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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貓子]賴上陌生人(禁忌情話番外篇)[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3:44     標題: [貓子]賴上陌生人(禁忌情話番外篇)[全文完]

貓子 - 賴上陌生人【禁忌情話番外篇】《BG》

她,是平成大學的校花、學生會的副會長
美麗聰慧、氣質出眾,一切完美到讓她──厭煩。
她,要到路上物色惡作劇的對象……
好玩!她盯了這個陌生人老半天,他終於來向她搭訕
可開口卻是要她遠離工地現場,別妨礙他打工?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不過,她很想知道:
算計一個木頭愛上她需要花上多少時間……
裝可憐真是會讓人上癮!
繼扮小女人送愛心便當的策略奏效,贏得陳翼「另眼相看」後
她決定殺到他學校找樂子。
瞧,這會兒她不但成功招來女性同胞的敵意
還被暗諷是個花癡呢……哎呀──她被「欺負」得正過癮
這個木頭幹嘛以英雄救美的姿態一把拉起她,壞了她作戲的興致!
隊過,他捍衛的舉動讓她亂感動的
她開始覺得認真談一場戀愛是個不錯的主意……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4:01

第一章:

  生活,為何如此枯燥?

  燦爛的美麗夕陽下,秋葉隨著挾帶著微微暑氣的秋風,掃落校園一片璀璨的橘色金黃。平成大學的學生會室裡,有抹窈窕清麗的倩影倚著白色窗欞,完美的粉嫩唇瓣緩緩逸出一絲歎息,包含了多少不為外人所知的秋怨。

  俯視著寬廣的校園,有些學生在運動場上跑跑跳跳,有些學生兩兩並肩走在木棉道上,相戀的人兒緊緊相依相偎。有些青澀,亦有屬於青春的單純浪漫。

  真好哪!打打球、談談戀愛,他們就對生活感到滿足。

  要是她也能如此容易滿足,過著平凡且充實的學生生活,那世界該有多麼美好。可問題是,她從來不覺得生活特別充實,亦不知如何才能感到滿足。

  離經叛道的腦袋不知是怎麼了,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學生嘛,只要把書讀好,朋友關係搞好,便沒啥太大的煩惱,或是談個小小的戀愛。只要過著這樣的生活,在眾人眼中就充實美好得教人羨慕吧?

  唉,她多想感受充實生活的滋味。

  聽見如此,八成以為她很閒所以生活無聊,才會有此奢侈的牢騷吧?錯了!各項表現優異而受師長們信任,總被推選為學校代表,參加校內校外的活動和比賽,加上身為學生會副會長和班級幹部,她這個「學生」簡直忙得沒有天理。

  像項惠紫這種人,根本不該覺得生活枯燥,更沒有那個權利;可是,管你怎麼想,她就是認為最近的生活,無聊到快死人了!

  忙歸忙,她枯竭中的大腦卻好閒啊!

  「大小姐,妳在體悟人生嗎?」不識相的調侃,打破了窗邊的寧靜。

  不是他要破壞氣氛,他們現在可是在開學生會重要的會議耶!她聽著報告,不發表意見也就算了,竟然踱步到窗邊望著校園發起呆來!秉持著大無畏的皮癢精神,邡聖攸湊到那張美麗聰慧的臉龐邊,還不怕死的拍了她大小姐的香肩。

  出乎學生會成員的意料,從來不讓人欺在頭上的項惠紫,並沒回頭給他一記美人爆栗,反而歎了口長長的氣,幽幽低問:「所謂的人生是什麼呢?」

  眾人聽傻了,一時間還真有幾分古代美人悲春傷秋的美感。

  嘖,亂詭異一把的,讓人雞皮疙瘩都跑出來了。

  然而,並不像是希望別人給她答案,項惠紫的口氣倒像是自問。

  很多事,別人給不了真正的答案,說得天花亂墜的道理反而累贅,有些事只有自己最明白。要是她心中沒有結論,別人也給不了她答案。

  學生會的成員面面相覷,不由得停下正在討論的正事。

  「無病呻吟。」身為學生會會長的黎揚皺眉,只有四字評價。

  現在是什麼節骨眼,都快忙死了,誰還有空討論人生?所謂的人生,就是身體力行,直到生命蠟燭燃盡才有結論的東西,不是光用腦袋就能想出來的玩意。

  女人才有那無聊閒情想人生,本以為項惠紫與俗女不同,如今看來也是一個樣,真讓人失望。

  「人生就如曇花一現的夢吧。」想起母親日益加重的病情,身為人子卻不能為母親分擔病痛,扇君恆似有感觸地低語。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長年住院療養、受病痛之苦的母親,在有生之年痛苦能減輕些。

  可惜,他就算掙再多錢給母親醫病,也不能替母親受病痛之苦。

  「人生是啥都無所謂,知道了也不管用,也左右不了注定的變化,幹嘛要知道?」葛朝平對秋風掃落葉的傷感沒興趣,沒勁地嗤道。

  「人參……」頓了口氣,朱炎突地低喃:「老人吃,補身體不錯。」

  只要夏傑在身邊,他對何謂人生根本無意探知。

  「我是做了什麼缺德事,怎麼會那麼倒霉,碰上了一群又悶又無聊的男人?」

  項惠紫突然很嘔,為什麼偌大的學生會裡就她一個女性同胞?不然她現在也不會覺得有把火開始在心頭燒了。

  縱使依舊是那副冷靜的神態,項惠紫卻在心底開始詛咒。

  早知道就該拐幾個女生進學生會作伴。

  事實上,她在大二的時候就曾這麼做,只是那幾個被拐進來的女生,通常沒幾天就被這幾個臭男生搞得陣亡了,一個個紛紛求去,後來她也唯有認命做罷。能不受學生會裡的男色所惑,又能受得了他們怪異性格的女生,好像也只有她了。

  「我們沒聽到有人抱怨我們悶啊?」邡聖攸不滿地抗辯。根據調查,平大學生對他們滿意得很。

  「要等你們聽到有人抱怨,春走夏來、秋去冬到,季節循環個幾次,剛好是在你們畢業以後,很不可思議吧?」他們會聽到別人說的閒話?那真是個笑話。項惠紫揚揚眉,乍現一臉燦爛的笑。

  每個學生會成員都聽得出來──她在諷刺他們沒神經。

  見孿生妹子那副沒啥精神、毫無理由消遣別人的模樣,項崇恩轉了幾圈眸光,歎口氣直接下結論:「妳的無聊病又出現了。」

  每年她這無傷大雅的毛病至少會發作一次,尤其是在感傷之秋。

  無聊病發作的時候,倒霉的不是與她親近的人,就是只是在馬路上走著、卻很不幸被她水靈眸子相中的「幸運兒」。基於明哲保身的道理,他不能、也沒能力大義滅親,只希望她這回找個倒霉路人開刀就好。

  學生會的成員,這兩年已經被惹毛了。

  去年被相中的葛朝平,現在還有一股番石榴氣悶在心頭。大家對項惠紫的惡魔性格心知肚明,葛朝平吃悶虧又惹不起罪魁禍首,只得讓他這無辜的哥哥代為贖罪。

  「是啊,找樂子去。」念頭一轉,項惠紫索性轉頭朝外頭走去,丟下話:「我要走了,不跟一群悶死人的動物浪費人生。」

  學生會成員,她早玩得有點乏味,往外擴展是不錯的主意。反正學生會的工作都快交接完畢,她這半退休的副會長不在學生會裡,想必也出不了大問題。

  「喂,她說誰是動物?」在她一腳踏出學生會後,朱炎皺眉,睨向她老哥。

  「你說呢?」項崇恩無奈地笑。學生會裡的新舊成員,她一個也沒放過全消遣進去。

  嘖,要損人,好歹跳過他這親哥哥嘛。

  「把那女人捉回來,要她把話講清楚!」被羞辱的火氣冒出心頭,葛朝平差點沒往外衝,把那個損完人就跑的女人逮回來,無論如何要她說個清楚。

  「你吃飽太閒了。」黎揚嗤笑葛朝平太無聊。

  打小認識,他對她的瞭解不比項崇恩少,很確定若把項惠紫逮回來,她也會矢口否認說她沒說過,順便再把學生會成員消遣一頓。

  他不想因為葛朝平的愚蠢而遭池魚之殃,又被她多損一次。

  「是呀,問清楚了又怎樣?你若能狠狠給她兩拳表達不滿便罷,否則幹嘛找她回來自取其辱?」邡聖攸促狹一笑,乘機調侃火爆的葛朝平。

  女人哪,並非能講道理的生物。

  惠紫甚至不是普通女人,當然能少招惹就少招惹。

  葛朝平的眉心緊繃,在瞪著大門許久之後,終究還是冷哼一聲認命。差點忘了去年令人吐血的教訓,要他再被她壞心地玩弄一次,還不如砍了他快些。

  連葛朝平都不說話了,其它學生會的成員自然也是三緘其口。

  學生會裡小小的混亂,到此算是平息了。

  至於幾個剛進學生會的新成員……呃,還在適應這一切。

  ★※★※★※

  晃啊晃,哪裡有新鮮事兒往哪裡去。

  不過,到底哪裡才會有新鮮事呢?走在平大校園裡,一一點頭,淡淡響應平大學生的招呼,項惠紫仍是大家眼中那個神秘冷漠,讓人感到疏遠卻無比聰明,有著令人怦然心動的美貌,如女神般不可褻瀆的資優生。

  項惠紫不覺得累,很習慣這樣的注目與評價,樂於保持毫無瑕疵的完美形象。

  並不是在意別人的看法,她才會故意對外隱藏另一個自我。她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讓大多數人瞭解,原來她也有愛笑、愛惡作劇的一面,而讓眾人的感覺有所落差,使她完美的形象打了折扣,只是無端讓人失望。

  大家要個可以崇拜的完人,她不介意好好扮演四年。

  完美無瑕呵!如果能看透她正忙於找人消遣打發無聊,不知那些人還會不會抱持相同的想法。或許,她要突破無聊的現況,最快的方法就是「破壞自己」,想必能在平大裡引來軒然大波、廣泛討論吧?

  這主意不錯,可若在畢業前夕做將更有效果。

  所以暫時忍忍,先玩別的耗時間。

  發覺學校裡沒啥新鮮事,她開始往校外移動。不知走了多遠,她突然發現有條小岔路被黃布條封閉,正在進行道路施工。施工的地點塵土飛揚,沒有任何遮蔽物且熱得要命,可是她還是走了過去。

  站在拉起來當阻隔的黃布條外,她並沒有強行進入施工的主要範圍。

  安分於界外,她只是一個勁望著某個勞動的年輕身影,直到──

  「阿翼,那是你的朋友嗎?」很難不被察覺,那麼漂亮的女娃兒,站在那裡少說有大半天了,始終微笑地盯著陳翼,中年工人不由得湊近忙碌中的陳翼,在他耳邊悄悄問道。好小子,有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竟然不說。

  從女娃兒熱烈的眼神判斷,中年工人直接認定了陳翼和她的關係。

  那樣漂亮的女孩,絕對不適合「暗戀」,而阿翼的條件也沒道理讓人家暗戀。

  莫名其妙地停下手中的工作,用帶著麻布手套的手抹去額頭因勞動和日曬冒出的豆大汗水,陳翼才放下手中的機器抬起頭來,瞥向工頭所指的方向。

  「不是。」陳翼不用考慮,很快地回答。

  他不認識那種看上去很需要別人保護的女生。

  太嬌弱、也太不堪一折了。這種女生,通常都會遠遠躲著他,稍微一接近就好像怕被他弄髒,更怕被他生吞活剝似的,不會望著他笑。

  「你不認識?」工頭挑眉,完全是不相信的口吻。

  若不認識,那女孩幹嘛癡情地看著他,說是暗戀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不認識。」陳翼還是很果斷,看也不看她一眼。

  賺錢為要,他沒興趣更沒時間去研究女生。

  「阿翼啊……」這小子,真像塊木頭,姑且不談認不認識,看到漂亮的女娃兒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工頭自覺無趣地一歎,拍拍他肩頭道:「不管認不認識,你就過去問問,看看她有什麼事,要是沒事就請她離開,我們在施工顧不了她的安全,萬一讓她受傷就不好了。」

  那女娃兒畢竟離工地太近,要是一不小心便會發生危險。

  能避免的麻煩,他這要擔責任的工頭當然要盡量避免。

  身為工讀生,工頭的話怎能不聽。陳翼認命地放下手中鑽地的機器,走向直勾勾望著自己,還直對著他笑的奇怪女生。

  「同學,麻煩妳不要站在這裡好嗎?」走到項惠紫面前,陳翼還算和善的口氣裡卻有幾分不耐。因為她看上去很年輕,好像是學生,所以他就喊她同學了。「如果弄髒妳的衣服我們賠不起,弄傷妳的人就更不好了。」

  「我妨礙你們工作了嗎?」項惠紫微微垂下眼睫,像是有些難過地問。

  第一次有男生被她看了那麼久,才肯靠過來跟她搭訕打招呼呢!而且他還一副不情不願,不怎麼樂意過來的模樣。因為如此,她有點興奮。

  「沒錯,妳妨礙到我們了。」全然忘記工頭說要客氣點請她離開,陳翼很不客氣地回答,巴不得她趕快離開,別妨礙他們做事。

  靈眸一轉,項惠紫突然撫著額頭,搖搖欲墜的模樣。

  「妳怎麼了?」陳翼察覺不對。

  「我……頭有點暈,好像中暑了……」項惠紫看似痛苦地蹲下,原本略顯蒼白的臉孔,此刻因為日曬而通紅,的確有幾分過度的艷麗紅彩。

  「誰教妳要站在這兒,跟著做工的我們曬太陽?」陳翼不悅地咕噥。

  他們是為了賺錢,不得不在大太陽底下接受荼毒;可她根本沒有受這個苦的必要,幹嘛站在這裡活受罪,簡直腦袋有問題。

  瞧她長得白白淨淨,一張紅撲撲的漂亮臉蛋像極了紅蘋果,就像生長在富裕家庭裡沒吃過多少苦,出門回家絕對都有轎車坐,一時偷偷溜出來玩的大小姐,哪堪正午毒辣日陽的曝曬?像她這種女孩子,應該是被家人保護得密不通風才對。

  「阿翼,她怎麼了?」工頭見情況有異,立即高聲詢問。

  「這女的好像中暑了。」陳翼回過頭對工頭道。

  想想不能放著她不管,工頭只好對陳翼吩咐:「那你看看她要不要緊,是不是該送她去醫院,還是送她回家?」

  陳翼回頭瞥了蹲在地上,似乎很痛苦的女生一眼,終究歎了口氣。

  不管項惠紫同不同意,他逕自拔掉手中髒污不堪的麻布手套,長腳跨出黃色警戒布條,二話不說地把她從地上橫抱起來。

  「妳要去醫院還是回家?」睨著懷中驚愕的明眸,陳翼仍有些不情不願,卻沒有絲毫彆扭。沒見她回答,稍頓幾秒又道:「除非妳能走,否則妳只好忍忍我身上的髒污和臭汗味。」大概沒有哪個女生能忍受讓一身髒污的男人抱著吧?不過他也是不得已的,未必會比她樂意。

  回神後,項惠紫朝他虛弱地笑:「我頭很昏,可是我不喜歡醫院,一聞到醫院的藥水味就想吐,我想,我休息幾個小時大概就沒問題了吧?」

  言下之意,她讓他抱,但千萬別抱她到醫院去。

  且要是在意他的外表和勞動的汗味,她就不會選定他為目標。

  「妳讓我抱?」揚起眉,陳翼似乎很訝異她的決定,還以為像她這樣具大家閨秀氣質的女生,寧願昏倒在路旁,也不會讓髒髒的男人碰觸。

  正常情況下,她應該把家裡的電話給他,要他打電話找她的家人來接她回去;但是她的態度,像是要他送她回家。

  「有什麼不對嗎?」端著無辜的神情,項惠紫怯怯地問。

  黑眸裡一片純淨,活像怕被丟下不管的棄貓。

  面對這樣無瑕的眼神,就算對女生不感興趣的陳翼也沒轍。朝馬路走去,陳翼在莫可奈何之下,只能問道:「沒什麼,妳家在哪裡?」

  ★※★※★※

  「我不暈了,你放我下來吧。」項惠紫讓陳翼抱著走了一段路,只說住附近要他直走,無視路人向他們投來多少怪異視線。

  很意外地,讓男生抱著很舒服,她在這一段路被抱足了癮。

  從善如流地把人放下,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也覺得她沒事以後,陳翼很直接地道:「既然妳沒事,那我回去工作了。」

  發現她質料似乎不錯的衣服被弄髒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質感那麼好,剪裁完全符合她身段,像是特別為她訂做的衣服,肯定價值不菲。

  雖然她一臉不在意,像是沒發現她被他抱得有多髒。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木頭?」絕色美女站在眼前,抱了半天卻完全不心動,不是塊木頭是什麼?項惠紫瞅著他輕輕笑問。她的服裝間裡衣滿為患,弄髒幾件她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有又怎樣?」陳翼一臉疑惑。女生說他不解風情,像塊木頭是家常便飯的事。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項惠紫回以微笑,不覺意外。她的黑眸裡,悄悄進駐興奮的惡魔光彩,有些風暴逐漸在她聰明的腦袋瓜裡成形。

  突然間,她很想知道,讓一個木頭愛上她,要花上多少時間?

  「如果妳沒事,我──」想到工作還沒做完,陳翼打算趕回工地賺錢。他不像她一樣是閒閒沒事做的有錢人,還有許多活要干,得賺錢養家活口。

  命不同,她有時間浪費人生,他可沒有。

  「我肚子餓了。」項惠紫突然拉住他的手。

  「那不會去吃東西?」陳翼皺了眉,搞不清楚她想幹嘛。

  走不掉,讓他感覺有點懊惱。

  「我沒錢。」項惠紫兩手一攤,表示自己沒帶皮包,合身的洋裝也沒有口袋,的確是身無分文的模樣。她只是隨處晃晃找樂子,本來就沒想到要帶錢。

  「沒錢就別吃。」陳翼的聲音有幾分緊繃。

  比較一下,到底是誰外表看起來比較窮酸?

  他穿著髒污的汗衫,同樣慘不忍睹的工作褲,渾身上下是一副靠勞力拼血汗錢,無法在乎外觀形象的工人裝束;而她一身漂漂亮亮的洋裝,分明是有錢小姐的打扮,竟然暗示要他請客!感覺真像窮人要被賊富翁坑。

  請她吃飯?他自己都窮得要命,三餐得吃泡麵啊!

  平常每分錢都得精打細算計較地花,不是必要絕不輕易出手浪費;現在他的口袋裡,也不過只有以防萬一要用的兩百塊。他的處境如此清寒,憑什麼要他把必須花在刀口上的錢,用來請一個陌生的女生吃飯?

  完全沒道理。

  「我兩餐沒吃了,好餓喔!」眸中水光霎時浮現,項惠紫已噘起可憐的小嘴。老實說,為了拖住他急於離去的腳步,還真難為了幾乎不跟人撒嬌的她。

  裝可憐難不倒她,只是她從來沒有機會和對象可以實驗。

  要她跟學生會裡的那些男生撒嬌?省省吧,他們還沒吐,恐怕她自己就先吐了。那幾個大男生,肯定只會笑到滿地找牙,哪可能理會她努力扮演的苦心。

  娛人不娛己,並非她的處世原則。

  幾度掙扎後,陳翼終於悶悶地道:「我可沒錢請妳吃大餐。」

  雖不情願,可是……算了,自己餓幾頓也就罷了。

  瞧她明明一身好衣好料,衣服底下的肉卻好像沒多少,好像被風一吹,便會站不住的樣子,說不定她在她家的處境,不如他想像中的好。說不定她有個刻薄狠心的後母,趁著她父親不注意時虐待她,父親不在就連飯也不給她吃……

  想著想著,他突然冒出稀有的同情心。

  「我沒有要吃大餐啊。」暗自滿意他的妥協,項惠紫露出高興的笑容,很體諒地道:「只要路邊攤就好,我只要吃最便宜的陽春麵,或是滷肉飯也行。」

  離開學校時是十二點多,現在不過一點左右吧?

  吃過午餐不久,她現在理所當然的──

  不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4:13

第二章:

  一家小吃店裡,光顧的客人不斷。

  小店做生意,靠的是口耳相傳的名聲,這家店幾乎座無虛席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便宜、大碗、好吃三樣條件皆備;加上點餐上菜迅速、流動率高,主攻趕時間的上班族和附近的學生客層,要不生意興隆也難。

  正因為便宜,附近的家庭主婦們也常到店裡光顧小店自製的傳統小吃,買回去當晚餐也是常有的事。免煮又不傷家計,主婦們偶爾偷懶不做飯,是不會有人抗議的。

  反正,能讓偶爾為之的主婦們喘口氣,多些自己的空閒時間,何樂而不為。

  主婦是家裡的太陽,心情好可是全家歡喜的事呢!

  「滷肉飯二十五元,臭豆腐三十五元,蚵仔煎四十元,肉羹面……四十五元,豬血湯三十元,油豆腐要二十元,燙青菜……」

  項惠紫坐在小吃店裡的紅色塑料椅上,仰頭望著牆壁上的價目表低喃,總讓人有些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充滿學生氣息、一身學生打扮,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錢人家、平常吃慣山珍海味、被養刁胃口的大小姐,根本不會光顧這種門面有些髒的小吃店。

  「唉,東西好多喔,你說該吃什麼好呢?」喃喃地念了半天,項惠紫突然看向對面的冤大頭,似乎很傷腦筋,無法下決心的模樣。

  「隨便妳吃什麼,快點點吧!」陳翼的口氣也沒多好,卻不禁暗鬆了口氣。

  老天,原來她還在想要吃什麼好,害他以為她念出來的東西全要點,這下荷包不大出血才有鬼,差點以為自己流年不利,要倒大楣了。

  他沒打腫臉充胖子的嗜好,當然也沒打算要花女生面前裝闊少,更自覺沒那個命。

  她的胃口愈小,他愈感激老天爺的仁慈。

  他的口袋裡,只有兩百塊而已啊!

  「你這人對女孩子說話,就不能溫柔一點嗎?」項惠紫沒被嚇著,只是雙眸含笑,一臉不解地問:「是不是溫柔點,會有損你的男子氣概啊?」

  「嫌我粗魯說話不中聽,我走就是。」

  對了,這樣倒也省事,他早該這麼做。

  陳翼站起來掏著口袋,準備留下身上僅有的兩百塊走人,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多做點正把兩百塊拼回口袋裡。

  對她已仁至義盡,他就只能做這麼多了。

  「別這樣嘛,怎麼隨便說說你就不高興了。」項惠紫拉住他的手,可不打算讓他輕易走人,她陪著笑臉道:「我沒有惡意啊,如果是我說錯話了,我道歉。」

  皺著眉頭,陳翼還是悶聲不動,沒有甩開她的手走人。

  對方這麼低聲下氣,就算是他也很難不賣面子。

  雖然她的要求過分了些,但他還可以忍耐就是。

  「老闆,我要一個滷肉飯和豬血湯。」見他暫時妥協,項惠紫轉頭對忙碌的小吃店老闆喊道,又回頭問他:「我點好了,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總不能讓他光是乾瞪眼,看著她吃東西吧。

  「我吃過午餐,不用了。妳就吃這樣?」勉為其難她坐回椅子上,怕她點得太貴的陳翼一聽見她點的東西,口氣反而有些不確定。

  她不是快餓暈的人嗎?

  雖然很想感激老天爺的仁慈,可是他還是禁不住要懷疑。

  瞧她弱不禁風的模樣,恐怕就是吃得太少。

  因為吃得少,身體才會費得不好,這是很容易連貫起來的道理。

  是不是她在家裡真的不受寵,所以沒辦法好好吃?

  她該不會是哪戶有錢人家哪個小老婆的私生女,在家裡沒啥地位,倍受欺凌吧?

  愈想,陳翼愈覺得有可能,不自覺地鎖起眉頭。

  不知為何,那種念頭令他感到厭惡。

  「我胃口小嘛!」有些心虛,項惠紫還是一臉無辜地笑。察覺他不對勁的臉色,不由得問道:「你怎麼了呀?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快皺在一起唱歌了,嗯……是不是想到哪個混蛋欠你錢沒還,在心底很賭爛啊?」

  「女孩子說話,別加什麼混蛋、賭爛的。」陳翼的眉頭倏地皺得更深。

  不太文雅的字眼,實在很難想像是從她嘴裡冒出來的。

  話說回來,不文雅的言詞,被她用甜甜的嗓音說出來,實在悅耳得不像話。好比皇帝要砍人,還跟要被砍的人灌迷湯,稱讚他忠心不二、值得褒獎一般。

  換哪個大腦想都是一樣,好詭異。

  「我是配合你呀!」項惠紫喃喃低語,好似受傷她扁嘴。

  「什麼意思?」陳翼完全不懂。

  女人就是女人,說話老是不清不楚,教人聽得滿頭霧水,莫名其妙。可是他看見她受傷似的眼神,竟有一股沒道理的心疼從胸口冒出。

  真的很沒道理是吧?

  「我以為你們都是這樣說話的嘛!」項惠紫一臉天真地瞅著他。

  天真得絕對會讓認識她的人完全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們認識的「項惠紫」。要是撞見,肯定人人都以為她中邪了,自動保持三步以上的安全距離;她若不是中邪,便準是打算整人玩,不閃遠點豈不是笨蛋?

  哦,食物來了。「謝謝。」

  見老闆送上滷肉飯和豬血湯,項惠紫抬臉對老闆甜甜一笑,周圍的「觀眾」彷彿可以見到回了句:「不客氣。」的老闆,那張微微發福、因為忙碌滴著汗水的圓臉上,驚地泛起一層以中年人來說實在過於可愛的淡淡紅暈。

  陳翼沉默許久,望著眼前甜美的臉龐不斷思考。

  言下之意,她是勉強自己說粗話,好配合他的「水準」囉?

  說起來,他是不可能有機會和她這樣的女生坐在同張桌子上吃飯;可是聽見她這種說法,他突然覺得心底不太舒坦,好像被人用錐子戳了一下。

  瞧,因為她的存在,本來總是很嘗雜的小吃店,似乎比平常安靜許多。

  彷彿所有的人都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大哥,你在發呆嗎?」為了證明自己真的肚子餓,她意思意思地扒了兩口滷肉飯,喝了兩口豬血湯,才問起陳翼有些反常的沉默。

  雖然是滅自己的自信,可是他實在不像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一時看她看呆了。

  若是受她的「美色」所惑,表情未免也太凝重。

  「我不是妳大哥。」陳翼想都沒想,直接拒絕她的稱呼。

  妹妹一個就夠了,他不需要多一個來照顧。下意識裡,他排斥著讓她成為自己的「妹妹」,且一點也不認為那是好主意。

  妹妹兩個字,像芒刺一樣紮在心頭,很不好受。

  「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你請我吃飯呀!叫你一聲大哥是應該的。」項惠紫不在乎他變了臉色,依舊展露心無城府的甜美笑容。

  好久沒玩得如此起勁,她開始卯上全力。

  「只是一頓飯,沒必要--」把整顆心都給人。

  話沒說完便已打住,陳翼望著閃爍在她眼中這種年紀少有的無邪,突然覺得她單純得……很危險。會被一根棒棒糖拐去賣的,大概也只有她這種沒啥心機的人。

  沒人保護,她真的很危險。

  「那個……我說錯話了是不是?」睨著他,項惠紫像個沒主見的小女生放下筷子,絞著雙手,誠惶誠恐地問:「你是不是在生氣?」

  應該有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吧?

  「我不是……沒有,算了。」陳翼欲言又止,最後只能搖頭歎氣,無奈地道:「妳不是肚子餓嗎?快吃吧,老闆手藝再好,東西涼了也不好吃。」沒遇過這樣的女生,他實在沒主意、也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可是……」

  「陳翼,你也來這裡吃飯啊?」

  不等她慢吞吞的「可是」完,突然有人發出難以掩飾的興奮之聲,不客氣地闖進他們的「兩人世界」。只是很顯然,鍾莉雲絲毫不覺得自己打擾了誰。

  「吃飯的地方,誰來有什麼好奇怪的。」陳翼對她大驚小怪的口氣輕哼。對於貿然出現的同學,很少和女生打交道的他並沒有多加理會的意願。

  他只覺得她吵死了。

  「怎麼這麼說哩,能碰到是緣分,要多珍惜嘛。」早有心理準備,鍾莉雲毫不退縮地笑道。反正陳翼對女生從不擺好臉色,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只要他「一視同仁」,那倒也無所謂,她只怕她以外的人成為「例外」。

  所以,她很在意跟他同桌吃飯的女生,她到底是他的什麼人?

  不會是女朋友吧?千萬不要是……

  「妳以為我們一星期會碰到多少次?」看她沒走開的意思,陳翼的口氣開始不耐。

  上課就會碰到,碰到她就會纏上來跟他說話,他們的緣分已經多到令他厭煩,多到他覺得很莫名其妙,還珍惜個什麼鬼勁。

  一天不碰上鍾莉雲才是一天太平。

  「幹嘛老是這麼凶,在學校碰到,跟在外面碰到的機率不一樣啊!」鍾莉雲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僵硬的表情讓旁人看了都同情。

  好歹是個美女,沒道理讓人這麼糟蹋嘛!

  項惠紫盯著眼前打扮俏麗,刻意無視自己存在的女生,縱使被打斷了玩興覺得那人不識相,可不悅也沒表現在那張人畜無害,始終維持「甜美」的芳容上頭。

  聽他們的對話,不難發現他們應該是同學。

  而她,跟週遭的閒雲野鶴一般,還真有幾分同情鍾莉雲的處境,更慶幸自己沒遭受同等待遇,以至於身為美女的面子裡子,全被踩進水溝裡不見天日。

  陳翼不會不知道人家喜歡他吧?

  恐怕就是一清二楚,才會擺出格外難看不耐的臉色,不願意給對方半點幻想的空間。

  嘖嘖,這麼一想,眼前這名懷春的少女真的好可憐。

  想著,項惠紫差點沒打起呵欠。

  不過,光是他們兩個在說話,好像沒有她插話的餘地,有點無聊耶。雖然,姑娘她之所以不插話,絕對不是因為不好意思打擾,而是想看看,能不能多打聽出一些他的事。

  「我要走了。」陳翼不勝其擾,突然又站起來。

  一站起來,他才想到項惠紫的存在,打算移動的腳步又有些停頓。

  總覺得不應該就這樣把她丟下不管。那種莫名其妙生出來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個狠心的主人,正要丟棄自家的小貓小狗一樣。

  她明明是個陌生人。

  「大哥,謝謝你請的飯,你有事要忙就先走吧。」

  出乎他意外,這次項惠紫並沒有多加刁難挽留,對他甜美一笑,便朝他揮了揮手。她此刻不在乎他將離去的態度,反而讓陳翼不是滋味。

  稍有猶豫,他還是付了帳離開。

  離去前那股莫名不捨的滋味,被他從心底硬生生地抹去,再也不回頭看向店裡的兩人。

  本來就是陌生人,再也無法碰面也是……

  應該的吧。

  ★※★※★※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店外,項惠紫才慢慢抬頭,望向始終站在桌邊盯著自己的人,用很溫柔甜美的笑臉詢問:「妳有事嗎?」

  陳翼怎麼樣也不會知道,她之所以輕易說再見是因為有個現成替代他的玩具出現。

  發現他不喜歡女人太纏,她想暫時適可而止,會讓他對她的印象好些。

  反正他留下了個「同學」,想從她眼前消失可難了。

  雖然他臨走前還一副「訣別」的神情,彷彿肯定兩人今生再也無緣相會;可她很確定,他們遲早還會見面,沒那麼容易生死兩茫茫。

  若非如此,他想走?難。

  正想問清楚她的底細,鍾莉雲突然想起她剛剛喊陳翼「大哥」,當場鬆了口氣,臉色馬上變得溫柔,更因為想探些口風,露出討好的笑容道:「哎,我都不知道陳翼竟然藏了個這麼漂亮的妹妹。」

  難怪他們會一起吃飯,早該猜到他們應該是這種關係。

  陳翼向來節省,不太愛花錢,哪可能請家人以外的人吃飯。

  「謝謝。」眸光暗暗一閃,項惠紫只是甜甜應了聲。

  是她自己誤會,可不關她的事。不過,對方卸下心防對她來說只有好處,她當然不打算多加解釋;要是人家把她當成情敵看待,要套出她的話總是困難許多。聰明人,不會做出不利於己的決定,她自然一般。

  笨,要看時機,現在不是時候。

  「我姓鍾,叫作鍾莉雲,是妳哥哥的大學同學,妳叫我莉雲就好了。」

  像是確定而更放心,堆滿安心笑容的鍾莉雲,沒問人家便自動自發拉椅子坐下,準備跟「陳翼的妹妹」好好建立交情,無比親熱的口氣簡直像是熟朋友。

  見項惠紫微笑,鍾莉雲甚至刻意讚美道:「說真的,學校裡有一堆不自量力,看到美女就猛追的大野狼;妳哥哥可能是基於保護心態,怕漂亮的妹妹被那些臭男生拐了,所以才不敢把你介紹給僑大的同學吧。」

  不用說,她正偷偷認為,這是老天爺給她親近心上人的寶貴機會。

  幸好,這正合項惠紫的心意,更方便她打探陳翼的事情。

  鍾莉雲若不坐下,她還得費心神拐她坐下呢。

  他是僑本大學的學生呀!他們學校離平成大學不算遠,還挺方便的。不用套,就知道他們讀哪所學校,項惠紫嘴角的笑容更友善幾分,以報答她的自動自發。

  面對真正天真的女生,讓她除了笑之外無話可說。

  天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4:28

第三章:

  項家,晚餐後的優閒時光。

  「惠紫,妳找到『樂子』啦?」在她美麗的臉龐上瞧不見無聊的影子,身為哥哥的項崇恩自然無懼她的無聊病,湊上前等著分享樂趣。

  家裡頭就他們兄妹兩人,不互相「關心」一下,絕對說不過去。

  偶爾盡盡為人兄長的「義務」,怎麼說都是應該的嘛。

  「你說呢?」項惠紫脫著他淡淡一笑,繼續品嚐飯後的香醇咖啡。

  別人好奇心氾濫,不代表她有詳盡告知的義務。

  「好妹子,妳吊人胃口的惡劣習性,什麼時候才能給我改一改?」重重歎口氣,項崇恩忍不住跟她抗議,「別老讓人感慨人性OK?」

  是自己的親妹妹沒錯,她也是他所知性格最惡劣的女人。

  不以為惡為恥,誰奈何得了她這個惡魔。

  身為她親愛的孿生哥哥,他只能萬般慶幸,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所有有知有感的神明,還好她對作奸犯科不感興趣,否則社會肯定多條亂源;若是她生性叛逆,小奸小惡她恐怕還看不上眼。

  「今生無望。」項惠紫微微笑,很乾脆給了四個字。

  心底附註--除了腦袋秀鬥,還是發現更有趣的欺負人方法,抑或自己覺得吊人胃口無趣了,那是另一回事;要她因為良心發現,改變吊人胃口的習慣,那倒是很有趣的笑話,連她自己都期待奇跡的到來。

  誰教她將良心那玩意借放在別人家生利息,沒打算招領回來。

  光是「利息」她都賺多。

  「咱們可是唯一手足、唯一同胞,同年同月同日生,妳想怎麼對別人我全沒意見,好歹別對我那麼殘忍吧?」為達目的,項崇恩祭出哀兵政策,一臉可憐低聲下氣的模樣,只為套出她暗藏在心底的計劃。

  要拐她,硬碰硬絕不可能有用,這他太清楚了。

  反正沒別人在,當老哥的面子不重要啦!

  項惠紫停頓幾秒不說話後,突然盯著他問:「梓泉最近沒空理你嗎?」

  不然像前陣子,他自己光談戀愛都忙不完,不是常常沒回家吃晚飯,不然就是一吃飽就往外跑,哪有空管別人家的事?管她這妹妹無不無聊。

  很顯然,情人沒空理他,他才會突然閒得發慌。

  「哪壺不開提哪壺,兩碼子事幹嘛扯在一起。」可恨是被說中了心事,項崇恩想反駁都覺得心虛,更確定自己瞞不過她的眼睛,又嘔又悶的。

  若不是被下通牒,又太在乎梓泉的感受,他就不用強忍想見情人的衝動。

  還好,梓泉保證這是暫時的,否則他肯定受不了。

  依他的個性,學會忍耐真不是容易的功課。

  「錯,我是哪壺開了才提哪壺。」項惠紫很壞心地笑,眸中閃爍著對此事頗感興趣的光芒,並未對頂崇恩口下留情。

  呵,命中核心,才會教他抓狂吧。

  「夠了喔!」項崇恩悶悶地板起臉警告,聲音裡有幾分不快。惡魔終究是惡魔,早知道就不招惹她,管她自己在那裡樂個什麼勁。

  自找晦氣,根本活該!

  「隨便說說而已,何必生氣?我親愛的哥哥,你什麼時候變成小鼻子小眼睛,會跟妹妹計較玩笑話的人了?」眸光轉了轉,項惠紫見好就收,改變口氣地討好。「你幫個忙,我就讓你分享我的『快樂』如何?」

  「什麼忙,說吧。」項崇恩歎氣,唯有認命。

  既然她都主動退一步了,本來就沒生氣的他也就順水推舟。

  反正梓泉正忙著趕期末報告,他現在多得是時間需要打發。不用說,跟寶貝妹妹一同為惡,的確也是個很誘人的消遣。

  ★※★※★※

  她也是這所大學的學生?

  陳翼不能否認,當他走出教室,看見頂惠紫朝他展開燦爛笑顏,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時候,他真的很意外;加上他不能理解,她的裝扮為何如此「復古」。不同於第一次見面,她將烏黑長髮規矩地束在腦後,清麗白皙的臉龐上,多了副很不協調的厚片眼鏡,身穿白上衣、冷灰色長裙,樸素得讓人皺起眉頭。

  眼前的項惠紫,跟那天他見到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完全判若兩人。

  好像突然家道中落,一夕間沒錢治裝的千金大小姐。

  不過,就算她的外觀和裝扮改變極大,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這點也不像很少注意女人,更遑論記住女人模樣的他。

  「呀,不會那麼巧吧!你也是這所大學的學生啊?」項惠紫走到他面前,望著他臉上來不及藏起的驚訝錯愕,一臉無辜的明知故問。

  至於她為什麼要喬裝打扮。

  因為參加各項校際聯合活動,她在僑本大學的知名度也不低;光說這所大學仰慕者所寫的情書,她也收過不下百封,不喬裝一下豈不是自惹麻煩。

  為免樂趣減低,她心中自有盤算。

  「妳……」一時之間,陳翼不知如何反應。

  「你不高興見到我?還是你不記得我是誰了?」瞧見他呆滯的反應,項惠紫旋即露出傷心的表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委屈地眨著,望著他頹喪地道:「沒想到你不記得我了,能再看到你,我好開心呢。」

  心臟怦怦跳,她好久沒這麼興奮了。

  看樣子,未來將有好一陣子不會無聊。

  「不是。」好像無所謂高不高興吧!

  他在學校裡,本來就很少和同學打交道,要他說什麼似乎都很奇怪,想解釋也就顯得拗口。然而,她難過的模樣卻彷彿紮了他的心口一下,讓他無法釋懷。

  此刻的感覺,不太像他會有的感覺。

  「不是?」一聽,項惠紫不由分說拉起他的雙手,一掃陰鬱地甜甜笑問:「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很開心見到我?我就知道,你跟我想見到你一樣,還想見到我。」

  天真得無懈可擊,她愈來愈佩服自己。

  瞧他一臉失措,恐怕是不知道該怎麼響應吧?

  「妳……」看著她變化多端的表情,陳翼持續著少有的呆滯和欲言又止,甚至引來認識的人匪夷所思,很難相信他會呆站在一個女生面前那麼久,竟沒甩開她巴住他手臂的手!信不信,可以的話,大家會直接否認他是「陳翼」。

  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事實仍是事實,所以好奇的議論自然少不了。

  大家更感奇怪,眼前這姿色再普通不過的女生到底有何特別之處,竟能讓陳翼像個聽話的小朋友,乖乖站在她的面前而無不耐之色,簡直是奇跡。

  「怎麼了?說話吞吞吐吐的,你今天好像怪怪的。」

  暗自好笑在心底,項惠紫卻一臉不解的前傾,故意把身體移近他一些,微踮腳尖打量起他的臉孔,十分專注地凝視著他的臉色。

  他怪?是的,他的確奇怪,否則怎麼會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這裡。

  被她嚇了一跳,陳翼本能地往後退一大步。

  意識到其它人好奇不已的打量目光,皺眉的他不由得抽同被她拉著不放的手,甩掉那軟軟的溫暖觸感,心頭卻感到不是滋味,且異常煩躁起來。

  可惡,她又露出這種可憐兮兮、好像他欺負她的表情。

  莫名其妙的是,他幹嘛要在意?

  抽回自己的手有啥不對?真的是莫名其妙!他既沒打她、沒罵她、沒遞白眼、沒擺臉色給她看,連大聲點跟她說話都沒有。

  這是什麼世界?簡直莫名其妙到家。

  「你要去哪裡?」看他皺著眉頭,竟沒說一句轉頭就走,項惠紫忙不迭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卻用一臉怕受傷害的表情,小聲忸怩地問。

  嘿,要創造「偶然」可不容易,她哪有那麼容易放他走。

  一天之中若是巧遇過多,要他不起疑心也難吧?既然如此,她就得把握每次機會。

  停頓幾秒,陳翼歎道:「吃飯,去打工。」

  在工地的兼差算時薪,打工時間也很彈性,只要他沒課都可以去。

  之所以不和同學打交道,也是因為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拿去打工,實在找不出空檔跟年紀相仿的朋友瞎混。

  老實說,與其花時間解釋、推拒邀約,他寧願選擇讓別人覺得他冷漠、難以交往接近,辦活動也自動省略找他。

  奇怪的是,面對項惠紫,他想漠視她都有幾分困難。

  對她那對像小兔子般無辜、怕受傷害而小心翼翼的黑色眼瞳,他就是少了幾分免疫力,忍不住柔和了平常對同學刻意繃冷的臉色。明知同學們在打量、評估,他對她還是擺不出平常偽裝出來的冷漠。

  那是種很奇怪、很無奈的感覺。

  「我下午也沒課,我跟你一起去吃飯好不好?」對他的猶豫不以為意,項惠紫展開甜美的笑容攻勢,又一次鍥而不捨地拉住他的臂膀。她並不在乎這樣的舉止在別人眼中有何不妥,是否過於大膽。

  反正是在別人的學校裡,作作亂讓自己開心又何妨。

  又不無聊,管看戲的人在大驚小怪些什麼。

  「光是吃飯?」略有遲疑,陳翼還是撥開她的手,總覺得她不只會跟他一起吃飯,還會厚著臉皮黏在他屁股後頭,跟著去他打工的地方。

  竟能有選擇的餘地?一瞬間,項惠紫眸中閃過有趣的光芒。

  「你在想什麼呀?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當然也不會妨礙你打工。」露出甜甜的微笑,她可沒給任何保證。

  打聽過他的事,所以她對他的任何反應都很期待。

  可惜,她把自己弄得醜醜的,似乎也沒改變她對男人的影響。

  哈,也許真如崇恩所說,是賀爾蒙的問題,太多人愛也不能怪他們。

  外貌氣質天生比別人容易成為注目的焦點、容易被追求,他們也常常被愛得很辛苦,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陳翼的眉頭皺了又放,放了又皺,似乎正在做很困難的抉擇。

  這女人該不會又要他請客吧?老實說,比起毀了大學三年來的風評,他更關心荷包會不會再次受重創,辛苦賺的血汗錢又不翼而飛。

  請她吃一餐,他自己少說得餓個兩餐。

  偏偏打工需要體力,他實在沒辦法三天兩頭請她吃飯;雖然每當看見她沒啥肉的身材,他就有股想把她喂肥的衝動,可人總還是要量力而為。再怎麼樣,他才是應該列入優先考量的人,而不該是一個陌生的女生。

  沒有能力,不需要打腫臉充胖子,他從來也不愛面子。

  只不過……她的眼睛很該死!

  不管怎麼想,陳翼都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小跑步跟著直直走的人,發現他不是往學生餐廳的方向而去,有些小喘的項惠紫不得不拉住他因勞動而健壯的手臂,不解地問:「你要去哪裡吃飯?」

  停下腳步,望著老被她拖住的手臂,陳翼思考了幾秒。

  「我一向在路上買麵包吃。」沒拒絕她跟來,他也沒打算為她改變習慣。

  「麵包?」

  一個大男生,光吃麵包當午餐,不夠營養吧?

  「妳有什麼意見嗎?」嫌他窮酸,請不起大餐的話,她是找錯對象。

  雖然她還沒有開口,陳翼卻認定她會再拗自己一頓飯。

  「沒有啊,你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我怎麼會有意見。」項惠紫直率地搖頭,突然間道:「對了,你打工的地方有沒有換?」

  「沒有,幹嘛?」陳翼陷入疑惑,不解地瞅著她。

  「沒幹嘛,沒有就好,那我先回去了,拜拜。」丟下話,項惠紫當場改變跟著他的主意,二話不說就跟他揮手說再見,留下滿臉困惑不解的人。

  本想叫住她問個明白,想想,陳翼旋即放棄。

  怪女生,他再度確定。

  ★※★※★※

  在大太陽底下揮灑汗水,本來就是重勞動的工作。

  或許一個月賺的錢高於一般的上班族,可是付出的苦力卻是相對的。他們這些憑勞力辛苦掙錢的工人,除了能得到微薄工資外,便是辛勞後的酸痛與疲憊,實在很難從工作上找到樂趣。

  所以,見到有小美人送便當,自然對幸運兒噓聲連連當消遣。

  小小的樂趣似乎不為過,卻尷尬了當事者。

  「妳這是做什麼?」望著她手中的便當,陳翼不由得皺起眉頭。

  休息時間,無法繼續漠視守候在不遠處的項惠紫,他只得在大家的噓聲調侃中,萬般無奈地走到她面前。瞧工頭詭異的笑容,分明以為他之前的否認不老實,明明就認識還故意說不認識她。

  「送便當給你吃呀,我自己做的喔!」

  不在意對他招手,卻等了快半個鐘頭他才過來,項惠紫舉高裝滿豐富菜色的便當,興奮地對他笑,彷彿做了好事,在等著讚美的小孩。

  「我有要妳這麼做嗎?」陳翼想歎氣,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好。

  打破他的頭,他也沒料到她之前之所以跑掉,會是為了回家替他做便當。

  怪透了,一點道理也沒有。

  「沒有,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啊。」理所當然似的,項惠紫兀自熱情地說道:「雖然我對你喜歡吃什麼都沒意見,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吃的那麼不營養,又做這麼辛苦的工作,不吃好一點是不行的。」

  為了好玩,她當然不可能坦誠,便當根本不是她親手做的。

  打電話吩咐廚娘之後,她只須回家拿便當。

  做菜?那是苦命女人會的玩意,她可一竅不通。

  趁廚娘在做菜,她自然是去換了件衣服,摘下眼鏡弄回平常的裝扮。

  從小慣於被人伺候、被人寵愛,她生來就是大小姐命,絕對沒有女人必須家事一把罩的傳統觀念。各人有各人的命,既然命好,她認命當大小姐也沒啥不對,便學阿信那麼苦命,才枉費她那麼會挑地方投胎咧!

  「妳幹嘛要為我做這種事?」陳翼不由得問。

  他實在不懂她的用意何在。

  無功不受祿,何況他倆非親非故,他也不想隨隨便便接受了別人給他的好處。一旦欠下別人的恩情,要還就得對方希罕,總是沒那麼容易。

  他們站在一起,是那麼強烈的對比,完全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既然是不同世界的人,就不該有太多交集。

  「有什麼不對?你對我有恩呀!」項惠紫依舊一派天真地笑。

  笑的時候,她故意動了動手,就怕他沒瞧見她手指上的「精心傑作」。手指頭在他面前晃呀晃的,他不會眼睛脫窗看不到吧?廚娘忙著做便當,她擺脫偽裝、換回平常的模樣之後,還忙著在手指頭上變把戲,替自己製造可憐的形象哩。

  男人要是不會感動,就真的是根大木頭了。

  「那點事不算什麼,是我自己想--」幫妳的。

  正想拒絕她特地送來的便當,卻愕然瞧見她貼得滿手的OK繃,陳翼整顆心都不對勁了,彆扭得像是挨了一記悶拳,沒有半點還擊的能力。

  這感覺,到底是怎麼搞的?

  「妳不吃?」項惠紫把嘴一篇,又委屈得彷彿快要掉淚。

  美女裝可憐,就不信他不吃這致命的一招。

  「妳真是--」

  「怎麼樣嘛?」她眨著美眸,小小聲問。

  看他臉色變化無常,一副拿她莫可奈何的模樣,那僵硬的神態實在有趣。

  得小心一點,她還真怕自己玩上了癮,會欲罷不能。

  「拿來。」他認輸總可以吧。

  陳翼攤了手,接過她手中的便當,不免又引來身後一陣噓聲。聽見噓聲,他立即板起酷臉,強自忽視陣陣傳來的噪音,不發一言的拉起她的手,走向一處能稍稍遠離消遣、看起來也還算乾淨的角落。

  項惠紫任由他拉著走,像是很習慣受他的擺佈。

  而不知情的外人看來,他們也絕對像對小情侶。

  誰知這不過是陳翼的無心之舉。

  在他眼中,那塊角落算是乾淨的了,只是一瞥見她那身與在學校不同、飄逸亮眼的服裝時,他突然有點擔心她會弄髒衣服。在灰塵滿天飛的工地,要找個乾淨的地方坐下,本來就是天方夜譚。

  「你怎麼不動了,不要坐下來吃嗎?」見他發愣,項惠紫疑惑地問。

  「妳等等。」陳翼轉頭就把便當塞回她手上。

  在她還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的時候,只見他當場脫下身上的汗衫,用自己的衣服清理起水泥板上的灰塵和髒污。

  「好了,坐吧。」清好水泥板,陳翼轉頭拿回便當,留下乾淨的位子,在比較髒的一邊坐下,說完話就沒再看她一眼,兀自打開便當吃了起來。

  項惠紫暗自意外,想都沒想到他會有如此紳士的舉動。

  在陳翼身旁清理過的位子坐下,望著認真吃著便當的他,項惠紫沉默的眼眸裡閃爍著異樣光輝。雖然她從小到大都很習慣男生的體貼,他也可能是出自本能,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可是她還是意外。

  意外看似粗心大意,對女人總是不屑一顧的人,竟然會做出反常舉動。

  之前觀察過他對其他女生的態度,要她不意外真的有點難。

  難道他真的被她的「便當」感動了?

  這個大男生,不會如此單純可愛吧!

  這點,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4:39

第四章:

  僑本大學開始謠傳陳翼交了女朋友的消息。

  傳言中,對女人總是愛理不理,甚至讓人懷疑他性向的陳翼,在大學生活空白了三年之後,竟然交了一個其貌不揚的女朋友,讓一些對他有意思的女同學再三錯愕,更不敢相信他的眼光其差。

  不願意相信,卻總見那個穿著品味極差的醜女每天在陳翼身邊晃來晃去,向來排斥女生接近的陳翼,卻從未對那醜女的纏人顯出不耐。

  甚至,他還會不時地和那醜女說上幾句話。

  對暗暗喜歡陳翼,因為他總是如此冷漠,不敢向他表白的女生來說,這豈不是青天霹靂。要知道他要求的水準這麼低,她們早就豁出去告白了。

  一般挫折感嚴重打擊了她們的少女心,悔之莫及啊!

  教室裡,項惠紫正從大布包裡拿出兩個廚娘做好的便當,雖然察覺一道道不友善的視線,卻仍兀自在陳翼的桌旁坐下,準備跟他一起享用今天的午餐。在平成大學裡,沒有人敢瞪她,被人瞪個不停只讓她覺得新鮮。

  她有些意外,暗戀陳翼的女生還真不少。

  「你看,今天有煎蛋喔,你說你喜歡吃煎蛋的對吧?」項惠紫忍下好笑的感覺,在陳翼眼前打開便當盒蓋,笑著對他現寶似的介紹著便當裡的念物。上回項嫂做了日式煎蛋,他曾說過很好吃,所以她要項嫂再做一次。

  自從聽說他三餐都吃泡麵,她就每天替他送便當,發現他還真不挑食。

  他一開始雖總是拒絕,後來倒也吃得很合作。因為無法忍受她說他要是不吃,她就要把便當丟掉,所以他不浪費食物的天性發酵了吧?

  項惠紫發現,捉住對方的個性,的確是讓對方配合自己的好方法。

  好在他的性格倒也不是太難揣測。

  「嗯。」陳翼經哼,點了頭。

  安靜地接過便當,他在她滿意的目光中動手吃起來。

  雖然她準備的便當只是簡單的家常菜色,可是卻樣樣都好吃,他想他沒想過有什麼值得挑剔的地方。

  起初,他意外她有一手好廚藝,久了倒也視為理所當然。

  至於耳邊的噪音,與其說沒注意,不如說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所以不管同學們怎麼竊竊私語,懷疑他和項惠紫是不是男女朋友,他都不會放在心上。雖不想承認,但他已有些習慣項惠紫在自己的身邊晃蕩。

  「那你明天想吃什麼?」黑眸一溜,項惠紫努力討好地問。

  既然大家想看戲,她不表現一下怎麼行呢。

  「隨便。」

  「不要說隨便啦,你說想吃什麼,我比較好準備啊。」項惠紫不依地撒嬌,非要他說出想要吃的東西,甜甜的語調裡,有淡淡的堅持。這樣也省得項嫂每天頭大,要傷腦筋替她想菜色嘛。

  「吃吧,別光顧著說話,妳比我還需要多吃些。」陳翼皺眉,直接把她的便當推到她眼前,用半命令的口吻阻止她問下去。

  望著她瘦弱的身子骨,他很奇怪她家裡沒斷她的糧,她怎麼還會瘦成這副德行,要不是氣色還不錯,她跟非洲難民有什麼兩樣。難道是身體不好?

  「哦……」項惠紫好笑在心底。不用太費神,她就能從他眼中看出他的想法。

  天生苗條又不是她的錯對吧?不過陳翼的關心倒讓她有幾分開心,這些日子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速度慢還是漸漸看到成果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絕對無法相信自己會如此費心討好男生。

  哈,想都沒想過有這種消遣的方式嘛!拜陳翼所賜,身後那些妒恨的視線,就讓她覺得這種消遣夠有趣,完全不會覺得無聊。

  有點辛苦,但她目前相當樂在其中。

  ★※★※★※

  教室裡瀰漫著四射的敵意。

  感受到週遭的敵意,項惠紫依舊對著陳翼笑,只是鏡片底下的黑眸暗暗閃爍,且好整以暇在心底默數著,等著看要多久才會出現「勇者」,因為不滿她和陳翼的兩人世界,出聲干擾此刻由她主導的「幸福」。

  等啊等,果然有人冒險犯難,自動送上門來。

  「唉,你們說奇不奇怪,為什麼最近老是有個不知打哪兒來,明明不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出入我們班上,且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幾個聚在一起用餐的女同學,開始「有點不小心」的大聲討論起來。

  「看就知道,追男生追到別人班上來,有夠厚臉皮。」

  「就是嘛,花癡到這種程度,真是笑死人了。」不只說,她們還一致朝項惠紫坐的方向去白眼,就怕有人會不知不覺。

  幾個女生中,只有一個喜歡陳翼,但其它人都站在她那邊。

  「我看不只花癡,又不是我們繫上的,卻一天到晚跑到我們繫上、大搖大擺的進我們班上,不知是少根筋,還是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調查過繫上沒有項惠紫的資料,所以其中一個女生放大膽地尖酸批評。

  項惠紫放下手中的筷子,狀似猶豫地看向她們。「你們是在說我嗎?」吸了口氣,她用怯弱的口氣問道。

  本以為她會充耳不聞,幾個女生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主動對號入座,麻雀俐嘴一下子安靜下來,一個個僵硬地面面相覷。

  本來她們只是想諷刺她一下,或許她以後就不敢常出現。

  她們萬萬想不到項惠紫正等著她們這些小魚兒自投羅網,好替她又開始無聊起來的生活加點料,而且差一點就等得快要不耐煩。項惠紫一跟她們說話,連平常不和同學打交道的陳翼也朝她們看過來,嚇出她們一身冷汗。

  這下子,她們更生項惠紫的氣了。

  「妳們到底是不是在說我呢?」不見她們有誰肯冒死回答,項惠紫仍委屈追問,低低絞著十根細白的手指,活像被惡婆婆欺負的小媳婦。不曉得為什麼,她最近就是覺得「扮委屈」很有趣,也發現要扮到出神入化並不容易。

  當作是種挑戰,她對眼前的角色扮演也就更投入。

  「這個……」幾個女生看來看去,一點點聲音到了嘴邊又消去。

  若能趁著這個機會,嚇走眼前這個土到家的眼中釘,似乎也是不錯的主意;只是這麼一來,她們不就成了壞人,難保不會被看不過去的人抨擊。畢竟學校可沒規定,不同系的學生不能到別的繫上去。

  陳翼什麼都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她們,讓她們更是緊張。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是妳們班上的人,不應該一天到晚跑進來找阿翼,可是我只是想和阿翼一起吃飯……」眼見沒人願意把戲唱下去,項惠紫更卯起勁玩,不等她們承認方才說的是自己,便像快要哭了一般,自動像個小媳婦道著歉。

  她的道歉,無疑是企圖讓對方無地自容。

  班上的人盯著他們這頭,對攻擊項惠紫的女生引以為恥,似乎不想承認跟她們是同學。項惠紫醜醜的外表,增添幾分被欺負的可憐味道,更引發了別人的同情心。瞧,此刻同情她的竊竊私語,不就悄悄多了起來。

  幾個女生尷尬不已,猶如啞巴吃了黃連。

  差點破功笑出來,項惠紫趕緊調整呼吸,暗暗吸了口氣。

  突然,她委屈的淚水說掉就掉了下來。這一掉淚,她毫無疑問地以弱者之姿,輕易讓早已啞口無言的幾個女生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

  唉,她從沒想過自己的淚水會如此廉價,跟礦泉水有得比呢。項惠紫咬著下唇忍住笑意,強忍的淚水卻掉得更凶,正唱做俱佳的同時,卻瞥見陳翼竟然在打包便當。他在做的事,是唯一讓她感到奇怪,並非她所能理解的行為。

  她在掉淚,他還在那裡優優閒閒地包便當?

  嘖,看來她似乎該重新檢討自我魅力,該多加磨練了。

  在她暗暗反省之際,陳翼卻霍地從位子站起來,嚇了她一小跳。

  「她是我的朋友,不需要被任何人明諷暗刺,如果你們有意見,以後我和她去別的地方吃飯就是。」陳翼一手捨著打包完畢的便當,一手拉住錯愕得不及反應的項惠紫,面無表情的丟下幾句話,二話不說便往教室外走。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生氣了。

  陳翼的生氣,顯現他封項惠紫的重視。

  項惠紫何嘗不感訝異。這還是陳翼第一次當著眾人面前保護她,承認她是他的朋友!她本來還以為他會沉默到底呢。

  老實說,被他破壞了好不容易送上門的消遣,複雜的感覺使她不知道到底該氣他多事,還是該竊笑自己真的努力有成?現在,她該走哪一步?

  狀況都亂了。

  ★※★※★※

  陳翼真的帶項惠紫找了個地方,在沉默中繼續把便當吃完。

  「對不起,為了我害你和同學鬧僵。」吃飽後眸子一轉,項惠紫便邊收拾著便當盒,邊小聲對始終不發一言的陳翼道歉。

  「我有說我在意嗎?」陳翼撇開視線,還忘不了之前的不悅。

  很顯然,他討厭看見她掉眼淚,不喜歡別人欺負她,根本不在乎跟同學是否鬧僵。反正那些女生麻煩透項,他也不想和她們往來。

  「沒說不代表你不在意,也不代表我沒造成你的麻煩。」她裝出一副很識時務的模樣。

  「妳怎麼跟女人一樣愛瞎操心,我什麼都沒說就代表什麼事都沒有,妳莫名其妙的跟我道歉幹嘛!」陳翼變了臉色,口氣也有些僵硬。

  每天都有免費的便當吃,他還沒跟她道謝,哪需要她的抱歉。

  雖然是她一廂情願每天做便當給他吃,但也的確省了他不少伙食費,對他吃緊的經濟狀況不無小補。不善於道謝,但他的確心存感激。

  「我本來就是女人嘛!」項惠紫好氣又好笑地矯嗔。

  「我知道。」陳翼點頭。從她的外表看來,沒有人會懷疑她是女人的事實;就算她在學校裡總是故意打扮得很奇怪,難以遮掩的女性曲線仍是一目瞭然。

  「知道才怪哩。」項惠紫低聲咕噥。

  她豈會不知,對他而言,她恐怕項多只是免費提供便當的善心人士。

  在他來說,她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吧。

  嗟!一個便當都比她強,她還真討厭這種感覺。雖沒實驗過,不過要是誰都能用食物收買他,那感覺肯定更嘔人。

  頓口氣,陳翼突然開口:「我知道我不夠溫柔,或許還很粗心。」

  「你這是在跟我道歉嗎?」項惠紫笑,受寵若驚的模樣。

  真正粗心、不夠溫柔的男生,是不會察覺自己粗心、不夠溫柔的吧?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或是什麼特別的人,就算他粗心、不夠溫柔,似乎也沒有跟她道歉的必要,所以做的話必定另有含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

  「不,我只是想讓妳明白,想當我的朋友,最好別太敏感纖細。」既然嚇不走她,他也就接受她常伴左右的情況,反正他並不厭惡她的存在。

  「我們是朋友嗎?」項惠紫不動聲色地笑問。

  一開始便存心拿陳翼當消遣對象,她懷疑自己是否當他是個朋友?有時,朋友和消遣對像未必能夠劃上等號。

  「也許是吧。」她特地問起,讓陳翼突然有些遲疑。

  汲汲於生計的忙碌生活中,朋友對他而言不是那麼重要,所以他並沒有想過朋友的定義,要到怎樣程度的交情才能算是朋友。

  「也許?」項惠紫口氣一頓,暗暗感慨,竟然還有待商榷啊!

  努力那麼久,成效只有一點點,費的工夫真像白搭。

  「我不需要朋友,也沒有時間跟人培養友情。」陳翼淡淡自嘲地道:「硬要說的話,妳或許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是我的榮幸囉。」故意忽視他的自嘲,項惠紫很開心的說。

  普通人不管再忙再累,多多少少還是會想要一、兩個在煩悶時可以傾吐煩惱的知心朋友。可她這些日子發現,他不但對交朋友不感興趣,對週遭有意和他成為朋友的人也避之唯恐不及,還真不是普通的怪胎。

  不用說,在他的生活裡,同學只是同學,同事就只是同事。

  「說真話,妳對我好,到底有什麼目的?」沉思之後,陳翼終於忍不住問。

  說是報恩,可她的報恩期未免太長了點。一般人會像她這樣感恩圖報嗎?

  「目的?我該有目的嗎?」項惠紫眸光一黯,露出受傷的神情。「阿翼,難道你一直覺得我想設計你,還是從你身上獲得什麼東西才對你好嗎?」

  演技不傳神,她就不叫項惠紫。

  「不是的,我沒懷疑妳居心不良的意思。」陳翼很快地否認。

  三餐都快不濟,他沒有足以讓人覬覦的東西,他奇怪的,單純只是她的理由。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拎起空便當盒,項惠紫蹦蹦跳跳走出充當餐廳的涼亭,似笑非笑道,「既然不是懷疑我居心不良,你又何必追問我的目的?莫非非要說個理由,你才能安心吃我的便當?」

  其實她的動機很簡單,想做與不想做罷了。為他做事,能讓她快樂、不覺得無聊,這就是理由。別人看似牽強,在她來說卻是理所當然,有心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

  管別人怎麼想,她在乎的是自已高不高興。

  「不是安不安心的問題,我實在不懂,妳為什麼要那麼辛苦。」跟著腳步輕快的她走出涼亭,陳翼望著她彷彿隨風飄搖的纖瘦背影道。

  那麼辛苦,只為了他這萍水相逢的朋友,實在沒有道理。

  拿了他的行程表,不管他在學校還是工地,她每天中午都項著最炙熱的艷陽替他送便當,可以想見那是多辛苦的事,她根本沒必要為他做這些。最近兩天,她縱使是笑著,看起來亦有絲疲憊,顯然正走向極限。

  就算他們成了朋友,她也沒必要為個朋友如此辛苦吧?

  項惠紫身體一頓,驀地停下了往前的腳步,回頭凝視著他疑惑的臉,眸中閃過一道詭譎光芒。須臾,她只是揚起頗具深意的嘴角,朝他甜甜笑道:「如果你懂我的快樂,就不會覺得我辛苦。」

  身為「消遣」,他當然不能瞭解她所作所為下的動機。

  沒有消遣打發無聊,乏味的生活不讓人痛苦。

  瞧,他更加茫然的表情參有趣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4:54

第五章:

  平成大學學生會--

  最近跟項惠紫交接職位的人家裡出了問題沒到學校,害她這交接完畢的學生會副會長,被學生會裡還是生手的學弟學妹們一求助,不得不暫時接管學生會繁忙的事務,忙得不知春天是啥滋味。

  在這種情況之下,去見陳翼的時間自然捉得格外緊迫。

  兩個學校跑,還要換裝的確有些辛苦。

  「妹子,快中午了喔!」項崇恩倚在門邊,把玩著摩托車鑰匙提醒。

  每天充當司機,他已捉準最好的「送飯時間」。

  時間一久是有點無聊,可是妹妹仍玩得不亦樂乎,他這司機也只好繼續充當下去,誰教他當初那麼興致勃勃,想知道她那葫蘆裡賣啥膏藥。

  這是好奇心氾濫的報應。

  「等等,再一下就好了。」項惠紫頭也不抬,雙手始終忙碌。就算心底有點著急,她的神情依舊從容不迫,並未因此手忙腳亂。

  黑眸骨碌碌一轉,項崇恩賊賊笑道:「親愛的妹妹,你老哥的肚子也餓得扁扁的,既然妳這麼忙,我看妳今天就別去僑大,便當留給我吃好了,如何?」

  合上檔案,項惠紫從位子起身,好整以暇望向雙胞胎哥哥。

  「我下了瀉藥,你要吃就拿去吃。」

  「妳說真的還是假的?」分辨不出她認真的口吻裡是不是摻雜了玩笑的成分,項崇恩差點沒被訝異的口水哽著。他這妹妹之所以難以捉摸,就在於她的神情永遠如此認真,不知說的是真話假話。

  「你吃吃看不就知道了。」攤攤手,項惠紫笑得好像小天使。

  「不……不用了。」僵硬地哈哈一笑,項崇恩敬謝不敏的猛搖頭。「我的腸胃不好,還是讓那幸運的傢伙繼續享受妳的『愛心便當』吧。」

  沒有把握,總是十賭九輸,他才不跟她這鬼靈精賭。

  天底下他唯一沒轍的女人,就是他像狐狸一樣狡猾的寶貝妹妹。

  所謂明哲保身,惹不起就別惹,免得倒霉。

  「哦,那我們快點走吧,有人等著享受我的愛心便當不是嗎?」項惠紫步伐輕盈走到哥哥身邊,笑了笑便挽起他的手臂往外走,口氣中有著讚許。

  小時候不管怎麼樣,他都會碰碰運氣,豈知年紀愈長膽子反而愈小。

  算他聰明。

  ★※★※★※

  今天陳翼第三節就沒課,所以人在工地。

  跳下項崇恩的摩托車,跑向工地的項惠紫跑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多了兩句吩咐:「回去時別像剛剛騎那麼快,出了事我可擔不起責任。」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她只能緊緊抱著他的腰身,車速的確過快。

  要是他平常都騎得這麼快,要人不擔心也難。

  愣了一下,項崇恩嘴邊漾起淺淺笑容,真心地道:「放心,剛剛妳哥我是為了妳才搏命演出,我可沒當拚命三郎的嗜好。」

  不管外人怎麼看,其實他們兄妹的感情好得很。

  「是呀,那還真讓人感動。」她只覺好笑。

  「要是曉得感動,哪天想整我的時候,別忘了放我一馬。」丟下笑謔的話,項崇恩朝她丟了個帥氣的手勢,便騎車離開。開玩笑的話裡,倒是有幾分真心--妹妹雖好,像個惡魔仍是不爭事實。

  別人他是救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自救囉。

  「是、是,我會放你一馬的。」項惠紫好笑又無奈地跟項崇恩揮手再見。

  送走飆遠的車影,她一轉頭便看見陳翼汗水淋漓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朝她直直望來,神情有些複雜難懂。

  「休息了嗎?」愣了一下,她旋即展露笑容走向他。

  「嗯。」陳翼摘下頭上的黃色安全帽,抬手抹去額頭一大片汗水,眼神越過她往馬路那頭瞥了一眼,才又緩緩拉回視線放在她的臉上。

  沒視她的愛心便當為理所當然,他原本以為她今天不來了,正想去找家小吃店吃東西。

  沒想到會湊巧看見……原來她有男朋友。

  消化了一個簡單的訊息,感覺卻像吞了好幾根針,讓他莫名地躁鬱。

  像她這樣的女生,有男朋友明明是很正常的事。

  像她這樣的女生,每天替他這種人送便當,才是不正常。

  「你一定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吧。」察覺他的異樣,項惠紫還是拎起手中的便當,微笑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笑容底下,她猜想著他表現異樣的原因。

  眸光閃了閃,陳翼顯得若有所思,凝望著她嬌笑的容顏,突然沒由來道:「我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中午隨便吃吃就可以打發了,妳不用因為同情我,老是送便當給我吃,這樣下去會讓我很過意不去。」

  「我不是因為同情你才做便當給你吃的。」項惠紫這話很認真。

  純粹是因為生活太無聊了,所以拿他當作消遣,為他做的任何事,都只是消遣的一部分,所以跟同情絕對扯不上關係。

  她才沒多餘的心力,用來同情一個四肢健全的人。

  從陳翼必須努力打工,吃東西也得計較價格的行為看來,他家的經濟狀況和他的生活肯定有點辛苦;但世上生活土比他悲慘、需要同情的人太多了,如果要同情一個人,她不會選上一個有能力自食其力的人,所以沒缺手也沒缺腳的他很難榜上有名。

  「不是同情,那是為了什麼?」陳翼竟莫名地忐忑。

  她說過,如果他懂得她的快樂,就不會覺得她的所作所為辛苦;可是他還是不明白,每天替他做便當、送便當有何快樂可言?如果每天替別人做這種事,就能夠讓她覺得快樂,那她應該去當義工才是。

  他不認為她是因為喜歡上他,所以才對他這麼好。

  每次一吃完便當,她就像一陣風一般閃人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似乎也沒意願黏著他多聊幾句,哪像喜歡上他的模樣。

  不愛理會女生,不代表他遲鈍到對愛慕者的表現全無知覺。

  「當然是因為我--」

  項惠紫還沒把話說完,突然手機鈴聲大作。兩個人都被手機的鈴聲嚇了一跳,她更是莫名其妙哪來不識趣的鈴聲,竟然打斷她正要說的話。

  「對不起,妳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對她點頭示意,陳翼便側過身去,把手伸進口袋裡。

  當他從口袋裡撈出手機,項惠紫才發現他這窮人竟然真有手機,更訝異他怎麼捨得花錢在手機費用上。照他的個性,沒必要的錢應該都會省下:既然沒啥朋友,大多用來和朋友聯絡感情的手機,自然就算沒必要的東西吧?

  回他一笑,項惠紫很安分地等在一旁,欣賞著他側臉的輪廓,卻發現他專注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她突然隱隱約約明白,他的手機極有可能是某人的「專線」。她沒遺漏,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除了被嚇一跳以外,他的神情的確不對勁。

  彷彿不用接聽,他就知道是誰打來的。

  很顯然的,專線號碼只有一個人有,而專線那頭,傳遞的不是好消息。

  ★※★※★※

  醫院?他來醫院幹嘛?

  陳翼神色緊繃的快步走在前頭,跟在他後頭的項惠紫,只能邁開吃力的步伐跟著;雖然滿心疑惑卻沒叫住他的腳步,恐怕自己大叫他也聽不到。他的神情恍惚,她都很懷疑他還記不記得她的存在。

  掛上手機的那一刻起,失神的他就已藏不住眼底的憂慮。

  有壞事發生了,只是她不知道是什麼壞事。

  搭乘醫院電梯直達六樓後,陳翼只是面無表情的往前走,目的地很明確。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一路跟著他,但絕非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他嚴肅憂鬱的神情,讓她尋消遣的心情跟著嚴肅起來,沒了開人玩笑的興致。

  無法否認的,她的情緒被他牽動了。

  本來只為了打發無聊,所以對他「個人」以外的消息都不感興趣;現在她卻想多瞭解一些他的事情,包括他辛苦半工半讀的原因和他的家庭背景。

  她有種預感,一些疑惑馬上就能破解。

  陳翼停在六樓的六O三號房前,光看背影也知道他做了個深呼吸。

  不知為何,項惠紫突然衝動地牽住他的手,緊緊握了一下,連她都被自己所做的事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放開他的手,總覺得他需要一點支持的力量。

  陳翼愣了愣,這才回頭看著身後的人。

  從他迷惘的眼神,不難看出他的確差點忘了她的存在。

  「你不進去嗎?」項惠紫若無其事朝他一笑。

  「當然。」略顯遲疑,陳翼點了點頭,毅然決然推開病房的門。

  下意識地反握住她的手,手心傳來一股暖流,彷彿讓他多了一份支撐自己的力量,更能面對那他早已習以為常,卻永遠無法感到麻木的現實。

  門一開,一個不明物體朝他們迎面砸來。

  鏗鏘!鐵湯杯撞上牆壁,應聲而落造成極端刺耳的噪音。

  在那一瞬間,陳翼抱住項惠紫的腰身閃過異物,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突襲場面,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濃黑的眉頭多打了個緊鎖的結。

  「走開、走開,別過來!」病床上的婦人驚恐尖叫,顯然就是丟出傷人物品的犯人。

  「媽,別怕、別怕喔!那是哥哥,不是壞人啦!哥,你們沒事吧?」陳筱娟手忙腳亂地拉著激動的母親,邊忙著安撫母親,邊朝剛進門的哥哥詢問。

  發現有意外的訪客,她也沒有多餘的心力打招呼。

  「沒事。媽又犯了?」遠遠望著縮起身體,躲在棉被中頻頻顫抖的母親,陳翼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隨即面無表情地問著妹妹。

  保持距離,是因為他一接近,母親便會更加瘋狂。

  「一早就犯了,比以前還要嚴重,所以醫院急著通知我,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說著,陳筱娟哽咽起來。

  看見母親痛苦的模樣,她覺得心痛又心疼。

  一犯起病來,母親就會完全拒絕男性靠近,包括自己親生的兒子;她甚至不記得自己生過孩子,雖然肯讓她接近,也只當她是醫院的護士小姐。

  面對母親時好時壞的病情,她完全六神無主,不由得恨起狠心丟下他們的父親。

  「護士小姐,我怕,快趕他走,快啊!」

  突然,陳母從棉被裡伸出手拉住女兒,恐慌地盯著門邊的「陌生人」。

  「哥……」陳筱娟為難她看著陳翼。

  只靠她一個人沒辦法安撫母親的情緒,偏偏母親不肯讓親生兒子靠近,那種心力交瘁的感覺真讓她難以言喻。

  雖然向哥哥救助也是沒用,可是他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母親一犯病,她也只能通知他而已。

  事後她總是不忍,見到哥哥一如此刻的受傷眼神。

  每次她總後悔自己不該找哥哥求助,卻更害怕一個人承擔的無助。

  在一片沉默的氛圍之下,項惠紫突然放開陳翼的手,朝病床走了過去。

  「妳是誰?」雖然還是有些顫抖,可是因為項惠紫是女性,所以陳母並未對她的靠近出現過大的反彈情緒。

  陳翼兄妹也都緊張地望著項惠紫,不知道她想做些什麼。

  「太太,我也是護士小姐啊。」走到病床旁,項惠紫對著陳母微笑,慢慢地在病床床沿坐下,輕輕牽起她的手拍了拍,泰然自若地道:「我每天都照顧妳,還常常和妳聊天的,妳忘了呀?」

  「護士小姐?」陳母一臉茫然,但並未質疑。

  有些埋怨又溫柔的聲音,讓她狂亂的心浮現熟悉的安全感。

  「是啊,我還常常推輪椅帶妳去曬太陽,曬太陽好舒服的不是嗎?」項惠紫臉上的笑容不會退去,伸手緩緩碰著陳母雜亂的頭髮,順便把她頰旁落下的髮絲撥到耳後,不斷地柔聲細語:「妳現在身體不舒服,改天等妳身體好些、舒服一點,我們再去曬曬太陽好不好?妳一定還記得,院子裡有好多又香又美麗的花吧?」

  「花、花?」陳母顫抖了一下,可是並沒有排拒她進一步的碰觸。

  她的笑容好溫暖,在她記億深處,彷彿有人常對著她這麼笑著。

  一個小小的身影……

  「嗯,有玫瑰、茉莉、百合,還有其它的花都好香的,妳不是還說過天氣暖暖的,風吹起來好舒服,所以很喜歡去散步?」

  見母親的情緒很不可思議地平復下來,兄妹倆不由得面面相覷。

  不管項惠紫施展了什麼魔力,他們兄妹都由衷感謝;陳筱娟更不管她是什麼來歷,都感激涕零地暗暗鬆了口氣。

  唯有這次,她覺得向哥哥求救做對了。

  他們兄妹倆就這樣望著項惠紫,看她不斷地和母親說話。

  「我去跟醫生談談。」須臾後,陳翼對妹妹去了句話便走出病房。

  身為親生兒子,對母親的病情卻無能為力,甚至比不上對母親而言全然陌生的項惠紫,那沉悶又複雜的情緒,外人永遠不會明瞭。

  他,終究幫不了自己的母親。

  ★※★※★※

  「謝謝妳。」

  走出醫院,陳翼開口道謝,神情卻顯得有些不自在。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否認,在她的安撫之下,母親平靜地睡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安詳。光為這件事,他就應該好好跟她道謝。

  除了開口道謝,他也沒有其它回報她的方式。

  「沒什麼好謝的,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擅自說了一堆想說的話而已。還好自做主張沒造成反效果,讓伯母更不高興。」對他甜甜地笑,項惠紫並沒有邀功的意味,也沒刻意強調他母親顯而易見的精神病症。

  有這樣的母親,她想他們兄妹肯定過得非常辛苦。

  縱使她嘗試瞭解,但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苦,還是要當事者才能體會吧。

  「還是謝謝妳。」有些僵硬,陳翼仍由衷地道。

  今天要是沒有她在,他和筱娟肯定會像以前一樣無奈,對於母親的異常不知該從何下手照料,並再度受到挫敗感的打擊。

  何況,能毫不對他母親的異常感到畏懼,進而對他排斥鄙視,那麼自然快速接受他有個這樣的母親的人,她還是頭一個。雖然是她自己跟到醫院來,若是被他母親的異常嚇著也不能找他算帳,可是她的表現的確異於常人。

  他不在乎她有何看法,卻也沒料到她會對他母親的痛坦然視之。

  靈動的黑眸一轉,項惠紫朝他眨眼,旋即聚笑。「既然你堅持,我就厚臉皮點認為自己幫上一點忙啦!不過你若是真要謝我,不如換個方式謝,光是嘴上道謝,未免太沒誠意了。」

  要謝就要實際些,不然都是廢話,聽多了也沒啥路用。

  個性使然,她不會因為他有個生病的母親,和不負責任拋妻棄子的父親,就對他另眼相看。有些無奈是難以改變,卻不代表他不能活得達觀些。

  至少,她一點都不喜歡他眉頭深鎖的模樣。

  「要怎樣表現誠意?」陳翼不解。

  若是物質上的要求,光是負擔母親昂貴的住院醫療費用,早已讓他的收支完全失衡。若不是筱娟哭著堅持,要他無論如何都必須把大學念完,他早就放棄學業。

  「這個嘛……說起來很簡單,要你答應恐怕就有點難了。」

  「妳不說清楚,我不能明白妳的意思。」

  她應該比誰都瞭解,他的經濟情況一點都不好,所以應該不會強他所難。這讓陳翼更加無從猜測,她想要的東西會是什麼。

  說起來丟臉,他也沒有任何可以給她的東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5:10

第六章:

  「要謝我的話,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語不驚人死不休,項惠紫突如其來冒出的爆炸性宣言,讓陳翼當場傻住。

  突然間,她想嘗試和他談場戀愛。

  愛情,不去體會,不會明白箇中滋味吧。

  想要體會愛情,放手一搏是必要的。

  當然了,一半為好奇,一半則為了繼續找尋新的消遣。為打破目前停滯不前、已顯得有點無趣的僵局,所以項惠紫打定了主意。

  「我很窮。」回神後,陳翼尷尬地提醒。

  無關他對她的觀感,而是他根本沒有條件交女朋友。

  沒有時間、沒有經濟能力,他從來沒想過要讓某個女人跟著他吃苦。

  不久之前,她才瞭解他的家庭狀況有多不樂觀,怎麼還會想當他的女朋友?

  一般女孩子在這種時候大多會逃之夭夭才對,她卻使其道而行,讓本來就覺得她難以理解的陳翼,更不瞭解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傻瓜才會做出她現在對他提出的要求。

  他不得不感到受寵若驚。

  「我是要你當我的男朋友,又不是要你娶我、養我。」項惠紫啼笑皆非。能交往多久也沒個准,她只是想試著和他交往看看而已。

  頗有勇士精神對吧?

  「如果我同意了,總有一天必須負起照顧妳的責任。」意思很簡單,只要答應跟她在一起,他就會考慮未來的事,包括結婚、生子及婚後的生活,絕不可能抱著玩玩的心態和她交往,他絕對會很認真。

  但現在,他根本沒有與她交往的能力。

  「我是要和你談戀愛,不是要你負責任。」敗給他的認真,項惠紫歎氣了。真頑固,她好像在和驢子說話似的,完全無法跟他溝通。

  「負不起責任,我就沒資格跟妳談戀愛。」陳翼態度堅決。

  愛了,就必須負起責任,是他不變的觀念;養不起所愛的女人,他就沒有資格和對方在一起,這是他屬於男人的尊嚴;沒有讓她幸福的把握,他就不該把她強留在身邊。

  而現在,他肩膀上已有難以卸下的重擔,讓他不確定自己還能讓別人幸福,更遑論妄想奢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面對生活,往前一步是一步,倘真的不敢多想。

  「你不喜歡我嗎?」項惠紫的歎息更深。

  「喜歡跟負責任是兩回事。」陳翼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願正面承認。

  在他眼中,她的確很特別,不同於一般女生;可是他仍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是不是那種男女間傾慕對方的情愫。

  從來沒談過戀愛,讓他無法明白自己的感覺。

  「喜歡就好了,我沒要你負責任,你又何必自尋煩惱。」項惠紫刻意忽略他口氣中的遲疑,擅自下了定論,露出不容拒絕的開心笑臉道:「想太多老得快喔,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好談戀愛,未來交給老天爺去決定不好嗎?如果我們交往得那麼順利,有一天真的結了婚,就算我必須跟你吃苦,那我也認了。」

  未來的事交由未來決定,順其自然是她的生活方式。

  反正就算再多慮,未來也未必如人所願。

  ★※★※★※

  就算她永不後悔,他又於心何忍啊!

  「妳知道什麼叫作現實嗎?」感歎於項惠紫的天真,陳翼禁不住憐惜地勸道:「就算妳不在乎我沒錢,家裡有個不正常的母親得照顧,有個妹妹要養,妳的家人會不在乎嗎?他們不會因為我可能拖垮妳,而反對妳跟我在一起嗎?」

  如果他以後有女兒,未必肯讓女兒跟有自己這種背景的男人在一起。

  就算不會瞧不起沒錢的人,也會心疼、捨不得讓女兒吃苦吧。

  「為什麼要顧慮一大堆人的想法?就算我的父母生我、養我,我項惠紫仍是屬於我自己的個體,自己的生命,該由自己決定要怎麼過。」項惠紫直直望進他閃爍不定的眼底,溫和的口氣裡帶著不以為然。

  何況,他不可能拖垮她。

  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陳翼語重心長地道:

  「不是我要嚇妳,但想像與現實的確是不同的兩回事,還沒有真的面對,妳不會明白現實的殘酷,不會明白當妳真的需要錢來救命,卻連下一餐都得辛苦張羅才有的時候,現實會如何擊潰愛情。」

  一切都是他莫可奈何的體會。

  年紀輕輕,他又何嘗想要有如此老成的心態?

  可歎的是,生活逼人面對現實的殘酷。

  項惠紫仍想辯駁,卻因為他還有話想說而暫停。

  「沒有錢的愛情,就是多了分不確定。」苦中作樂,在陳翼看來何嘗不是悲哀中不得不的選擇。「有再多的愛,沒有麵包,在別人眼中也不算幸福。」

  在陷入愛情之前,他不想拖垮她的幸福。

  不幸福的愛情定到最後,兩人擁有的也許就不是愛情,而是怨恨了。

  明知結局如此,又何必非走到那一步不可?就算她現在有點喜歡他,也沒必要拿一輩子跟他下注。

  真的何必?

  「我幫夫運很強的喔,有我幫忙你不會窮的。」頓口氣之後,項惠紫認真地看著他,卻用玩笑似的口吻,推翻他那一大串用心良苦的規勸。

  顯然,不管他的說法與現實多麼貼近,她都一律駁回。

  既然他不接受窮人相愛也能幸福的理論,那她改變說法總行了吧?

  頓了口氣,陳翼失笑道:

  「妳真有自信。」

  說了半天等於白說,不免讓他打從心底深深歎息。他是為她著想,不是要害她,結果她卻像誓死捍衛寶物一樣和他對立。

  此情此景,他何苦來哉?

  他甚至還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我有自信,是因為我知道你是個有責任感,肯努力埋頭苦幹的人。」要自信,誰比得過從小自信到大的她?此刻,項惠紫不但笑得有自信,口氣亦是:「像你這樣的人,沒道理會窮一輩子。」

  言下之意,她把他當作績優股投資。

  基本上,不管是不是在哄他,她都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若他只是泛泛之輩,她也不會在馬路上一眼相中將他當作「消遣」。

  陳翼啞口無言,當下心頭冒出一股暖流。

  她對他,有他自己都不敢把握的自信,那份信心強烈地感動了他。

  因為背負的責任,他從不敢妄想自己的未來大有可為。

  「你就當我在下賭注好了,我就賭你的未來。」眸中閃過慧黠,項惠紫不再以天真的笑顏面對,神情中有著天生的高傲自信。

  單純傻氣的形象,她已經玩膩了。

  「用妳的終生幸福跟我賭,不會太傻了嗎?」陳翼不忍。

  萬一睹輸,豈不是讓她人財兩失,浪費她的青春?

  誰知她要賭上多少年,他才能保她生活無憂,不再讓她吃苦。

  覺得眼前的女孩有些不同,感覺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可是陳翼一時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同,只覺得她像從蛹中掙脫的蝴蝶,正要展現美麗的翅膀。

  「親愛的,人總有放手一搏的時候。」項惠紫打趣一笑,灑脫地聳肩,玩笑的口氣中帶著暗示:「何況,只要我覺得這個過程是有趣、值得我期待、能讓我幸福的,又何必由別人來論定我幸不幸福?」

  人生掌握在她手中,幸福在於她的所感所受。

  只要她覺得自己幸福,誰能說她不快樂?有本事就來試試吧。

  項惠紫的身子一轉,直視他的黑眸深處,言淺意深悠悠地道:「跟誰在一起走完一輩子,除了我自己,沒有人能評斷我過得不幸福,包括你。懂嗎?」

  「妳不怕將來會後悔嗎?」陳翼受了撼動,但仍怕誤了她。

  她不怕,他卻極怕毀了一個女人的幸福。

  以她的條件,絕對可以找到比他更值得投資的依靠。

  「我不會後悔,只會在該離開的時候離開,你又何必把讓我幸福的責任都往身上攬?」牛啊?這麼頑固。她想歎氣,卻仍對著他笑,緩緩地道:「人生的賭局不會只有一場,除了你,請你相信我還有別的事可以重視。若真的賭輸了你,與其把時間拿來懊悔,還不如想想剩下的人生可以做什麼,檢討後重新出發。」

  男人為什麼老是認定女人定將人生全寄托在感情上呢?

  就好比認定單身、選擇不婚的女子,生活上一定有缺憾不足--少了個男人,可以依靠的男人;其實對某些女人來說,只要生命中找到了其它樂於追求的重心,縱使愛情可以點綴生命,擁有了也未必非要天長地久不可。

  陳翼被她的話震撼了,不知從何反駁起。

  「妳是認真的想和我在一起?」最後,他認真地問。

  「是啊。」至少她笑得很誠懇吧?

  「認真到非常想?」陳翼再度確定,似乎期待著她會自己反悔。

  「嘿,看不出來我想和你交往的誠意嗎?」察覺他的退步和妥協,項惠紫很清楚自己又往勝利邁進一步,因而笑得更為燦爛。

  人生和遊戲就是要雙贏才好玩。

  「看不出來。」陳翼愣了一下,不由得失笑。

  要對方相信自己交往的誠意?那應該是男方說的話吧。

  怪女生,一如他最初的感覺。

  「那你要我怎樣表現誠意,你不願意相信我的要求出自真心?」項惠紫展露著淺淺笑意,輕柔的眸光中卻不難發現,她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意味。

  只要他說得出條件,一切好辦。

  情況似乎愈來愈好玩了,這讓她有點興奮。

  從一開始他就沒要她表現誠意,那是怕耽誤了她的幸福呀。

  陳翼望著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更不明白她為何如此與眾不同。她的主動,不像為了倒追男生,反而像是想證明什麼事情。

  問題是,她想證明什麼?

  他身上沒有絲毫條件值得她費心證明。

  「用妳那頭長髮。」望著她那頭美麗的黑色長髮,一句毫無預警的話,從陳翼的嘴裡冒了出來。

  話一脫口,陳翼幾乎立即後悔。要是她真的賭一口氣,把她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給剪了怎麼辦?

  不過……

  她想她不會那麼傻吧。

  女生都把頭髮當作第二生命一樣寶貝不是嗎?應該沒有女生會為了男生隨便說的話,真把一頭留了多年的長髮剪掉吧。

  應該沒有哪個女生會這麼「聽話」才對!

  可是,她在笑什麼?

  ★※★※★※

  項家主客廳裡--

  項家兩兄妹坐在電視機前頭,項崇恩不看電視,卻以曖昧的眼神望著項惠紫。

  「有話就問吧,你妹妹今天心情好。」經過幾分鐘,項惠紫才善心大發地對他投以一笑,用年終大奉送般的口氣淡淡地道。

  最近他們兄妹倆難得聚在一起,聊個幾句地無不可。

  「好妹子,妳該不會假戲真做了吧?」每天當專車司機接送,他對陳翼自然也瞭如指掌,更想知道她對那個男生真正的想法。

  最近,空氣裡的味道真的不對。

  「什麼叫作假戲真做?」她裝不懂,一臉天真地笑問。

  「我不是學校裡那些笨男生,妳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別想用妳的大眼睛把我敷衍過去,以妳那顆聰明的腦袋瓜子,會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嗎?」項崇恩十分不滿,用指控的眼神瞅著項惠紫。

  自家妹子是啥個性他會不知?他可不會隨隨便便被唬。

  瞧瞧,她那頭迷死平大學生的長髮說剪就剪,絕不可能只因為她心血來潮想換換心情,很明顯事有蹊蹺。

  情況這麼明顯,惠紫還把他當笨蛋唬弄,不就是欺兄太甚嗎?開啥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哦,你該不會往暗指,我喜歡上阿翼了?」項惠紫撫著今天剛剪短的頭髮,似笑非笑的語氣不是很認真,神情倒有幾分不明的曖昧。

  其實被他一提醒,她才開始深思這個問題。

  遲了,不代表太慢是不?

  「暗指?」項崇恩搔著腦袋,咕噥的話語從他從不知客氣的嘴裡冒出來:「我還以為我是在明示,還怕講得太清楚惹妳不快哩!」

  嘖,他這妹子,何時才能好懂些?

  「是又如何?」項惠紫很平靜地吐出四個字。

  丟下一個似是而非的問題,她旋即留下驚嚇過度的孿生哥哥,噙著一抹令他莫名所以的淡笑轉身離去。

  這種不清不楚的回答,肯定會讓項崇恩聽起來像是隔靴搔癢,少說還會癢上幾天,心底硬是不能舒坦。

  呵呵,她這哥哥是她從小的玩具,怎能輕易讓他舒坦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5:26

第七章:

  該死!真的該死!陳翼瞪著項惠紫的頭,很久很久。

  「幹嘛這樣盯著我的頭看,我的頭有哪裡不對嗎?」明知道他為何如此震驚,項惠紫還是若無其事,直思不解般地笑問。

  他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與她的想像不會相差太遠。

  如果他除了瞪大眼睛,還能誇張到跌在地上,她剪掉長髮就更有價值了。

  對於所造成的效果,項惠紫不免覺得有一點不足。從大一開始,她那頭烏黑長髮養了足足快四年,總要有點利用價值嘛!

  何況人美,留長髮還是短髮,對她來說自然不是很重要。

  頭髮只要再留就會慢慢長長,又不是得跟長髮一輩子說掰掰。她剪去一頭長髮是在平大造成轟動,可就算大家都不習慣她短髮的模樣,她也像是自己本來就一頭短髮,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與以往有何不同。

  她的價值不是建立在一頭長髮上。

  「妳真的把頭髮剪了?」事實擺在眼前,陳翼還是不願相信。

  沒人知道,他無法挽回的錯誤有多嚴重。

  因為他的一句話,她真的把一頭足以迷倒眾生的美麗長髮剪了。他何德何能,又如何能負起這樣的責任啊?他根本不值得她這麼做!該死的她到底在想什麼?當真那麼想當他的女朋友,還是存心要他內疚?

  「很難看出來嗎?」比起激動的陳翼,項惠紫不僅在乎撥撥自己的短髮。

  不過是頭髮,他也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女人一頭直長髮,對長髮和短髮評價也如此懸殊。陳翼立即的反應,也多了個案例證實男人喜歡女人留長髮的論點。

  奇也,真是怪哉。女人不留長髮,就不像女人了嗎?多好笑,她可不記得自己堅持過,男人非得維持一頭利落的短髮才像個男人。

  「妳知不知道妳做了什麼?」陳翼努力沉住氣。

  「剪了頭髮。」項惠紫好笑地望著一臉陰霾的陳翼,強調著:「這是我自己的頭髮,不是非要某人同意了,我才能大刀一剪吧?」

  這傢伙陰沉的表情,好像她剪了他的命根子似的。

  「問題不在這裡。」陳翼開始煩躁起來。

  「問題在哪裡?」項惠紫好整以暇地反問,等著看他能生出啥歪理來。男生嘛,只要覺得不合心意,總能掰出一堆理由,沒想到他也把女人看成附屬品。

  「妳根本不該把頭髮剪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陳翼只能歎了口氣。

  「是你要我剪的,難道你忘了?」這點他可別想撇清。

  「我沒有。」陳翼想他沒想就搖頭。

  「你有。」項惠紫直直望著他,用清澄的黑眸陳訴不滿,不允許他抵賴。消遣人的時候都可以理直氣壯,更何況她現在說的是事實。

  說過的話不算話,想耍她不成!

  正如項崇恩所言,她是不會因為心血來潮剪了一頭長髮。

  「我沒……我不是……唉,我沒想到妳真的剪了。」幾度張口,陳翼懊惱的神情一覽無遺,最後終究只能認栽的一歎,不自覺咕儂起來:「要是知道妳這麼笨,我怎麼可能說出那麼隨便的話。」

  「你條件都開出來了,還有什麼好訝異的?」項惠紫不由得失笑。

  竟然說她笨呢,她何會被人當作笨蛋過?這傢伙搞不清楚狀況,又不是要她去死,不過是剪掉一頭長髮,那有何難;不過如果要她剃光頭,她倒要考慮一下。

  還不及猶豫,陳翼已突兀問道:「妳就非當我的女朋友不可?」

  為了當他的女朋友,竟然願意剪去一頭美麗長髮,足見其心堅決了吧。因為她的出現,他原以為早已麻木的七情六慾,第N次被牽動了。

  「你不喜歡我當你的女朋友嗎?」沒抗議他的用詞不當,項惠紫倒是反問。

  聽他的說法,好像她是吸血水蛭,正企圖巴著他不放。且她不是非當他的女朋友不可,而是當定了他的女朋友,沒他拒絕的份。

  不向他證明自己的眼光,項惠紫不甘心。她說他有前途,就得親自證明;縱使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她也非向他證明,至少他是可以培養的績優股。有些人終生一事無成,不是因為沒有才能,而是沒有奮鬥的環境和機會。

  好比陳翼,就是因為家庭負擔而不敢奢想自己的前景。

  但是既然碰上她,就是老天給他一個逆轉的機會。

  「妳知道我的情況。」陳翼節節敗退,感到無力。

  如果他只是個家境普通的大學生,如今也不會對感情的事猶豫再三。還在唸書的他是家裡唯一的支柱,雖然半工半讀的妹妹勉強能夠自力更生,不需要他額外支出費用,家裡卻還有個生病的母親;加上父親遺留的債務,家境不但連普通都說不上,幾可列為貧戶,要他如何承諾一段感情?

  不但沒時間陪女朋友,他連一頓飯都請不起。

  他根本沒有談戀愛的資格。

  逐漸展露霸氣的項惠紫,匪夷所思地瞅著他問道:「你該不會要我把那天說過的話,再次說給你聽吧?」

  他現在窮,不代表他會窮一輩子;她看上的是他未來的潛力,而項惠紫很確定,自己清清楚楚告訴過他這一點,已毋需多加討論。在她做到他的交換條件,乾脆地剪了一頭長髮之後,他就應該乖乖閉嘴,認了她這個女朋友。

  「不用了。」陳翼明白她的意思。

  「那麼現在?」微微挑起眉,項惠紫還等著他正「名分」。

  「既然妳執意往火坑裡跳,我無話可說,只希望妳的眼光是對的。」陳翼訕然自嘲,在她當真為他剪了長髮之後,唯有接受她的決定。

  他有了個女朋友,個性成謎的女朋友。

  有些莫名其妙,可他不能否認自己並未因此感到不開心。

  正了名,項惠紫上前挽起陳翼的手臂,仰頭朝他聚然一笑,很認真地道:「別擔心,你長得一點也不像火坑。」至少在她看來,他比較像績優股。

  拿她沒轍,陳翼暗暗失笑,仍不忘提醒:「妳要知道,我沒有辦法像別人的男朋友一樣,挪出時間陪妳逛街、吃飯、看電影、帶妳到處去玩,晚上回家,僅有的幾個小時也得休息睡覺,不能陪妳講電話。」

  如果她反悔當他女朋友,倘一點也不會意外。

  有他這種男朋友,其實跟沒有差不多。

  「沒關係,像現在這樣就好了。」項惠紫很乾脆地道。快要畢業了,她也忙得要命,還要在兩個學校來回跑,光是和他一起吃頓中飯都很難安排了。

  目前,談個獨立點的戀愛對兩人都好。

  「真的?」陳翼反而意外。

  「你不相信,可以等著看我表現啊。」項惠紫打趣地道。當個不黏、不煩人的女朋友,對她來說並不是太難的事,尤其在她可能比他還要忙的時候。

  ★※★※★※

  交往近兩個月,一切好像都很順利。

  難得晚上不用打工,中午跟項惠紫一起吃便當的時候,陳翼第一次約了項惠紫一起吃晚飯,再到醫院探望母親。先說好只能吃路邊攤,項惠紫不但沒有異議,而且看起來還很高興的樣子。

  對這樣無所求的女朋友,陳翼自然心生憐惜。

  一如項惠紫給的承諾,她不會因為他的忙碌和貧窮的約會方式,對他使女孩子脾氣;她總是對他笑,在身旁給他最大的支持。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是怎麼回事,可是他很喜歡這份踏實的感覺,很慶幸自己接受了她,能擁有如此貼心的女朋友。

  因此,他晚上再累,睡覺前都會打通電話跟她道晚安。

  雖然只是聊個一兩句就掛了電話,他仍知道她為此感到很開心,好像他這麼做對她而言意義有多大,讓她覺得很幸福;只是一通電話,她卻讓他覺得自己很偉大,可想而知,為什麼他會更想珍惜她了。

  不貪、不求,對他付出的努力都給予最大的鼓勵,總是對他的未來抱持最大的信心,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女朋友?從不敢去看未來的陳翼,開始有了想爭口氣,為她建構一個美好未來,奮發向上給她終身幸福的念頭。

  為了她,他對自己有了期許。

  跟項惠紫約在校門口見,陳翼往校門口走的腳步不由得加快,只想早一點見到她的身影。不知不覺,他開始期待每天都能見到她,彷彿跟她相處的短暫時間,成了他每天唯一值得開心的理由。

  「陳翼!」

  一聽到身後熟悉的喊聲,陳翼臉上想著項惠紫而變得柔和的線條立即繃緊,變回同學們所熟悉的淡漠,不甚耐煩地加快步伐直往前走,對喊聲充耳不聞,希望一股作氣甩掉身後老黏著他的鍾莉雲。

  他搞不懂,僑大裡有那麼多男生,她為什麼不去黏別人?

  他根本、也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不是嗎?就連他自己也不覺得拿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會是件有趣的事情,又不是腦袋有問題。

  「陳翼,我有話跟你說,別忙著走啦!」無論陳翼多想避開,鍾莉雲都已追上,一個箭步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習慣她鍥而不捨的纏功,她也早已習慣他的「聽障」問題,完全不受他的死人臉色所動搖。

  她惱的不是他的冷漠,而是他近來破了例。如果他對女生一視同仁那也就罷了,偏偏他最近不知為何轉性,竟然交了個女朋友,這不是要氣死她嗎?還好她總覺得她的女朋友哪裡不對勁,費心思調查了一番,果然查出了些眉目。

  「妳要說的話我沒有興趣。」被迫停下,陳翼更顯得不悅。

  在課堂上被耽誤,他跟惠紫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

  「我要說的事,跟項惠紫有關。」不怕他不想聽,鍾莉雲一臉詭譎的神色,像是握有勝利的籌碼一樣得意。

  「我不想聽。」陳翼很乾脆地道。

  公開交往以來,他並沒告訴同學項惠紫的名字,既然鍾莉雲會知道,代表她封頂惠紫做了些調查,而且調查的結果,絕對不是準備用來跟他報佳音。項惠紫是怎樣的人,他自己心底有數,不想轉別人妄加評斷。

  總之,既然不是好話,他就沒有必要聽進耳朵裡去。

  「為什麼,她是妳的女朋友不是嗎?」鍾莉雲自然會覺得錯愕。

  「我不需要向妳解釋。」冷淡地瞥她一眼,陳翼自動繞過她往前走,頭也不回地撂下話:「我很忙,請你別來煩我。」

  如果可以,他還真希望自己的話能對她起些作用。

  鍾莉雲愣了一下,便怒氣衝天朗他的背影大喊:「陳翼,項惠紫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根本被她騙了!」

  她實在好不甘心呵!追了陳翼三年,好不容易陳翼會跟她多說幾句話,眼看著就要改變情勢了,卻被一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壞事,把她要待團團轉不說,還搶走她喜歡的男生,要她怎麼吞得下這口嘔人的鳥氣。

  得不到陳翼,她也不願意讓別人得到。

  尤其是項惠紫──一個利用過她,害她以為她是陳翼的妹妹,進而主動掏心掏肺親近討好,洩漏重要數據猶不自知的惡劣女子。

  那女生根本拿她當白癡耍,她豈能由著人家永遠嘲笑。

  平大校花又怎樣,她鍾莉雲的姿色是差了些,卻沒用低級的手段接近陳翼,將他女朋友的寶座騙到手啊!改裝後的項惠紫讓她一度認不出來,可見其城府之深,教她怎麼能讓心愛的男生跟她交往。

  「妳在胡說些什麼?」雖不想理會她的胡言亂語,可陳翼還是回頭。

  「你以為她在學校裡為什麼老是打扮得怪裡怪氣?」捉住說話的機會,鍾莉雲一股作氣道:「因為她不但不是僑大的學生,更是平成大學的校花,我們學校裡有一籮筐的男生認識她,不變裝她肯定會被一堆人認出來。」

  平大的校花?聽她這麼一說,陳翼的確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校內校外,項惠紫的打扮相當極端是事實;可是不管她是不是平大校花,都與他們的交往無關,他也相信她能給自己一個適當的解釋。

  頓口氣,陳翼仍道:「她是不是僑大的學生都無所謂。」兩人之間,他選擇相信項惠紫。

  「難道你還不懂嗎?她處心積慮接近你,一定不存好心。」見他絲毫不受煽動,鍾莉雲火上加油地道:「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她在平大的名聲是有名的糟,憑著一張漂亮的臉蛋,跟平大學生會幾個成員的關係,可是亂到牽扯不清呢。」

  該讓陳翼清醒過來了。她厲聲明指著項惠紫腳踏多條船,男生開系複雜、感情曖昧不清,接近陳翼肯定不懷好心,極有可能是一時興起,玩膩就把他給甩了。

  她深入平大調查多時,雖然平大學生對項惠紫的評價其實好到讓她覺得更不舒坦;但平大學生懷疑,她和學生會幾個男性成員的關係似乎頗不尋常,這點絕對有跡可循,倒不怕陳翼去查證。

  只要陳翼肯相信她的話,便能早日脫離那個魔女。

  陳翼瞪著鍾莉雲,深邃的眼神恐怖起來。

  不用說,他想扯下眼前這張胡說八道的嘴,讓鍾莉雲不能繼續亂扯下去,並肆無忌憚地當著他的面說著項惠紫的壞話;偏偏,他認識項惠紫以來的記憶裡,隱隱約約浮現輔證著鍾莉雲令人厭惡的話。

  這時候,他想起會用摩托車接送項惠紫的男生,她跟那男生似乎就很親密……

  ★※★※★※

  走出醫院,陳翼以某種奇特的眼神看著身邊牽著的人。

  本來想假裝沒感覺,項惠紫終究還是停住腳步,抬頭朝他問道:「我有哪裡不對勁嗎,為什麼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媽很喜歡妳。」頓了口氣,陳翼不得不承認。

  「你在吃醋嗎?」項惠紫好笑地問。

  瞞著陳翼,她每天至少跑醫院一趟跟他媽媽培養感情,現在他媽媽相信她更甚於護士,他媽媽當然喜歡她了。她媽媽要是知道,她這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的女兒,竟一天到晚跟別人的媽媽培養感情,才真的會吃醋呢。

  總之,她在他媽媽身上所花的精神,絕對不少於他。

  陳翼搖搖頭,半天才擠出話來:「我媽她認得我了。」

  就算是自作多情,他真的認為母親有點認得他。

  聽護士說,母親最近的狀況很穩定,尤其是項惠紫在的時候心情最好。像今天母親就沒有因為他的出現失控,不但一直都很平靜,亳不排斥他在房裡走動,甚至偶爾會用慈愛的眼神看他,天知道他心中受到的衝擊有多大。

  項惠紫不在的時候,他根本得不到母親如此友善的對待。

  「那不是很好嗎?」他母親認得他,他也不必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吧。

  「那是因為妳。」

  「這我倒不是很確定。」眸光一閃,項惠紫朝他頑皮地眨了眨眼,對邀功那回事並不感興趣,反倒因為他所受到的衝擊微微心疼。

  母親認得兒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確定。」陳翼握緊了她的手,眼神更為認真。

  這些日子,她給了他太多令他感動的禮物。縱使她給的禮物只能用心感受,卻比任何具形體的東西更令他感動,難以忽略。

  「那是我的榮幸囉。」不多說什麼,項惠紫也回握了他的手。

  最近不但平大學生會的帳目出亂子,各式各樣的問題也部出籠,不免讓學生會成員個個心力交瘁;可是她發現,有雙溫暖的大手可以牽,的確減輕她不少疲憊,多了份振作的力量。

  為此,她一點部不覺得為他所做的事,是生活中額外的負擔。

  做起來很開心,就是對自己好的事吧。

  「謝謝妳。」

  「別老是為了你媽跟我道謝,這樣說不定以後我就會懷疑,你沒跟我分手其實是為了你媽。」項惠紫突然抱住他,埋在他的胸口笑請。

  順勢抱住她,陳翼不由得為她身上溫暖的香味陣陣心悸。

  雖然現在不是冬天,可是她真的好溫暖,就像冬天握在手裡的暖暖包一樣,不但暖了他寒冷的心,也溫暖了他的生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5:40

第八章:

  但,她會在他的生命中停留多久?

  想起鍾莉雲言猶在耳的警告,陳翼突然覺得害伯,不由得將懷中的她抱得更緊,只怕她像是一場匆促好夢,轉眼就要永遠消逝。他想求證的話滯留舌尖,幾度翻轉就是轉不出嘴邊,害怕問了,兩人的關係便從此結束。

  「阿翼……」

  可是不問清楚,他心底的疙瘩該如何消去?

  「阿翼?」

  問了,如果她不否認,那表示鍾莉雲說的都是真的,他該如何面對懷中的她?

  就算她跟那些男生都斷了關係,從此只跟他一個人交往,他是否就有足夠的胸襟,當作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過?天知道,他連她會選擇自己的信心都沒有。

  「阿翼,我好痛喔。阿翼?」

  而弄清楚真相,真是他輸得起的給果嗎?

  還是什麼都不問,等著時間去證明一切就好?

  被陳翼泡疼的項惠紫,不管怎麼輕喚都喚不回他驟失的神智;是以她突然抬頭就往他的嘴唇用力吻去,才如願以償喚回男朋友的注意力,並見他一臉錯愕地盯著自己。

  瞧,要男朋友賞妳一眼,多難呵。

  「你抱痛我了。」面對他的震愕,項惠紫一臉無辜地道。

  陳翼沒交過女朋友,她也沒交過男朋友,她當然知道這是他們的初吻;如此草率吻了很不浪漫,可她也頗為無奈。

  比起浪漫那玩意,她嬌弱的身子骨比較要緊。

  陳翼一臉抱歉,倏地將她放開,酷臉卻漸漸漲紅起來。

  難受的身子舒展些以後,項惠紫不由得暗自研究起他的反應,為他慢半拍臉紅的反應嘖嘖稱奇,她沒想到一個吻就能讓他臉紅。

  話說回來,誰教他們交往兩個月了,他就是不肯主動吻她。

  雖然是她主動要求交往的,可難不成遠要她不顧羞恥地開口問:「我準備好了,你什麼時候要吻我?」

  害她一個女孩子得如此犧牲,完全是他的錯。

  陳翼說不出話來,項惠紫也只是一個勁盯著他的臉看,看得他更不自在,臉也愈來愈紅,最後索性別過身子躲開她的注視。

  「你幹嘛不理我?」項惠紫抓住他的手臂,硬把他的身體扳回來,要他繼續正視自己的臉,哪肯錯過他這麼有趣的表情。

  「誰教妳一直盯著我的臉看。」陳翼不甘願地咕噥。

  交往後,他才發現她亳不隱藏,就是喜歡看他發糗的模樣,讓他怎麼想都很無奈,偏偏他想氣也氣不起來。

  「為什麼我不能看你的臉?」連自己的男朋友都不能看,她還能看誰?項惠紫微微挑眉,等著他給她一個合理的答案。

  她對他已沒啥要求,可不能連這點樂趣都被剝奪。

  誰教他老為她的一舉一動,做出那麼多有趣可愛的反應呢。

  看著她好一會,陳翼終於忍不住問道:「妳為什麼那麼喜歡欺負我?」老是被她耍得團團轉,即使被她欺負都無所謂,可是他就是想知道理由。

  一般的女孩子會以欺負男朋友為樂嗎?他真的很懷疑。

  「因為我喜歡你呀。」還用懷疑?項惠紫如此簡單明瞭的回了他一句,微笑的神情亦如此認真,一點都不像說謊的樣子。

  事實上,她說的也是實話。

  驀地,陳翼又漲紅了紅潮尚未完全退去的臉。

  「你不好意思啊?男朋友。」糗著人,項惠紫仍笑得像個天使。

  拿她莫可奈何,陳翼一歎,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這個似乎深藏不露的女朋友並不是會跟在男人屁股後頭的乖乖女,扯不上大女人主義,卻相當有個性。

  而他,仍需要時間適應她的個性。

  「親愛的,跟你開開玩笑,可別惱羞成怒了喔。」並不在乎他一直看著自己,項惠紫還是似笑非笑地打趣,並朝他眨了眨眼。

  「我沒生氣。」陳翼搖搖頭,看了一眼灰暗的天色,想到今晚不用打工,最後決定道:「天晚了,我送妳回家吧。」

  交往快兩個月,他從來不曾送她回家,想起來有些慚愧;每天忙著打工,他連她家在哪裡都不知道。

  陳翼說要送她回家,項惠紫反而覺得不妥。她伯他一送她回家,見到項家富麗堂皇的房子,便又跟她扯起門當戶對的那一套,跟她的交往亦再度退縮。

  窮人的自卑感她不懂,可是她一點都不喜歡。

  眸光暗暗一閃,她想到了個好主意。

  ★※★※★※

  聽見門鈐聲,扇君垣開了門卻莫名其妙的望著站在門外的兩人。

  「哥,我回來了。」項惠紫在扇君恆開口前,便極為自然地上前挽住他的手,像個妹妹一般撒嬌道:「我肚子好餓,有東西吃嗎?」

  扇君恆望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倒是來扇家玩的邡聖攸,聽到她的聲音便從扇君恆的後頭冒出來,先一臉匪夷所思看了項惠紫一眼,便把目光轉向她身旁頗為健壯的男生。

  在短短幾秒中把陳翼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立即接口笑道:「小惠惠,妳今天帶了朋友回家啊?」

  忙著笑,那聖攸不忘輕輕撞了扇君垣的腰側一下,提醒他別光是發呆。

  搞不僅惠紫在玩啥把戲,配合著玩準沒錯。

  但扇君恆只是淡淡回了他一眼,配合扯謊的意願一點都不高。

  「他只是送我回來而已。」意外邡聖攸也在扇家,項惠紫的臉色卻沒變,反而慶幸有個反應得過來,可以和她一搭一唱的人在。回了話她便含笑地問:「邡大哥,你今天有空來玩啊?」君恆這木頭,說不定會害她當場被拆穿。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是吧?」邡聖攸笑得詭異。

  君恆不覺得好玩,他自己玩便是了。

  「既然把妳送到家,我也該走了。」陳翼望著一個漂亮出眾、一個氣質不凡的大男生,對兩個陌生的男生點了點頭,便朝項惠紫溫柔地道。

  居家簡樸,她家的環境,並沒有他想像中來得好。

  原先以為她是哪戶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或許是他想太多了吧。

  無法否認,他心中那股隱隱困擾自己的自卑感,的確因此消溶了不少。

  「嗯,謝謝你送我回來,明天見。」在邡聖攸黑眸裡賊光一閃,顯然想留客人之前,項惠紫很快地回答,並朝陳翼揮揮手道再見。

  陳翼對她微微一笑便走了。

  直到陳翼走遠,邡聖攸才慢條斯理看著放開扇君恆的手臂,騙人笑容早己退去的項惠紫道:「親愛的惠紫姑娘,該告訴我們這是怎麼回事了吧?」

  顯然,這個大小姐近來如此忙碌,泰半是為了那男生。

  「雖然我不感興趣,倒也不希望哪天有人被甩了,砸窗子砸到我家來。」扇君恆一臉平靜地望著項惠紫,簡潔地申明立場。

  受牽連的人不只他,可能還包括他完全無辜的家人。

  所以項大小姐有必要給他一個適當的解釋,讓他做出最壞的打算。

  「君恆,你什麼時候開始想不開,學起聖攸走搞笑路線?」項惠紫拍拍扇君恆的肩膀,彷彿聽到一個很不錯的笑話,再度綻開剛退去的笑容。

  「從沒打算。」扇君恆瞥邡聖攸一眼,只有一句話。

  「喂喂,你們兩個,誰走搞笑路線了?」邡聖攸不滿地抗議。

  扇君恆和項惠紫同時望向方聖攸,答案很明顯──就是他,還用懷疑嗎?

  「好好好,你們兩個連手欺負我一個,我不跟你們爭總行。」有點嘔的把氣往肚裡吞,邡聖攸決定先問重點:「惠紫,妳到底怎麼說?」

  「要解釋,其實很簡單。」項惠紫從容不迫地拿出手機,邊說邊按下項家司機行動電話的號碼,望著自己的手機感歎道:「青蛙王子希望白雪公主不住在皇宮裡,只好借借君恆的家一用囉。」

  對她而言,陳翼或許真是青蛙王子,只等著魔法蛻變。

  邡聖攸頓了口氣,突然鼓起勇士無所畏懼的精神,很認真的對她道:「惠紫,我覺得妳比較像個魔女,一點都不像白雪公主。」

  項惠紫笑了,不但沒生氣,似乎頗能接受「魔女」一詞。

  對她來說,外表像白雪公主就夠了,內在是個魔女絕對比較快樂。

  扇君恆望著項惠紫美麗的臉,沉思許久才慢慢吐出話來:「妳的意思是,我家是窮人家的樣品屋囉?」

  扇家的經濟是不怎麼寬裕,但還沒窮到值得讓人參觀的地步;就算是,他也沒同意讓她帶人現窮。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覺得你家比較普通而己。」項惠紫愣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就要脫口而出的笑意,拍拍他的手便轉而對邡聖攸道:「我家司機會來接我,你要不要搭便車回去?」

  項家跟郁家離得不遠,他們倆認識得早,也算青梅竹馬。

  偶爾對鄰居的青梅竹馬好一點,與她的生活原則並無大違。雖然這個青梅竹馬無視她這大美女,竟跟同樣是男生的黎揚玩起你儂我儂的遊戲;兩個大男生打小便認識她,卻都把她的存在當成影子,的確教她身為女人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幸好,她從來沒像傻子哥哥一樣對他們有過興趣。

  雖然懷疑她的說法,扇君恆倒也沒自討沒趣的追問下去。

  跟邡聖攸的想法如出一轍,她絕對是魔女而不是白雪公主,惹上魔女的下場通常不會太值得期待,所以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也就這麼算了。

  少惹一事是一事,他喜歡過平靜的日子。

  「免費的車,幹嘛不坐?」邡聖攸理所當然地道,顯然覺得她是多此一問。

  早料想到他的答案,項惠紫一點也不意外,兀自對扇君恆把話說在前頭:「以後可能還有要麻煩你的地方,就請你多多幫忙了。」意思是,無論他同不同意,都得為她兩助插刀幫忙到底。

  「別忘了,紙包不住火。」扇君恆歎了口氣,只用簡單的話提醒她。

  對方是項惠紫,哪有他拒絕的權利。

  項惠紫對他一笑,也淡淡的回了句話:「我只知道,船到橋頭自然直。」

  ★※★※★※

  聽見工頭喊有人找他,本來以為是項惠紫而咧嘴一笑的陳翼,一看見對方是鍾莉雲,不但希罕的笑容完全退去,連盾頭部微微皺起。

  艷陽下,滿身大汗的地驀地心浮氣燥。

  如果可以,他真想漠視這個女人的存在,可惜身在工地,他不能如此。

  「陳翼。」見陳翼心不甘情不願地朝自己走過來,鍾莉雲高興地喊著他,像是沒看見他冷冽的臉色極為難看。

  「打擾我工作,妳最好有事。」陳翼的口氣相當冰冷。

  受夠了她的纏人,他已經沒心情應付。

  「我送便當來給你吃。」吞了口口水,鍾莉雲手忙腳亂從背包裡撈出親手做的便當,想用便當改善彼此僵持的關係。

  聽說項惠紫就是用這招捉住陳翼的心,所以她決定套用項惠紫的追男招式。

  至少,她的便當絕對是親手做的,陳翼沒有理由不感動。

  一直以為,替喜歡的男生做便當這種老套的事,即使做了一百年也感動不了對方,所以她也沒想過要這麼做;如果她早知道每天做便當可以招攬陳翼的心,她早就這麼做了,豈會讓項惠紫專美於前,搶了她表現的機會。

  「不用了。」陳翼一口拒絕,完全沒接受的打算。

  先別說他根本沒叫鍾莉雲送便當,晚點項惠紫也會送便當來給他吃。一想到她連他打工的地方都打聽出來了,陳翼只覺得頭痛。

  「你是不是只肯吃那女人送的便當?」親手做的便當送不出去,鍾莉雲幽怨地收回手,一臉受傷地問。

  「是又怎樣?」陳翼的答案是肯定的。

  現在除了項惠紫做的便當,誰做的便當他都不會收。

  「就算便當不是她親手做的,還是比我親手做的便當來得強?」心有不甘,鍾莉雲有些失控地喊著。

  「妳又在胡說什麼,別整天危言聳聽行嗎?」陳翼不悅地低斥。

  她太吵了,他不希望引來其它人的注目。

  「我沒有騙過你,一次也沒有!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項惠紫是個大騙子,你會後悔沒有相信我的話!」被喜歡的人如此討厭,鍾莉雲自尊心的受創到了極限,壓根不管自己的大叫引來多少人的側目。

  她不懂,為什麼她怎麼做都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人。

  「閉嘴!就算她是妓女我都不在乎,這樣妳滿意了嗎?」被她一鬧,整個工地的人都看過來,令陳翼惱羞成怒,壓低聲量卻更沒好氣地道。

  這個女人簡豆是莫名其妙到家!

  縱使她說的是事實,他也不會對她多此一舉的通風報信有所感激。

  在他的觀念裡,就算項惠紫真的欺騙了他的感情,也是他和項惠紫兩個人的事,不需要鍾莉雲這個外人來多管間事。

  鍾莉雲愣在當場,便當就這麼落了地,隨後,淚水滾落她的眼眶,她的眼神卻變得極為凶狠。

  「好,你不領我的情,不知道誰才是對你真正好的人就算了,我就等著你被那個大騙子耍得團團轉,等著看你的笑話!」心灰意冷之下,惡毒的話一古腦兒衝出她的口,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隨即,鍾莉雲轉身,滿臉淚水地從工地跑開。

  「搞什麼鬼!」望著她匆促跑開的背影,陳翼不由得低咒。

  被人喜歡,為何非得受這種窩裡氣?難道他連選擇對像、接不接受對方的權利都沒有?現在的女生,真的是讓人一點都搞不懂。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5:58

第九章:

  見陳翼的胃口似乎不太好,注意力也不是很集中,項惠紫索性拿走他手裡還沒吃完的便當,直接開口:「阿翼,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喔。」

  陳翼抬頭望向最近很少在僑大出現的項惠紫,心情顯得更加沉重。

  「怎麼了,你因為我心情不好啊?」對項惠紫來說,察言觀色從來不是問題。

  「不是。」陳翼的眼神突然閃爍。

  不管怎樣,他都覺得沒必要讓她知道、並介意關於鍾莉雲的事情。

  可該死的是,鍾莉雲那些難聽的話,無法從他腦中完全消除。

  「陰鬱的眼神都快定我的死罪了,不是才怪。」項惠紫嘟噥起來,不打算被他唬過去。要不要被人唬弄,主導權向來在她自己。

  說起來,他也不對勁好一陣子了,不弄清楚原因怎麼可以。

  「真的不是……」

  「談感情,最重要的就是對彼此的信任,你要是繼續騙我,我看我們的感情也差不多快完了。」為了讓他說出實話,項惠紫板起臉說出重話。瞥見工地一角那撤了一地的便當,她直覺一定跟陳翼有關。

  而她一直都等不到他自己把發生的事說出來。

  等不到他主動坦白,只好由她來問了。

  「那,妳對我夠真誠嗎?」話鋒一轉,陳翼突然嚴肅地問。

  「當然了。」愣了一下,換項惠紫的神情閃爍,態度也猶豫起來。

  雖然對他的心意夠真誠,並沒有欺騙他的感情,可是關於自己,她畢竟還有許多「小細節」沒跟他說明白,這她無法否認。

  「意思是妳從來不會對我說謊?」察覺她的猶豫,陳翼開始略略不安了。

  開不了口,項惠紫勉強點了個頭。

  雖然她堅持白色謊言對一個缺乏信心的人有其必要,可是對陳翼的好感愈來愈深之後,要對他說謊就更困難了幾分。

  陳翼吸了口氣問道:「那我問妳,便當是不是妳親手做的?」

  至少關於便當的事,他想反駁鍾莉雲的話。

  項惠紫深深凝視著陳翼認真的表情,最後終究未能如他所願,她搖了頭。

  誠如扇君恆所說,紙包不住火,如果他得知了蛛絲馬跡,非要拆穿她築起的謊言,她也只好讓那道名為謊言的高牆傾倒下來。

  是否繼續交往,就要看他的心胸夠不夠寬大了。

  就當她給男朋友是否及格的最後測試。

  雖然他若通不過測試,她真的會覺得傷心。

  也許,她太專注於一個人了,專注得放了太多感情下去而不自覺。

  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是如此自然舒適,教她如何抗拒?

  至少,這還是她第一次想跟一個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和生活。

  「那妳也不是僑大的學生?」陳翼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是。」她據責以答。

  不知道是誰告訴了他一切,然而謊言會像雪球愈滾愈大的道理她也明白,既然有機會解釋,她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說謊。

  「妳還騙了我什麼?」陳翼幾乎己凝住了呼吸。

  當他選擇一心相信,將鍾莉雲的警告視為挑撥離間的無稽之談,對項惠紫只有毫無疑問的信任,教他如何告訴自己,鍾莉雲其實沒有騙他?

  如果鍾莉雲說的全都是真話,那不正代表她說項惠紫男女關係複雜也是真的?

  便當不是她親手做的,無所謂。

  她根本不是僑大的學生,一點都不重要。

  可是……如果她有別的男朋友?

  對望許久,項惠紫終究歎了口氣,下定決心說出一切:

  「我是平成大學四年級的學生,那天你送我回家,其實那裡並不是我的家;你見到的那兩個男生,是我在平大的同學。」

  畢業在即,她想也該讓這段感情明朗化了。

  「為什麼連真正的住處都要騙我?」一顆深受打擊的心逐漸沉沒,陳翼苦笑起來,無法相信她竟然連住哪兒都要欺騙自己,不由得自嘲道:「妳怕我知道妳住哪兒,會有什麼後遺症嗎?」

  譬如,她的男朋友太多,所以住處不能曝光;曝了光,會有很多麻煩找上門吧?

  想起她那兩個出色的男同學,再想起鍾莉雲的警告,他大膽猜測那兩個男生也是平大學生會的成員,所以才會掩飾她的謊言。

  敞開心胸付出真感情以後,才發現付出感情的對象只是在玩戀愛遊戲,教他情何以堪?

  看出他藏在黑眸底的憤怒,項惠紫沉默了。

  「說吧,妳還騙了我什麼?」吸口氣,陳翼決心再捅自己一刀。

  揪著一顆心,他等著她自己承認腳踏數條船。

  「你認為我還騙了你什麼?」該承認的都承認了,可是項惠紫聽出他冷淡的口氣中,對自己還有其它的懷疑。

  到底跟他通風報信的人對他說了些什麼?

  本來,遊戲結束她大可拍拍屁股走人,丟下爛攤子,隨人怎麼想她;只可惜這回她把心丟了進去,只好負責收拾自己製造的爛攤子。

  或許真像俗話所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

  想她遊戲人間多年,哪一回必須委屈「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來著?

  學生會那幾個臭男生,要是知道她也會拿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恐伯一個個都會樂不可支,在一旁得意地笑翻天,暗爽原來她也會有這麼一天。

  不用等他們發現,她都知道那六個傢伙會如何反應。

  黎揚得知,肯定看著她少說十秒,之後卻什麼話都沒說便轉開眼神。

  葛朝平大抵會奉送九個字──風水輪流轉,老天有限。

  扇君恆會搖頭一歎,說早告訴過她紙包不住火。

  邡聖攸那死小子則會笑她,原來猴子真的會從樹上摔下來。

  朱炎呢,恐怕會在一旁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不過風涼幾句恐怕也是少不了的。

  唯有自家老哥,因為這輩子都跟她這個雙胞胎妹妹脫不了干係,深恐幸災樂禍會招來後患無窮,所以會意思意思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手足之情安慰安慰吧。

  嘖,早知道陳翼如此難玩,一開始就不該蹚渾水了。

  凝視著眼前為他剪了一頭俏麗短髮,簡直像個清純高中生的項惠紫,陳翼實在很難說服自己,她竟會同時跟好幾個男生交往,喜歡玩弄人心。

  如果她願意否認到底,或許他也會接受她的辯駁。

  事實即使擺在眼前,他仍寧願欺騙自己。

  「不告訴我,我其它仍待定罪的罪名嗎?」發現自己陷入沉思的時候,陳翼也只是一個勁的盯著自己看,回神後項惠紫淡淡地問道。

  一次問清楚,總比在彼此心底留下疙瘩的好。

  等不到她自己承認,卻被如此一問,陳翼只好艱澀地開口:「妳是不是除了我以外,還有其它的男朋友?」

  例如,那兩個出色的男生,是不是就是她的男友?

  如果她的男朋友都那麼出色,他不懂她為什麼要來招惹自己,他根本不是可以跟她玩感情遊戲的人,他玩不起、也沒有精神跟她玩。

  除非,她認為他過得還不夠辛苦。

  其它的男朋友?他的意思是她不只他一個男朋友?

  唯有感情,她從來不會騙過他,他卻懷疑她付出的真心?

  琢磨著他的用詞,項惠紫不知欲加之罪從何而來,平靜無波的美麗臉孔彷彿止住的風景,讓人解不出任何思緒。

  本以為自己付出了真情,所以再多的白色謊言都值得原諒。

  誰知,原來她對他毫無信用可言。

  「我們分手吧。」

  冗長的沉默之後,項惠紫平靜地訴說要求。

  既然他對她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甚至因為一些她不明白的理由,懷疑她腳踏數條船,這段感情也就沒有持續下去的必要了。

  或許是她說了太多謊,所以讓他無法相信她,可那也與她對他的心意無關。

  她的男朋友,必須是個不管她怎麼惡作劇,仍相信她真心不變的人。

  如聖攸所說,她是個魔女,魔女怎能不愛惡作劇呢?

  更何況江山易改,本性難栘,她的劣習也難以為誰完全更改;如果她為誰變了本性,那她還是原來的自己嗎?惡作劇她懂得拿捏分寸,她向來喜歡自己的本性,就算為他一時變了,也不太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所以,她身邊的人必須接受她的本性,一如她會接受他的。

  叫她當水,不如獨身易。

  「妳承認腳踏多條船?」陳翼間悶的胸口絞緊。

  深深望著站在眼前,讓她有些捨不得放手的人,項惠紫幽幽地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承不承認重要嗎?」

  她覺得一點也不。

  ★※★※★※

  分手,說起來相當容易。

  只要兩個人都不試圖挽回,就這麼成了定案。

  協議分手之後,這段感情就好像從來不曾發生過。

  濃情蜜意時,哪對情侶能想像身旁的人有天從此形同陌路?別說是男女朋友,即使是來自兩個不同家庭的人,就算結了婚,只要沒有小孩,離了婚就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聯繫彼此的緣分本來就是如此薄弱的吧。

  很難想像,昨天還牽著手,今天卻連一句話都不說了。

  結束一段感情,困難的應該是該如何遺忘吧。

  其實,毅然決然分手的時候,項惠紫本以為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再過十天,她就要從平成大學畢業了,學校到處都是歡送畢業生的活動,可她卻提不起任何興致參加學弟學妹為她舉辦的歡送會。

  算不清楚跟陳翼分手了幾天、幾個月,她整個人變得懶洋洋的。

  也不像是為失戀而苦,她只是少了一分力氣。

  少了那分勁,就好像當初無聊病驟然發作,讓她覺得人生相當乏味的感覺;不同是,現在的她卻連尋找消遣的興致都沒了。

  失去陳翼以後,她才發現!!

  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卻是必要的調味劑。

  隨著時間過去,她懷疑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忘記,陳翼的大手牽起來有多溫暖,是不是該找另一雙手填補手心的空虛。

  可是,她知道沒有一雙手,能讓她感覺像陳翼的手如此溫暖。

  不只溫暖,還有一種安定的感覺。

  學生會裡,項崇恩湊近靠著窗邊發呆的項惠紫身旁,附在她的耳邊神秘兮兮地道:

  「妳知道嗎?大家開始懷疑妳失戀了。」

  本來大夥兒都毫無疑問地認定,絕對是項惠紫甩了那個僑大生。

  可是她最近的表現,讓大家的「毫無疑問」開始動搖。

  不再去找陳翼以後,她似乎不想再提起關於他的事,連他這個哥哥都無從追問,學生會裡自然是一團濃濃迷霧。

  這陣子,她不欺負人,也不消遣人了,反而讓大家覺得不太對勁。

  偶爾為之還無妨,可她最近都在窗還望著窗外發呆,這就不合常理了。

  「我不知道的時候天變了嗎,你們什麼時候開始這麼關心我了?」視線仍落在窗外,項惠紫不過是淡淡地笑。

  平常各自戀愛談個沒完,他們哪有時間雞婆她的感情世界。

  「說這什麼話?那些沒感情的動物咱們不提,我這老哥可是很愛自個兒老妹的,關心妳有什麼不對?」項崇恩一手搭上她的肩,不容許她懷疑他的手足情。

  畢竟,她也曾為他的感情問題出了不少餿主意。

  雖然還很黑心地跟他收咨詢費用,可無論如何,其實項崇恩還是很疼妹妹,不想看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

  「如果你太愛我,我想我會覺得很困擾。」項惠紫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

  他有多餘的愛,給梓泉一個人就夠了。

  「親愛的項崇恩同學,你說誰是沒感情的動物?」

  在項崇恩模著手,正想抗議手足之情被她冷漠拒絕時,幾個人一臉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圍了上來。

  很快,項崇恩就被他們的撻伐聲淹沒了。

  沒拯救親人的衝動,項惠紫的視線又落回窗外。

  身後的吵鬧,於她已像遠處的塵囂。

  ★※★※★※

  從醫院看天空,是憂鬱的藍色,讓人窒悶。

  一片藍天,從醫院裡看,就是少了明快爽朗的味道。

  明明是同樣一片天空,在不同的地方看,感覺就是不同,這是陳翼最近才有的體會。

  會跟項惠紫一起看過的天空,就是充滿希望的顏色。

  至少,當時的他是如此感覺。

  在髒亂嘈雜的工地裡,一起吃著便當,一起看著遠處的天空,一點都不浪漫的環境,卻從來沒給他如此陰鬱的感受。

  縱使發現她騙了他許多事,他還是無法否認,跟她分享的一切,都讓他有種幸福的感覺。

  只是,好像是誰說過,幸福總是稍縱即逝。

  跟項惠紫分手到現在,陳翼仍無法相信她竟可以什麼解釋都不給,說分手就分手。要他如何不以為她是男朋友太多了,所以不差他這一個。

  不顧承認,氣她騙了自己……他還是沒骨氣地想她。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為一個女生牽腸掛肚。厭惡自己變得這麼沒用,每天一起床,他都告訴自己別再想她了,回到沒有她那時的生活就好。

  偏偏,不僅僅是醫院的天空,沒有她一起分享的天空,都是如此的憂鬱。

  「阿翼……」

  「哥!」陳筱娟驀地拉了一下陳翼的手,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怎麼了?」陳翼回過神,莫名所以地望著妹妹。

  沒聽見母親的吵鬧聲,所以他並不認為是母親的病又發作了。

  事實上,母親最近一直很安靜,已經很久沒有發病;甚至,今天還是母親央求妹妹想曬太陽,所以他們才會用輪椅推著母親到醫院的花園裡散步。

  「媽……媽在叫你。」陳被娟驚愕地望著母親。

  自從母親生病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喊出哥哥的名字。

  陳翼愣住,發現母親真的正看著自己。

  雖然母親已不排斥他的接近,可是以為母親認得出他來,一直都只是他自我安慰的想法,其實他根本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阿翼,那位小姐不來了嗎?」坐著輪椅的陳母仰起臉,一臉平靜地問。

  「媽,妳認得我了?」陳翼幾乎要哽咽了。

  「傻孩子,我是問那位小姐最近為什麼都沒來看我了?」陳母像個孩子般執著,就是想知道「那位小姐」的事情。

  陳翼吸了口氣,才在母親身前蹲下。「媽,妳說的小姐是誰呢?」沒人能明白,他內心此刻的波濤洶湧。

  等了多少年,他才等到這一天,要他如何能不激動?

  終於,母親記起他了,她認出他是她的兒子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

  「就是會天天帶著滿天星來看我,總是對我笑,又長得很漂亮的那位小姐嘛!」陳母對兒子的遲鈍感到不解,似乎有點累了,卻仍很努力地解釋。

  最近,病房裡沒有滿天星了,讓她覺得好冷清。

  陳翼莫名所以地望著站在母親輪椅邊的妹妹,陳筱娟似乎有些遲疑,之後才猶豫地道:「哥,媽媽說的人,是項姊姊啦。」

  「惠紫?」光是說出她的名字,陳翼都覺得心絞了一下。

  他沒想到,母親也知道項惠紫不是護士小姐了。

  「嗯,項姊姊叫我別告訴你,她以前每天早上都會到醫院來看媽媽,總是陪媽媽說上十來分鐘才走;媽媽很喜歡跟項姊姊聊天,所以每天早上都很期待,可是最近項姊姊都沒來了。」

  所以母親的失望,其實跟他的一樣顯而易見。可即使一股作氣說到最後,陳筱娟還是不敢把心底的話說完。

  自從項惠紫不再出現,哥哥就一副三魂少了一魄的模樣,想也知道他和項惠紫之間出了問題;偏偏感情的事除了當事者,誰也幫不上忙。

  雖然不明白像項惠紫條件那麼好的女生,怎麼會喜歡上她什麼都沒有的哥哥;可是她卻非常高興哥哥交了一個這麼棒的女朋友,一點都不希望他們分手。

  項惠紫聰明又漂亮,哥哥跟她分手絕對是個大損失。

  因為項惠紫不只是陪母親說話,找到讓母親病情一日日好轉的方法,看到她在一旁為數學習題傷腦筋的時候,也主動用簡單明瞭的方法教會她如何演算,所以陳筱娟早把她當偶像崇拜。

  不管誰對誰錯,她都站在項惠紫那一邊。

  如果可以,她一定會拿著刀子架在哥哥的脖子上,逼他主動跟項惠紫和好。

  男人主動低頭,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反正,談戀愛誰對誰錯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愛還在不在不是嗎?所以不重要的就不用太堅持。

  何況哥哥不和項惠紫聯絡,害她數學問題都沒人可問了。

  每天?錯愕地望著妹妹,陳翼想都沒想過,項惠紫還為他做了這些事。

  原來母親復元得如此神速,並非奇跡。

  「阿翼,我好久沒看到那位小姐了,你去叫她來看我嘛。」在陳翼失神時,陳母伸手輕輕碰了兒子的手,像個孩子一樣的要求。

  陳翼眼睜睜望著母親主動碰他的手,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最簡單的東西,他卻多少年都不敢奢望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6:18

第十章:

  「我說過,都要畢業了,別再喊我副會長……」項惠紫緩緩回頭,優雅得像一隻有名貴血統的貓,柔柔的語氣卻讓人更為之屏息;但她未竟的話語卻消失在看見訪客的那一秒,整個人也在那一秒停格。

  隔著一堆人,陳翼就出現在她眼前。

  隨著她專注的視線,擋光的眾人自動自發往兩旁一站,空出一條康莊大道。項惠紫突兀的沉默,讓學生會更為寂靜,彷彿一個人都沒有。

  有時候,沒有聲音也足以讓人窒息。

  在大家都快要呼吸不過來的時候,邡聖攸頭一個打破沉默:「哎,君恆,原來是我們見過一次面的陳同學對不對?」對聒噪的他來說,要保持緘默本來就不太可能。

  黎揚看了邡聖攸一眼,似乎在用眼神暗示他別蹚渾水。

  「嗯。」扇君恆只是輕哼一聲點了頭。

  「選大好日子來找麻煩的嗎?」朱炎撇了撇嘴嘲謔。

  「番石榴番石榴的。」哪一回出力的事,那幾個傢伙不是全推給小一屆的他?望著對方不輸自己的魁梧身材,葛朝平在一旁暗自咕噥,心想這傢伙要是來找碴的,自己準會被推出去殺敵。

  不過,他慢半拍的想到──學生會今年進了新血。

  嗯,陣容堅強,如果對方找碴,這回他應該可以一旁涼快了吧!將幾個學生會的新成員掃視一遍,葛朝平突然覺得一點都不番石榴了。

  「請清場好嗎?」頓了口氣,項惠紫直接望著項崇恩道。

  她眼中有著非常強烈的堅持和請托。

  「聽到了沒有,本場『清算大會』謝絕參觀。走走走,不想被流彈波及的走快點,想死的可以找張椅子慢慢欣賞;少了條胳臂缺了條腿,就煩請自負責任,找家營業中的醫院就醫去。」領了命,項崇恩隨即雙手大開往外揮,像趕小雞一樣噓聲不斷,趕著學生會裡眾多好奇的觀眾。

  想想,都畢業了還要兼當趕雞工人,他這哥哥也當得好辛苦。

  嘖,算了,趕雞趕雞,忙喔……

  忙歸忙,在跟陳翼錯身而過之際,項崇恩對看著自己似乎有所誤會的陳翼,丟下令他錯愕的話:「同學,欺負我妹妹不會有好下場的喔。」

  陳翼之所以錯愕,自然是因為他萬萬想不到,會被他誤會為項惠紫男朋友之一的項崇恩,竟然是項惠紫的哥哥。

  看樣子,他對她的誤會還真的不少。

  ★※★※★※

  顯然,沒人想在畢業典禮上少條胳臂缺條腿,供人參觀。

  學生會裡,不相干的人走得一個也不剩,只留下陳翼和項惠紫。

  開上學生會的大門,陳翼閉上眼晴,稍稍停頓幾秒,吸了口氣後,才回身走到項惠紫面前,神情僵硬,似乎有著幾許不安。

  分手一段時間,項惠紫除了頭髮長長了些,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或許,她也瘦了一些些。

  「你需要一個好理由。」在陳翼打量她的同時,項惠紫淡淡開了口,並沒有因為他而有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打算,仍一徑地坐在原處。

  別說他主動來找她,就連再見面她都以為機會微乎其微。

  那麼嚴重的指控,豈是男人能忍受的。

  照理說,依他的個性,他應該恨不得能用盡方法忘了她,好專心打他的工、賺他的錢,決心讓自己的生活從此與她無關,再也不用聽到她的名字。雖然她自己承認,她不是個容易被人遺忘的人。

  但,他也該是個有骨氣的人。

  「什麼理由?」聽見她疏遠的口氣,陳翼有點悶。

  是不是他再不來找她,她就要忘記他了?想起來真恐怖,還好他來找她,還不算太遲。

  再遲,他肯定會後悔。

  「你來找我的理由。」真笨,不然還會是什麼?望著一臉莫名的陳翼,項惠紫不由得暗歎在心底,懷疑是否因為沒有她繼續調教,所以他又變回了木頭。

  虧她當初費了許多心。

  顯然,沒有她,他過得一點都不好。

  「我不知道妳住在哪裡,所以只能來平大找妳。」陳翼訥訥解釋。

  因為她帶他去過的家,並不是她的家,他又沒地方打聽她的住處,所以只能來平大找她了;只是拖了幾天,就拖到了她的畢業典禮,再不來恐怕連碰都碰不到她,所以他終於鼓起勇氣前來。

  進入平大校園,他才發現她的名氣果真不小。

  不但隨手捉個學生都知道她是誰,有些人更是把她當作偶像崇拜,說起她的事說得口沬橫飛,唯恐他不能明白她在平大的傳奇之處。

  一路聽了滿籮筐她的優點,就是沒聽到半點壞的評價。

  好,甚至好過了頭,讓他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人」。

  當初交往的時候,他們見過平大學生口中的「項惠紫」。

  除了漂亮、有主見,她在他眼中跟普通女生沒兩樣,總之是一點也不會讓人敬而遠之,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

  在他面前的項惠紫,向來獨特又自然。

  「我問的是,你來找我的『理由』。」是找她的理由,不是為什麼到平大找她,OK?項惠紫好笑又好氣地面對他的回答。

  老實說,他不適合裝笨。

  「我媽開口了,希望妳能撥空去看她。」見她沒有表情,陳翼再懇求道:「我知道妳可能很忙,可是我媽真的很想妳,就當我拜託妳。」

  「那你呢?」項惠紫突如其來地問。

  「呃?」

  「你媽很想我,那你呢?你想不想我?」項惠紫毫不放鬆盯住他的雙眸,更清楚地問道:「還是你專程跑這一趟,只為了你令人感動的孝心?」

  一想到他只是為了他媽媽而來,便讓她的心情驟然焦躁不已。

  雖然照陳翼說的看來,他媽媽的病情似乎又更好了些,而她心底也很為他高興。陳翼從來不說,可是她能感受他對母愛的渴望有多深切,卻又始終膽小得不敢期望。

  他對親情卑微的渴望,一直讓她很心疼。

  若不是心疼,她也不會為他母親花費心神,試圖解開他母親的心結。

  話說回來,發現他母親的狀況日有起色,她突然覺得自己沒專攻心理治療,發揮一下欺世濟人的功力真是可惜了。

  騙人的功夫一流,能用於正途似乎也不錯。

  「妳非要這麼咄咄逼人不可嗎?」聽出她話裡的嘲弄,陳翼僵直起來。

  如果她根本不想再看到他,大可對他直說,不用傷他的自尊;只要她說得出口,不管有多難受,他一定立即轉頭走人,絕不增加她任何煩惱。

  分手了,做不成朋友,仍毋需撕破臉。

  「我有嗎?」項惠紫扯嘴一笑,很確定自己的口氣一直夠「和藹」。

  問他想不想她,竟然說她咄咄逼人?難道她對他而言,只是利用的工具,只要她肯去看他的母親,便己沒了他的事。

  若真如此,縱使他是出自一片孝心,亦讓她難以釋懷。

  是否去探望他母親,跟他的回答是兩碼子事。

  「妳心裡明白。」陳翼語氣無奈。

  「我還以為,你比我還明白我的腦我的心呢。」項惠紫揚起微笑。

  「又是。」項惠紫諷人卻毫無尖酸刻薄的口氣,讓陳翼深深歎了口氣。

  他承認在人際關係裡,她絕對是殺人不眨眼的那一型,會讓人覺得能別得罪最好就別得罪,省得最後怎麼被消遣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應對能力不足,恐怕也只有認命的份。

  就好比──他。

  「怎麼,聽你的口氣,又想指控我咄咄逼人?」見他一臉又懊又惱的表情,項惠紫的心情卻莫名的好上幾分,忍不住要跟他鬥嘴幾句。

  分手以後,還能以這樣的心情跟他說話,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本以為,緣分盡了,豈有再續的道理?

  至少,她己認定除非狹路重逢,否則彼此應該是沒機會再見面了,而她也將徒留一段有缺憾的初戀記憶。

  是呀,這是她的初戀呢!

  或許,這也就是為哈當別人的感情顧問都OK,自己談起戀愛卻放不開,還為了根本不重要的事情,結束一段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感情吧?

  現在連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為何兩人非分手不可。當初堅持的理由,在過了這段冗長總覺得提不起勁的日子之後,回想起來已有些模糊。

  好像一點也不重要了。

  如果把心情上的轉變告訴他,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她在耍他?

  項惠紫在他的沉默中沉思,思索出來的結論幾乎讓她苦笑起來。

  ★※★※★※

  陳翼又歎了口氣。

  「惠紫,妳是不是根本不想再見到我?」

  他本以為,經過時間洗禮,兩人的心情應該都會有所轉變,就算分手的事實已無法挽回,再見面也不會像分手時那樣難堪。

  看來他錯了。

  「我還在等你回答我的問題呢。」眉宇輕佻,項惠紫問而不答。

  她懷疑,如果知道她無論如何都會去醫院看他母親,他會不會轉頭就走?

  在陳翼肯回答他是不是單為他母親才來找她之前,她沒太多和他閒聊的興致;若他的回答不能讓她滿意,她肯定在他不在的時候去醫院。

  項惠紫暗自打算,在釐清自己的心情之前,先釐清他的心情。

  說她奸詐無妨,反正她從不介意當個利己小人。

  「在我回答之前,能不能先問個問題?」不確定她是存心捉弄自己,還是真的想知道他想不想她,陳翼一臉嚴肅地問。

  坐在窗邊的項惠紫,在陽光的照射之下,整張白皙的臉龐更為透明,讓人有種捉摸不著的朦朧感。

  而一臉沉靜未帶笑容的她,就像一尊美麗典雅的陶瓷娃娃,難怪平大學生會用「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形容她了。

  縱使不是先為她的外貌喜歡上她,陳翼此刻亦為她的美而怦然心動。

  不過,讓他覺得最美的,是她那對靈動黑眸裡隱藏不住的奇特光彩吧。

  「條件交換嗎?」項惠紫好笑地問。

  「不是。」陳翼略微遲疑。

  「你問吧。」說不是還不等於是了。

  「妳能不能者實告訴我,當初是不是我誤會妳了,其實妳並沒有跟其它男生交往?」

  項惠紫要求分手,卻始終不會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所以這一直是陳翼心底最大的疑問。

  不管項惠紫怎麼欺負、欺騙他,陳翼都可以不予計較;他唯一在意的,是她是不是真的腳踏多條船。

  答案已經瞭然於心,他還是想聽項惠紫親口否認。

  當他探問她是否會和學生會哪個成員交往時,被問的學生們差點笑翻了,好像他問了多滑稽的問題一樣。

  最後,他才知道那幾個帥哥成員,竟然是同性戀!

  如果問他的感覺,他會說──他很慶幸他們是同性戀,否則像項惠紫這麼好的女生,恐怕早就被他們給追走了。

  而其中的項崇恩,甚至是她的親哥哥。

  陳翼現在最後悔的事,莫過於會因為鍾莉雲而動搖對她的信任。他可以想像,依項惠紫的個性,恐怕被誤會了也懶得解釋。

  因為,她絕對不是最大的輸家。

  「你真的很好奇嗎?」

  看他已不像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的樣子,項惠紫倒是好奇他是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只想要她親口說出來。

  那,如果她說出令他大失所望的答案?

  「與好奇無關,我只是一直想知道罷了。」陳翼的口氣堅定。

  「是怕不趁此機會問,以後就沒機會問了嗎?」項惠紫站了起來,身子背對著他,望著校園裡因畢業典禮而熱鬧不已的景象。

  好快,大學四年一晃眼就過去了。

  說起來,她也轟轟烈烈了四年,不算太平凡。

  只是那些代表學校得到的獎盃、獎狀,似乎不代表任何意義,留在平大學生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也不過是假象而已。四年中,真正在她心中留下痕跡的,也就是跟陳翼的這段感情了。

  而他……真的好鈍。

  鈍得讓她無力招架,忍不住要懷疑,是不是對她平日者整人的「惡形惡狀」看不順眼,老天爺才會派個這樣的人給她「現世報」。

  「如果妳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強。」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既然他要玩交換條件,沒理由得要她先投誠是不?她從來不是肯吃虧的人。

  項惠紫驀地回頭,直直望入他的眼眸。

  「我想妳。」

  望著她纖細的背影,陳翼頓了口氣後老實承認,「分手以後,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妳,就算我想忘了妳也忘不了。我不想失去妳,如果妳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我也可以不計較。」

  他用簡單幾句話表明了和好的意願。

  最簡單的話裡,有他最真誠的期待渴望。只要還有機會,他想證明她會對他有過的信心,親手給她屬於她的幸福。

  因為她讓他明白,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不同,而她一直表態她所要的是──他的努力。

  若她還肯給他機會,那麼他再也不會因為任何原因退縮,他一定會為她盡最大的努力。

  項惠紫垂下墨長的眼睫,嘴邊揚起幾不可見的輕柔弧度。

  「阿翼,我覺得也該是把你我的關係整頓一番,釐清問題所在的時候了。你知道嗎?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然後,她緩緩回頭,面無表情地走到陳翼面前,在他的注視中打開學生會大門,毫不猶豫地將他推向門外的那堆竊聽者中,無視竊聽者的尷尬和存在,只留給他一抹奇異的笑。

  「你想原諒我,可是我並不覺得我需要被原諒。」

  陳翼似乎還是不懂,天性的不完美,哪能原諒得完呢?

  除非,他打算包容她一輩子。

  話說完,項惠紫隨手輕輕一甩,砰的一聲關上學生會大門,完全不在乎陳翼和別人怎麼想,走進茶水間泡咖啡去了。

  嘖嘖,該說的話都說了,突然覺得神清氣爽,無力感全都消失無蹤。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靜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許久之後,項惠紫望著手中冒著熱煙的溫熱咖啡,一個人喃喃自語笑了起來,笑裡有著淡淡的體悟。

  老實說,她現在的心情很不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7-6-7 00:06:34

尾聲:

  「阿翼,你跑去哪兒晃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在平成大學吃了閉門羹,陳翼自然想都沒想過,當他回到醫院的時候,會見到笑盈盈的項惠紫坐在母親的病床邊,跟母親和妹妹三人和樂融融,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對他打招呼。

  是他哪裡弄錯了嗎?

  若是沒錯,她應該撇清了兩人的關係吧?

  「怎麼一臉驚訝的樣子?我不是告訴過你,畢業典禮結束之後,我會直接到醫院來嗎?」對瞪著自己的陳翼笑著,項惠紫一臉無辜地補上話,甚至微微怨懟著:「你是不是沒認真在聽我說話啊?」

  「明知道惠紫姊姊要來,哥你跑哪兒去了?」陳筱娟也跟著指責。

  他們兩個和好,她是最開心不過的了,當然伯哥哥的不貼心又會氣跑了女朋友,說什麼她也是幫著項患紫──她重要的數學老師。

  「我哪兒也沒去。」陳翼百口莫辯,只能一個勁地看著項惠紫。

  除非她除了笑之外,還願意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他將永遠一頭露水的茫然無所知。

  認識她之後,心情總像坐雲霄飛車一樣高低起伏,已經讓他不敢對很多事情直接妄下定論,無法也不再堅持所謂的合理性。

  如果她的舉動,代表她接受他和好的懇求,那她的想法有沒有邏輯可言,其實完全無所謂。

  只要她真的肯再給他一次機會,而不是打算玩玩他的感情就走。

  「又不是沒看過我,怎麼老盯著我看?」面對陳翼質詢的眼神,項惠紫仍回以不解的口吻,眸中淨閃著笑謔的光芒。「伯母和妹妹都在,你老這樣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耶!」

  「這是妳的撇清?」陳翼目光灼灼,說著只有她能懂的話。

  「我的意思,不是說得很清楚明白了嗎?」在莫名所以的望著他們的陳母和陳筱娟面前,項惠紫對他嫣然一笑,更無辜地道:「該整頓的整頓了,該釐清的也釐清了,還有什麼問題呢?」

  該整頓的是她的心情。

  該釐清的則是他真正的心意。

  而她,在今天把問題都解決完畢了。

  大概只有忘了通知他這當事人她的結論吧。

  「就這樣?」陳翼像個傻子一樣。

  「就這樣。」

  項惠紫點了頭,眼神中已無開玩笑的意思。下了決定就去做,這種感覺其實也不壞,至少不容易後悔。

  「就這樣……」

  在兩人四日交接時,陳翼低喃著她唯一肯給的三個字,突然間領悟了。

  既然喜歡她,決心在一起一輩子,那麼一切聽她的就好。

  否則,辛苦的是自己。

  她說了就這樣,那麼就是這樣了。

  「就這樣吧。」也對,只要她肯回到他的身邊,他就高興得不得了了,還會想怎樣呢?

  陳翼豁然開朗,一掃眉宇間凝結已久的陰霾,同時對她一展溫柔笑容;似乎很滿意他的識時務,項惠紫也對他柔柔地笑了。

  達成默契了,其好。

  「哥、惠紫姊姊,你們兩個說我聽不懂的外星語言也就算了,至少不要在我和媽的面前含情脈脈地相望好嗎?看了會不好意思,不看又覺得對不起自己,我們的處境實在有點尷尬哩!」

  聽了半天也沒搞清楚狀況,陳筱娟忍不住喳呼。

  這下,連陳母都笑了起來。

  見項惠紫笑而不語,陳翼走到了她的身邊,在母親和妹妹的面前,毫不避諱地握起她的手,示威似的睇了妹妹一眼,惹來妹妹的取笑聲。

  陳筱娟蔓延開來的笑聲,像刀一般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一切漸漸嘗雜起來。

  連同項惠紫那顆沉默已久、對生命感到無聊的心。

  握緊陳翼依舊讓她覺得溫暖,僅僅握住彷彿就能讓她打從心底湧出力氣和熱忱的結實大手,她臉上的笑容更為真摯,全是坦承的愛意。

  再度和陳翼的眼眸相望,她只想告訴他--

  一如當初,她想一輩子都能牽著他的手面對人生。

  她對他的愛,就這麼簡單。

  但,會執著很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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