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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野櫻 -【夫君是匪類(候補相公上位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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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7:21
標題:
春野櫻 -【夫君是匪類(候補相公上位之二)】《全文完》
春野櫻 -
夫君是匪類
【候補相公上位之二】
上一世,她爹被樊剛那土匪頭子害死,連她自己也死於非命,
幸虧早逝的娘顯靈,在菩薩面前求得讓她重生的機會(雙手合十),
這回她誓言要阻止悲劇再次發生,第一步便是探查樊剛的底,
根據她的親身經歷──這傢伙就是個天殺的混帳!
初次見面就欺侮她這鏢局千金,逼得她賞他好幾記無影腳,
之後把她擄回去大言不慚的要她當押寨夫人,根本不管她已有婚約,
可是越相處下去,她越覺得自己可能、或許、大概誤會他了,
寨子裡的人敬重他,他所劫的也都是貪官或奸商,正經的他絕不碰,
他雖然嘴巴上老是佔她便宜,卻沒有真正強迫過她,
還曾在千鈞一髮之際推開她,讓她免於被樹幹壓到的危險,
她知道自己動搖了,卻始終因為殺父仇人這道坎沒辦法接受他,
直到她發現上輩子她爹的死似乎有些蹊蹺……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7:40
楔子
「小姐,你冷靜點聽我說。」萬達鏢局大鏢頭駱聰神情悲慟,聲音嘶啞,「我們在龍門山下遇劫,總鏢頭他……他被黑龍寨的樊剛殺害了。」
「你說什麼?」剎那間,趙靈秀的心臟像是凍結了,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駱聰,還有站在他身後一臉愧疚沉痛的駱曉風——她的師兄兼未婚夫婿。
「師兄,你告訴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的聲音顫抖,幾乎話不成句。
駱曉風搖搖頭,「師妹,是真的,不只師父他老人家,張大叔、莫大哥還有幾位弟兄也都死在樊剛手下。」說著,他掩面哽咽。
趙靈秀腦子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整個人踉蹌了兩步。
趙安峻,萬達鏢局的當家、總鏢頭,他以雙刀揚名,也以此打通了南北鏢路,在他手上從沒失過一趟鏢,即使是在時局動盪之時,那些山賊土匪也沒敢打萬達的主意。
駱聰是趙安峻的親信,兩人相交二十載,情誼深厚,趙安峻還收其子駱曉風為徒,並在駱曉風二十歲那年,讓十六歲的趙靈秀跟他定了親。由於趙靈秀不想太早嫁作人婦,雙方約定在她二十歲那年完婚。
原本這趟鏢結束後,趙安竣便要替女兒跟駱曉風辦婚禮,卻沒想到這一出門竟是天人永隔。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爹死了,那他的屍體呢?
「我爹……我爹呢?」她揪住駱聰的袖子,焦急追問。
「樊剛不但劫了鏢,還把總鏢頭的屍身也帶走了。」駱聰面露沮喪。
「帶走了?!」
「小姐,」駱聰雙膝跪地,「是我對不住你,不只丟了鏢,還讓總鏢頭死不瞑目……」
趙靈秀很快恢復心神,上前扶起駱聰,「駱叔叔,這不怪你。」她眼底盈滿淚水,卻倔強的沒讓它流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一凝,神情堅毅得讓人佩服。
「雖說鏢匪不兩立,但咱萬達鏢局跟龍門山向來沒有過節,也一直相安無事,如今樊剛卻下手劫鏢,還殺了我爹,」她眼底迸射出兩道銳芒,「這仇我要好好跟他算清楚!」
聞言,駱聰跟駱曉風父子倆心頭一震,迅速的互看了一眼。
「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駱聰問。
「我要去找樊剛。」她一字一句的說。
駱聰一聽,驚慌地直搖手,「使不得,使不得,這樊剛可是個冷酷殘暴的悍匪啊!小姐你怎麼能去見他呢?」
「師妹,你千萬別衝動,這事得從長計議。」駱曉風也急忙阻止她。
「我爹走鏢數十載,從沒丟過一趟鏢,我要去把鏢討回來。」她目光一掃,落在駱聰跟駱曉風臉上。
「行行行,但我們得想想法子,好嗎?」駱聰安撫著她,「總鏢頭已死,萬達鏢局群龍無首,你得先安頓好大家。」
她直視著駱聰,「駱叔叔,你是萬達的大鏢頭,也是我爹的心腹及拜把兄弟,鏢局的事務你熟,這事就交給你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8:01
第一章
那一晚,趙靈秀帶著簡單的行囊,駕著馬車出城了。
她自小沒有娘親,又在男人堆裡長大,不只習得拳腳功夫,也養出了男孩性情。她個性率直開朗,活潑聰明,從小便喜歡冒險,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她的脾氣,那應該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總之,為了討回她爹的屍身跟那幾車由龐記票號所委託的重鏢,她決定親自去找樊剛。
正所謂「膽大天下可去,小心寸步難行」,這樣的決定固然衝動又魯莽,但凡事若只憂心結果或往壞處想,便會心生恐懼及惶惑,然後裹足不前,畏縮退卻,最終一事無成。
行了幾日,她來到龍門山山腳下。
黑龍寨防守嚴密,在山腳共布有十處暗哨及三處明崗,趙靈秀來到山下表明身分要見樊剛,負責戒備的人看她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居然單槍匹馬的跑來,又聽她自稱是萬達鏢局總鏢頭之女,便立刻通報。
約莫半個時辰,樊剛下山了。
從那高大的身影自遠處出現開始,趙靈秀的眼睛便離不開他。
樊剛,黑龍寨當家,近幾年來在道上闖出名號,讓開陽一些官家商賈及商隊聞之色變。
早些年,龍門山當家的是個叫崔九的山賊,此人打家劫舍,姦淫擄掠,惡名昭彰,不知何時,樊剛出現了,他剿滅崔九,據了龍門山,從此成了黑龍寨的頭兒。
龍門山是萬達的老鏢路了,過往還是崔九當家的時候,就沒動過萬達,樊剛據了龍門山后,也不曾對萬達的鏢隊下手,趙靈秀不明白,為何樊剛會突然動手劫鏢,甚至殺害她爹?
樊剛身形高大挺拔,濃眉寬額,有著銳利而堅定的黑眸,以及高挺的鼻樑。那些山賊土匪多半有著戾氣,甚至帶了點邪氣,可樊剛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乾淨的氣息,一點兒也不像匪類。
「她就是萬達鏢局的小姐?」樊剛開口問。
「當家的,正是她。」守哨的回答。
樊剛那直接又強勢的目光朝趙靈秀射了過來,教她不自覺的倒抽了一口氣,趕緊穩住心神,筆直的迎向他的視線。
樊剛看著眼前這纖瘦嬌小的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回。他得說,這姑娘長得還真俊。
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兩道秀逸的眉,尖挺的鼻子,一雙猶如黑珍珠般的黑眸,還有那緊抿著、帶著防備的粉潤唇瓣……這麼標緻的姑娘合該養在深閨裡刺繡畫畫,怎會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見他這個山賊頭子?
「趙姑娘,我們認識?」他來到她跟前。
她下意識退後兩步,跟他保持距離,下一刻卻無比憤怒,這個男人殺了她爹,居然還一臉氣定神閑,若無其事的樣子,他怎麼能!
「把我爹還來。」她咬牙切齒的道。
樊剛愣了一下,跟一旁的馬希平互覷了一眼,好氣又好笑,「趙姑娘,你怎麼會問我要爹呢?」
「少跟我裝蒜!」趙靈秀怒視著他,「你劫我萬達的鏢,還殺害我爹,快把我爹的屍身交出來!」
聞言,樊剛神情一凜,笑意倏地消失。
「你說什麼?我劫萬達的鏢,殺了趙總鏢頭?你打哪兒聽來的消息?」
看他那一無所悉的表情,趙靈秀在心頭冷笑,他這戲演得可厲害了,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相信他的說詞。
可他騙不了她,駱叔叔、師兄以及那些鏢師都指證歷歷,駱叔叔不會騙她,師兄不會騙她,那些跟了她爹那麼多年的鏢師更不會騙她。
「樊剛,別跟我演戲。」
「馬師父,萬達的鏢隊可有經過?」樊剛問馬希平。
馬希平搖頭,「當家的,這陣子不曾見過萬達的鏢隊。」
樊剛看向趙靈秀,「你可聽見了?」
「你們的話能信嗎?」趙靈秀指著他的鼻子,「我爹一生從沒掉過鏢,這次會栽在你手上,完全是因為錯信了你們這些不講道義的山賊!」
樊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及情緒,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萬達跟你黑龍寨向來相安無事,各走各的路,所以我爹跟駱叔叔才會對你失了防備,讓你有機可乘……」想到父親,悲傷的淚水在趙靈秀眼眶裡打轉,「把我爹還來!我要帶他回家!」她忍不住掄起拳頭向他撲去。
樊剛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一個振臂,將她摔在地上。
「就你這點功夫,也想把你爹帶回去?」樊剛冷冷的說。
趙靈秀憤怒又挫折地爬了起來,又一次沖向他。
樊剛側過身子,勁臂一彎,瞬間扣住她的頸子,她氣恨得不斷揮舞雙手,卻掙脫不了。
「小妞。」突然,樊剛的聲音在她耳邊低沉的響起,教她瞬間安靜下來,「你爹沒打龍門山下經過,我既沒劫你家的鏢,也沒殺你爹,誰告訴你這事,你就去問誰,總有人對你說了謊。」說罷,他手一松,稍稍用勁一推。
趙靈秀踉蹌地向前走了幾步,待穩住身子,她回過頭,恨恨的、不甘心的直視著他。
「回去吧,趙姑娘。」說完,他轉身離開。
客棧裡,趙靈秀躺在鋪著薄褥的木板床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屋頂。
她耳邊不斷的響起樊剛的聲音,以及他說的那些話。
他說有人對她說了謊,是誰?駱叔叔還是她師兄駱曉風?
不,這絕對不可能!她信得過他們,唯一會對她說謊的人就只有樊剛!
那些山賊都不是好東西,為達目的不只不擇手段,還滿嘴的謊話,可憐她爹居然信了他們,才會落得此等下場。
「爹……」想起爹,她一陣鼻酸,忍不住掉下眼淚。
娘在生她的時候難產,她活了下來,可娘卻撒手人寰,她懂事後常聽人說爹跟娘的感情融洽甜蜜,娘死後也不曾想過續弦。
爹一點都不恨她的出生奪走他最心愛的女人,他雖常常因為走鏢而不在家,卻仍對她寵愛有加,每回總不忘帶些新奇的小東西回來送她。
爹總說她一出世就沒娘親疼愛呵護,因此他這個做爹的要給她雙倍的寵愛。她記得小時候,爹總把她架在肩上,扛著她到處走,或是背著她到街上買吃的、買好玩的,還會給她說有趣的故事。
那個在大家眼裡嚴肅拘謹,總令人肅然起敬的趙總鏢頭,卻是她的玩伴、她的坐騎。
每當爹在家的時候,她從沒有一次是自己爬上床去睡,她總是跟爹待在書房,爹辦公,她則在一旁的黃梨木長椅上玩,倦了便躺下睡著。
當爹喚她回房時,她就算醒了也會裝睡,因為這麼一來,爹便會抱起她,慢慢地移動腳步回房間,再小心翼翼,猶如呵護珍寶般將她放在床上,然後為她覆上錦被。
她喜歡那種被珍視著、愛護著、寵溺著的感覺,在這世界上,只有爹會這麼待她。
「爹……爹……」她哽咽的喚著。
突然,她意識到窗外有人,才翻身,全身力氣卻像被放盡般,教她軟軟倒下,她奮力轉頭往窗戶的方向看去,只見在視線死角處,有一支小管穿破窗紙,徐徐的噴出縷縷白煙。
她暗叫不妙,知道自己遭到暗算了,腦海中也瞬間出現一張臉龐——樊剛。
是他派人來暗算她?如果他要殺她,當時在龍門山下便可動手,何必大費周章?但是除了他,沒人有對她下手的理由啊……
她感覺到身體慢慢麻痹,即使她努力的想動動手指頭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進到房裡。
那是個瘦削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巾。
「你……你是誰?」她發出微弱的聲音。
男人沒有回應,只是一步步靠近,來到床邊,接著,他伸出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慢慢的用力、再用力。
白煙讓她感覺不到疼痛,但呼吸越來越困難,許多人許多事在她腦子裡快速的疾奔了一輪。
趙靈秀在心中哀歎,她太大意,太衝動了,她應該聽師兄的話,從長計議。
如果時間能再重來一遍,她會更小心,只是……沒那可能也沒那機會了。
意識逐漸遠離,此時她眼尾一瞥,看見男人手臂上有一塊紅褐色的燙疤,形似一條狗或狐狸。
爹,秀兒來陪您了……想完,她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趙靈秀髮現自己躺在地上,四周烏漆抹黑,她爬了起來,正疑惑著,眼前忽地出現一名陌生女子。
「孩子。」女子的臉上掛著一抹溫柔的笑,靈動的雙眼望著她。
這女子看來也不過大她幾歲,怎會喚她孩子?
她狐疑的問:「這位姊姊……」
女子一笑,打斷她的話,「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
那女子的身體彷佛會發亮,在黑暗中成了一盞明燈,趙靈秀立刻跟上去,困惑又小心的緊跟著。
走著走著,前方越來越亮,然後出現一座小橋,女子上了橋,趙靈秀也跟上去,到了橋的另一邊,女子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到了。」
趙靈秀疑惑的看著她,「姊姊,你是誰?」雖然不曾見過她,但不知道為何,自己對她有種熟悉感及信任感。
「孩子,快走吧,救你自己,也救你爹。」女子囑咐道。
聞言,趙靈秀心頭一驚,這人知道她跟她爹發生了什麼事?不對呀,她跟爹都已經死了,如何自救?
「姊姊,你究竟在說什麼?我跟我爹……」
「孩子,」女子再一次打斷她,「仔細聽好,菩薩答應了我的請求,可我不能說太多,你也不能對人說,否則這一切都不算數了。」
「咦?」這人說話怎麼高來高去的。
「時間不多了,快走。」說著,女子推了她一下。
趙靈秀踉蹌兩步,「姊姊,你到底是誰?」
「好孩子,我是你娘親。」女子說罷,又推了她一把。
「啊——」她無法克制的整個人往後仰,然後直直的落下……
「小姐,你在叫什麼?」
趙靈秀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的床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好一會兒她都反應不過來。
「小姐,」李媽在外面喚著她,「今兒是夫人的祭日,咱們要上觀音寺給她求冥福呢!不早了,你快起來梳洗,別在房裡鬼吼鬼叫的。」
「娘,怎麼了?」李媽的女兒——水兒也在門外。
「小姐不知道在房裡啊啊啊的嚷什麼。唉,都快嫁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李媽長歎了一聲。
夫人難產過世時,她剛生下水兒不久,於是老爺便將小姐交給她餵養。就這樣,她成了小姐的奶娘,而小姐對她們母女也很好,甚至將水兒視如姊妹。
「娘,你先去忙吧,我來侍候小姐就行了。」水兒說。
「也好。」
李媽剛才說什麼?她娘的忌日、觀音寺祈求冥福?趙靈秀一驚,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奔下床跑向房門口,一把將門打開,嚇了李媽母女倆一跳。
趙靈秀一頭亂髮,身著單衣,兩隻腳丫子光溜溜的踩在地上,她看著門外那熟悉的院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到無比的興奮。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她閉上眼睛,喃喃自語。
這怪異的舉動教李媽跟水兒看傻了眼,母女倆互覷了一記,露出困惑的表情。
「小姐!」李媽忍不住了,有點生氣的說,「瞧瞧你這是什麼樣子,哪裡像是要嫁人的姑娘。」她連忙將人往房裡推。
李媽對她總是這樣,她們雖是主僕,但李媽從不唯唯諾諾,趙靈秀也從沒對她端過小姐的架子,她沒有娘親,又是喝李媽的奶長大的,對她來說,李媽就像親娘一樣。
「李媽!」趙靈秀一把抱住李媽,「能再抱抱你真好!」
李媽愣了一下,將她推開,狐疑的打量著她,「你這孩子,今天真是夠奇怪的了。」
「李媽,猜猜我夢見誰了?」她興奮的說。
「誰?」
「我娘。」嚴格說來,她不是夢見,而是看見娘了。
「夫人?可你從沒見過夫人呀。」李媽皺眉。
「嗯!」她用力點點頭,「可是她真的說她是我娘,而且還說是她求了菩薩把我帶回來的。」
「嗄?」李媽聽得都糊塗了,「小姐,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是說我……」她興高采烈的想把所有的事情說給李媽跟水兒聽,可話才出口,就想起娘親的吩咐。
她應該是死而復生了,娘要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事,否則就等於是洩露天機,一切都將不算數,她若說出來,魂魄可能立刻就會被黑白無常勾走也說不定。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死過又活了這種事情不管說給誰聽,都會覺得她瘋了吧?
娘跟菩薩求來讓她重生的機會,要她救自己、救她爹,她絕不能讓娘失望。
「娘,興許今天是夫人的忌日,又是小姐的生辰,才讓小姐作了夢吧?」一旁的水兒說道。
李媽若有所思,最後又輕聲一歎,眼神帶著憐惜地看著趙靈秀,「或許吧。」
趙靈秀在娘親去世的這天重生了。
對她來說,這真真切切是個全新的開始,她在觀音寺對著菩薩及娘親發誓,無論如何一定會好好把握這再活一回的機會,竭盡全力扭轉不幸。
步出觀音寺,她一把勾住她爹的手。
趙安峻愣了一下,笑視著撒嬌的女兒,「都快嫁人了,還這麼愛撒嬌。」
「不管我嫁了誰,生了幾個娃兒,我永遠都是爹的女兒呀。」她將頭靠在爹的臂膀上。
爹,一直以來都是您在保護我,這次換我來保護您。她在心裡暗自承諾著。
「總鏢頭。」這時,迎面走來一位玉樹臨風,身著米色繡雲紋長袍的男子,其後跟隨著兩名侍從。
「少東家。」趙安峻作了個揖。
他是龐冬華,龐記票號的少東家。龐記票號是北方五省三府數一數二的票號,在其手底下流通的黃金珠寶多不勝數。
龐記票號往南方走的貨物一直以來都是由萬達鏢局負責護送,三年前龐家老爺身體狀況不佳,便將票號的生意都交給龐冬華打理,龐冬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是個做生意的人才。
「總鏢頭,我正要去找您呢!」龐冬華臉上堆滿笑意。
趙安峻一笑,「那好,咱們一起走吧。」
就這樣,龐冬華跟著他們一起朝著萬達鏢局的方向行去。
「令千金跟駱大鏢頭的公子的好事也近了吧?若有在下幫得上忙的地方,總鏢頭請儘管開口。」
「少東家客氣了,沒什麼要忙的。」趙安峻笑視了一旁的女兒一眼,「我還不確定這丫頭能不能嫁人呢。」
「此話怎講?」龐冬華好奇的問。
「這丫頭毛毛躁躁,好勝心又強,嫁進駱家不曉得能不能當個孝順的媳婦,賢慧的妻子。」趙安峻搖了搖頭。
「爹,」趙靈秀皺起眉頭,嘖了一聲,「您要是擔心就別讓我出嫁,女兒願意一輩子陪著您。」
「別別別!」趙安峻一聽,急道:「女大當嫁,難得駱家膽子夠大肯要你,你還是快點嫁人去吧。」
「爹!」趙靈秀羞惱地跺了跺腳,「您怎麼在少東家面前這麼說女兒。」
龐冬華哈哈大笑,「令千金這真性情真是太可愛太有趣了。」
「唉,讓少東家看笑話了。」趙安峻故作無奈。
「總鏢頭千萬別這麼說。」龐冬華續道:「在下也有一個愛撒嬌的女兒,大抵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一直捧在掌心上呵護著的明珠,如今就要交到別人手裡,你心裡肯定是很捨不得吧?」
趙安峻聽了他這些話,安靜了下來。
趙靈秀瞥見他眼底那一抹失落及惆悵,心頭不禁一緊。
「捨不得自然是有的。」趙安峻苦笑,「這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所以非常黏我,她小時候可真是討人喜歡吶。」
「爹的意思是我長大後就面目可憎了?」她鼓起雙頰。
「面目可憎沒有,讓我傷神倒是真的。」趙安峻有點感傷地說,「我以前常想,要是她不會長大,就那麼小不點似的一直跟著我,那該多好。」
聽見他這麼說,趙靈秀鼻頭一酸。
「可我老了,她也長大了。」他又釋懷的一笑,「曉風是個好孩子,他會好好照顧秀兒的。」
龐冬華點了點頭,「駱大鏢頭是總鏢頭你多年的拜把兄弟,他的公子又是跟令千金一起長大的,在下相信他們一定會善待令千金,就像你疼愛她一般。」
「是啊。」趙安峻露出放心寬懷的表情,「再沒有誰比曉風更教我安心了。」
過了幾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燈會,趙靈秀跟著駱曉風一起到街市去賞燈。
兩人一路吃吃喝喝,好不開心,駱曉風還買了一支別致的簪子送給她,並為她插在髮髻上。
「師兄,我想找個地方小解。」許是剛才喝了太多茶水,她現在憋得厲害。
駱曉風點頭一笑,「快去,我在這兒等你。」
「我馬上回來,別走開呀。」趙靈秀說完,趕緊去找可以安心解手的地方。
去茶棧借了茅廁一用後再回到原處,她卻沒見到駱曉風的身影,焦急地四處張望,可就是不見他的人影。
「師兄真是的,不是要他在這兒等嗎,跑哪兒去了?」她一邊嘀咕著,一邊移動腳步,在附近尋起人來。
很快的,她發現了駱曉風的身影。
他站在一處閒置的屋舍簷下,旁邊還有一名她不曾見過的男人。那男子長得瘦削,個子很高,臉長長的,雙頰有點凹陷,眉疏、眼細長、鼻尖、唇薄,是個算不上好看的人。
不知為何,那陌生男人莫名教她背脊一涼,很不舒服,明明從沒見過這個人,卻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這時,那男人似乎發現了她的存在,提醒了駱曉風,駱曉風撇過臉看見她,笑著跟她揮揮手。
她邁開步子朝他們走去,男人又說了句話便匆匆離開。
「師兄,不是讓你等我嗎?」她看著那男人離去的身影,嘴上咕噥了一句。
駱曉風一臉歉意,抓頭笑笑,「抱歉,剛好遇到認識的人。」
「那人是誰?」她疑惑地問,「你在哪裡認識的?」
「說是認識,其實也不算熟。」駱曉風神情輕鬆,「是客人介紹的,說有趟鏢想讓咱們走。」
「是嗎?」趙靈秀看著在人群中消失的那個人,若有所思。
駱曉風輕拍她的背,「想什麼呢?」
她回過神,神情嚴肅,「師兄,接鏢的時候要小心,別攤上什麼麻煩事。」
聞言,駱曉風微愣,「怎麼說?」
「我看那人有點邪。」她直視著駱曉風,臉上有著不曾有過的嚴肅認真,「那種人還是離遠一點的好。」
駱曉風抿唇一笑,「好,你說了算,這鏢不接了。」
聽他這麼說,趙靈秀放心的笑了。
重生後,為了阻止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她開始私下打探樊剛這號人物。
當然,她正在進行著的事情都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樊剛據了龍門山,打劫官家及商家的隊伍,那些小鏢局也都是他的肥羊,聽說他的黑龍寨藏了很多不義之財,還將一些少男少女強擄上山。」
「樊剛打劫的都是一些貪官污吏跟不良商賈,算是替百姓出了口悶氣,雖說是匪,卻也算是盜亦有道。」
聽見對於樊剛完全不同的兩種評價,趙靈秀有些無所適從。
這天,跟她一起出門的水兒聽見她向經常經過龍門山下的販子打聽樊剛跟黑龍寨的事,十分疑惑。
「小姐,你怎麼突然打聽起樊剛的事?」水兒好奇的問。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要對付他,當然要先瞭解他。」
聞言,水兒更加疑惑了,「對付他?小姐啊,你又想做什麼了?」
水兒早她兩個月出生,兩人都是喝著李媽的奶水長大,她雖按規矩喊趙靈秀一聲小姐,但趙靈秀從來只當她是姊姊。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趙安峻為趙靈秀請了教書先生到府授課,水兒也能在一旁跟著學習,水兒手巧,趙靈秀的手絹、鞋子,衣褲也常由她親手縫製;趙靈秀活潑嬌悍,水兒恬靜溫柔,兩人一個柔情似水,一個奔放如火。
趙靈秀兩年多前離家說要去「闖蕩江湖」,也是水兒幫著掩護,她才能逃到趙安峻鞭長莫及之處。
「小姐,總鏢頭這兩個月就要出遠門,回來後你跟駱大哥也要成親了,你可不要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水兒慎重其事的提醒她。
趙靈秀咧嘴笑笑,「水兒,你放心,我這次一定會很慎重的。」
她上次就是未經計畫就冒冒失失的去找樊剛,才會落得死於非命的下場,這回她會好好善用機會的。
水兒一點都聽不明白她的話,眉心糾結起來,「小姐,你究竟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呢?」
「這……水兒,這事你就甭管了。」趙靈秀拍拍水兒的肩,笑了笑,「總之你放心,我不會惹事添亂的。」
水兒苦笑,露出無奈的表情。
她是小姐啊,就算她們喝同一個娘的奶長大,就算趙靈秀總說她們是情比金堅的姊妹,但她自知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這是怎麼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趙靈秀是鏢局千金,嬌貴又高高在上;而她縱使再如何精進,仍然只是李媽的女兒、趙家的婢女、趙靈秀的跟班。
所以「姊妹」二字,對她來說實在諷刺。
對於趙靈秀突然打探樊剛的事,水兒有點疑慮,於是回到鏢局後,她便立刻去找了駱曉風。
「駱大哥。」見駱曉風在校場裡跟一干鏢師們練功,她悄悄移步至他身後。
駱曉風聽見她的聲音,陡地一震,立刻回頭。
「水兒?」他下意識看看四周,神情凝肅地說,「你來做什麼?」
「有件事得告訴你。」
「什麼事?」駱曉風臉上覆著薄霜。
「是小姐。」她低聲道:「她似乎四處在打聽樊剛的事情,我想應該要告訴你。」
聞言,駱曉風目光一凝,「她在打聽樊剛?」
「嗯,你看她是不是——」水兒話未說完,駱曉風便打斷了她。
「行了,我知道了。」他語帶命令地道,「你先走吧。」
水兒眼底閃過一抹難過,低著頭怯怯地道:「嗯,這就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8:22
第二章
趙靈秀到打鐵鋪子拿回自己訂制的小刀。這刀精巧,刀身含握柄只有她的兩個拳頭長,可以藏在身上不被發現。
回程時,一個眼熟的身影出現在她的正前方。
那是之前曾跟駱曉風說過話的男人,駱曉風說他是熟客轉介紹的委鏢人,可這個人總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
那是一種見了就會渾身不對勁的厭惡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肯定不是好東西。
她下意識的尾隨著,只見他一路往僻靜之處走去,期間不時東張西望,行跡鬼祟,為免被他發現,她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可跟著跟著,她跟丟了。
趙靈秀不死心,四處尋找著他的蹤跡。
這一帶都是一些破舊且無人居住的矮房子,那人來這兒做什麼?難不成這兒是他的落腳處?
正懊惱著自己竟把人跟丟時,突然聽見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她循著聲源,發現聲音是從一間荒廢的小廟裡傳出。
因為小廟過於破敗,沒有躲藏的地點,她只能在稍遠的地方停下,悄悄的探出頭,透過小廟的窗子往裡瞧。
只見裡頭有兩個男人,一個是跟駱曉風說過話的瘦削男人,另一個……
樊剛?!她在心裡暗叫一聲。
沒錯,真的是樊剛。
趙靈秀努力地側耳傾聽,但仍是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只能隱約聽見什麼「把人運到開陽」之類的,雖然她聽不真切,也不知道他們在商議什麼,但她確定絕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坦蕩,何以偷偷摸摸,還約在這種偏僻之地,分明是作賊心虛。
不過樊剛為什麼不待在龍門山,而是出現在沂陽呢,莫非是為了打探萬達出鏢的時間?
哼,還敢說從沒打過萬達的主意,真是睜眼說瞎話,虧她還曾經有那麼一瞬覺得他或許沒騙她呢。
現下看來,樊剛對於劫鏢之事早已計畫多時,而且他還透過這個瘦削男人接近駱曉風以獲取可信消息,她得趕緊回鏢局去跟爹以及駱叔叔通報此事,以做後續的應對。
想著,她悄悄轉身要走,不料這時有一片枯葉飄到她的腳下,她一踩,頓時發出了聲響。
就在她暗叫不妙,想立刻拔腿逃跑時,小廟裡的人已經沖了出來。
瘦削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後領,沉聲道:「想跑?」
趙靈秀一個轉身,抽出藏在靴子裡的小刀,唰地劃向他,瘦削男人卻不閃不避,一掌拍向她,她登時摔在地上,小刀落地。
男人欺身上前,一腳將她踩住,待看清她的容貌後不禁一震,「是你?」
「放開我!」她掙扎著想起來,男人腳下卻猛一使勁,踩得她肚子發疼。
就在這時,她驚見男人臂上有一處燙疤,形似狗又肖似狐狸,讓趙靈秀心頭一驚,想起那一夜——
難怪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原來他就是那晚潛入客棧暗算她的兇手!
這人既然跟樊剛在一起,一切不言可喻,樊剛確確實實就是劫鏢的人,也是他指使這人潛進客棧殺害她的。
「火狐,」樊剛走了出來,看著被他踩在腳下的姑娘,「你認得她?」
火狐,本名杜蒼峰,是個惡名昭彰的非法人牙子,他陰狠毒辣,經常從各地偏鄉拐帶或強擄少女販賣,樣貌身形差一些的便賣去為奴為婢,長得好的就賣至娼樓妓院。
因臂上有個形似狐狸的燙疤,道上都稱他為「火狐」。
「這丫頭是趙安峻的女兒。」火狐哼了聲,「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
「你們想對萬達鏢局做什麼?」趙靈秀毫不畏懼,怒視著兩人。
火狐神情一沉,「你剛才聽見了什麼?」
「我什麼都聽見了!」其實她什麼都沒聽到,只是嚇唬著他們,「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萬達不是你們惹得起的!」
火狐聽了,突然一陣怪笑,「看來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聞言,她一驚,這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剛才不是在商議要如何劫萬達的鏢嗎?
「不過……既然你發現了我們,我也留不住你。」他自身後抽出一把匕首,「趙家小姐,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好奇了。」
「慢著。」樊剛攔住火狐。
火狐頓了下,眉間皺起,「做什麼?」
「就這麼殺了她,未免可惜。」樊剛眼底閃過一抹異采,兩眼直盯著她,然後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火狐瞬間讀出他眼底的想法,哼哼冷笑,「你喜歡?」
「是啊,」樊剛挑眉笑視著他,「讓我樂一樂,再送她上路吧。」
「那好,就交給你了。」火狐說罷,將腳自趙靈秀身上移開。
他的腳一挪開,趙靈秀便想趁機逃跑,可她一起身,樊剛便將她擒抱住,一手捂著她的嘴往小廟裡去。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趙靈秀拚了命的掙扎,可她與樊剛的身形相差懸殊,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無法掙脫。
他將她擒進廟中,一把將她按在破舊褪色的神案上,眼睛緊盯著她那因情緒激動而起伏的胸口。
「妓院裡那些窯姐兒我見識得多了,你這種乾乾淨淨的千金閨秀我倒還沒試過呢。」
聽到他說這些下流話,趙靈秀氣得差點厥過去,想到娘親好不容易替她求來的重生機會又將宣告終結,還是以如此悲慘的方式,她頓時悲憤不已,早知如此,她還寧可讓火狐一刀殺了!
她猶如困獸般不斷掙扎,可樊剛輕輕鬆松的就制伏她,像是抓一隻小兔子般毫不費力。
他從袖中掏出一方黑色面巾往她嘴巴裡塞,教她出不了聲音,接著,他扯開她的衣襟,俯身欺近,抓住她揮動的雙手,頭往她的肩窩處鑽,讓趙靈秀氣恨得眼淚直流。
「姑娘別怕。」突然,樊剛在她耳邊低語一句。
她陡地一震,瞪大了眼睛,這聲音怎會如此誠懇溫柔?
她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她的胸口莫名一悸,只見他的眼神不似剛才淫邪,又恢復為她初次見他時的澄澈正直。
還來不及思索,他又欺近,嘴唇不斷碰觸著、磨擦著她的頸子跟胸口,她又氣又急地想用兩條腿將他踢開,那力道可是十足十的,連樊剛都有些受不住,皺起眉頭,只能盡力避開要害。
下一刻,他的動作戛然而止,甚至鬆開了制住她的手,幫她拿出嘴裡的布巾。
看著神情驚恐又憤怒的她,樊剛眼底有一抹歉意,他伸出手,還未碰到她,她已一拳招呼過來,結實地落在他的左臉上。
他能躲開,卻沒躲,這是他合該受的。
這一拳教他嘴角掛了彩,流了一點血。樊剛笑了,一臉興味的看著她,「姑娘的拳頭可真夠勁。」
「你休想碰我!」她悍然的瞪著他。
「我只是想為姑娘拉上衣服。」
他一說,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襟敞開,臉兒一熱,立刻抓著自己的衣襟搭上。
樊剛轉身走向門口,淡淡地道:「他已經走了。」
聞言,趙靈秀一怔,疑惑的看著他。
他回過頭,作了個揖,「剛才多有得罪了,趙姑娘。」
她不解地皺眉,「你……」
「那個狗東西生性多疑,剛才說要走卻沒走,還躲在外面偷看偷聽呢。」他解釋道。
「你是說……火狐?」她訝異的看著他。
「是,為了騙過他,在下只好冒犯姑娘了。」說著,樊剛再次作揖,「還請姑娘見諒。」
聽他這麼說,趙靈秀這才知道他不是真的要侵犯她,只是要騙過火狐。可是他跟火狐不是同夥嗎,他為什麼要救她?
算了,這事容後再想,現在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兒,離開他。
「既然你是作戲,那就太好了。」她把衣服理妥,拍拍衣袖就要走人。
「欸!」樊剛突然伸手攫住了她。
她本能的又是一拳,可這次她的拳頭落進了他的掌心裡,讓他牢牢的抓住。
他唇角一撇,一臉興味地道:「你真以為還能給我一拳?剛才是我故意沒躲,為了賠罪存心挨姑娘一拳。」說完,他將她的手一扣,頓時教她動彈不得。
她急了、慌了,「放開我!你做什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爹……」
「就是知道你是誰,才不能讓你走。姑娘聽了不該聽的,在下恐怕無法放你回去。」
「你想幹麼?」她怒視著他,「你想殺人滅口嗎?!」
樊剛哈哈大笑,神情輕鬆自若,「我與姑娘往日無冤,近期無仇,為何要殺你?只是怕你壞事,得委屈姑娘到寒舍做客一陣子。」
還寒舍咧,他指的是黑龍寨那個賊窩吧。糟了,要是去了黑龍寨,她還能活著回來嗎?
可眼下看來他是非擄她走不可了。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改變命運或許也是如此,這是她深入敵營,探其虛實的好機會。
而且她若失蹤,爹肯定沒心情走那趟奪命鏢,說不定能因此躲過死劫……不,不行,這趟鏢是龐記票號指名要爹親押的,可見運送物品之數量及價值必定非比尋常。
爹走鏢數十年,最著重的就是信用,既然答應了,他就非走不可,既如此,她絕不能讓爹懸著一顆心去走鏢。
「跟你走可以,但你得讓我寫封信回家報平安。」
「成。」他乾脆的一口答應,「待離開沂陽,我就讓你寫信。」
趙靈秀失蹤兩天了。
這在過往也有過,但不知怎地,趙安峻就是覺得心裡很不踏實。
他派人放出消息協尋,還讓各分局的鏢師們幫忙打聽,於是整個沂陽都知道趙家小姐「又」失蹤了。
「總鏢頭,你別瞎操心了。」駱聰安慰著他,「小姐她也不是第一次這樣,或許又像上回一樣去闖蕩江湖了。」
趙靈秀十六歲那年剛定完親,就留下一紙書信,簡單的交代幾句說要去闖蕩江湖、增長見識,然後一別月餘。
「那次她有留下書信,可這回沒有。」趙安峻憂心地說,「她雖孩子氣,但不是個不負責任的孩子,我總覺得這次……」
「或許她調皮,故意讓你擔心。」駱聰又說。
趙安峻不解地問:「她何苦這麼做?」
駱聰聳聳肩,「我沒有女兒,還真是不懂,會不會是婚期已近,她想在出嫁之前尋個樂子?」
趙安峻沉吟不語,若有所思,「可我就是覺得不對勁……」
「總鏢頭別多想。」
「駱聰,你說……會不會跟這次龐記票號的重鏢有關?」他所有的不安憂疑全寫在臉上及眼底,「要是有人擄了她以鉗制我,那可不妙。」
駱聰搖頭笑笑,「總鏢頭別自己嚇自己,若真是擄人勒索或是其他目的,咱們合該收到資訊了。」
「話是不錯,但……」
「總鏢頭,」駱聰打斷了他,「這趟鏢可不一般,除了你,少東家對誰都不放心,你還是靜下心來,好好準備此事吧。」
「秀兒行蹤未明,我何以安心?」趙安峻長長一歎。
這時,外面傳來聲音——
「總鏢頭,有人送信給您!」一人進到大廳,恭敬又匆忙的呈上信函。
趙安峻跟駱聰互視一眼,眼底盈著不安。
趙安峻飛快的拆開一看,上面是趙靈秀的筆跡,只簡短的寫著:爹,女兒遠遊一趟,平安勿念。
「瞧,信不是來了?」駱聰松了一口氣,「就說總鏢頭你太過擔心了。」
「唉。」趙安峻忍不住歎了一記,「這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只幾句話就一走了之。」
「她會回來的,放心吧。」駱聰輕拍他的肩頭,笑說:「她還要回來嫁人呢!」
趙安峻嘴角一揚,稍稍有了安心的笑意。
萬達鏢局多數的鏢師除了少數未成家、遠道而來的及徒生外,過了操練的時間就會離開鏢局,各自返家。
駱聰跟駱曉風父子倆則是少數住在鏢局裡的人。
駱聰年輕時從南方過來打拚,跟著趙安峻走南闖北,多年沒回過老家。他在沂陽娶妻生子,原本也在城西買了間小宅子安身立命。
可自從妻子在駱曉風八歲那年求去後,他便在趙安峻的好意下帶著兒子住進了鏢局,趙安峻將宅中一處有兩間客房的小院撥給他們安身,視駱聰為兄弟,也收駱曉風為徒,傳授其趙家的功夫。
這晚,小院裡傳來一男一女低聲交談的聲音。
「小姐又不告而別了,你知道嗎?」說話的是水兒。
她站在坐于石案前的駱曉風身後,十根手指頭使了勁的在他緊繃僵硬的肩頭上揉著、捏著、壓著。
「知道。」
「不曉得她又跑哪兒去了,老爺很擔心呢。」
「師妹愛鬧愛玩,准是又跑哪兒野去了。」駱曉風淡淡的說,有點漫不經心。
「怎麼看你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水兒輕聲說道,「你不是最該操心的人嗎?再過不久,你跟小姐就要成親了。」
駱曉風撇過頭,斜瞥了她一記,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在探我的話。想聽我說什麼?我很擔心,擔心得寢食難安?」
水兒一臉委屈可憐的表情,「你要我怎麼說呢?」
駱曉風突然伸手一拉,將她拽進了懷裡。
水兒在他懷中嬌嗔著,「做什麼?要是被看到……」
「這兒就你跟我,能被誰看到?」駱曉風說著,飛快在她粉頰上吻了一記。
她嬌羞的看著他,眼底漾滿柔情及愛意,「那天在校場你待我那麼冷淡,讓我難過了兩日……」她語帶抱怨。
駱曉風搖頭,一臉無辜,「校場那麼多人,我哪能對你好?」
水兒想想,也是。
駱曉風是趙靈秀的未婚夫,這是整個沂陽都知曉的事情,要是別人知道駱曉風跟她的事而跑去告密,恐怕駱曉風的前途就此斷送,她也無法在沂陽生活下去。
水兒跟駱曉風在一起,算來已經有三年了。
她喜歡駱曉風,一直都喜歡著他,可她也知道趙安峻早已將駱曉風視作準女婿,不只將一身武藝傳授給他,還將一些鏢局的事務交給他打理。
她自知身分卑微,配不上駱曉風,也幫不了駱曉風功成名就、出人頭地。趙安峻就一個女兒,駱曉風若娶趙靈秀為妻,將來萬達鏢局便是他的囊中物,完全不必費力。
因此,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訂親,還給予祝福。
可她實在不甘心自己的心意猶如沉入海中的石頭,無人知曉,於是在他們訂親後的一個晚上,她鼓起勇氣來找駱曉風,並向他表明心意。
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駱曉風接受了她的心意,甚至在那晚……他們共赴雲雨。
這三年來,他們總是偷偷摸摸的見面,也總是久久才能好上一回。
每當翻雲覆雨的恩愛過後,她的心就特別難受,隨著婚期逼近,她越能感覺到惆悵與失落。待他們成親,她跟駱曉風這一段情緣也就結束了吧?
想著,她不禁心頭一酸,難過得眼眶都紅了。
「怎麼了?」駱曉風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水。
她盈著淚,幽幽的望著他,「過些日子,你就要跟小姐成親了,到時候我們也就……」
「就算跟師妹成親,我也不會放下你的。」駱曉風端起她的下巴,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師妹對我來說,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小妹妹,從來不是女人。」
聞言,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真的?」
「當然。」他肯定地道。
「曉風,我的人跟心都是你的,你會負我嗎?」她疑怯的問。
「當然不會。」他輕點了她的鼻尖,一臉寵溺,「待我跟師妹成親後,我會試著跟她商量你的事,她與你情同姊妹,會答應讓我將你收房的。」
聽他這麼說,水兒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兩眼發亮,「你沒騙我?」
「你這麼好,我哪捨得騙你?」駱曉風說完,捧著她的臉便要吻上去。
突然,一聲示警般的乾咳傳來。
水兒嚇得連忙站起,駱曉風倒是老神在在的坐著,因為他知道發出聲音的是他爹——駱聰。
駱聰走進小院,神情嚴肅,雙眼冷冷的看著水兒。
水兒一迎上他的目光,立刻低下頭,「大鏢頭,水兒這就告退了。」她邁開步子,急急忙忙的走出小院。
駱聰冷眼睇著駱曉風,「你最好警醒點,別在這節骨眼上給我添亂。」
「爹,您放心,沒事的。」駱曉風一派輕鬆,「我要是不好好安撫水兒,她一個不舒心到師父那兒告我一狀,豈不更糟?」
駱聰雖覺得他言之有理,卻還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叨念著,「早提醒過你,你不聽,偏要惹上水兒那丫頭。」
「爹,水兒可是我安在師父跟師妹那邊的耳目,許多事都是她告訴我的。」駱曉風有幾分得意。
駱聰正想再念他兩句,忽而想起一事,露出讚賞的表情,「你這小子倒是機靈,還知道要找人送信回來安撫總鏢頭。」
駱曉風微怔,不知道他爹在說什麼。
駱聰疑惑地說:「難道不是你?」
「什麼是不是我?什麼信?」駱曉風滿臉疑問。
駱聰解釋道:「稍早有人送來一封信,是小姐寫的,說她要去遠遊一趟。」
「咦?」駱曉風有點驚訝,「是嗎?是師妹的字跡?」
「總鏢頭信了,肯定是她的字跡無誤。」
駱曉風皺著眉,摩挲著下巴,「該不是火狐讓她寫的吧?這人也挺狡詐的。」
駱聰沉吟著,「所以火狐真的把小姐給……」
「不會有錯,是他離開前親口告訴我的。」
駱聰又沉默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說:「唔……說來也遺憾,不過誰讓她撞見了不該撞見的。」
「爹,」駱曉風不以為意的一笑,「師妹不是個乖順的姑娘,她不在更好。」
「這倒不假。」駱聰頗為認同,但還是對兒子耳提面命,「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別再出紕漏了。」
駱曉風挑眉笑笑,氣定神閑地點頭,「知道了,爹。」
另一頭,水兒回到下人房,還沒進房,便被李媽喚住。
「水兒。」
「娘。」水兒停下步子,看著她,「還沒睡下?」
「在等你。」
看母親表情嚴肅,水兒心頭一震,「等我?」
李媽一手抓著她,走進了房裡,然後慎重其事的將房門關上。
「娘,到底怎麼了?」
「水兒,你知道曉風跟小姐要成親了嗎?」李媽沉聲問道。
水兒先是驚訝,然後情緒是不可思議的平靜及無懼,「娘,我喜歡曉風。」
聽見她這麼說,李媽驚怒交加,「你在胡說什麼?他是小姐的——」
「我已經是曉風的人了。」她打斷母親的話。
李媽看著她,沉默了一下,眼底有著滿滿的無奈及苦楚,「為娘的知道。」
聞言,水兒一怔,「娘,您知道?」
李媽閉了閉微微濕潤的眸子望著她,「怎會不知道?娘只是不說。」
水兒驚愕不已,原來她跟駱曉風的事,娘都看在眼裡。
李媽抓著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手裡,「可是水兒,曉風是老爺的准女婿,是小姐的未婚夫,不管你有多喜歡,都不能想啊!」
水兒一聽,淚水瞬間落下,眼底卻是一抹深濃強烈的不甘心及惱恨。
「為什麼不能?我喜歡曉風,曉風喜歡的也是我,他說他只當小姐是妹妹,不是——」
「傻孩子。」李媽打斷了她,輕撫著她的臉頰,心疼地說:「男人在那當下都是這麼說的,你爹也說過同樣的話,可他還不是拋下了當時懷著你的我?」
「娘,曉風跟爹不同。」水兒搖搖頭。
「小姐是老爺的獨生女,將來誰娶了她,誰就是這萬達鏢局的當家,你說,曉風會放棄小姐選擇你嗎?」李媽所言殘酷,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些水兒不是不懂,更不是沒想過,她只是選擇自欺欺人,因為她實在太喜歡駱曉風了。
「娘,曉風說他會跟小姐商量,納我為妾。」水兒臉上浮現了一抹微笑。
李媽看著愛得癡狂發傻的她,更覺不舍。
「女兒啊,」她長歎了一口氣,「小姐的脾氣你還不明白嗎?她哪裡肯跟另一個女人共事一夫?再說,當年我受盡羞辱,無處可去,幾乎要抱著你跳河自盡時,是老爺救了我們母女倆一命並收留我們,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呀!」
「這些我都知道!」水兒噙著淚,悲憤地大喊,「就因為知道,我一直很認分呀!我長得比小姐漂亮,手比她巧,個性脾氣也比她好,可就因為她是小姐,我什麼都不能爭……」
「小姐一直把你當親姊妹。」李媽說。
「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趙家小姐,若我們身分互換,看她還會不會那麼想。」水兒既氣憤又不滿,「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如果沒有小姐就好了,如果沒有她就好了……」她掩面痛哭。
李媽見著心疼不已,伸手將她抱進懷中,也跟著流下無奈的淚水。
「女兒啊,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龍門山在沂陽前往開陽府的必經之路上,從沂陽抵達龍門山約莫十天的時間。
龍門山以險峻著稱,林相複雜,森林深處還有不少毒蛇猛獸,以及深不見底的沼澤,也就因為這易守難攻的地勢,提供了黑龍寨長久以來的保護,教那些想上山剿匪的官兵總是鎩羽而歸,無功而返。
到了山腳,趙靈秀先蒙住眼睛才被帶上山,沿途她雖然非常努力的想記住走過的路線,可山徑蜿蜒曲折,別說她看不見,就算看見了,她都未必能熟記。
所以,她很快便放棄了。
抵達黑龍寨後,樊剛取下蒙著她眼睛的黑布。
眼前黑了好久,突然見著光亮,教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再睜開時,看見的是樊剛那張帶笑的臉。
「寒舍到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趙靈秀愣了愣。
與其說這是個土匪窩,倒不如說是個遺世獨立的山村,一間間的木造矮房子錯落在山腰的一處平坦腹地上,那些房子前面不只種菜,還養著家禽,婦女忙著家事,孩子們跑來跑去的嬉鬧,老人家坐在屋前休憩……這一切彷佛一幅山村幽居的風景畫。
她還沒回過神,已經有幾個孩子沖了過來。
「當家的回來了!」孩子們抱住樊剛的大腿,將他團團圍住。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乖嗎?」樊剛雖故意板起臉,眼底卻充滿溫柔的笑意,「有沒有好好聽話?」
「當家的,我們都很乖的讀書寫字喔!」
「對啊,我還幫我爹撿柴。」
「我幫我娘洗碗!」
「我有幫忙給小六洗澡!」一個理著大光頭的男孩得意洋洋地說。
「當家的,阿滿差點把小六溺死了。」另一個孩子嘲笑那名光頭男孩。
「哪有!」阿滿反駁,「在盆裡怎麼溺死呀。」
「明明就有!」
「你胡說!」
兩個孩子吵著吵著,竟掄起拳頭想幹架。見狀,樊剛一手抓著一個,將他們分開。
「行了,居然想當著我的面打架?真是反了。」樊剛語帶訓斥,臉上仍帶著笑。
看著這一幕,趙靈秀呆住了。那個惡名昭彰,人人聞之色變的黑龍寨寨主,居然是個受到孩子歡迎的好人?
「當家的,你可回來了。」這時一名婦人走了過來,打發著一干孩子,「當家的才回來,乏了,你們這些小鬼別煩著他。」
孩子們一下子便作鳥獸散,跑得無影無蹤。
婦人看著站在一旁的趙靈秀,微怔,「當家的,這位姑娘是?」
樊剛一笑,「她是萬達鏢局總鏢頭的千金,趙靈秀。」
聞言,婦人驚疑的瞪大眼,「萬達鏢局的千金?當家的怎麼——」
「她會在黑龍寨待上一陣子,待事情結束才下山。」樊剛打斷她。
待事情結束?是什麼事情?跟萬達鏢局有關嗎?忖著,她忍不住斜瞪樊剛一眼。
婦人看見了趙靈秀的表情,若有所思,然後溫柔的笑視著她,「趙姑娘,我是喬大娘。」
喬大娘渾身散發著一種溫暖又溫柔的感覺,讓趙靈秀莫名覺得安心。
「在寨子裡暫待的這段時間,你就聽喬大娘的吧。」交代完趙靈秀,他轉而看著喬大娘,「喬大娘,這位姑娘撒潑得很,你可得留心著點。」
聞言,趙靈秀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哪兒撒潑了?初來乍到就這樣詆毀她,教她往後怎麼在這兒待下?
不,不對,她才不想在這兒待下,待她探清他及黑龍寨的虛實,就會想辦法逃下山,跟她爹及官府通風報信,教他的詭計無法得逞!
「琉香呢?怎不見她?」
「她跟我家老頭子還有雲兒到後山采藥了。」喬大娘說。
「喔。」樊剛淡淡的回了一聲,不知思索著什麼。
趙靈秀好奇地想,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個姑娘,難道……是樊剛的女人?
她忍不住又睇了他一眼。是什麼樣的女人會待在他身邊?他又中意什麼樣的女人呢?
怪了,這又不關她的事,值得她花心思去想嗎?
「當家的,趙姑娘要住在哪兒?」喬大娘問。
樊剛想了一下,「讓她住琉香隔壁吧。」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喬大娘說完,伸手拉了趙靈秀一把。
趙靈秀一轉身,只見一條黑狗突然沖了過來,先是繞著樊剛跑了兩圈,然後便撲向了她。
「啊!」趙靈秀嬌呼一聲。
「弟寶!」樊剛輕喝。
下一刻,趙靈秀蹲下去,一把抱住那只名叫弟寶的黑狗,弟寶朝著她的臉又蹭又舔,逗得她樂不可支。
樊剛愣了一下,喬大娘也是。
「趙姑娘,你不怕?」
趙靈秀一笑,「不怕,我特別喜歡狗。」說著,她捧著弟寶的兩頰揉了揉。
喬大娘笑視著樊剛,「看來弟寶很喜歡這位姑娘。」
「可能是物以類聚吧。」樊剛挑眉。
「咦?」趙靈秀一怔,然後有點惱地看著他,「你幹麼拐著彎罵人?」
「我哪裡罵人了?」
「你說我跟弟寶物以類聚,那不是暗罵我是狗嗎?」
「不,你誤會了。我說你們物以類聚,是因為你跟它都特別難搞。」說罷,他吹了一聲口哨,喚走了弟寶。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雙頰微鼓,消不了氣。
喬大娘笑著拉了拉她的手,「趙姑娘,咱們走吧。」
趙靈秀被帶到一處幽靜的小院,小院裡有五間房,喬大娘領著她進到最邊上的房間。
推開房門,只見房裡有張乾淨舒適的單人床榻,一張木頭圓桌,兩張木椅,靠窗的位置還放了一張書案,依著牆邊有兩座置物的木櫃子,作工樸拙,未經雕飾。
「以後你就在這兒住下吧。」喬大娘笑說。
以後?趙靈秀神情一凝,「我不會在這兒待一輩子的。」
喬大娘一臉溫柔,「突然被帶到寨子裡來,你很惶恐吧?」
「我不怕,只是氣。」她搖搖頭。
「你真是位有趣的姑娘,」喬大娘掩嘴輕笑,「當家的把你扣在寨子必然有他的道理,但你放心,他絕不會傷害你的。」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8:39
第三章
稍晚,喬大娘幫趙靈秀找了幾件替換的衣服,還給她張羅了晚膳。喬大娘的手藝很好,雖將藥草入膳,卻吃不出苦澀。
跟喬大娘聊了一會兒,趙靈秀才知道喬大娘跟她的丈夫、兒子媳婦及孫子本是住在一個小村裡。喬大夫跟兒子都是懸壺濟世的大夫,深受村民愛戴,一家五口和樂融融。
可是某天,一幫流寇進到村子搜括掠奪,還傷害人命,喬大夫的兒子為救鎮民出面反抗流寇而被殺害,喬大娘的媳婦見丈夫遇害,憤而沖向流寇頭子,同樣慘遭無情殺害。
就在這時,樊剛的人馬恰巧來到此地,救了喬大夫、喬大娘及一干村民,後來喬大夫便帶著妻子跟孫兒隨樊剛上了龍門山。
在喬大娘口中,樊剛似乎是個大好人。可對她及鏢局而言,凡要劫鏢的都不是好東西。
喬大娘離開後,趙靈秀一個人把晚膳吃得見底,然後滿足的伸了伸懶腰。起身走到房外,在小院裡來回踱步以消食。
這時,有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走了進來,兩人四目相對時都愣了一下。
「你是誰?」女孩口氣很嗆。
「你又是誰?」正所謂「禮尚往來」,她不客氣,趙靈秀也沒打算客氣。
女孩眉頭一擰,一臉不悅,「寨子裡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沒有人不認識我。」
趙靈秀打量著眼前這漂亮的小姑娘,唇角一勾,「真是抱歉,我不是你們寨子裡的人。」
女孩臉上有明顯的慍色,「那你到底是誰?」
「我是樊剛的客人。」
聞言,女孩一怔,「客人?」
「咦,你們認識啦?」回來收碗筷的喬大娘一進院子,見兩人面對面,以為她們已經聊上了。
「喬大娘,她是誰?」女孩轉頭問著喬大娘。
「她是趙靈秀趙姑娘,今兒個剛跟當家的上山。」喬大娘轉而笑視著趙靈秀,「趙姑娘,她是琉香,就住你隔壁的房間。」
原來她就是琉香,樊剛一返寨就問起她,可以想見是有點分量的人物,難怪她說全寨子沒人不認識她。趙靈秀想著。
看她不過十四、五歲,跟樊剛會是什麼關係?女兒嗎?樊剛約莫三十,確實可能生出這麼大的女兒。
「為什麼讓她住在我這兒?」琉香不滿。
「是當家的決定的……」喬大娘看情況不對,忙打圓場,「當家的應是看你們年紀相近,有話聊吧。」
琉香瞪了趙靈秀一眼,「誰跟她年紀相近,她比我老。」說罷,她一個旋身回到自己房裡,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趙靈秀愣了一下,這丫頭是吃了火藥嗎?脾氣這麼大。
喬大娘尷尬地撓撓頭,「你別見怪,這孩子脾氣就是怪了一點。」
「她是……」她原本想問琉香跟樊剛的關係,話到嘴邊,又覺得沒這必要,於是話鋒一轉,「喬大娘是來收碗筷的?」
「是啊。」
「不如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拿去吧。」她等不及想四處走走瞧瞧,探探這寨子的情況。
「你初來乍到,還陌生得很,我來就好。」喬大娘笑說,「明天我再帶你到處走走,認識一些人。」
「呃……好啊。」看她這麼親切,趙靈秀不由得有些心虛。
喬大娘眼睛帶笑的注視著她,「我們寨子裡的人都很友善,你會知道的。」
「喔……」她下意識的看著琉香那扇緊閉的房門。
「都」很友善?她眼前就有一個例外呢。
翌日一早,喬大娘來找趙靈秀,並帶她到喬家用早膳,在那裡她見著了喬大夫跟他們的孫子喬向雲。
她得說,他們一家人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就只有兩個字——好人。
喬大夫約莫七十歲,長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一看便是個慈祥的老先生。
喬向雲今年十八,長得眉清目秀,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氣質出眾,知道她長他一歲,立刻就喊她一聲姊姊,十分討人喜歡。
用過早膳,喬大娘帶著她到寨子裡逛一圈,順便跟她介紹寨子裡的居民,她發現這些寨民都像是尋常百姓,一點也不似土匪強盜。
兩人繞了一圈,這時琉香迎面走來,她的表情十分可怕,兩隻眼睛像是要噴火似的。
「你是萬達鏢局的人?」琉香來到趙靈秀面前,恨恨地質問她。
趙靈秀微愣,坦然承認,「是,我是萬達鏢局總鏢頭趙安峻的女兒。」
琉香一聽,立刻朝著她吐了口口水。
趙靈秀未料她有此舉,毫無防備地被吐個正著。「你……」
「琉香,你這是做什麼?」喬大娘急忙拿出手絹,擦去趙靈秀右臉頰上的一口唾液。
「喬大娘,她是萬達鏢局的人,是惡人、是罪人!」琉香氣恨的喊道。
聞言,趙靈秀神情一凜,「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萬達鏢局專做見不得光的事!」琉香說著,一個箭步上前,對她展開攻勢。
趙靈秀是練過拳腳功夫的人,對付樊剛或許不濟,但應付這小丫頭絕對綽綽有餘,她身子只稍稍一側,琉香便撲了個空,僕倒在地。
「唉呀,琉香……」喬大娘急忙上前想扶起她。
不等喬大娘伸手,琉香飛快的起身,轉過頭來又對趙靈秀出手。
趙靈秀一把攫住她的手,沉聲警告,「你最好快住手,要不我對你不客氣。」
「你敢!」琉香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張牙舞爪的。
趙靈秀雖身在敵營,可一點都不膽怯,她直視著情緒失控的琉香,冷冷地說:「你可以試試。」
琉香咬牙切齒的瞪視著她,「趙靈秀,你有什麼資格對我……」
「都給我住手!」樊剛低沉且帶著霸氣的聲音傳來。
聽見他的聲音,琉香從潑辣小貓瞬間變成柔順的小羊,她哭喪著臉,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
喬大娘松了一口氣,「當家的,你來的正是時候。」
樊剛正要跟馬希平去巡視剛設置好的機關及陷阱,沒想到還沒出寨子就看見趙靈秀跟琉香在上演全武行。
他走了過來,似笑非笑的睇著趙靈秀,「你可真行,昨兒剛來,才吃了兩頓飯就給我惹事。」
她一臉不服氣,「你問問喬大娘,是誰惹事。」
喬大娘一臉為難,「這……」
樊剛瞥了琉香一記,「做什麼?她是客人。」
琉香一臉心有不甘的表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是萬達鏢局的人,是趙安峻的女兒,她……」
「喬大娘,把琉香帶走。」他臉色一沉,下了命令。
「是。」喬大娘答應一聲,輕拉了一下琉香。
琉香似乎還不死心,眼巴巴望著樊剛,卻被他一瞪,樊剛不笑的時候,那眼神淩厲得教人心驚,琉香見狀,心不甘情不願的隨喬大娘走了。
「馬師父,」樊剛轉頭看著馬希平,「稍候我們再去。」
馬希平頷首,「明白。」話落,他旋身走開。
樊剛淡淡的瞥了趙靈秀一眼,「這裡不好說話。」他轉過身子,朝寨子北邊走去。
趙靈秀隨著他來到一處僻靜的空地,因為走得有點遠,她不覺失去了耐性。
「喂,樊剛,還要走多遠?」她停下腳步,「有話就在這兒說。」
樊剛旋身看著她,「好,就在這兒說,但你的嗓門恐怕要控制一下,我可不希望寨子裡的人都知道你的身分。」
「蛤?」她一怔。
「琉香本不該知道你的身分,許是向雲那小子說溜了嘴。」
聽他這麼說,趙靈秀真覺得渾身不舒服。他是什麼意思,她的身分怎麼了?身為萬達鏢局的千金,有什麼好丟人的?
「那丫頭是怎麼了,一直說什麼惡人罪人的,還說萬達鏢局專做見不得光的事情,一來就張牙舞爪,好像見著殺父仇人似的。」
「是姊姊,萬達鏢局殺的是她姊姊。」樊剛聲音平靜,那話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插她的胸口。
趙靈秀一愣,而後不以為然的笑笑,「你在胡說什麼?」
樊剛沉默,雙眸定定的直視著她。
從他眸中讀到認真,意識到這不是玩笑,她不敢置信地搖頭,「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兩年前,我從同安的人牙子手中救出她時,她正抱著她姊姊冰冷的遺體,她姊姊渾身是傷,據說是為了保護她才被人牙子打死的。」樊剛神情凝肅,「她說,她們姊妹是被萬達鏢局的車送往同安的。」
「不可能!我爹不是那種人!」爹在沂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好人,他剛正不阿,正直磊落,平時也經常救濟那些貧病者,才不可能幹什麼買賣人口的勾當。
「琉香是鄉下來的孩子,單純天真,與世無爭,跟萬達鏢局不可能有任何過節,她為什麼要說謊?」
「我沒說她說謊,我只是說……總之我絕不相信!」
「隨你信不信。」樊剛淡淡地道,「總之你若想安然的在寨子裡待下,最好別讓人知道你是趙安峻的女兒,我也會要求琉香保密。」說罷,他旋身離開。
趙靈秀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相信……她爹怎麼可能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可天底下的鏢局何其多,為什麼琉香偏偏要說是萬達?兩年前她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哪來的心眼誣陷萬達鏢局跟爹?
不成,她得想辦法離開黑龍寨,她要回去問爹,聽爹親口對她解釋,若是有人誣陷萬達,那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還萬達清白。
她要離開,而且得快。
雖跟琉香比鄰而住,可自從那日之後,趙靈秀沒再跟她有過交集和接觸,幾次碰見,琉香總是用憤恨的目光看著她,迅速的離開或是回房。
在知道琉香的過往後,她不氣琉香的無禮了,光是想像琉香在十二歲時所經歷的,她就覺得心裡難受。
姊妹倆被人販子從鄉下擄走,姊姊又為了保護她而遇害,親眼目睹姊姊遭到殺害,她該有多麼的痛心及恐懼,每當想到這些,趙靈秀就無法對琉香生氣。
當時若不是樊剛救了她,現在的她會活在怎麼樣的地獄裡?
想到樊剛,她真覺得他是個很矛盾,很不可思議的人。
明明是個山賊頭子,可寨子裡的人都愛戴他,崇敬他,喜歡他,如果單純只是這樣,或許還能解釋成因為樊剛給了他們安穩又衣食無缺的生活,他們彼此有著依存的關係。
但他救了喬大夫一家、救了琉香,這又該怎麼說呢?再不久,樊剛極可能「又」一次劫殺她爹,可現在她卻覺得他不像是會奪財害命的惡人。
是意外嗎?他是不是原本無意傷及人命,卻……不對,她怎麼在替他找理由、尋藉口呢?
她瞭解爹的為人,相信爹的人格,可她一點都不瞭解樊剛。再說,她親眼看見樊剛跟火狐在一起,若他是好人,怎會跟那種人接觸?
說不準買賣人口、打家劫舍、救出那些受害者全在他的計畫當中,他既是人,又是鬼,一個人扮演兩面人,就是想藉此混淆視聽,洗清他的嫌疑。
總之,她得趕快離開黑龍寨向爹問明此事,也可告知爹樊剛打算劫鏢,之前因為不得說出自己重生,因此她無法事先對爹做出示警,可現在她既被擄來黑龍寨,就有合情合理的說法了——就說樊剛擄她來是為了勒索爹,讓爹在經過龍門山時乖乖交出鏢車。
打定主意,她開始進行逃脫計畫。
寨子裡除了琉香外沒有人知道她的身分,而琉香已被下了封口令,樊剛對寨子裡的人宣稱她是友人的女兒,因被仇家追殺才暫時躲到山上。
話說回來,她想起初次見面時,喬大娘一聽說她是萬達鏢局總鏢頭的女兒,臉上曾露出深沉又令人不解的表情,就是因為她也相信萬達鏢局真的做了買賣人口等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吧?
不過即使是這樣,喬大娘待她還是溫柔又客氣,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她很感謝她。
這些天,她假藉幫喬大娘幹活,跟著喬大娘在寨子裡到處轉,為的就是要摸清除了她上山的那條路,寨子裡是否有其他的路可通往山下。
而她注意到了寨子北邊,也就是那天樊剛跟她說話的地方附近,有一條不明顯的小徑往下延伸,看來確實是下山的路。
偌大的黑龍寨不可能只有一個出入口,再怎麼嚴密,再怎麼易守難攻,總也要預防萬一,所以無論如何,樊剛一定會在寨子周邊另辟退路。
又隔了兩天,山上下起了大雨。
喬大娘說這時節的龍門山總是三天兩頭便會下雨,而且一下就是個把月時間。
趙靈秀心想她逃跑的機會來了。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大雨,一定多少會影響到那些在山裡巡邏及守夜站崗之人的行動力及警覺心。
這一夜,她換好輕便的裝束,在雨勢滂沱的夜裡偷偷溜出了小院,小心翼翼的朝著寨子北邊而去。
在幽微的夜色中,她找到那條小徑順著往下走。大雨讓她腳下泥濘,舉步維艱,雖視線不佳,但靠著摸索兩旁的草叢,還是順利的走在小徑上,沒有偏離。
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現一片枯樹林,她不知該朝哪個方向前進,只能繼續前行,突然一個腳下踩空,整個人墜入一個坑洞裡。
「啊!」她驚叫一聲,屁股著地。
痛得直吸氣的她本能往上一看,發現這是個不淺的坑,屁股底下是軟爛的、和著泥巴的枯葉,手一碰,噁心得教她忍不住咒駡。
「該死,誰在這兒挖坑?」
這下糟了,她掉進坑裡,至少得等到明天才可能被巡邏的人發現,若不幸這兒不是巡邏的路線,那她就得餓死在這裡了。
她站起來,想試著爬出去,卻發現自己扭了腳,根本使不上力。
「喂!有人聽得到嗎?」她大喊,希望有人能發現她,但她的聲音被雨聲掩沒,扯破嗓子喊都傳不到寨子去。
幸好不多久,雨勢暫歇,她繼續喊叫,希望有人聽到並來救她。可是喊了好久,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待她困了、累了,便蜷縮著身體坐在坑洞的邊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汪!汪!」是弟寶響亮的吠叫。
趙靈秀登時清醒,一抬頭,就見樊剛正站在上頭看著她,唇角微微上揚,一旁的弟寶則探頭探腦,吐著舌直喘氣。
「你在底下多久了?」他一臉幸災樂禍。
「樊剛,少幸災樂禍,快讓我出去!」她現在一身泥濘,又冷又餓,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坑是挖給那些想偷偷潛進黑龍寨,跟想偷偷離開黑龍寨的人跳的,你剛好是其中之一。」樊剛沒理會她的話,挑眉一笑,「我得讓你吃點苦頭,你才會有所警惕。」
她氣急敗壞地大叫,「你渾蛋!卑鄙!把我擄來,還挖坑給我跳。」
「是你自己跳的坑,怪我?」看她明明如此狼狽,卻仍氣勢淩人、張牙舞爪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狀,她更惱火了。
「樊剛,你要是英雄好漢、正人君子的話,就快救我出去!你丟臉,欺負一個弱女子!」她氣得失去理智,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了。
樊剛不以為意,語帶促狹地說:「趙姑娘,我是山賊,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正人君子。再說,你也不是弱女子。」
「你……」
「弱女子是會低聲下氣求饒或是求援的,像你這樣……分明就是女漢子、母夜叉。」
「樊剛,你混蛋!」她漲紅著臉,整個腦袋像要炸開。
說她是女漢子就算了,還說她是母夜叉?她趙靈秀在沂陽雖稱不上是美人兒,可也算是個可人兒,但這傢伙竟然嫌棄她?可惡!
「像個弱女子一樣拜託我吧。」樊剛兩眼定定的俯視著她,「拜託我……喔不,求我救你,我就救你上來。」
趙靈秀脾氣倔得很,哪肯示弱?尤其還是求他。
她恨恨的瞪著他,「你休想!」
「在外行走,總有需要別人説明的時候,求援並不可恥。」他連眼睛都在笑。
他從沒碰過這麼有趣的姑娘,真是太可惜了,她竟是趙家的女兒。
她性情如此率直,看來也不像是有心眼或陰險毒辣的人,當她聽見他說萬達鏢局販賣人口時,那臉上的表情是驚愕的、難以置信的,彷佛受到極大震撼……她是真的不知情,也真的打心裡相信她爹。
他想,趙安峻在她心裡肯定是個好父親,只是,好父親卻不一定是個好人。
「你不求我,我可走了。」他站起身來,語氣涼涼地說:「你就在這兒多享受一會兒吧。」
趙靈秀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真的狠心將一個姑娘家丟在坑裡不管,說走就走,一點猶豫都沒有。
「樊剛,你不是男人!」她氣得朝上頭大叫。
不行啊!趙靈秀,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了,更何況你只是小女子。她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著。
很快的下了決定,她扯開嗓門大叫,「樊剛!拜託你,救我出去!」
上面沒有回應,她也沒聽見任何聲音。
這時,遠方傳來一陣悶雷,教她忍不住心驚。
慘了,又要下雨了,樊剛為什麼不回應她,難道已經走遠了?
她慌了,有點激動的叫著,「樊剛,我求你,快救我出去!我不想待在這兒,樊剛!」
只是叫了老半天,依然聽不見樊剛的聲音,也看不到他的人影,趙靈秀放棄了。
真是可惡的男人,先不說他們是不是有過節,做為一個男人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女子落難?
她失落的、沮喪的低下頭,嘴裡嘀咕著,「可惡,臭男人,你不是很有正義感到處救人嗎?討厭……」
就在她咕噥個沒完的時候,咻的一聲,一條麻繩從天而降。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就見樊剛正看著她笑,一臉剛打了勝仗似的表情。
「你要是早一點想開不就好了,何苦?」
趙靈秀學乖了,這回沒再頂嘴,免得他後悔。
「把繩子系在腰上,我拉你上來。」
她飛快的將繩子牢靠結實的綁在自己腰上,再抓著繩子,「行了。」
樊剛慢慢的將她拉離了泥坑,「看你那麼纖細,居然也挺沉的。」
趙靈秀邊解開繩子,邊沒好氣地道:「應該是你太虛吧?」
樊剛眼底迸出笑意,定定的打量著一身泥巴,模樣狼狽的她。
「泥娃娃,快乖乖跟我回去吧。」說完,他旋身就走。
趙靈秀不甘願的邁出腳步,下一刻卻整個人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聞聲,樊剛轉過頭來,見她坐在地上,先是一愣,然後露出關懷的眼神,「乏力了?還是腳扭了?」
「扭了。」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勉強重新站了起來。
樊剛幾個大步走回來,「我背你吧。」
「不要。」她根本不領情。
「你可能傷了筋骨,要是勉強行走,日後怕會落下病根。」他神情轉為嚴肅。
「那也不關你的事。」她懊惱的說著,強忍著不適向前走。
結果才走了兩步,她整個人突然懸空,她嬌呼一記,兩眼瞪大地看著將她攔腰抱起的樊剛,迎上他那霸道的眼神,她的胸口猛然一悸。
她的心臟從來沒跳得這麼劇烈、這麼激動、這麼瘋狂過,這種感覺是她不曾有過的。她活到現在,除了爹之外,沒被人這麼抱過,就連師兄都不曾,樊剛是除了爹之外的第一個。
他的雙臂很有勁,邁出的步伐也很穩,她一身泥巴,髒兮兮的,可他卻想也不想就把她抱起來,毫不在意。
如此近距離看著他,她發現他長得很好看,若他不是黑龍寨的山賊頭子,她肯定會被他吸引……不不,怎能被他吸引,她有師兄呢!
可說也奇怪,她跟師兄一起長大,也常常大剌剌的拽著他的手、與他靠得很近,為什麼從來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如今被樊剛這麼抱著,她胸口像是有幾百隻的鳥兒同時振翅般,不知不覺,她的臉變得好熱……
忽然,看著前方的樊剛視線一收,低頭看著她。四目迎上,趙靈秀急忙低下頭,一副心虛又慌張的表情。
樊剛眼底迸出黠光,薄唇揚起一道迷人的弧線,語帶玩笑地說:「怎麼,喜歡上我了?」
她漲紅了臉,羞憤地道:「你作什麼白日夢,我才不會喜歡上你這種無禮的山賊,我喜歡的是我師兄,而且我們已經訂親了。」
樊剛唇角忽地微勾,那冷冷的、彷佛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教趙靈秀心頭顫了一下。
「我知道你跟駱曉風定了親,居然要嫁給他,真是有趣。」
趙靈秀微愕,他認識她師兄?
「你認識我師兄?」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不認識。」他一臉不屑,「我不跟那種人來往。」
那種人是哪種人?「我師兄是好人。」
他哼笑,「又跟你爹一樣嗎?」
「什麼意思?」
「這親是你爹替你決定的,還是你自己喜歡?」他轉了話題。
「兒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喜歡,我就喜歡。」她理所當然地說。
「所以是因為你爹喜歡,你才喜歡?」
「難道不該是這樣嗎?」這人有什麼毛病?先是胡亂批判她爹跟師兄,現在還對她的婚事有意見。
「當然不該。像我就沒順我爹娘的意思,娶一個我不愛的人。」
她發現他在說這句話時,眼底閃過一抹深沉得教人心頭一揪的悲淒。
「也許我當初該聽他們的話娶了梁家的小姐,這樣至少他們在死前不會有遺憾。」
趙靈秀感覺得到,他似乎有一個不想提起也不願想起的過去,想必是個既悲傷又沉重的故事。
「不過梁家小姐沒嫁給我是對的,否則我樊家又將多一條無辜……」他話說到一半打住,然後邁開步伐繼續往前走。
她想問他未完的話是什麼,最終仍舊沒開口,只是,他眼底那一抹深沉的哀傷,真的教她十分介意。
樊剛一路將她抱回房間,還讓喬大夫來幫她治療腳傷。
喬大夫說她只是扭了腳,敷點藥,休息兩天,慢慢的就會痊癒。
翌日一早,樊剛就來探視她。「你好些了嗎?」
她坐在床邊瞪他,「沒人教你不能隨隨便便進姑娘的房裡嗎?要是我衣衫不整呢?」
「你房門開著,不至於衣衫不整吧?」他走了過來,就著木頭凳子坐下,「腳還疼嗎?」
她看著他,不知怎地又心跳加速。為了掩飾那不尋常的反應,她故意表現得凶巴巴,「少貓哭耗子假慈悲,那坑根本是你叫人挖來陷害我的。」
「你是黑龍寨的客人,我怎會存心傷你?」
「我才不是客人,是你的人質。」她沒好氣地說,「客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我不能。」
「有點耐心,我只是不想你壞事,才讓你暫時留在山上做客。」他氣定神閑,唇角還揚著一抹笑。
「你老實承認吧,你是不是要劫我家的鏢?」她語氣嚴肅。
「我也不是什麼鏢都劫,我劫的向來都是不乾不淨的鏢。」
聞言,趙靈秀難掩激動地問:「你在暗示什麼?我家的鏢不乾淨?」
「你不傻。」他深深一笑。
她秀眉一擰,氣憤地說:「我爹走了半輩子的鏢,清清白白。」
「是不是乾淨,是不是清白,不是你說了就算。」他不以為意,「你安心在這待著,我會讓你看見事實,就怕你承受不住。」
瞧他說得那麼篤定,好像她爹真幹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但她對爹的為人非常的瞭解,爹是那種寧可自己吃虧委屈,也絕不占人便宜的人。
「你出去!我不想聽你胡說八道。」她纖手指著房門口。
她發怒,樊剛卻沒惱火,只是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笑看著她,「看來雖然淋了一夜雨,你精神還是不錯的,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才不用你擔心!」她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
樊剛臉上不見一絲慍惱,「你好好歇著,別再到處亂跑。」語罷,他走了出去。
他走了,可她的火氣卻一時難以消褪,錦被被她揉得都快不成樣了。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竟是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的琉香。
琉香一進門,臉上就充滿敵意,沖著她劈頭就是一句,「你真蠢!」
趙靈秀愣了一下。
「居然逃不掉,又被逮回來。」琉香一臉懊惱,「我倒希望你逃掉,因為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在寨子裡走來走去。」
趙靈秀先是一怔,然後忍不住輕笑一聲。
琉香怒問:「你笑什麼?」
她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很可愛。」
聞言,琉香一怔,驚疑不定的看著她。趙靈秀說她可愛?
「如果你這麼不想看見我,何不去拜託樊剛,讓他放我走?」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琉香神情激動,「可是他說他把你留在這兒是有用意的。」
「那你放我走呀。」趙靈秀眼底閃過一抹黠光,「你一定知道安全下山的路吧?」
琉香一頓,想了一下,隨即又瞪她,「想騙我放了你?你休想,我才不是笨蛋!」
趙靈秀哈哈大笑,「看你還是小孩子,以為你很好騙呢。」
她漲紅了臉,氣呼呼地大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
趙靈秀見好就收,不繼續逗她,但這段時日有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她心底——琉香是如何確定押送她們的是萬達鏢局的人?說不準是有人故意要栽贓嫁禍給萬達鏢局呢。
她神情一凝,態度誠懇,語氣溫和地說:「琉香,我……我很遺憾發生在你及你姊姊身上的不幸。」
聽見她突然說出這些話,琉香愣了一下,警覺的望著她。
「我是沒經歷過你所經歷的事情,不過也曾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可以想像你當時有多恐懼多氣憤。」趙靈秀定定的注視著琉香,只見她眉心跳動,雙眼盈著微微的淚光。
「琉香,你說將你們帶到同安的是萬達鏢局的人,你是怎麼知道、又是怎麼確定的?」她小心翼翼的問著,生怕琉香因她的口氣或神情而有強烈的情緒反應,不肯把細節告訴她。
琉香恨恨的看著她,「我聽見他們不斷提到萬達鏢局的事,絕不會有錯。」
「我沒說你錯。」趙靈秀謹慎地再問:「你可對押車的人有印象?你有看見他們的長相嗎?」
「我記得一個男人,他對被抓走的女孩很壞,還曾經把我丟去撞牆。」琉香眼底盈滿恐懼,彷佛當時傷害她的那個人還在眼前,「姊姊想保護我,也被他拳打腳踢……」提及慘死的姊姊,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琉香……」看著這樣的她,趙靈秀心臟狠狠的揪了一下。她想上前抱住顫抖的琉香,卻又擔心被她拒絕。
「我記得他的樣子,」琉香揚起淚濕的眼眸,恨恨地說,「永遠記得。」
「他長什麼模樣?」她瞪大眼。
琉香描述起那人的樣貌,「他有一張方方的臉,眉毛粗粗亂亂的,眼睛細長,眼珠子很小,鼻子大大的,像廟前的石獅一樣,還有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右臉頰,「有一顆長毛的黑痣。」
趙靈秀依著她的描述想像著那人的樣貌,腦海中登時出現一個符合的人選。萬達確實有這麼一個人,他是分局的鏢師,可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也不記得他隸屬於哪一個分局。
難道是分局的鏢師打著萬達的旗幟,瞞著她爹幹了傷天害理的壞事?
若真是如此,那麼她更應該儘快回到沂陽向爹稟報,說不定這麼一來,就能讓爹躲過死劫。
「琉香,你形容的這個人,我似乎有點兒印象。」她老實承認。
琉香緊咬著嘴唇,氣惱又沉默的看著她,像是在說:「看吧,我就知道是你們萬達的人」。
趙靈秀眼神充滿憐惜及歉意,「我真的對發生在你跟你姊姊身上的事感到遺憾,不過我跟你保證,傷害你們的絕不是我爹,我相信我爹也是被蒙在鼓裡……」
琉香秀眉一擰,無法接受她的說法,「我不信,總之就是萬達鏢局害死了我姊姊!」
「琉香……」她起身想接近琉香。
可才一伸出手,琉香便退後兩步,恨恨的瞪著她,「我絕不原諒你們!」說完,她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8:55
第四章
放歡樓,開陽城最富麗堂皇的青樓,這兒有來自南北各地的佳麗,個個貌美如花,才藝非凡,而在這百花爭妍之地,有位花中之王——丁紅鏡。
丁紅鏡有著令人屏息的美貌,她精通四藝,不只能吟詩作對、精通音律,還可兼弄丹青。
她的客人非富則貴,其中也不乏達官顯要,皇親貴胄,就連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雅士也都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這日,丁紅鏡正在她位於二樓的搶妍閣中招待著貴客顏彪。
丁紅鏡是放歡樓的紅牌,老鴇春姨給了她挑選客人的自由,能獲得她首肯進到搶妍閣的客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顏彪就是其中之一。
顏彪是開陽布政使鄒榮海的師爺,對丁紅鏡十分的迷戀,丁紅鏡賣藝不賣身是眾所周知之事,顏彪雖然對她有非分之想,卻也不敢胡來,只是三不五時會提出要幫她贖身、納她為妾。
顏彪快意飲酒,目迷美色,不知不覺已有六、七分醉。
「紅鏡啊,我要給你贖身,讓你不用再應付那些男人……」他眼神迷茫地說。
丁紅鏡嫣然一笑,「師爺,你知道的,我的贖身金可是天價。」
顏彪聽著,呵呵笑道:「你等著,很快的,我就有金山銀山了。」
「喔?」丁紅鏡眼底閃過一抹流光,「師爺是否要做什麼大買賣?」
「這件事我只跟你說,你可別說出去……」他一臉神秘兮兮的。
「那是當然。」丁紅企業化柔荑輕輕搭住他的手背,「師爺對我還不放心嗎?」
這一丁點的身體接觸就教顏彪樂得心花怒放,那僅存的一點戒心都沒了,話匣子全開。
「我跟你說……有位侯爺要回鄉,從京裡帶了稀世罕見的黃金珠寶,裝了滿滿十多車,若能得到幾車,就算是贖十個你都不成問題。」
丁紅鏡一聽,驚呼出聲,「師爺,你該不會是要打劫那侯爺的金銀財寶吧?」
顏彪笑而不語。
「侯爺的車誰敢劫?」丁紅鏡搖搖頭,「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顏彪續道:「侯爺怕自家的車太醒目,I成了目標,早已將十幾車的金銀珠寶全送到龐記票號,再由萬達鏢局的總鏢頭親自押鏢南下。」
「師爺難道要劫鏢?」丁紅鏡難以置信,「劫鏢是山賊土匪幹的,師爺可是官家的人,怎能知法犯法?師爺怕是醉了,盡說些傻話。」
顏彪桀桀一笑,「不是傻話,你知道龍門山的樊剛吧?」
「當然知道,他是黑龍寨的當家,不少商隊及官家都恨他恨得牙癢癢的,卻奈何不了他。」
「那若是十幾車黃金珠寶在經過龍門山下時被劫,你說誰的嫌疑最大?」
聞言,丁紅鏡微微瞪大了眼睛,「難「你是聰明人,一點就通,哈哈!」
顏彪笑了幾聲,及時打住,「不能再說了,不能再說了。」
雨一直沒停。
夜裡,趙靈秀睡得又沉又香,她也不夜裡,趙靈秀睡得又沉又香,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在賊窩裡能睡得這麼安心,總之在黑龍寨裡的這些日子,她總是一覺到天明,連個夢都不曾有過。
突然,一陣淒厲的尖叫聲及哭喊聲傳來,嚇得她整個人從被褥裡彈了起來。
愣了一下,她發覺聲音是從隔壁的房裡傳來的,顧不得自己的腳還有傷,連鞋都來不及穿就沖出房間,跑到隔壁敲門。
「琉香!」聽見那驚恐的哭聲,趙靈秀的心都揪住了,「琉香!」
見房門上了閂,她立即取出那把隨身攜帶的短刀插進門縫裡,將門閂撬起。
打開門,只見瓊香縮在床上痛哭出聲,趙靈秀愣了愣,「琉香?」
琉香抬起淚濕的臉龐,用悲傷的、恐懼的、無助的眼砷望著她。
她走到琉香床邊,「琉香,怎麼了?」
「姊姊……我夢見姊姊了……」她啞著嗓子,淚如雨下,「姊姊死的時候一直打雷,外面下好大的雨……他們把姊姊丟到外頭警告其它女孩,姊姊她……嗚嗚嗚趙靈秀的胸口抽痛得厲害,光是想像那景像她就覺得好殘忍,好可怕,更何況琉香那時才十二歲,儘管她還是不相信爹會做出這麼可怕又可惡的事,但琉香的驚恐跟遭遇卻是再真實不過。
她伸出雙臂,將琉香抱進懷中,琉香身子一震,本能的想推開她,可她卻將琉香抱得更緊,鼻子一酸,哽咽的說,「琉香,我當你姊姊吧。」
琉香愣了一下,又想掙扎。
趙靈秀將她牢牢的抱住,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溫柔的安撫著她,「對不起,不管你姊姊是不是萬達鏢局的人害死的,我都向你道歉,讓你受驚又受苦了……」
趙靈秀溫暖而真摯的話語以及擁抱,讓情緒激動的琉香慢慢冷靜下來。
那日衝動的朝趙靈秀吐了唾沬後,樊剛曾將她叫到跟前,說趙靈秀雖是趙家小姐,但未必知情,在真相未明之前,趙靈秀都是無罪的。
她當然知道罪不及妻孥的道理,只是一聽到萬達鏢局幾個字,她便完完全全的失了理智,這些時日,她們比鄰而居,雖然從未有交集,但難免有打照面的時候。
每當碰面,她都能在趙靈秀眼裡發現深深的憐憫及歉意,她感覺得到趙靈秀想跟她說些什麼,但她總是視而不見的走開剛才趙靈秀說出那句「我當你姊姊吧」,她的胸口不知怎地一陣發熱,原本因發了惡夢而冰冷的手腳跟身體逐漸溫暖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是這麼痛恨所有跟萬達鏢局相關的人事物,怎麼會因為趙靈秀的一個擁抱而感到安心及安定?
「琉香,可以請你相信我嗎?我所知道的趙安峻,是一個寧可自己吃虧,也絕不占人便宜的人,是一個對妻子深情,在妻子死後始終不肯續弦的人,是一個對女兒嚴厲卻又溫柔的人,是一個會勒緊自己的褲腰帶,也絕不讓底下弟兄們餓著的人……」趙靈秀語帶哽咽,「發生在你身上的不幸,我很憤怒、很遺憾,也很心疼,但請你相信這絕對與我爹無關,只要我能回去查清楚,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及公道,在這之前,請你不要拒絕我的關心,好嗎?」
聽到她這番真摯的話語,琉香的淚水不自覺的掉下。「我……我想姊姊……」
「我知道,我知道」趙靈秀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地安撫,「就把我當姊姊吧。」
琉香胸口一緊,忍不住放聲大哭,不由自主的環抱著她,可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教她又激動的推開了趙靈秀。
姊姊千真萬確是被萬達鏢局的人害死的,不管趙靈秀多誠懇,多溫暖,她都不能輕易的相信其片面之詞,否則她就太對不起慘死的姊姊了。
趙靈秀很能體諒她內心的掙扎,香,你姊姊叫什麼名字?」
「琉……琉秀。」
「秀外慧中的秀?」
琉香點頭。
「我也是這個秀字。」趙靈秀笑視著她,「你說多巧。」
琉香微微擰起秀眉,幽幽地說:「但你不是我姊姊……」
「我確實不是,不過……」天性樂觀的她眼睛一亮,「如果你需要‘姊姊’,我隨傳隨到喔。」
琉香怔怔地望著她。
兩人就這麼互望著,絲亳沒發現她們的對話全教站在外頭的男人給聽了去。
翌日,樊剛在書房裡沉思。
昨天夜裡雷聲大作,他立刻快步趕往琉香住的小院,琉香的姊姊就是在這樣的雷雨夜裡斷氣的,從此每當打雷下雨的夜晚,琉香總是害怕得不敢睡。
當他走進小院,發現琉香的房門敞開,他幾個大步向前,才到廊下便聽見趙靈秀的聲音。
他輕手輕腳的靠近房門邊一探,只見趙靈秀緊緊的抱著琉香安撫著。
當他聽到那句「我當你姊姊吧」,他的心不自覺的悸動了。
看琉香在她懷裡那安心的表情,他可以確定她給了琉香所需要的溫暖及撫慰。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她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強悍不服輸的習蠻千金,可撞見這一幕,他改觀了。
在她心底深處,有著一塊別人不知道的柔軟,能讓對關於萬達鏢局的一切都恨之入骨的琉香卸下防備。
趙靈秀,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
他忍不住在心裡想著。
想到這兒,他不禁想起在不久的將來,即將娶到這個奇女子的駱曉風。
她是那麼一心一意的相信著她爹,也認定了駱曉風,可她知道駱曉風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兩年前,他在同安意外救了十幾名少女,當他從她們口中得知押送她們的竟是萬達鏢局的鏢師時,一開始也跟趙靈秀一樣不敢置信。
他非常驚訝及不解,趙安峻是在押鏢這行當上名聲當當的人物,在各界也都享有極佳的評價,眾人皆知他為人俠義,樂善好施,因跟著官商兩界的好交情,走鏢數十年,從未有人敢打萬達鏢局的主意。
龍門山是萬達鏢局前往南方的鏢路之一,長久以來,雙方相安無事,各取其道,在他據了黑龍寨之後,也不曾跟萬達鏢局有過紛爭衝突。
不為別的,只因他深信萬達鏢局幹的都是光明磊落的事業。
可經歷了琉香等人的事件,他開始明查暗訪,想查出萬達鏢局在人口販賣的行當裡,究竟是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他每次劫掠那些奸商貪官時都是蒙面,因此眾人只知道樊剛是黑龍寨當家,卻從來不知道他究竟生得什麼模樣,也因為如此,他才能無所顧忌的進行查探。
半年前,他終於跟一個名叫火狐的非法人牙子牽上線,得知更多關於萬達鏢局的內幕消息,這才知道萬達鏢局這幾年經常藉走鏢之名,行走私之實。
鑲師走點私貨原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但萬達走的卻是活生生的人。
他從火狐口中得知,萬達的大鏢頭駱聰及其子駱曉風曾幾次親押擄來的少女,將她們送至人牙子手中,再賣至各地,他還聽說駱曉風這人表面上是謙謙君子,背地裡卻是個陰狠之人。
駱曉風曾在開陽與顏彪接觸,並數度進入布政司面見鄒榮海。趙安峻人脈廣,官商兩界不乏和他有交情的,駱曉風是自己拜會,還是帶著趙安峻的話或信件給鄒榮海?
至於駱聰是趙安峻重用之人,兩人情誼十分深厚,趙安峻不僅收其子為徒,甚至將獨生女許配給他,由此可見兩家的交情是非常密切及深入的。
因著這樣的關係,樊剛判定駱聰和駱曉風不可能在趙安峻眼皮底下胡作非為而不被發現,也因此,他始終認為趙安峻與此事難脫干係。
可陰錯陽差擄了趙靈秀後,看她堅定捍衛父親的清白,又看她似乎對鏢局走私人口之事亳無所悉,讓他不禁重新思考,會不會是駱聰父子隻手遮天,在趙安峻眼皮底下行惡?
若趙安峻真被蒙在鼓裡,那麼他將女兒許配給駱曉風便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想到趙靈秀要嫁給那樣的男人,他不知怎地心裡一緊,莫名煩躁起來。
這時,趴在他腳邊的弟寶用嘴碰了碰他的腳,他低頭看它,它也正睜著幽黑大眼看他。
「小子,你很喜歡她吧?」
「嗚。」弟寶低嗚了一聲。
「可她終究有離開的一天,除非……」除非什麼?
「當家的。」門外傳來聲音,拉回他遠去的思緒。
回過神,他看著門外的馬希平,他是教他武功的師父。「馬師父,什麼事?」
馬希平走進屋裡,呈上一封信,「周全派人送回來的。」
周全是黑龍寨安在沂陽的一名探子,他在沂陽是賣杏仁茶的小販,利用其身分四處查探,並嚴密監控萬達鏢局的一舉一動。
他接過信,展開並速閱。
「信上說什麼?」馬希平問。
樊剛將信遞給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正如火狐所說,這趟重鏢的委託主確實是都馬侯。都馬侯當年立下了汗馬功勞,助聖上登基為帝,聖上不但封他為侯,還將京裡的一棟豪邸賜給他,當然黃金銀兩及珍稀珠寶也是少不了的。」
「這麼說來,萬達鏢局這次走的鏢不比尋常。」馬希平說。
「十幾車的金銀珠寶,那可有多少人覬覦著……」樊剛哼地一笑,目光往窗外一瞥,笑意頓時斂住。
「近來萬達的人在開陽城裡活動頻仍,怕是有什麼計畫……」
「不打緊,盯緊就是。」他朝馬希平使了個眼色,要他終止對話。
馬希平似乎也意會到什麼,點了點頭。
趙靈秀在寨子裡到處行走時,無意間發現了一間上鎖的小屋,她挨著窗邊往裡瞧,赫然發現小屋裡竟供奉著數十個牌位,因為有點距離,她看不清牌位上寫著誰的名字。
這兒怎麼會有如此多的牌位?真是讓人費解。
好奇心旺盛的她,立刻跑去找喬大娘問個清楚。
「小屋裡供的是開陽樊家上下五十八口人。」喬大娘眼中浮現哀傷。
「樊家?」她愣了一下,「那……那裡面全是樊剛的……」
喬大娘點點頭,長歎一記,娓娓道出樊剛那傷心悲慘的過往一一樊家本是開陽的望族,家族世代行商,經常南來北往做買賣,累積了令貪官覬覦的身家。
那貪官想以低價買下樊家的田產,可樊家不依,結果就在一個夜裡,樊家慘遭滅門,整座宅子陷入火海,將一切焚燒殆盡。
「當家的當時跟馬師父出外談生意逃過一劫,可樊府其餘五十八口,就連八條狗都葬身火海,無一生還。」喬大娘說到這兒,忍不住流下眼淚。
聽聞發生在樊剛身上的慘事,趙靈秀也是一陣難過。
她想到先前他說過後悔沒聽爹娘的話娶梁家小姐為妻,又說幸好梁家小姐沒嫁給他,當時他話沒說完,現在想起來,他慶倖的應該是梁小姐沒因為嫁進樊家而成為第五十九條亡魂吧。
思及當時自己還拿他爹娘的事開玩笑,趙靈秀更難受了。
她決定去跟他說聲抱歉,於是告別喬大娘朝著他的院落而去,接近書房時隱約聽見他跟馬希平說話的聲音,本想先行離開,稍晚再來,卻意外聽見馬希平提到萬達這兩個字。
她忍不住豎起耳朵,小心翼翼的趴地爬行至窗下。
她清楚的聽見他們在談論著萬達即將要走的鏢,應該就是讓她爹丟了性命的那趟奪命鏢,因為樊剛提到了十幾車的金銀珠寶,和她印象中龐記票號委託的車數是差不多的。
樊剛果然覬覦著這十幾車的金銀珠寶經過她之前的調查,樊剛打劫時以搶奪貨物為主,不輕易傷害人命,只是依爹的性子,絕不可能乖乖的交出鏢物,而是會奮力一搏。拳腳無情,刀劍無眼,會不會就是在打鬥中,樊剛意外的殺害了她爹不行,她不能讓那件事情再度發生,否則就白費了娘親在菩薩跟前求情的一番苦心了。
她小心翼翼的爬離,飛快回到房間,冷靜的計畫著、思考著。
這幾天入夜後,雨還是下個不停,正是她再次逃脫的機會,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逃走。
用過晚膳,她靜心在房間待著,直到午夜時分。她打開門往外一探,外面下著大雨,到處黑鴉鴉一片,沒看見有人走動,也沒聽見任何聲音。
於是她換了裝束,帶上喬大娘給她的一把傘,悄悄溜出小院,這次她不走北邊的那條小徑,而是往東邊而去。
這些日子,她常看見有人從那裡回來,而能進的地方必然能出。
她沿著泥濘的石頭路往下走,越來越覺得這條路應是正確的。因為她發現石頭路兩邊的樹上偶爾會出現白色布條,她猜想那應是寨民為免迷路而做的記號。
她冒雨快步前進,一心想儘快離開這兒,趕回沂陽。
爹,等等我,我就快回家了。娘,您要保佑爹呀!她在心裡吶喊著。
突然,天空出現幾道閃電,將幽黑的樹林照亮,她嚇了一跳,同時發現前方竟站著一個人,正是樊剛。
她陡地一驚,下意識轉身要跑,可驚覺回頭便是又回到寨子,似乎也不對,進退無步之時,樊剛的聲音傳來——
「你逃不掉的。」
趙靈秀沒辦法,只能旋身面對他,正面迎敵,就算打不過也要拚上一拚。
下定決心後,她丟開了傘,邁開大步沖向他。
樊剛動也不動的等著,臉上是一抹淡定的微笑。
誰知就在這時,一道天雷劈中小徑邊的枯樹,枯樹應聲倒下。
樊剛登時變了臉色,眼見趙靈秀已沖到樹下,想也不想便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攔腰一抱,甩向一旁。
「唔!」他發出一記悶哼,只因他將趙靈秀甩開的同時,自己的腳卻讓倒下的樹幹壓住了。
「哇啊!」趙靈秀摔倒在地,濕淋淋的、狼狽的站起來,驚疑不定的看著被樹幹壓住而動彈不得的樊剛,內心無比激動他救了她,不顧自身安全的救了她,若不是他及時抱住她並將她甩開,現在被壓在底下的人便是她了。
好一會兒,她說不出話,只是怔怔的看著他。
樊剛試著想移開樹幹,卻辦不到,只能無奈的看著她,蹙眉歎道:「看來我是阻止不了你了。」
「為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應該彳艮他,與他誓不兩立的,可他做的事總是讓她恨不起來,甚至連討厭都辦不到。這讓她感到懊惱、也感到很慚愧,面對一個即將對她家以及她爹不利的人,她竟然……
「別問了。」樊剛淡然一笑,「你順著這條路下去,看到一顆大石頭時,繞過石頭後邊,會有三條小路,走右手邊那條,你會感覺自己似乎往上走,但不必懷疑,那真的是下山的路。」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她疑惑地問。
「我不希望你走錯路,讓自己陷入險境。」他對她揮揮手,「你走吧!」
趙靈秀猶豫了一下,眼底有著掙扎,但很快地她就下定決心,往小路跑去。
只是跑著跑著,她不自覺的慢下腳步,終至停下,腦中慢慢的浮現出一個身影,竟是樊剛。
他的腳就那樣壓在樹幹底下,會不會殘廢啊?如果他因此殘廢了,那麼她的罪過就大了,也等於欠了他一輩子都永難償還的恩情了……
她怎麼了?這是她逃跑的好機會,她怎麼猶豫了?樊剛現在根本追不了她,不趁現在,更待何時?
心裡明明這麼想著,可她的腳卻無法再往前邁。她忍不住回頭看著那條幽暗的小徑,想像著樊剛在滂沱大雨中被壓在樹下的景象。
她的心揪住了,於是,兩條腿不受控制的跑了起來,卻是往回跑。
回到樊剛被樹壓住的地方,她頓時呆住,疑惑的杵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樹幹還在,但樊剛不見了。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果然回來了。」
趙靈秀整個人跳了起來,猛地轉身,只見樊剛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亳發無傷的笑視著她。
「你……」她傻了,「你是怎麼「一棵倒下的樹哪裡困得住我?」樊剛深深一笑,「我只是想賭一把。」
她不解地蹙眉,「賭一把?」
「賭你會不會棄我於不顧,賭你是否會就這樣一走了之,賭你心裡是不是……」他沒將話說完,只是滿意又得意的點點頭,「你果然回來了。」
發現自己被耍了,趙靈秀羞惱的出拳猛植他的胸膛,「你混蛋!虧我那麼感動,以為你是好人,還跑回來救你,結果你……樊剛,你這個混蛋!」
她實在氣不過,幾十下的拳頭不斷往他胸口招呼。
樊剛任她發洩怒氣,兩隻眼睛深深的、定定的看著她。
知道她在窗下偷聽他跟馬師父的談話時,他就料到她會再一次逃跑。
今晚,他看見她偷偷溜出房門後便一路尾隨,他熟知山上的每一條小徑,因此能趕在她通過大石頭之前攔住她。
至於樹幹遭雷擊而倒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被壓住也是。
只是在他要移開樹幹時,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莫名的想知道在逃回駱曉風懷抱及救他這兩件事上,她的選擇是什麼。
不,應該說他想知道的是——她選的是誰。
於是他假裝移不開樹幹,甚至將下山的路告知她,想看她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當她選擇離開的時候,他必須承認,他的心還真的被傷著了,可是想起她臨去前眼底的痛苦掙扎,他又覺得自己是有那麼一點點重要及分量的。
為什麼他在乎、為什麼他想跟駱曉風較量?為什麼他每每想到她下了山就會跟路曉風在一起時,胸口就感到一陣鬱悶?
她是萬達趙家的人,她的父親是趙安峻,她的未婚夫婿是駱曉風,他理當在感情上跟她保持距離,可卻在不知不覺中亂了心。
向來冷靜沉著,行事謹慎的他,竟然栽在她手上。當然,他不會承認他栽了,更不會讓她或任何人發現他栽了。
趙靈秀氣恨的瞪著他,「你告訴我的路也是錯誤的吧?你這狡猾的騙子!」
「路是對的,沒騙你。」他唇角微微一勾,「只不過你還是會遇到崗哨,下不了山。」
「什麼?」她氣恨他把她當猴兒耍,情緒激動的掄起拳頭又往他胸口招呼,「你這個狐狸腦袋!臭狐狸!可惡,我居然還為你感到難過,怕你殘廢,你殘廢死好了,可惡!」
聽她語無倫次地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他忍俊不住,胸口暖了。
他一把擒住她的手,嚇得她整個人僵住不動。
「趙靈秀,」他垂眸深深的注視著全身濕淋淋,模樣狼狽卻依舊可人的她,「你為什麼不逃?」
「我……我良心過意不去。」她小聲的說。
「這是不是也表示,我在你心裡有一點分量?」
她臉頰一熱,「不是,這是表示我比你有良心。放開我!」她用力的掙扎著,卻被他一把撈進懷中,緊緊扣住。
她驚羞不已,一顆心差點要從嘴巴跳出來了,不由得抬起臉,惱恨的看著他。
「你明明能逃,卻折返想救我,為什麼?」他那熾熱又霸氣的眸子緊鎖住她。
趙靈秀無法將視線移開,只覺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你喜歡上我了吧?」樊剛撇唇一笑她臉兒倏地發燙,氣惱地說:「你作夢!我才不會喜歡你這個臭山賊!」
「是嗎?」樊剛深深一笑,「可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她瞪大眼睛,驚訝又慌亂的看著他,「你……你少胡說八道!我、我是不會對你……」
話未說完,樊剛已用那熾熱的唇瓣堵住了她的嘴巴。
趙靈秀腦袋一片空白,下一瞬,她感到一陣暈眩,失去了意識……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9:14
第五章
聽見嘩啦雨聲,趙靈秀幽幽轉醒。
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愣了一會兒,她想起那些像夢一樣不真實,卻都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她記得她趁夜逃跑,可是又被樊剛逮到,他為了救她被樹壓個正著,接著她就……倏地,一個畫面鈷進腦海裡,教她忍不住驚叫一聲。
樊剛吻了她!
不不不!那不是真的,一定是作夢……對,是她糊塗了,一定是……
「你騙人。」突然,床邊傳來一個聲她嚇了一跳,這才發現琉香就站在床邊。「琉香?」
琉香一臉不悅,眼底有著埋怨及不諒解。「你不是說要當我姊姊?你不是說你隨傳隨到?」
「我……」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昨天夜裡下大雷雨,為什麼你沒來找我?」琉香秀眉一擰,「騙子!」
趙靈秀心裡一陣難過,她是真心誠意想當琉香的姊姊,對琉香說的那些話也絕對不是哄騙,只是她有不得不逃跑的苦衷「琉香,我沒騙你。」她想坐起來,卻因為一陣劇烈的暈眩,整個人又倒回床上。
見狀,琉香眼底透著關心,臉上卻是氣怒。
趙靈秀慚愧又歉疚的看著她,「琉香,對不起,我不是騙你,我只是……我不得不走,因為我得救我爹。」
「你爹是壞人。」
「不,我爹絕不是壞人,待我回去就能證明。」
「你回不去的,你決計離不開黑龍寨。」琉香斷言,「樊大哥說你只要離開黑龍寨就會壞事,所以他絕對不會讓你走的「琉香。」門口傳來樊剛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樊剛神清氣爽的走了進來,「琉香,你先出去。」
「嗯。」琉香頷首,轉身便往房門口走去。
趙靈秀望著她的身影,忍不住喊道:「琉香!」
琉香停步,轉頭疑惑的看著她。
她真誠地說:「琉香,我是真心想當你的姊姊,絕無欺騙。」
琉香沉默不語,若有所思。須臾,她把臉一別,走了出去。
琉香那失望的神情讓趙靈秀感到歉疚,而她的歉疚卻讓樊剛感到喜悅。
不為別的,只因她若虛情假意,就不會有這樣的情緒跟反應,這讓樊剛相信她是個真情至性的人。
她對琉香的情感是真的,對他應也不假。
「你好些了吧?」他問。
她回過神,沒好氣地說:「還死不了樊剛一笑,抓了把椅子坐下,兩隻眼睛饒富興味的盯著她瞧。
她惡狠狠的瞪著他,「我知道你想劫我家的鏢,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沒人劫得了萬達的鏢,我爹押鏢數十載,從沒丟過鏢。」
「是嗎?」他自信一笑,「那麼……咱們要不要賭一局?」
「鼻句!」她一聽,瞪大了眼睛,一臉「被我逮到了」的表情,「我剛才只是套你的話,原來你真想劫我家的鏢!」
「老實跟你說吧。」他一派悠閒地道,「我確實是想劫你家的鏢,但你放心,我不傷人命。」
「你是山賊,是匪類,誰信你會不傷人命,我爹就是……」她及時打住,氣呼呼地。
「我劫你家的鏢是為了扳倒那更邪惡的幕後黑手,不是為了鏢車上的金銀珠寶。」他神情嚴肅的說。
聞言,她微愣,「幕後黑手是誰?」
「不關你的事,你也不需要知道。」
雖然因為她的出現及存在讓他的心有點亂,但沒糊塗到壞了大事。
雖說她插翅都難飛出黑龍寨,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讓她跑了,將他的事盡向她爹或是駱聰父子倆托出,那他的蟄伏跟鋪陳就全部都白費了「不提我的事了,說說你的吧。」他話鋒一轉。
「我的事就是你擄了我,不放人。」
她懊惱的看著他,「你是不是想拿我威脅我爹?」
「我沒想過。」他挑眉一笑,「單純只是因為你聽見不該聽的,看到不該看的「你只要不動我爹一根寒毛,我才不管你要幹什麼黑心的事。」
「我可沒幹過黑心的事。」他哼地一笑,「幹黑心事的是你趙家,還有你未來的夫家。」
「少含血噴人,信口雌黃。」她極力捍衛爹及駱聰父子的清白,「樹多必有枯枝,或許確實有害群之馬打著萬達的旗號在外面行惡,但我相信我爹跟駱叔叔的為人,你所說的那些事絕不是他們下達的命令。」
樊剛唇角微微一勾,「我早跟你說過了,是黑是白,遲早見真章,你乖乖等著就是。」
「放馬過來!」她自信地道。
「好一句放馬過來,我就喜歡你這倔脾氣。」樊剛朗朗一笑,倏地起身欺近她。
想起他在樹林裡對她做的事情,趙靈秀陡地一震,猶如驚弓之鳥般往後縮,「不要!」
她的反應教樊剛忍不住哈哈大笑,像是惡作劇得逞的頑童般,「原來你記得啊,我以為你昏了過去,什麼都忘了。」
想起那突如其來的吻,她羞惱的瞪著他,「你、你根本是小人!明知我已有昏配,竟還……」
「駱曉風不適合你。」他打斷了她的話,神情一凝,「他,配不上你。」
迎上他那過分嚴肅專注的眼神,她的心一震。
「不如你留在山上當我的押寨夫人吧?」他一臉認真,「你被綁進賊窩,就算回去,名聲恐怕也不清不白了,索性就從了我吧。」
他這番話教她心跳加速,臉兒發燙,呼吸不順。「你……你作夢!」
樊剛伸出手,輕輕的捏住了她的下巴,熾熱的黑眸定定的望住她。「若是美夢,作作又何妨?」
瞬間,她腦子發麻,這種不曾有過的感覺讓她惶恐得發起脾氣,她拍掉他的手,氣恨地道:「鏢匪不兩立,我死都不會話未說完,他已撝住了她的嘴,語氣慎重嚴肅,「不要亂髮死誓,我可不想你有個三長兩短。」
他那認真中帶著一絲戒慎的表情,讓她的胸口一陣抽緊。
「總之你可以安心,我絕不會傷你趙家任何人,他們有罪,自有國法制裁。」
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方才所說的話,讓她幾乎就要相信他了。
然而,她爹是真真切切死在他手上的呀!她在客棧遭到火狐掐葬也是事實,她親眼看見他跟火狐見面,火狐還因此想殺了她。
她所見所經歷的一切,都可證明他確實跟火狐勾串。
可明明是鐵一般的事實,她的心裡為何會感到彷徨及迷惑?若他是個輕易就能奪人命的惡人,在她偷聽兩人談話被發現時,他為何要假意侵犯她以瞞騙火狐,並救她一命?
她本想著被他擄上山來,必能知己知彼,扭轉乾坤,可越來越認識他,她卻越來越迷惘了。
「帶我去開陽?」聽到這番話,趙靈秀瞪大眼,筒直不敢置信,「你……你要讓我下山?」
「沒錯。」樊剛唇角一撇,「這麼一來,應該就能證明我沒把你當成是人質了吧。」
「你不怕我趁機逃跑?」
樊剛放聲大笑,那笑聲明明很囂張,可她卻不覺得惱。
「你若有那本事,我也認了。」
就這樣,樊剛帶著趙靈秀及弟寶一起離開龍門山,前往開陽城。
開陽城位於南北兩路商道的交界,商業活動頻繁,這樣的地方進出的人品眾多,自然也是三教九流,龍蛇混雜。
為免她讓不該撞見的人遇上,樊剛讓她女扮男裝,偽裝成他的侍從,喬大娘幫她準備了兩套男子的衣褲,還幫她縫了一條全新的腰帶,讓她帥氣十足的下山。
經過兩天一夜的路程,他們抵達了開陽城,一進城,樊剛便駕著馬車前往城南馬車走了一段路後,停了,他下車,弟寶也跟著跳下。
「你要來還是要待在車上?」他問。
趙靈秀心想坐了那麼久的車,下車走兩步路活動筋骨也是好事。於是,她下了車並尾隨他來到一條巷子,往幽深的巷底望去,只見一片曾遭祝融肆虐的斷垣殘壁。
她心頭一震,立即意會到此處應是他的家。
樊剛沉默的走進巷裡,她也安靜地跟在他身後,連呼吸都變得很小心。
行至那半毀的大門口,樊剛停下腳步,臉上雖沒有太多的表情,眼底卻藏不住深深的悲傷。
弟寶像是感受到主子的悲傷,一改平時的活潑好動,安安靜靜的坐在他腳邊。
看這宅子的規模,趙靈秀可以想見當年的樊家是怎麼樣的繁榮富貴。
一夜之間,他的家人全沒了,他的人生也毀了,她很難體會他當時是什麼樣的感覺,也無法想像他是如何度過這些日子想起當她聽見父親被殺害時那種震驚、悲傷及憤怒,再想像他的遭遇……她轉頭看著他的側臉,不知怎地心裡一揪,眼淚竟落了下來。像是著魔般,她伸出手去握著他垂放在身側的大手,那只手厚實溫暖,卻正微微顫抖著。
本來陷進難以忘卻的悲傷中,樊剛因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而回神,他驚疑的轉頭,只見她淚眼汪汪的看著他,眼底滿是對他的不舍及憐憫。
剎時,他胸口一緊,然後瞬間一陣火熱。
她一個筒單的、小小的舉動,竟溫熱了他被仇恨冰凍已久的心,那凍結停滯的河水,再次緩緩地、潺潺地流動。
凝視著她秀麗而溫柔的臉龐,他有一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他知道自己早就被她吸引了,所以即使知道她已有婚配,那天還是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可他心中有個聲音一直提醒著他,樊家的大仇未報,而她又是趙安峻的女兒,在未能完全排除趙安峻牽涉其中之前,他不能有一絲一亳的動搖。
為了替樊家五十八口人報仇,他蟄伏計畫多年,如今眼見就快有機會可以為家人報仇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他怎能亂、怎能鬆懈?
他將手抽回,有點粗魯的抹去她臉上的淚。
「你哭什麼?」
「我……我覺得悲傷。」她說。
「又不是你家死人,走吧。」他故作淡漠的一笑,轉身往馬車走去。
趙靈秀抹去眼淚,跟了上來,「去哪?」
「好地方。」
當趙靈秀站在放歡樓的大門前,她終於知道樊剛口中的「好地方」是那兒了。
才剛緬懷完先人,現在就跑到這種充滿鶯聲燕語的地方,真是白費了她方才的眼淚!
她忍不住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們一進到放歡樓,就有人上前招呼,「爺,好些時日不見了。」
「歐掌櫃,別來無恙。」
看掌櫃那熱絡的樣子,再看樊剛熟門熟路的,趙靈秀心想他肯定是這放歡樓的常客、貴客、恩客。
「真是個火山孝子。」她忍不住低聲咕噥著。
這時,有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走了過來。「歐叔,樊爺跟姑娘有約,我帶他上樓即可。」
「好,你可別怠慢了。」歐掌櫃叮囑著。
「明白。」小姑娘點了點頭,笑視著樊剛,「樊爺,這邊請。」
在小姑娘的領路下,樊剛和趙靈秀來到搶妍閣,小姑娘敲敲門,輕聲道:「姑娘,樊爺到了。」
「快請。」屋裡傳來一女子輕柔溫煦的聲音。
小姑娘推開門,將兩人請入房中,外間空無一人,只隱約聽見那道牡丹繡屏後傳來著履的聲音。
趙靈秀還來不及多看這搶妍閣兩眼,只見一名身著淡紫色衫裙的女子已自繡屏後款款步出。
看著她,趙靈秀不禁瞪大了眼,真是一個美到讓人屏息,且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形容的美人。
秀眉入鬢,眼波醉人,白晰的臉蛋、紅潤的雙頰、挺秀的鼻樑,還有人忍不住想親一下的豐盈唇瓣,活像是從畫裡走出的仙子。
這樣的仙子怎會墜落人間,又怎會陷在這煙花之地?想著,趙靈秀都為她感到可惜。
「樊爺。」丁紅鏡看著樊剛的同時,也注意到他帶來的人。
那年輕人……不,那活脫脫是個姑娘,雖然她眼底迸射出不輸男子的英氣,能騙過不少人的眼睛,但卻騙不了閱人無數的她。
「這位是……」
「我新收的。」樊剛說著,自顧自地就著那張雕工精細的桌子落坐。
丁紅鏡跟小姑娘使了個眼色,「翠兒,去湖壺茶來,就前幾天送來的碧螺春吧。」
「是。」翠兒答應一聲,立刻鈷到後面去了。
丁紅鏡臉上漾著淡淡的、閒適的笑意,有意無意的看著站在樊剛身後的趙靈秀有幾回,趙靈秀跟她的視線對上,都不自覺的閃躲,她覺得丁紅鏡太美,美得不似凡人,以至於讓她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難怪樊剛一緬懷完樊家五十八口人,便殺到放歡樓來會佳人,看他們兩人相處的樣子,應該也不是什麼不太熟的關係了。
這麼一想,她的心不知為何隱隱發疼,像是有人將手插進她的胸口裡狠狠地一揪,警覺到這樣的反應並不尋常,她下意識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這時,外頭有人敲門。
「姑娘,樊爺,是我。」
「進來。」樊剛說著。
一名年輕男子推開門,恭謹地走了進來。
他是馬新,馬希平的養子,也是樊剛安在放歡樓的內應。
「小馬,先把這位小兄弟帶到茶樓去。」樊剛說罷,轉頭看著趙靈秀,「我跟紅鏡姑娘還有事,你先跟小馬走吧。」
她愣了一下,「喔。」敢情是覺得她在這兒礙事吧。
「小兄弟,跟我走吧。」小馬旋身帶著趙靈秀走出了搶妍閣。
她走後,樊剛神情一凝,「最近可有鄒榮海那邊的消息?」
丁紅鏡笑了笑,「不先問問我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
「你看來也不像不好。」他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你很久沒給茶樓那邊送信了。」
丁紅鏡是樊剛安在放歡樓的耳目,也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她十五歲那年被無良人牙子擄至娼館,老鴇虐待她,又逼她接客,一次想逃被逮,娼館的打手正毒打她時,恰巧被路過的樊剛解救,在那之後,她自覺不清不白,不敢回到老家,樊剛於是將她送至放歡樓交給春姨。
春姨見她容貌姣美,聰明好學,便為她聘師學藝,最後將她捧成人人追求的花魁。
丁紅鏡的客人都不是尋常人,不是官爺便是富商,再不就是名流豪紳,也因此她總能在席間打探到一些樊剛需要的消息。
「不傳信,你才會來看我。」她語帶怨慰,幽幽的看著他。
樊剛好笑的說:「別鬧彆扭了,近來有事嗎?」
「有,顏彪想替我贖身。」
「喔?」他微頓,「以他當師爺的那一點薪餉,夠嗎?」
這時,翠兒端著剛沏好的碧螺春出來,並為他們斟上熱茶。
「當然不夠。」丁紅鏡啜了一口茶,續道:「不過他說有位侯爺委託票號及鏢局,要將十幾車的金銀珠寶運回南方領地,他們打算私吞這十幾車的鏢物,然後嫁禍給黑龍寨。」
「是嗎?」樊剛並沒有太訝異,只是微垂眼簾,若有所思。
「看來,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我確實知道,不過不確定這件事跟鄒榮海有關係。」他冷然一笑,「但現在看來,萬達鏢局跟鄒榮海確實有勾結。」
丁紅鏡臉上有著憂心,「你打算怎麼做?」
「萬達鏢局這條通過龍門山的鏢路已行之有年,一直以來跟黑龍寨也都相安無事,既然他們想嫁禍給我,那我便來個假戲真做。」
丁紅鏡沉默了一下,輕歎一記,「人心難測呀,人人都說萬達的總鏢頭趙安峻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沒想到背地裡淨幹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你不也說人心難測了?」樊剛挑眉,忽又神情一凝,「我不明白的是,丟鏢之事一旦在道上傳開,往後就難再受到信任及託付,趙安峻走鏢數十年,為何要使這一計?」
話剛出口,他的心便震了一下。
原本他一直深信趙安峻與此事脫不了干係。可現在,他竟有著趙安峻可能無辜的念頭。
這一切,恐怕都是因為趙靈秀。
「或許這十幾車的金銀珠寶真的讓人鬼迷心竅吧?」丁紅鏡猜測。
「讓人鬼迷心竅的何止是金銀珠寶。」他意有所指。
丁紅鏡充滿魅惑的眸子深深的望向樊剛,「除了金銀珠寶,還有什麼?」
樊剛唇角一掀,不作回應。
「我先回茶樓了。」說著,他便要起身。
丁紅鏡及時拉住他的手,語帶乞求,「今晚,留下來吧?」
樊剛微怔,委婉的淺笑拒絕,「不了,有點乏。」
「乏了也能在這留下。」她語帶試探,「難道是捨不得把她一個人放在茶樓聞言,樊剛神情一凝,竟沉默不語。
看著他的表情、眼神及反應,丁紅鏡已經嗅到了動情的味道,她心裡一緊,神情懊惱又沮喪。
「那位女扮男裝的小姐是誰家的姑娘?」她直視著他,「你會將她帶在身邊,並不尋常。」
「我將她帶在身邊是為了親自監視她,以免她壞我的事。」
丁紅鏡一怔,狐疑地問:「壞事?她究竟是誰?」
「她是趙靈秀,趙安峻的女兒。」他也不隱瞞。
「什麼?」她驚詫的低呼,「為什麼她會……」
「這事純屬意外……」他將自己如何遇上趙靈秀,又如何把她帶回龍門山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丁紅鏡聽完,好一會兒沉默不語,思索了一下才神情肅然地道:「你相信她說的?你覺得趙安峻是被蒙在鼓裡?」
「我不知道,但不無可能。」
丁紅鏡一愣,眼底閃過一抹惆悵跟失落。
「過了這麼多年,你的心裡總算擱得下一個女人了。」她唇角帶笑,目光卻如刃般射向他,「但你別忘了,她是趙安峻的女兒,你的心可以亂,但不能瞎。」
樊剛臉上不見慍色,但冷然的表情卻讓丁紅鏡有點心驚膽顫。
他抽回被她抓著的手,淡淡地道:「我走了。」語罷,他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步出搶妍閣,準備回到天星茶樓。
天星茶樓是一間可供住宿的茶樓,看似平常,實際上卻是黑龍寨在開陽的據點,也是人員及情資彙集之地。
進到天星茶樓,掌櫃靠過來,低聲報告,「當家的,貴人已經在開陽了。」
「盯著了?」
「盯緊了。」
「嗯,調幾名弟兄過來。」
掌櫃點頭答應一聲,「明白。」
「小馬跟那個小夥子呢?」
「已經在客房了。」
樊剛點點頭,逕自走向後院,並上到二樓客房。
馬新守在房外,見他回來,一臉筒興,「當家的,這麼早回來?」
「不早了。」
「還以為你今晚會在放歡樓留宿。」
馬新笑說:「紅鏡姑娘一直盼著你呢!」
樊剛顧表情的睞了他一眼,「多事。」
馬新自知話多了一點,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她睡了?」
「剛才還聽到聲音,應該還沒睡下。」馬新一臉疑惑地說,「當家的,為什麼要我看著這新來的小兄弟?」他到現在都沒瞧出自己一路帶回天星茶樓的小兄弟,其實是個十足十的姑娘家。
「因為她是野馬,會跑。」他瞥了馬新一眼,「你重播歡樓吧。」
「喔,好的。」馬新點頭,「當家的早點歇著。」說罷,他轉身下了樓。
見他走遠,樊剛敲敲門,「我知道你沒睡,開門。」
房裡聽似無聲無息,但樊剛卻聽見她小心翼翼脫鞋的聲音。
「別糊弄我,快開門。」他語帶警告,「再不開門,我可撞進去了。」
他這麼一說,房裡突然發出很大的聲趙靈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著,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
從放歡樓來到茶樓的路上,她始終覺得胸口鬱結,有股火悶悶的燒著。
馬新是個健談,甚至可以說是話多的人,一路上他想盡辦法跟她說話,可她只是抱著弟寶,懶得理他。
不,不是懶,她是氣到沒心情理他。
回到天星茶樓,弟寶便跟著掌櫃的走了,看弟寶跟掌櫃熟絡的樣子,樊剛應該經常帶它到這兒來吧。
馬新將她帶到後院二樓的客房後,便依樊剛的吩咐在房門外守著。
她一個人坐在房裡,不斷的想起樊剛、想起丁紅鏡,想起那香到令她頭暈的搶研閣……樊剛要馬新先將她帶來這間天星茶樓,就是為了跟丁紅鏡單獨相處,那麼,他們要做什麼呢?
「嘖!」她用力的甩甩頭,然後又拍打自己的腦門,滿臉懊惱,「趙靈秀,你在想什麼?你何必在意他跟誰在一起,你瘋了啊,忘了你有師兄嗎?」
「小兄弟?」房門外,馬新聽見她在房裡自言自語,好奇又關心地喊了一聲,「你沒事吧?」
趙靈秀不想搭理他,他居然到現在都沒發現她是小姑娘!
不自覺地,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口,她只是穿了寬鬆不合身的衣服,就沒人覷出她是女人了?
若是丁紅鏡,恐怕就算全身包得密實,也沒人會難辨雌雄吧?
慘了慘了,為什麼她腦子裡一直出現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為什麼她有種像是被偷了什麼或搶走什麼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不曾對誰有過,就算是駱曉風。
在沂陽,駱曉風也算是個風雲人物,他俊俏英挺,年輕有為,一言一行都得體合宜,即使跟她已有婚配,還是有不少姑娘家仰慕他。
趙家上上下下也有十來個跟她年紀相當的女孩,包括水兒,可不管他跟她們如何接近,或是談笑,她都不曾胡思亂想。
她以為那是因為她對駱曉風感到放心,但若真是如此,她對樊剛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想著這些莫名其妙又沒有道理的事情,她竟怎麼都睡不下,本想著樊剛留宿搶妍閣的這晚,她肯定要失眠,沒想到他卻回來了……
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瞬間,她經歷了難以想像的狂喜,可一意識到自己竟因為他回來而感到雀躍,她就又懊惱了起來。
當他敲了門時,她不想承認自己還沒睡,小心翼翼的脫了鞋想爬上床去,可還沒爬上去就聽到他的威脅。
這讓她的怒氣沸騰到頂點,她飛快的穿上鞋,故意用力的走路,發出砰砰砰的聲響,氣呼呼的打開房門,兩顆著火似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他。
樊剛一臉興味的對著她笑,「晚了,你怎麼不睡?睡不著?」
「晚?還早呢!」她挑挑眉,咧咧嘴,「你這不是回來了嗎?」
樊剛聽出她話中的那一點酸、那一點醋,不覺歡喜的一笑。
「怎麼這麼酸?」他睇著她笑,「吃醋啦?」
她漲紅著臉,鼓著腮幫子,「你這人究竟是哪來的厚臉皮?老覺得我在吃你的醋。」
「不是吃醋,幹麼這麼吹鬍子瞪眼,酸言酸語的?」
「我沒鬍子,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吹鬍子了?」
「分明就是打翻了醋罎子。」他笑得迷人又可惡。
「我為什麼要吃你的醋?我已經有師兄了!」
「人心是會變的,日久生情,也許你「你作夢!」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打斷了他,「我才不會喜歡你這種無賴。」
「無賴?」他挑眉一笑,一臉不以為然,「我若是無賴,就不會只是親你了。」
「你、你還提那件事!」她氣得想揍他。
「不過……」他突然一把攫住她的手,將她扯向自己,兩隻眼睛霸道的望住她,「我還真想對你再多做一點什麼。」
迎上他強勢、霸道,彷佛能掌控一切的目光,她的心陡地一震。
可想到他跟丁紅鏡的事,她羞惱地甩開他的手,「你當我是什麼?你找那位姑娘去!」
聽她扯到丁紅鏡,樊剛幾乎可以確定她的的確確是在吃醋,心裡竊喜,因為這表示動了心念的不只是他,就算她口口聲聲說不喜歡他,但肯定是在意的。
「我跟紅鏡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娃嗎?你敢說你跟她之間沒半點瓜葛?」當她衝口而出,立刻就後悔了。
這麼說好像她真的吃醋了、在意了。
「沒半點瓜葛這我倒是不敢說。」樊剛直白地承認。
聞言,她一怔。所以說,他跟丁紅鏡確實是那種關係。
見她露出嫌惡的眼神及表情,樊剛挑眉,「男女陰陽是天地所設,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有什麼也是尋常之事。」
她搗著耳朵,「我才不想知道你那些風流韻事!」
他勾唇一笑,「其實也沒你想像的那麼精彩。」
「夠了,我不想聽你說些不堪入耳的事。」她氣呼呼的制止他。
「男歡女愛豈會是不堪之事?」看她害臊了,他不知怎地想捉弄她。
她瞪著他,羞惱得腦子發麻。
「你今年多大了?難道對男女之事還一無所知?」
「我……我當然知道!」
她幾乎可說是在男人堆裡長大的,那些鏢師們笑鬧之間難免會說些不正經的事。雖然他們在她面前會比較收斂,但有時還是會沒了分寸。
她聽著聽著,就算沒一知,也有半解了。
樊剛忽地抓住她的手,兩隻眼睛直視著她,「路曉風碰過你嗎?」這話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想知道。
迎上他熾熱直接的目光,她心口一陣狂悸,「做、做什麼?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我不希望他碰你一根頭髮。」他神情嚴肅地說。
君子不奪人所好,雖然他不敢說自己不曾有過小人的想法,但過不了道德那一關的事,他是絕對不做的。
只是,他打心裡認為駱曉風配不上她,若要將她交給路曉風那樣的人,他寧可當個小人。
他的眼神及表情讓趙靈秀莫名的感到心慌,可她還是強硬無懼地回道:「我想讓誰碰就讓誰碰,你管不著!」
「我是管不著,可我心裡不舒坦。」
她一愣。他不舒坦什麼?他的話讓人有極大的想像空間,聽起來像是在……吃醋?!
她一驚,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早便回來?」他直視著她,一臉認真的問。
在他火熱目光注視下,她心跳如擂鼓,緊張的將臉一撇,「我、我不知道。」
「那是因為,」他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了回來,「我心裡放不下你。」
趙靈秀倒抽了一口氣,兩眼發直的望著他。
這是所謂的告白表情意?沒搞錯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神情嚴肅,語氣認真而堅定,「為什麼我會在不知不覺中對你感到在意,為什麼我比之前更痛恨駱曉風,為什麼我幾乎要相信你爹是清白的,為什麼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紅鏡說著,他的臉慢慢的靠近了她,「趙靈秀,你告訴我,為什麼?」
她像是被施了咒術,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她感覺到耳朵、臉頰、胸口在燃燒……喔不,此刻她全身上下,就連指尖都像是燒起來似的灼熱。
「趙靈秀,我……」樊剛欺近她,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上了。
趙靈秀腦袋發麻,身體不聽使喚的顫抖,這感覺太可怕了。
可為什麼她的心裡卻有著隱隱的、她不願承認的雀躍?
倏地,駱聰帶回她爹死訊的那一幕又鈷進她腦子裡,她整個人一震,猛然清醒她氣他迷惑了她的心,也氣自己的心志不堅定,為用開那連自己都原諒不了的想法跟念頭,她狠狠的用膝蓋攻擊了他的要害。
「唔!」樊剛遭到暗算,疼得眼冒金星,放開了她,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
見狀,她得意地說:「你醒了吧?」
樊剛疼極,咬牙切齒地道:「你這丫頭好狠,想害我絕子絕孫?」
「你再敢對我無禮,我絕不留情。」
她語帶警告。
他懊惱極了,「我最討厭被威脅,你以為我治不了你?」
趙靈秀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心裡明明害怕,卻仍裝腔作勢,「你要是敢輕舉妄動,我就要你好看。」
「你……」
「當家的!」突然,門外傳來聲音,打斷了他倆。
樊剛立即正色,「什麼事?」
「要事。」門外的人回答。
樊剛瞥了趙靈秀一記,指著她的鼻子,「今天先饒了你。」說罷,旋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看著那兩扇被他帶上的房門,趙靈秀全身癱軟的往床上一躺。
想起剛才他說過的話,還有他那讓人全身發燙的眼神,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她得逃,而且要快,在樊剛身邊待久了,她腦袋都糊塗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9:30
第六章
樊剛離開後,整晚都沒有再回來。
早上,有人給趙靈秀送來早膳,是幾碟美味筒單的小菜再配上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沒一會兒時間她就嗑到見底。
吃完早膳,她打開房門想到樓下的院子走兩圈,負責看管她的小廝便看了過來。
「我下去走走,不行?」
那小廝從昨晚樊剛離開後就守在樓梯口,一整夜沒離開過。
小廝想了一下,「出差錯我要受罰的趙靈秀也不想為難他,悻悻然地旋身要回到房裡。
這時,底下傳來女子的聲音——
「早啊。」
她一震,立刻回頭並往底下看去,只見站在那兒的赫然是丁紅鏡跟她的侍女翠兒。
她一愣,吶吶地打招呼,「早。」
「紅鏡姑娘。」小廝恭謹有禮的行禮。
「四江,」丁紅鏡笑視著他,「我帶了一盒你娘愛吃的核桃酥油餅。」她朝翠兒使了眼色,翠兒立刻將手上的餅盒拿給名叫四江的小廝。
四江接過酥油餅,一臉的笑,連聲道謝,退了下去。
此舉教趙靈秀一怔,好一個面面俱到的女人,不只記得小廝的名字,還知道他娘愛吃的點心。
而從這點亦可看出丁紅鏡不僅對天星茶樓熟門熟路,還跟樊剛的人馬十分熟絡丁紅鏡上樓來,面帶微笑地看著她,「趙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趙靈秀狐疑的看著丁紅鏡,她都穿男裝了還叫她姑娘,該不是樊剛告訴她的吧?
丁紅鏡讀出她眼底的疑惑,深深一笑,「你再如何英氣勃發,也騙不了我這雙眼睛。」
原來不是樊剛告訴她的?她心裡莫名松了口氣。
「裡面說話,好嗎?」丁紅鏡笑著說。
趙靈秀吶吶的點了頭。
進到房裡,丁紅鏡很閒適的覓了張椅子坐下,那彷佛能蠱惑人心的濕潤雙眼直勾勾的望住她。
丁紅鏡只是薄施脂粉,卻仍嬌豔明媚,是男人,絕對無法對她無動於衷;是女人,肯定在她面前抬不起頭。
可趙靈秀直視著丁紅鏡,「紅鏡姑娘是來找樊剛的吧?他不在。」
丁紅鏡嫣然一笑,「我知道他不在,我是來找你的,趙姑娘。」
她早就從馬新那兒得知樊剛去辦正事了,趙靈秀是趙安峻的女兒,他再怎麼意亂情迷,也不會糊塗到把趙靈秀帶上,心想此時趙靈秀應是落單的,她便來了。
趙靈秀不解地歪頭,「我跟紅鏡姑娘並不相識,不知……」
「樊剛是個小心的人。」丁紅鏡話聲不疾不徐,「你是趙安峻的女兒,他居然帶你到開陽,還住在天星茶樓裡,可以想見你在他心裡確實不同。」
聞言,趙靈秀想起昨晚的事,臉上不覺一熱。
丁紅鏡是在風塵中打滾的女人,見多識廣,更擅于察言觀色,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就算只是一點點的心眼,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看得出樊剛對趙靈秀的心意,當然也覷出了趙靈秀對樊剛的感情。什麼都能騙人,只有感情不行。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來。
丁紅鏡自知落入風塵的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配不上樊剛了,就算配得上,她也很清楚樊剛對她從來沒有那份心。
她跟樊剛之間當然也不是什麼都不曾發生,但幾次進她暖帳,都是她要求,甚至是乞憐而來,所有的男人都對她有欲念,就樊剛沒有。
她曾以為樊剛為報家仇,早已將兒女私情拋於腦後,但趙靈秀的出現讓她發現一個事實——他的冷情,只是因為那個女人還沒出現。
如今,那個讓樊剛動心生情的女人出現了。
而她得承認,她真有點不甘心。
「趙姑娘,你可知道我跟樊剛的關係?」因為不甘心,她有了壞心眼。
趙靈秀微怔,「我不想知道你們的事。」
丁紅鏡一笑,「趙姑娘,你喜歡上樊剛了吧?」
她瞪大眼睛,有點激動地否認,「沒有,自古官匪不兩立,我才不會喜歡上他呢!」
「感情是微妙之物,眼底的愛火一燃,可是藏不住的。」丁紅鏡一口咬定,「趙姑娘,你的眼睛已經洩露了秘密。」
她惱羞成怒地皺眉,「我已有婚配,心裡只有我師兄!」
丁紅鏡微愣,「原來你已有婚配?」
「沒錯。」她揚起下巴。
「那麼……」丁紅鏡深深一笑,「你有多喜歡你師兄?」
她一時語塞,但旋即一鼓作氣地說道:「很喜歡!非常喜歡!」
不知怎地,這些話她說得心虛。但這不是應該的嗎?她跟駱曉風訂親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對,她也早認定他是她未來的夫君了。
既然如此,她喜歡他是理所當然之事,為何她會顯得心虛且不確定?
趙靈秀懊惱地低下頭,好一會兒無法說話。
丁紅鏡看在眼裡,心裡都明白透澈了。
突然,趙靈秀抬起臉來正視著她,「紅鏡姑娘,你喜歡樊剛,來這兒就是想確定我的心意吧?」
丁紅鏡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麼直接,微微倒抽了一口氣,沉默以對。
「好,我告訴你,不管樊剛對我有什麼想法,我的心裡都只有師兄一人。我想休息了,你請回吧!」說罷,她背過身子,邁著大步回到房內,砰地關上房門。
黃昏時分,一名身著藏青色精繡雲紋長袍的男子來到荒廢多年,已無人煙的樊宅前。
他神情略顯沉凝,眼底盈滿思緒。在他身後跟著一名少年,似是他的侍從,男子衣著素雅,但繡工精緻,腰帶上還配了一隻玉牌,碧綠通透,足見不是尋常物件此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十二弟,亦是奉聖命微服視察的敦親王一一李頤。
李頤一路隱藏身分四處探察民情,彈劾舉發貪官污吏,而先前的一件案子,讓他得知開陽樊家的慘事。
樊家在開陽經商有成,累積不少財富及土地,可一夜之間,樊家五十八口人葬身火海,因不合常理,也曾進行過調查,可屍體毀壞程度嚴重,令仵作難以驗屍,如今仍是冤案。
樊家滅門之後,原在樊家名下的二十幾筆土地,及十多間鋪子的地契及房契輾轉多手,最後落在一位名叫黃春花的婦人,及她家兄弟姊妹的名下。
但這黃春花可不是尋常婦人,而是開陽布政使鄒榮海之妻,百姓的財產竟莫名其妙落在官家之手,又是一件不合理。
而李頤,便是為了追查此冤案而悄悄來到開陽。
突然,幾名不知從何處出現的黑衣人欺近了李頤。就在同時,六名負責保護李頤人身安全的暗衛也現身。
雙方人馬一對上,便打在一塊。
「主子,小心。」少年侍從將李頤拉往一旁,以免他遭到波及。
看著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李頤不禁猜想,他們是否跟他追查樊家冤案有關……思忖著,他不覺蹙起眉頭。
忽地,一蒙面男子猶如鬼魅般欺近,一掌推開少年侍從並制住了李頤。
李頤還未出聲,蒙面人已低沉地道:「閣下的人都是身手了得的京衛,可我的人也非泛泛之輩,再打下去,誰都占不了便宜。」
聞言,李頤陡地一震,此人知道他的暗衛是京衛,可見早已識破他的身分。
因為感覺不到對方的敵意及惡意,李頤於是開口,「停手!」
六名暗衛聽見主子的聲音,困惑地互覷一眼,仍然依言收勢,剛才一場混戰的兩方人馬各自退開,但依舊對峙戒備著。
「看來本王的身分見了光。」李頤問:「不知閣下是?」
黑衣人立刻放開他,拿掉蒙面巾,恭謹一揖,「在下是龍門山的樊剛,方才多有得罪,請王爺見諒。」
樊剛?李頤一路行來已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聽說樊剛幾年前滅了惡匪崔九,據龍門山立寨,專劫商隊及官車,也因此那些商賈官家對他恨之入骨。
可他私下查訪,卻發現民間百姓對樊剛十分的崇敬並讚揚,因為他經常幫助及救援那些遭土匪掠劫的平民百姓,還接濟安頓他們。
李頤向來只知其名,未見其人,如今一見,發現樊剛一表人才,氣宇非凡,實非流寇盜匪之輩,不覺對他感到好奇。
「本王久聞閣下大名。」李頤端視著他,「你是如何知道本王的行蹤及身分「草民自有門路。」樊剛不卑不亢地說,「不過王爺請放心,除了草民的人,絕無其它人等知道王爺的身分。」
「是嗎?」李頤稍稍寬心,旋即疑惑地問:「你為何追查本王行蹤?」
「草民得知王爺以潛行禦史的身分微服巡查民情,並彈劾各地貪官污吏,為民平反、申冤,因此草民斗膽冒犯,想請王爺為樊家五十八條冤魂做主。」
聽到他這麼說,李頤心頭一驚。
他姓樊,又說要為樊家五十八口人申冤,難道他是樊家的什麼人?
「你也姓樊,你跟樊家是……」
「草民本名樊定邦,是樊家長子,亦是唯一的生還者。」
李頤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是樊家的兒子?」
「當時草民正在外地經商,與師父馬希平一同逃過死劫,可父母及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一位身懷六甲的弟媳,還有家中管事、護院、僕役婢女、廚子、園丁……總計五十八人全遭到殺害焚屍。」提及當年慘案,樊剛臉上雖無太多的情緒起伏,可眼底滿是悲痛憤恨。
李頤聽著,神情也不覺凝重起來。
「樊家的遭遇,本王甚感遺憾。」他直視著樊剛,「此事與你落草為寇可有關聯?」
他點頭,「鄒榮海自至開陽上任以來,百姓便不得安寧,可民無法與官爭,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任其剝削。他在府政上蒙混循私,為鞏固自身權力又剷除異己,他雖是官家之人,卻勾串不法人士為非行惡,盡幹不公不交的勾當。」
李頤沉默的、專注的聽著,沒有說話樊剛續道:「我易名上龍門山為的是培植、壯大勢力,搜集其罪證,多年隱忍不發,就為了等一個扳倒他的機會。」
「原來如此……」李頤點點頭,若有所思,「那麼,你可已有盤算?」
「有,然此地不宜久留,可否請王爺稍晚至天星茶樓一敘?」
李頤不加思索地點頭,「本王隨後就到。」
樊剛自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只留了一個茶樓的小廝在房門外守著,趙靈秀猜想他許是又去「拜訪」丁紅鏡,根本忘了她的存在。
她心裡真是有夠嘔,都不知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腹緋、咒駡他幾百遍。
想到自己居然被他給迷惑、給左右了,她不禁氣惱,他都擺明瞭要劫她家的鏢,也可能要對她爹不利,為什麼她卻一點都恨不了他?
一定是她的江湖歷練不足,才會被他影響,不成,她再不想辦法逃走,事情會發展到什麼樣難以收拾及扭轉的程度,她就真不知道了。
看著桌上那碟掌櫃要人送來的精緻甜糕,她突生一計,昨天她去上茅房時,發現茅房上有一個小小的窗,窗外有人說話。
說話的人似乎是賣魚肉蔬果的販子跟茶樓的廚子,因此她猜想那裡應是販子送貨的通道,販子進的來,當然出的去,也就是說……後面肯定有個出入口。
於是,她抓起甜糕,一個一個吞下,然後開始喊疼。
「唉呀,我肚子好疼啊,疼得受不了了……」
「喂,你沒事吧?」門外的四江聽見她喊疼,急忙詢問著。
「我鬧肚子,快受不了了。」她按著肚子,佯裝痛苦的模樣,然後打開房門,「四江,我得上茅廁,真的快忍不住了。」說著,她便往樓下沖。
四江想起樊剛的叮囑,立刻緊跟在後她進了茅廁,關上門,便一邊喊疼,一邊打開上方的小窗。
「唉呀,疼死了,甜糕裡到底是放了什麼?」她一邊抱怨嘀咕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攀上小窗。
「那甜糕我也吃了,我怎沒事?」四江在外頭說著。
「誰曉得?」她一邊奮力又小心的爬出小窗,一邊回應著他,「許是你娘給你生了個百毒不侵的胃吧?」
「是嗎?」四江不以為然。
樊剛離開前要他看守這個年輕小夥子,還說無論如何都不讓他離開視線。他實在不知道這看來瘦弱的小兄弟有什麼得寸步不離看著的必要性,也感覺不出他有任何的危險性,或會對誰造成危害。
但既然樊剛說要看好他,他就得警醒著,輕忽不得。
當四江在茅房外思索著的同時,趙靈秀已經爬出小窗。
「喂!你怎麼沒聲音?」四江問。
趙靈秀坐在牆上,對著茅房的視窗回答,「疼得沒力氣出聲了。」
「是喔?那你快點。」四江催促。
「知道啦!」她故作不耐地道。
一個翻身,她跳下了高牆。果然,這是一條可供四輪板車進出的通道。於是,她快步朝著通道的另一端跑去。
過了好一會兒,四江驚覺到茅房裡過於安靜,他敲敲門,「喂!你在幹麼?」
茅房裡沒有任何回應,讓他慌了,「喂!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在幹麼?快說話!」
任他怎麼拍打叫喊,茅房裡依舊是悄然無聲,他意識到事態嚴重,一個轉身跑開,前去向掌櫃稟報……
趙靈秀成功「屎遁」後,心想此時那負責看守她的小廝應已發現她逃跑並向樊剛或掌櫃稟報,而他們也一定會立刻派人四處搜尋她。
為免被發現,她只能盡可能的在小巷子裡穿梭,並朝著城門的方向前去。
可在那些小巷子裡鈷了半天,她卻發現自己像是在鬼打牆般,怎麼都鈷不出去。於是,她決定冒險走外面的大街。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竟發現有個人從大街彎了進來,她本能的躲到一輛堆放薪柴的板車後,再偷偷的往外一看。
這一看,她愣了一下。因為那走進來的人竟是萬達的鏢師謝光明。
謝光明是駱聰老家的人,經路聰引薦而進了萬達,此時在這兒看見他,那筒直就是她的救星,但在她興奮得想從板車後跳出來之際,又一人緊跟在後走了進來。
她定睛一看,陡地一震。
尾隨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火狐一一杜蒼峰。
謝光明為什麼會跟火狐出現在同一個地點?正百思不解之際,只見火狐跟謝光明相互使了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巷裡的岔道。
她內心充滿疑竇,為何火狐一再跟萬達的人接觸?先是駱曉風,現在又是謝光明……
難道真如樊剛所說,萬達鏢局跟火狐勾結?不,絕對不是這樣!樊剛自己不也跟火狐攪和在一起嗎?他哪裡脫得了嫌疑就算這些時日跟樊剛相處之後,她深深覺得他不像是她認知裡的山賊,更不像是嗜血濫殺的人,可再怎麼樣她也沒道理不相信爹跟萬達鏢局的人呀!
雖說琉香所形容的那個鏢師她確實有印象,但那可能只是一顆老鼠屎,不表示萬達這鍋粥是壞的。
事實是什麼?真相是什麼?她真的無所適從,她真的糊塗了。此時此刻,她多想立刻回到沂陽跟爹當面求證,甚至找來相關人等對質。
對,回沂陽!她得儘快的回到沂陽!
忖著,她悄悄地、慢慢地往後退,想自另一條小巷離開。
突然,兩隻有勁的大手抱住她的腰,覆住她的嘴,將她整個人一提,不斷的往後移動。
她本能的掙扎,卻擺脫不了。
就這樣,她在兩隻腳幾乎懸空的狀況下被帶離,直到進入一條死巷裡的岔道才被放下。
她兩腳一著地,便本能的想逃跑,可那將她拖走的人卻一把揪住她,她一急,抽出隨身的小刀轉身便刺——
當她看見身後的人是誰時,小刀已經收不住了,她驚叫一聲的同時,小刀刺進了他的肩膀。
「唔。」樊剛皺眉,雙眼定定的看著受到驚嚇而鬆手的趙靈秀。
她眼底盈滿歉疚,「我……我不是有意的……」
樊剛臉上沒有丁點的怒氣,只是淡定的拔出小刀往自己袖口抹了兩下,然後還給她。
她看著他肩膀處鮮血直流,直覺反應的用手去搗著。
她那擔心的表情,讓樊剛心裡一喜,他不只更加確定了她的善良,也確定她對他絕不是亳無感覺。
「這點傷不礙事。」他安慰著她,「再重的傷我都受過,你的小刀要不了我的命。」
趙靈秀抬起微微濕潤的眼,「你……都怪你突然抓住我,我才會……」
「怪我?」樊剛眉心一擰,語帶責備,可眼裡卻有著愛鄰,「要不是你逃跑,我犯得著帶著弟寶到處找你嗎?」
他提到弟寶的時候,她才赫然發現弟寶也跟在他身邊,非常非常的安靜。
「幸好我早有準備,讓喬大娘將尋蹤散縫進你的腰帶裡,弟寶才能循著味道找到你。」
聞言,她一怔,「尋蹤散?」
「那是喬大夫調配的,一般情況下人是聞不到的。可狗鼻子靈,弟寶能沿著你走過的地方尋找你的蹤跡。」
她下意識看看自己的腰帶,再看看安靜地站在樊剛身邊的弟寶。原來他早已做了萬全準備,讓她插翅也難飛。
她不覺一惱,怨慰地看著他,然後使勁在他傷口上戳了一下。「痛死你好了!」
樊剛只是眉頭皺了一下,沒喊疼,一把抓住她的手,「你鬧夠了,跟我回去,要是被他們發現你沒死,一定會起疑。
提及火狐,她想起剛才所見的一切。
她拽開他的手,神情凝肅的直視著他,「你跟那個手上有燙疤的男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目前應該算是……合作的關係。」
「合作?」她陡地一驚,「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跟他合作的可不只我,剛才那個男人不正是你萬達鏢局的鏢師謝光明嗎?」
他唇角一勾,氣定神閑地說,「謝光明是路聰老家的人,說來也是路聰的人馬聞言,趙靈秀心頭一驚。
她沒想到樊剛居然對萬達鏢局的人事如此熟知,他究竟有何計畫,有何企圖?
難道他讓火狐頻頻與萬達鏢局的人接觸,就是為了從中得到鏢局走鏢的確切日期入鏢物內容?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知道她爹即將親自走一趟重鏢吧?
「樊剛,想不到你這麼陰險。」她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
「我陰險?」他眉頭微微隆起,神情有幾分懊惱,「你真是個糊塗蛋,直到現在還看不見真相嗎?」說著,他一把攫住她的手,拉著她邁開大步。
「放開我!樊剛,你是小人,是壞蛋!」
他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像是聽不見她的抗議跟咒駡,將她帶回了天星茶樓。
樊剛拖著一路上嚷嚷的趙靈秀回到了天星茶樓後院二樓的房間,一進房,他一個振臂放開了她。
她情緒激動,滿臉漲紅,氣呼呼的想沖出房去,可他擋住她的路,還將房門重重的關上。
「趙靈秀!」他沉聲一喝,眼睛直視著她,帶著一絲的慍惱跟沮喪,「給我一個我沒殺了你的理由。」
她一怔,「什麼?」
「當火狐說要殺了你以免壞事時,我為什麼要救你?」
「因為你要擄我回黑龍寨,好在劫我家鏢車的時候有備無患。」
「好,這或許可能。」他冷然一笑,「那我再問你,若你只是肉票,我我為何禮遇你,還讓你離開黑龍寨?」
「那是因為……因為……」
「火狐這兩三年來一直跟萬達鏢局的人密切往來,包括你的師兄駱曉風,你可知道?」
她看過駱曉風跟火狐接觸,但當時駱曉風跟他說火狐是別的空人介紹來的,而她至今仍不懷疑他的說法。
「火狐跟你是一夥的,你肯定是透過他以掌握萬達鏢局的所有訊息。」
樊剛冷哼,「我是這半年來才好不容易跟火狐搭上線,而你的師兄早在很久以前就跟他‘合作無間’。」
「口說無憑!」她惱火地說,「如果你坦蕩蕩,現在就讓我走,讓我回沂陽去弄個明白!」
樊剛目光一沉,「在我還不能確定你爹是否清白之前,絕不會讓你壞事。」
「我爹絕對是清白的!」她竭力捍衛她爹的人格。
「你爹是清白的,那駱曉風呢?」他強勢又冷肅的目光直射向她,「你也堅信他的清白?」
「當……當然!」不知怎地,她的心竟抽了一下。
她怎能懷疑駱曉風?他們是一起長大的,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怎能不清楚不相信?
樊剛只覺胸口有股火胡亂的竄著,「自從我在同安救了琉香並得知萬達鏢局與人牙子勾串之後,便開始暗中查訪,我已掌握多項人證及事證,證明駱曉風牽涉頗深。」
「你胡說!我師兄才不會——」
她話未說完,樊剛打斷了她,「你就真的相信他,沒半點懷疑?」
「沒有!」她怒視著他,「萬達鏢局中或許有害群之馬,但絕不會是我師兄,他是正人君子,與你不同!」
趙靈秀說這些話時,她的身體在顫抖,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心也在顫抖,只因她知道自己對駱曉風的信心早已動搖。
在黑龍寨及在樊剛身邊的這些日子,她漸漸對他產生了好感,失去了戒心,她看見他如何待人處事,也看見別人對他是如何的崇敬仰望,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出自於真心。
他雖是匪,卻不像匪,他有時表現得像小人,卻是個真君子……喔不,他哪裡是君子,他還曾經占她便宜,奪去了她的初吻呢!
每當意識到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偏向了他,她就覺得生氣、歉疚跟慚愧,因為不想承認自己對駱曉風的信心動搖,她只好更拚命的捍衛駱曉風的清白。
抬起臉,她用堅定的表情及眼神面對樊剛,「樊剛,我相信我爹,也相信我師兄,我絕不會相信你這個惡人所說的話看她全心全意的相信駱曉風的為人,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自他腳底轟地竄燃。
這一刻,他腦子裡只生出一個念頭——他不放。
既然她認定他是匪,他是惡人,那麼他就如她所願。
樊剛一把將她摔到床上,她驚慌失措的看著他,怒問:「你做什麼?」
「大爺中意你,不打算放你回去了。」他冷冷地道,「你認命也好,不認命也罷,就乖乖的從了我吧!」
「你敢!」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你試試。」他說著,已欺近她。
未等他靠近,她一頭狠狠往床柱撞去此舉嚇得樊剛魂都快沒了,一把撈起倒在床上的她,「趙靈秀!」
她兩眼迷茫,眨了眨眼便失去了意識。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09:59:48
第七章
趙靈秀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要爆開一般,疼得她慢慢恢復了意識。
她幽幽的睜開眼睛,腦中一片空白,卻只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不是她爹、不是駱曉風、不是李媽、水兒或是她認識的任何人,而是樊剛。
她懊惱極了,為什麼在這麼難受的時候,她腦子裡浮現的卻是樊剛。
「你可醒了。」突然,旁邊傳來丁紅鏡的聲音。
她將視線往旁邊一瞥,有點虛弱地說:「紅鏡姑娘?」
丁紅鏡嘴角微微上揚,可眼底又不見笑意,只是淡淡的看著她,「你昏睡三天,也該醒了。」
「我……我為什麼……」她想坐起,卻渾身乏力。
「你還是乖乖躺著吧。」丁紅鏡按下她,「大夫怕你傷了腦,吩咐就算你醒來也別亂動,樊剛將你托給我,我可不希望他回來時看見你有什麼差池。」
聽著,趙靈秀愣了一下。
「怎麼,不記得了?」丁紅鏡勾唇地笑。
趙靈秀稍稍的回想了一下,終於慢慢想起她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當時樊剛想強要她,她一個心急就往床柱上撞去,然後就……突然,樊剛那張歉疚的、自責的、憂心的臉龐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他想對她做那種事,還歉疚什麼、自責什麼,又憂心什麼?
「我聽樊剛說了,」丁紅鏡蹙眉,「真想不到你居然能把他搞瘋。」
聞言,趙靈秀疑惑的看著她。
「樊剛對女人向來都是溫柔又禮遇的,他不是會被欲望控制的人,就算是我主動求歡,他都不見得起心動念,可你……」丁紅鏡打量著她,眼底有著不想再隱藏的妒嫉跟羨慕,「我對你真是既羨又妒,你就這樣走進他的心,讓他變得不像是我所認識的樊剛了。」
丁紅鏡的這番話,讓趙靈秀的心一陣狂悸。
這些話若從樊剛口中說出,她肯定不相信,可這話是丁紅鏡說的,是一個喜歡樊剛的女人說的……
「當他來找我時,我看得出來,他嚇壞了。」丁紅鏡眼簾一垂,落寞的苦笑,「我從沒看過樊剛那種害怕的樣子。」
趙靈秀一動也不動,丁紅鏡的每句每字都像是鼓槌般急打著她的心鼓,教她喘不過氣來。
「樊剛從沒求過人,可他求我照顧你,在他不在的時候。」
趙靈秀微愕,「他不在?」
「是的。他有要事必須立刻離開,否則在這兒等你醒來的就是他,而不是我了。」
丁紅鏡睇著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的她,淡淡地道:「趙姑娘,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這種出身的女人?」
趙靈秀心頭一震,急忙否認,「不,我沒有,絕對沒有。」
丁紅鏡輕歎一聲,嫣然一笑,「趙姑娘,我能有今天,都靠樊剛,他算是我的恩人吧。」
她疑惑的看著丁紅鏡。
丁紅鏡娓娓道出自己的身世及跟樊剛相識的過程,「十五歲那年,我被人牙子擄去賣至娼館,老鴇虐待我,又逼我接客,我忍受不了而逃跑,卻被娼館的打手逮住並毒打,要不是樊剛救了我,我可能早已命喪打手拳腳之下。」
知道丁紅鏡十五歲就被人牙子賣至娼館,趙靈秀打心底同情她,同時也想到在同安被樊剛所救的琉香。
「樊剛救了我之後,我自覺不清不白,不敢回去老家,樊剛於是將我送至放歡樓交給春姨。」丁紅鏡神情平靜,仿佛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般,「春姨看我聰明好學,而我又是樊剛交托予她的,便對我十分照顧。她為我聘師學藝,將我捧成花魁。沒有樊剛,就沒有現在的丁紅鏡。」
聽到丁紅鏡堪憐的身世,趙靈秀心裡不覺一揪,「紅鏡姑娘,我真的沒有瞧不起你,我只是……」
丁紅鏡一笑,「你對我的不友善,不是因為瞧不起我,而是因為在意我跟樊剛的關係吧?」
心事被一語道中,趙靈秀漲紅了臉,職尬羞離。
「樊剛對我,只有同情可憐。」丁紅鏡神情惆悵,無奈一笑,「可你,讓他心慌意亂。」
趙靈秀不知該說什麼,有點不知所措。
「趙鐘,你應該知道樊剛的身世跟遭遇吧?」丁紅鏡問。
她點頭,「是的,我知道,也去過樊家被燒毀的宅子。」
「樊剛雖落草,可他從不為惡,甚至還救了不少被劣紳惡霸跟土匪盜賊迫害的人,外面那些關於他的傳聞,全是那些貪官劣紳為了詆毀他而放出的假消息。」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趙靈秀皺眉問。
丁紅鏡沉默了一下,神情認真而嚴肅,「趙姑娘,你雖已訂親,但你喜歡你師兄嗎?你的心可曾因為他而起伏過?」
她的隱教趙靈秀心頭一顫,她的心曾因駱曉風而起伏過嗎?她想不起來,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可樊剛,她的心不知已因為他翻騰了幾回,思及此,那深重的慚愧及罪惡感讓她心裡更不好受了。
睇著她臉上及眼底的掙扎,丁紅鏡了然於心,伸出手,她輕輕的拍撫著趙靈秀的手背,「我去幫你張羅點吃的吧。」說罷,她起身走了出去。
鹿首嶺下,一支打著萬達鏢局旗號的鏢隊正高喊著鏢號經過。
這條鏢道是鏢局新開約半年的鏢道,萬達鏢局早跟此地的土匪頭子鄭大元達成互不侵擾的協定,而萬達鏢局也答應每趟經過都會給一筆過路費。
聽見鏢師們高喊著鏢號,嶺上出現了十幾二十名戒備的土匪。
「鹿首嶺的好朋友,在下萬達鏢局謝光明,打從貴地過,多有打擾,望請見諒。」
上頭的土匪不出聲,只是俯視著停在底下的鏢師及幾輛馬車。
謝光明正疑惑著,突然見土匪們猶如靈猴般飛撲而下。
「劫鏢!」有人大喊。
謝光明及他帶領的十名鏢師一震,立刻群起反擊,剎時間,三十多人纏鬥在一起,但很快便分出高下。
謝光明跟他的鏢師們被擒,一個個被押著跪下。
謝光明怒駡,「你他媽混蛋,你們這票臭土匪,咱們有過協議,你們也收了錢,現在是想黑吃黑?」
「搜。」這時,一名黑衣蒙面男下令搜車。
土匪們聽令,立刻前去打開三輛馬車,車門一開,只見其中一輛馬車上竟擠著八、九個年紀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們全被蒙著眼,手腳遭綁,嘴巴也被塞著布,讓她們看不見,說不出也跑不了。
「當家的,」搜車的弟兄神情嚴肅,「逮到了。」
黑衣蒙面男走到馬車前,眼神凝肅,不發一語。
「萬達鏢局的鏢,你居然敢劫?!」
謝光明惱火地說。
黑衣蒙面男走到他面前,銳利的黑眸直射向他,冷冷地道:「萬達鏢局連人口都敢走私,我為什麼不敢劫?」
「他媽的,你都收過路費了,還……啊!」
謝光明話未說完,黑衣蒙面男已一把掐住他的喉嚨。
他驚恐又痛苦的看著黑衣蒙面男,「你、你不是鄭大元,叫叫他給老子滾出來……」
黑蒙面男冷笑一記,扯下了蒙面巾,露出一張英氣煥發,粗獷俊偉的臉龐來。
謝光明一怔,「你、你是……」
「樊剛。」
謝光明陡地一震,瞪大了眼睛,「什麼?你怎麼會……」
「鹿首嶺已經易幟,鄭大元跟他的人馬也全都人了大牢。」樊剛唇角一勾,目光如刃,「全押回去!」
樊剛離開的日子,丁紅鏡每天都到天星茶樓關心趙靈秀,兩人雖然是不多,但趙靈秀卻漸漸的欣賞起她。
她是個世故卻真誠,溫柔又強悍的女子,那些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不幸,都成為她的養分,滋養成如今的花魁丁紅鏡。
在趙靈秀看來,丁紅鏡是個十足的奇女子,別說男人,連她這個女人都快愛上她了。
但她都快愛上了的人,怎麼樊剛動不了心?
想到丁紅鏡跟她說的那些話,她的胸口一陣悸動,耳根也跟著發燙,思及這些時日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她整個人就熱熱的、暈陶陶的。
在沒遇上樊剛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給駱曉風,也相信那是最好的安排,她從來沒懷疑過自己對駱曉風的感覺及感情,可樊剛的出現卻顛覆了她的世界。
她從不曾思念過駱曉風,即便他出門一趟至少就是三個月。
可三天沒見樊剛,她竟莫名其妙的想起他來。
她的心從來沒因為駱曉風而瘋狂的跳動過,她的呼吸也不曾因為駱曉風而紊亂。
可樊剛總是輕而易舉的讓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難。
她從來不介意駱曉風的喜怒哀樂,可樊剛舉手投足之間就能攫住她的心神。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心已被樊剛擄獲了,因為知道,她內心的掙扎實在難以言喻。
數日後,樊剛回來了。
「當家的,您回來啦。」門外,四江興奮地說。
「她歇著嗎?」樊剛低聲問。
聽見樊剛的聲音,趙靈秀胸口一揪,一種既惶恐卻又興奮的激動襲上她心頭「沒有,掌櫃剛差人給她送吃的。」
四江說著,好奇地問,「當家的,原來她是個姑娘……」
樊剛不在的時候,丁紅鏡在這兒出出入入,翠兒說溜了嘴,四江才發現他一直看守著的小夥子其實是個小姑娘。
樊剛輕斥一聲,「多事。」
聽著他跟四江說話的馨,趙靈秀心跳得厲害。這時,他輕叩門板的聲音教她整個人一震。
「醒著吧?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趙靈秀早已站在房門前,眼睛望著門閂,呼吸不自覺的急促起來。
「開門,至少讓我跟你道歉。」樊剛聲音低沉,語氣誠懇。
不知怎地,她心頭一緊,竟有種無助想哭的感覺。
是的,她感到無助,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以為事情會越來越明朗,黑即是黑,白就是白,愛就是愛,僧便是僧。
可原來,她把一切想得太筒單。
「趙靈秀,別讓我闖進去。」他語帶威脅。
她掙扎了一下,伸出手去拉開了門閂,然後本能的往後退。
樊剛推開門,先是端詳她,確定她安好,然後輕輕的將門闔上。
「你的頭……還好嗎?」他問。
她築起高牆,不讓他發現她的無助彷徨。「死不了。」
樊剛上前,伸出手想檢視她額頭上的傷。
一見他伸出手,她猛地退後兩步,差點踉蹌跌倒。
樊剛心頭一抽,濃眉皺起,「你怕我她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他。
樊剛露出歉疚自責的神情,就像她失去意識前所看見的那樣。
「那天是我錯了。」他很乾脆的認錯,「我一時惱了,糊塗了,所以幹了蠢事。」
她還是不說話,神情佈滿防備。
她猶如驚弓之鳥般的表情及眼神,讓樊剛內疚到無以復加,她眉一擰,聲音低啞地道:「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絕不會。」
趙靈秀怕的不是他,她怕的是自己一一那個已經愛上他的自己。
她怕自己把持不住,她怕自己連最後一絲的自製都會被他的溫柔摧毀,因此她得築起一道更高更冷的牆。
她冷冷的看著他,顫抖的說道:「我是我師兄的人。」
聽見她這句話,樊剛像是被狠狠的敲了一記,耳邊嗡嗡作響。
「我們回龍門山,我讓你見一個人。」他閉了閉眼。
樊剛與趙靈秀兼程趕回龍門山,一返抵黑龍寨,他便將她帶至議事大廳,並要馬希平將關在黑龍寨地牢裡的謝光明押來。
當謝光明看見趙靈秀時,露出了驚愕不已、猶如見鬼般的表情,「小……小姐?你、你怎麼……」
「謝大哥?」趙靈秀沒想到會在黑龍寨看見謝光明,而且他身上明顯帶傷,她驚急疑惑的望向樊剛,「這是怎麼回事?!」
「謝光明,」樊剛氣定神閑,「你是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說什麼?」趙靈秀不解地又看向謝光明,「謝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謝光明疑惑地問。
趙靈秀眉心一蹙,「說來話長,一時也說不清楚,倒是你,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小姐,我們被黑龍寨劫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謝光明一口咬死黑龍寨。
一旁的馬希平一震,勃然大怒,「你這混蛋,你明明已經認罪!」
「小姐!」謝光明雙膝一跪,「小姐,我們是被冤枉栽贓的!」
馬希平惱了,一腳朝謝光明背上踹去。
謝光明唉呀一聲,整個人趴地不起。
見狀,趙靈秀立刻趨前扶起他,氣憤的瞪著馬希平。
「馬師父,打狗也要看主子。」她不卑不亢地直視著馬希平,「他是我萬達鏢局的人,輪得到別人動手嗎?再說,他究竟犯了什麼罪?」
「他跟你萬達鏢局的一干鏢師走私人口販至娼館,罪證確鑿,人贓俱獲,如今那些小姑娘都被安置在寨子裡,趙姑娘要不要去瞧瞧?」
聞言,趙靈秀陡地一震,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謝光明,「謝大哥,真有此事?」
火狐是個無良人牙子,她之前也在開陽親眼見到謝光明跟火狐碰頭,難道謝光明真跟火狐勾串,做那些傷天害理,天理不容的壞事?
謝光明是駱聰手底下的人,那麼駱聰跟駱曉風知情嗎?
「小姐,不是啊,是他們屈打成招,我才認罪的。」謝光明抵死不認,狡辯到底,「他們劫了我們的鏢,弄了幾個小姑娘,就說我們販賣人口。」
馬希平跟幾個寨裡弟兄聽到他的狡辯,氣得咬牙切齒,個個都想撲上去揍他。
「你這該死的混蛋,居然還……」馬希平一把抓起他,掄起拳頭就要開打。
「馬師父。」樊剛淡淡的出聲制止。
馬希平惱怒地回頭,「當家的,他樊剛搖搖頭,示意他什麼都別說,自己也保持沉默,因為他想看趙靈秀是什麼樣的反應及回應。
「謝大哥,我看見你跟火狐碰面。」
趙靈秀神情凝沉,「火狐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嗎?」
謝光明愣了一下,「火狐?誰是火狐「就是那個臂上有燙疤的男人,我曾在沂陽見過他,師兄也跟他碰過面,他跟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你、你是說那個姓馬的嗎?」謝光明胡審,「他是客人介紹的,說有重鏢要托咱們運往南方。」
聞言,趙靈秀微愣,這說法倒是跟路曉風不謀而合,沒有出入。
「你說他姓馬?」趙靈秀問。
「是啊,他是這麼說的。」謝光明說著,話鋒一轉,激動的指控著,「小姐,這些匪類說的話不能信,這一切都是他們搞的鬼!」
趙靈秀下意識望向樊剛。真如謝光明所說,是樊剛買通火狐化名接近駱曉風跟謝光明,然後再趁機打探鏢局的行程,並將販賣人口的罪名嫁禍給萬達鏢局嗎?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這麼想,可現在,她卻不再篤定,但事實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呢?誰是真誰又是假?
她與樊剛四目相望,好一會兒,沉默不語的樊剛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把他押回地牢。」
寨子弟兄答應一聲,立刻將謝光明押走。臨去前,謝光明還一直喊著「小姐,救我」。
趙靈秀轉身,嚴正要求,「樊剛,把人放了。」
樊剛神情平靜,「不能放。」
見他拒絕得這麼果斷,她有點惱怒,「你怎麼可以……」
「你走吧。」
「咦?」她聽錯了嗎?
「今天有點遲了,明天我幫你備車,你回沂陽吧。」
一旁的馬希平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當家的,不能放,事成之前要是她把咱們的事說了,那……」
「馬師父,」樊剛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我已經決定了。」
迎上他那平靜卻又堅定的目光,馬希平露出無奈的表情。
「樊剛,你是說真的嗎?」趙靈秀一時回不過神,情不自禁的抓住他的手,「你要放我走?」
樊剛注視著她的臉龐,沉默須臾,唇角微微上揚,眼底卻映著無奈及失落,「你就自己去找答案吧。」說罷,他揮開她的手,邁開步伐走了出去。
明天就能離開黑龍寨了,可趙靈秀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不是興奮,而是讓她難以置信的惆悵。
她合該歡天喜地的,可是一想到要離開這兒,離開樊剛,她心口就揪痛著。
樊剛為什麼要放她?他那篤定的、問心無愧的眼神,讓她幾乎想在那一刻便高喊「我找到答案了」。
可不行,她得弄個水落石出,萬達鏢局中若有陽奉陰違、為非作歹之徒,她一定要讓爹知道並清理門戶。
至於駱曉風……她真的不相信他跟此事有關,直至現在,她還是寧可相信他也是被蒙在鼓裡。
他們一起長大,他敬爹為師為父,她不相信他會做對不起爹及鏢局的事。
就在她輾轉難眠之際,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誰?」
「我。」門外傳來琉香的聲音。
聞聲,她立刻翻身坐起,穿上鞋,飛快步至門前,打開房門。
門外,琉香怯怯的站著,一雙盈盈大眼定定的望著她。
「你……明天要走了?」
趙靈秀點點頭,「有些事,我得回去弄清楚,包括你姊姊的事。」
琉香沉默了一下,疑怯的瞅著她,「那……那你還會回來嗎?」
看著琉香那彷佛乞憐小狗般的無助眼神,她心頭一緊,忍不住將琉香擁入懷中琉香的身子先是一僵,之後慢慢的放鬆。
「琉香,不管我去了哪裡,都是你的姊姊,等事情結束,或許……或許……」
或許什麼?事情還沒結束,也還不確定是什麼樣的一個結束,她如何給琉香承諾?「琉香,你姊姊的死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我會證明我爹絕不是指使者。」
琉香殷殷望著她,「然後呢?你會回來嗎?」
她怔愣住,不知該說什麼。
隨著她的沉默,琉香眼底的一絲希望之火慢慢熄滅,她垂下眼,失望的轉過去。
趙靈秀想喚住她,卻又沒有勇氣對她做出任何的承諾。
「琉香,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她喃喃說道,卻不知道琉香是否有聽見。
翌日,話別了喬大夫、喬大娘、喬向雲,還有寨子裡的一些寨民們,趙靈秀在樊剛親自帶路下,離開了黑龍寨。
琉香沒來送她。
她不意外,卻難免失落。
一路下山,她驚訝的發現,離開的腳步竟是如此沉重。
她不敢回頭多看寨子一眼,也不敢往前看著樊剛的背影,只是一路低著頭,沉默不語的循著樊剛的腳步前進。
想起這些時日來的點點滴滴,她不知為何竟一陣鼻酸,眼眶也緊跟著濕熱,為免那眼淚從眼眶裡湧出,她拚命的忍著、忍著……直到她撞進樊剛的胸膛。
她嚇得抬起臉,驚見樊剛不知何時已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面向了她。
她瞪大眼看著他,心口顫了幾下。
樊剛顰著眉,「發什麼愣?走路不帶眼的嗎?你……」說著,他突然心頭一震,不為別的,只因他看見趙靈秀的眼淚就那麼靜靜的滑落。
他本能的伸出手輕輕抹掉她臉上的淚,她羞惱的退後一步,低頭胡亂的抹著不聽話的淚水。
「為什麼哭?捨不得?」他一派輕鬆地說。
她說不出話,只是不停的拭淚,可不知為何,淚水還是像湧泉一樣源源不絕滴落。
突然,樊剛將她一把擁入懷中,她一震,本能的掙扎了一下。
可她越是掙扎,樊剛便將她抱得更緊、更牢,像是擔心一放手,她便會飛了。
是,她是要飛了,可他賭的是,她還會飛回他身邊。
他等待了這麼久,計畫了這麼久,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為了給樊家五十八口人報仇,讓他們得以在九泉之下安息,可趙靈秀的出現打亂了他這盤棋,讓行事如履薄冰,步步為營的他,莫名其妙的為她冒了這場險。
他將之視作一場賭注。
趙安峻若是正直清白,必定會大舉清理門戶,到時,他會提供足夠的人證物證給予協助,教那些偽君子一一現形。
定了路曉風的罪,他與趙靈秀的婚事自然不成立,待她恢復自由之身,他便會去向趙安峻提親,哪怕是趙總鏢頭不答應,他也要把這走進他心裡、偷走他的心的丫頭搶來。
而若趙安峻真是主犯之一,以趙靈秀的脾氣,就算那是她的親爹,她肯定也容不了,那時,他相信她自會回到他身邊。
趙靈秀在他懷裡,不掙了,不動了,她安分的將臉貼著他的胸口,內心卻是五味雜陳。
「趙靈秀。」樊剛輕聲喚她。
她不動,他逕自捧起她的臉,深情笑看著她,「你都要走了,問你一件事,你要誠實回答。」
「不誠實如何?」
「不誠實就不准走。」
「誠不誠實,你又如何知道?」
他自信一笑,「我自會知道。」
「成。」她用力抹去那最後一行淚,「你問。」
樊剛唇角微微揚起,幽深又霸道的黑眸緊緊鎖住了她,「你對我可有半點相信、半點動心?」
她眸底閃動黯光,「這是兩個問題,你只能選一個。」
他一笑,「好,那你對我可動了心?」
迎上他的目光,她倒抽了一口氣,沉默了一下。她都要走了,誠實又何妨?
於是,她輕點頭,認了這事。「我是動了」
聞言,樊剛喜上眉梢,喜色藏都藏不住。
看他一臉興奮雀躍,趙靈秀忍不住又繞了他一桶冷水,「但樊剛,鏢匪不兩立,而且我已有婚約,動心也是一時,你不必過於得意,以免……」
她話未說完,樊剛一把將她擒入懷中,低頭便給了她一記熱切的吻。
她用力推開了他,滿臉漲紅的瞪著他,唇片翕動著想罵他兩句,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還能嫁他嗎?」樊剛眼中閃動黯光,笑問。
「什麼意思?」她疑惑地問。
「你心裡有了人,縱使此次回去證明了他的清白,還有辦法嫁他嗎?」
他這個問題,正是她自覺已愛上樊剛之後,時時捫心自問的問題,她還能嫁駱曉風嗎?
在遇上樊剛之前,那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可現在,她的心住進了樊剛這個意外,他是過客或會長留?她迷惘了、困惑了。
倘若駱曉風是清白的,那麼他們必然走上婚嫁一途,那麼她有辦法忘了樊剛,一心一意做駱曉風的妻嗎?
看著她臉上及眼底那深深的迷惘及掙扎,樊剛一笑,「你會回來嗎?」
「咦?」她一愣。
「等你得到你的答案,不管你爹跟駱曉風是否清白,你會回來嗎?」
她秀眉一蹙,不自覺的低下頭,一臉為難。
「這事,你一路上多的是時間思考,現在不急著回答我。」說著,他勾起她的下巴,熾熱的眸光注視著她,爽朗的一笑,「趙靈秀,你此番回去,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用害怕。」
她微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因為……」他眼中迸出兩道精芒,露出自信又迷人的微笑,「就算你不回來,我也一定會去找你。」
聞言,趙靈秀心頭一悸,怔怔的望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到了山下,樊剛替她備的馬車已停在那兒,她上了馬車,發現車廂裡鋪了舒適的被褥,還有水糧。
「路上小心。」樊剛沒說什麼,只是叮囑著她。
她點點頭,半刻都不敢遲疑的駕著馬車離去。
樊剛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目送著她離開。
馬希平走上前,難掩憂心地說:「當家的,這樣可好?不怕一一」
「不怕。」樊剛打斷了他,臉上是一抹自信及篤定,「王爺已自京裡秘密調了一批親衛,近日便會抵達開陽,其它的……見機行事。」。
見他一派輕鬆,彷佛天下都在他掌握中般,馬希平也沒再多說什麼了。
「馬師父,幫我備馬。」
「咦?」馬希平一怔,「當家的要出門?」
他唇角一撇,深沉一笑,「嗯,有些事還是親力親為的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10:00:01
第八章
趙靈秀一路快馬直奔沂陽,想趕在出鏢之前見到爹,以阻止任何可能的不幸。
一路上,她不斷想起樊剛對她說的那些話。
待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會回去嗎?還是依照原本的計畫嫁給駱曉風?但若路曉風真的涉及販賣人口之事呢?
喔不,她不是深深的相信著駱曉風嗎,為何現在竟有了他可能涉案的想法?
也許一切都是誤會,樊剛不是別人以為的那種悍匪,而樊剛一口咬定涉案的駱曉風也只是遭到朦騙。
如果所有的不幸悲劇都只是一連串的誤會,那麼只要解開了誤會,應該就能扭轉乾坤,讓爹逃過死劫。
只不過這個結是打開了,但另一個……仍是死結。
她爹的死也許是一場誤會及意外,那麼她呢?是誰要火狐對她下毒手?付著,她又糾結了。
不管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趕回祈陽,解開所有謎題。
抵達折陽後,她立匆趕往萬達鏢局,路上經過萬達的貨行,瞥見路曉風正在指揮幾名新進的鏢師跟工人裝貨,她立刻停了下來。
見一輛陌生馬車突然停下,大家都望了過來,包括路曉風。
看到兩個多月不見的趙靈秀,駱曉風登時瞪大了眼睛,活似大白天見到鬼般。
「師兄!」趙靈秀跳下馬車,快步走向兩腳像被釘在原地的駱曉風。
「師……師妹?」駱曉風驚呆了。
此時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火狐不是說他跟一人口販子說話時被趙靈秀撞見,於是殺之滅口了嗎?怎麼兩個多月後又出現了?
他力持鎮定,「師妹,你、你跑哪兒去了?」
「我……」趙靈秀本該將這兩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但不知為何,她心念一轉,決定有所保留。
樊剛的事,她該讓駱曉風知道的,但為什麼猶豫了?她真對駱曉風起了疑心?
想著,她對駱曉風有幾許的歉疚。
「你知道師父有多擔心你嗎?」駱曉風一臉憂心,「你究竟上哪兒去了?」
「我……我發生了一些事,被帶到了很遠的地方,一時、一時也說不清。」她隱瞞了樊剛的事,話鋒一轉,「師兄,有件要事得趕快讓我爹知道。」
駱曉風微愣,小心地問:「什麼事?」
「我認識了一個小姑娘,她跟她的姊姊被人牙子從鄉下擄走賣至同安,她說押送她們至同安的是咱們萬達鏢局的人。」
聞言,駱曉風一驚,「竟有此事?」
「那位小姑娘的姊姊被打死,她幸而得救,逃過一劫,我原本以為只是有人假藉萬達的名號在外為惡,可是聽了她的形容,我似乎有印象曾在哪個分局見過她所說的那個人,」她神情嚴肅地說,「師兄,看來鏢局裡真有害群之馬。」
路曉風點點頭,表情凝重,「此事非同小可,後天就要出鏢,是得立刻向師父稟報。」
看駱曉風一臉沉重,趙靈秀稍稍安心了一些。不可能的,一定是誤會,路曉風是爹看著長大的,爹不會看走眼。
「走,我們立刻回去找我爹跟師父。」駱曉風說著,輕拉了她一把,「咱們坐你的車回去。」
她點頭,旋身便往馬車走去。
駱曉風跟著她到了馬車旁,要她進到車廂,由他駕駛。
他幫她打開車門,扶著她上去,「你快進去坐好。」
「嗯。」她笑視著他,用力點點頭,便要進入車廂。
可就在她轉身彎腰之際,頸後一記重擊讓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趙靈秀幽幽轉醒,發現自己手腳遭綁,嘴裡被塞了一塊布,坐臥在一處小柴房裡,她嘗試著起身,卻辦不到。
她最不願接受的事情發生了,駱曉風真如樊剛所說,瞞著爹私下進行著非法的人口交易。
爹看走眼,她也看走眼了,以前不願意承認的所有事情一兜,全都明朗了。
萬達的鏢是駱聰跟駱曉風黑吃黑給吃下的,他們殺了爹,嫁禍給黑龍寨跟樊剛,也因此當她說要去找樊剛對質時,他們才會百般阻撓。
看來,她在客棧中遭到火狐毒手,也是駱聰父子倆下的指令。
這一刻,她不知怎地竟不感到傷心憤怒,而是有著一絲沒來由的竊喜。她想,那是因為在這一刻,她終於確定了一件事一樊剛不是她的殺父仇人。
只不過她一時大意中了駱曉風的招,現在也不知身在何處,又該如何逃跑並盡速回到鏢局將此事告訴爹呢?
如果爹不知情,依舊押鏢上路,恐怕又會被駱聰父子倆殺害,那娘為她及爹求來的一線生機就白費了。
趙靈秀正著急著,有人開門進來i她抬頭看清來人,陡地瞪大了眼睛。
「唔!唔!」她掙扎著,不斷發出聲音,卻叫不出一聲「水兒」。
是的,此時走進這小柴房的正是跟她同喝李媽奶水長大的水兒,她興奮極了,以為救星來了,卻沒細想水兒為何出現在這裡,直到她發現水兒看著她的眼神有多麼的冷漠。
她安靜下來,不掙扎了,因為她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水兒走向她,淡淡地說:「你既然走了,為什麼要回來?」
她驚訝不解地看著水兒,「唔……」
「為什麼你不一走了之?為什麼?」
水兒語帶責怪怨懟,「我能理解曉風,我能為他做任何事,你能嗎?」
水兒一直都知道駱聰父子私下的所作所為,而駱曉風也經常利用她較不受注意之便,為他傳送各種資訊。
唯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價值,才不覺得自己矮趙靈秀一截,她能為駱曉風做的事、冒的險,趙靈秀不能趙靈秀不在的這些日子,她跟駱曉風多了許多私會的時間跟機會,她多麼希望趙靈秀永遠不要回來。
可是,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唔!唔!」趙靈秀很想說話,可她沒法開口。
「你想說話嗎?」水兒看著她,「你是不是想罵我?」
趙靈秀搖搖頭,眼底映著激動的淚光,她並不是傷心或氣憤駱曉風跟水兒竟有私情,而是不舍水兒為愛癡狂,為虎作倀。
水兒拿出她口中的布,一臉無愧地說:「我比你更愛曉風。」
「水兒……」她不舍地落淚,「你不能做傻事,師兄他……他在做傷天害理的事啊。」
「我知道。」水兒堅定地點頭,「可我愛他,我願意支持他。」
「水兒,你別這麼傻,難道你不會「趙靈秀,」水兒打斷了她,「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我願意為他付出犧牲,你行嗎?你輸給我了,你不像我這樣愛他。」
「水兒……」她一臉無奈。她同情水兒,為了證明自己的愛而泯滅良知,助紂為虐,而她竟以為這是真愛?
「你很恨我吧?」水兒直視著她,「恨我偷走了你的師兄。」
她搖搖頭,「不,我一點都不恨。」
她想,這就是丁紅鏡所說的吧,駱曉風從來不曾讓她的心情為之起伏,也因此即使是發現他背叛她並私通水兒,她也沒有一丁點的傷心。
可對樊剛,她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光是想像他跟丁紅鏡的關係,就能教她情緒沸騰激蕩。
「水兒,你不能一錯再錯,也不能讓師兄繼續錯下去。」她勸著水兒,希望水兒能懸崖勒馬,「快放我回去,否則事情將不可收拾,無法彌補。」
「不。」水兒堅決地說,「曉風說你會壞他的大事,要我無論如何都要看住你。」說罷,她將布塞回趙靈秀嘴裡。
深夜時分,有人來到小柴房。
「開門,我是老利。」門外有個男人說話。
水兒起身開門,讓男人進到柴房。
一看到男人的臉,趙靈秀陡地一驚。
方方的臉,粗粗亂亂的眉毛,細長的眼睛,眼珠子很小,鼻子大大塌塌的,像廟前的石獅一樣,右臉頰有一顆長毛的黑痣……他就是琉香形容的那個人,老利,利百達。
趙靈秀曾在父親兩年前過五十大壽時見過他,可因為他是分局的鏢師,平常也見不到面,因此她沒特意記住他的名字,可此刻,那曾經模糊的記憶卻清晰了。
趙靈秀恨恨的瞪著他。
老利覷了她一眼,跟水兒說:「出鏢在即,曉風要將她帶出城去,免得她壞事「嗯。」水兒點頭,然後瞥了趙靈秀一眼,疑怯地問:「要把她帶到很遠的地方嗎?」
老利哼地一笑,「黃泉地底遠不遠?」
聞言,水兒一驚,「你要殺了她?」
「不是我要殺她,是曉風說她不能留。」
「可是……可是她……」水兒的良知還未完全泯滅,雖然一直以來她都妒恨趙靈秀,可她們畢竟一起長大,趙靈秀也不曾虧待她。
得知他們要殺了趙靈秀,她心驚不已。
「不能把她送到遠一點的地方軟禁她嗎,或是——」
「水兒姑娘,」老利打斷了她,哼笑著,「你這就是所謂的婦人之仁呀,要是她活著,難保有一天不會說出咱們的事,到那時你心愛的曉風會怎樣呢?」
提及駱曉風,水兒那剛竄出頭的良知及不忍又縮了回去,她難掩歉疚的瞥向趙靈秀,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
趙靈秀定定的望著水兒,期盼著她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可當水兒將臉一撇,她便知亳無機會了。
老利走過來將她一把拎起,「小姐,你可別怨我,要怪就怪你出現得不是時候。」
她恨恨的瞪著他,氣得想把他大卸八塊,好替琉香的姊姊報仇。
見她眼睛瞪得老大,老利眉梢一挑,「怎麼,你好像有話要說?」說著,他取出她口中的布。
趙靈秀嘴巴一獲得自由,立刻氣恨的大罵,「王八蛋!」
老利不以為意地一笑,「你儘管罵吧,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原來都是真的,你們真真切切在幹著見不得光的勾當!你們這樣做對得起我爹嗎?」
「哼!」老利冷哼一記,「外面的人總管我們鏢師叫一聲‘達官爺’,卻不知道咱們走一趟鏢拿不了多少銀子,要是一不小心掛了彩,一躺就是半年。」
「這不是你們違背良心幹盡壞事的藉口!」她怒斥著。
「人人都說萬達光是替龐記票號押鏢便是抱著個金罐子,可誰知道咱們抱著金罐子,卻只能吃糠咽菜幹。」他滿腹牢騷,理直氣壯,「總鏢頭太不知變通了,守著祖師爺的訊能發達嗎?很多人都走過私貨,舉凡內蒙的皮貨,東北的草藥,江南的絲綢煙茶,如果不私帶一些貨,怎麼「你們現在走的不是私貨,而是人!」趙靈秀訓斥他,「那些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女兒,你們可知道她們的爹娘有多傷心?你們難道無兒無女?難道沒半點良知及憐憫?當你毒打那些孩子時,心裡沒有半點猶豫跟慚愧嗎?你不是人,你不配做人!呸!」
趙靈秀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這是替琉香吐的。
「琉香,對不起,姊姊不能幫你討回公道,不能幫琉秀報仇。」想起琉香,她難過得流下眼淚。
老利惱羞成怒,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然後粗暴的將布塞進她口中,接著一把抓起她,邁步走了出去。
趙靈秀絕望的看著水兒,只見水兒唇片翕動,無聲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老利親自將趙靈秀帶到城外一處破草房,不多久,駱曉風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而是帶著火狐。
她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可她無畏的直視著駱曉風跟火狐,那冷冽淩厲的眼神像是在審判他們的罪。
她不怕死,只是懊悔自己終究扭轉不了乾坤,改變不了命運。
「娘,對不起,我辜負了您的期望。」想起在夢中見到的娘親,她心頭一陣揪緊。
駱曉風走向她,見她臉頰紅腫,嘴角有乾涸的血跡,微微皺了眉頭。
他望向老利,「你打她?」
「誰要她那張嘴沒完沒了。」老利冷哼。
「唉。」駱曉風挑眉一歎,慢條斯理的抬起她的臉,取出她嘴裡的布,「師妹,你就是這樣,太嗆了。」
趙靈秀兩隻眼睛猶如利刃般射向他,「駱曉風,你禽獸不如。」
駱曉風挑眉一笑,「才說你嘴巴太哈,你又開始了,怎靈麼不受教?」
「駱曉風,我看錯你,我爹也看錯你了。」趙靈秀續道:「你八歲到我家來,我爹收你為徒,視如己出,你竟是這樣回報他的?」
「師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對她的指責不以為意,「這走鏢有多大的風險,是能幹一輩子的行當嗎?師父他老人家太冥頑不靈了,只想這麼規規矩矩的幹一輩子鏢師,圖什麼呢?」
「我爹不是冥頑不靈,他只是不貪不義之財,不做不義之事,你們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會有報應的!」
駱曉風聽了哈哈大笑,「報應?哪來的報應?」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師妹,我本來不打算殺你的,我本打算在將師父的死嫁禍給黑龍寨的樊剛之後,按計劃娶你過門,誰知道你……」
「你不是人!」趙靈秀氣恨得想把他生吞活剝,她咬牙切齒地說:「你跟你爹忘恩負義,你們簡直不配為人!」
「隨你怎麼說。」他甩開她的臉,冷冷笑道:「總之你跟你爹是活不了了。」
「你不會如願的。」她恨恨地道:「萬達的鏢過不了龍門山,我聽到風聲,黑龍寨想劫萬達的鏢,且勢在必行。」
「你從哪聽來的?」駱曉風微微皺眉,「黑龍寨向來跟萬達相安無事,也從沒動過萬達的鏢。」
「我在開陽的一間茶棧裡無意間聽到的。」她瞎掰一通,希望能教駱曉風有所顧忌而取消此計,或許這麼一來有機會救她爹一命。
「喔?」路曉風挑挑眉,若有所思,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她一怔,疑惑的看著他。
駱曉風笑視著她,「反正你都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由你爹親押經過龍門山下的鏢車裡根本沒有金銀珠寶。」
聞言,她陡地一震,「什……什麼意思?」
「你爹對我們父子倆實在太放心了,所有裝車的事務,他全部交由我跟我爹處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車裡到底放了什麼。」駱曉風有幾分得意,「真正的金銀珠寶將走另一條秘密鏢路,由老利他們運送到安全的地方存放,而你爹押的只是一車車的石頭跟破布。」
聽到這兒,趙靈秀真切領教到駱氏父子的陰狠毒辣,她恨不得自己有神力可以掙開手上腳上的繩子,然後跳到駱曉風身上去,一口咬下他的心。
「駱曉風,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說著。
駱曉風一臉無所謂,「師妹,你該知道我不怕鬼的。」說完,他轉頭看著火狐,「這次你可別又搞砸了。」
「放、心吧。」火狐有點尷尬,又有點懊惱,「這次我會親手解決她。」
駱曉風點頭,跟老利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前一後走出草房。
火狐一臉狐疑不解的看著趙靈秀,「你怎麼能活到現在?」
「我命大。」她沒好氣的說。
「張迅那傢伙放了你?」
她猜想他口中的張迅應該就是樊剛所化名。
她眼見是活不成了,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樊剛的身分曝光,只要樊剛的身分不被識破,只要樊剛的計畫還能進行,說不準爹還是有一線生機。
她活不了不要緊,但求爹能活,這麼一來,至少不辜負娘寄望她能自救並救爹一命的期待。
「人說男人女人就算只是好上一回,總也有幾分情分,他占了我的便宜,能不饒我一命嗎?」
火狐啐了一記,「所以說女人真是禍害,衣服一卸,那些個蠢貨就色迷心竅了。」他上下打量著她,嘖嘖兩聲,「可惜你不是我喜歡的樣子,不然我也來快活快活。」
她狠狠的瞪著他,「少囉嗦!要殺要別,利索一點!」
「痛快!」火狐一臉讚歎,「果然是女中豪傑,有骨氣,夠膽識。」他勾起她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端詳著她。
趙靈秀神情冷凝的直視著他,不發一語。
「唔……」他沉吟須臾,「看你長得漂漂亮亮的,我就讓你死得好看一些。」
語罷,他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趙靈秀想起之前自己在客棧裡,便是死在火狐的雙手之下,果然命運已註定,死劫也難逃嗎,先前是爹先遭到毒手,然後才輪到她,這次則是她先行一步順序改變,會不會命運也跟著改變呢如果真能這樣就太好了,她希望爹能逃過死劫,她希望樊剛能有機會及可能救爹一命。
趙靈秀,你此番回去,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用害怕。
因為……就算你不回來,我也一定會去找你。
在此時,她不知怎地想起樊剛臨別時對她說的話,她的腦海裡出現他的臉龐、他的身影,而她彷佛也聽見了他的聲音眼前一黑,她氣若遊絲地道:「樊……剛……」
就在她幾乎要斷了呼吸之際,掐緊她脖子的火狐突然鬆開手。
趙靈秀爭取到幾口的氣息,睜開了眼只見火狐被一個黑衣人一把抓起,黑衣人一掌劈下,火狐當場倒地不起。
她邊咳嗽邊看傻了眼,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你……」黑衣人的臉雖包得只露出兩顆眼睛,但那眸子、那身形,她都覺得熟悉。「樊剛?」
但,那怎麼可能呢?
黑衣人取下頭巾,那幽黑深沉的眸光直直的望住她,勾唇一笑,「我不是說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用害怕,我一定會來找你嗎?」
「樊剛……」趙靈秀劫後餘生,又見到心心念念的樊剛,一時心情激動,忘情的哭出聲來。
樊剛趨前,勁臂一伸,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他的大手牢牢圈著她顫抖的身體,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嚇壞了吧?」
她哭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將臉埋在他胸口,拼命的點頭。
這時,又有兩名黑衣人進入草房,見他們抱在一起,下意識的把臉一別。
他們是派駐在沂陽的周全跟費學瀚,長期以來負責打探萬達鏢局的消息及監控其走鏢行程。
樊剛瞥了兩人一記,「把火狐帶走,他還不能死。」
「是。」周全跟費學瀚將火狐五花大綁,扛了出去。
樊剛抬起貼在他胸口的小臉,愛憐的看著她哭得像小花貓似的,「找到答案了嗎?」
她怯怯地、有點難為情地點頭,「找到了。」
「相信我說的話了?」
「信了。」她語帶歉意,「我一直都誤會你,以為你……」
「過去了,別提。」樊剛爽朗的一笑,「你沒事就好。」
她疑惑地問:「你為什麼會在沂陽?又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樊剛深深一笑,眼底掃過一抹黯光,「因為我一路跟著你來啊。」
「咦?」她一怔,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一路跟著我?」
他點頭,「若不跟著你,我又怎能及時救出你?」
「這麼說,我被駱曉風暗算囚禁,你都看見了?」
「看見了,全都看在眼裡。」
趙靈秀怔愣一下,突然想起一事,氣呼呼的瞪著他,「老利打我,爾也看見了「是啊,當時我在柴房頂上。」
趙靈秀氣得槌了他一下,「你居然眼睜睜的看著他打我也不出手相救?你真夠壞的。」
樊剛苦笑,「天地良心,我若存心看你挨打,便天打雷劈。」
「那你……」她微嘟著小嘴,一臉埋怨。
他歎了口氣,將她重新撈進懷裡,彷佛抱著珍寶般緊緊擁著。
「要是我那時出手救你,行蹤就會敗露,路聰父子要是不走這趟鏢,我可困擾了。」
聞言,她滿臉不解,「不就是要他們打消念頭嗎?」
「不,」他高深一笑,「就是要他們走這趟鏢。」
「我不懂。他們想殺害我爹,私吞鏢物,然後嫁禍於你。」說著,她整個人一震,「對,我得趕緊回去告訴我爹這件事。」
「欸!」他拉住她,蹙眉一歎,像是在笑她傻,「先別急。」
「為什麼?我爹有危險。」
「你爹暫時沒有危險。駱聰父子會到龍門山下才動手,在這之前,你爹還是安全的。」
見他老神在在,她稍稍冷靜下來,如果他能救爹,不可能不救,他會如此氣定神閑,必然是因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她好奇的打量著他,「你有什麼盤算?」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說吧。」說罷,他拉起她的手,走出破草房,雙人單騎前往距離沂陽約二十裡路的三腳坳。
三腳坳是個舊聚落,以天然湧泉出名,曾經是過往商隊留宿休息的勝地。可幾年前一場瘟疫橫行,聚落裡的人紛紛出走,因為擔心染上惡疾,也沒有旅人或商隊敢在此逗留,從此這兒便成了死城。
這些年,慢慢的有人回到這兒生活,如今偌大的三腳坳人口約有八十,大多從事農牧的工作。
如夢旅棧是如今三腳坳僅存的一家客找,而在此經營旅棧的主人是樊剛還是樊定邦時,帶著商隊行走時的舊識——蕭凡。
這些年他雖落草易名,但偶爾還是會來到此地一會故友。
近四更天,他們抵達了如夢旅棧,蕭凡親自開門招呼,見他帶著一名女子,有點訝異也有些好奇。
「樊剛,這位姑娘是……」
「她是趙靈秀,沂陽萬達鏢局總鏢頭的千金。」樊剛說。
蕭凡得知她是趙安峻的女兒,先是一愣,然後恭敬的一揖,「趙姑娘,在下有眼有珠,不識泰山。」
趙靈秀態度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說:「蕭老闆客氣了。」
「好了,」樊剛一笑,「咱們都是江湖兒女,就省掉這些客套話吧。」
「也是。」蕭凡話鋒一轉,「要留宿?」
「天都快亮了,只是想找個地方梳洗,休息一下。」
「那容易。」蕭凡笑道:「泉池一年到頭都是熱的,你們先去梳洗一番,我幫你們找兩套乾淨衣服,順便備膳。」
「有勞。」樊剛拱手一揖。
蕭凡咧嘴一笑,「不是說要省掉客套話了嗎?」說罷,他拍拍樊剛的肩頭,「跟我來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10:00:19
第九章
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趙靈秀覺得通體舒暢。
從浴場出來後,蕭凡已讓人備了一桌早膳,她坐定,先夾了幾顆花生入口。
「餓了?」樊剛走了進來,見她正揀著珠盤中的花生吃,像只貪吃的貓,忍不住一笑。
她轉頭看著他,只見他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單衣,腰帶隨意的系上,那單衣下是強健結實,讓人垂涎三尺的體魄……
老天,她在想什麼?
臉一熱,她趕緊把視線收回,「是餓了,所以先吃一點。」
樊剛過來,神情輕鬆的坐下,「蕭凡的廚子正是他的妻子,廚藝十分精湛。」
「看來是的,不過我比較想念喬大娘做的藥膳。」
樊剛唇角一勾,「既然如此,那往後便在黑龍寨住下,我請喬大娘每天做給你吃。」
聽見他要她在黑龍寨住下,她不自覺胸口一熱,怯怯的看著他。
一個男人要一個女人在他的地方住下,那沒別的意思了,就是要定她。
如今證實他所言不假,駱聰跟駱曉風父子倆果然聯合一些起了貪念的鏢師,勾串外邊的惡人想除掉爹,奪鏢劫財,那她自然是不用遵守婚約嫁給駱曉風,但爹會答應她跟了一個山匪嗎?不過她也真是的,爹尚未安全,她哪來的心思想這些?
忖著,她逕自吃起那一桌早膳。
兩人靜靜的用過早膳後,不知怎地也睡不著了,於是便對坐閒聊。
「回黑龍寨後,你有何計畫?」
「靜觀其變,見招拆招。」他一派輕鬆。
「駱曉風說我爹押的鏢車上沒有金銀珠寶,只有石頭破布。」她有點生氣,「他說真正的鏢物會由另一條秘密鏢道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後讓你背上殺人越貨的罪名。」
樊剛平心靜氣地說:「我知道。」
「咦?」她一怔,「你知道?」
「嗯。」他唇角微微一勾,揚起一道泰然自若的弧線,「開陽布政使鄒榮海的師爺酒後一時說溜嘴,告訴紅鏡姑娘劫鏢嫁禍之事。」
聞言,她訝異地瞪大眼,「這麼說來,駱曉風不只跟火狐勾串,還跟貪官……真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不,」他深深一笑,「依我看來,駱聰父子是打算黑吃黑,才會將黃金珠寶調包,運至他處。」
「你是說……」
「鄒榮海本打算跟駱聰父子分贓,然後將殺人越貨的罪推到我頭上。那十幾車的金銀珠寶是都馬侯的財產家當,都馬侯曾立下汗馬功勞,在聖上跟前是何等貴人,若是劫了他的財物,聖上龍顏大怒,必遣精兵剿寨,鄒榮海不只要財,還要我的命。」
聽他這麼一說,趙靈秀慌了,「那該如何是好?」
「不急。鄒榮海以為勢在必得,卻沒想到駱聰父子想獨吞財物,既然如此,我便將計就計,讓他們狗咬狗、窩裡反。」
看他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樣,趙靈秀很困惑,「你如何教他們窩裡反?要是聖上聽到你劫了都馬侯的財物,一定會派兵剿寨,到時……」想到黑龍寨那些善良的人們,她突然感到害怕。
見她一臉驚慌擔憂的模樣,樊剛目露黯光,促狹一笑,「怎麼,你擔心我?」
「當然!」這話說得太急太快,教她忍不住紅了臉。
她低下頭,怯怯地說:「我……我也擔心喬大夫、喬大娘跟琉香他們,寨子裡那麼多婦孺,要是軍隊剿寨,他們……」
樊剛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微發抖的手。
她一怔,驚羞的望著他。
他溫柔注視著她,「我不會讓樊家慘案再發生一次。」
提及樊家五十八口人,趙靈秀秀眉一擰,忍不住一陣心痛鼻酸。
「我會保護黑龍寨所有的人,犧牲生命再所不惜。」他語氣堅定。
聞言,她難掩憂心,「我不希望你犧牲生命。」
樊剛凝睇著她憂慮的臉龐,深深的一笑,「放心,我還想跟你過日子。」
這話再坦白不過了,趙靈秀心裡一熱,眼眶不覺濕潤。
「你別擔心,我早已佈局,絕不讓鄒榮海這狗官如意。」
「局?什麼樣的局?」她好奇地問。
他對她亳無隱瞞,「你聽過敦親王李頤這號人物嗎?他是皇上欽點的潛行禦史,微服出巡,視察民情之外也彈劾貪官污吏。」
她點頭,「嗯,我聽我爹說過。」
「王爺他正在開陽,也已調撥暗兵抵達開陽。」他續道:「王爺已知我樊家血案,也早有眉目,我將與王爺聯手剷除鄒榮海這個狗官。」
「原來你早就跟敦親王接觸過。」
「正是。」他目光一凝,神情冷肅,「我要拿回屬於樊家的一切,以告慰樊家五十八人在天之靈。」
趙靈秀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榮笑,「你行,一定行的。」
樊剛垂下眼凝視著她,臉上是溫柔深情的笑意。
「你不必擔心令尊的安危。」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神情堅毅,「我絕不會讓你爹受到亳發之傷。」
「真的嗎?」
「當然,我怎能讓准岳父大人受到半點傷害呢?」
聽見他的稱呼,她一臉嬌羞,「什麼准岳父大人?我又沒說要嫁你。」
他無賴地一笑,「你都讓我抓上山了,不嫁我嫁誰?」
「你無賴。」她羞紅著臉,嬌嗔一句。
「我就是無賴,你拿我如何?」說著,他哈哈大笑,得意倡狂得像個孩子。
看著他那爽朗的笑顏,她軟軟地問:「你把你的計畫跟秘密都告訴我,不怕我出賣你?」
他眉梢一挑,眼中盡是寵溺笑意,「我相信你,再說我也沒打算放你走。」說完,他欺近她,勁臂一伸將她擁進懷中。
她沒逃,沒躲,只是乖順的任他抱著他低下頭,愛憐的看著懷中的她,「你哪裡都不准去,只能乖乖當我的押寨夫」
「我什麼都不會,只會搗蛋。」她抬著頭,閃著黯光的黑眸凝望著他,「你不怕嗎?」
「我專治搗蛋的人。」樊剛說完,一把勾住她,低頭便給了她深情又火熱的一吻。
而她,回應了他。
趙安峻年前壽宴上早已封了隨著他南征北討幾十年的雙刀,將鏢務交駱聰打理,此番都馬侯要求親自押鏢,他無法推卻,於是將雙刀開封,再次出鏢。
但他想,這該是他最後一趟出鏢了。
待從南方回來,他便要將女兒的婚事辦一辦,正式卸下總鏢頭的職務,將鏢局交給年輕人去打理。
駱曉風是個機靈沉穩的年輕人,又是他一手調教的徒弟,在他心裡,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適合接掌鏢局,並照顧他心愛的女兒。
儘管女兒再次搞失蹤讓他有點傷神,但時候一到,他還是打起精神,親自領著駱聰父子及一干鏢師走這最後一趟鏢。
十日過去,鏢隊來到龍門山下,鏢師們喊起鏢號以通知此地黑龍寨的人。
這條鏢道他們走過的次數已無法計數,黑龍寨這幾十年來多次易幟,但一直以來都跟萬達鏢局相安無事。
一行近三十人浩浩蕩蕩的押著十幾輛車,沿著山腳往前行。
駱曉風一邊走著,一邊不時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這時,一名鏢師上前低聲問:「來了嗎?」
「應該來了。」
「曉風哥,有點安靜過頭了,不會出亂子吧?」這鏢師年輕,經驗不足,看來有點慌。
他瞪了那人一眼,「能出什麼亂子「之前謝大哥連人帶鏢都不見了,不知道究竟……」
「閉嘴!」駱曉風低喝一記,以眼神示意他退到原來的位置。
年輕鏢師悻悻然退回原來的位置,默默的跟著隊伍前進。
這時,突然自樹林裡沖出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攔住了鏢隊。
趙安峻闖蕩江湖幾十載,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自然不會讓眼前的陣仗給嚇倒。他站在鏢隊前頭,身姿挺拔,不驚不懼地說:「在下趙安峻,借道龍門山,不知諸位是哪條道上的英雄?」
為首的黑衣蒙面人說道:「我是黑龍寨的樊剛,留下鏢車,饒你們一命。」
黑龍寨突然說要劫鏢,趙安峻不覺一怔,「萬達鏢局跟黑龍寨一向相安無事,為何……」
「廢話少說!上!」黑衣蒙面人一聲令下,二十餘名悍匪便圍攏而上。
「護鏢!」趙安峻一聲沉喝,拔出雙刀反擊。
剎時間,六十人的混戰開打,刀光劍影,教人眼花。
趙安峻寶刀未老,一打便居上風,就在此時,他感覺到背後有殺氣,及時閃開,那人的刀只劃開了他的衣服。
他一個轉身,卻見在身後暗算他的竟是局裡鏢師,頓時驚愕不已,「你……」
就在同時,他赫然發現駱聰駱曉風以及一干鏢師根本作壁上觀,只讓他以及其它五名鏢師跟這票山賊對打。
他困惑的看著他們,卻見駱聰下了一道指令,「一個都不留!」說罷,便帶著絡曉風跟一票鏢師轉身離去。
趙安峻想追上去,十數名黑衣悍匪又撲向他來。
另外五名鏢師奮戰不懈,可都已掛彩。不多久,他們便被三十多名黑衣人團團包圍。
「總鏢頭,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啊,總鏢頭,大鏢頭他、他為什麼……」
鏢師們不怕死,但同生共死的弟兄竟背叛他們,令他們錯愕驚慌。
「我也不知道……」趙安峻比他們更想知道為什麼?
他視駱聰為兄弟,將其子駱曉風視若己出,甚至將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他,為何絡聰父子要背叛他?
「一個都不能留!殺!」為首的黑衣人一聲令下,三十餘人猶如一團黑雲撲天蓋地而來。
就在此時,樹林間又出現二十多名黑衣人,趙安峻暗叫一聲不妙,卻見那二十多名黑衣人臂上纏著紅布,攻擊的對象不是他們六人,而是那三十多名黑衣悍匪。
「總鏢頭,是幫我們的!」一名鏢師興奮喊著。
見狀,趙安峻等人精神一振,聯合那二十多名黑衣人齊力對抗,不一會兒,那三十餘人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紛紛逃竄。
臂上纏著紅布條的黑衣人檎住三名未來得及逃跑的蒙面人,將他們制伏在地。
「多謝各位英雄援手,不知各位是……」趙安峻話未說完,只見為首的一人已將蒙面巾取下,露出一張俊偉不凡的臉他愣了一下,「閣下是?」
「晚輩樊剛。」樊剛拱手一揖,不卑不亢。
趙安峻一震,驚疑的看著他,「黑龍寨的樊剛?」
「正是晚輩。」樊剛勾唇一笑。
趙安峻跟其它鏢師面面相顧,一時之間都迷糊了。他才是樊剛,那麼剛才打劫他們的是誰?
「你是樊剛,那麼他們是……」
樊剛扯下被制伏的三名黑衣人的面巾,「馬師父,你瞧瞧可有認識的?」
馬希平上前,輕易的就認出其中一個人。
「當家的,這個人是開陽官府的官兵李新。」
那被認出身分的李新陸地一震,驚恐全寫在臉上。
一聽打劫攻擊鏢隊的居然是官府的官兵,趙安峻更是疑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老夫真是糊塗了。」打劫他們的是官府,伸出援手的是山賊?
「總鏢頭,」樊剛淡淡一笑,「打劫貴號的都是幵陽布政使鄒榮海派來的官兵,他們喬裝並自稱是黑龍寨的弟兄,目的便是將殺人越貨的罪名栽贓給黑龍寨,此舉全是配合駱聰父子演的戲。」
聞言,趙安峻蹙緊眉頭,「怎麼會?」
「總鏢頭若不信,可以打幵車上的箱子瞧瞧,箱裡的東西早已遭到駱聰父子調包,真貨已運往他處。」樊剛說。
趙安峻一聽,立刻撕下封條,以刀劈開鎖頭,箱蓋一開,他被眼前所見震住。
其它鏢師湊上前一看,也全都傻了眼。
箱裡不是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而是一文不值的破布跟石頭。
「總鏢頭,這……」鏢師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趙安峻一時回不了神,木木的望向樊剛。
樊剛態度恭謹,「總鏢頭不如上黑龍寨,待晚輩細說從頭。」
黑龍寨的弟兄將那些鏢車妥當的藏起來之後,趙安峻跟量名鏢師便隨著樊剛上了黑龍寨。
趙安峻走鏢闖蕩幾十年,自然也去過不少山賊寨土匪窩,可他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山寨。
此寨規模完整,形同一個聚落,更像是一處遺世獨立的山村,寨裡有老弱婦孺,家家戶戶前有種菜的院子,還有雞鴨在菜園間竄著,孩子們來回追逐嬉鬧,幾條黑、白、黃、花的狗兒也跟著孩子們奔來跑去。
他看著眼前景象,兩眼發傻。
而就在這時,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爹!爹!」
他立刻循著聲音望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一臉粲笑,蹦蹦跳跳朝他沖過來的竟是留下兩句話便消失兩個多月的女兒!
趙靈秀撲進了趙安峻的懷裡,「爹!」
「秀兒,你……你怎麼……」趙安峻驚愕的看看她,再看看樊剛。
樊剛淡淡一笑,「總鏢頭,咱們移步至大廳再說吧。」
「好,好。」
一行人移至大廳,樊剛差人奉上熱茶及茶點,幾人便聊了起來。
趙靈秀將自己這兩個多月來所遭遇的種種,詳實的告訴了趙安峻,趙安峻聽著,心情五味雜陳。
駱聰及駱曉風父子倆的背叛教他震驚、憤怒卻也難過,因為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全心信任著的兩個人,竟如此冷酷的背叛他、甚至連他的女兒都不放過,要不是她福大命大,恐怕早已小命不保。
為此,趙安峻萬分感謝樊剛,他不只救了趙靈秀,也救了他。
「樊當家,你的恩情老夫萬分感激,實在無以回報。」趙安峻慎重地起身,拱手一揖。
樊剛立刻起身回禮,「總鏢頭言重,晚輩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不,」趙安峻瞥了看起來神清氣爽,笑容滿面的女兒一眼,「秀兒衝動好玩,經常闖禍,在寨上的這些時日,想必也惹了不少麻煩吧?」
「爹,我哪有經常聞禍?」趙靈秀輕啐一記。
「闖禍倒不至於,但確實是挺麻煩的。」樊剛語帶促狹地說。
聞言,趙靈秀不服氣了,「樊剛,我給你添什麼麻煩了?」
樊剛一笑,「你來沒兩天就跟琉香打架,接著又逃跑掉進陷阱,你可知道那個陷阱弟兄們弄得多辛苦嗎?」
「我……」她漲紅著臉,無法辯駁。
「接著,你再次趁雨夜逃跑,害我被倒下的樹壓傷。」
「你根本沒受傷,置那天你還……」
那天是樊剛第一次吻她,想起這事,她臉更熱了。
「去開陽時,你記得你屎遁吧?知道四江多緊張害怕嗎?然後我去找你,還挨了你一刀。」樊剛一條條的訴說著她的「罪狀」,臉上始終帶笑。
這時,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連琉香都笑出聲來。
趙靈秀一臉窘迫,「行了,你把我說得好像多會製造麻煩一樣。」
「你惹的事確實是罄竹難書啊。」
「就我會惹事啊,難道你沒有?」趙靈秀氣呼呼的瞪著他,「你還不是……」
可惡,他對她做的那些事,她可不好在這兒說呀!
看樊剛跟趙靈秀鬥嘴的樣子,趙安峻隱約嗅到了一絲曖昧的氣味。
他未動聲色,只是看著同在廳裡的琉香,露出了歉疚的表情,「小姑娘,你跟你姊姊的事,我很抱歉……」
琉香愣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樊剛,樊剛跟她頷首,示意她自己做出回應。
琉香猶豫了一下,怯怯地,「不,不能怪趙伯伯,是有人瞞著您做壞事,跟您無關。」
趙安峻苦笑,「駱聰父子、老利、謝光明這些人都是我萬達的鏢師,他們做的事,我也要負起責任。」
「總鏢頭,冤有頭債有主,誰幹的事就找誰討,總鏢頭毋須攬在身上。」樊剛安慰著他。
「是啊,爹,現在真相終於大白,既證明了您的清白,咱們也知道他們的罪行,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將這票不法之徒繩之以法。」趙靈秀說著,眼中閃動著銳芒。
「秀兒說得沒錯。」樊剛學著趙安峻改口喊她秀兒,教趙靈秀愣了一下。
她挑挑眉,「你幹麼叫我秀兒?」
「你介意?」樊剛興味的一笑,「我覺得這樣挺親切的。」
「秀兒是我爹叫的,你……」
話未說完,樊剛目視著趙安峻,「總鏢頭介意我這麼叫令千金嗎?」
趙安峻一笑,「老夫不介意。」
發現她爹跟樊剛好似一拍即合,趙靈秀心裡一陣竊喜。
樊剛雖不是壞人,但目前的身分終究是匪,爹性格剛直,她還擔心爹對樊剛的身分有異議及疑慮,沒想到他們竟是一見如故。
可她畢竟是個姑娘家,這樣的竊喜也不好表現出來,於是故作姿態地道:「爹,您怎麼跟他一個鼻孔出氣?」
「秀兒,」樊剛目露黯光,「總鏢頭跟我一見如故,你吃醋?」
「我才沒有……」趙靈秀驚覺大家都在竊笑,到口的話立刻打住,話鋒一轉,「咱們應該聊正事,不是嗎?」
趙安峻頷首,轉頭看著樊剛,「樊當家,接下來你有什麼盤算?」
樊剛笑意略斂,正色道:「侯爺的東西如今已經由秘密鏢道被運到藏匿處,而黑龍寨殺人越貨的消息若無意外,很快就會傳到開陽去。」
聞言,趙安峻憂心不已,「此事若傳回京裡,恐怕」
「總鏢頭別擔心。」樊剛說道:「鄒榮海原是想夥同駱聰父子私吞侯爺的財物,嫁禍於我,卻沒想到駱聰父子趁機黑吃黑,此刻鄒榮海一定以為我真劫了鏢車,並急於找回侯爺的財物。」
「你是說,他會發兵剿寨?」
「是的。」樊剛高深莫測地一笑,「所以我們要先發制人。」
「如何先發制人?」
「那就是敦親王的工作了。」
開陽,布政司。
「什麼?!」書齋內,鄒榮海看著眼前假扮山賊的官兵,驚怒交加,「樊剛劫了鏢車?」
「是的,大人。」那官兵懊喪地說,「我們依計進行,沒想到黑龍寨的人卻突然出現,不只擄了我們三位弟兄,還劫走十幾輛車,萬達鏢局那六個人落在他們手中,恐怕也凶多吉少。」
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鄒榮海先是頹然的坐在椅上,然後又突然震怒的抓起杯子朝官兵擲去,大罵,「飯桶!一群飯那杯子砸在官兵頭上,他吃痛地悶哼一聲,「大人恕罪,小人已經盡力護鏢,可是……」
「駱聰父子呢?」
「他們依原定計劃先行撤離,目前還沒聯絡上,應該今明兩天便會過來。」
「還過來做什麼?東西都被搶了。」
鄒榮海氣得直發抖,整張臉也因為極怒而漲紅著,他咬牙切齒地低喃,「樊剛,你好樣的,我一定要剿了你的黑龍寨。」
這時,顏彪匆匆忙忙跑進來,神情慌張地喊,「大人,有客!」
鄒榮海正在氣頭上,沒好氣地道:「什麼客?不見!都給我滾!」
「大人,」顏彪緊張地汗水直流,「不能不見,這是貴客呀。」
鄒榮海瞪著他,「什麼貴客?再貴都沒那十幾車的金銀珠寶貴!」
「大人,來的是潛行禦史敦親王呀。」顏彪說。
聞言,鄒榮海陡地一震,立刻自座位上站起,「你說什麼?」
「敦親王到開陽來了,現在就在大廳。」
「如何確定身分?」他問。
顏彪一臉篤定,「王爺出示了御賜金牌,錯不了。」
鄒榮海一聽,沉吟片刻,轉頭交代那名官兵,「稍後你再進大廳稟告一次。」
官兵微愣,「稟告何事?」
「蠢貨,」鄒榮海瞪了他一眼,「當然是樊剛殺人越貨,劫走都馬侯財物之事。」
官兵先是一怔,旋即答應,「是。」
鄒榮海瞥了他一記,「別出岔子。」
說完,他立刻邁開步子走出書齋,朝大廳快步而去。
進到大廳,只見李頤已四平八穩的坐在那張雕工細緻,椅臂上還鑲嵌著玉石的檜木椅上喝著熱茶,一旁站著的是他的侍從。
鄒榮海見著李頤,心頭一跳,那確實是敦親王李頤沒錯,他曾在兩年前進宮面聖時見過這位王爺一面。
他快步地、小心翼翼地上前,然後恭恭敬敬的福身一揖,「開陽布政使鄒榮海叩見王爺,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李頤擱下杯子,氣定神閑地摸了摸那椅臂,「鄒大人,你這廳裡都是好東西呀「都是些上不了檯面的,哪裡入得了王爺的眼?」鄒榮海說著,又將腰打彎。
李頤慢條斯理的起身,扶了他一下,「鄒大人免禮,這不是在京裡,也不是在宮中,不必如此拘束。」他信步在大廳裡走了一圈,欣賞著那些價值不菲的字畫及玉石藝品。「鄒大人真是風雅,這些東西都是出自名家之手把?」
「王爺在宮裡所見多是歷朝文物、珍稀寶物,這些拙劣之作實在不值一提。」
鄒榮海話鋒一轉,「王爺是幾時來到開陽的,怎不通知下官接待?這要是多有怠慢,傳到聖上耳裡,下官恐是人頭不保呀。」
李頤朗朗一笑,「鄒大人言重了,本王是潛行禦史,要是到了哪裡都敲鑼打鼓,那還叫潛行嗎?」
「不知王爺此番來到開陽所為何事?可有需要下官……」
「聖上得知各地盜匪猖獗橫行,特命本王爺微服查訪。」李頤走回原位坐下,「聽說這開陽附近有座龍門山,山上有個黑龍寨,是嗎?」
「是的,王爺。」鄒榮海見機不可失,立刻奏了一本,「龍門山的黑龍寨當家是個名叫樊剛的焊匪,此人無惡不作,姦淫擄掠,下官多次剿寨都無功而返,還望王爺能稟報聖上,派重兵討伐。」
李頤眉頭深鎖,「多次剿寨未果?這樊剛難道有三頭六臂?」
「王爺有所不知,此匪——」
「大人!大人!」話未說完,先前那位官兵匆匆來報,「不好了!不好了!」
鄒榮海故意喝道:「大膽,敦親王在此,不得無禮!」
官兵一聽,連忙跪下,「小的該死,但事情緊急,小的只好擅闖。」
「何事快報。」李頤說。
這官兵演技不錯,一臉驚慌焦急地說:「萬達鏢局在龍門山下遭劫,總鏢頭趙安峻跟鏢師全數遭到殺害,都馬侯十幾車的黃金銀兩都被樊剛劫了。」
鄒榮海裝作驚怒,「真有此事?!」
「不假,不假。」在官兵的認知裡,這事當然不假。
他們不知道車裡的財物早被調包,更不知道駱聰父子早得到樊剛要劫鏢的消息,使出一計黑吃黑,好讓樊剛劫到破布石頭,只有鄒榮海以為自己丟掉的是金銀珠寶。
一開始,鄒榮海與駱聰的計畫是由鄒榮海派出假扮山賊的官兵,先殺了趙安峻及其它不知情的鏢師,然後將黃金銀兩運到他的秘密庫房裡,之後再做分贓,怎料樊剛真的劫了貨,還殺了趙安峻。一切完全不在他的計畫之中。
「王爺,」鄒榮海一臉嚴肅,殷切懇求,「樊剛惡行重大,還請王爺為民除害「本王不信這樊剛真有三頭六臂。」
李頤故作惱怒,哼地一聲,「本王立刻快馬上書聖上,調兵遺將以剿滅黑龍寨。」
駱聰父子將都馬侯的黃金銀兩及珠寶珍稀偷偷運至距離開陽府二十裡外的龍尾鎮,並藏在一處廢棄的穀倉中。
翌日,父子二人惺惺作態至布政司向鄒榮海請罪。
從鄒榮海口中,他們得知趙安峻等人落在樊剛手中,凶多吉少,心想必定是因為樊剛發現劫到的全是石頭破布,便一氣之下殺了趙安峻及其它鏢師。
他們本來只是想把殺趙安峻的罪栽在樊剛頭上,沒想到最後真是樊剛殺了趙安峻,兩人為此暗自竊喜。
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鄒榮海心情哪裡平靜得下來,為了解悶,他決定到放歡樓,讓花魁丁紅鏡為他彈唱幾首曲子,跳幾支舞。
幾曲唱畢,丁紅鏡溫柔的為鄒榮海斟上一杯溫醇美酒,體貼問道:「大人何以面露慍色,是誰惹得大人不快?」
鄒榮海幾杯醇酒下肚,無話不說,「還不是那龍門山的樊剛,讓本官恨得咬牙切齒。」
「樊剛?紅鏡這兩天也聽人提過他的事,」丁紅鏡一笑,「他幹「什麼事讓大人如此氣恨?」
「哼!他劫了都馬侯托龐記票號及萬達鏢局押送的十幾車金銀珠寶。」
丁紅鏡不解地問:「他劫的是都馬侯的東西,大人有什麼好惱怒的?」
「那是因為……」鄒榮海不好說出事情的真相,話鋒一轉,「都馬侯的東西在我開陽境內丟了,我難辭其咎。」
丁紅鏡掩唇一笑,「原來如此。」
鄭榮海想起她剛才說這兩天也聽人提起過樊剛,好奇地隨口一問:「你說這兩天也聽人提起樊剛,是什麼事情?」
「喔,」丁紅鏡嫣然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只是客人酒後胡言亂語,未必是真。」
「酒後胡言亂語?」鄒榮海眉心一擰,「究竟是什麼事?」
「我也是聽小馬說的,」她又為他斟了一杯酒,眉眼間盡是輕鬆愜意,「他說前兩天放歡樓來了兩個自稱萬達鏢局鏢師的客人,非常闊氣,一口氣跟春姨點了春湖、夏衣、秋香跟冬梅四位妹妹,還喝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
聽到萬達鏢局四個字,鄒榮海的酒醒了一半。
鏢師這行當雖餓不死卻也富不了,區區兩個鏢師哪來的錢可以一口氣點上春夏秋冬四位名妓?
「然後呢?」他急問。
「其中一人喝得開心,打賞四位妹妹各十兩黃金,出手闊綽令人咋舌。」丁紅鏡續道:「幾位妹妹問起鏢師這行當怎能如此富貴,那人便提起幾天前樊剛劫了萬達鏢局十幾車的鏢物之事。」
鄒榮海目光一凝,「繼續說。」
「他或許是酒後瘋言瘋語,不一定是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丁紅鏡小賣關子。
鄒榮海更急了,「快說。」
丁紅鏡點頭,「他說鏢物早已被他們調包,樊剛劫的是十幾車的破布跟石頭,而真正的黃金珠寶都藏在龍尾鎮的某處聽到這兒,鄒榮海的臉色已冷得教人害怕,眼底迸射出彷佛要殺人的銳芒。
丁紅鏡睇著他的神情,聲音柔柔地道:「大人,那應是客人酒後的醉話,不必鄒榮海冷冷地說了句,「酒後吐的,必是真言。」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10:00:35
第十章
從丁紅鏡口中聽聞萬達鏢局調包鏢物之事後,鄒榮海立刻派人跟蹤駱聰父子倆,赫然發現他們竟然真的落腳在離幵陽二十裡遠的龍尾鎮,並與其它鏢師頻頻出入一處舊穀倉。
鄒榮海得知此事,怒不可遏。他怎麼也沒想到駱聰父子會如此膽大包天,竟敢黑吃黑,私吞所有財物。
為免驚動人在開陽的李頤,他迅速且秘密的集結一支百人部隊,常服打扮並分批出城,然後快馬趕至龍尾鎮。
在鄒榮海的人馬趕抵龍尾鎮的同時,駱聰父子也正指揮著鏢師們著手將十幾車的金銀珠寶移往他處。
就在這時,鄒榮海的百人部隊破門而入。
鄒榮海的人馬身著便服,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官兵,見突然沖進來近百人,駱聰父子倆及其它鏢師立刻擺開陣勢迎敵。
「敢問是哪條道上的朋友?」駱聰問。
「誰跟你是朋友?」人群後頭傳出鄒榮海的聲音。
聞聲,駱聰父子倆一震,互視一眼。
鄒榮海自官兵間走出,冷冷的看著駱聰及駱曉風,他唇角一撇,笑意不達眸底「駱聰,駱曉風,你們好大的狗膽,居然敢糊弄本官?」鄒榮海在開陽呼風喚雨,從沒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搞,可駱聰父子倆卻黑了他。「可惜啊,百密終有一疏,你們決計想不到兩個管不住嘴巴的鏢師會供出你們的勾當。」
駱聰跟駱曉風又互看一眼,父子倆都在想,到底是哪個鏢師供出一切?這幾天,所有鏢師都待在穀倉裡,唯二離開的就只有他們父子二人啊……
然而此時是誰管不住嘴巴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事蹟已敗露,為求活路,絕不能讓鄒榮海跟他的人馬離開此地。
駱聰跟鏢師們使了眼色,低聲道:「一個活口都不能留。」說罷,他一馬當先沖上去。
見狀,駱曉風及其它鏢師也提劍上前,與鄒榮海的人馬展開殊死戰。
正當雙方打得不可開交之際,穀倉外傳來震天價響的呼號,緊接著,數十名黑衣侍衛成列進到穀倉之中,架勢一擺,萬分威武。
就在鄒榮海及駱聰父子感到困惑之時,敦親王李頤自侍衛行列中步出。
鄒榮海見李頤現身於此,剎時間說不出話。
「開陽布政使鄒榮海,你勾串萬達鏢局駱氏父子調包都馬侯之財物,該當何罪?」李頤神情嚴肅。
「王爺明察!」鄒榮海眼見東窗事發,立刻先發制人,「下官絕無勾串駱氏父子。」
「喔?」李頤眉梢一挑,一臉興味。
「下官無意間得知駱氏父子為吞鏢物,殺害總鏢頭趙安峻以嫁禍黑龍寨主樊剛,並將鏢物藏於此地,於是立刻集結官兵前來緝拿,為免打草驚蛇讓他們跑了,才會喬裝出城,未告知王爺。」
聽鄒榮海那一聲王爺,駱聰父子立即猜到面前這極具威儀的男子應該就是傳聞中的潛行禦史,敦親王李頤。
看鄒榮海為脫罪竟反咬他們一口,駱聰及駱曉風都十分惱火。
「狗官!放你的狗屁!」駱曉風按捺不住,幾個大步上前,單腳下跪,恭謹一揖,「王爺,草民駱曉風是萬達鏢局的鏢師,草民父子二人將都馬侯的財物運送至此,完全是總鏢頭的指令。」
他斜瞥鄒榮海一眼,續道:「總鏢頭獲得消息,得知開陽布政使鄒榮海與黑龍寨勾結,欲劫掠都馬侯的財物,於是命一行鏢師將鏢物先運送至安全之處,然後再行其它鏢道押至侯爺指定的地方,未料總鏢頭雖有真知灼見,卻還是死於非命。」
「無恥小輩,胡說八道!」
「狗官,你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眾所周知!」
「駱聰、駱曉風,你們這對忘恩負義的賊父子,為了金銀珠寶背叛趙總鏢頭,才是罪該萬死!」
兩邊一來一往叫囂對罵,互相指控,教李頤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
他的笑聲教互咬的鄒榮海、駱聰及駱曉風愣住,納悶狐疑的看著他。
「狗咬狗,一嘴毛。」李頤笑意一斂,神情嚴肅地說:「鄒榮海,你身為開陽布政使,不思治政,為百姓謀福,反倒貪贓枉法,戕害人民,為奪他人田產物業,甚至幹下滅門這種天理不容之事,這妝妝件件皆是死罪難逃!」
聞言,鄒榮海一震,面露心虛之色。
「駱聰、駱曉風,」李頤目光一凝,直視著駱聰父子,「你父子二人受趙總鏢頭之恩,竟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為私吞都馬侯的財物,竟聯合鄒榮海這個狗官,意圖殺害總鏢頭以嫁禍黑龍寨主樊剛,該當何罪?」
「王爺,沒有的事,一切都是鄒榮海這狗官所為,他……」駱曉風還想再辯。
「駱曉風!」一聲年輕女子的怒喝傳來。
駱曉風聽出那是誰的聲音,內心一驚,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幾道人影自侍衛後面走了出來,為首的是趙靈秀,她身後則跟著趙安峻及押著火狐、謝光明及遭檎官兵的樊剛跟馬希平看見早該死去的趙安峻跟趙靈秀,駱聰跟駱曉風登時瞪大雙眼,一臉白日見鬼般的表情,嘴巴不自覺的張幵。
「駱聰、駱曉風,」趙安峻看著曾經信靠依賴的兩人,眼底有著複雜的情緒,沉重地道:「我真是看錯你們了,不只差點誤了秀兒的終身,還讓我們父女倆險些死於非命,我待你二人不薄,未料你們竟如此回報。」
「駱聰、駱曉風,你們父子圖謀不軌,不只想殺害趙總鏢頭以誣陷樊剛,為殺人滅口,還兩次意圖指使杜蒼峰殺害趙靈秀姑娘,如今人證罪證俱在,還想狡辯嗎?」李頤說著,跟樊剛使了個眼色。
樊剛將火狐及謝光明等人推上前,冷冷的看著那殺害他樊家五十八口人的兇手鄒榮海。
「鄒榮海,你可記得我?」他沉聲問道。
鄒榮海疑惑,「你是……」
「我是樊剛,也是開陽樊家的長子,樊定邦。」樊剛冷冷地道,「當年你為奪樊家田產物業,一夜之間殺光樊家上下五十八口人,盜走田契地契及值錢財物後一把火燒了樊宅,此等惡行,就算將你千刀萬剮都難以告慰亡者在天之靈。為了替樊家討回公道,爭回屬於樊家的一切,我已經等了九年。」
鄒榮海一臉驚惶,但仍死鴨子嘴硬,「胡、胡說八道,本官絕對沒有……」
「鄒榮海!」李頤沉聲道,「你貪贓枉法,荼毒百姓之罪證,本王已上呈聖上做定奪,你盜走樊家田契地契及房契,幾經轉手買賣,最後落在你妻子名下,可有此事?」
「不,那……那是合法買賣。」
「哼!」他的死不認罪教李頤惱火,「本王已私下將幾任買家賣家約談到案,他們也已認罪,包括你的師爺顏彪也願意供出你所有犯罪事實以換減刑,鄒榮海,這次你是難逃國法制裁了。」
鄒榮海得知大勢已去,臉色慘白,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李頤一聲令下,「將這群罪犯拿下,抵抗者,殺無赦。」
「遵命!」侍衛齊聲答應一聲,上前逮人。
眾人就逮,一個接著一個被押出穀倉,當駱曉風經過趙靈秀身邊時,他大聲喊道:「師妹,師妹,原諒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傻事,我真的喜歡你呀!」
趙靈秀一把抓住那押解他的侍衛,示意要他留步,侍衛停下腳步,讓她跟駱曉風說話。
駱曉風見趙靈秀願意聽他解釋,喜出望外,誠惶誠恐地說:「師妹,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吧?我是一時糊塗邪了心,才會做出此等蠢事,我……」
「水兒呢?」趙靈秀打斷了他的話,兩隻眼睛定定的直視著他,「你對水兒又是如何?」
「水兒她……」駱曉風支吾了下,「都是水兒搞的鬼!她妒嫉你,所以勾引我,我迷了心窮才會跟她一起背叛你,我知錯了,師妹,你原諒我,一切都是水兒那賤人……」
駱曉風話未說完,趙靈秀突然給了他一記快狠准的正拳,打得他鼻血直流,哇哇大叫,「鼻……鼻子,偶的鼻子……」
趙靈秀勾唇一笑,「這一下是替我打的。」接著,她雙手抓住他的領子,腿一抬,膝蓋一彎,朝著他的重要部位一擊。
「哇啊!」駱曉風慘叫一聲,兩腿幾乎發軟。
眾人見狀,先是一驚,然後掩嘴偷笑趙靈秀揚眉哼笑,「這一下是替水兒討的!」她跟侍衛使了個眼色,駱曉風便被連拖帶拉的帶了出去。
李頤忍不住拍手叫好,「趙姑娘,這兩下真是大快人心。」
「王爺過獎。」趙靈秀拱手一揖。
「這最後一下想必教他永生難忘。」
李頤忍俊不住的笑了。
樊剛一時嘴快,「確實,我也領教過了。」
「咦?」此話一出,眾人疑惑的看著他。
他驚覺說溜了嘴,有點懊惱。
「樊當家怎會領教過趙姑娘的這一腳呢?」李頤好奇地問。
樊剛蹙眉笑歎,「這是個誤會。」
趙靈秀覷著他,幸災樂禍的偷笑著,看來也想到了兩人當時的情景。
他懊惱的瞥她一眼,顧左右而言他,「咱們趕緊將都馬侯的財物移到安全之處吧!」
鄒榮海被押往京城受審,罪證確鑿,判了絞刑,其財產經查,充公的充公,該歸還原主的歸還原主。
樊剛取回樊家田契地契及房契,決定回到開陽,重建樊家舊宅並重整家業。
其餘涉案者,依涉案程度判刑,發監的發監,流放的流放,京裡也派了新任的開陽布政使到任,整飭府政。
趙安峻領著剩下的鏢師,加上李頤調撥的二十名侍衛,在一個月後安全的將都馬侯的財物全數運至南方。
隨後,趙靈秀陪父親趙安峻返回沂陽,對萬達鏢局進行整頓。
水兒雖有罪,但趙安峻看在李媽及水兒仍良心未泯的分上,並不降罪開罰,還願意讓她們留在趙家。
但水兒自覺無顏再面對趙家,自動求去,李媽不放心她一人,便也向趙安峻表達離去之意。
趙安峻不勉強,給了她們一筆安家費,母女二人不想留在沂陽遭人指指點點,遂離開沂陽前往開陽,之後無人知其下落。
三個月後,樊剛親赴沂陽提親,趙安峻不只答應將趙靈秀嫁給他,還希望樊剛能接掌萬達鏢局,讓他能真正封刀隱退。
樊剛一口答應,委任馬希平及馬新帶著黑龍寨的人馬加入萬達,重新整頓人員銳減的萬達鏢局。
經過此事,萬達鏢局仍坐穩鏢業龍頭,號譽未受影響。
半年的加緊動工,樊宅終於重建竣工。同月,趙靈秀嫁給樊剛,成了樊家的當家主母。
而失去雙親及姊姊的琉香也在趙靈秀的熱情提議下,與她結為異姓姊妹,並成了趙安峻的養女。
婚後,樊剛與趙靈秀的感情更為融洽甜蜜,夫妻二人齊心協力掌持家業,樊氏商行及萬達鏢局的事業皆蒸蒸日上,令人豔羨。
婚後近一年的某日晚上,丁紅鏡來訪樊剛跟趙靈秀正在用膳,便將丁紅鏡迎進飯廳,熱情款待。
「紅鏡姑娘,我們正在用膳,一起吃吧!」趙靈秀熱情的邀請她入席。
丁紅鏡委婉拒絕,「不了,紅鏡已經用過晚膳。」
「是嗎?」趙靈秀一笑,「那我叫人沏壺茶來。」
「夫人不用麻煩了。」丁紅鏡淡淡一笑,「紅鏡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聞言,樊剛跟趙靈秀微怔,並互看了一眼。
「紅鏡姑娘有什麼困難?」趙靈秀拍拍胸脯,豪氣地說:「只要我跟當家的辦得到,一定幫忙。」
趙靈秀跟樊剛成親近一年了,可她還是習慣叫他一聲「當家的」,樊剛糾正不了,便也隨著她。
「夫人所言是真?」丁紅鏡問。
「當然。」趙靈秀還是保有那江湖兒女的彖氣,一口答應。
一旁,樊剛神情平靜,但眼底有著一抹深沉。丁紅鏡突然登門求助,必然不是尋常之事,趙靈秀口快答應,只怕待會兒下不了梯子。
於是,他不發一語,不急著做出任何承諾。
「紅鏡姑娘,究竟是什麼事呢?」
丁紅鏡這些年著實幫了樊剛不少忙,有時趙靈秀也忍不住想,她待在放歡樓,是否就是為了成為樊剛的耳目,助他報仇呢?
她為樊剛做了這麼多,如今她有事相求,趙靈秀自覺身為樊剛的妻子,當然應該鼎力相助。
「是這樣的,」丁紅鏡神情自若,眼神卻很深沉,「紅鏡希望當家的能為我贖身。」
「那有什麼問題?」趙靈秀粲笑,「只要跟春姨談好價錢,當家的一定會幫忙的。」
「夫人,紅鏡曾身在風塵,往後恐無處可去,還望今後能洗盡鉛華,在樊家安度此生。」丁紅鏡一字一句地說。
聞言,趙靈秀愣了愣,臉上笑意微微一僵,「紅鏡姑娘,你的意思是,你要丁紅鏡嫣然一笑,「是的,我希望夫人接受紅鏡,紅鏡不求與夫人平起平坐,只求能服侍樊當家。」
趙靈秀啞然,有點無措的望向樊剛。
樊剛臉上倒是沒有太多情緒,看來泰然若定。他瞥了瞥趙靈秀,露出促狹的一笑,像是在嘲笑她把話說得太滿。
丁紅鏡眼神殷切的望著趙靈秀,「夫人,你容得了我嗎?」
「我……」她當然知道丁紅鏡幫了樊剛不少忙,而且他們曾有一段過往,而丁紅鏡也一直仰慕著樊剛。
她同情丁紅鏡的際遇,也感激她對樊剛的付出及幫助,她更知道自己身為樊剛的妻子,應有足夠的胸懷接受丁紅鏡的存在,男人三妻四妾既不犯法,也算合情。
可一想到要跟另一個女人共事一夫,即使那人是丁紅鏡……她的心就像是被掐緊了般難受。
她不自覺低下頭,懊悔又歉疚著自己剛才給了丁紅鏡承諾。
「夫人方才不是說只要你辦得到,就一定會幫忙嗎?如今……」丁紅鏡話未說完,始終保持沉默的樊剛終於開口了。
「紅鏡姑娘,」他直視著丁紅鏡,「我非常樂意替你付贖身金,還你自由之身,但除了秀兒,我不會也不想再有其它女」
聽見樊剛這番話,趙靈秀倒抽了一口氣,驚喜不已的望向他,可就在歡喜之際,她也看見丁紅鏡的表情。
那悲傷、沮喪、失落、無奈又惆悵的神情,教同為女人的趙靈秀不忍也不舍。
仔細一想,若她是個識大體的妻子,是不該要求丈夫只有她一個女人,尤其樊剛還是樊家僅存的香火。
她與樊剛成親已近一年,可她的肚皮至今還沒有半點動靜,樊剛不急,可她真的有點慌了。
樊家家大業大,自然需要子嗣,若她生不了兒子,甚至是連孩子都生不出來,那麼她就太對不起樊家的列祖列宗了。
這麼一想,樊剛終究是得納妾的。
她望向丁紅鏡,想起丁紅鏡過往對樊剛的忠心不貳及全心奉獻,越發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自私且殘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開口,「好,當家的,你就將紅鏡姑娘收房吧!」
樊剛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什麼?!」
「替紅鏡姑娘贖身,將她收房。」她神情堅定地說。
這會兒,樊剛反倒惱了。「婚姻之事,豈可兒戲?」
「哪裡兒戲了?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你這叫經過深思熟慮?」
「是,我認真的想過了。再說,我方才已經拍胸脯答應了,怎可出爾反爾?」
「答應的是你,我可沒有答應。」樊剛慍惱地看著她,「不然你將紅鏡姑娘收房吧!」
「咦?」她一怔,「我是女人,怎麼將她收房?」
「話是你說的,胸脯是你拍的,你自己搞定。」他霍地起身,旋身就要出去。
看到這一幕,丁紅鏡突然笑了起來,她愉悅的笑聲教樊剛跟趙靈秀都愣住,不明就裡的看著她。
「夫人,」丁紅鏡笑視著趙靈秀,「看來當家的心裡真的只有你一人呢!」
「紅鏡姑娘,你……」趙靈秀困惑的看著她。
「二位千萬不要因為我的一個玩笑而壞了感情。」丁紅鏡說。
聞言,趙靈秀一愣,「玩……玩笑?」
「是的。」丁紅鏡笑意稍斂,「我剛才所提要求只是玩笑,不是真的,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向二位道別的。」
樊剛跟趙靈秀微愕,「道別?你要去哪裡?」
「其實有位梁老爺已經為我贖了身,我即將離開開陽,前往祈山。」她說。
趙靈秀先是一愣,旋即急問:「紅鏡姑娘,這位梁老爺可靠嗎?是個好人嗎?他會疼愛你,照顧你嗎?」
丁紅鏡淺淺一笑,深深注視著她,「夫人,你真是個善良的女子,聽到已有人為我贖身,你竟不是竊喜我不與你爭寵,而是擔心我有沒有跟上一個好人。」
趙靈秀蹙眉,「紅鏡姑娘,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當姊妹,所以才擔心你的終身大事。」
丁紅鏡溫柔的握住她的手,「夫人放心,梁老爺做的是糧食買賣,是祈山數一數二的糧商,也是個眾所周知的善人,我此番去是當他的三房,並不委屈。」
「已經定了嗎?」樊剛問道。
「定了。」她點頭,「後天便要離開開陽了。」
樊剛微微頷首,「也好,放歡樓也不是你能待一輩子的地方,我祝福你。」
丁紅鏡點頭致意,「謝謝當家的。」
趙靈秀反握住她的手,定定的注視著她,真誠地道:「紅鏡姑娘,開陽樊家就是你的娘家,你嫁去祈山若是不開心或有人欺負你,只管回來,我一定替你出氣。」
丁紅鏡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關懷,心頭一暖,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會過上好日子的。」
送走丁紅鏡後,樊剛一個字都不吐的耍冷。
趙靈秀覺得奇怪,猜想著他不開心的原因。
「當家的,你怎麼悶悶不樂,又像是在生悶氣?」她眨巴著大眼望住他,「難道是因為紅鏡姑娘要嫁到祈山去,你不開心,捨不得?」
樊剛霸氣的目光一凝,直勾勾的看著她,「你還說?你竟然那麼爽快大方的就決定跟別人共事一夫?」
知道他為此生氣,趙靈秀好氣又好笑,「我可是寬大無私呢!你該誇我的。」
「誇你?」樊剛濃眉一蹙,無法理解。
「難道不是?」趙靈秀挑挑眉,「我是為了你跟樊家著想,才答應你收紅鏡姑娘為妾室的。」
他一愣,「為我?為樊家?」
她點頭,「我擔心自己生不出兒子,屆時還是得讓你納妾,與其如此,還不如納了紅鏡姑娘。」
知道她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一口答應讓他將丁紅鏡收房,他稍稍減了火氣。
「生不出兒子?」他挑眉,「你是對我沒信心?」
「我是怕自己肚子不爭氣。我們成親快一年了,可直到現在,我的肚皮還是沒半點動靜,實在讓人太沮喪了。」說著,她長長一歎。
看她一副頹然的、失落的表情,樊剛暗自思忖了一下。
「你這說的不是氣話吧?」他語帶試探。
她瞥著他,「不是,是真話。」
「是嗎?」他欺近了她,低聲問道:「是不是我最近忙著展店的事,冷落了你?若是如此,我立刻讓你消消氣。」語罷,他一把抱起她。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教她驚羞不已,「幹、幹什麼?還早呢!」
「不早。」
「現在才什麼時候,大家都還沒歇下。」她羞赧的槌了他胸口一下,「別鬧了,那事等晚一點再……」
樊剛飛快的在她唇上吻了一記,目露黯光,「那好,現在先來一回,晚點再來一回。」
趙靈秀臉頰發燙,兩朵紅霞覆面,欲拒還迎,「你……討厭。」
就這樣,樊剛將她帶入暖帳,翻雲覆雨,恩愛一場,許久,她才在他懷中安心的睡去。
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發出微微呼吸聲的她,樊剛臉上不自覺的浮現溫煦笑意。
儘管在他生命中曾經發生過那麼悲傷的事,他也曾經憎恨並詛咒過老天,可老天爺終究還是彌補了他,將趙靈秀帶到他面前,溫暖、豐富了他的生命。
他小心翼翼的、輕柔的在她額上親吻一記,然後閉上雙眼,在她那規律而平穩的呼吸聲中睡去……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10:00:46
尾聲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花海,趙靈秀忍不住驚歎,可她很快便發現一件事,這片花海只有紅白兩種顏色的花。
身處在花海之中,她不知該往哪裡走,正苦惱著,忽然聽見有人喊她名字——
「秀兒,秀兒。」
那聲音她依稀聽過,卻又覺得陌生,轉過身,她看見不遠處有人朝她走了過來,竟是曾經出現在夢裡的娘親!
「娘!」她的腳不自覺的動了起來,並朝娘親而去,可不管她怎麼加快腳步都無法靠近,她急了,迫切的想接近娘親。
「秀兒,別過來了。」趙夫人李氏用無比溫柔的聲音說。
「娘……」趙靈秀不知怎地感到悲傷,淚水不聽使喚的自眼眶中湧出。
這時,她發現娘親不是一個人,她手邊牽著一個全身光溜溜的小娃,而且是個男孩。
她一愣,「娘,那是誰?」
李氏一笑,「喜歡嗎?」
她微愣,下意識端詳著光溜溜的小娃。他長得白胖可愛,又有一雙黑溜溜的大眼,十分討喜。
她點點頭,「喜歡,他是誰?」
李氏沒回答她,只是將手一松,輕推那小娃,那小娃似乎剛在學步,搖搖晃晃的朝她走來。
當他走到面前,趙靈秀下意識的將他接住,她牽著小娃的手,困惑的望向娘親,「娘,他到底……」
話未說完,她突然一個後仰,整個人倏地墜落,她本能地緊抓住那小娃的手,一直墜落、墜落……
「娘!娘!」她哭叫著,兩隻手在空中揮動。
一旁的樊剛被她的哭聲驚醒,急忙起身將她喚醒,「秀兒?」
趙靈秀倏地睜開眼,驚覺剛才是一場夢,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滿臉擔心的樊剛。
「作惡夢了?」他溫柔地問。
「不,」她搖頭,「我夢見我娘了,她牽了一個光溜溜的小娃,然後那小娃走向了我,接著我就醒了。」
樊剛蹙眉,「這夢也太奇怪,許是你白天胡思亂想,才會做了這麼莫名其妙的夢。」
「或許吧。」她不自覺看著自己剛才牽著小娃的手,掌心裡彷佛還有餘溫。
「睡吧。」他將她攬在懷中安撫著,「若你在意,明天問問喬大娘,她懂解夢。」
「嗯。」她點點頭,乖順的在他懷中睡去。
翌日一早,樊剛帶著趙靈秀去找喬大娘,並聊起昨晚的夢。
喬大娘一聽,面露喜色,「這是胎夢啊!」
「胎夢?」樊剛跟趙靈秀都一怔。
「白花代表的是男孩,紅花代表的是女孩。」喬大娘臉上藏不住喜悅,「你說你娘親牽了個男娃來,還把男娃交給你,要我看啊,」她說著,兩隻眼睛朝著趙靈秀平坦的肚子打量,「說不定你這肚子裡已經懷了娃娃。」
聞言,樊剛忍不住笑了出來,「喬大娘,瞧你說得煞有其事。」
「喬大娘,你說的是真的?」聽見喬大娘這番說法,興奮及期待全寫在趙靈秀臉上。
「不信?」喬大娘一臉信心滿滿,「咱們現在找我家老頭子去。」說著,她一把拉住趙靈秀,便前去找喬大夫替她診脈喬大夫把著趙靈秀的脈象,沉默不語,眉頭深鎖,一下子像是發現了什麼,一下子又露出不確定的表情,直教樊剛、趙靈秀跟喬大娘的心七上八下。
許久,喬大夫一語不發。
趙靈秀從期待轉為失落,她想這也許真的只是一場亳無意義的夢罷了。
想起自己跟樊剛成親一年,至今卻沒能懷上孩子,她不禁感到難過沮喪,秀眉一擰,想把手抽回。
突然,喬大夫眼睛一個瞪大,緊掐著她的手腕不放,東摸西按幾下,激動又興奮地大喊,「喜脈!是喜脈!」
「喬大夫,您說的是真的?」樊剛驚喜萬分。
「錯不了,錯不了。」喬大夫篤定地說,「應是懷上不久,脈象還不清楚,但老夫確定這是喜脈無誤。」
趙靈秀木木的看著喬大夫,一臉茫然,「真的嗎?我真的懷上孩子了?」
「是的,夫人,你真的懷上孩子了。」喬大夫眼底漾著喜悅,「恭喜了。」
一句恭喜了,逼出趙靈秀狂喜的淚水。
樊剛攬著她的肩,溫柔安撫著,「秀兒,太好了,我們就要有孩子了。」
她點點頭,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一出生便沒有娘親疼愛,可她想,娘親從來沒有一天離開過她,必定一直在某處看顧著她。
當她失去生命,娘親為她求得一個重生的機會,教她能夠改變自己及爹的命運,如今,娘親又為她求來一個孩子……
這是娘親對她的愛,而今後,她也會將這樣的愛給予她跟樊剛的孩子。
「娘,謝謝您,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她在心裡默默的向娘親道謝,也同時對她許諾。
兩年後,懷上第二胎,腹部微凸的趙靈秀在樊剛的陪伴下,上街為她爹挑選壽辰禮物。
樊剛一手抱著一歲多的兒子樊知恩,一手緊牽著心愛的妻子,一臉的幸福洋溢。
經過一家面店前,兩人看見一熟悉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水兒,她大腹便便,但還是勤奮的忙著。
一年前,水兒嫁給賣面的老林當填房,老林是個敦厚殷實又善良孝順的人,她娶了水兒的同時,也將李媽接來同住,視如親娘般照顧奉養著。
看水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笑意,趙靈秀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
這時,水兒發現了她,先是一愣,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沒動,斟酌了一下,她放下手邊的工作,慢慢的走了出來。
趙靈秀看著她大大的肚子,笑問:「快生了吧?」
水兒眼底有著歉疚,怯怯地道:「是的,小姐。」
「既然要生了,就別太累。」趙靈秀老早就知道水兒跟李媽的下落,但她體貼水兒的感受,一直沒過來探望她們。
水兒在趙靈秀眼底覷不見一絲惱恨及不諒解,正因為看不見,她更覺慚愧。
「小姐,」水兒低下頭,語帶哽咽,「我對不起你……」
趙靈秀淡然一笑,「都過去了,我沒氣恨你。」她伸手輕握水兒那因為工作而粗糙的手,衷心地說:「安心養胎,好好過日子,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吧。」
聽見她這麼說,水兒再也壓抑不住情緒,眼淚潰堤。
趙靈秀將手絹遞給她,「你現在幸福嗎?」
水兒點點頭,「我夫君待我很好,也對我娘十分孝順。」
「既然如此,別哭了。」她輕柔的揩去水兒臉上的淚,「笑吧!」
水兒迎上她真摯澄淨的眸子,用力的點點頭。
告別了水兒,趙靈秀挽著樊剛的手朝城南而去。
「我知道。」突然,樊剛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趙靈秀疑惑的看著他,「什麼?」
樊剛以一種崇敬又愛憐的眼神注視著她,「我知道水兒跟老林的這門親事,是你偷偷居中牽線促成的。」
趙靈秀一怔,「我秘密進行,你怎麼會……」
樊剛露出一抹得意,「你那點心眼,哪裡瞞得過我?」
「瞧你得意的。」趙靈秀嗔笑一記。
他用寵溺的眼神凝視著倚在身邊的她,「為什麼這麼做?」
她沉默了一下,輕歎一口氣,「她只是愛癡了,我不怪她,反而同情她愛錯了人。我們一起長大,我又是喝李媽的奶長大的,哪裡忍心看她們受苦?」
「秀兒,你真善良。」樊剛贊佩地道,「人家都說,有量之人必有餘福,你一定會福氣滿滿的。」
趙靈秀撒嬌的將臉靠在他肩頭,甜甜地說,「遇上你就是我最大的福氣了。」
樊剛胸口一暖,唇角不自覺的上揚,並彎出一道幸福滿足的弧線,「不,你才是我最大的福氣。」
她笑睇著他,「真的?」
「不假。」
她滿意的一笑,將他的手挽得更緊、更緊。
世上的事,不管是好是壞,必然都有其道理,沒有一件事的發生是亳無理由的,一切的一切,都有其道理可循。
經過了這些事,她更深深的相信,上天讓她經歷的種種,都是為了與樊剛相遇。
【全書完】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17-6-6 10:01:05
後記
—牽掛不自由
稍早看見一則溫馨新聞,一名妻子罹患「漸凍人症」,丈夫不離不棄照顧十八年。
曾被宣判只有幾年時間可活的妻子,在丈夫愛的陪伴、鼓勵及照顧下,也因著她對丈夫及兩名女兒的愛,勇敢的、堅強的活了下來。
一直以來,我始終覺得「伴」就等於「絆」。
我是個不想麻煩別人、拖累別人的人,那大抵是因為我自己就是個不想被麻煩的人吧?只是,有些絆是拋不下也丟不了的,或許是因為傳統及世俗的眼光,也或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更或許是單純的愛……不管哪一種,我都覺得是絆。
或許會這麼想,是因為我有點悲觀吧?(苦笑)
然而,有時我也不得不說,伴對很多人來說是重要的、必要的。
母親走後十年,父親罹癌,且是末期,當時,他身邊有位我們稱為「寶貝阿姨」的女朋友。這位阿姨從頭至尾,沒有一天離開他。
父親曾說,若不是她在,他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動力——即便他只撐了十一個月。
但在治療過程中,他沒有一天放棄。
但我常說,對父親來說,寶貝阿姨是「伴」。但對寶貝阿姨來說呢?父親會不會是一個「絆」呢?
當然,這樣的絆來自于她對父親的愛,或許她甘之如飴也說不定。
牽掛,絕對是世界上最深沉的煩惱。
對父母的牽掛、對子女的牽掛、對夫或妻的牽掛、對情人的牽掛、對摯友的牽掛……說到摯友,最近一位朋友被診斷出肺腺癌三期,雖是認識不及兩年的朋友,初聞之際,卻也教我忍不住淚下。
人一旦有了牽掛,便不再是個自由的人。
也因此,我極度羨慕無牽無掛的人,只因牽掛有時也跟責任糾纏在一起,對某人牽掛,經常是因為你對某人還有未竟的責任及義務。
如今,我父母雙亡,弟弟驟逝,女兒也已經成年且獨立,嚴格說來,我也已是沒有牽掛及太多責任的人了。
然而,一個沒有牽掛的人,其實也同時意味著沒有人牽掛他,想想,那該有多麼的孤獨。
我有一友人,在他失志時遭到姊妹落井下石,棒打落水狗,甚至冷嘲熱諷將他趕出家門。有好幾年的時間,家人對他不聞不問,也不讓他回家,直到他再度爬起他的狀況好轉,有一份好工作及好收入後,姊妹才又主動來找他,他也沒記恨,仍然願意為家人付出,但只要他稍不滿足姊妹的要求,她們便又威脅或聯合其他必須屈從於她們之下的家人與他絕裂。
他說過,有好幾年的時間他感覺自己不像個人,無依無靠,無親無友,當然也無牽無掛,在他看來,這不是自由,而是寂寞。
如今,他有了伴。
有伴,就有責任,就有牽掛,就有委屈跟煩惱或是爭執不悅,那是有伴就必須一併接收的副作用。
可是,有伴也讓他得以歡笑,讓他感到溫暖,讓他不再孤單沮喪,讓他覺得生活有目標、有希望、有期盼。
伴,在你孤單時陪伴,在你傷心時撫慰,在你沮喪時勸勉,在你憤怒時安撫,在你開心時同歡……
伴即是絆,是牽掛,是責任,是某種程度的不自由、協調及讓步。
但我想,牽掛也許就是各種酸甜苦辣的總合吧!
個中滋味,是好是壞,是失是得、是喜是苦,恐怕都得自己感受及領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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