,大著嗓門叫道:「啊,那人被姑姑扔的包子給砸暈了!」

    他這一叫,底下的人自然也聽見了,有人撿起那包子,想瞅瞅裡頭包著什麼竟能砸暈人,結果掰開一看,只是尋常的豆沙餡。

    有人抬頭一看,認出錢來寶,「是鳳林武館的四姑娘。」

    「原來是四姑娘,想不到她的內勁竟練到這種程度,只用區區一枚包子就將人砸昏過去。」

    「聽說這四姑娘的身手不遜於她的三個哥哥。」

    「可不是,那錢夫人將一身本領都傳給了這個女兒,聽說就連商行則也曾挑戰過她,兩人堪堪打了個平手。」

    重風縣尚武,對錢來寶以包子砸昏人之事紛紛表達讚揚欽佩之意,一時之間竟沒人理會那昏倒在地的受害者。

    瞅見那枚白胖胖的「兇器」被眾人拿在手裡傳閱,即使錢來寶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用一枚包子就將人砸昏的本事,但看著那還倒在地上不起的人,她不得不下樓,將人帶去醫館。

    錢來寶在醫館裡等著大夫為那男子診治。

    發生這種事,也去不成愛寵園了,她讓錢如熏帶著錢濤先回武館去。

    回去後,見到了奶奶,錢濤與錢如熏興匆匆的將自家姑姑是如何「神勇」的用一枚包子就砸暈一名男子的事,告訴自家奶奶。

    「奶奶、奶奶,我怎麼都不知道原來姑姑竟然深藏不露,內力強到這種地步。」說完,錢濤一臉欽佩的表情。

    「怎麼可能,你們是不是瞧錯了?」穿著一襲暗紅色衫裙的孟海菁,對女兒的身手有幾斤幾兩重一清二楚,壓根不相信女兒有這種本事。

    孟海菁雖已年近五十,但她風韻猶存,面貌嫵媚美豔,一身武功絲毫不亞于丈夫。

    與嫵媚、充滿美人味的外貌相反,她性子潑辣霸道又護短,在得知女兒第八次議親仍嫁不出去,她昨兒個就沖到縣牢裡,將那弒兄辱嫂的混蛋揍了一頓,然後再跑去媒婆家,劈碎了她家的桌椅,狠狠痛駡了對方一頓。

    「我讓你找的是身家清白、老實可靠的人,瞧瞧你這婆子給我找了個什麼人,那混蛋犯下這種殺人大罪,要不是被抓了,這豈不是誤了我寶貝閨女一生。」

    那媒婆嚇得低聲下氣的賠罪道歉,不僅退了媒人錢,還賠上一筆銀子,這才終於送走盛怒中的孟海菁。

    「沒看錯,姑姑她真的只扔了枚包子,就把人砸昏了。」錢濤信誓旦旦的表示。

    一旁的錢如熏也附和道:「沒錯。」

    孟海菁還是不信女兒能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覺得這其中定有問題,她仔細再問:「這好端端的,你們姑姑為何要拿那包子砸人?」

    錢濤搶在堂姊前口快的說:「因為姑姑一直嫁不出去,先前在飯館時一時想不開,就決定拿包子當繡球來砸,說砸到誰就嫁給誰,誰知道她這一丟,就用包子把人給砸暈了。」這小胖子十分有說書人的潛質,繪聲繪影將先前在飯館裡發生的事,加油添醋的告訴自家祖母。

    「有這種事?」孟海菁皺起柳眉。

    錢如熏覺得堂弟說的話有些誇大,想解釋一下,但她來不及說什麼,便聽奶奶問了那醫館在什麼地方,錢濤回答後,一陣風過,已不見奶奶的身影。

    「沒什麼大礙,他似是受了寒,有些虛弱,才會暈厥過去,應當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醒。」

    聽了坐堂大夫的話後,錢來寶與表妹方紅珠和侄女錢如雲,一塊留在醫館等那男子清醒過來。

    三人圍在床榻旁,瞅著那男子的面容看。

    「表姊,這男子生得真俊俏,那眉毛像畫出來似的,那張嘴比姑娘抹的胭脂還紅。」方紅珠目不轉瞬的盯著他那張臉瞧。她已議親,明年就要出閣,所以看歸看,對此人倒也沒生出什麼心思。

    錢如雲則說道:「我瞧他一定是讀書人,臉色才會這麼蒼白,一看就知道一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風一吹就倒,怪不得姑姑不過扔了枚包子,就把他砸昏了。」她覺得這人生得是好看,可她欣賞的是英武不凡的男子,不喜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

    錢來寶也覺得此人生得十分俊美,是她生平僅見,比起城裡有重風縣第一美男子之稱的火獅武館的杜世瓏還好看幾分,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

    方紅珠想起一件事,一時忍不住莞爾道:「先前我說表姊要是再嫁不出去,就拿包子來砸,砸到誰就嫁給誰。不想這麼巧就讓他被表姊給砸中,要是這人還沒成親,表姊不如嫁給他好了。」她覺得這人長得好,看著起碼賞心悅目。

    她這話才剛說完,發現那人睫羽微微顫動了下,似是快要蘇醒了。

    錢來寶張口正想說什麼,就瞥見自家娘親像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

    一進來,見到她們三人圍在一張床榻旁,孟海菁快步來到床榻前,看清那男子的模樣,她暗暗點頭,心忖以對方這副樣貌,倒是配得上她的寶貝閨女。

    「來寶,這就是被你砸到的人嗎?」

    「嗯。」錢來寶頷首,她的容貌有幾分肖似母親,五官秀美,性子卻不像母親那般潑辣。

    「眼光還不差。」孟海菁稱讚了女兒一句。

    她話甫說完,就見那男子徐徐睜開了眼,覷見面前杵著幾個陌生的女子,疑惑的出聲,「不知幾位是……」

    「你醒了正好,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孟海菁話完,不由分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從床榻上拖了下來,直接拽著就往外走。

    尤不休的腳在馬車落水後扭傷了,被她這麼一拖,受傷的腳刺疼了起來,他氣惱的想扳開她的手。

    「這位夫人你做什麼?快放手!」

    前兩日他所乘的馬車,突然在雷雨中狂奔,最後拉車的馬兒約莫是力氣用盡,一頭栽倒在一處河邊。

    馬車整個摔進了河水裡,他從車裡將嚇得腿軟爬不出來的孫翔給拖出來後,來不及上岸,就被湍急的河水給沖走。

    等他醒來,已被人救起,他向救了他的那人道了謝,今日準備要去車馬行雇輛馬車前往臨川城。他與孫翔和馬群失散,一時之間也不知要上哪找他們,因此決定先去此行的目的地臨川,說不得孫翔和馬群也會上那找他。

    正當他走在路上時,猝不及防間,被天外飛來一物給砸到,這種事自小到大也沒少發生,他原本並不以為意,不想,他都還來不及看清那砸到他的是何物,當下只覺得兩眼一黑,就這麼厥了過去。

    一醒來,就被這蠻橫的女人無禮的對待,不過他察覺到這人似是對他並無惡意,因此雖有些不悅,倒也沒多著急。

    「你既然被我女兒砸到了,就認命吧。」孟海菁沒鬆手,此時她已認定此人是女兒所挑中的如意郎君,一心只想著帶他回去同女兒拜堂完婚。

    這些年來她準備嫁女兒準備了八次,還無法把女兒嫁出去,她都快要瘋魔了,這會兒難得女兒自個兒挑了個人,為免夜長夢多,再橫生意外,她決定今兒個就讓他們拜堂完婚。

    想起一件事,她連忙問他,「小子,你成親沒?」

    要是已有妻室,縱使女兒再中意他,也不能嫁給他,他們錢家的女兒可不能屈居為妾。

    尤不休正驚訝孟海菁的手勁竟如此強,讓他掙脫不開,只能受制於她,因此一時無暇多想,出聲回答,「尚未。」

    「很好。」孟海菁綻開笑容,想起一事她再問:「對了,你可有殺過人犯過案?」

    「沒有。請夫人快放了在下。」尤不休嚴肅的要求道。

    孟海菁沒理會他,在得知此人一來沒娶妻,二來沒殺過人犯過案她放心了,急著想將人給帶回去,見女兒還沒趕上來,她回頭吼了句,「來寶,你們還磨蹭什麼,還不快跟上!」

    錢來寶聽了母親的呼喚,下意識愣愣的回了句,「哦。」與錢如雲和方紅珠相覷一眼,疑惑著不知母親究竟想做什麼。

    尤不休沉下臉,想弄清楚這婦人究竟要做什麼,「這位夫人,你我素不相識,究竟要帶在下去何處?」

    孟海菁回答他,「去鳳林武館,現下你不認識咱們沒關係,晚點就能認識了。」想起今天就能把女兒嫁出去,她不由心頭發熱,數年的心願終於要得償,她加快腳步,想把這個女兒親自挑到的女婿,帶回去給自家丈夫瞧瞧。

    她是江湖兒女,素來不拘小節,覺得男女之間只要你情我願,指天立誓就能結為夫婦,當年她與丈夫也是這般。

    沒想到婚後與丈夫回到重風縣,接掌錢家的鳳林武館之後,丈夫卻變得迂腐起來,非要講什麼三媒六聘,害女兒的終身大事耽誤到現在。

    發現自己掙脫不開她的鉗制,尤不休也不再浪費力氣,打算看看她究竟想做什麼。

    在回到鳳林武館前,孟海菁留意到他拖著一條腿,走路一跛一跛的,「噫,你竟然是個瘸子!」

    尤不休來不及開口澄清他只是扭傷了腳加上點皮肉傷,就聽她自言自語接著說:「罷了,就算是瘸子也沒關係,至少那張臉還能看。」

    而此時落在後頭的錢來寶,因納悶自家娘親這般急吼吼的揪著那人要做什麼,與表妹和侄女一邊狐疑的猜測著,腳程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奶奶怎麼一來,不由分說就抓著那人?」錢如雲對自家祖母的行徑滿頭霧水。

    方紅珠琢磨著說:「適才舅母一來就讓那人認命,又急著帶他回武館,難不成……」她說到這兒便打住話。

    聽她話只說了一半,錢如雲好奇的追問,「難不成怎麼樣?」

    方紅珠猜測,「舅母會過來,定是如熏和小濤他們回去後,將表姊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的事告訴她,舅母會不會是以為這人是故意裝暈,所以適才一來,見了人才不由分說就將人給揪下榻,打算將他帶回武館去教訓一頓?」

    錢來寶搖首道:「我娘不會不問青紅皂白就這麼做。」

    錢如雲與方紅珠默默互覷一眼,這話也只有姑姑(表姊)才說得出來。重風縣人都知道,鳳林武館的館主夫人素來潑辣霸道,我行我素,偌大的鳳林武館即使得罪館主錢永時都無妨,但若是惹到了館主夫人孟海菁,那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那姑姑覺得奶奶為何要將那人給抓回武館?」錢如雲問她。

    「也許……娘是覺得我將人砸昏,所以想帶他回去吃頓飯,給他補補身子?」她是將心比心,覺得那男子身子太虛,才會一砸就暈,實在該好好補補才是。

    方紅珠與錢如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兩人都覺得她這理由是最不可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1:57

第二章

    孟海菁領著尤不休進了武館,一路來到大廳,剛好瞧見大兒子錢進,吩咐他,「快去把你爹、二弟、三弟他們都叫來,今兒個你妹妹要拜堂成親。」

    「小妹要成親?她要嫁給誰?!」錢進有些錯愕。

    孟海菁喜孜孜的指著手裡拽著的尤不休,「哪,人不就在這兒,這是你妹自個兒挑上的。」

    聞言,尤不休和錢進都不敢置信的瞠大眼,錢進只是驚訝,但尤不休臉上還多了抹怒色。

    「在下並沒有要娶令嬡為妻!」

    「你被她拋的繡球砸到,由不得你不娶。」

    「在下並未被什麼繡球砸到,夫人怕是認錯人了。」尤不休勉強捺下怒容,試圖同她說理。

    「你都被砸得昏過去還不承認!」孟海菁一臉指責的瞪著他,彷佛他是想賴婚不認的卑劣小人。

    「我並未被繡球砸……」甫說了幾個字,尤不休便一臉震驚,「難道那把我砸暈過去的竟是繡球?」

    孟海菁想起女兒砸暈此人所用之物,緩了緩臉色解釋道:「是用包子做的繡球,你既然被她砸到,就表示你乃她命定之人,擇日不如撞日,所以我決定今日就讓你們拜堂完婚。」

    說完,見大兒子還杵著沒走,她吼了他一嗓子,「你還傻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叫人,對了,順道吩咐廚房多準備些好酒好菜,待他們拜堂後,咱們好慶祝慶祝。」

    錢進猶豫了下,很想告訴母親,這人似乎一點都不想娶小妹為妻,想勸母親還是別為難人家了。可自小在母親淫威下長大的他猶豫了下,還是沒膽子說出忤逆的話來,轉身出去,遵從母親的吩咐去找人。

    尤不休回想了下被砸昏前的事,覺得此事簡直荒謬至極,憤而怒斥,「荒唐,什麼包子做的繡球,簡直豈有此理,你快放手,這門婚事尤某絕對不認!」

    見他不認,孟海菁冷下臉道:「你想賴婚?」

    「無媒無聘,你休想逼我認下這親事!」尤不休神色冷沉,他長這麼大,雖然楣神纏身,可從來沒有人敢逼迫他做他不願做之事。

    「不識好歹,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孟海菁懶得與他囉唆,抬手飛快在他頸子和胸前點了幾處穴道,封了他的啞穴和行動。

    在她看來,他一個身有殘疾的瘸子能娶她閨女為妻,可說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氣,等他娶了來寶之後,就知道她家來寶的好了。

    封了他的穴道後,她接著抬手將他一推,推到一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可憐尤不休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憋在胸口的滿腔怒焰讓一張俊美臉龐漲得通紅,他怒目嗔瞪孟海菁。

    孟海菁哼了聲,抬了抬眉,對他警告道:「難得我女兒看上了你,是你走運,等你們拜堂入了洞房後,我就替你解穴,往後只要你好好善待我女兒,咱們錢家也絕不會虧待你,你要是敢欺……」

    她話還未說完,錢來寶進門了。

    見到女兒回來,孟海菁打住話,一臉喜色的催促女兒,「來寶,你快回房去換上喜服出來。」

    「娘,那喜服被我給剪了。」那日在得知她那無緣的第八任未婚夫竟是個通緝要犯後,她就把那喜服給剪了。

    「剪了?」孟海菁一愣之後,擺擺手安慰女兒,「沒喜服也不打緊,想當年我同你爹拜堂時,也沒穿喜服,你就穿著這身衣物拜堂吧。」

    「娘,你在說什麼,你讓我同誰拜堂?!」錢來寶又驚又疑的看了母親一眼,再瞅向端坐在一旁,漲紅著臉「沉默不語」的尤不休。

    「不就是你挑上的這小子。」

    「娘,你誤會了,這人是……」錢來寶試圖想解釋什麼。

    孟海菁打斷女兒的話,「我知道,濤兒都跟我說了,他是被你扔的繡球包子給砸到的。

    你拿包子來選夫君的事雖然有些草率,但既然你倆有緣,姻緣天定,娘也不會阻止你們,今兒個就讓你們成親。」

    「娘,我沒想要嫁給他。」

    「你這孩子怎麼三心二意,娘都把人帶回來了,你才說你不嫁,那當初幹麼拿包子扔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砸到他……」當時她壓根都沒想到,隨手扔出去的包子竟會砸到人,還把人給砸暈了,她想同娘解釋,但她素來木訥,口舌本就不伶俐,心急之下更是說不清楚。

    「這就更證明你們有緣,連上天都有意要撮合你們,才會讓你拋出去的那繡球包子砸到他頭上。」孟海菁自聽了孫兒的話後,就片面認定女兒當初拿來砸人的那枚包子是用來選夫的繡球。

    她接著說:「我瞧這人長得人模人樣,也算勉強配得上你,等你爹來看過之後,就讓你們拜堂。」如今她一心一意只想讓女兒儘快出嫁,唯恐錯過此人,女兒會到老都嫁不出去。

    跟著錢來寶回來的方紅珠與錢如雲,見她竟打算撮合那男子與錢來寶,驚愣得也傻住了。

    「娘,他不是……」錢來寶還想解釋,但這時孟海菁瞧見丈夫和幾個兒子兒媳、孫兒、孫女都過來了,一臉喜孜孜的迎上前去,拉著丈夫的手。

    「永時,你快來看,這就是咱們女兒自個兒挑到的女婿。」她熱絡的拽著丈夫,領著他來到尤不休面前。

    錢永時一眼就看出此人被自家娘子點了穴,正滿臉不忿的瞪著自家娘子,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正想問清楚,接著便聽自家娘子又開口。

    「我盼著女兒出嫁,盼了這麼多年,總算等到這一天了,老天爺沒虧待咱們,給咱們送來了一個女婿。」

    聞言,素來寵妻的錢永時吞回了想說的話,他比誰都明白女兒議親議了八次都嫁不成,她這個做娘的有多著急,甚至連夜裡都開始作惡夢,夢見女兒直到白髮蒼蒼還嫁不出去,一人孤獨終老。

    他默默的望了眼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見他豐姿俊朗、儀表不凡,難怪妻子會中意此人,非要他娶女兒不可。

    「你可問清楚,這人可成親了?」若是此人已有家室,即使他再寵妻子也不能由著她胡來,若是沒有……那就由著她吧。

    至於此人是什麼姓名來歷,錢永時竟連想都沒想過。

    「問了,他尚未成親。」孟海菁面帶喜色的回答,然後便開始指使相公與一干兒女,「來來,咱們倆先上坐,大郎你和二郎將他扶過來,如雲你和紅珠也別傻站在那裡,把來寶帶過來,老三你就充當司儀。」

    見自家娘親真要讓她和這不知姓名的陌生男子拜堂,錢來寶覺得不能讓娘這麼胡來,著急著想解釋清楚,「娘,那包子我真是不小心才扔到他的,我……」

    「這事你方才便說了,你想想,這底下那麼多人,你誰不砸,偏偏砸到這人,這不就證明這人是老天爺替你挑的夫君嗎。別再說了,快過來拜堂。如雲快把你姑姑帶過來,大郎、二郎,你們倆也別像個木頭一樣杵著呀,把人扶過來。」

    錢進、錢安與錢鎮三兄弟面面相覷一眼,他們三人自也看得出來,此人被自家母親封了穴道,怕不是心甘情願與小妹拜堂,娘強押著人與小妹拜堂恐是不妥。

    可三人瞧見自家老爹一語不發的被娘給拉著坐到首座上,似是打算默認了此事。

    三兄弟也不好再說什麼,各自依著母親的吩咐。

    錢進、錢安過去將尤不休給扶起來,錢進面帶歉意的低聲對尤不休說了句「對不住了,這位小兄弟」,對娘的一意孤行,他們兄弟也勸阻不了。

    尤不休口不能言,只能怒目相向。

    錢安見狀,歉疚的再補上幾句,「你放心,等你和來寶拜堂後,咱們絕不會虧待你,日後定會補償你。」

    另一頭,錢如雲和方紅珠也拉著傻愣愣的錢來寶過去,讓兩人站在一塊。

    這時大廳的門口圍了一群看熱鬧的武館弟子們,眾人不明原由,見自己四師姊幾經波折,終於要成親拜堂,也跟著起哄。

    「師母,四師姊成親,今兒個可有喜酒喝?」

    「對對,這喜酒咱們是一定要喝的。」

    「還要有好菜。」

    孟海菁豪氣的回道:「當然有,今兒個大夥不醉不歸。」見女兒與女婿站在她跟前,多年心願終於達成的孟海菁高興得兩眼發亮,她臉上堆滿了笑,抬手吩咐兒子,「快行禮吧。」

    錢鎮看了自家小妹和准妹夫一眼,無奈地遵從母親的意思,出聲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錢來寶是在表妹和大侄女的牽引下,糊裡糊塗的完成了拜堂,而尤不休完全是被錢進與錢安壓著他的腦袋行禮。

    錢鎮最後高喊一聲,「送入洞房。」

    錢來寶與尤不休被送到她的閨房。

    大廳裡,被喊來觀禮的錢濤,見奶奶一臉喜笑顏開,也跟著興高采烈的說:「奶奶,姑姑這回是不是終於嫁出去啦?」

    「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你姑姑這回總算嫁出去了。」說到這兒,孟海菁喜極而泣,抹著眼眶裡的熱淚,幾經辛苦,她總算親手把女兒嫁掉了。

    「奶奶,您怎麼哭了?」

    「奶奶這是太高興了。」

    一旁的三個兒媳有的遞手絹給她擦淚,有的遞茶讓她潤嗓,另一個則笑吟吟的哄著她。

    「娘,小姑終於出嫁,今晚咱們可要好好慶賀慶賀,我親自下廚,做幾道菜,晚上咱們大夥好好喝一杯。」說完,她走向廚房前,悄聲同丈夫錢鎮說了幾句話。

    聽完,錢鎮訝問:「你確定沒認錯人?」

    「錯不了,一定是他。」

    錢如雲、方紅珠與錢進、錢安將一對新人送到錢來寶的閨房後,也沒多留,替她帶上房門便出去了。

    方紅珠離開前,曖昧的笑著,細聲在自家表姊耳邊說了幾句話。

    「表姊,那些秘戲圖你應當都看過了吧,我娘說這女人在床榻上要像個蕩婦,才能拴住丈夫的心。」

    錢來寶聽得臊紅了臉。

    待所有人都出去後,房裡只剩下她和男子坐在床榻上,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就這麼被娘逼著和他拜了堂,她此時心裡也很茫然不安,垂著臉,絞著手好一會兒,才看向坐在身邊的他。

    這一抬頭,她發現這人眼裡滿是憤怒之色,那怒火猛烈得似要噴薄而出,讓她嚇得往旁挪了挪,她抿了抿唇瓣,出聲問:「我娘勉強你跟我拜堂成親,你是不是很生氣?」

    這還用說嗎?尤不休惱火得都想殺人了,但此時他身上的穴道未解,口不能言,只能用著一雙憎怒的眼神來指責他們野蠻的行徑。

    被他盛怒的眼神一瞪,錢來寶不禁也覺得有些委屈,忍不住向他訴起苦來。

    「其實我也不想嫁給你,我連你姓啥名誰都不知道,可我娘以為你是我拋繡球包子招到的夫君,非要我與你拜堂不可,她決定的事素來沒人能反對,就連我爹和幾個兄長也拿她沒辦法。」

    見他沒答腔,她叨叨絮絮的接著再說:「我知道我娘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我,我這些年來議了八次親,都嫁不出去,把她給急壞了,所以才會一時不管不顧的把你強行擄來,同我拜堂。」

    說完,沒聽見他回答,錢來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被母親制住了穴道還沒解開,她的點穴手法是母親親手所教,抬手便解了他的穴。

    身子終於能動了,尤不休憤怒的站起身,抬手指著她,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娘這般行徑簡直與強盜土匪無異,這樁婚事我絕不會承認!」

    聽他這麼說,錢來寶並不意外,被人點了穴,強押著拜堂成親,會生氣是人之常情,若不生氣那才叫異常,就連她也是在母親的淫威下不得不與他拜堂。

    錢來寶看了他幾眼,覺得這人就連發起怒來那模樣也挺好看的,想了想便說:「你放心,你要真不想娶我,等夜裡他們都睡下,我再偷偷放你走。」

    「我等不了這麼久,我現在就要離開。」尤不休甩袖要走。

    錢來寶連忙出聲阻止他,「你等等,你若現下出去,被我娘發現,她定會再把你給抓回來。」末了,她再補上一句,「我娘武功很高,你打不過她的。」這人腳步虛浮,走路還一跛一跛,一看就知道不曾習過武。

    尤不休回想起當時被她娘給揪住,他掙脫不開她的手,一路被拽著來到這裡的事,臉色難看的磨著後牙槽,拖著先前受傷的腿再走回來,質問錢來寶,「你當真會放我走?」

    錢來寶神色認真的頷首,「咱們錢家的人,素來一諾千金,我既答應要放你走,就一定會放你走。」

    這會兒不過才剛日落,要等他們睡下還要等上好半晌,尤不休只得按捺著性子在一張桌前坐下。

    他自幼遭遇各種大大小小倒楣之事,已打磨出一顆處變不驚的心,他將這事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滅去了心頭火,重新冷靜了下來。

    他看向錢來寶說道:「不是在下不願娶姑娘,而是在下雖尚未成親,但家鄉已有一位訂過親的姑娘,等我這趟回去,就要迎娶她過門。」擔心她不是真心想放他走,他刻意編造出自己已訂親之事,想讓她對他死心。

    「原來你已經訂過親啦,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娘呢,我娘若是知道這事,定不會強押著你與我拜堂。」錢來寶蹙眉道。

    尤不休露出抹苦笑,「先前你娘問我時,我只道尚未成親,還來不及說這事,她便封了我的穴道,讓我口不能言。」

    「那我這就去告訴我娘。」錢來寶心忖等娘知道這人已有未婚妻,應當就不會再強留下他了。娘性子雖然潑辣霸道,卻也不會做出拆散別人姻緣之事。

    思及她那位蠻橫霸道的母親,尤不休心頭閃過一念,有意想藉此懲罰她一頓,叫住了她,「等等。」

    錢來寶停下腳步,「怎麼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擔心你娘即便知道這事,也不會放我離開,畢竟我同你已拜過堂了,我看得出她很疼愛你,且先前聽你說你議親八次都嫁不成,這回她怕不會輕易讓我走。」

    「我娘她不是不講理之人。」

    他駁斥道:「不顧我的意願,封了我的穴道,強逼我與你拜堂,她這算是講理之人嗎?」

    「這……」她被他的話給駁得一時啞口無言,「那你想怎麼辦?」

    尤不休低垂雙眼,須臾後沉吟道:「還是等他們都睡著了,你再放我走吧。」

    「好吧。」她走回床榻旁坐下。等家人都睡下還要一段時間,兩人枯坐著,屋裡一時靜默無聲,她想了想,看向坐在桌前的他問道:「我叫錢來寶,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告訴她真名,只道:「在下名叫尤四。」

    深夜時分,錢來寶悄悄領著尤不休避開幾個巡夜的弟子,來到東廂一處偏僻的高牆前。

    她指著那有兩人高的牆頭說:「咱們翻牆從這裡出去。」

    尤不休抬頭一看,臉色有些難看,縱使他腳上沒傷,這牆也爬不上去。

    「沒其它路可走嗎?」

    「後門和大門都有人守著,不好出去,只有這裡比較偏僻,巡夜的人不會過來,咱們從這裡離開,不會驚動其它人。」

    尤不休低頭瞅了眼自個兒受傷的左腳,正思忖著要怎麼爬上牆頭時,忽見她拽過他的胳臂,一手撐在他腋下,撐著他往上一跳,旋即便躍上了高牆。下一瞬,在他還來不及驚訝時,她便帶著他躍下高牆,來到外頭。

    尤不休忍住心頭的詫異,向她道了聲謝,「多謝姑娘。」

    尤府也有不少武功高強的護院,但都是男子,他沒想到她竟也有一身好身手。

    黑夜裡,秋月高懸在夜空,灑落一地清輝,她朝他點點頭,說道:「你可以走了。」

    「我……」尤不休似是想說什麼,突然彎腰撫著左腳,臉上露出一抹痛楚之色。

    「你怎麼了?」她不解的問。

    他緊蹙眉頭,面露憂容,「我腳上的傷又犯了,怕是走不了多遠。」錢家無故將他擄來,讓他平白遭了這場罪,他可不會這麼輕易饒了將他抓來的錢夫人,不給她一點教訓,他這口惡氣消不了。

    「那該怎麼辦?」見他似是很痛,錢來寶扶著他說道:「要不我送你到渡頭去吧。」

    見魚兒上勾,他滿意的朝她頷首,「那就有勞姑娘了。」

    錢來寶扶著他往渡頭的方向走去,一邊好奇的問他,「原來你這腳不是天生殘疾,而是受傷呀。」

    「我先前不慎落河,在河裡傷了腳。」他這話倒也沒騙她,應是那時為了把嚇壞的孫翔從馬車裡拖出來時傷到了。

    得知他的腳只是受傷,錢來寶好意道:「要不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回去給你拿些傷藥過來。」

    怕她這一回去,萬一被發現可就麻煩了,尤不休搖頭道:「不用了,我先前也買了些藥,還帶在身上。」

    「你不是疼得厲害,不如先上藥再走。」說著,她扶他在路旁一個石墩上坐下。

    尤不休拿出先前買的膏藥,脫下鞋襪上藥。

    錢來寶靜靜等在一旁,上完藥,尤不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瞧見沐浴在月華下的她那張秀美的臉龐,彷佛鑲著一層銀光,煞是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雖然相處不久,但他已約莫摸清她的性子,她性子木訥單純,沒什麼花花心腸,不像她那潑辣霸道的娘,是個好騙的蠢丫頭。

    若非她娘用那樣霸道的手段強迫他娶她在先,他也不會打算利用她讓她那潑辣的娘急上一急。

    母債女償天經地義,況且這事源頭還是因她而起,他與孫翔他們失散了,現下身邊沒服侍的人,正好可以暫時留她在身邊使喚,等找到孫翔他們,再打發她走。

    錢來寶絲毫不知他心中所想,扶著他緩緩走向渡頭。

    翌日,鳳林武館如平常一般,雞鳴時分,錢永時與大兒子、二兒子開始指點弟子們一天的晨練。

    廚房也升起柴火燒水做飯,嫋嫋的炊煙直入天際,在初露的曙光中漸漸消散。

    彷佛沒有人察覺到錢來寶與尤不休已不在房裡,一切平靜如常,而錢家眾人似乎都忘了錢來寶與尤不休,用早膳時也沒人去叫他們。

    直到晌午時分,孟海菁收到一封飛鴿傳書,看完後,她抬手拍了下幾案,啐罵了聲。

    「這混蛋不只騙走了咱們來寶,竟然還讓咱們閨女充當馬夫,替他駕車!」

    錢永時溫言哄了自家夫人一句,「說不得他是不會駕馬,才讓來寶駕車,老三信裡還寫了些什麼?」

    「說他們要往臨川去。」

    哼,那小子還以為他昨晚拐走她寶貝閨女的事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昨日老三媳婦便認出了他的身分。

    老三媳婦有個親戚住在繁城,幾年前那親戚娶孫媳婦,她與她爹娘一塊前去賀喜,那天尤不休也去了,她在筵席上見過尤不休一面。

    繁城首富尤家,不僅位列三大皇商之一,還是大名鼎鼎的積善之家。三十年前北方三國侵擾大運王朝,朝廷糧餉告急,不得不向商人借糧,尤家二話不說捐出了一半的家產給朝廷買糧;十五年前,東南大旱,顆粒無收,尤家也一口氣拿出一百萬兩購買糧食和藥品,運往東南賑濟百姓。

    其它諸如造橋鋪路、施粥贈藥之類的事,尤家更是沒少做,尤家仁善之名傳遍整個大運王朝。

    也不知為何,這尤家行善無數,但尤夫人生下四個孩子,前三個都不幸在出生不久便夭折,這尤不休是尤氏夫妻第四子,也是尤家唯一的兒子。

    據說尤不休自幼聰穎過人,十四歲就跟在其父身邊,承襲了其父經商的本領,甚至還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他二十歲接掌家業,尤家的產業在他手上擴充了一倍不止。

    不過世無完人,據說尤不休做生意的手腕雖高明,卻自幼黴星高照,大小楣事不斷,他喝水時杯子會無故炸裂、登樓時木梯坍塌、坐椅時椅腳斷裂、走在路上遇上發狂的馬,其它的楣事更沒少遇。

    正是知道了他的底細,所以孟海菁在三兒子的勸說下,才默不作聲的讓他拐走了女兒。

    「這尤家家風不錯,這回咱們強迫他娶小妹為妻,他定是心有不甘,才想帶走小妹,有意讓咱們急上一急,不如讓他與小妹相處幾天,說不得兩人能因此生出情愫,情投意合。」當時錢鎮這般勸解母親。

    「既然有老三跟著他們,你也不用太擔心。」錢永時覺得四個孩子裡,就老三最像他,思慮縝密,有勇有謀,這孩子做事他一向放心。

    「哼,既然知道了那混蛋的底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要是敢欺負咱們來寶,我就殺到他們尤家去討個公道。」孟海菁撂完狠話,接著神色一變,滿臉得意之色看向丈夫,「想不到咱們寶貝閨女倒有幾分本事,那包子隨便一砸,竟給她砸到了個金龜婿。」

    她倒也不貪圖尤家的財富,但做父母的,哪個不希望子女能有一樁好姻緣。

    錢永時寵溺的笑了笑。他曾問了當日與女兒同在客棧的大孫女如雲,得知那日在客棧裡,女兒那包子壓根只是隨手扔出去,並沒有打算砸誰。

    可自家夫人在聽了孫子的話後,誤信了女兒拿包子來招夫的事,也沒再問清楚,就去將人給擄回來,逼著人與女兒拜堂。

    這事是他們有錯在先,不過錯都錯了,老三說的沒錯,不如就讓他們小倆口相處幾天,看能不能有個好結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2:14

第三章

    身為鳳林武館的四小姐,錢來寶不是被嬌養著長大的,她打小就跟著母親一塊習武,三個兄長們學的是錢家家傳的武學,而她學的是母親所教的武功。

    她根骨不錯,學了多年的武功,也算小有所成,這幾年常在武館裡指點那些弟子們武功。

    在瞭解到錢來寶的身手後,尤不休毫不客氣的拿她當護衛兼家僕使喚,粗活都交給她幹。

    那天大清早的渡了河之後,他便買了輛馬車,讓她充當駕車的車夫,她在前頭趕車,他坐在車裡頭休息。

    為了行走方便,他替她買了幾身的男裝讓她換上,穿上男裝的她,看起來十分俊俏,眉宇之間流露出抹颯爽的英氣,不開口說話,乍看倒也不易讓人一眼就認出她女扮男裝,只是她那嗓音十分清脆,一開口,就能聽出她是個姑娘家。

    現下剛好時興女扮男裝,因此她這般打扮倒也不會引來閒話。

    此時正值金秋時節,秋高氣爽,惠風和暢,錢來寶不疾不徐的駕著馬車走在前往臨川的官道上。

    從這裡到臨川,快的話五日就可到,但她考慮到尤不休有傷在身,怕馬車顛簸會加重他的傷勢,因此沒讓馬兒趕得太急。

    前夜送他到渡頭後,見他的腳似乎一直痛著,她有些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渡頭等船,便陪著他一塊等。

    清晨時分,第一班渡船來了,他突然疼得連路都走不了,她只好扶著他上船,最後一路送他到了對岸,下船時他仍疼得難以行走。

    她陪著他找了處醫館,大夫診治後,說他腳傷嚴重,須得好生休息,她原是打算替他先找家客棧,讓他好好養傷,可他急著要趕往臨川辦事,沒辦法久留。

    他對她說:「姑娘連夜送我離開錢家,尤某很感謝,但如今我這腳傷實在難以行走,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姑娘能否好人做到底,護送我到臨川?姑娘放心,尤某不會讓你白跑這趟路,會付酬金給姑娘。」

    想到他是讓她無心所扔的包子砸到,才會被娘強押著與她拜堂,遭了這次的罪,她心裡過意不去,答應了下來,「酬金就用不著了,不過我得先寫封信差人送回去,免得我爹娘擔心。」

    他主動表示,「尤某讀過幾年書,略通筆墨,可將此事的原由稟明令尊令堂,同時在下不告而別之事,也要請求他們的諒解。」

    她幼時雖也跟著教席先生認過些字,但她的字卻寫得不如她的武功好,聽他要為她代筆,便點頭答應了。

    在他寫信時,她出去替他買吃食,待回來時,他已把信寫好封好,她直接拿去驛站,托人捎回家去,渾然不知他那信裡壓根一個字都沒寫,存心想讓她娘急上一急。

    這時正值午後時分,尤不休用完午膳,正閉目坐在馬車裡休息,忽然間察覺到馬車停下來,他睜開眼,張口欲詢問錢來寶是怎麼回事,就聽見外頭有人來意不善的喝道:「咱們兄弟盤纏用光了,想問丫頭你借點來花花。」

    「我沒錢可借。」錢來寶看著那三個攔路的大漢,老實說道。她這回出來一文錢都沒來得及帶上,花的都是尤不休的錢。

    三人卻不信,當她在敷衍他們,露出淨狩的表情想威嚇她,「沒錢,那咱們兄弟就收了你這輛馬車。」

    「這馬車不是我的。」她再道。

    「不管是不是你的,咱們兄弟都要定了。」三人中最矮最胖的那個男人,歪著嘴,咧著一口黃牙,霸道的說。

    「大哥,這小娘們長得還挺標緻,賣到青樓應當可以換得不少銀子。」站在他旁邊,那蓄著山羊鬍子的男人眼神猥瑣的瞅著錢來寶,像是在評估能用她換來多少銀兩。

    那矮胖男子瞅著錢來寶看了兩眼,頷首指揮道:「老二,你去將這小娘們綁起來,老三,你去瞧瞧車裡頭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錢來寶出聲阻止他們,「尤大哥在車裡休息,你們別去吵他。」

    「原來車裡還有人,老三,去把人給我抓出來。」那身量矮胖的老大命令道。

    「好咧。」那老三應了聲,提步要朝車門走去時,錢來寶手裡的馬鞭淩厲的揮向他,阻止他再前進一步。

    「我跟你們說了,尤大哥在休息,別去吵他。」

    那鞭子雖沒直接打在他臉上,男人卻被那鞭風一掃,臉皮頓時一陣刺痛,他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的刀。

    「你這臭娘們敢拿鞭子嚇老子!」罵著,他揮著手裡的刀要朝她劈去。

    那老二見狀連忙出聲,卻不是阻止他,而是道:「老三你別把人給砍死,留她一條命,還要把她給賣到青樓換銀子哪。」

    可他話才說完,就瞠目結舌的張大了嘴,看著自家兄弟被她手裡的鞭子啪啪啪的連抽了幾下,毫無招架之地,他臉上和身上都被抽出了血痕,可見那力道之猛烈。

    「原來這臭娘們會功夫,老二咱們上!」見自家兄弟挨了打,另外兩人也拔刀沖了上去。

    錢來寶跳下馬車,手裡的馬鞭使得獵獵生風,不僅讓他們無法近身,還把三人抽得沒有還手的餘地。

    適才聽了他們的話,錢來寶知道這三人不是什麼好人,她下手毫不留情,每一鞭都抽在他們的要害上,打得他們連聲慘嚎,最後連站都站不穩,摔跌在地。

    三人全身被抽出一道道血痕,疼得跪地求饒,沒了適才那兇狠的模樣。

    「小人有眼無珠,得罪姑奶奶,求姑奶奶手下留情,別再打了!」那一鞭又一鞭落在他們身上,火辣辣的疼著。他娘的,早知這臭娘們武功這麼高,給他們十個膽,他們也不敢來招惹她。

    「還想把我賣到青樓去嗎?」她停下手,看著跪在地上的三人問。

    「不敢不敢,小人不長眼冒犯姑奶奶,求姑奶奶大人大量,饒了咱們這一回。」

    「還想搶尤大哥的馬車嗎?」她再問「不搶、不搶。」那老大哆嗦著掏了掏衣襟,把身上所有的銀兩全都掏了出來,推到她面前,「這些銀子孝敬姑奶奶。」

    錢來寶瞟了眼他跟前的銀子,默默的數了數,一共有六十四兩,比她這些年來存下來的銀子還多,都有這麼多錢了,方才竟說沒盤纏,還想來打劫她。

    見她沒出聲,那老大急忙再叫跪在一旁的老二、老三也把銀子掏出來,全都推過去給她。

    「這些也孝敬您,若是您還嫌不夠,咱們再去湊。」

    錢來寶正要說話,瞧見尤不休下來了,她出聲道:「尤大哥,麻煩你把車裡的一捆繩子拿下來。」那捆繩子原本就放在馬車裡,是要用來拴馬用的,這會兒正好用上。

    尤不休瞅了一眼三人的慘樣,回車裡拿來那捆繩子,遞給她時問了句,「你要繩子做什麼?」

    錢來寶接過繩子,先將他們三人捆綁起來,才回答道:「他們在這兒攔路打劫,可見平日裡沒少幹這種事,這種惡人饒不得,我要把他們帶去官府,交給縣老爺尤不休聽她要把他們交給官差也沒反對,只說道:「到下個城鎮還要兩個多時辰,先將他們綁在車後吧。」他可沒打算讓他們與他同坐一車。

    三人聽她要把他們帶去官府,急著嚷道:「姑奶奶,咱們銀子都給你了,你可不能不顧江湖道義,把咱們送去官府啊。」

    「就是呀,你可不能這麼沒良心。」

    見他們幾個強盜竟跟她說良心,錢來寶手裡的鞭子啪的甩了下,「你們攔路打劫,要是我今天沒有武功傍身,豈不是就要被你們賣到青樓去了,就連尤大哥的馬車也保不住,你們做下如此惡事,本就該送官府治罪,那些銀子多半也是你們搶來的,我也會一塊兒送到官府去。」

    三人瞅見她手裡的馬鞭,想起適才被打的事,此時身上還火辣辣的疼著,不敢再多說什麼,唯恐再招來她一頓毒打。

    見三人沒再作聲,她將他們三人綁到車後頭,再走回去收起了那些銀子。

    「那些銀子你若交給官老爺,最後八成會入了官老爺的私囊。」這一路上他看出她性子耿直,方才說要送去官府,便是真打算要把銀子送過去,不由提醒她一句。

    聽了他的話,她一楞,「那這些銀兩要還給那三個強盜嗎?」

    「你可以留下來。」那點小錢他沒看在眼裡,不過既然是那幾個強盜自動送上,她不收白不收。

    她搖頭道:「這些都是不義之財,不能拿。」

    他替她出了個主意,「要不你拿這些銀子換些糧食,分送給窮苦的百姓。」

    她頷首,「好,就這麼辦。」將銀子收起來後,錢來寶秀美的臉龐直到這時才露出驚奇的表情,「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遇到強盜攔路打劫。」以前她跟著幾個兄長出門辦事,都不曾遇過這種事。

    那她可真是托了他的福才能遇上,他黴星高照,這一路上,怕還會再發生不少事端。

    這種攔路打劫的事他也遭遇過幾次,即使以往身邊有武功高強的護衛隨行保護,多多少少也會受些傷,這次竟是毫髮無損。

    他不由得稱讚她一句,「多虧錢姑娘身手不凡,才能將那三名強盜擒獲,換作旁人,恐怕要吃大虧。」

    「還好把他們抓了,否則不知還有多少人要受害呢。」懲奸除惡是習武之人的責任,對於自己能為百姓除了這三個強盜,她心中覺得很高興。

    被綁在馬車後頭的三人眼裡都是淚,有苦難言。他們剛從外地流竄到此,今兒個還是頭一回在這兒攔路打劫,誰知道一出手就碰上硬碴子,失手被擒,簡直是沒地方哭去。

    在入夜前,他們順利進了轔峻縣,錢來寶先將三人押去官府,再拿了那些銀子去買糧食,交給一處寺廟,央請寺裡的僧人分發給窮困的百姓,這才與尤不休找了處客棧投宿。

    翌日,尤不休有事要辦,去了一家商號,錢來寶將馬車停在商號附近,等他辦完事。

    約莫半個時辰,尤不休才出來。

    剛走出來,他聽見有叫嚷聲傳來,循聲望過去,瞟見一名年紀約莫三句的婦人,手持一把菜刀,緊追著前頭一個壯碩的漢子,滿臉憤怒的破口大駡。

    「……給我站住,死老鬼,你敢再偷拿老娘的銀子去賭,老娘這回非剁了你那雙手不可!」

    那男人一邊跑著,一邊驚怒的回嘴罵道:「莫金花,你敢剁老子的手,老子要休了你這焊婦!」

    「你敢休老娘,老娘先砍死你!」那婦人惡狠狠的撂下狠話,然而下一瞬,她腳下不知袢到了什麼,整個人向前撲倒,手裡那把菜刀就這樣脫手飛出去,直朝尤不休的方向飛來。

    尤不休一臉錯愕,根本來不及閃避,就在他以為這次定是難逃一劫時,下一瞬只見有只手突地伸過來,一掌劈向那只差兩寸就要砍中他的菜刀。

    篤地一聲,菜刀落地,而他除了一顆心跳得有些急促之外,安然無恙。

    他抬目看向那及時救他一命之人,神色有些複雜。

    一旁幾個瞧見適才驚險一幕的人,紛紛驚歎的議論著——

    「那姑娘好俊的身手,方才我都以為要鬧出人命了!」

    「可不是,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那姑娘突然出現,只抬了下手,就將那把菜刀給打落,救了這位公子一命。」

    那婦人爬起來,灰頭土臉的上前撿起了自家的菜刀,走過來向尤不休道歉。

    「對不住,公子,嚇著你了。」她接著看向錢來寶,一臉欽佩的表示,「剛才多虧了姑娘,否則就誤傷這位公子了。」

    「這位嫂子往後還是別拿著菜刀在街上追人,危險。」錢來寶奉勸了她一句。

    「還不是我家那老鬼不成器嗎?嗜賭成癡,將家裡的銀子都拿去賭了,我實在是氣不過,才會」她說起自家那不成材的丈夫,捂著臉哭起來,沒了適才那剽焊兇狠的模樣。

    而她丈夫此時早已跑得沒影了。

    錢來寶性子木訥,不怎麼會安慰人,想了想說道:「要不你就休了他吧。」

    「休了他?」

    「他不學好,你留著他何用,不如再去找個老實可靠的人。」

    大運王朝沒要求女子要守貞守節,夫妻因不睦而和離之事雖不多,卻也時有耳聞。

    那婦人楞了會兒後,像是突然開了竅,兩眼發亮,她以前被丈夫氣到心肝疼,也沒動過這念頭,會兒聽她這麼一說,是因為不曾想到,這宛如被人指點迷津,頓時破涕而笑。

    「沒錯,這種窩囊廢老娘還留著做什麼?人長得醜又沒本事,咱休了他,不要了!」想通這點,她抬手抹了抹淚,向錢來寶道謝,「多謝姑娘提點,我這就回去找人幫我擬休書。」說完,她提著自家菜刀快步走了回去。

    在一旁見到這事竟然發展成這般,尤不休若有所思的瞥了錢來寶一眼。

    錢來寶看向他,面露一抹關心之色,「尤大哥可有傷著?」

    他溫朗一笑,「沒事,多謝你救了我一命。」心下暗自慶倖,當初決定把她拐出錢家真是明智之舉,如今有她跟在身旁,比以前那些護院武師都還要管用,那纏著他的楣神,在她高強的武功之下,三兩下就被擊退了。

    她覷了眼他臉上和煦的笑意,感覺得出他此時心情十分愉悅,她眸底也跟著泛起一抹笑意。

    「尤大哥,客棧到了。」

    日落時分,錢來寶將馬車停在一家客棧前,她下了馬車,來到車門邊,準備扶他下車。

    尤不休扶著她的手臂下了馬車,察覺頭頂有個黑影掠過,他來不及閃避,但這時被她拽了下,下一瞬,就見天下落下一坨鳥糞。

    他微微一怔,盯著落在腳邊的那坨鳥糞,心中有些訝異。

    按照以往經驗,不論他怎麼閃,那鳥糞定會直接落在他頭上,他打小沒少被鳥糞臨幸,沒想到這次竟避開了。

    莫非那衰神終於不再纏著他了?還是因為……錢來寶的緣故?

    先前那攔路打劫的,還有那婦人手中飛出的菜刀,全都因她而化險為夷。

    一旁的錢來寶見他一直盯著地上那坨鳥糞看,臉上神色變來變去,有些不明所以。

    「尤大哥,那鳥糞可是有什麼不對「沒什麼。」尤不休抬起頭朝她溫言一笑,「只是這鳥糞差點就落到我頭上了,多虧你拉了我一把。」

    錢來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在意的道:「只是舉手之勞,咱們進去吧。」她扶著「腳傷」還沒好的他進了客棧,先交代小二將馬車拉到後頭去,喂馬兒吃草料,再要了兩間廂房。

    尤不休與她一塊用了晚飯後,拿出一張銀票遞給她,「錢姑娘,麻煩你明兒一早幫我跑一趟錢莊,把這一百兩的銀票兌成現銀,再拿二十兩換成碎銀。」幾天前換的銀子已用完。

    這趟出門他身上帶了不少銀子,那些銀子落水時,掉在水裡不知所蹤,幸好其他大額的銀票,他都貼身放在暗袋裡,雖然被水浸濕了,但曬乾後還可以用。

    「好。」錢來寶接過銀票,應了聲。

    這趟出來她沒帶銀子,吃住都用他的,幾天前她就陪著他換過一次銀票,也是那時她才知道,他身上帶了不少銀票,厚厚一迭。

    那時換了銀子後,他隨即拿了八十兩買了馬車。

    這幾天下來,他出手闊綽,吃住都要最好的,她心忖剩下的二十兩可能也差不多花光了,所以才要再兌成現銀,畢竟大額的銀票一般的店家可找不開。

    「不知尤大哥家是做什麼買賣?」這幾天相處,她只知道他家是行商的,還不知他家是做何營生。

    「做些布匹買賣。」尤不休只簡單說了尤家生意裡的其中一項,想起一件事,他問她,「對了,倘若我現下想學武的話,可還來得及?」

    他幼時曾動過習武的念頭,想學那些江湖大俠一樣仗劍江湖、快義恩仇,於是他找來府裡的護院教他,結果,他一套拳打下來能摔個三、四次,他覺得他可能不適合打拳,想改學劍法。可他拿起木劍,跟著武師比劃,比著比著,被自己拿的木劍紮到好幾次,後來府裡的護院沒人敢再教他,他只好歇了習武做大俠的心。

    幾天前瞧見錢來寶輕輕一躍,就跳過那兩人高的高牆,又見她隨便兩招,就打肌想攔路搶劫的三個強盜,讓他忍不住再動起習武的念頭。

    錢來寶神色認真的回答他,「武學是用來強身健體,只要不是老到沒法走路,什麼人都可以學武。不過這武學還是越早學越能有所成。若是尤大哥想學,等你腳傷好了我可以教你。」

    「那就先多謝你了。」尤不休笑著朝她拱拱手。

    「不用客氣,不過學武在於勤,要日日勤練才能見功。」她接著說道,「我瞧尤大哥身子有些虛,我正好有一套掌法可以教你,日日勤練,有助於強身健體。」

    「要不錢姑娘先同我講講那套掌法,等我傷好了便可以練了。」

    她點點頭,站起身來演練了遍那套掌法。

    尤不休坐在椅子上看著運起掌法的她,那張秀美的臉上神情陡然一變,眼神凜銳如鋒,隨著移動的步伐,揮出的掌法,隱隱透著一絲強勁的掌風。

    他看得目不轉睛,此時演練著掌法的她英氣逼人,那雙眼熠熠發亮,抬手出掌間如行雲流水,他屏息看著,連眨眼都捨不得,直到她將一套掌法打完,他才輕輕吐了口氣。

    她收功,看向他,「就是這套掌法,一共有十三式,這套掌法重在吐納調息,有助於養生,即使是老人都能練。」接著,她再將那十三式的掌法稍作解釋。

    尤不休記下她所說的話,說完後,見時辰不早了,錢來寶回去隔壁自己的廂房尤不休在她離開後,試著打了遍那套掌法,他記性素來不錯,已記下了不少招式,學著她先前的演練慢慢打了遍。

    他一邊出掌,一邊忍不住回想她當時的模樣和表情。他十四歲開始跟著父親出門做買賣,見過的女子不少,可像錢來寶這樣的,他卻鮮少見到。

    她性子直,武功高強,又沒什麼心眼,他三言兩語就將她騙出了錢家,傻傻的被他使喚利用還不知,這麼蠢笨的姑娘,就算是嫁了人,八成也會被她丈夫給治得死死的。

    她議親八次都嫁不成,也許也不算是壞事……發覺自個兒竟一門心思都想著她的事,尤不休連忙打住,草草收了掌,洗漱後便上床睡了,但閉上眼,眼前又浮現錢來寶專注演練掌法的模樣。

    他有些心煩的揮了揮手,「滾開,別來煩我。」翻了個身,扯過被褥將臉蒙上,好一會兒才睡著。

    入睡不久,他卻冷不防被人叫醒。

    「尤大哥、尤大哥!」

    他惺忪的睜開眼,聽見錢來寶的嗓音,皺眉問:「你大半夜跑來我房裡做什麼?」

    「客棧走水,要燒到這邊來了。」錢來寶急聲說著,匆匆拿過他的外袍替他披上,再拎起擱在一旁的包揪,攔腰就將他打橫抱起。

    被人像女人般橫抱,尤不休一驚,臉色愀變,「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你腳上有傷,外頭火勢很大,我先抱你出去再說。」錢來寶沒放下他,抱著他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的大火已蔓延過來,燒毀了好幾間的廂房,外頭亂成一團,有幫忙提水滅火,也有人嚇得不知所措的。

    還有不少人在小二的喊叫下從其他房裡匆匆忙忙逃出來。

    錢來寶一路將尤不休抱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來。

    尤不休站穩後,一張俊臉都黑了,雖知她是為了救他,才急著將他抱出來,但他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姑娘家那麼抱著,簡直是將他的臉面都丟盡了。

    他氣惱的咬著後牙槽瞪她,錢來寶卻渾然不覺,她正看向火場,見火勢猛烈,她將手裡拿著的自己和他的包揪都塞到他手上,匆促的丟下一句話——

    「我去瞧瞧還有沒有人沒逃出來。」

    說完,人便朝著前頭陷入火海中的廂房跑過去。

    尤不休來不及阻止她,見她不知死活的奔過去,他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客棧裡有那麼多人,哪裡需要你一個死丫頭過去救人!」他氣得咒駡了聲,見她跑得不見人影,他磨著牙,想了想,將披在身上的外袍穿好,把只放著衣物的包揪擱到一旁,也朝燃著烈焰的廂房走一邊順手幫忙遞水滅火,一邊尋找著她,打算一瞧見她就要_人給拖走。

    她武功雖高,但水火無情,她又是個姑娘家,萬一燒傷,以後要嫁人就更難了。

    忙了大半夜,幸好清晨下了一場大雨,這才把火給全滅了,但客棧已幾乎被燒光,店東看著燒成廢墟的客棧,難過的直抹著淚。

    對於昨晚幫忙滅火的人,他不忘鞠躬向眾人道謝,也向投宿的客人賠罪。

    「多謝大家幫忙救火,本該好好答謝大家,請大家用一頓熱飯才是,可你們也瞧見了,我這客棧都燒沒了,實在也做不出飯菜來請大家,也沒辦法賠償大家的損失,還望諸位原諒。」

    「東家,幸好沒人傷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東家再把客棧重建起來,以後我還來住。」一名客人安慰那年約四句的東家。

    「可不是,對了,昨晚多虧了一個姑娘,一間一間的去叫人救人,這才沒人被燒死。」

    「沒錯,我也是被那姑娘給救出來的,她一腳踹開我房門,把還在熟睡中的我給扛了出來,那力氣可大得驚人。」

    「我也是被她救出來的。」有人附和瞧見臉兒都被煙給熏黑的錢來寶,一名婦人扯著丈夫喊道:「就是那姑娘救了咱們的。」那時她闖進他們的房裡,一手一個將熟睡中的他們給拎了出來。

    婦人這一喊,不少人瞧見了她。

    找了一晚人的尤不休終於看見她,正要朝她走過去,就見她被一群人給圍住了,那些人紛紛向她道謝。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要不是姑娘及時搭救,我們夫妻恐怕已被火給燒死。」

    「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記下了,希望日後有機會能回報姑娘。」

    尤不休默默在一旁看著,見她那張被煙熏得看不清五官的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擺著手說只是小事,讓大家不要記在心±。

    他沉著臉罵了聲,蠢貨!她拚了命的去救人還說是小事,想起自個兒找了她一夜,擔心了她一夜,他恨不得將她揪過來,狠狠打她幾下。

    等那些人一個個道謝完,錢來寶這才抬眼四處找著尤不休,沒多久就瞧見他站在不遠處,一雙眼惱怒的瞪著他。

    她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他在生什麼氣?

    她朝他走過去,關心的問了句,「尤大哥,你是不是腳又疼了?」

    「哼。」他留下一聲冷哼,掉頭就走。

    「尤大哥,你怎麼了?」她楞楞的跟著他,面露擔憂的問。

    他一語不發,來到附近一處賣早食的攤子前坐下,叫了兩碗熱粥。

    見她還站著,他橫她一眼,「你不餓嗎?」忙了一晚,他早餓得咕咕叫著。

    「餓。」她連忙坐下,拿起一碗粥要吃,卻又被他阻止。

    「等一下。」

    她不解的抬起臉看向他。

    「臉髒成這樣,也不擦擦。」尤不休嫌棄的說了句,撩起衣袖,替她把被煙熏黑的臉擦乾淨。

    她微微一怔,安靜的任由他替她擦臉,嘴角微微揚起了一弧笑意。

    幫她擦乾淨後,尤不休看了她一眼,說了聲,「好了,可以吃了。」

    「多謝,你的臉也有些髒了,我幫你擦。」她從衣袖裡掏出一條絹帕,替他擦著沾到一些髒汙的臉。

    尤不休沒有阻止,讓她擦著自個兒的臉,心頭淌過一絲異樣的感覺,覺得此時兩人互相擦著對方的臉,就好似一對夫妻似的。

    這念頭一閃而過,就被他急忙掐滅。

    兩人雖然拜過堂,但他可沒打算要認下這婚事。

    這麼一想,他揮開她的手,「好了,待會再找間客棧漱洗,還是先吃粥吧。」

    錢來寶看了他一眼收回手,納悶適才還好端端的,他怎麼又生起氣來了。

    「你先前曾議了八次婚,為何都嫁不成?」在前往臨川的路上,尤不休好奇的問起錢來寶這事。

    「因為那八次,對方都因著各種不同的理由,沒辦法與我成親。」她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回答他。

    「都發生了什麼事?」尤不休覺得錢來寶品性不錯,身為鳳林武館家的四小姐,家世也不算差,不該至今都嫁不出去才是。

    錢來寶也沒瞞著,老實告訴他,橫豎這些事重風縣的人泰半皆知。

    「頭一個是我一個遠房的表哥,他與我訂下婚約後,另娶了他人;第二個是武館的一個弟子,就在我們成親前,被我娘發現他在家鄉早已有了家室;第三個是他父母作主為他訂下的婚約,可他早有心儀之人,與我訂下婚約後,他便與心上人私奔了……第七個就在我們成親前,因一時貪杯,酒後亂性,闖入隔壁人家,玷污了一個姑娘;第八個,是在拜堂前幾天,才發現那人竟殺了他的兄長,並姦污了嫂嫂,隱姓埋名逃到重風縣來。」

    聽她說完,尤不休不禁覺得她這婚途也未免太波折,竟一連議親八次都嫁不成,他都要忍不住為她掬一把同情淚。

    難怪她娘會那般不講道理,不管不顧的強押他與她拜堂,約莫也是被女兒的婚事給急瘋了。

    得知了她坎坷的婚事後,尤不休心裡對她母親的怨氣稍稍消減了幾分。

    想了想,尤不休安慰了她幾句,「你也別難過,先苦後甘,說不得老天爺為你安排了更好的婚事,在後頭等著你呢。」

    錢來寶神色平靜的表示,「我沒太難過,是我娘她太擔心我了,那日才會在誤會我用包子當繡球來招夫的事,強擄你同我拜堂,你別怪她。」

    對於自己那天竟被一枚包子給砸昏的事,尤不休的臉黑了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那天我是因先前落水,身子受了寒,才會一時虛弱在你包子砸來時,突然昏厥過去,不是被你砸昏的。」

    聽了他的解釋,錢來寶總算洗清自己用包子砸昏人的嫌疑,「我就說我那包子不可能把人砸昏。」話剛說完,她瞥見出現在前方的城門,「尤大哥,臨川城到了,待會我送你進城後,便要回去了。」

    想起先前只讓她護送他到臨川,尤不休忽然間不想讓她這麼快離開,且有她在的這幾天,他沒再發生什麼倒楣事,就連前天客棧走水,他都毫髮無損的被她救出來,他決定再找個理由留下她。

    「你教我的那套掌法我尚未練熟,且我這腳傷也還沒痊癒,錢姑娘能不能再多留幾天再走?」他一臉誠心誠意的看著她她被他那雙黑黝黝的眼神給看得心頭枰怦跳著,抿了抿唇,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這樣呀,好吧,那我再多留幾天,等你腳傷好了再走。」

    哄得她留了下來,尤不休溫雅一笑,「多謝錢姑娘。」

    她瞅著他嘴角的笑,感覺得出他這笑是真心高興,她也彎了彎嘴角,漾開一抹笑。也不知為什麼,見他心情好,她也會跟著心生歡喜。

    進臨川城,找了處客棧投宿後,翌日,尤不休帶著錢來寶出門要去辦事,抬目一瞟,遠遠的就瞥見與他失散的孫翔和馬群正走在對面的大街上。

    他心思一轉,若是這時與孫翔他們會合,就沒有理由留下錢來寶了,遂拽著錢來寶走進一旁的酒館,有意避開他們。

    被他拉進酒館的錢來寶,語氣有些不太贊同的說:「尤大哥,你一大早就要來買酒喝嗎?」

    尤不休正留意著外頭的孫翔他們,敷衍的解釋了句,「我沒要喝酒,只是覺得這間酒館的陳設十分雅致,所以進來瞧瞧°」

    「是嗎?」她四周望瞭望這間十分簡陋的酒館,看不太出來它哪裡雅致了。

    他順著她疑惑的眼神瞥了眼,自也瞧見這酒館既老舊又簡陋,不動聲色的抑下遮尬之色,再補上幾句話,「這酒館毫不加修飾,沒有多餘的擺設,連桌椅都缺角斷腿,稱得上別出心裁。」

    那有著紅糟鼻子,一頭亂髮,模樣邋遢的掌櫃朝他們吼了句,「不喝酒就給老子滾出去!」什麼別出心裁,他是沒錢裝修門面。

    尤不休和錢來寶被轟出去,一出來,便被迎面而來的孫翔和馬群給瞧見了。

    孫翔見到自家主子,驚喜得跑過去想相認,他就知道自家主子命大,絕不會死的。

    「四爺!」他高興得大喊了一聲。

    尤不休佯作沒聽到,暗暗朝他揮了揮手,叫他快走。

    但孫翔此時滿心歡喜,沒留意到他的手勢,仍一邊叫著一邊朝他跑過去,「四爺、四爺,小的終於找到你了!」

    錢來寶朝跑來的孫翔望了眼,提醒他,「尤大哥,那人好像是在叫你,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他大概是認錯人了。」他冷下臉瞪了孫翔一眼,使了個眼神讓他快滾。

    但孫翔絲毫沒察覺到主子臉色不對,繼續朝他跑去,就在來到他跟前時,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激動,整個人五體投地的在他面前滑了一跤,鼻子磕碰到青石板上,疼得他慘嚎一聲,「啊,疼死我了!」

    錢來寶疑惑的看向尤不休,「尤大哥,你真不認識他嗎?這人似乎是來找你的°」

    「我不認識他!」這蠢貨,尤不休暗罵一聲,覷見後頭跟上來的馬群,他移了一步,擋住錢來寶的視線,朝他比了個手勢,讓他將那蠢東西給帶走。

    馬群不像孫翔,他跟了主子多年,性子沉穩,二話不說便將跌趴在地上的孫翔憐起來拉走。

    被拉走的孫翔一邊捂著摔疼的鼻子,一邊不明所以的問:「馬大哥,你做什麼把我拉走,剛才那是咱們四爺啊,你沒看見嗎?」那模樣長得同四爺一模一樣,他不可能認錯人。

    「嗯。」

    「那你幹麼把我拉走,咱們快回去找四爺。」

    「你沒瞧見四爺方才朝咱們擺手,讓咱們暫時別過去嗎?」

    「噫,這是為什麼?咱們在這臨川城找了幾天,好不容易才找著四爺。」

    先前馬車摔進河裡,他被主子從車裡救出來之後,主子被河水沖走,他和馬群沿著河邊找了四爺兩天,一直沒找著人,他擔心四爺溺死,著急得不得了。

    原本他對被派伺候黴星高照的四爺,心裡多少是有些埋怨的,但見四爺不顧自個兒的安危,將他從車裡救出來,沒讓他溺死,他就決定這一生都要效忠四爺。

    之後一直找不到四爺,馬群說四爺是要到臨川辦事,四爺若沒事,定會前往臨川,不如直接過來等四爺。

    果然讓他們等到了,可四爺為什麼不認他們呀?

    「我也不知,晚點我再找四爺問個清楚,你先回客棧去。」說完,他悄悄跟上主子,打算伺機再問理由。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2:31

第四章

    尤不休這次來臨川主要是為了驗收一批玉器,這批玉器是要送進宮裡去的,不容有失,因此他親自前來查驗。

    來到雕琢玉器的作坊,他花了一兩個時辰一一查驗那批已雕琢好的玉器,看完,他問:「怎麼還差兩個?」

    那作坊東家解釋道:「因為玉料先前出了些問題,所以還有兩隻尚未雕完,不過我已命玉匠加緊趕工,還請四爺再寬限半個月,半個月後定能全數交貨。」

    尤不休這趟是提前過來,所以時間上還有餘裕,遂答應了他。

    「那就再給你半個月,這些玉器都是要送進宮裡的,可馬虎不得,半個月後我會再過來一趟。」

    作坊的東家迭聲應道:「多謝四爺,每一隻玉器,玉匠都十分小心雕琢,絕不敢有絲毫馬虎,方才那批貨您也親自看了,那雕工精美細緻,毫無瑕疵。」

    「是雕的還不錯,等這批玉器完成後,我還有批貨要給你們做,那批貨就沒這麼講究,是要送往海外,玉料和圖樣下個月就給你送過來。」

    作坊東家聽見他還有貨要發給他的作坊來雕,瘦長的臉上露出喜色,哈腰向他連連道謝,「多謝四爺關照,咱們一定不負四爺所托。」

    錢來寶並沒有跟著他進作坊,而是在外頭等他,尤不休出來後,卻見她在同一名陌生男子說話。

    「……當初是我對不住你,可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知我娘生前竟已替我訂下了親事,我回鄉奔喪後,才從我爹那裡得知這事。死者為大,我不敢違背娘的意思,這才不得不娶了她為妻。」

    說到這兒,男人恨聲再說:「豈料那女人竟水性楊花,勾搭上了個野男人,兩年多前將家裡的錢財卷走,跟著那男人跑得不見蹤影。」

    尤不休瞧見那男人說完這番話,試圖去拉錢來寶的手,他眸色一沉,提步要走過去,就見錢來寶避開他伸過來的手。

    那男人見狀,臉上流露一抹痛楚之色,一臉自責。「來寶,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我雖遵從母命娶了那賤人,但我這些年來始終沒忘了你,我心中最惦記的一直都是你,要不是我娘的遺命,我當初也不會辜負你!但不管如何,終究是我負了你,你不肯諒解我,也是我罪有應得,我只盼著你別不認我這個表哥。」

    錢來寶沉默須臾,低聲說了句,「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如今說再多都已於事無補。

    關從宗頓時面露喜色,「來寶,你這麼說是不是表示願意原諒我了?」

    尤不休搶在錢來寶出聲前開口道:「她的意思是說,那些事都過去了,如今她與你毫不相干,你別再來糾纏她。」

    方才聽見男人說的話,他隱約聽出這人八成是錢來寶那八次議親裡的其中一個,且從他自稱表哥來看,這人可能還是她頭一回訂親的物件。

    都毀婚另娶別人為妻了,竟然還想吃回頭草,讓他打心裡瞧不起這人。

    且這男人說了那麼多,話裡話外的意思只有一個,他有意想與她再重修舊好,至於以前辜負她另娶別人的事,全都是他那個已經死去的老娘的錯。

    如此沒有擔當的男人,半點也配不上錢來寶。

    聽見他的話,關從宗面露不悅之色的瞪向尤不休,「你是誰?我同我表妹說話,幹你什麼事?」

    尤不休不疾不徐溫聲回了句,「我是錢姑娘的朋友,見有人厚顏無恥,不得不仗義執言。」

    「你說誰厚顏無恥?」關從宗怒道。

    「毀婚另娶他人,還將一切的罪過都推到一個已死之人的身上,難道還不厚顏無恥?」也不知為何,尤不休看這男人橫看豎看就是看不順眼,因此出言也絲毫不留情面。

    關從宗惡狠狠地剜他一眼,擔心錢來寶聽信了他的話,連忙道:「來寶,這人是存心想污蔑我,你可不能信了他的話,我方才所說全是實話,沒有一句虛言,當初真是我娘讓我娶她,我對你的心意,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當年他確確實實與錢來寶曾情投意合,只是後來被長得比她更美豔的蔡鳳給勾走了魂,直到那賤人把他的錢財都卷走,逃得不見蹤影後,他也曾動過想回頭找錢來寶的念頭。

    他早聽說她議婚多次但都還未出嫁的事,於是兩年前他找上門,想與她複合。

    然而他連鳳林武館的門都沒能踏進一步,就遇上她大哥和三哥,得知他的來意,她大哥痛斥他一頓。

    「我小妹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咱們養著她一輩子就是,絕不會讓她嫁給你這種背信棄義之人!」

    然後,她三哥帶著一臉微笑,表示有話要與他說,他以為事情有轉圜的餘地,跟著他到了一處暗巷裡。一到那暗巷,她三哥二話不說,就將他痛打了一頓。

    打完後,又警告他不准再踏進重風縣城一步,否則他們鳳林武館的人見他一次打一次。

    因此他才不得不息了與她重續前緣的念頭。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她,他頓時再生起了念頭。錢家只有她這個女兒,錢永時夫妻和她三個兄長都十分疼愛她,只要能讓她點頭答應與他複合,即使錢家其他人再不願意,也不會阻擦他們。

    以前是他一時糊塗,被蔡鳳那賤人給迷得蒙了心,才會捨棄錢來寶而娶她,還好老天再給了他一個機會,他定會好好把握住這機會,挽回她的心。

    他深情款款的望著她,提起一件往事,意圖喚回昔日兩人的情誼。

    「來寶,你還記得你十五歲生辰,我花了三天,雕了一個木雕送你嗎?為了雕那木雕,我把手都割傷了。」

    錢來寶垂下眼,那木雕已被她扔了,在得知他另娶了別人為妻後。

    「還有一年夏天,天氣太熱,武館地窖的存冰都用完了,我見你熱得汗流浹背,便跑得老遠,替你買來一塊冰磚,好讓你消暑。」

    錢來寶記得那塊冰磚在他帶回來時,融得只剩下一個拳頭大小,沒多久就化成一灘水,當時她特地找了只瓶子把那融化的水裝起來,捨不得拿去倒了,每天瞧見那瓶子裡的水,心裡就甜滋滋的。

    然而過了那年的夏天,他接到母喪的消息,趕回家鄉,而她在武館守著承諾,等著他來迎娶,最後等來的卻是他另娶別人為妻的消息。

    尤不休見這男子不時重提以前的事,妄想藉此打動她,心下不豫,有種自己所屬之物被人覬覦的不快,他冷言冷語道:「那些事都過去了,就像放了多年的腐肉,早就發臭生蟲,沒必要再提,說再多,只會讓錢姑娘想起那些不痛快的事。」

    說完,不再理會那男人,尤不休看向錢來寶,語氣登時一變,柔聲道:「勞你久等,咱們走吧。」

    「嗯。」錢來寶一直低著頭沒看向關從宗,扶著「腳傷」的尤不休上馬車。

    「來寶,你是不是還恨著我?」關從宗一臉痛悔的看著她。

    她輕搖螓首,「我沒恨你。」或許曾恨過,但此時也早就不恨了。

    回答了這句,她拿鞭子輕抽馬兒一下,駕著馬車離開。

    關從宗見她走了,也急忙跳上自己的坐騎,一路跟在馬車後頭,想知道她在哪裡落腳。

    難得能在這裡遇上她,他不想放棄這與她複合的機會。

    「……這套掌法若能有所成,只消用巧勁輕推,就能使人跌出丈外,重在以力借力。」清晨時分,錢來寶在客棧的後院裡練完功後,接著便指點尤不休練習她所教的那套掌法。

    尤不休依她所傳授的吐納法,配合著演練那十三式的掌法。

    「這式是要以臂力來使勁,像這樣,不能單以手腕來出掌。」她站在一旁輕按他的手臂,指點他要如何發掌。

    當初想跟她練功不過只是他隨口所說,可她卻教得十分認真仔細,讓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練,然而每當她為了糾正他打出的招式,而碰觸到他的身子時,被她所碰的肌膚,即使隔著衣物,仍能感覺到她那手指細長有力的手傳來的溫度,令他的肌膚莫名泛起一絲絲的麻癢。

    在瞅見她一臉專注的表情時,那麻癢仿佛也傳到了心頭,在他心裡引起了一絲絲的異動。

    等打完一套掌法,收功後,尤不休正想說什麼,忽見關從宗過來。

    「噫,表妹這是在練功嗎?多年不見,想必表妹的武功定是精進不少,我來試試。」他說完,隨即便朝她出了一拳。

    錢來寶抬手擋下他那一拳,也向他出了一掌,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對打起來。

    在一旁看著的尤不休,見她似是忘了他的存在,就這麼與關從宗打了起來,他雖不諳武功,卻也看得出兩人只不過是在練手。

    被晾在一旁,尤不休越瞧越不是滋味,他才剛學掌法,連與她過招都不配,只能幹瞪眼的看著她與別的男子過招。

    他們一個用拳法,一個用掌法,出手之間彼此都有分寸,點到即止。

    練了十幾招,錢來寶便打算收手,但關從宗卻不願,纏著她繼續過招。以往在武館習武時,她便常陪著他練手,她自幼學武,武功比他高出不少,在她指點下,他武藝進步極快。

    最後錢來寶以一記手刀橫在他頸子上,迫得他不得不認輸。

    「表妹這些年來武藝精進不少,為兄甚是佩服。」關從宗滿臉笑意道,似是真心在為她的武藝精進而高興。

    錢來寶則直言指出一點,「以往你能在我手上走五十招,如今連三十招都走不了。」

    關從宗面露慚愧之色,「當年回了家鄉,接管家業,俗事纏身,無法再日日勤練,荒廢了不少。」

    她告誡了他一句,「武學之道,不進則退。」

    關從宗那張英俊的臉龐堆滿笑意表示,「我明白,難得能在臨川與表妹遇上,還望表妹能再指點二一。」說著,他當即便向她討教起來,「適才那套拳法,打到最後,會覺後勁不足,不知是何故?」

    「那是因為你的拳法有誤,譬如方才那拳……」錢來寶開始為他解說起其中的問題。

    尤不休在一旁聽著,見自個兒竟無法插入兩人的談話中,眸底流露出一抹顯色。

    這關從宗竟陰魂不散追到他們下榻的客棧來了,還借著討教武學之名光明正大的纏上她。

    而她竟也不計前嫌,認真指點了起來,真是個蠢丫頭!

    「關從宗?這人是誰?」孫翔接過馬群遞來一張寫著姓名的字條,不明所以的問。

    「我也不知,四爺讓咱們調查這人,你去吩咐咱們在臨川的分行,讓管事派幾個人去打聽。」馬群將不久前從主子那裡傳來的命令轉告孫翔。

    他的主要責任是保護主子的安全,因此這任務自然就落在孫翔身上。

    這兩天他暗暗跟著自家四爺,發現四爺不與他們相認,應是為了跟在他身邊那位姓錢的姑娘。

    至於主子為何會為了她而不與他們相認,原由嘛……也許是想與那姑娘獨處,不想他們去礙事吧。

    四爺已二十五,早該娶妻生子,但他出生時,有相士為他批過命,說他不宜在二十五歲以前成親,否則日後將會妻離子散。

    老爺和夫人信了那相士的話,因此一直沒為四爺議親。

    過了今年,四爺明年就可以成親了,說不得這趟回繁城就有好消息了。

    交代完孫翔後,馬群悄悄再重回尤不休身邊。

    尤不休正眯著一雙眼,站在客棧二樓一間廂房的窗前。

    察覺到主子似是十分不悅,馬群走過去瞥了一眼,見到那錢姑娘正在底下的一處花園裡與一名男子談話,而那男子正好就是主子讓他們調查的關從宗。

    「馬群,你打得過那關從宗嗎?」關從宗曾在鳳林武館習過武,尤不休不知他身手如何,因此見到馬群過來後如此問道。

    馬群仔細看了關從宗幾眼,答道:「未與他交過手,不敢確定。」他心裡有八成把握,但沒把話說滿。

    尤不休吩咐,「你找個機會蒙著臉,別讓他瞧見你,去試試他,若是打得過他,給我痛揍他一頓,記得沖著他那張臉打。」他要打得他鼻青臉腫,不敢再來糾纏錢來寶。

    馬群若有所思地瞟了底下的關從宗一眼,應了聲,「是。」

    他是在尤家出生的家生子,與四爺一塊長大。見他有習武的天分,老爺送他去習武,他習成歸來後,成為尤府護衛。

    他跟隨四爺多年,這還是頭一次,四爺讓他蒙面去揍人,還要專打那人的臉。

    看來對那糾纏錢姑娘不放的男人,四爺心裡很惱啊,這約莫是打翻了醋罎子吧,怪不得他一直聞到四爺身上飄來一股子酸味。

    「嘖,酸!」馬群不經意低喃了聲。

    尤不休沒聽清楚他的話,「你說什麼?」

    馬群一本正經道:「我今早不小心錯喝了口醋,嘴裡到現在還在酸。」

    「你是怎麼搞的,連醋都會喝錯?」

    馬群沒答腔,在心裡暗笑,有人捧醋幹飲,還有臉說他。

    這晚,馬群便過來覆命,「屬下不負四爺所托,將他打了一頓。」

    「做得很好!」尤不休神色一喜,稱讚道。

    原以為關從宗挨了揍,近日定不會再來糾纏錢來寶,不想此人竟無恥的使出苦肉計。

    「表哥怎麼傷成這般?」見到鼻青臉腫的關從宗,錢來寶有些誑異。

    「我知表妹愛吃紅豆,聽人說這蓮心鋪做的紅豆糕滋味極好,甜而不膩,入口即化,一大早便想去買來給表妹嘗嘗。那紅豆糕每天只做一百個,賣完就沒有了,我手上這些是最後五個,付完錢準備要帶來給表妹,哪裡知道突然有個人竄了出來,硬是想搶我手上的紅豆糕。這是要給表妹吃的,我哪肯給他,他頓時瘋了似的,撲上來就打人,我見他似乎有些瘋癲,神智不清,不願出重手,這才被他傷成這般。」

    說完,關從宗討好的將手裡拿著的那包吃食遞過去給她。「這紅豆糕味道極好,表妹快嘗嘗,若是喜歡,往後我每天買來給你吃。」

    尤不休站在二樓廂房窗子前,瞪著站在底下的關從宗,一口銀牙咬得快崩了。

    見他竟把被馬群打傷的事,說成是為了替她去買紅豆糕而遭了無妄之災,無恥、無恥,真是太無恥了!

    在罵關議的同時,他心裡一邊暗暗記下,原來錢來馨歡吃簦。

    錢來寶看了關從宗一眼後說:「表哥用不著這樣,都過了這麼多年,我不像以前那麼愛吃紅豆了。」

    「是嗎?」聽她這麼一說,關從宗神色微微一僵,旋即若無其事的將那包紅豆糕塞到她手上,「這紅豆糕是我為你買來的,看在我這般辛苦的分上,你就勉為其難賞臉收下吧,你也知我不嗜甜,我留著也沒用。」

    錢來寶猶豫了下,才收下了那包紅豆糕,「以後別再買了。」

    關從宗點點頭,接著熱絡的說道:「表妹難得來臨川一趟,不如我帶你四處走走。」

    錢來寶沒答應,「我不想出去,沒事的話,我先回房去了。」說完,她沒再理會他,轉身走上二樓,要回她住的廂房。

    尤不休佯作剛走出廂房的模樣,在廊道上與她巧遇。

    「你表哥又來找你?」他狀似隨口問了句。

    「嗯。」

    見她沒多說的意思,他接著再問:「他找你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只是敘敘舊。」表哥不時在她面前提起以前的事,若說她之前不明白,這會兒也多少感覺得出他似是有意想與她重修舊好。

    當年她情竇初開,傾心於他,在他毀婚另娶之後,曾傷心難過許久,可如今事過境遷,再遇上他,當年的那種春心萌動的感覺早已不復存在。

    無恨故也無愛了。

    擔心她心軟,遭關從宗矇騙,尤不休肅聲警告她,「你別被他騙了,此人當年毀婚背棄了你,不值得再信。」

    「那婚事確實是他娘生前做主促成的,這點他沒騙我。」這事大哥他們查證過,他母親生前確實曾替他訂下一門親事,也是因為如此,她娘才沒找上門,打斷他的腿。

    見她竟還替關從宗說話,尤不休冷著臉批評道:「可他與你也有婚約在身,最後他選擇的卻是他母親為他訂下的那女子,由此可見在他心裡壓根就沒有你,如今不過是因他妻子跟人跑了,他一時憤恨,才想與你重修舊好。」

    當年她與表哥兩情相悅,她能感覺到表哥多少還是有些喜歡她的,不像他說的那般。因此錢來寶再為關從宗辯解了句,「母命難違,他這才不得不迎娶那姑娘為妻。」

    見她一再維護關從宗,尤不休臉色越來越冷,「這些都只是藉口,他若真對你一心一意,無論如何也不會背棄你另娶。

    他這話讓錢來寶無法再替關從宗開脫,她心裡也明白,倘若當年他對她真是死也塌地,就絕不會棄她另娶,可明白歸明白,被他這麼直接了當的說出口,她有些難堪,低垂螓首,不再作聲,轉身朝自己住的廂房走去。

    見她對他的話置之不理,尤不休有些惱了,說了重話,「你別傻乎乎的被他給騙了,你之前都被人騙了八次,難道還沒學到教訓嗎,還要再被騙第九次!」

    她腳步頓了頓,他的話仿佛鋒利的刀刃,一句句都插在她脆弱的心上,她緊蹙眉心,背對著他回了一句,「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分辨得出來。」

    就像她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在笑,還是假笑一樣;別人是真心實意,或是虛情假意,她多少也能察覺得到。

    其實她也早看出來他的腳傷已經好了,可她沒戳破他,當作不知道,應他的要求留了下來。

    或許她該回去了,她都出來這麼多天,爹娘他們一定很擔心她。

    回到房裡,她隨即收拾了幾件衣物,她出來時一件衣裳都沒帶,這幾件衣物都是他買給她的,有男裝也有女裝,質料都是上好的。

    收拾完衣物,她楞楞的坐在床榻上,想到這一走,以後也許再不能見到他,她心頭忍不住有些失落。

    心忖要不等明天再走吧,再多留一天,明天再跟他辭行。

    鳳林武館後院。

    錢永時抓下一隻飛來的信鴿,解下綁在它腳上的一隻竹管,將信鴿放進鳥籠裡,讓它吃些飼料和飲水,這才取出竹管裡頭的字條。

    甫看完,就見自家妻子走了過來。

    「可是老三來信了?他信裡說了什麼?」孟海菁問著,等不及丈夫回答,便迫不及待的從他手裡搶過字條自己看,看完後,她破口大駡。

    「關從宗那混蛋,竟然還有臉再糾纏咱們來寶!他要是敢壞了咱們來寶和尤不休的好事,我非打死他不可!」

    錢永時與妻子看法不同,先安撫了她一句,「你先別氣,他出現也不算是壞事°」

    「不算壞事,難道還是好事不成?他當年背棄了來寶,我沒打斷他狗腿已是手下留情,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讓他再跟咱們來寶在一起!」提起當年的事,孟海菁翻起了舊帳。

    「我說的不是這事,我的意思是,你沒瞧見老三信裡所說的事,這尤不休自關襲出現之後,便一再隱來寶別受他所騙,看來對咱們女兒十分關心。」錢永時指出兒子信裡最重要的一點。,經他一說,孟海菁雙眼噌地一亮,「你的意思是說,尤不休對咱們來寶動了心「這事還不確定,再等等老三那邊的消息。」

    「要不我親自過去一趟吧。」孟海菁接不住性子,不想留在武館裡乾等。

    錢永時溫聲哄勸自家娘子,「武館這裡我走不開,要不我就陪你一塊過去了。

    自咱們成親以來從未分開過,你不在身旁,我時時刻刻惱記著你,怕也無心指點弟子們武功。」他話裡的意思是不想讓妻子離開,但他這話說得軟,讓孟海菁聽了十分受用。

    她嬌嗔了句,「你說你都這把年紀了,怎麼還這麼粘人。」嘴裡雖這麼念叨,但她臉上帶著甜笑,當即打消了親自去找女兒的念頭。

    三言兩語勸服了自家妻子,錢永時溫言淺笑的將自家娘子樓進懷裡,「自打那年你在我仇家手上救了我一命,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不粘著你還能粘誰。」對他來說,妻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起兒女們都還重要。

    孟海菁嬌笑的依偎在他懷裡,她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當年一時心善救了他,才能得來這樁好姻緣。

    如今她只希望女兒也能有她這般好運,也得到一個好丈夫。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2:46

第五章

    一條黑影在深夜時分悄悄竄進錢來寶的廂房裡,他無聲的屏住氣息,摸到床榻旁,揚手朝熟睡中的她灑了些粉末,再神不知鬼不覺的退了出去。

    睡夢中的錢來寶渾然不覺,翌日醒來,忽覺得渾身虛弱,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錢姑娘,你醒了嗎?」

    察覺她遲遲未起身,尤不休有些擔心,錢來寶是習武之人,平日裡都早早就起了,不曾這麼晚過,這會兒都已時還不見她起來,他放心不下,遂來到她房門外,抬手敲著門板問。

    「醒了。」她踩著有些虛浮的腳步,上前開門。

    見她臉色有些憔悴,尤不休面露關心的問:「錢姑娘怎麼了?」

    「我也不知,一早醒來,覺得身子虛弱乏力,腦子有些昏沉。」

    「莫不是病了,我去請大夫來給你瞧瞧。」

    「多謝,勞煩尤大哥了。」她自幼練武,身子一直很好,鮮少生病,這回忽然全身綿軟無力,也覺得自個兒約莫是病了,只是這病來得有些突然,她本打算今日要向他辭行,回武館去,眼下身子這種情況,暫時也走不了了。

    「跟我客氣什麼,你先歇著,我這就讓小二去請大夫過來。」尤不休扶她上了床榻,細心替她掖了被角後,很快出門,叫來小二,吩咐他去請來大夫。

    小二很快帶著一位大夫回來。

    那大夫下顎蓄了一把大鬍子,遮住大半張嘴,左額上有道疤一直延伸到山根印堂之處,右眼下方還有顆碩大的黑痣。

    尤不休瞅見這小二帶回來的大夫,忍不住狐疑的問:「這位真是大夫?」不是什麼山賊土匪?

    小二心下也沒個准,他先前剛要出門去請大夫,這位就上前來自薦,說自個兒是大夫,他圖方便,就直接把人領過來了那大夫見尤不休對他似是有所懷疑,面露不悅之色,「老夫雲遊四方,行醫數十年,救人無數,這位公子可是見老夫人模樣不善,所以懷疑老夫的醫術?哼,以貌取人可不是智者所為。」趕在尤不休開口前,他再說:「待會老夫診斷若不准,分文不取。」

    聞言,尤不休解釋道:「尤某不是懷疑先生的醫術,只是心中奇怪,小二才剛出門,怎麼這麼快就把大夫請回來了。」

    那大夫聞言臉色緩了緩,「因為我剛好在客棧裡用早飯。」

    那小二也連忙附和,「是呀是呀,我見客官趕著要請大夫,知道這位客官是大夫,便就近請他過來。」

    聽了兩人的話,尤不休暫時打消疑慮,抬手道:「有勞大夫,裡邊請。」

    那大夫走到床榻旁的圓凳上坐下,抬指按住錢來寶手腕寸口處。

    錢來寶看了他一眼,隱約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忍不住啾著他多看了幾眼。

    診完脈,那大夫用著沙啞的嗓音問她,「姑娘是否覺得全身虛弱,腦子也有些昏昏沉沉,身子綿軟無力?」

    「沒錯。」

    「你這是染了風寒,我開帖藥方給你,你再按藥方去抓藥。」

    說完,見錢來寶直勾勾的瞅著他瞧,他咳了一聲,露出不慍的表情,「姑娘可是在懷疑老夫的診斷?」

    「不是,我只是覺得大夫有些面善,似是在哪見過。」

    那大夫聞言,撫了撫下頷的鬍子,「老夫在外行醫濟世,你約莫是在哪裡曾見過老夫一面吧。」說完,他起身坐到桌前開藥方。

    開完藥方,遞給尤不休時,他隨口問了句,「公子與那姑娘可是夫妻?」

    「不是。」尤不休否認,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話一出口,竟隱約覺得大夫的眼神似是透出一抹寒芒。

    「那你倆是什麼關係?」那大夫再追問。

    「朋友。」尤不休回了句,覺得這大夫古古怪怪的,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既然你與她不是夫妻,還是不要隨便進姑娘的房裡,免得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那大夫板起臉孔訓斥了句。

    尤不休解釋道:「她病了,我才過來看看。」他一邊說著掏了銀子,付了診金。

    收下銀子,那大夫邊往外走邊念叨著,「真是世風日下,現下的年輕人輕浮又隨便,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還不負責任°」

    尤不休額頭青筋微跳,這大夫究竟打哪來的,簡直莫名其妙。

    在送走那古裡古怪的大夫後,尤不休將藥方交給馬群時,有些不放心的交代他,讓他拿著藥方先去別的醫館問問有沒有問題,若沒問題再抓藥。

    吩咐完後,他回來守在錢來寶的床榻邊。

    錢來寶身手不凡,這段時間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樣,此刻瞧見她這般柔弱的躺在床榻上,他看著有些心疼。

    她半闔著眼,有些昏昏欲睡,覷見他坐在床榻前,一時也沒多想,說道:「我原本想今天跟你辭行,卻沒想到會突然病了。」

    「你要走?」他俊眉頓時擰蹙起來。

    「你的腳傷已痊癒,那套掌法我也全都教給你了,我出來這麼久,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沒想到她已知道他的腳傷好了,他一時之間不知該拿什麼藉口再挽留她。下一瞬想起昨天的事,她突然要走,說不得與他昨天說的那些話有關,他連忙解釋,「昨天我是擔心你受關從宗的矇騙,話才會說得有些重,你別往心裡去。」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那話太鋒利了,讓她有些難堪。

    「關從宗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尤不休一時忍不住脫口而出。

    「更好的人?那人在哪裡?」她抬眸看向他,眼裡有絲迷茫,不知是不是因為病了的緣故,看著他,她心裡竟生起一絲委屈。

    她與他已拜了堂,可這人卻不要她,而她還傻傻的一路護送著他來到臨川。

    她議了八次親,都未曾拜堂,婚事便告吹。

    唯一一次拜了堂,卻是在母親的強迫下完成,兩人被送進她寢房時,她曾萌生過一個念頭,要是這人肯要她,那她就如了母親的願,當他的妻子吧。

    可他不願與她做夫妻,所以她幫他逃但不久前表哥出現,有意與她重修舊好,這人卻一再阻撓、批評他,這又是為什麼?

    既然對她無意,又何必要多管她的事尤不休被她一問,有一瞬間要脫口說自己,但他及時回了神,咽回到嘴邊的話,「這人……總會出現的。」不知為何,想到她日後可能嫁給別人為妻,他就有些不快。

    想起他曾說過,他在家鄉有個未婚妻的事,錢來寶心裡無端有些難受,「你出去吧,用不著在這裡照顧我。」

    「我腳傷時蒙你照顧多日,此時你病了,照顧你也是應當的。」尤不休溫言道。

    「我想睡了,你還是出去吧,你在這裡我不習慣。」

    他想留下,但她都這麼說了,他不得不起身,「那好吧,我先出去,待藥煎好後,我再幫你送過來。」

    他剛走出房門,就見關從宗過來。

    「你怎麼會從來寶房裡出來?」關從宗神色不悅的質問他。

    看見此人,尤不休冷下臉,還來不及出聲,就聽見房裡傳來錢來寶的聲音,「我病了,尤大哥過來看我。」

    「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病了?」聞言,關從宗擠開站在房門口的尤不休,直接進了房裡。

    他走到床榻前,神色關切的問道:「可請大夫來瞧過了?」

    「大夫已來過。」

    「那大夫怎麼說?」

    「他說是染了風寒。」

    「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定是這陣子跟著姓尤的東奔西跑,才累出病來,等你這病好了,我便送你回去。」關從宗一臉擔憂的念叨著。

    他之前問過錢來寶,怎麼會與姓尤的在一塊,她只簡單說是應他所托,護送他來臨川。

    他擔心這孤男寡女在一塊會生出事來,尤其這姓尤的還一味阻止他親近錢來寶,更讓他暗恨在心頭,巴不得儘快分開兩人,才有機會好好修復與錢來寶之間的情誼。

    見他進去,尤不休也不走了,轉身又進了房裡,聽他暗指是他連累了錢來寶,才讓她染了病,他駁道:「錢姑娘的事不勞關公子費心,既是我把她從鳳林武館帶出來,我自會送她回去。」

    關從宗被他一再破壞好事,對他早有諸多不滿,毫不客氣的質問,「你不過是見我表妹武功高強,人又心善,才利用她送你來臨川,甚至把她當奴僕般使喚,讓她替你駕車,這也就罷了,既然人都已到了臨川,你還糾纏著她做什麼?」

    「錢姑娘仁義,見我受傷,才會護送我前來臨川,尤某感激她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將她當奴僕使喚。為感謝她千里相送,尤某早已備妥謝禮要答謝她。」

    他這番話是對著錢來寶說的,說完,隨即從懷裡取出一隻先前就準備好的錦盒,打開來,裡頭盛放一隻通體瑩潤的玉鐲,一看就是上品。

    他遞過去給她,「若送黃白之物未免俗氣,也怕錢姑娘不肯收,這玉鐲是用上等的玉料所雕,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錢姑娘收下。」

    錢來寶沒接過,婉拒道:「是我們錢家對不住你在先,我送你來臨川也是應該的。」

    「那天的事只是誤會,因為這事能結識錢姑娘,對尤某來說反倒是因禍得福,這謝禮還請錢姑娘收下,莫要再推辭。」他拉過她的手,將那玉鐲塞進她手裡。

    這陣子因為有她在身邊,讓他避開了一切倒楣的事,他對她娘當初強押他與她拜堂的怨氣,早已消解得差不多。

    錢來寶想把玉鐲退還給他,但她的手被他握住,她怔怔地看向他。

    尤不休俊美的臉上露出溫朗一笑,一臉誠懇的表示,「這只是我一點小心意,錢姑娘就收下吧,否則我心難安。」

    見尤不休竟握住錢來寶的手,關從宗上前啪地一聲拍開兩人的手,出聲怒斥,「你個登徒子,意敢當著我的面輕薄來寶!」

    尤不休縮回被他拍疼的手,神色從容的瞥他一眼,「尤某對錢姑娘不敢有任何輕薄之意,不過是希望錢姑娘能收下在下的謝禮,一時情急逾矩了。」

    「我瞧你分明是對我表妹居心不良、圖謀不軌!」關從宗叱駡了他一句,接著看向錢來寶。

    「表妹,我瞧此人言行輕浮,舉止不端,不是可信之人,你莫再理會此人!」

    尤不休冷哼了聲,「有趣,做賊的竟反倒喊抓賊!」

    聽他這般諷刺,關從宗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姓尤的,你一再污蔑我,當我是好欺的嗎?你再敢口出惡言,可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錢來寶出聲道:「表哥,放開他,他不懂武功。」

    關從宗不願在錢來寶面前動粗,放開手,為自己辯解道:「這小子屢屢出言羞辱我,我實在是忍無可忍。」

    錢來寶靜默一瞬,而後啟口道:「表哥,你先走吧,我有話與他說。」

    「我不放心你……」關從宗話未說完,便被她打斷。

    「表哥,我有話想同他說,你先出去。」她再說了句。

    關從宗這才不甘願的離開,但臨走前,他再表達了一番自個兒對她的關懷之意。

    「我不會走遠,就在外頭,有什麼事你就叫我一聲,我會即刻進來。」

    尤不休在他離開後,上前將房門掩上,再走回床榻邊,想聽她要同他說些什麼垂眸望了眼被他塞在自己手上的那枚玉鐲,錢來寶緩緩啟口,「你別老是那樣說我表哥。」

    見她竟是要替關從宗說話,尤不休心頭頓感不豫,質問她,「你是不是還對他餘情未了?」

    「我沒有。」她否認。

    「既然如此,就別再給他機會親近你。」他惱她的不爭氣,明明被別人辜負了,卻一點都不記恨對方。

    「他雖負了我,但我與他沒什麼生死大仇,沒必要拒人於千里之外。」表哥除了背著她另娶他人為妻的事之外,在此之前待她一直很好,也因此在那事過了那麼多年之後,再見到他,她能心平氣和的面對他。

    「他毀婚另娶,這還不算大仇嗎?」

    他不知道她腦袋瓜是怎麼長的,竟不覺得這是深仇大恨,換作是他被人這般辜負,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對方。

    她搖頭,她當年雖曾傷心,卻不覺得這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男女之情勉強不得,或許表哥更中意他娘為他訂下的那門親事,所以才會棄她而娶了對方。

    良禽能擇木而棲,人自然也能擇心之所喜而娶。

    「我該說你蠢,還是說你寬宏大量?」他被她給氣得不知該說什麼。

    「我爹說量大的人才有福。」而她娘則是睚眥必報的人,得罪了她的人,她一向不輕饒。她接著說道:「總之,請你別再為難我表哥。」

    「你若想作踐自個兒,我也無話好說!」見她自始至終都在維護著關從宗,尤不休氣惱的拂袖離開。

    出來見到關從宗,兩人相見,猶如仇敵般,各甩了對方一個冷臉。

    而房裡的錢來寶,在尤不休出去後,垂下眼,抬手捂著心口的位置。

    她不是想替表哥說話,而是不想讓自己越來越在意尤不休。

    他說她蠢,她確實不聰明,她很害怕自己會像當年傾心于表哥那樣,又再愛慕上另一個人。

    雖然當年的感情已事過境遷,不復存在,可是那在得知表哥另娶之後的傷心,她至今仍記得。

    她不想再傷心一次,尤其在知道他已有了未婚妻,她更不該讓自個兒萌生不該有的念頭。

    惱怒的回了房裡,瞧見馬群在他房裡,尤不休有些煩躁的抱怨。「你說那丫頭怎麼會那麼蠢,被騙一次還不夠,還要被騙第二次。」她雖不承認,但從她一再維護關從宗,就可看出她分明對那人還餘情未了。

    「四爺怎麼知道那關從宗對錢姑娘不是真心真意?」馬群雖不明白適才發生了何事,但近來能讓四爺這般氣惱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這雙閱人無數的眼睛。」

    馬群瞥了眼自家四爺臉上那顯而易見的不忿之色,四爺的性子素來從容沉穩,對事情鮮少這般武斷,也很少那般為難一個人,可以說從他第一眼見到關從宗,就不喜此人,而原因嘛,自然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尤不休接著想起一件事,「我讓你們調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屬下也正要稟告四爺這事,這關從宗是山攏縣人,關家在山攏縣薄有資產,是當地望族,其母是鳳林武館的館主錢永時一位表姨的三女兒。關從宗在七年前迎娶蔡氏為妻,三年多前,蔡氏救了一個外地來的男子,收留在關府裡頭,不想蔡氏竟與其暗生情愫,就在兩年前,卷走了關家不少錢財,與其私奔。關從宗是在上個月接到有人在臨川見到他妻子與那姦夫的消息,這才趕來臨川想抓他們。」

    聽完,尤不休問:「他抓到他妻子了嗎?」

    「似乎尚未找到。」

    「派人暗中幫他找找。」尤不休交代了聲,接著再說:「還有,再派人給他遞幾個他妻子下落的消息。」

    馬群不解的說:「可咱們並不知道他妻子的下落……」

    「不知道就隨便編造幾個。」他就是要讓他忙著追查他妻子與那姦夫的下落,而沒空再去糾纏錢來寶。

    馬群頓時意會過來,「四爺為了錢姑娘,費了這麼多心思,咱們這趟辦完事回繁城,可要帶錢姑娘一塊回去見老爺和夫人?」他有些好奇,想知道這位錢姑娘有沒有可能成為尤家下一任主母。

    尤不休此時心情煩亂,想也沒多想的回了句,「帶她回去見我爹娘做什麼?」

    聞言,馬群有些意外,「四爺不帶她回去?」

    尤不休忽然醒悟馬群問他這話的意思,他沉默了會兒,神色有些複雜難辨的啟口說:「你可有發現,我近來都沒再遇上什麼倒楣之事?」

    馬群仔細回想了下,「經四爺這麼一提,似乎是這樣沒錯。」四爺黴星高照,一日裡總要發生幾件倒楣事,最近平靜得有些離奇。

    「打從遇到她,那些倒楣的事就鮮少再發生,她就像張護身符一樣,讓那些楣事離我離得遠遠的。」

    「竟有這事!那四爺打算怎麼做?」

    既然她有這樣的用處,更該把她帶回去才對。。

    尤不休有些茫然的搖搖頭,他心緒有些紊亂,厘不清此時心中對她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只是因為錢來寶能助他讓楣運退散,他心頭似是隱隱還糾纏著另一種陌生的情感。

    馬群見到素來行事果斷的主子此時竟露出如此糾結之色,不知在心煩什麼,在他看來這件事很簡單,有個方法可以一舉兩得。

    「不如四爺娶了她,如此一來,四爺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留下錢姑娘了。」

    「娶她?」尤不休有些錯愕。

    「沒錯。錢姑娘還未嫁人,四爺也未成親,我瞧四爺似乎不討厭錢姑娘,不如就娶了她,如此正好一舉兩得。」只怕四爺自個兒都沒發覺,他不只不討厭錢姑娘,還十分在意她,之所以處處針對關從宗,不就是擔心錢姑娘被他給搶走嗎?

    聞言,尤不休攏起眉心。

    他不會因為那種原因就隨便娶妻,他若要娶妻,一定是因為他傾心于對方,就像爹娘一樣,彼此有情,才能結為此生伴侶。

    他沒把他當初被迫與錢來寶拜堂的事告訴馬群,在他心中,那次他完全是被逼的,因此他不認,可適才聽了馬群那番話,仿佛沸油入鍋,在他心頭炸起了一陣激蕩。

    有什麼從他心底被翻卷了出來,逼得他無法再回避,不得不正視。

    他想到被強擄到錢家那晚,她義無反顧的助他逃走,而後一路護送他來到臨在客棧大火那夜,她沖進他房裡,抱著他逃出去,她手臂明明那麼纖瘦,卻一把就抱起比她還高壯的他。

    當她又再沖進起火的其他廂房裡去救人時,他焦急得想將她抓回來綁在身邊,不讓她再以身犯險。

    終於找著她時,她的臉都被熏髒了,可他一見到她,就恨不得將她拽進懷裡,好撫平自己擔驚受怕的心。

    明明事有打算琶臨川就讓她回去,可真到了臨川,他為了她連馬群和孫翔都不願相認,只想有個理由能留下她。

    從一見到關從宗就讓他心生厭惡,是因為那人曾負過她,在發覺那人竟有意想與她重修舊好時,簡直讓他無法容忍。

    這一切的一切意味著什麼,在他一層一層剝落了他的自尊之後,露出了藏在心底的情愫。

    倘若她與他最初的邂逅,不是在那種被脅迫的情況下,也許……

    午後時分,察覺到身子逐漸恢復了一絲力氣,錢來寶驚訝的坐起身,她盤坐在床榻上運轉內息,半個時辰後,內力已恢復幾分,身子不再虛軟無力。

    發現這點,她自然也心知她壓根就不是染了什麼風寒,而是被人下了軟筋散之類的迷藥。

    她雖知曉這藥,但因未曾被下過這種藥,加上經驗不足之故,因此先前才會一時沒有想到這點。

    問題是誰、又在何時對她下了藥?她竟渾然不察。

    還有那個大夫……他竟看不出她是被人下了藥,除非他是庸醫,可他當時診了她脈象,明確的指出她身體的情況。

    看來這個大夫八成有問題,且她一直覺得自個兒定是在哪裡見過他。

    她仔細回想著他那張蓄著大鬍子的臉,還有那道從左額延伸到印堂的傷疤,以及眼下那顆黑痣,這麼醒目的一張臉,若是她曾見過,定是不會忘的。

    但她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回想起他那雙眼眸時,漸漸與她記憶中的某個人對上,錢來寶驀然一訝,難道是三哥?!

    可好端端的,三哥做啥扮成大夫的模樣,且若真是三哥,他沒道理看不出她不是染了風寒,而是中了軟筋散啊,三哥常在江湖上行走,不可能連這點都瞧不出來那他為何要騙她?

    還是她想錯了,那大夫不是三哥?

    可她越想那雙眼眸那眼神,越覺得像是自家三哥。

    想不通是怎麼回事,她只好先將心中的疑惑暫時擱下,起身下榻。

    想起尤大哥先前臨走時對她所說的那句話——

    「你若想作踐自個兒,我也無話好說她咽下心頭的苦澀,將昨日收拾的包袱拿出來,取來筆墨,提筆留下一封辭別信,而後悄然離開。

    一直藏在暗處留意自家妹子的錢鎮,見她提著包揪離開廂房,似是打算要走,嘟囔了句,「這丫頭怎麼走了,虧我先前為了阻止她離開,悄悄給她下了軟筋散,不讓她走,沒想到竟然只多留了她半天°」

    這段時日為了自家妹子日後的幸福,他可是煞費苦心,想撮合她與尤不休。

    如今事情都還沒成,小妹這一走,她與尤不休的緣分可就到頭了,錢鎮一時之間猶豫著是要再想辦法留下自家妹子,抑或是去通知尤不休。

    略一沉吟,錢鎮想起尤不休身邊有個武功不錯的人在暗中保護他,於是在自家小妹離開後,他在她房里弄了些動靜,想引人過來。

    馬群聽見隔壁錢來寶住的廂房傳來異響,想起先前聽主子提過她身子不適的事,見自家四爺正微闔著眼,似是在思索著什麼事,他沒驚動他,先過去查看。

    來到錢來寶的廂房前,發現房門竟是開著的,他訝異的往裡頭望去,一個人影都不見,本該在房裡休息的錢來寶不知所蹤,他連忙走進屋裡查看,只發現擱在桌上的一封書信和一隻玉鐲。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3:07

第六章

    看完她的辭別信,尤不休心急如焚的追了出去。

    他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他已經管不了之前所想的那些事,他只想把她追回來,想讓她能一直一直留在他身邊。

    錢來寶一路步行離開臨川城,那輛馬車不是她的,她沒動,不過她自小習武,腳程快,很快就出了城。

    來到城門外,她有些留戀的回頭看了一眼,喃喃的說了聲,「今日一別,後會無期,保重。」

    說完,她提步正要離去,有一人騎馬來到她面前。

    「噫,表妹,你這是要去哪?」關從宗駕著馬兒來到她面前,翻身下馬,見她拿著包楸似要離開,訝道。

    先前有人來報,說是在城外瞧見那對姦夫淫婦,他出城去找,但找了半響也沒找著,只好先回來,沒想到會在城門外遇上錢來寶。

    「我要回去了。」錢來寶神色平靜的回了句。

    「你要回去?可你不是身子不適嗎,為何要急著走?」他面露關心的問。

    「我身子已好多了,沒什麼大礙。」

    「要不等我……」

    關從宗心中盤算著想先留下她,等找到那對姦夫淫婦,再送她回去,但他話尚未說完,駕著馬車急急追來的尤不休,見到錢來寶竟與關從宗在一塊,誤以為她是要跟著關從宗回去,頓時又驚又怒。

    「你不辭而別,竟是要跟他走!」

    「我與表哥是……」巧遇,但她這話只說到一半,便被關從宗打斷。

    看出尤不休誤會了,但關從宗不僅不想讓錢來寶解釋清楚,還刻意揚聲對尤不休表示,「我與表妹要回鳳林武館,勸你莫再橫加攔阻。」

    他這話無疑沸水入油鍋,把尤不休胸腔裡那把熊熊怒焰燒得更烈,瞪著錢來寶的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你想清楚了,真要跟他走?!」

    錢來寶只說了個字,「我……」

    關從宗便再截住她的話,不讓她有解釋的機會,「沒錯,我與表妹要一塊回鳳林武館,把我們的事情稟告她爹娘。」

    他們的事?!她竟真的要跟他重修舊好!

    尤不休再也無法冷靜下來,看著她,暴怒得口不擇言的出聲罵道:「你是瞎了狗眼嗎?被他辜負一次不夠,還要再相信他,你就這麼怕自己嫁不出去,寧願濫竽充數嗎?」

    「姓尤的,你可以羞辱我,但不能羞辱我表妹!」關從宗一副無法忍受表妹受辱的表情,怒而朝他出拳,準備要趁此機會狠狠教訓他一頓。

    陪尤不休一塊追來的馬群及時出手,替他擋下那拳。

    關從宗驚愕的看著他手背上的那道疤,一眼認出此人正是那天蒙著臉,不由分說劈頭襲擊他,把他打得鼻青臉腫的人。

    當時那個蒙面人一拳拳猛朝他臉上揮,那手背上的疤痕就與眼前這人完全一致,他兩眼噴火,怒聲喝問:「你就是那天襲擊我的那個見不得人的鼠輩?!」

    糟,露餡了。不過馬群臉上仍一派鎮定,一臉無辜,露出似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的表情。

    關從宗不讓他裝傻充楞,怒詰,「你別想否認,我認得你手背上那道疤,當天打我臉的就是你那只手!」見他與尤不休在一塊,關從宗立即醒悟,「是不是這姓尤的唆使你來偷襲我?」

    錢來寶瞅見關從宗怒氣騰騰的模樣,不解的覷了眼尤不休身邊的那名陌生男子,心中奇怪,表哥那天不是說他臉上那些傷,是為了買紅豆糕,而被一個瘋漢給打的,怎麼又變成是被此人偷襲?

    尤不休見機朝馬群使了個眼神,讓他先纏住關從宗。

    馬群不像孫翔,他自幼與尤不休一塊長大,主子一個眼神,他就明白他的意思,登時看向關從宗,出言挑釁,「沒錯,當天打你的人是我,不過這與四爺無關,是我看不慣你的為人,才出手教訓你。

    憑你那身手,我不用三十招就能收拾你,哪還需要偷襲。」他很義氣的替自家四爺扛下這事。

    關從宗被他這輕蔑的話給激怒,「你這卑鄙小人,竟敢如此大言不慚,吃我一劍!」他抽出腰上的佩劍,淩厲的朝他刺去,要報當日被他打得鼻青臉腫之仇。

    馬群往旁一躍,將他給引走。

    見礙事的人走了,尤不休沉下臉瞪住錢來寶,親口再問一次,「你當真要跟他走?」

    錢來寶輕搖螓首,「我要回武館,與表哥無關。」

    她不明白他為何這般生氣,縱使她真要跟表哥走,也與他無關不是嗎?剛才竟不顧情面,說出那般傷人的話。

    「既如此,那你為何會與他在一塊?」他質問。

    「我們在這兒巧遇。」

    「只是巧遇?」他面露懷疑之色。

    「信不信隨你,我要走了,告辭。」

    冷淡的說了聲,她逕自往前走。她只是性子木訥了點,不是沒有脾氣的泥人。

    「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他攔在她面前不讓她走。

    她被逼得動了怒,雙眼嗔瞪著他,「我都已送你來到臨川了,你還想怎麼樣?」

    她話不多,性子也憨直溫和,第一次見她這般發脾氣,尤不休一時之間有些意外,「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騙了,那關從宗不是什麼好人,你別信他,你若真想嫁人,絕不能嫁給他!」

    「我要嫁給誰是我自個兒的事,與你無關,你讓開!」她冷著臉道。

    見她執意要走,尤不休一時情急,脫口而出,「怎麼會與我無關,咱們已經拜過堂。」

    聽他提起這件事,錢來寶心中更加生氣,「你不是不想認嗎?現在又拿這件事來說嘴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她發怒,一向辯才無礙的他突然窒了窒,「不,我是說……」

    她不想再聽他說下去,直接抬手撥開擋路的他,往前走去。

    表哥當年拋棄她,就連跟她拜過堂的他也不要她,想起這些年來議親失敗一次又一次的事,她心頭湧上一股酸澀和委屈。

    她接著安慰自己,沒人要她就沒人要,縱使一輩子嫁不出去又怎麼樣,只要爹娘和大哥他們不嫌棄她,她就永遠留在武館,幫大哥、二哥和三哥他們帶小孩,指點弟子們武功,度過餘生。

    看著她越走越遠,尤不休的心越來越慌,他情不自禁的追了上去。

    「來寶,你等等。」他不再喚她錢姑娘,脫口直呼她的閨名,抬手想去拉她的手,卻被她甩開。

    她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他再大步上前攥住她的手,「我叫你等等,你沒聽見嗎?」

    她再次甩開他,「沒聽見,你走吧,別再來纏著我,我已經送你到臨川,以後我們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他都訂過親了,還要她留下來做什麼?看著他徒惹心傷嗎?

    「我認了!」尤不休索性停下腳步,朝著她大聲說道:「我說我認了!」

    她不明所以的回頭瞥他一眼,他要認什麼?

    他走上前來,不由分說便將她摟進懷裡,在她掙扎時,他在她耳邊說——

    「我認了與你拜堂之事。」

    說完這句話,他神情整個舒展開來,當初被強押著拜堂的不甘和怨氣,全都隨著這句話而消散一空。

    「你一一」她驚訝的瞠大眼,下一瞬找回了自己聲音,「可你不是已經訂親了嗎?」

    「那事是我騙你的,當初被迫與你拜堂,我一時氣不過,才會這麼騙你,事實上我並未訂過親。」對她坦白了這件事後,尤不休心頭不知為何輕鬆起來。

    「那是你騙我的?」她一直以為他訂親了,沒想到竟是謊言。

    「沒錯。」

    「那你現在為什麼要告訴我?」她怔楞的呆呆望著他。

    「你這傻瓜,自然是因為我心悅於你,想娶你為妻,你這笨丫頭!嫁給我不比嫁給關從宗強上百倍嗎?以後你別再理會他。」表明心跡的他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寵溺。

    然而聽了他這番話,她沒有如他料想那般面露驚喜之色,而是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見她沉默著不發一語,尤不休心忖她莫不是太驚喜了,才會一時傻了,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溫笑著逕自再說道:「等我辦完這裡的事,就帶你回去見我爹娘。」

    見她還是沒答腔,他這才發覺不對勁,看向她,「來寶,我說的話你聽見沒?」

    「沒有。」她難得任性的別開臉,不踩他。

    「你在生什麼氣?」尤不休不明白他都向她吐露了心意,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難道只准你撒謊騙人,就不許我生氣?」她板著那張秀美的臉龐道。

    鮮少見到她這般嬌嗔的模樣,尤不休縱著她笑道:「許,我沒說不許。當初撒謊騙你是我不對,那麼你打算氣我多久,半天還是一天?」吐露了心跡之後,此時他看她的眼神又柔又寵。

    「半天。」她順著他的話下意識的選了一個,選完後才發現自個兒怎麼那麼傻呢,竟被他牽著鼻子走。

    「好,那就半天,咱們回去吧,你染了風寒,得多休息才成。」

    「我沒事了,我之前不是染了風寒,而是中了軟筋散,才會全身虛軟無力。」她將這事告訴他。

    「中了軟筋散,是誰對你下的藥?」

    尤不休詫道。

    她搖頭表示不知。

    「該不會是他下的藥吧?」尤不休懷疑的覷向仍在與馬群纏鬥的關從宗。

    「不會是表哥,可能是……」

    此時在城外沒什麼遮蔽之物,她抬目看向了馬車的方向,適才她隱約瞟見有一人藏身在馬車後頭。

    「可能是誰?」

    她沒說,直接朝著尤不休駕來的那輛馬車走去。

    馬車後傳來一聲輕笑聲。

    錢鎮嘴角噙著一抹笑從馬車後頭現身,大方地與妹妹相見。

    錢家三兄弟模樣都生得不錯,老大、老二長得肖似錢永時,相貌英挺,老三錢鎮則各像父母一部分,面容俊逸。

    見自個兒猜測得沒錯,錢來寶面露喜色,喊了聲,「三哥,果然是你,你怎麼會來這兒?」

    錢鎮笑駡了聲,「我千里迢迢跑到這兒,還不全都是因為你這丫頭,糊裡糊塗就被人給拐走了。」說著,他眼神不善的睨了眼跟著妹妹過來的尤不休。

    尤不休一派溫雅的朝他頷首,也喚了他一聲,「三哥。」

    錢鎮揶揄了他一聲,「喲,現在認我這個三哥了。」說實話,那日母親強行擄他回來與小妹拜堂之事,他本也不贊同,奈何母命難違。

    而後從妻子那裡得知他的身分,接著又發現他想把小妹給拐走後,他突發其想,與其阻止,不如靜觀其變,看看這事是否能有轉圜的餘地,因此在稟告母親之後,便悄悄一路跟著他們。

    他跟來一方面也是為了暗中保護小妹,倘若這尤不休存心不良,想暗害妹妹,他也能及時出手。

    所幸這一路上,尤不休雖不時使喚小妹替他做事,倒也沒虧待她,吃的住的都同他一樣,連為她買的衣袍,都是用最上等的布料所裁制。

    尤不休摸摸鼻子,訕笑地為自己解釋,「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與來寶算是情投意合,與當日的情況自是不同。之前無媒無聘的迎娶來寶太委屈了她,而且小時家中曾請相士為我相命,說我得滿二十五,也就是過了今年才能成親,為了慎重起見,我將會正式請媒婆上門說親,盛大的將來寶娶回家。」

    錢鎮聽了滿意的點點頭。

    錢來寶卻是在旁聽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臉紅的岔開話題,問起三哥一件事,「三哥,今早那大夫可是你假扮的?」

    錢鎮有些意外的噫了聲,「你竟能認得出來,是早就發現我的行蹤?還是我的喬裝有什麼破綻?」鮮少有人能識破他的易容術,小妹是除了爹娘之外,第三個認出來的人。

    「三哥的易容沒什麼破綻,我是從三哥的眼神認出三哥來的。」三哥的武功比她高,她絲毫沒察覺到三哥一路跟著她,直到今早瞧見那大夫,才起了疑竇。

    「眼神?我的眼神有什麼不對勁之處?」錢鎮納悶的問。

    錢來寶解釋,「我自小與三哥一塊長大,對三哥的眼神自然很熟稔。」

    聞言,錢鎮摸著下顎忖思著,下回不如試試自家娘子,瞧她能不能認出他的眼神來。

    站在一旁的尤不休想起一件事,錢鎮既然假扮大夫,定也知道她中了軟筋散之事,卻沒說出來,還胡亂說她是染了風寒,這其中定有問題,錢鎮是來寶的兄長,應不會害她,因此他推斷出一件事,「那軟筋散莫非是三哥對來寶下的?」

    聞言,錢來寶也疑惑不解的接腔問:「三哥為何要對我下藥?」

    「我這麼做還不全是為了你這丫頭。」他沒直接說出原由,覷見馬群與關從宗那邊也快打完了,說了聲,「走吧,回客棧再說。」

    馬群身手不錯,武功約莫與錢來寶在伯仲之間,關從宗雖曾在鳳林武館學武多年,可早已荒廢,自是遠遠及不上馬群,落敗是必然的。

    因此最後馬群以一記開山拳將他擊倒,迫上了尤不休三人。

    關從宗揩掉唇邊的血沫,看著往回走的幾人,緊攥拳頭恨恨的捶向地上,無比懊悔的想著,倘若他這些年來沒有疏懶懈怠,今天也不會受這羞辱。

    既然表白了心跡,尤不休也將他真實的姓名告訴錢來寶。

    聽了之後,錢來寶瞪住他,「你叫尤不休?原來你連名字都是騙我的。」

    尤不休連忙解釋,「我雖沒告訴你真名,但因我在家行四,所以外頭的人都稱我一聲四爺,我告訴你我叫尤四,原也不算騙你。」

    「你這是狡辯。」先騙她他訂親了,接著連名字都是假的,錢來寶懷疑的看著他,「你說你還有什麼事情騙了我,不如都一併說了吧。」

    「除了我訂親的事和名字之外,沒有其他瞞騙你的事了。」他這話才剛說完,房門口傳來一道欣喜熱絡的聲音——

    「四爺,我聽馬群說咱們不用再躲著,可以過來服侍您了!」孫翔一時高興忘了敲門,直接闖了進來。

    錢來寶望向孫翔,很快就認出他是那天在尤不休跟前摔了一跤的人。

    她瞥了眼一臉興高辨烈的孫翔,再覷向尤不休,「你那天不是說他認錯人了?」

    「呃……」尤不休沒好氣地橫了孫翔一眼,心中暗自決定回繁城後,就換掉這膽小又沒眼色,只會壞事的小廝。

    「四爺?」孫翔不明所以的望著自家主子,絲毫不知因為自個兒的出現,拆了主子的台。

    尤不休賞他一記冷眼,抬手攆他,「你先出去。」

    「是小的做錯了什麼事嗎?」孫翔一臉無辜。

    「你……」瞥見跟在孫翔身後的馬群,尤不休懶得與他多說,索性讓馬群把這不長眼的傢伙給拎走。

    被馬群拎出去的孫翔可憐兮兮的問他,「馬哥,四爺為什麼要趕我走?」

    馬群沒有半點同情心的回他一句,「因為你蠢。」

    待閒雜人等都離開後,尤不休看向錢來寶,試圖解釋,「當時我不想你走,所以才沒與孫翔和馬群相認。我那時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一心想留下你,不希望你離開。」

    錢來寶姑且接受了他的解釋,接著認真再問:「你老實說,你還有沒有其他騙我的事?」

    不希望被她當成了騙徒,尤不休這回仔細回想,須臾後搖頭道:「沒了,真的沒有了。」

    「以後不可以再騙我。」她要求道。

    既然兩人日後要生活在一塊,就不能再有欺騙的事。

    他握住她的手承諾,「這次騙你也是不得已,以後咱們就是夫妻,夫妻本該坦承相對,自是絕不會再有欺瞞你的事。」

    說完他的事,換他要求她,「你以後別再與關從宗糾纏不清。」

    她申明,「我沒與他糾纏不清。」都是他來糾纏她。

    「他若再來找你,你不許再理會他。」尤不休叮囑。既然他已認定她,自是無法容許她與別的男人再有所牽扯。

    錢來寶有些顧慮,「他到底是我表哥,對他置之不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與關從宗雖做不成夫妻,可她也不覺得有必要撕破臉。

    「他當年都棄你另娶,你還理他做什麼,難不成你對他還有情分在?」尤不休有些不悅的質疑。他認為她就是太心軟,才會讓關從宗厚顏無恥的一再對她糾纏不休,對付這種人,就該狠下心直接攆走,不該給他任何機會。

    「我與他的事都已過去,如今對他早已沒有任何情分,只拿他當一般親戚看待。」錢來寶澄清。

    對於在他之前,她曾傾心過他人的事,尤不休有些不是滋味,他惱恨那負了她的關從宗,但轉念一想,當年關從宗若不負她,他與她也沒有機會相識,說來倒該感謝關從宗,才能讓他和她有今天。

    這麼一想,他對關從宗的憎惡倒是消減了一分,尤其在想起他背棄錢來寶另娶的那名妻子背著他偷人,還卷走了他不少錢財與那姦夫私奔,這也算是關從宗辜負了錢來寶的報應吧。

    接著思及自有她在身邊後,那糾纏自己多年的楣運終於退散,他可說是撿了個寶,此時看著這寶貝,他怎麼瞧怎麼喜愛。

    他一時情動,捧住她的臉,朝她的粉唇落下一吻。

    「來寶,你真是我的幸運護身符。」

    她秀美的臉龐泛起一抹嫣紅,覺得也該向他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也捧著他的臉回親了下。

    見她這般,他眼裡染滿了憐愛和笑意,按著她的後腦杓,加深了這個吻。

    她羞羞怯怯承接著他的吻,胸口甜甜暖暖的,蕩漾著一腔的柔情。她好想將此時的歡喜之情告訴母親,讓她也能分享她此時的喜悅。

    娘不用再為她擔憂了,有人要她了,而這人還是她自個兒也喜歡的。

    心有所屬,兩情相悅的滋味,美好得教她沉醉。

    半晌,她呢喃的望著他問:「尤大哥,你真的要娶我嗎?」不是騙她的?

    他看見她眸底的那抹憂慮,知她此前議親八次都沒成,怕是因此才會這麼擔心,他無比認真的告訴她,「當然是真的,等我這邊辦完事,我送你回去,再跟你爹娘商討我們的婚事。那日拜堂太草率了,我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光明正大的迎你進我尤家的大門。你放心,這次絕不會再有任何變故,你等著做我尤家的少夫人。」

    他在心裡發誓,往後不會讓她再受到任何一絲委屈和傷害。

    她的心在他這番話的撫慰下暖燙了起來,不再有任何疑慮,靠在他懷中微笑道:「要是我娘知道這事一定會很高興,你不知道我娘為了我的婚事,都要愁白了頭。」

    一想到要去見她那潑辣霸道的娘,尤不休不禁有些頭疼,不過他行商多年,即使面對皇親國戚也無所懼怕,她娘不過是愛女心切,沒什麼好怕的。

    想到一件事,他從懷裡取出那枚先前送她,又被她連同辭別信一塊留下來的玉鐲,親手替她套在手腕上。

    「這玉鐲子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玉所雕成,是我送你的訂情信物,不許再拿下來。」

    「嗯。」錢來寶注視著他的雙眼熠熠發亮,滿腔柔情幾乎要湧了出來。她作夢都沒有想到,當初她隨手扔出去的包子,竟真的被她砸來了一個夫君,老天爺沒有虧待她,最終賜給了她一樁好姻緣。

    鳳林武館偏廳。

    「你說武家想求娶咱們如雲?」低頭啜著茶的孟海菁在聽了媒人婆的話後,掀起眼皮顧了她一眼。

    被武家請托登門提親的媒人婆瞅見她這表情,心裡有些沒底,那張擦著厚粉的臉堆著笑表示,「這武家二郎年紀輕輕,今年才二十,已在軍中立下大功,被擢升為校尉,前途不可限量。武校尉心儀如雲姑娘,因此有意想與如雲姑娘結這秦晉之好。」

    這武家也是重風縣人,鳳林武館是重風縣四大武館之一,在武二郎從軍前與錢家子弟也有往來,因此與錢如雲見過幾面孟海菁哼了聲,擱下手裡的茶盞,挑剔道:「他一個校尉長年得待在軍中,咱們如雲若嫁過去,一年能見到他幾次?這豈不是要她守活寡。」她女兒的親事都還岌岌可危,這媒婆就上門來替人求娶她大孫女,簡直是不長眼。

    長幼有序,如雲要嫁也得等她姑姑真正穩妥地嫁了再來議親,否則要是中途生變,侄女先出閣,身為姑姑的來寶卻還小姑獨處,這豈不是要叫人給笑話了。

    為了促成這門婚事,媒婆連忙道:「話不是這麼說,那武校尉在軍中十分受器重,一旦日後成為將軍,那如雲姑娘就是將軍夫人——」

    孟海菁不客氣的打斷媒人的話,「咱們不稀罕什麼將軍夫人,要的是能同咱們如雲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與其嫁給一個一年裡見不到一次的將軍,還不如嫁給一個尋常人家,起碼冷了熱了還有個人在身邊噓寒問暖。」

    她話剛說完,老大錢進的媳婦,同時也是錢如雲的母親楊君蘭走了進來,悄悄在婆婆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孟海菁聽了,神色頓時一變,驚喜道:「當真?」

    楊君蘭溫婉的輕點螓首,「這是三叔寄來的信,公公讓我拿來給您看。」她說著把一張紙條遞過去給她。

    接過紙條,孟海菁迫不及待的低頭就看,看完後眉開眼笑,「我就說咱們來寶不是個沒福氣的,呵呵,最後等著她的果然是最好的。」在女兒多次議親的對象裡,這尤不休不論是身家抑或是相貌,都是裡面最出挑的。

    老三的來信裡寫著,尤不休與來寶情投意合,待臨川的事辦完,便要帶著來寶一塊回來,商量正式迎娶她的事。

    這好消息讓她那秀媚的臉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的寶貝閨女終於要嫁出去了!

    她此刻心情大好,再看向替武家來求親的媒人婆時,也不再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諸多挑剔了。

    她笑盈盈出聲道:「這武家二郎我也見過他幾次,人長得端正,看那品倒也不錯,年紀輕輕就成了校尉,確實是個能幹的。」

    媒人婆被她這話說得一楞一愣的,不明白方才還將人狠狠嫌棄了一頓的錢夫人,怎麼眨眼間就仿佛變了個人,說起武二郎的好處來了,不過她心思轉得極快,見機趕緊說道:「可不是,這二郎的人品家世都不錯,足以配得上如雲姑娘。」

    「好吧,這事我再考慮考慮,也得問問如雲那孩子的意思。」

    孟海菁打發走媒人婆,再將手裡老三的飛鴿傳書看了遍,喜笑顏開的對著老大媳婦說道:「來寶這可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等她出閣後,也該安排如雲的婚事了。依你看,那武家二郎如何?」如雲是老大的女兒,因此她徵詢媳婦的意見。

    楊君蘭性子素來溫順,且心裡也覺得武二郎確實不錯,因此柔順的表示,「我看的人沒婆婆多,若婆婆覺得好,那他定是好的。」

    她明白婆婆這麼高興,是因為三叔傳來了好消息,方才她得知這消息時也很欣喜,因她知道若小姑親事一天不穩,女兒也不可能趕在小姑前出嫁,如今小姑的婚事總算有了著落,終於可以開始安排女兒的婚事了。

    繁城尤府。

    瞧見丈夫進來,俞心蘿欲開口說話,胸口忽地一時氣息湧動,喘咳起來,「咳咳咳咳……」

    尤康平連忙快步走到床榻邊,推開一旁伺候著的婢女,輕撫著她的胸口。

    稍頃,喘咳稍止,俞心蘿輕搖螓首表示,「沒事了。老爺,你先坐下,我有事想問你。」

    尤康平依言在床榻前坐下,儒雅的臉龐神色溫柔的望著妻子。

    「我聽說老爺想讓咱們兒子娶何家的千金為妻,可有此事?」

    心知這事瞞不了妻子太久,尤康平坦承道:「是有這事,你這兩日又犯病了,所以我才想等你好點再跟你說。不休過了今年,明天二十六就可以娶妻了,也該給他訂下一門親事。」

    俞心蘿明白自個兒體虛多病,丈夫不想她操心,許多事情不告訴她,其他的事她倒也不在意,但這事她不得不過問。

    「不休的婚事也不急於一時,還是等他回來再跟他商量吧。」她秀眉輕顰,問出心中的疑惑,「且不說其他的,這何家的家風不怎麼好,何家兩個少爺都不學無術,老爺怎麼會想與何家結親呢?」

    尤康平不急不緩的表示,「那何家千家我瞧過,品貌端正,人又聰慧伶俐,足以匹配咱們不休。」

    聽了丈夫的話,俞心蘿仍是有些顧慮,「可何家……」

    尤康平握著妻子的手,溫言安撫她,「那都是些不實的傳聞,聽信不得。你別瞎擔心,事關兒子的終身大事,我不會馬虎的,你好好養病,別胡思亂想。」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不休向來有自個兒的主意,你突然替他訂下這門親事,等他回來,若是不中意呢?」

    「他不娶也得娶。」這事沒得商量,為了守住那個秘密,他無論如何都會讓兒子迎娶何勝宏的女兒為妻。

    見丈夫的語氣罕見的流露出一抹強硬,俞心蘿詫訝的看著他,「老爺?」

    丈夫子素來寬和,平日裡也十分尊重兒子的意見,府裡但凡有什麼重要的事都會徵詢兒子的看法,這婚姻大事何等重要,她不明白他為何會對這事獨斷專行,也不事先與她和兒子商量便決定。

    結親的對象還是素來家風不甚好的何家,令她不得不心存疑竇。

    尤康平緩下語氣,為自己方才的失態解釋道:「我拿了那何家千金的八字給相士批,說她的八字與不休乃是天作之合,能興家旺宅,再適合不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3:31

第七章

    絲毫不知道遠在繁城的父親已為他訂下一門親事的尤不休,這幾日過得十分舒心快活。

    人逢喜事精神爽,在與錢來寶坦承了彼此的心意之後,尤不休再也沒有煩心的事,事事順遂,每日一早都是笑著醒來。

    晨起後,先跟著錢來寶練完一套掌法,接著便帶著她遊山玩水,逍遙似神仙。

    錢鎮在見到兩人已情投意合後,便先一步回了鳳林武館。

    至於那關從宗,尤不休讓人透露了幾個關於他妻子與那姦夫的下落給他,他疲于奔波迫查,這幾日壓根沒空再來糾纏錢來寶。

    這日午後,尤不休帶著錢來寶坐在一艘畫舫裡,一邊遊船賞景,一邊嘗著茶果甜點。

    「來寶,這芙蓉糕味道不錯,你也嘗嘗。」他拈了一塊芙蓉糕,親昵的喂到她嘴邊。

    她張嘴吃下,覺得也該回敬他才是,拿了塊自個兒覺得好吃的蓮蓉餅喂他。

    他含笑吃下,兩人就這般,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無心賞景,專心投喂著對方。

    此時再美的景,在他們眼裡都比不上對方,兩人眼裡只有彼此。

    錢來寶從來沒被人這般寵過,雖然爹娘和幾位兄長都很疼她,但那種疼愛與尤不休對她的這種呵寵是不同的。

    她整個人仿佛泡在蜜裡,裡裡外外都透著抹濃得誘人的甜蜜。

    一直到日落時分,兩人才離開畫舫,尤不休接著提議,「晚上咱們去觀星台,我聽人說在觀星台許願,能讓人心想事成。

    觀星台是位於臨川城東邊的一處高臺,那裡視野遼闊,夜裡能望見滿天的繁星,不知從何時起傳出說,在那裡對著星辰許願,能讓人達成心願。

    「好。」錢來寶溫順的應道,不管他想去哪裡,她都會陪他去。

    跟在後頭的孫翔,看著兩人那股子化不開的濃情密意忍不住心生羨慕,打算回去後,也讓娘給他找個媳婦來。

    在去觀星台前,他們先去祭五臟廟,準備找家酒樓用晚飯。

    正來到酒樓不遠處,突然傳來咒駡聲「……給我站住,總算讓我找著了你們這對姦夫淫婦,我非砍死你們這對不知羞恥的狗男女不可!」

    隨著罵聲落下,錢來寶接著便瞧見一對男女神色倉惶地在前頭逃著,而關從宗滿臉恚怒的在後頭緊追。

    一旁的尤不休自也見到了,有些意外,「看來似乎真讓關從宗找到他妻子和那姦夫了。」難不成他讓人編造的那幾個消息,竟這麼剛巧就讓他給蒙到,把人給找著了。

    「看表哥那神色,好像真的想殺了他們。」錢來寶臉上微露一絲擔憂。

    「這也怪不得他,換作我,若遇上這種事,怕也無法輕饒。」沒有男人能忍受妻子與人相奸,還私奔的事。

    錢來寶忽地看向他,鄭重表示,「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聞言,尤不休輕笑了聲,他的來寶怎麼這麼可愛,「嗯,我相信你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他的來寶不是那種水楊花,不知廉恥的女人。

    錢來寶還想再說什麼,聽見一聲慘叫傳來,「啊——」她回頭看過去,見關從宗已追上那對男女,將他們給踹倒在地。

    他暴怒的毆打著兩人,即使對著妻子下手也絲毫不留情,打得那女人慘叫連連。

    那女人抱著他的腿出聲求饒,「別打了、別再打了,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這一次吧!」她那張豔美的臉龐此刻涕泗縱橫,狼狽不堪。

    關從宗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往上提起,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來,要我饒了你?!」

    蔡鳳疼得眼淚鼻涕直流,恐懼之下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另一個男人身上,「不是我,是他、是他,都是他的錯,是他唆使我離開你,我也不想的。」

    聞言,關從宗發狠的朝那男人胸口重重踹去一腳,將他踹得吐了口血出來。

    那男人模樣長得十分斯文俊秀,他什麼都沒辯解,看了蔡鳳一眼,一肩扛下所有的罪,「沒錯,是我強迫她跟我走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殺全沖著我來就是,別再打她。」

    聽他認下所有的罪,蔡鳳楞了愣,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好,你有種,我就打死你這姦夫!」關從宗洩憤似的,下手毫不留情,一拳一拳的落在那男人身上。

    這裡鬧出的動靜不小,路旁有不少人圍觀,原本有人想要出聲阻止他的暴行,但在聽見他們所說的話,得知原委後,吞回要勸解的話,看熱鬧似的看著關從宗暴打那姦夫,還有人在旁吆喝著。

    「打,用力打,這種不要臉的姦夫淫婦,就該活活打死才是。」

    那男人毫不還手的挨打,被打得吐血不止,奄奄一息,蔡鳳見狀心口一痛,再也看不去,撲到情郎的身上,不讓關從宗再打他,哭求道:「別再打了,別再打了,你會打死他的!」

    當年她嫁給關從宗後,一開始夫妻倆確實也恩愛過一陣子,可是直到遇到情郎後,她才真正明白情愛的滋味,那讓人完全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她日日夜夜的思念著他。

    最後熬不住滿腔的情思,她向他表露了心跡,沒想到他對她也一樣……一開始他們是瞞著關從宗暗地裡私通,後來他受不了與她這般見不得人的日子,決定要離開。

    可她捨不得他走,在留不住他的情況下,她最後決定與他一塊私奔,逃離關家,到外地隱姓埋名的過日子。

    兩人一路來到臨川,在附近的一處村子裡住下,以為日子能一直就這樣過下去,沒想到關從宗竟會千里適迢找來。

    見她護著那姦夫,關從宗恨聲罵道:「滾開,否則我連你一塊打!」

    蔡鳳抱著被打得滿臉是血的情郎不放手,豁出去的說:「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當初是我先勾引他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關從宗氣狠了,兩眼發紅,「好,我就成全你,打死你們這對姦夫淫婦!」他出手要朝蔡鳳狠狠打去,那一拳在半途被人給攔下。

    「是誰敢多管閒事?!」他怒道,抬起眼,瞥見那攔阻他的人竟是錢來寶,他微微一怔,「表妹,你怎麼在這兒?」

    「別打了,再打下去真會鬧出人命。」錢來寶勸了句。

    「他們兩人死有餘辜!」

    錢來寶適才在旁看了一會兒,看出他妻子與那姦夫彼此有情,男的一肩扛下所有的錯,女的也護著他,兩人雖然做出對不起表哥的事,但情有可原,她不忍見他們被表哥給打死,也不想表哥因此背上人命,因此再勸解了句,「打死人是要償命的,表哥覺得用自己的命換他們的命值得嗎?」

    「……」關從宗看著緊緊抱著那姦夫的妻子,臉色鐵青。

    見有人出面替他們說話,蔡鳳啜泣的出聲求道:「是我們對不起你,可我與他是真心相愛,你成全我們吧,我把當初帶走的那些銀子全都還給你,只求你放我們一馬。」

    聽見妻子當著他的面說出這種話,關從宗緊攥著拳頭,恨得快咬碎一口銀牙。

    在蔡鳳背著他與姦夫私奔後,他對蔡鳳除了恨,早已沒有夫妻之情,可她當著姦夫的面說出這種話來,不啻是在羞辱他跟著錢來寶一塊過來的尤不休,慢條斯理地出聲,「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他們兩人真心實意相愛,關兄何不高抬貴手成全他們?也算是一件美事。」

    這話聽在關從宗耳裡無異是風涼話,一把火從他胸口燒了上來,「姓尤的,你說得出這種話來,真換作是你,你能做得到嗎?」

    尤不休從容溫雅的回答,「當然,夫妻既然已離了心,再強求也無用,我會成全對方,讓她離開。」不過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他眼神溫柔的睇向錢來寶,他相信她不會這麼對他。

    一旁圍觀的眾人在聽了錢來寶和尤不休的話後,有幾人也出言相勸——

    「是呀,你打也打了,氣也出夠了,讓他們走吧。」

    「瞧他們兩人也算真心真意,你就成全他們吧。」

    「兄台,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女人既然心都不在你這兒了,你留著她何用,打死他們還要償命,這可划不來。」

    「兄台一表人才,再找個妻子不難,不如休了她再找個更好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著關從宗。

    暴打了他們一頓,關從宗已沒先前那般憤怒,他抬首望了眼圍觀的眾人,最後覷向站在一旁的錢來寶,出聲問她,「表妹,你也要我饒了他們嗎?」

    她想了想,對他說了句,「得饒人處且饒人。」

    表哥若肯原諒他的妻子,也等於是饒過他自己,緊揪著他們不放,對他沒什麼好處。

    蔡鳳見有這麼多人替他們求情,扶著情郎跪坐在地上,噤聲不語,唯恐一出聲又惹來關從宗的怒恨,只能驚惶的等著他的決定。

    關從宗臉色變幻不定,回想起當年初見蔡鳳時的驚豔,為了娶她為妻,他背棄了與表妹的婚約。婚後,他與蔡鳳恩愛的度過幾年,而後當那姦夫出現,勾走了她的心,也帶走了她的人,令他蒙受莫大的羞辱……

    他再抬眸瞥向錢來寶,當年他為蔡鳳毀婚辜負了她,對她造成的傷害絕不亞于蔡鳳背叛他之事,可再重逢後,她對他無恨也無怨……

    垂眸看著被他打得傷痕累累、狼狽不堪的兩人,半晌後,他走進一旁的酒樓,借來紙筆,提筆寫下幾行字。

    外頭的蔡鳳和情郎不敢離去,待關從宗出來之後,他將手上那封休書丟到她臉上,冷漠的開口。

    「這是休書,從今往後,你就不再是我關家的媳婦,滾吧,有多遠走多遠,別讓我再瞧見你們。」

    蔡鳳撿起休書,喜極而泣,向他磕了個頭,迭聲道謝。

    「謝謝!謝謝!」

    她接著看向最先為他們求情的錢來寶,朝她鞠了個躬,然後再朝尤不休和其他人欠身道謝,這才扶著受傷的情郎,步履蹣跚的離開。

    休離了妻子,關從宗糾結在心裡兩年多的恨意也隨之消解大半。

    翌日,他將自己收拾妥,將下顎的胡碴子刮乾淨,穿了襲水藍色的長袍,來找錢來寶,打算全心全意挽回與她的舊日之情。

    「表妹,經過蔡鳳的事後,我才明白你的好,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他不再委婉,直接了當的表明心意。

    尤不休兩手橫胸,站在二樓廂房的窗前看著底下的兩人。

    在屋裡頭沏茶的孫翔忽覺得一冷,疑惑的瞅向窗子,他記得今早外頭還是秋陽高照啊,該不是要變天了吧。

    不過自家主子就杵在窗子前,讓他沒能瞧清外頭的天色。

    倒是一旁的馬群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前,配著隱隱飄來的醋酸味,一臉悠哉的飲著茶。

    底下,聽見關從宗的話,錢來寶一臉正色的回答他。

    「表哥無須補償我什麼,當年的事都已過去,不要再提了。如今我與尤大哥已互訴了心意,等尤大哥辦完事,就會與我一塊回武館,正式向我爹娘提親。」

    站在二樓窗前的尤不休聽見她坦白的將他們兩人的事告訴關從宗,原本不悅的俊臉,登時笑得春暖花開,而不明所以的孫翔突地感受到屋裡一下子又回溫了。

    關從宗聞言,臉色愀變。

    錢來寶似是沒瞧見,接著誠心誠意再說道:「希望表哥也能早日覓得好姻緣,從此夫妻恩愛,不再相離。」

    關從宗不甘的問:「你真要跟了那姓尤的?」他滿心期待過來見她,以為能遂了心願,與她再重修舊好,卻聽她親口說她要與別的男人成親了,仿佛挨了記重拳,令他又痛又難堪。

    「嗯。」她微笑的頷首,眸裡流露出顯而易見的甜蜜之色。

    「那姓尤的處處利用你,你別被他給騙了!」關從宗妒恨道。

    「他是曾騙過我,但他答應我,以後不會再騙我了。」

    拍額,這丫頭怎麼連這種事都說了出來,他忍不住了,決定下樓去。

    「他欺騙過你一次,以後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別相信他!我對你才是真心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以後一定好好待你!」說著,關從宗情急的拽住錢來寶的手,想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等錢來寶掙脫他的手,飛快下樓來的尤不休走過去,用她教他的那套掌法的其中一式,狠狠朝關從宗的手拍去,迫使關從宗放開了錢來寶的手,他接著將錢來寶扯到自己身後,抬眉睨瞪關從宗。

    「要說欺騙,你這背叛過來寶的人,才不值得再相信。我與來寶已指天為誓,要廝守終生,勸你莫再來糾纏。」

    關從宗沉下臉怒聲質問他,「你除了使喚利用表妹,還能給她什麼?」

    「我能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我能讓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能縱著她寵著她護著她,但凡她想要的東西,我都能捧到她跟前給她。」這番話尤不休是看著錢來寶說的,那嗓音裡的寵溺滿得都要溢出來了。

    關從宗毫不客氣的質疑他,「她想要的你都能給她?你有那能耐嗎?」

    「憑我繁城尤家,我所說的每一件事,我都有能耐辦得到。」尤不休傲然道。

    聞言,關從宗一楞,「繁城尤家?」

    他驚疑不定的打量著尤不休,想起傳說中的一個人,「莫非你是尤家四爺?」繁城尤家乃歷代積善之家,大名鼎鼎,大運王朝幾乎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沒錯。」尤不休神色從容的頷首。

    關家雖也薄有資產,但比起尤家之富,遠遠不能相提並論。看著眼前的尤不休,再覷了眼被他護在身後的錢來寶,看得出她一顆心已在尤不休身上,他已無力再挽回什麼,沉默須臾後,關從宗自嘲一笑。

    「輸給你,我心服,但望你日後能好好對待我表妹。」

    「我自是會如珠如寶的寵著她。」這話用不著他說,他也會做到。

    離開前,關從宗再看了錢來寶一眼,神色失落的道:「當年我不知珍惜,是我沒福分與你結為夫妻,盼你日後能一生幸福。」

    錢來寶怔怔的目送他離去,想起表哥在武館學武時,兩人曾度過一段開心的日子,而後在等待他來迎娶她,他另娶別人為妻時,她曾傷心又憤怒,如今再回憶這段過往,已雲淡風輕,沒在心上留下什麼痕跡。

    知道關從宗這是死心了,趕跑了情敵,尤不休神清氣爽的牽握著她的手,「走吧,陪我去作坊驗收那批玉雕,等辦完這事,我們就回重風縣拜見你爹娘。」他迫不及待的想將她娶回去。

    親自驗看,確認這批要送進宮中的玉器無誤後,尤不休接著與臨川分行的管事商討將玉器運送進京的事。

    那分行管事稟道:「太后生辰在十一月二十三,若順利的話,這批玉器在十月中句前應就能抵達京城,趕在太后生辰前送進宮中。」

    「我此番委託了鳳林武館幫咱們護送這批玉器進京,他們的人約莫這兩日便會到了,屆時你與他們會合後,再押送這批貨進京,交給京城分行的陶管事。」

    在錢鎮離開前,尤不休便已將這護送玉器的差事委託給了鳳林武館,肥水不落外人田,照顧岳父家的生意這是肯定要的重風縣的武館,平時除了傳授來習武的弟子武功之外,也會接些護鏢的活兒,鳳林武館也不例外。

    「咦,這批玉器不讓信揚鏢局押送嗎?」尤家旗下產業眾多,所屬貨品常需南來北送,尤家護衛的人力不夠,因此固定聘雇幾家鏢局押鏢護送貴重的貨品,而臨川城這邊的貨,向來是由信揚鏢局押送,突聽自家四爺說改了別家,這分行管事有些意外。

    尤不休沒向他透露他與錢來寶的關係,找了個理由解釋道:「這批玉器是宮裡特地為太后生辰所訂制,不能出任何意外,因此我才找來鳳林武館的武師幫忙護送雖然分行管事私下與信揚鏢局有幾分交情,但他看得出這事主子已決定,也沒敢反對,便附和道:「鳳林武館我也聽說過,是重風縣四大武館之一,據說錢家父子幾人武功十分了得,朝廷裡有幾位將軍就是出自鳳林武館。四爺能請來鳳林武館幫忙護送,這批玉器定能安全送到京城。」

    尤不休接著吩咐,「鳳林武館錢三爺會親自帶人過來,屆時要怎麼運送這批玉器,你再與他商量。」

    他要送來寶先回錢家,待談妥正式迎娶事宜後,再回繁城尤家。

    談完玉器的事,那分行管事想起一件事,「對了,四爺,老爺差人送來了封信要給您。」他連忙掏出一封信交給他。

    尤不休接過信,看完後有些訝異,信裡父親沒有多說什麼,只催促他若辦完事,讓他速歸。

    他在外辦事,父親從未這般來信催促他,他心忖莫不是府裡出了什麼事,略一沉吟後,私下與錢來寶商量。

    「我爹催我回去,要不你先同我回尤家,等見過我爹娘,我將咱們的婚事稟告他們後,咱們再一塊回武館,我好向你爹娘請罪,你看可好?」繁城與重風縣在不同的方向,若要到重風縣再回繁城,便會耽擱些時日。

    錢來寶頌首,「好。」出來這麼久,她雖有些想念爹娘,心下卻也想與他再多待一些時日。

    兩日後,錢鎮與錢安一塊領著幾個武館的武師過來。

    在得知尤不休打算要先回繁城一趟,錢家兩兄弟覺得,小妹初次到尤家見公婆,還是有兄長相陪較妥當,因此商量後,決定由錢安帶著武師押送玉器進京,而錢鎮則陪著小妹一塊與尤不休回繁城。

    一路上,錢鎮騎馬跟在馬群所駕的馬車旁,偶而便會伺機向馬群打探一些尤家的事。

    對於即將與公婆見面,錢來寶也有些緊張。

    尤不休安撫她,「你放心,我爹娘都是很和善的人,他們見了你,定會如同我這般喜愛你。」

    為讓她更加瞭解尤家,他將尤家的一些事告訴她。

    尤家的先祖信奉「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這句話,因此立下家訓,要求尤家子孫每賺得十分銀子,就要拿出其中一分銀子來行善。

    除此之外,尤家先祖還留下兩句話,告誡後代子孫——

    多妻多妾多禍事,多子多孫多敗家。

    妻妾多,後宅為爭寵便不得安寧;而子孫多,為爭奪家產,便會勾心鬥角,偌大的家產也會給敗光。

    「……因此代代以來的尤家子孫,都沒有人納妾。」

    聽完他所說的話,錢來寶心下十分欽佩尤家祖先的睿智,對於要去拜見公婆也不禁生起了一抹期待。

    尤不休想起一件事問她,「我娘身子骨一向不好,你看看有沒有什麼簡單一點的功法,讓她也能練練,強身健體。」

    錢來寶想起一套功法,點點頭說:「有一套如意功,很適合體虛身弱的人練,不過要日日勤練才能見其成效。」

    「那以後娘就交給你來督促她練這如意功。」尤不休欣喜的道。

    錢來寶也毫無二話就一口答應,「好尤不休接著握住她的手,佯作不經意的提起,「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這幾天他一直在找機會想告訴她這件事,他若不說,等回了繁城之後,她定也會從其他人那兒得知他自幼黴星高照之事,與其讓她從別人那裡知曉,倒不如他親自告訴她。

    「什麼事?」她抬眸看向他。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這人打小就被楣神給纏上,每天總會發生幾件倒楣的事。」

    「咦,有嗎?」這陣子與他在一塊,她沒發現他有遭遇過什麼倒楣事啊。

    他一一細數給她聽,「先前咱們來臨川的路上半路遇到強盜,多虧你,才將那些強盜抓了起來,還有一個杆婦拿著菜刀追砍丈夫,她絆了一跤,手裡的菜刀朝我飛來,要不是你出手打落,那刀只怕就砍在我身上了……還有一次,在客棧裡,有個小二端著熱湯過來,突然滑了跤,眼看那碗熱湯朝我飛過來,你將手裡的竹筷擲出去,打偏那碗熱湯,我才沒被潑著……」

    經他這麼一提,她才發現真如他所說。

    說完,尤不休笑道:「自與你相遇後,這些倒楣的事都被你化解了,這幾天更是鮮少再發生什麼楣事。」這陣子一切順順當當,讓他更加確信,她真是他的護身符,能克制那楣神。

    她怔怔的望著他,「你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娶我?」

    「不是。」不想她誤會,尤不休連忙解釋,「我先前同你說過,尤家祖訓不得納妾,所以我這一生只會娶一個妻子,我不會為了這樣的原因,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子為妻,我若娶,只娶能讓我心悅鍾情的女子。」

    說到這裡,他愛寵的在她額心落下一吻,「你議親八次都嫁不出去,直到遇到了我;而我自小黴星高照,直到遇到了你,楣運才退散,你說我們倆是不是天作之合,註定要結為夫妻,誰離了誰都不成。」

    他的笑容裡帶著暖意和愛意,她抬起手輕輕滑過他的嘴角,也牽起唇瓣漾開一抹笑,回應道:「嗯,我們是天生一對,是老天爺給我們做的媒。」所以當初那枚包子誰不砸偏砸到了他。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4:22

第八章

    先一步得到通知的尤府李管事,領著一干下人在大門處恭候自家四爺歸來。

    一見到馬群駕著馬車抵達,李管事殷勤的來到馬車邊,等著迎接小主子。

    看見走下踏板的尤不休,李管事啟口喚了聲「四爺……」接著就見他親昵的回頭扶著一位陌生的姑娘下來。

    「來寶,到了。」

    錢來寶下了馬車,抬眸望著尤家,尤家不像尋常的富貴人家,大門漆成朱紅色,尤家的大門是深棕色,門庭看起來十分樸素,沒有那些富貴人家的奢華大氣,絲毫不像是繁城首富之家。

    「四爺,這位姑娘是……」一旁的李管事不解的出聲詢問。

    尤不休溫聲為他介紹,「李伯,這位是錢姑娘,閨名叫來寶,是我在臨川城訂下的未婚妻,我帶她回來拜見爹娘。」他也沒落下錢鎮,接著說道:「這位是錢三爺,是錢姑娘的三哥。」

    李管事是尤家的老人,在尤家待了一輩子,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尤不休對這位看著他長大的管事,言談間也透著一抹親近。

    聞言,李管事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上驚訝的一怔,但很快恢復如常,朝錢來寶恭敬的喊了聲,「見過錢姑娘、錢三爺。」

    錢來寶先前已聽尤不休提過這位老管事,便和三哥一塊朝他回了個禮,「李伯你好。」

    李管事接著朝尤不休請示道:「四爺,老爺已在大廳裡等您,您看小的先吩咐下人帶錢姑娘和錢三爺去休息可好?」

    「我順道帶來寶和三哥去見爹,你吩咐下人把南院的清合居整理整理。」他想趁這機會,把他與來寶的婚事跟爹一併說了。

    李管事連忙委婉再道:「四爺,您這趟回來,老爺可能有事要與您商量,您看要不要先讓錢姑娘和錢三爺去歇會兒,晚點再安排他們去見老爺?」

    隱約瞧出李伯臉上的異樣,尤不休略一沉吟,朝錢來寶和錢鎮改口道:「是我思慮不周,一路趕回繁城,你們應當也累了,我先讓人帶你們下去休息。」

    對他這安排,身為客人的錢來寶與錢鎮自是沒有意見。

    李管事指派了幾個丫頭,領他們兩人往南院清合居去,再隨著尤不休前往大廳。

    途中,尤不休向他詢問母親的身體,「李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娘的身子可還好?」

    「夫人前陣子又犯病了,不過四爺放心,這兩天已好多了。」

    聽見母親已無恙,他點點頭,「那府裡可有其他的事?」

    李管事略一猶豫了下,答道:「是有一事,不過這事讓老爺告訴您吧。」

    尤不休沒漏看李管事的表情,從他有些凝重的神情看來,他心忖莫非府裡真出了什麼大事,連李管事都不敢說,這麼一想,他不禁加快腳步,來到大廳。

    尤康平已在大廳裡等著兒子,瞧見兒子進來,他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儒雅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

    「回來啦,這趟到臨川辛苦你了,我聽說你們在半路上,因為拉車的馬兒被雷聲給嚇到,突然狂奔起來,馬車摔進河裡,你與馬群、孫翔因此失散。」

    「是有這事,不過倒是因禍得福,這趟回來,我有一個好消息要稟告爹和娘。」

    「這麼巧,我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

    「喜事,是什麼喜事?」尤家人丁單薄,府裡的主子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尤不休很訝異,不知這喜從何來,總不會是娘又有身孕了吧。

    「我替你訂下了一門親事——」尤康平話未說完,就見兒子出聲反對。

    「爹,把這門親事退了!」

    「你這孩子在說什麼?這婚事我已給你訂下,豈能說退就退。」

    「爹,孩兒在臨川城已定了親。」尤不休這才明白先前李伯那欲言又止的神色是怎麼回事,他沒想到父親竟不先與他商量,便替他訂下婚事。

    聞言,尤康平一臉錯愕,「你說什麼?!」

    「我已訂親了,這趟回來,我把她一塊帶回來,要拜見爹娘。」

    尤康平臉色一沉,語氣強硬的命令,「你不能娶她,你只能娶何家的女兒。」

    「孩兒已承諾要娶來寶為妻,不能娶何家的女兒。」尤不休鮮少頂撞父親,但這次他不得不違拗父親的意思。而且父親向來是個明理之人,此番異於往常的態度,讓他心中起疑,他不明白為何父親非要他迎娶那何家的女兒。

    一向溫文儒雅的尤康平見兒子竟不肯聽他的話,動了怒,「我說了你不能娶她,你只能給我娶何家的女兒為妻。」

    「我與來寶已有白首之約,除了她我不會娶任何人。」鄭重表明心意後,尤不休接著軟語說道:「孩兒活了二十五年,從沒求過您什麼事,求您成全我與她,退了這門親。您若為難不好開口,孩子願親自前去退婚。」

    對於父親的異樣,尤不休思忖或許是因為父親向來重諾,才會不肯退親,可婚姻乃終身大事,他不能為了父親的守諾,背棄來寶去娶別人為妻。

    尤康平怎麼也沒料想到兒子這回出門,會帶回自個兒中意之人,但即便如此,他仍不得不棒打鴛鴦,拆散他們倆。

    「何家的親事絕對不能退,就當那姑娘與你無緣,是咱們尤家對不起她,她若要怨,就讓她怨為父吧。」

    「爹,您這是要我當個薄幸的負心人,辜負來寶嗎?我幼時您就曾告訴過我,咱們尤家子孫不能納妾,所以娶的妻子必要是自個兒所鍾愛之人,如今我找到了自己情之所鐘的人,您為什麼不肯成全我,非要逼我娶那何家的女兒?」

    看著兒子,尤康平眼底藏著一抹沉痛和歉疚,他無法告訴兒子他的苦衷,為了那個秘密,他不得不狠心拆散他們兩人。

    「爹讓你娶何家千金自有爹的道理,你就當是爹對不起你吧,這門親事咱們絕不能退。」

    「發生了什麼事,爹究竟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非逼我娶何家的千金?」他不相信何勝宏有能耐能脅迫爹訂下這門親事,何家祖上曾是朝廷大員,但這幾代以來,早已家道中落,家中子弟不成材,如今甚至連秀才都沒能考取一個。

    可他又想不出有什麼原由,讓父親在明知他心有所屬的情況之下,還堅持要他娶何家的女兒。

    尤康平忍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只道:「沒有什麼理由,只因那何家小姐的八字與你相合,能興宅旺家,她是最適合你的良配。」

    「說起良配,來寶與我才是天作之合的良配。」尤不休接著將自從遇到她後所發生的事一一告訴父親,「……所以來寶她可說是我的幸運符。」

    聽完兒子所說的話,尤康平攥緊縮在衣袖中的手,無法再硬起心腸,逼迫自個兒的兒子,不發一語的沉默離開。

    尤不休若有所思的注視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父親一向寬和,這次如此強硬的要他娶何家的千金,委實太不尋常,定是出了什麼事。

    見過父親之後,尤不休隨即來向母親請安,敘了幾句話後,他試探的詢問母親,「孩兒不在的這段時間,府裡一切可安好?」

    「很好,沒什麼事,對了,你爹替你訂了門親事。」

    「這事適才爹與我說了,不過孩兒這趟出門,結識了一位姑娘,並與她訂下了親事。」他接著將如何認識錢來寶,並進而與她情投意合的經過告訴母親。

    聽見兒子已心有所屬,俞心蘿十分高興,她並未把何家的親事放在心上,在她看來,兒子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想必丈夫也是這麼認為,因此沒有多想,關切的迫問兒子關於准媳婦的事。

    尤不休一一告訴她。

    見兒子說起心上人來,那眉眼間的神色溫柔得不得了,俞心蘿知道兒子是真心喜愛著這姑娘,她也愛屋及烏的道:「娘真是迫不及待想見見她了。」

    「晚點我就帶她過來見娘,對了,她自幼習武,身手不輸給馬群,她有一套功法能讓體弱之人也能強身健體,她答應了要教娘練,希望娘練了之後,身子能好些。」

    「娘都一把年紀了哪還能學武。」俞心蘿搖頭笑道,見到好一陣子沒見的兒子,她的心情極好,就連氣色也紅潤了幾分。

    為了母親的身子,尤不休哄著她,「來寶說學武不分年紀,只要有心就能學,這套功法不難,娘定能很快就學會,每天只要練上半個時辰就夠了。」

    母子倆許久未見,尤其在得知兒子有鍾情之人後,俞心蘿興致高昂的與兒子討論起他大婚之事。見母親這般高興,尤不休沒讓她知道,適才在廳裡,他與父親為了迎娶錢來寶之事所起的爭執。

    這晚尤康平回寢房,俞心蘿興高采烈的與他談起兒子的婚事。

    「既然不休有了屬意的姑娘,那何家的親事就退了吧,這麼退婚雖說對何家有些過意不去,咱們想辦法補償他們一些就是,不管怎麼樣,兒子的幸福可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見丈夫沉默著沒答腔,她不解的拽著丈夫的手,喚了他一聲,「老爺怎麼不說話?」

    尤康平輕拍著妻子的手,應了句,「這事我再同何家商量看看。」

    「十萬兩銀子?你當咱們何家貪圖的是那點銀子嗎?」何勝宏臉龐原就有些臃腫,此時橫眉怒目的表情令他的神情看起來多了分淨狩之色。

    「何兄究竟怎麼樣才肯答應退親?」

    尤康平沉住氣問。

    何勝宏毫不退讓的表示,「若做不成親家,我也沒必要再替你守著那秘密,這事尤兄自個兒看著辦吧。」

    何家早已家道中落,如今只靠著祖上留下的一些家產在硬撐著,他兩個兒子又不成材,早晚有一天坐吃山空,不過老天爺到底眷顧他們何家,竟讓他無意中得知了那個秘密。

    原本他打算用這秘密向尤康平勒索一筆銀子,不過繼而一想,他那兩個兒子揮霍成性,再多的銀子他們也留不住。

    還不如替他們找個會下金蛋的靠山,讓他們一輩子吃喝不愁。因此他沒向尤康平索要一分銀子,而是用那秘密要脅尤康平與何家聯姻,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尤家退了這門親事。

    「並非我想毀婚,而是不休已降外頭自個兒訂下一門親事,這趟回來連人都一塊帶回來了,他娘也很中意那姑娘。」為了退掉這門親事,尤康平再加碼道:「倘若十萬兩不夠,我願再多加五萬兩,當作是退婚的補償。」十五萬兩銀子都足夠買下十個何家還綽掉有餘。

    何勝宏心動了下,但想起尤家那偌大的家業便忍住了,堅持不肯退親。

    「尤兄,我早說了我可不是貪圖你們尤家的銀子,而是誠心誠意想與你結這門親。嫂夫人和不休沒見過咱們家淑宛,他們若是見到淑宛,就會知道淑宛才是最適合當尤家媳婦的人。」

    他兩個兒子雖不成材,但他卻生了個才貌雙全的好女兒,他對自家女兒很有信心,因此接著再道:「要不這樣吧,就讓淑宛過去住幾天,陪陪嫂夫人說說話、解解悶,她就會知道淑宛有多好了。」

    這尤康平的弱點就在他妻子身上,他們夫妻倆鶼鰈情深,十分恩愛,只要女兒能入得了他妻子的眼,這樁婚事就不成問題了。

    順道也能藉此讓女兒親近尤不休,收服他的心。

    「這如意功招式很簡單,只有三式,剛開始先練上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等熟練後再慢慢增加。」錢來寶昨日已見過俞心蘿,今日晌午時分便過來傳授她如意功的練法。

    尤不休有意讓錢來寶與他母親多熟稔些,因此沒有跟在一旁,而是帶著准小舅子錢鎮出去遛遛。

    錢來寶教完她三個招式之後,看著她演練一遍,在一旁糾正她的姿勢,這三個招式都很和緩,重在調息與鍛煉筋骨。

    練了幾回後,俞心蘿額上微微泌出了層薄汗,氣息也有些急促,待她收功後,錢來寶稱讚道:「夫人練得很好,以後日日照著這樣練,身子骨定會慢慢強健起來。」

    接過婆子遞過來的帕子,俞心蘿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這般練了幾回,她覺得精神好了幾分,笑看著錢來寶,「怎麼還叫我夫人呢。」

    錢來寶楞了楞,「不叫夫人要叫什麼一旁伺候的婆子笑著提點她,「姑娘都與咱們四爺訂親了,自然是要隨著四爺叫啦。」

    聞言,錢來寶有些羞澀的看向俞心蘿,輕聲喚了聲,「娘。」

    俞心蘿滿意的牽起她的手,讓婆子拿出她事先準備的見面禮,一支鑲著碧璽的發簪,親自為她插到頭髮上,「瞧,這支簪子果然很適合你。」

    「多謝夫人……娘。」錢來寶連忙改口。她這位准婆婆模樣生得十分柔美,性子也溫柔,與她母親截然不同,與她說話,她也不禁隨之放輕嗓音。

    俞心蘿正想讓錢來寶陪她到花園裡走走,卻見丈夫領了個面生的姑娘過來。

    「淑宛拜見夫人。」何淑宛一見到俞心蘿,恭敬的欠身行了個禮。

    尤康平溫言為妻子介紹,「她是何家小姐,何家父子幾人近日有事要出遠門,因她娘早就不在了,不放心她一個姑娘家留在府裡頭,何兄便請托我照顧她幾天。」為了讓何淑宛能名正言順的暫時住到尤家,他不得不編造出這理由來。

    俞心蘿心中有些訝異,何家父子縱使不放心何淑宛,也該請托自家親戚代為照顧才是,怎麼會請托到他們尤家這兒來?

    何況這何勝宏除了已過世的妻子外,還納了好幾房的姬妾,他兩個兒子也都娶了不少妻妾,難道何家那些妻妾也都一塊出門了嗎?

    心頭雖疑惑,但俞心蘿也沒當面詢問丈夫這事。

    何淑宛在尤康平說完後,也柔聲啟口道:「這幾日過來叨擾,麻煩夫人了。」

    俞心蘿看向這位端莊有禮,五官明黯的何家千金,微笑的頷首道:「既然來了,就當這兒是自己家吧,不用多禮。」

    「多謝夫人。」她福了個身,抬眸看了一眼錢來寶,盈盈淺笑的問了句,「不知這位姊姊是……」

    俞心蘿已從兒子那裡得知錢來寶的年紀,這何淑宛看著不過才十六、七歲的模樣,因此她為兩人介紹道:「這是來寶,你喚一聲錢姊姊就是。」

    錢來寶朝何淑宛點了點頭,她隱隱覺得這位何姑娘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那像在評估著什麼。

    這日午後,尤不休接到了一個消息,從臨川要送往宮中的那批玉器,在半途遇上山洪暴發,玉器和分行的人與錢安帶去的幾名武師如今下落不明,他回來匆匆交代了聲,便趕著與錢鎮過去一趟。

    得知自家兄長和武館的人出了事,錢來寶原本也想跟著一塊過去,她會武功,去了也許能幫得上忙。

    卻被尤康平以那邊的情況不明,去太多人也無濟於事,且她正在教俞心蘿那套如意功,如今俞心蘿還沒練熟,讓她留下來教她。

    尤不休在瞅見何淑宛竟住進他們家,擔心父親仍不死心,想讓他娶何家小姐,因此在離開前特別叮囑錢來寶。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多陪陪我娘,還有記得防著那姓何的姑娘,別讓她同娘太親近。」他擔憂萬一何淑宛哄得娘高興,會讓他們倆的婚事生變。

    得了他的囑咐,在送走三哥與尤不休後,錢來寶來到俞心蘿住的院子,見到何淑宛正陪著她閒聊書畫的事。

    俞心蘿出身書香世家,年輕時便有才女之稱,她能詩善畫,何淑宛性情聰慧,幼時也跟著教席先生讀過幾年書,書讀得比兩位兄長還好,何勝宏曾感歎過,女兒為何不是男兒身,否則以女兒的才華,去投考科舉,定能榜上有名,重振何家在來尤家之前,何淑宛已約略從父親那裡得知這位尤夫人的事,因此投其所好,陪著她聊詩畫。

    錢來寶搭不上話,她自幼習武,雖不至於不通文墨,但讀的書不多,因此她們所談的話題她聊不上,只能安靜的坐在一旁傾聽。

    接下來兩天,何淑宛天天都來俞心蘿住的跨院,話題從書畫到女紅到廚藝她無所不知,且她口才伶俐,往往能將一件事說得有趣,常把俞心蘿逗笑。

    此時俞心蘿接過她送的一條絲絹,贊道:「你這孩子的繡工真好,這絲絹上的這對蝶兒繡得栩栩如生,宛如真的在比翼雙飛。」

    何淑宛溫言細語的輕笑,「夫人謬贊了。淑宛先前聽說夫人與尤老爺鶼鰈情深,恩深愛重,這幾日有幸能親眼得見,心中甚是羨慕,不敢盼著有夫人這般的福分,只希望日後所嫁的丈夫,能有尤老爺一半那就夠了。」

    俞心蘿輕輕拍拍她的手,「會的,你這孩子品貌雙全,才華過人,日後定能嫁個好丈夫。」

    她先前已從丈夫那裡得知,何家不願退親,在得知兒子另訂一門親事後,何家希望能爭上一爭,遂讓她過來暫住,想讓兒子改變心意。

    她瞅了眼靜靜坐在一旁的錢來寶,錢來寶性子木訥,不像何淑宛這般蕙質蘭心,會討她歡心,可錢來寶是兒子屬意的姑娘,她縱使再欣賞何淑宛,也不可能讓她當她的兒媳婦。

    何淑宛柔聲淺笑,「承夫人吉言,但願淑宛真能有這一天。」

    再敘了幾句話,見俞心蘿似是累了,她與錢來寶一塊告退離開。

    兩人並肩走在一塊,何淑宛微笑的問錢來寶,「錢姊姊每天都來教夫人練那套如意功,幾日下來,我瞧夫人的臉色好了些,我瞧那功法不難,不知我能不能也練練?」

    錢來寶沒有多想的頷首道:「你若想練,自然可以。」

    「多謝錢姊姊,那明日一早,我就過來同夫人一塊學那套如意功可好?」

    「嗯。」錢來寶點頭答應。

    何淑宛輕笑說了句,「錢姊姊真是個好人。」

    相處幾天下來,她已看出這錢來寶沒有太多心眼,即使見她與尤夫人越來越親近,既不曾試圖阻止,也不會爭寵,每天只是陪著坐在一旁。

    即使她們冷落了她,她臉上也毫無慍色。

    她不知該說她傻,還是說她太自信了,相信自個兒一定能嫁進尤家。

    不管如何,尤家最後娶的媳婦一定是自己,因為爹手裡握著尤老爺那個秘密,讓她過來不過是探探錢來寶的底,同時讓她親近親近尤夫人,為日後嫁進尤家做準備。

    她並不討厭錢來寶,倘若可以,她也不想與她爭這尤家媳婦的位置,但爹的命令她不能不從,只能對不起她了。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錢來寶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直謹記著尤不休離開前,囑咐她防著何淑宛的事。可何淑宛與他娘所說的話題都是她不熟稔的,書畫她不通、女紅她不擅長、廚藝她也不會,全都搭不上話。且這幾天下來,她沒在何淑宛身上感覺到她對她的敵意。

    反而偶而會從她神情裡感覺到一種無奈,那是被人強迫做著自個兒不喜歡做的事的一種無奈。

    她心中奇怪,也不知是誰強迫了她做什麼不願意做的事。

    翌日一早,錢來寶過來俞心蘿的院子何淑宛已等在裡頭,正與俞心蘿說笑著。

    「……從前有個人去向一位老太太祝壽,他一開口就說道,‘這位老太太不是人。’他這話一出,可就惹得那家子的人都生氣了,可他接著再說,‘是九天仙女下凡塵。’這話讓老太太一聽樂了。而後他接著說,‘兒孫個個都是賊。’一句話可又把一干子孫都罵了,不過他最後再說了句話,讓大夥都笑開了。」

    俞心蘿聽得興起,追問:「他說了什麼?」

    「他說‘偷得蟠桃獻娘親’,您說有趣不有趣?」

    「妙,真是妙啊。」俞心蘿迭聲笑歎。

    說完,見錢來寶過來了,何淑宛柔笑著說道:「夫人,錢姊姊來了。」

    「來寶來啦。」俞心蘿含笑看向她。

    「是。」錢來寶應了聲。

    「淑宛說也想同咱們一塊練那如意功,所以一早就過來了。」

    「嗯,她昨日與我提過了。」

    「那咱們就開始練吧,這幾日練著你教的這套功法,我夜裡好睡多了,白日裡精神也好些。」俞心蘿起身說著,與她們兩人一塊來到院子前的小園子裡。

    俞心蘿已學會那套如意功,便逕自練了起來,而何淑宛不曾練過,故而錢來寶在一旁教她。

    須臾,俞心蘿忽地驚叫一聲,「啊——」整個人仰面摔了一跤。

    一旁的婆子和婢女連忙上前扶起她。

    伺候她的婆子急切問道:「夫人可有傷到哪裡?」

    錢來寶也趕緊過來查看。

    俞心蘿輕蹙著眉,面露一抹疼痛的按著自己的後腰,「我這腰好像扭了。」

    一聽她這話,那婆子趕緊吩咐一個丫鬟,「快,去請大夫過來。」接著她便同幾個婆子、丫鬟將俞心蘿送進寢房的床榻上」

    錢來寶想上前看看,但那幾個婆子和丫鬟圍在床榻邊,讓她一時無法擠上前去沒多久,得了消息的尤康平趕了過來,那些婆子和丫鬟見到他,這才讓開床榻旁的位置。

    「心蘿,你傷到哪兒了?」他面色焦急的詢問妻子。

    瞧見丈夫擔憂的臉色,俞心蘿連忙擺著手表示,「沒事,只是適才練功時,不小心滑了跤,扭了腰而已。」

    「怎麼這麼不小心,來寶不是在一旁看著你練嗎?怎麼還讓你摔了。」他這話透著抹對錢來寶的責備之意。

    俞心蘿替她解釋道:「這事不怪來寶,她正好在教淑宛,才會沒站在旁邊看著我練。」

    聞言,尤康平神色難辨的回頭看了眼站在後頭的錢來寶與何淑宛一眼。

    不久大夫來了,查看後,說俞心蘿只是有些扭傷,休養幾日便沒事。

    尤康平這才放下心,離開前,他將錢來寶也一塊叫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4:37

第九章

    提筆寫完最後一個字,錢來寶將信收進信封裡,把信擱在桌上後,她默默起身,拿著已收拾好的包揪,走向房門。

    房門外,李伯等在那裡,見到她出來,朝她欠了個身,說道:「馬車已備好,請錢姑娘隨我來。」

    「勞煩李伯了。」她低聲說了句。

    李伯無聲輕歎了口氣,他一個下人也不好說什麼,默默的領著她往大門而去,在她登上馬車要離開前,這才說了句,「錢姑娘一路保重。」

    錢來寶朝他頷首,坐上馬車,離開尤府,返回重風縣錢家。

    原本尤不休與她說好,待送她回去時,要一併上門向她爹娘提親,可此時只有她隻身一人回鳳林武館。

    在她隨著尤不休前來尤府時,她以為這次定能順利出嫁,沒想到又再橫生枝節,她嫁不成了。

    她抬手捂著嘴,阻止自個兒哭出聲。

    她滿腹酸澀委屈,但卻無法怨恨尤家人,因為是她自願離開尤家,並不是尤不休辜負了她。

    當時尤康平將她領進書房裡,私下對她說道——

    「錢姑娘,你可知道那何淑宛為何會住進我們尤家?」

    「不是說她爹和兄長都不在,所以她才暫時住進來嗎?」這話是她先前親耳聽他所說的。

    「這只是藉口,她之所以住進來,是因為我在這之前,已替不休與何家訂下親事,沒想到不休竟會帶你回來。不休想讓我退了何家的親事,但何家不願,這才要求讓她住進來,想與你爭上一爭。」

    聽了他所說的話,她這才明白,尤不休離開前為何會讓她防著何淑宛。

    「您先前不說,此時告訴我這事,是為什麼?」她雖不夠聰明,卻也明白,他在這時將這事坦白告訴她,定是另有目的。

    「我想請你離開尤家,離開不休。」

    「這是……他的意思嗎?」她不敢置信,他不要她了嗎?她又要再被辜負一次?!

    「不,這是我的意思,不休並不知情。」尤康平神色凝重的接著道:「我明白這麼做很對不住你,但就當是我求你,你不能嫁給不休,不休必須娶何淑宛為妻。」

    「為什麼?」

    觀察了她幾天,尤康平看得出她是個品性敦厚的姑娘,為了讓她離開尤家,他將那守了二十幾年的秘密告訴她。

    「……所以為了他娘,他不得不娶何家的女兒。」

    而知曉了秘密的她,為了尤不休,最後選擇離開尤家。

    雖然娘為她議了那麼多次的親,但她從沒有像這次一樣,這麼、這麼的想嫁人,她想嫁給尤不休,想成為他的妻子,想與他白首偕老、恩愛一生。

    可這個願望再也不可能實現,被她親手斬斷了!

    她眼裡的淚沿著指縫無聲的滑落。

    而另一邊,在送走她後,李管事回去向主子覆命。

    「老爺,錢姑娘走了。」

    尤康平沉默須臾,臉色沉重的說了句,「我這麼做,不休日後定會怨恨我吧。」

    「您這麼做也是為了夫人和四爺好。」回答了這句,李管事接著說道:「若是當年老爺能夠狠得下心的話,這個秘密就不會被洩露出去了。」

    「那畢竟是一條人命,且她當時已親口答應,絕不會把那事洩露出去。」祖上留下的家訓,要後代子孫行善積德,他豈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人性命。

    「但她卻不知感恩,還是把這事洩露了出去,以致如今老爺進退兩難,不得不受何家的要脅。」李管事覺得主子太仁慈了,才會留下如今的禍端。

    尤康平歎息一聲,「事情既然都已成定局,她也死了,如今說這些也無用,只盼不休回來,別恨我這個做爹的狠心。」

    這兩日何勝宏又再拿那事來逼迫他,威脅他若再不趕走錢來寶,他就將那件事傳得滿城皆知。

    為了妻子,他不得不狠下心來。

    鳳林武館。

    得知女兒回來了,孟海菁滿臉笑容的出來見她,眉開眼笑的迎上前去。

    「來寶你總算回來啦,可想死娘了。」她抱了抱女兒,接著朝她身後瞅了瞅,疑惑的出聲詢問,「咦,人呢?」

    「娘在找誰?」

    「還能找誰,這尤不休呢,先前你三哥來信,說他送你回來時,要一併提親,要明媒正娶,風風光光的把你娶回去,這人呢,怎麼沒瞧見他,上哪去了?」

    「他先前接到消息,說二哥他們護送往京城的玉器,在半途遇到山洪暴發,所有人都失蹤了,他和三哥趕過去找人。」

    聽見老二失蹤,孟海菁關切的急問:「什麼,那你二哥他們呢,可找到人了。」

    「在我從尤家回來前一天有傳回來消息說,二哥他們趕在山洪暴發前繞道而行,因此所有人都平安無事,玉器也沒事。」尤不休和三哥已與二哥見過面,很快就會回來,可她等不到他們回來,先一步回了武館。

    得知老二無事,孟海菁放下心,「那就好,你怎麼不等他和你三哥回尤家,再一塊回來呢?」

    「他不會來咱們家提親了。」錢來寶低聲說道。

    「你說什麼?」孟海菁一怔後,這才發覺女兒神色有些不太對勁,以為尤不休想毀婚,登時勃然大怒。

    「當初是他親口對老三說要來咱們家提親,如今他敢反悔不娶你,他拿你當什麼,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嗎,我這就去打斷他的狗腿!」罵著,她擼著衣袖就要往外走,想替女兒去教訓那負心漢一頓。

    錢來寶及時攔住母親,「娘,不是他不娶我。」

    這陣子孟海菁一直在家裡等著尤家來提親,如今這期待落了空,氣得都要冒火了,見女兒還攔著她,脫口罵道:「不是他不娶你,難道還是你不想嫁給他不成?」

    「沒錯,是女兒不想嫁給他。」

    孟海菁楞了楞,懷疑自個兒聽錯了,「你再說一次。」

    「娘,您別去為難他,是我不想嫁給他,不是他不想娶我。」

    孟海菁不敢置信的瞪著女兒,「你說是你不想嫁給他?!」

    錢來寶默然點頭。

    見狀,孟海菁忍不住罵道:「你傻了嗎?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不想嫁給他?」

    「因為、因為我不喜歡他。」她垂下眼,望著自個兒的鞋尖說道。

    「你不喜歡他?」孟海菁狐疑的瞅著女兒,抬起她垂下的臉,「你老實告訴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三哥來信,明明說你同尤不休是情投意合,所以你才會同他一塊去尤家不是嗎,這會兒怎麼會說不喜歡他了?」她性子潑辣卻不笨,看出女兒另有隱情。

    「我……不喜歡他爹,也不喜歡他娘,所以不想嫁進尤家了。」錢來寶從小到大沒向母親撒過謊,說完她轉過身子,哀求道:「娘,您就別問了,總之我不想嫁給他了。」她答應過尤老爺,不將那個秘密洩露出去,因此連娘都不能說。

    孟海菁見女兒說完,便跑向她住的小院,心裡更加肯定,必是在尤家出了什麼事,才會讓女兒說出不嫁給尤不休的話來她一時猶豫著,是要親自到尤家去問個清楚,還是等老三回來再問他。

    剛好見到丈夫過來,她將這件事告訴丈夫,並詢問丈夫的意思。

    錢永時向妻子表示,「咱們也不知她在尤家發生什麼事,貿然上尤家未免唐突,不如還是等老三回來再問問他。」

    一路上尤不休緊趕慢趕,終於在入夜前趕回尤家,錢鎮在與錢安會合後,兩兄弟決定一塊護送玉器上京,因此這趟錢鎮沒與他一塊回來。

    回到尤家,尤不休最想見的是闊別數日的心上人,不過還是按規矩,暫時按下相思之情,先去爹娘住的跨院拜見他們,但他絲毫沒有料想到,會從母親那裡聽見——

    「這來寶也不知怎麼回事,前天突然留下一封信給你就不告而別了。」

    「她不告而別?!」尤不休驚愕的站起身。

    「是呀,那信還是李伯在她房裡發現的。」俞心蘿對於錢來寶突然不告而別一事也很納悶,吩咐婆子將那封信拿來遞給兒子。「這信封了起來是要給你的,所以娘也沒打開來看,你瞧瞧她信裡寫了什麼,怎麼突然說走就走呢?」

    尤不休接過信,心急的拆開來看,信裡只寫了簡單的幾句話——

    尤大哥如晤:我仔細思量,深覺我不適合尤家,也不是尤大哥的良配,我們的婚約就此做罷,望尤大哥珍重。

    一眼看完,尤不休又驚又怒,「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她怎麼會留下這樣的信!」

    下一瞬,他抬眼望住一直未曾開口的父親,想起在他離開前,父親突然讓何淑宛住進尤府的事,出聲質問,「爹,是你趁我不在,逼走她的嗎?」

    不待丈夫開口,俞心蘿輕斥道:「不休,你怎麼同你爹這般說話!來寶信裡說了些什麼?」

    他陰沉著臉將那封信遞給母親看。

    看完,俞心蘿也滿臉訝色,不明所以,想了想說道:「莫非是這幾日我冷落了她,她生悶氣,這才會離開?」

    「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也知道來寶性子靜,所以娘便常與淑宛說話,興許是因此忽略了她,讓她覺得受了委屈,這才鬧脾氣走了。」俞心蘿將這幾日的事簡單告訴兒子。

    「來寶不是會鬧脾氣的人,斷不會因為這樣就不告而別。」尤不休明白她的性子,不相信她會因為這原因而離開。「娘,她離開那天可有發生什麼事?」

    俞心蘿回憶起那天的事說道:「那天早上淑宛也過來想同娘一塊練如意功,來寶在教她,娘自個兒就在一旁練,不慎滑了一跤,扭傷了腰,大夫來瞧過後,娘睡了會兒,醒來後,就聽說她走了。」

    「那天何淑宛也在?」

    「她見娘練了那如意功氣色有好些,所以也想一塊練。」

    尤不休看向父親,來寶之所以離開定是與何淑宛有關,他不願當著母親的面說什麼,沒再多留,離開了跨院。

    問了下人何淑宛所住的廂房,他尋過去,吩咐婢女將她叫到一旁花園的亭子裡。

    花園四周掛了數盞紅燈籠,亭子裡也點了一盞,何淑宛徐徐走進亭子裡,瞧見立站著的尤不休,柔聲啟口,「不知四爺這麼晚找我來這兒有什麼事?」

    「是你把來寶逼走的?!」他一開口便指責道。

    何淑宛那張明豔的臉龐一臉莫名,「四爺何出此言,錢姊姊突然離開,我也很意外,這段時日我與錢姊姊相處和睦,我也不知她為何會忽然離去。」

    想起他馬不停蹄的趕回來,想見之人卻已不在,尤不休神色冷峻的對何淑宛道:「我不知你用了什麼手段趕走來寶,但我告訴你,我絕不會娶你為妻,你別白費心機,以為討好了我娘,就能嫁進尤家!」

    聞言,何淑宛靜默了下,羽睫低垂,面露一絲委屈之色,「四爺誤解我了,錢姊姊離開真的與我無關,我沒有使任何手段逼走她,而我與夫人一見投緣,因此才會時常前去陪伴夫人說話,並不像四爺所指責那般,是為了嫁進尤家而有意討好她。」

    她這番話聽在尤不休耳裡,無異是狡辯之辭,他語氣冷沉道:「你若不想嫁進尤家,明天一早就離開,我會去迫回來寶,等我回來後,不希望再見到你還在尤家。」

    「四爺誤會了,我並未說我不想嫁進尤家,我適才所說,是我不會為了嫁進尤家便刻意去討好夫人。夫人待我極好,我是真心拿她當自個兒的母親般孝敬,並非虛情假意的奉承她。」她幽幽解釋。

    「拿我娘當你自個兒的母親孝敬?你來尤府才幾日,這種話虧你能面不改色的說出來,我真是低估了你厚顏無恥的程度!」他毫不留情面的嘲諷她。

    被他這般諷刺,何淑宛淡然一笑,「我明白四爺不想娶我,可我真沒騙四爺,我確實敬夫人如自個兒的長輩,再說這樁親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一切只能聽從父親的安排。」她有些羨慕錢來寶,能遇上一個對她如此鍾情的男子。

    聽她將事情全都推給她父親,尤不休不再與她多言,決定去找父親,要與他把話說清楚。

    「爹,我以為您在見了來寶後,已經停了要我娶何家小姐的心思,我沒想到您竟然趁我不在,將來寶趕走。」

    在他看來,來寶會走,除了何淑宛,爹必定也從中做了什麼,才會讓她毅然決然的離開尤家。

    「她留給你的信你也看了,是她自個兒走的,並非是我趕她。」坐在書房裡,看著兒子臉上流露的那抹不忿之色,尤康平神色冷靜的表示。

    即使看了她所寫的信,尤不休也絲毫不信她信上所寫的那幾句話。

    「我離開前,她分明答應要等我回來,再一塊回錢家,向她爹娘提親,又怎麼會突然改變心意呢,來寶這人心眼直,一旦認定一件事,便不會輕易改變,她不可能是自個兒離開的。」

    「不論你信不信,總之爹沒有逼她,確實是她自個兒走的。」

    「為什麼您就見不得我與她好,非要拆散我與她不可呢?兒子一輩子的幸福,難道比不上您一個承諾嗎?若我真如爹的願娶了何淑宛為妻,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活,這就是爹想見到的嗎?」尤不休沉痛道。

    「爹何嘗願意這樣,若不是、若不是……」尤康平差點脫口而出,最後他及時打住了話。

    他早就懷疑父親的異常定有原因,尤不休緊咬著他的話不放。

    「若不是什麼?爹究竟有什麼難言的苦衷連孩兒都不能說嗎?孩兒不信爹您會狠心置兒子的幸福不顧,強逼我娶一個我不愛的女子為妻,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

    「……」尤康平幾度啟口欲言,最終仍是什麼都沒說。

    為了逼出父親的話,尤不休再道:「爹,咱們是父子,父子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不管發生什麼天大的事,咱們父子一塊想辦法,總能解決的,您告訴我吧,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您非逼著我娶何家小姐不可?」

    「沒辦法,這事沒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尤康平搖著頭,緊皺著眉喃喃道。

    「您不告訴我,怎麼知道沒辦法呢?您說吧,不管發生何事,孩兒都會與您一塊承擔,因為咱們是父子啊!」

    望著站在眼前,一臉關切的望著他的兒子,尤康平沉默良久。

    為了讓父親說出他的苦衷,尤不休緩了神色,溫聲再勸,「爹,不管什麼事,一定有辦法能解決,您就告訴我吧,別再一個人藏在心裡,我是您的兒子,本就該為您分憂解勞,我相信天大的事,只要咱們父子倆同心,沒什麼解決不了的。」

    尤康平在兒子殷殷的勸說下,猶豫半晌後,終於卸下心防,徐徐向他說起二十幾年前的一段往事。

    「二十幾年前,一日,我貪杯多飲了幾杯酒,回了房裡,恰好那日你娘她回娘家去,我一時忘了這事,見有個婢女身形很像你娘,於是糊裡糊塗便與她發生了肌膚之親。而後我清醒過來,怕你娘得知這事,將那婢女送到別莊去。」

    那丫頭原本不肯走,在他給了她一大筆銀子後才肯離開。去了別莊後,她卻當自個兒是主子,仗著他的名義,在那裡頤指氣使的使喚別莊的其他下人。

    他何嘗不知,當日是那丫頭蓄意趁著他酒醉引誘他,他才會一時情不自禁,錯把她當成妻子,而與她發生了關係,可都已做下那事,再迫究也無用。

    妻子身子骨素來不好,尤其在一連生下三個孩子,都一出生不久便夭折,更讓她的身心備受打擊。

    在第三個孩子也夭折後,她抑鬱寡歡,因此他更不願讓她知道他做下的錯事,擔憂她會胡思亂想,因此才隱瞞下來。

    不想兩個多月後,被送到別莊的丫頭傳回消息,說她懷了他的孩子,就在這時,妻子也被大夫診出,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為免妻子的心情受影響,他極力瞞下那丫頭懷孕之事。

    而後妻子生產時,生下了個死胎,那孩子一出生便沒了氣息。

    當時她生產後便昏迷了好幾天,他擔憂妻子醒來會傷心,正想著該怎麼做才能安慰她,同時得知那丫頭產下一子的消息,但他沒想到的是,那丫頭生下孩子便因血崩而死。

    當時,那丫頭身邊有個婢女將孩子送來府裡,見兩個孩子是在同一天出生,他索>性便把那孩子充當妻子所生的兒子。

    在妻子醒來後,他將孩子抱給她看。

    說完這段多年前的秘辛,尤康平歎口氣,「這些年來,你娘一直不知情,把那孩子當成親生兒子扶養長大。」

    聽完,尤不休一臉震驚,「那孩子就是我?!」他從未想到,他竟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而他的生母只是母親身邊的一個婢女。

    「沒錯。」

    尤不休很快從自己的身世中回過神,明白了所有的事,他問道:「何家也知道了這個秘密?」

    尤康平頷首,「當年那個將你抱來的婢女,後來不知怎地嫁給了何家老二為妾,還在她死前把這秘密告訴了他。」

    當時為了封住那婢女的嘴,他給了那婢女一大筆銀子,她發誓會將這秘密爛在肚子裡,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得知了原由,尤不休立刻明白了前因後果,「他是不是拿這事威脅爹,要我娶何淑宛為妻,否則就要將這秘密告訴娘?」爹與娘恩愛多年,娘身子骨又一向虛弱,爹定是不想讓這樁他隱瞞了多年的秘密被娘知曉。

    為了娘,所以爹才非逼著他迎娶何淑宛為妻不可。

    「你現在明白爹為何要你娶何家小姐的原因了,還會怨爹嗎?」尤康平望著兒子,冀望能得到兒子的諒解。

    「來寶……究竟為何會離開?」尤不休抬眸問。

    見他執意要迫問這事,尤康平坦白告訴他,「我把這秘密告訴她了。」

    「所以她是為了替爹守住這秘密而離開的?!」

    尤康平自責的頷首。「她是個好姑娘。」

    來寶是為了他而選擇離開尤家,她不想讓他爹為難,也不想讓他娘傷心,才會決定犧牲自己,默默離去。

    想到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尤不休胸口便一陣陣的揪疼,神色陰鷙脫口道:「何家如此無恥,竟拿這事來要脅您,只要他們都不在了,就沒人再能……」

    見兒子竟動了殺念,尤康平喝道:「住口!先祖留下的家訓,要行善積德,尤其不能造殺孽,你都忘了嗎?」

    尤不休不平的反駁,「何家都欺到咱們頭上來了,咱們還不能還擊嗎?先祖們可沒要求讓咱們受人欺負不能還手。」

    「予以還擊自是可以,但這事要有分寸,不能傷人性命。」不想兒子因為此事起了殺心,讓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尤康平神色嚴肅的告誡道:「你要知道咱們尤家能積累數代的富貴,這都是因為咱們行得正,坐得端,無愧於心。一旦你的心滋生仇恨,心偏了,便會在不自覺中走上邪路。」

    沉默須臾後,尤不休恢復冷靜,「何家欺人太甚,孩兒只是一時氣不過才會一時偏激了。爹放心,孩兒定會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解決這事。」

    「若能如此自然最好,不過何勝宏近日一再逼迫我,要我將你與何小姐的婚事儘快定下來,我怕無法再拖下去。」

    「爹先與他們虛與委蛇,假意答應穩住他們再說,孩兒會想辦法解決。」他絕不會任由何家拿捏他的婚事,膽敢覬覦他們尤家,他會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自家閨女回來後,原本就木訥的子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鎮日裡不是練武,就是指點武館弟子武功,不少弟子都被她給打得唉唉叫,現在見了她就躲。

    看著女兒這樣,可讓孟海菁愁死了,卻又撬不開她那張嘴,問清她在尤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好讓孫女和幾個兒媳輪流去陪著女兒,同時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這日錢如熏和錢濤一塊來練功房找她,她正練著一套拳法,看見她一拳一拳打在木樁上,那勁道讓錢濤臉上那對細長的眉眼都跟著皺起來。

    錢如熏在一旁等了半晌,見自家姑姑打完一套拳,接著再打一套,似是沒完沒了,渾然不知累,眼睛一轉,狠狠抬腳踩了堂弟一腳。

    錢濤疼得頓時慘嚎了聲。「啊,二姊你做什麼踩我?」

    「我不小心的,踩疼你了嗎?我瞧瞧。」她假意說著,瞥見姑姑終於停下手,她朝堂弟使了個眼神。

    錢濤機伶的會意過來,朝自家姑姑跑過去,一頭撞進她懷裡,控訴堂姊的惡行。

    「姑姑,二姊踩得我好疼,你幫我打回來。」

    錢如熏沒好氣的瞪了堂弟一眼,這個胖子,竟敢借機唆使姑姑替他報仇,她連忙也走過去喊冤。

    「姑姑,我是看你打拳看得太入迷了,才會不小心踩到濤弟。」

    「你分明是故意的。」

    「我沒有。」

    「你是。」

    「我不是。」

    見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起來,錢來寶抬手摸了摸兩人的頭,「好了,別吵了。」

    兩人順勢一人一邊的挽住她的手,錢濤嘴饞的撒嬌著,「姑姑,你練了一早上拳也累了,咱們出去走走吧,聽說胡陽街那兒新開了間糕點鋪子,裡頭賣的糕點可好吃了。」

    錢如熏嘲笑了他一句,「你這小饞鬼,再吃都要變大胖子啦。」

    「哼,你敢說你不想吃嗎?」錢濤抬起胖嘟嘟的臉用鼻孔瞪她。

    「就去那家糕點鋪吧。」錢來寶不讓他們倆再吵下去,牽著他們的手往外走。

    兩姊弟高興的咧著笑,也不吵了,歡呼一聲,「姑姑最好啦。」

    想到另一個侄女,錢來寶說道:「把如雲也一塊叫來吧。」

    錢如熏回道:「大姊一早和紅珠表姑出去了。」

    提起自家姊姊,錢濤說了句,「姑姑,自你回來後,我大姊可要愁死了。」

    「為什麼?」錢來寶不解的問。

    「因為姑姑又嫁不成,她的婚事又要往後挪了。」錢濤心直口快的說道。

    聞言,錢來寶垂下眼。

    錢如熏沒好氣的捏了堂弟一下,「瞧你怎麼亂說話。」

    錢濤不滿的回了句,「我才沒亂說話,我說的都是真的。」說完,瞅見姑姑的臉色,他也約莫看出多半是自個兒適才說的話讓姑姑難過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錢如熏連忙轉開話題,「對了,姑姑,三嬸這兩天胃口不好又常吐,奶奶今早請了大夫過來看,說三嬸這是肚子裡有了寶寶,三嬸可高興了。」

    「三嫂有身孕了?太好了。」聽見這喜事,錢來寶低落的神色回暖了幾分。三哥與三嫂成親四年多,一直盼著有個孩子,等三哥回來,得知這事定會很驚喜。

    而在一旁安靜的錢濤終於想到有件事也許能讓姑姑開心,連忙說道:「要不姑姑你再丟一次包子吧,上回奶奶說姑姑砸到了個金龜婿,這回說不得能砸個狀元郎回來。」

    他這話一出口,錢來寶方才在得知三嫂有孕時,臉上微露的一絲笑容又旋即隱去,她低聲說了句,「不砸了,以後我都不會再砸包子了。」她從衣袖裡掏出十幾文錢給兩個孩子,讓他們自個兒去買糕點吃。「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你們自個兒去吧。」

    錢如熏見姑姑將錢交給他們就走了,瞪了堂弟一眼,「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你看你又惹姑姑傷心了,真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錢濤被罵得一臉無辜,不太明白自個兒說錯了什麼。

    回到房裡,錢來寶垂眸看著戴在手腕上的那枚玉鐲,這枚玉鐲本該隨著那封信一塊留在尤家,可她捨不得,因為這是他送給她的訂情信物,她想留個念想,因此沒有一併歸還。

    算算時間,這會兒尤不休應已回到尤家,看見她留下的那封信了吧。

    她不想離開他,可她若執意留下來,何家要是揭露了尤老爺守了那麼多年的秘密,他母親若得知真相後,將情何以堪,尤大哥又該如何自處?

    想到在她離開後,他將會迎娶另一個女子為妻,陪著他度過朝朝暮暮,與他一塊白首偕老,她心口仿佛被誰捏住般,窒息得發疼。

    這回不像當年在得知表哥另娶他人時又怒又傷心,這次她只覺得整顆心都仿佛泡在苦汁裡,整個胸腔都彌漫著說不出的苦澀。

    何淑宛剛離開俞心蘿住的跨院,在廊下遇見尤不休,她溫婉的朝他微微欠身。

    「四爺。」

    尤不休眼神如霜刀般冰寒,凜冽的直刺向她。

    「我爹已派人向何家正式提親,你來何家的目的已達成,怎麼還賴在尤家不走,想做什麼?」聯姻之事雖是何淑宛父親的意思,但恨屋及烏,連帶地也讓他恨上何淑宛。

    他不會讓何家的陰謀得逞,他會讓他們高高被捧起,接著再重重摔落,之後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

    他們以為有那秘密就能威脅得了他嗎,既然明白根源所在,只消釜底抽薪,就可讓他們的計畫全盤落空。

    現下他在等待的只是一個時機。

    對於他的冷眼對待,何淑宛明豔的面容上並未露出一絲不悅,淡淡解釋,「夫人前次練功扭傷了腰,尚未完全痊癒,我放心不下,想等夫人完全復原後再回去。」

    「你能將虛情假意說得像真的,怪不得能討得我娘歡心。」尤不休沒再提要她走之事,留下這句嘲諷便拂袖離去。

    何淑宛目送他離去的身影,臉上面無表情,微垂的羽睫掩住她眸中的思緒。

    父親終於如願以償讓尤家與自家訂下了親事,然而她心中卻如明鏡般清楚,日後她若真嫁給尤不休,只怕是永遠得不到他的心。

    因為他的心早已留在錢來寶身上。

    求不得的苦,會讓他永遠將錢來寶銘記於心。

    可父親不會管她嫁得幸福與否,他只想替兩個兄長安排尤家這樣的一個靠山,讓他們日後能夠憑藉那個秘密,向尤家需索無度的勒索。

    然而尤家能成就如今這般偌大的家業,絕不會肯如此任人拿捏。

    若是尤家開始還擊,只怕何家的下場……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4:54

第十章

    收到老三的飛鴿傳書,孟海菁登時氣得暴跳如雷。

    「咱們來寶才剛回來沒多久,這尤不休竟然與別人訂親了,來寶還一意護著他,說是她不想嫁,不是尤不休不要她,這分明就是尤不休騙了咱們來寶!」

    老三的信裡提到,他與老二護送玉器抵達京城,從尤家分行那裡得知尤不休與何家訂親之事,他驚詫不解,卻又問不出答案,故而飛書回來詢問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尤不休訂親的對象不是自家小妹,而是別的姑娘。

    「敢欺負咱們來寶,我非去砍死這負心漢不可!」孟海菁憤怒的一拍幾案而起,那幾案在她一拍之下頓時裂成兩半,錢永時擔心妻子在盛怒之下真去砍死尤不休,急忙拽住妻子,「你別衝動,先把來寶叫來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再說。」

    「還問什麼,來寶這分明是在尤家受了委屈,回來還不肯說,還袒護那姓尤的,這傻丫頭怎麼就一點都不像我呢,吃了虧也不知道還手!」孟海菁對女兒又惱又心疼。

    「來寶心眼直,卻也不致於吃了虧還不肯說,這其中定有問題,還是等她來了再說。倘若真是尤不休辜負了女兒,我也饒不了他!」錢永時說著連忙吩咐個下人,去將女兒叫過來。

    當初關從宗毀婚另娶之事,女兒也沒替他說過一句話,倘若尤不休真辜負了女兒,女兒不可能什麼都不說,錢永時覺得這其中只怕另有隱情。

    孟海菁面帶恚怒的等在廳裡,不久瞧見女兒進來,她也不多廢話,劈頭就問:「來寶,你把話跟娘說清楚,你為何會獨自一人從尤家回來,是不是姓尤的那小子騙了你,要娶別人為妻?」

    錢來寶輕搖螓首,「不是,他沒騙我,是我自個兒要回來的。」

    「都到這會兒了,你還替他說話,你知不知道他同別人訂親了?」孟海菁怒道聞言,錢來寶微微一怔,接著沉默的點點頭。

    錢永時一直留意著女兒的神情,見她得知這消息後,似是絲毫不意外,「你知道這事?!」

    她為尤不休解釋,「是我先留書跟他退了婚,所以他才與別人訂親,他沒有騙我,也沒有辜負我,所以爹娘你們別怪他,這事不是他的錯。」

    見女兒一再為尤不休開脫,孟海菁氣壞了,「他都要娶別人了,還不是他的錯,那是誰的錯?」

    「……」錢來寶張嘴欲言,但下一瞬思及尤康平請求她為他守住那秘密的事,她吞回了話,央求的出聲,「沒有誰的錯,是我自己不想嫁給他,爹、娘,咱們就當這件事不曾發生過,忘了他吧。」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明明受了委屈卻什麼都不肯說!」明知道女兒在替尤不休隱瞞著什麼事,可女兒就像個悶葫蘆,一句話也不說,孟海菁雖氣卻也無可奈何。

    見把母親給氣惱成這般,錢來寶歉疚的低聲道歉,「對不起。」

    孟海菁怒其不爭的罵道:「你沒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個兒。」

    錢來寶低垂著蜂首,心中並不後悔自己所做下的決定。若她的退讓,能讓那個秘密永遠不被揭露,尤家能一直和睦如初,那就值得了。

    「四爺,何二少已迷戀上夢月樓的花魁。」馬群進書房向尤不休覆命。

    「很好,派人把這事散播出去,讓陳五爺知道。」尤不休指示。

    馬群頷首,「若是讓陳五爺知道這事,怕會打斷他的狗腿。」

    這陳五爺是漕幫一個分堂的舵主,他去年看上夢月樓的花魁,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銀子,成為她的入幕之賓。此人心狠手辣,行事蠻橫,看上那花魁後,便不許旁人沾染,但凡有覬覦那花魁美色者,都被他私下裡狠狠教訓了一頓。

    先前四爺吩咐他,想辦法引誘那何二少去見那花魁。他覷了個機會,在那花魁乘著轎子出來時,刻意派了個人過去鬧事,另外再派人將何二少給引過去,讓他見到了那花魁。

    何家兩個兒子,大少嗜賭,二少貪愛女色,何二少一見到那花魁的花容月貌,頓時為之著迷,為親近佳人,近日常上夢月樓去看她。

    至於何大少則在四爺的安排下,讓他在青幫旗下的一處賭坊,輸上了巨額的賭資。而這何大少竟讓賭坊上尤家來要錢。

    他有些好奇,不明白四爺為何要暗中算計何家那兩位少爺,他才剛與何家小姐定了親,這麼做有何用意?

    他接著想到四爺與錢來寶的事,當初錢來寶不告而別,四爺沒去迫回她,竟反倒答應了老爺與何家訂親的事,但訂親後,四爺便開始暗中對付何家。

    莫非當初老爺逼著四爺娶何家的千金,令四爺心中不忿,這才設計何家?

    看出馬群滿臉都是疑惑,但此時他還不能告訴他自己做這些事的用意,只淡淡說了聲,「我還有事,你若沒其他的事,就下去休息吧。」

    見他這麼說,馬群也沒再多留,退了出去。

    不久,孫翔被尤不休叫進書房,吩咐他一件事。

    「可聽清楚了?」

    孫翔不明白主子為何要讓他這麼做,但他明白主子這麼交代一定有他的原因,他沒多問,拍著胸脯保證,「這事簡單,小的這就去辦。」

    「這事雖簡單,但很重要,倘若有什麼差池,往後你也不用再跟著我了。」尤不休嗓音雖輕,但話卻說得很重。

    孫翔聞言嚇得急忙立誓,「小的一定誓死把四爺交代的事辦好,絕不會耽誤到四爺的事。」

    尤不休滿意的頷首,「下去吧。」

    「是。」

    在孫翔離開之後,尤不休便命人將何淑宛請來。

    他做了一連串的佈置,如今重頭戲要登場了。

    來寶,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

    在等著何淑宛過來時,他在心裡默默說道。

    沒等多久,何淑宛被一名婢女領進了書房,尤不休揮手讓那婢女退下。

    在婢女離開後,何淑宛柔聲問:「不知四爺找我來有何事?」

    尤不休抬指輕叩著桌案,面沉如水的看著她,卻遲遲不出聲。

    他不答腔,何淑宛也沒催促他,只是一派溫婉嫺靜的站著。

    片刻後,尤不休才開口,「你應當知道,我與來寶心意相通,早已互許婚約之事。」

    聽他提起這事,何淑宛一時不好回答,不論她答與不答都討不了好,索便一語不發。

    尤不休也不在意,冷著嗓再道:「你何家用了如此卑鄙的手段來逼迫我娶你為妻,日後縱使你嫁進我尤家,我也不會真心待你,你會在我尤家守一輩子的活寡。」

    聽見他這話,何淑宛終於回了話,「尤家祖訓,規定後代子孫不能納妾,四爺這是不打算要延續尤家香火嗎?」

    尤不休冷冷一笑,「我尤家先祖是不讓子孫納妾,可沒說不準續弦。」

    他陰冷的眼神看得她心頭一寒,他這話的意思莫非是……她抑住心頭的駭然,望住他,冷靜道:「尤家乃歷代積善之家,相信四爺不會違背祖訓做出惡行。」

    他起身來到她面前,森然的雙眼逼視著她,「狗被逼急都能跳牆,何況是人呢?」他抬手不經意一揮,桌案上一隻瓷做的筆筒被他揮落地上,眶當的碎成了幾片,裡頭的筆也散落一地。

    他視若無睹,沉怒的揚聲再道:「何家用了什麼卑劣的手段來威脅我爹,要我娶你為妻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件事……我不是沒有勸阻過我爹,但他執意要這麼做,我做女兒的也無法違抗。」

    「所以你就助紂為虐,拿那樁二十五年前的秘密來脅迫我爹,拆散我和來寶,你以為你做出這種事來,在娶了你之後,我還能與你恩愛和合,真心視你為妻嗎?」

    見他的眼神裡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厭憎之意,這番話又說得如此銳利直接,不給她留一絲餘地,何淑宛難堪得只能沉默以對。

    當初爹決定這麼做時,她曾反對過,但在爹面前,不論她說什麼都比不上兩位兄長,他們逕自決定了她的命運,不容她質疑。

    她只能如他們的安排前來尤家,過來之後,她為了讓自己日後在尤家的日子能好過一點,因此蓄意親近尤夫人,處處迎合討好她。

    她是盤算著,只要得了尤夫人的喜愛,那麼尤不休縱使瞧不上她,也不致於為難她,卻沒想到他會一再的拿話來羞辱她。

    尤不休不容她保持沉默,緊接著再厲色指責道:「你先前曾說你真心拿我娘當自個兒的母親看待,你就是這麼孝敬她的,幫著你爹來對付我們尤家?拿著一樁下十五年前的事,來圖謀我尤家的一切,來離間我們母子的心!」

    「我對夫人是真心的,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她,二十五年前那樁秘密絕不會從我口中說出來。」

    「若是我堅決不肯迎娶你,你敢保證你不會聽從你爹的命令,將那秘密告訴我娘嗎?」他逼問她。

    她窒了窒,無法向他做出任何承諾。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霍地被人推開,俞心蘿走了進來,看向書房裡的何淑宛,沉聲質問,「二十五年前那樁秘密是什麼?為什麼何家要拿那秘密來威脅不休迎娶你為妻?」

    她不久前聽下人說起,兒子不知為了何事,十分震怒的命人將何淑宛找去,她擔憂兒子為難何淑宛,所以過來看看。

    一過來,就聽見書房裡傳來兒子帶著怒意的嗓音,他所說的話讓她吃了一驚,傾聽了會兒,越聽越驚疑。

    原來兒子與何家的親事,是丈夫在何家的要脅下,不得不訂下的。

    她急著想知道何家究竟拿什麼事來威脅丈夫和兒子,讓他們不得不結下這門親事。

    尤不休臉上的怒容被驚訝取代,「娘,您怎麼來了?」

    見何淑宛沒回答她的話,俞心蘿看向兒子,「她不說你來說,你說,何家是怎麼拿我來威脅你們父子,逼你迎娶淑宛?」

    聞言,尤不休也沒有回答她,噤聲不語。

    見兩人都不肯開口,俞心蘿有些動怒了,「二十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好讓何家拿來威脅你們父子的?」說完,她忽地一楞,二十五年前?她陡然想「莫非是……」她唇瓣微顫的看向兒子,「你的身世?!」

    尤不休不敢置信的望住母親,「娘知道?」

    「果然是那件事。」聽見兒子的話,俞心蘿閉了閉眼,她沒想到那年的事,竟會造成今日這樣的一場風波,使得丈夫和兒子受制於何家。

    尤不休驚愕不已,「娘莫非早就知道,我不是您……」

    俞心蘿抬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打從刻,我心裡就已把你當成自個兒的親生兒子看待。」

    她這話一出,不只尤不休,就連何淑宛都滿臉錯愕。

    她爹和兄長們意圖拿來脅迫尤家父子的秘密,尤夫人竟早就知道了,如此一來,他們滿肚子的算計便落空了,再也沒有什麼能拿來威脅尤家父子,她突然間很想笑,這真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娘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尤不休心中又驚又喜,他費盡心思籌謀多日,為的就是想讓娘得知這秘密,沒想到原來她早就知情。

    回憶起往事,俞心蘿幽幽歎息,接著把當年的事告訴了他。

    「當年我生完孩子曾昏迷過去,但其實有段時間,我雖睜不開眼,不過我的意識卻是清醒的,我聽見你爹和隨我陪嫁過來的奶娘所說的話,得知我當時生下的是個死胎,為了不想讓我傷心,於是你爹決定拿你來頂替那孩子。」說到這兒,她把當年自己的心思也一併對兒子說了。

    「在得知孩子是你爹在酒後與一個婢女所生下的,我一開始有些不諒解你爹,可我醒來後,你爹將你抱到我懷裡時,你忽然對我露出了個笑臉來,那一瞬間,把我失去兒子的傷心全都給消融了。我知你爹並不是有心與那婢女做下那事,所以心裡也原諒了他,當時我心中便暗自決定,你爹既然不想讓我知道這事,那我索性就當作不知道,把你當成自個兒的兒子扶養長大。」

    尤不休聽完母親所說的話,忽然覺得這幾天來的一切簡直像是場鬧劇,他爹為了不想讓娘得知這事,連他這個兒子的幸福都顧不得了,卻沒想到那個爹守了二十幾年的秘密,對娘而言,從來不是什麼秘密,她早就知道了。

    思及此,尤不休失笑道:「孩兒真想知道,爹若得知娘早就知曉這事,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俞心蘿可沒打算讓兒子看父親的笑話,「這事我自個兒再告訴他,你可不能先對他說。」

    「孩兒知道了,爹那兒就留給娘說吧。」尤不休朗笑著頷首答應,他接著看向何淑宛,「至於何姑娘,就交給孩兒來處理。」

    俞心蘿想起這些天她陪著,確實解了不少悶,心頭終是有些不忍,「你別太為難淑宛,她也只是被她爹所逼。」

    尤不休頷首道:「娘放心,我不會為難她,待會兒我就命人送她回何家。」

    待母親離開後,尤不休看向何淑宛,唇角勾起,面露一抹十分歡愉的笑容,嘲諷道:「真是想不到,事情竟會演變成這般,你們何家還打算再拿什麼來威脅我尤家?」

    何淑宛已從適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溫婉的朝他欠了欠身,祝賀道:「我先在這裡恭喜四爺與錢姊姊一聲,願兩位日後能百年好合、恩愛逾恒。」

    至於她自己,如今用不著再背負著爹的命令嫁給尤不休,她心中一寬。她心忖老天這樣的安排,或許對她才是最仁慈的,不用嫁給一個怨恨著她的丈夫。

    尤不休沒領情,「我自會與她一生一世永遠恩愛,用不著你假惺惺的祝賀。」

    他沒再與她多說什麼,差人將她送回何府。

    很快,何家就會嘗到他的報復手段。

    翌日,尤家退了何家親事的消息,傳得繁城滿城皆知。

    同一天,何大少被青幫旗下的賭坊迫債,何大少還不出錢來,青幫的人將何家一家幾十口全都趕了出去,拿何家大宅來抵債,還抓了何大少回青幫,逼著他簽下賣身契,從此淪為僕役,來償還他所欠下的賭債。

    而何二少則在調戲夢月樓的花魁時,被漕幫的陳五爺給撞見,將他打斷了腿,最後因為沒銀子治傷,他從此兩腿成殘,無法再站起來。

    而何勝宏在這場變故之下,氣得病倒,他期待的好日子不僅沒有到來,還被不肖兒子把家產全給輸光,這一病就沒再起來,十天之後,兩腿一伸,兩眼死不瞑目的瞪得大大的。

    而何淑宛在她二哥意圖將她賣進青樓,換取銀子來買酒喝時逃走了。

    何家一家可說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這都是後話,第二天尤不休備妥了幾大車的厚禮,帶著二十幾名的下人,浩浩蕩蕩的要前往鳳林武館提親。

    在重風縣的錢家,尚未得到尤家與何家退婚的消息,因此當尤不休因為等不及,丟下那些載著禮物的隨行馬車,與馬群率先騎馬來到錢家時,被武館的弟子們攔在外頭,無法進入。

    有弟子認出了他,吆喝道:「就是這小子,將咱們四姑娘給拐跑,說要娶她,後來又反悔不娶了。」

    當即有人附和,「他敢這麼欺負咱們四姑娘,咱們揍他一頓,給四姑娘出氣。」

    其他人也「共襄盛舉」一塊湧了過來,不由分說便一哄而上,準備狠狠痛打他一頓,以報他們最近被四姑娘以指點為名義,將他們一個個打趴的「仇」。

    馬群擋下不少弟子,但他雙拳難敵四手,還是有幾個漏網之魚,朝尤不休撲了過去。

    尤不休連忙運起先前錢來寶教他的那套掌法應敵,一邊揚聲道:「等等,我這回是上門來求娶你們四姑娘的,快住手!」

    那幾個弟子一楞,假裝沒聽到,暗中朝他踹了兩腳。

    尤不休那套掌法終究才學不久,壓根就不是這些弟子的對手,在挨了幾記拳腳後,他索性朝著武館大門高聲喊——

    「來寶,我來向你爹娘求親了,你快出來!」

    被他這麼一吼,那幾個弟子也不好再打下去,停下手狐疑的問道:「你真的是來同四姑娘求親的?」

    他朝他們拱手,「沒錯,還請幾位兄台幫我進去通傳一聲,讓我見來寶一面。」

    錢永時和孟海菁在聽到外頭鬧出動靜時便出來了,孟海菁是被丈夫拽著,才沒親自上前將尤不休暴打一頓,適才聽見他說他是前來求親的話,驚訝得一時之間不知是要過去揍他,還是要將他給迎進去。

    「不是聽說你要迎娶何家的姑娘,為何還跑來要向咱們來寶求親?」錢永時質問道。

    在他出聲後,尤不休這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錢氏夫婦,神色恭敬的朝他們行了個晚輩之禮。

    「我已退了何家的親事,當初與何家訂親實乃迫不得已,因此在退了親之後,晚輩即刻就趕過來,想與來寶解釋清楚,並向兩位求娶來寶,望伯父伯母能答應這樁婚事,將來寶嫁給我。」

    聽了他的解釋,孟海菁斜眼睨瞪他,冷哼,「哼,你以為咱們來寶是你想娶就能娶的嗎?什麼迫不得已才與何家結親,你倒是說說有什麼不得已的?」

    讓她寶貝閨女傷心的一人獨自跑了回來,他別以為幾句話就讓她原諒他。

    「這事的起因家父曾親口告訴來寶,但前不久我與家父才知曉,原來一切都是誤會,如今得以解開誤會,所以便退了何家的親事。」他接著要求道:「能否讓我與來寶當見面,我定會向她解釋清楚這嚷的來龍去脈。」

    孟海菁瞥了眼站在大門旁的女兒,在尤不休適才說話時,女兒便已到了,八成也聽見了他所說的話。

    尤不休順著她的目光往旁一看,覷見闊別多日心心念念的人,他欣喜的快步上前,情不自禁的就將她摟進懷裡。

    「你怎麼不等我回來就走了,你知道這陣子我有多想你嗎?」他抑制不住的向她吐露思念之情。

    她怔怔的望住他,「你方才說誤會,是什麼意思,你不娶何小姐了嗎?」

    尤不休將事情的原委,簡單的告訴她。「我爹苦心隱瞞多年的秘密,其實我母親當年早就知情,她沒說出來,不過是因為我爹既然不想讓她知道,她便順著他的意思,佯作不知,豈料這事竟讓何家拿來威脅我們,以致於讓我倆的婚事徒生波折。」

    聽完,錢來寶楞了楞,下一瞬,秀美的臉龐露出驚喜的笑意,「所以我們能在一起了?」

    「沒錯,以後再也沒人能分開我們。」

    「咳咳,你當咱們都是死人嗎?」孟海菁在一旁也聽見他適才所說的話,大概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但明白歸明白,她寶貝女兒在尤家受了委屈的事也是真的,她把這帳算到尤不休頭上,將女兒從他懷裡給拉到身邊來。

    「岳母。」尤不休恭恭敬敬的喚了她一聲。

    「誰是你岳母?」剛才還叫伯母,這才多久就改口了,這小子也太會贈鼻子上臉。

    他改口改得很順理成章,「我與來寶那日已在錢家拜過堂,自然已是夫妻,稱您一聲岳母也是理所當然。」

    「那天你這小子可一點都不想同咱們來寶拜堂,若非我點了你的穴,你早就跑了。」

    「所以我一直很敬佩岳母的先見之明,您當時一眼就看出我與來寶乃天作之合的良緣。」為了討岳母歡心,娶得佳人歸,尤不休不惜將羞恥心暫時擱到一旁。

    孟海菁被他這話給說得耳根子都舒坦起來,看他的臉色好了幾分。

    「哼,算你識相,進去再說吧。」她挽著丈夫的手,那眉眼裡都是笑,這回她的寶貝閨女可終於要嫁出去了。

    尤不休連忙過去握住錢來寶的手,跟在他們身後進去。

    他目不轉睛的陳看著她,想彌補這幾日來的思念。歷經了這番風波和分離,他更加確信了她是他此生想廝守一世的伴侶,有了她在身邊,他的人生才得以圓滿。

    錢來寶也望著他,滿滿的相思之情全都傾注在她眸裡,失而復得,能再見到他,她胸口盈滿的喜悅濃烈得仿佛要滿溢出來。

    兩人的手緊緊交握在一塊,他對她說:「今生今世都不要再離開我了。」

    「好。」她輕點螓首答應。

    走在前面的孟海菁回頭瞥了一眼,見小倆口那般濃情蜜愛的模樣,回頭睇向丈夫,臉上綻開一抹欣慰的笑。

    女兒終於找到屬於她的幸福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5:20

尾聲

    錢來寶即將出閣的消息,可說是轟動了整個重風縣城,因為她要嫁的人是繁城首富尤家的少主尤不休。

    得知這消息,整個重風縣的賭坊都動了起來,各個賭坊做莊,讓人來押注,賭錢家四姑娘這第九回議親,能否順利嫁掉重風縣百姓十分熱絡的前往各個賭坊押注,就連附近的城鎮也聞風前來湊熱鬧一開始押注錢來寶嫁不成的人占多數,然而在見到尤家送來的聘禮,多到綿延十裡看不到盡頭,風向便有些轉變。

    如今看好她能順利出嫁,以及再嫁不出去的五五波,各有一半的人。

    那些已經押注的百姓,殷殷期盼的心不亞于錢家,都在盼著吉日當天的到來,究竟錢來寶這回能不能嫁成,就等這一天一到,便能一翻兩瞪眼。

    先前的那件喜服已被錢來寶剪了,孟海菁請人為女兒再繡了件嫁裳,為確保女兒這次能順順利利出閣,她日日焚香祈禱,祈求上蒼庇佑,別再橫生枝節。

    雖說錢永時父子都覺得這回錢來寶的婚事,應當不會再中途生變,但是在思及前八回的事,父子四人也加入祈禱的行列裡,每日早晚都向列祖列宗們祈求,希望祖宗們能保佑錢來寶順利的嫁到尤家,就連錢如雲和錢如熏以及小胖子錢濤,也一塊跟著父母和祖父母天天上香禱告。

    瞧見家人們這麼關心她的婚事,錢來寶自也不好置身事外,日日跟著父母們上香祝禱。

    而孟海菁在得知城裡賭坊拿女兒的婚事開賭,不僅她自個兒下了注,還威脅武館一干的弟子們,要他們向各個賭坊都押注,賭自家閨女這回能順利出嫁。

    在孟海菁的脅迫下,武館弟子們被逼得押注了不少銀子,要是錢來寶這回沒嫁成,他們那些銀子可就打了水漂,收不回來了,為了不想那些白花花的銀子落進別人的錢袋,武館弟子也加入祈求的行列裡出嫁的吉日,就在鳳林武館上下,以及重風縣百姓的期盼下到來。

    熬到這天,孟海菁喜得都要哭了,與丈夫早早就坐在廳裡,等著新郎前來迎娶而此時在房裡的錢來寶,在喜婆和幾個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穿上嫁衣,戴上首飾、鳳冠,望著銅鏡裡那張施了薄薄脂粉的秀美臉龐,她有些怔然,呢喃的說:「我這回真的要出嫁了。」

    想起姑姑先前經歷的那些親事,錢如雲有些為她心疼,笑吟吟道:「是呀,姑姑這回真的要上花轎了。」

    方紅珠不舍的紅著眼哐,微笑著接腔,「就是啊,老天爺替表姊挑了個最好的夫婿,不僅一表人才,還家財萬貫,表姊可說是苦盡甘來,今後享福不盡。」

    錢如熏簡單一句話,表達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姑姑這可是人財兩得。」

    她這話一出口,房裡的幾人都笑了出聲。

    「如熏,你這話講得真是……十分中肯。」錢如雲難得的稱讚了堂妹一句。尤不休有錢,模樣又長得俊美,姑姑可不就是人財兩得嗎。

    錢來寶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這一笑也輕鬆起來。

    「姑姑、姑姑,花轎來了、花轎來了,你快出來,免得花轎跑了。」錢濤一路喊著跑進房裡。

    錢如雲笑駡他一句,「花轎既然來了,新娘子還沒上轎,怎麼會跑呢!」

    喜婆也笑呵呵說道:「就是呀,小公子,新娘還沒上轎,花轎是不會走的。」

    錢濤胖嘟嘟的臉上露出一抹憨笑,「哎,我這不是擔心又會發生什麼變故嗎?我這回可是把我所有的零花,都賭了姑姑能順利出嫁呢。」

    「你這小子!」方紅珠笑斥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錢來寶聽見新郎來了,薄施脂粉的臉上眉目彎彎,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

    他來了,來迎娶她了!

    不待喜婆扶她,她提步就想要往外走,去見她思念多日的那人。

    喜婆笑著迫上她。

    「哎,姑娘別這麼心急,你蓋頭還沒蓋呢,新郎官也還沒過來。」

    方紅珠幾人見狀都笑了出聲。

    錢來寶羞窘得停下腳步,曲膝讓喜婆將蓋頭罩上鳳冠,遮住她的臉。

    替她蓋上蓋頭後,房門外有人喊著新郎官到了,喜婆連忙上前應門,將新郎迎了進來。

    穿著一身喜袍的尤不休,俊美的臉龐帶著滿臉喜色的望向他的新娘子。

    「來寶,我來了。」他的嗓音透著抑不住的歡喜之情。

    錢來寶欣喜的輕點螓首,被喜婆扶著朝他走過去,兩人各牽著彩球的一端,徐徐走出寢房。

    來到大廳,錢來寶與尤不休在喜婆的引導下拜別父母。

    看著女兒和女婿,錢永時欣慰的頷首,眼眶有些泛紅,臉上流露出一抹不舍,他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如今終於嫁人了。

    「女兒拜別爹娘,爹娘生養的恩情女兒無以為報,望爹娘日後能好好保重身子D」錢來寶說著,朝他們跪下,與尤不休一起向他們磕了三個頭。

    孟海菁哭得兩眼都紅了,扶起女兒和女婿,淚眼婆娑的看著女婿,叮囑他,「我把來寶交給你了,你今後可要好好對待來寶,否則我饒不了你。」

    「岳母放心,今後我會像岳父對待您一樣,寵著她縱著她,不讓來寶受一分委屈。」

    聽他這麼說,孟海菁滿意的頷首,再敘了幾句話。

    錢來寶離開前,緊握著母親的手,哽咽的說道:「娘,這次女兒真的要出嫁了,娘不用再為女兒的婚事操心了。」

    她接著朝兄嫂們道謝,「這些年來多謝哥哥嫂嫂們的照顧,今後我不在家,爹娘就拜託你們了。」

    錢鎮三兄弟和她三個嫂嫂都上前來與她敘了幾句話。

    臨別時,孟海菁抱著女兒,依依不捨的哭了須臾,嫁了八次,這回她終於成功把女兒給嫁出去,她又欣喜又不舍。

    最後才在喜婆的催促下,送女兒、女婿離開。

    新郎扶著新娘上轎,轎夫們抬起花轎,鑼鈸炮竹喜樂的聲音響徹重風縣,一路浩浩蕩蕩的朝著繁城而去。

    重風縣百姓扶老攜幼的跟在後頭,有人還不死心的期待著,這半途會不會生變,譬如天上會不會劈個霹雷下來,劈死那新郎官,讓錢來寶嫁不成。

    不過一路送到城外,直到迎親隊伍再也見不到蹤影,仍是風和日麗,沒雨也沒雷,最後眾人姍姍回了城。

    鳳林武館的一眾弟子興奮的上賭坊討要他們贏到的錢。

    但賭坊扣著錢不給,說是要待那花轎進了尤家的門才算。

    於是眾人只好等,數日後,等到好消息傳來,花轎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進了尤家的大門,賭坊無法再賴帳,只得認賠了事。

    鳳林武館的弟子在這回押注裡,狠狠賺上一筆,個個眉開眼笑。

    而此時洞房裡,尤不休揭去錢來寶頭上的紅蓋頭,兩人深情相望,含笑以對。

    這一生他們會像他們的爹娘一樣,恩愛逾恒,相伴終老。

    【全書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5:31

番外

    傍晚,一名約莫六、七歲的孩子推開房門走了出來,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就在察覺到頭頂一抹黑影掠過時,他機警的抬眼看了一眼,同時腳步迅速往旁挪了一步,避開了落下來的鳥糞,卻一腳踩到一個石塊,身子踉蹌了下,跌了個狗吃屎。

    那一掠而過的鳥兒在他頭頂上發出一聲唳鳴,仿佛在嘲笑他的倒楣。

    一名婢女見狀,連忙朝他走過來。「小少爺可有傷著?」

    他清俊的小臉上一派鎮定的搖搖頭,自個兒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穿著的淺藍色衣裳。

    因昨日下過雨,他看著衣襟上沾到的髒汙,微微擰了擰小眉頭,轉身回屋要換下身上的髒衣。

    在婢女服侍下換好衣裳,他去大廳與祖父母和父母用晚膳。

    母親見他來遲,關心的問了他一句,「澄天,今天怎麼晚了?」

    「方才出門時跌了一跤。」

    「可有受傷?」聽見寶貝孫兒摔了跤,坐在一旁的俞心蘿連忙問道。

    尤澄天很乖巧的回答道:「沒事,只是弄髒了衣裳,回房換了身乾淨的,所以才會遲了,奶奶不用擔心。」

    尤不休默默的替妻子和兒子挾了幾筷子的菜到他們碗裡,對於發生在兒子身上的事,他有些心虛,他的楣運似乎是遺傳到了兒子的身上,兒子打小就同他以前一樣,楣事不斷。

    身為祖父的尤康平也替孫兒挾了只雞腿要給他,可筷子一滑,那雞腿掉進尤澄天面前的一盅湯裡,蔔通一聲,濺起的湯汁猝不及防的噴了尤澄天一臉。

    被熱燙的湯汁給濺到,不知是不是疼了,尤澄天小臉一楞之後、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沒想到好心想挾只雞腿給孫兒吃,卻濺了他一臉熱湯,尤康平尷尬又著急的問:「那湯是不是燙著你了?快讓爺爺瞧瞧。」

    尤澄天受夠了這些倒楣的事,抽泣著跑到母親身邊,將小臉埋在母親的懷裡。

    「爺爺不是故意的。」錢來寶抬起兒子的小臉,拿著手絹將兒子的臉給擦乾淨「我知道。」尤澄天委屈的一邊抽噎,一邊接著問:「娘,為什麼我會這麼倒楣,前天踩到馬鴦,方才出門摔了跤,這會兒又被熱湯濺著?為什麼倒楣的事都發生在我身上,不管我怎麼小心都避不掉?」

    錢來寶心疼的輕拍著兒子的背,無奈的看向丈夫,兒子這點與丈夫一樣,打小就被楣神纏身,大大小小的楣事不斷,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兒子。

    坐在她旁邊的尤不休摸摸鼻子,伸手將兒子抱過去坐在他腿上,以過來人的經驗好言好語的哄著兒子。

    「以前爹也同你一樣,每天總會遇上幾件倒楣的事,等日後你迎娶了心儀的姑娘為妻後,這些倒楣的事也就不會再發生了。」

    「那還要等多久?」

    「快的話等上個十一、二年,慢的話十三、四年,要看你什麼時候能遇上心儀的姑娘。」尤不休替兒子估算了下時間。

    聽完爹的話,他羞赧的扯了扯爹的衣袖,興奮的表示,「爹,我有心儀的姑娘了,咱們快把她娶進門吧。」

    在一旁聽見小孫兒的話,俞心蘿好奇的問:「澄天有了心儀的姑娘,那是誰啊「是秀薇表姊。」他有些羞澀的答道俞秀薇是俞心蘿二哥的孫女,比尤澄天年長十歲,得知他心儀的姑娘是他這位已十六歲,且許了人家,再過三個月就要出閣的表姊,尤家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告訴他這個「殘忍」的消息。

    錢來寶摸摸兒子的腦袋,決定把這「壞」消息告訴兒子,「你秀薇表姊再三個月就要嫁人了,咱們沒辦法把她娶回家。」

    尤不休接腔道:「兒子,你秀薇表姊雖然模樣生得美,不過她比你年長十歲,你們倆不相配。」

    尤康平擔心孫兒會鬧著要娶他表姊,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澄天,你年紀還小,等十六、七歲以後再談婚娶之事也還不遲。」

    「就是呀,你這會兒要娶妻,委實也太早了些。」俞心蘿也哄著孫兒。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尤澄天傷心的含著兩泡淚,「秀薇表姊真要嫁給別人嗎?她以前說過,等我長大讓我娶她的。」

    瞧見孫兒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俞心蘿本該心疼才是,可聽著他的童言童語卻想笑。

    「她那話不過是逗著你玩的,真等你長大,她就老了。」她想起兒子幼時,也曾好幾次委屈的哭著問她,為什麼他會這麼倒楣,她忘了那時她是怎麼哄兒子,後來時日一久,兒子也習以為常,如今見孫兒跟兒子一樣,讓她不禁覺得莞爾。

    錢來寶拿起手絹替兒子擦眼淚,一邊正色的告訴他,「你秀薇表姊已到了該婚嫁的年紀,她沒辦法等你長大。她平日裡很疼你,如今要嫁人了,咱們祝福她出嫁後能幸福一輩子好不好?」

    「……好。」尤澄天撅著嘴,他一向很聽母親的話,不怎麼情願的點了點頭。

    尤不休笑哄著兒子,「等你長大後,定會跟爹娘一樣,遇到你命中註定的那個姑娘,屆時你就會黴盡甘來。」

    錢來寶望著丈夫,有感而發的說:「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你經歷的所有波折和苦難,都是為了日後要遇見那個最好的人聞言,尤不休睇向妻子,寵笑的牽握住她的手,頷首附和。

    「沒錯,這一切都是為了以後,要與那個最好的人相會。」

    他相信日後兒子定也會遇到那個命定之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5:54

後記—被楣神附身的男女主角

    當初在擬這本小說的大綱時,想寫一個輕鬆一點的故事,沒有太多的陰謀詭計、勾心鬥角,就是一對被楣神附身的男女主角的倒楣事。女主角每次想嫁都嫁不出去,而男主角三不五時會遇上一些楣事。

    女主角在我原本的設定裡是屬於比較憨直率真型的,可在寫這本書時,怡好染了感冒,咽喉腫痛又一直咳嗽流鼻水,腦袋混混沌沌的,寫著寫著,當我發覺女主角的個性偏離我原本的設定時,她已變成木訥型的了。

    不過從頭再仔細看一遍後,覺得女主角這樣的個性,配上男主角那樣的情,似乎也沒什麼不妥,便將錯就錯的繼續寫完。

    裡面最搶眼的角色應該是女主角的母親孟海菁吧,又潑辣又霸道,她只生了一個女兒,最疼的也是這個女兒,苦惱女兒遲遲嫁不出去,所以她才會不問青紅皂白,強擄男主角來給女兒當丈夫。

    在寫這本稿子時,我曾反復再三考慮的是女主角表哥那段,究竟是要讓他真心想與女主角複合,或是另懷目的。

    最後,我想讓這篇故事更加溫馨一點,所以把他定位為妻子與人私奔後,他幡然悔悟,想起女主角的好,而想與她重修舊好,甚至最後他休了妻子,成全妻子與她的情夫,雖然最後他看似什麼都沒能得到,既失去了妻子,也沒能迫回舊愛,但他放下仇恨,讓心中回復平靜,何嘗不是一種收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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