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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蘭京 -【飛天麒麟(續夢聊齋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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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5 23:59:26
標題:
蘭京 -【飛天麒麟(續夢聊齋之一)】《全文完》
飛天麒麟
《續夢聊齋1》蘭京
冒名頂替失蹤的貴族格格?!
憑她走闖江湖多年應該是駕輕就熟
抱持助人為樂的理念這次就免費演出吧!
孰料一上場就踢到他這塊臭硬的大鐵板
揭穿她的真面目不說還想賄賂她立刻滾蛋
逼得她不得不徹底犧牲表明自己的立場
期盼他大人大量別再對她「窮追不捨」......
出手意料的她輕易扭轉了他頑固的態度
甚至因為他的「假戲真作」惱憤到無言以對
唉!像他這樣條件的男人可不是滿街都有
她又何嘗不想忽略身分差距一次愛個夠
只是混亂的現實情況超出她的理解范圍
就連他是否愛她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0:07
楔子
庭梧葉老秋聲干 庭花月黑秋陰寒 聊齋一卷破岑寂
燈光變綠秋窗前 搜神洞冥常慣見 亦與異物相周旋......
夜深深、月沉沉,遠處誰吟唱起幽調;一句句、一聲聲,淒麗絕美教人憐......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傳說了,相傳在遠古時代,天庭發生了一樁仙人與花靈癡纏相戀的情事,玉芾在大為震怒之後將他們打落凡間,而在臨下凡前,五位仙人的心頭因心痛而各自淌下了一顆鮮紅血珠,血珠帶著仙人心頭深深的愛意與想望,幻化成五個通靈精魄之身。
「這是一個很古老很古老的傳說了......」蒲松齡一拂顎下黑發,手執小楷喃喃自語著,「鄉下老人一再跟我提醒,這個傳說是一代傳過一代了,我一定得將它做個記載,只是這五個通靈精魄之身,又該有怎樣的淒美傳奇呢?」
澎湃的謬思像浪潮一波波沖入他的腦海裡,他如有神助的振筆疾書,寫下一頁頁開於那五位精靈魂魄的故事。桌前的燭光也恍然搖曳著,幽然變綠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0:18
第一章
「蒲先生,來吃茶啊。」
「噯。」館子角落裡一名年近六十的老書生尷尬地勉強朝那人笑笑。
「今年進京考得如何,有沒有信心榜上掛名?」
老書生不自在地忙啜茶以逃避問題。他打從少年時連連進京趕考,從黑發考到白頭,仍功名無望,僅是個落魄文人、窮酸秀才。
「近來日子無聊至極,沒啥子新鮮事,也只能跑茶館來耗了。」那人機伶地轉開了令人不悅的話題,落坐翻轉了個倒覆的茶杯,自斟自道:「蒲先生最近有沒有鬼怪故事可以說來聽聽?你說故事的本領可是一等一的。」
這種恭維,他敬謝不敏。一個清高文人被視做茶館說書的,簡直是斯文掃地。
「我聽說,最近在鼓樓東街附近有個挺精采的雜耍,很多人一看再看,明知是唬人的,卻抓不出破綻,照樣看得津津有味。蒲先生,你去看過嗎?」
沒有。不過鼓樓東街離琉璃廠挺近的,去買些文房四寶順道看看熱鬧也好,反正今年八成又得名落孫山,不如散散心,去去晦氣。
可他沒想到,他看到的會是如此光怪陸離的景象。
「我就是要你家小兄弟上去偷只蟠桃下來!」
「蟠桃?」年約十六的艷麗嬌娃驚聲細吟。「官爺,您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先是要咱們偷仙女的披帛,又要咱們偷孫猴子的金箍,這會子竟要咱們偷王母娘娘的蟠桃,您這不是在玩咱們的小命嗎?」
「你偷是不偷?不偷就拿你和你弟弟當騙徒給抓進牢裡,教你吐出前幾天大伙被你騙走的銀子,再賞你姊弟倆幾十大板!」
一名官差狀的壯漢粗魯笑喝著,旁人也連聲起哄,圍著小姊弟倆吆喝鼓噪著。
「我們哪有騙過你們的錢?」少女委屈的嬌嚷細嫩得溫軟無力,嚶嚶嚀嚀。「我們每次都是憑真本事賺血汗錢,沒一次表演是假的!」
「算了,齊娃。」小少年斜眼冷斥。「他們這些看戲的哪會管咱們死活。看戲時一大堆刁難,給錢時卻又不甘不願。說什麼要抓咱們進牢裡,我看他根本是想抓咱們倆進他房裡!」
「吶,你這小子,竟敢污辱官差?」壯漢恐嚇地逼進。
「大人,請別跟他見識。我弟不過是個孩子,童言無忌!」
壯漢挑眉瞥視急急護在少年身前陪笑的小美人,那臉蛋,那身段,那粉嫩細膩的雪膚,讓他更加怒火奔騰。
「給我聽著了!我要你們變出個蟠桃來,就給我變出個蟠桃來,否則我馬上押人入牢!」好讓他和這天生尤物痛快銷魂。
「這......」少女為難地以眼神環視圍觀的人潮,竟沒一個挺身仗義執言。「官爺,這事恐怕太......」
「要蟠桃,給他蟠桃不就得了!」少年怒喝。
「小桂!」少女的細聲阻止根本無效,只見少年將長繩往空中奮力一拋,繩子便直直懸在雲中,看不清頂端勾掛在何處,只見另一端握在少年掌中。
「齊娃,我上去了。」
「小桂,你瘋了!那會送命的!」
「丟命也勝過任那頭肥豬糟蹋咱們倆。」哼。
「你說啥?!」氣得壯漢吹胡子瞪眼。
「上去了、上去了!」眾人開始興奮嚷道,專注地看著小少年順著繩索攀向高空。
「小桂!你下來,我不准你做這麼危險的事!」少女嬌柔恐嚇著,仍阻止不了他逐漸進入雲層的身勢。
不一會,他就在雲堆中沒了影兒。大伙全抬頭切切期盼著這場詭異好戲,正奇怪這繩索何以掛在雲內不會落下時,一個大碗般的鮮嫩肥桃突然由天上砸下,掉在壯漢驚愕的雙手中。
「真是蟠桃!」
「太神奇了,他怎麼偷到蟠桃的?」
「不會吧,哪有這種事?」
正當下頭擁擠的人群狂熱爭睹那只蟠桃時,倏地天上又掉下一顆碗大的東西。眾人定睛一瞧,登時魂飛魄散。
「媽呀!是顆人頭!」
「小桂!」眾人哄亂地退到遠方,唯有少女哭叫地沖往地上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小桂、小桂!」
她才捧起少年的頭顱,天上就又掉下一只只手臂雙腿,和七零八落的軀干,嚇得群眾尖聲狂嚷,幾名婦人當場昏了過去。
「小桂!我叫你不要上去偷桃的,你為什麼不聽?!」少女失聲哭號,痛泣地一一拾四散的肢體。「小桂......你教我以後怎麼辦?」
她一面哭,一面把屍塊丟入裝賣藝道具用的大竹簍,眾人躲得老遠,有的趕緊逃回家燒香,有的忍不住嘔吐,現場一片混亂。
「官爺,我弟弟他......你叫他偷蟠桃......」少女講沒兩句就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死抓著壯漢不放。「你教我怎麼辦?要不是你逼他上去偷蟠桃......」
「我我我哪時逼過他了?!」他嚇得三魂去了七魄似地使勁甩開少女。
「官爺,都出人命了,你不能不認帳啊。」
「你別抓著我,滾......滾開呀!」
「官爺!」
他一路逃,少女就哭著沿路追,眾人更是驚恐地急急散開,省得惹禍上身。
「官爺,你教我拿這些屍塊該怎麼辦?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哪......」
「別跟著我!這不關我的事!」他沒命大吼,邊跌邊逃。
「官爺!」她陰魂不散地緊緊追巴在後哀號。「我連葬我弟弟的錢也沒有,你教我該如何收拾這團慘劇?」
「走開!你自個兒去處理你弟弟去,少惹老子!」壯漢將整袋銀兩砸往少女臉上便沒命似地瘋狂逃逸。
噢......要命,他怎麼拿這麼硬的銀子砸人家的臉?
少女一面撫著被砸青的額頭,一面抓著錢袋緩緩步回空無一人的荒涼大街,踢踢裝著少年殘骸的大竹簍。
「出來啦。人都走光了,還害我賺到一記青紫。」
「走啦?」小頭顱由竹簍頂口探望半天,才猛地整個人完整健全地蹦出竹簍外。「拿到多少銀子?」
「大概有十幾兩吧。」少女揉著額頭,可憐兮兮地任少年猴急地將錢袋自她手上搶走。「可是......絕招一旦使出來,我們就再也不能在這兒賣藝了。」
「總比賣身好吧。」一、二、三、四、五......「嘿,這兒有二十多兩吶!」
「是、是。」哎,她的頭又不是金子打造的,哪能期待小桂會關心她的傷勢。「我頭好痛,還是先回......」
「齊娃,我們今兒個可以吃燒鴨吶!」他狂喜地跳在背起竹簍逕自離去的少女後頭。「不然就是上貴升客棧去,叫一桌香的辣的,狠狠擺個臭臉給那個勢利掌櫃的看。我看他還敢不敢像攆乞丐似地轟走我們!」
「吃完了這餐,那下一餐怎麼辦?」
「管他的,先享受再說嘛。」他拋拋錢袋。哇......原來幸福美滿有這麼重呀,難怪窮人的命都很輕。
「你前陣子才說你想買紙跟筆學寫字的,現在卻又......」齊娃一怔,步步挨過去。「小......小桂。」
小桂也緊貼著齊娃,警戒萬分地環視包圍住他們的奇怪壯男們。
「抓那個女的。」其中一名小個子少年低道,壯男們立刻一躍而上。
「你們要做什麼?光、光天化日之下......」齊娃還未虛張聲勢完畢,就被迅速拖往一輛馬車方向。
「你們想帶齊娃去哪?」小桂瘋狂地與壯男們扭打。「來人哪!搶劫啊!有人當街搶弱女子呀!」
小個子少年孤傲地走近被壯男架住雙臂的小桂,陰森地一勾嘴角,猛地就打了小桂個嘴巴子,登時青紫見血。
「小桂!」齊娃在塞入馬車的前一剎那,被一只大拳拳中肚腹,痛得她當場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把這小子也帶走,省得他四處亂嚷,將事情搞大。」
「喳。」壯男們必恭必敬地應著小個子少年。
齊娃與小掛,就此分別載往不同方向。神秘的馬車如來時一般地悄然疾馳而去,原處只留一陣煙塵,四下蕭條,空餘竹簍子在地上隨風滾轉。
「像嗎?」
「很像,她若一直垂著雙眼別瞠大,就更像,簡直一模一樣。」
「聲音呢?」
「您聽聽看。」小個子少年打開暗室中的一小塊秘密窗洞,裡頭的聲響立刻隨著光亮一同爆出。
「放我出去!我不管你們是誰,立刻放我出去!」
小窗即刻又關上,截斷裡頭的哭嚷,聽得那人輊笑不已。
「您覺得如何?」
「很像,只是我從沒聽元寧如此大哭大鬧過。」
「奴才已經餓她三天了,沒想到她還是如此頑強,根本聽不進奴才的解釋,甭說是交代要她辦的事了。」
「那是當然的。」那人悠然步出黑暗的密室,淡雅吟道:「從小餓大的人,怎會害怕挨餓?從小就被嚇大的人,豈會害怕恐嚇?」
「那......貝勒爺,這會兒該怎麼辦?」
「我來辦。」
不出半個時辰,那人便以俊雅溫柔的氣韻降服齊娃的驚惶與敵意,並以優美的呢喃哄得她熱淚盈眶--
「那你父母都不知道你妹妹元寧離家出走的事羅?」
「我不想增加父母的擔憂。畢竟,我們家與碩王府聯姻的關鍵本來是在我身上,因為我無法娶碩王府格格為妻,這差事才會落到我妹頭上,改由她去嫁給王府的三少爺。」
「這種沒有感情的婚姻太可憐了。」也難怪元寧格格會離家逃婚。
「我們這種身世的婚姻,也不能談感情。」談的盡是門當戶對,或勢力結盟。「雖然碩王府與我們家世代交好,但若連連經歷我和我妹與他們的聯姻失敗,再好的交情,都難免會產生疙瘩。這事,我難辭其咎。」
「你也別太自責,你已經很盡力了。」齊娃正想拍拍那人肩頭,卻在一旁小個子少年的狠眼警告下僵住了手。
「我知道強押你來假扮我妹,不是什麼好點子,但事情已迫在眉睫,逼得我不得不下令暗中追尋合適的替身。」
「喔。」破......破在什麼街,聽來似乎不是什麼好事。那意思大概是,呃......「你妹出走的秘密流傳到街上去了?」
「你真機伶。」答案還沒揭盅她就曉得了。「事情傳到街上還好,問題是,它也傳進碩王府王爺和福晉耳裡。」
「哎呀!」柔軟小拳抱憾地擊上另一掌。「那就真的糟了。」
「還有更糟的,就是他們下帖邀我和我妹去賞花小敘一番,順便探望他們才滿月的小孫子。」
「難怪你會急急派大批手下四處找替身。」嗯,這個忙是該幫,助人本是應當。「可我沒見過你妹妹,教我怎麼假扮她呢?」
「小順子會指導你。」
她怯怯瞟了那小個子少年兩眼,馬上遭到對方冷娣還擊。
「你不願意?」
「不......」真糟,該怎麼說呢?「不是不願意啦,而是找個太監指導我......」
「我自會從旁協助,提點你該注意的規矩。」
「呃......」這的確比較妥當,但......
「而且,酬勞上我絕不虧待你。」
「這個不重要啦。」她不好意思地憨笑搖搖手。「我能有機會進你這親王府大開眼界,跟你這貨真價實的貝勒爺平起平坐,就已經很了不得了。而且,這事要是你派來擄我的人當初肯好好跟我說明緣由,我早就一口答應幫忙了,根本用不著當街抓我,還關了我好幾天。不過......你打算要我扮多久?」
「不會很久。」他優雅一笑,輕柔答道。「我的人馬一直都在搜索元寧的下落,她藏不了多久的。」
「別太逼她,給她個喘息的餘地吧。」和她同年的格格原來不盡都在安逸享樂,自有她們的苦處。「這事我馬上回去准備准備,赴宴那天......」
「你不能回去。」
齊娃愣愣望向他俊逸的淺笑。
「我妹回來之前,請你就待在這裡假扮元寧格格。」
「不是只要騙過碩王府的那場邀約就成了嗎?」
「那我父母怎麼辦?!總不能要我繼續騙說元寧仍在病中見不得他們,卻可以出門赴別人家的宴吧?」
「這倒是。可是外人好騙,家人就難說了。」
「我會找人從旁掩護。重要的是,你這幾日得用功點。」
「這不難。像我這種江湖賣藝的,演什麼就得像什麼,只是你也要小心。」
「我?」
「是啊。別太為這事操煩,忽略了你自己。我看你雖然好象挺精神的,可是眼神卻很疲憊,你一定累很久了吧。」
他悠遠地思索了一會,恍惚笑道:「是,我的確累了。」
「所以要放寬心,好好休息。至於住在這兒的事......」她傷腦筋地想了一會。「我擔心我弟弟......」
「我自會替你照顧。」他溫柔的笑靨中仍有淡淡無奈。「為人兄姊,好象總免不了這份擔憂。」
他也很為他妹妹的下落著急吧。
「好,就這麼說定了!」齊娃感動地拍胸脯保證。「在找到你妹之前,我一定會傾盡全力來幫你!」
齊娃卻不知道,自己這股傻呼呼的熱忱為她帶來多大麻煩。
「元寧見過王爺、福晉,恭賀府上喜獲鱗兒。願府上世代綿延,富貴長存。」
「寧寧真是太客氣了,就快嫁到咱們家做媳婦兒,還見外什麼呢?」座上才當祖母的碩福晉艷光四射地淡笑。
齊娃僵著甩帕曲膝的勢子,看傻了眼。哇......這就是元寧未來的婆婆?若照四貝勒先前交代的,她應該五十多歲了,看來卻像三十出頭的美女。富貴人家果真和市井小民的命不一樣,連笑容都閃著金光,溫柔卻氣勢逼人。
「寧寧?」
「這是給府上小王爺的滿月賀禮,請笑納。」四貝勒悠悠然地朝屋外微展長手,立即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
小順子早已機伶地叫一長列的賀禮人馬魚貫進入,展示各色精品,順便趁眾人目不暇給之際,快手將跪到呆掉的齊娃拉起,也狠捏她手臂一記以示警惕。
齊娃痛得兩眼一泡淚,叫都不敢叫,只能拚命皺鼻子擠眼睛。
坐在廳堂另一側的貴客中,最年少秀美的男子忍俊不住,連忙低頭輕咳。
那是誰啊?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挺眼熟的。這就怪了,她在這兒根本就是個陌生人,怎會覺得人眼熟咧?
呀啊--齊娃差點尖叫出聲。好痛,小順子又在捏她手臂了!
「眼睛!」他輕斥。
「喔......」她苦著小臉垂下眼。
沒辦法,聽說元寧格格氣質清冷,尤以垂眸沉思的優雅姿勢著稱,齊娃就只得天天練習半開眼的功力,鎮日一副睡眠不足狀,嚴禁自己骨碌碌的晶燦大眼靈活亂轉。
「寧寧就跟他一起去沁舉亭坐坐吧。」
「啊?」齊娃傻呼呼地抬眼回應碩福晉的輕吟,腳板立刻遭小順子狠跺一記。
「今兒個我女兒也回娘家來探望小侄兒,順道和‘弈茗詩社'的朋友們小聚,你們姊妹淘們好好兒聊去吧,不必陪在這兒和咱們老人家耗。」
「可......我......」她連這種場面都應付得一塌胡塗,哪能再面對元寧的熟朋熟友!
「我想我......」
「元寧格格,請。」方才對坐的美少年禮貌一笑,展著右手恭送。
齊娃趕緊朝四貝勒擠眉弄眼,他才正欲起身,卻被一旁抱著孫兒逗得不亦樂乎的大胡子王爺攔住,要他替小孫子卜卜卦,該取啥子別號趨吉避凶。
她毀了......這下子真的只得自力更生了。
「你這回和前幾回來的心情差得還真多,終於想通聯姻的事了?」美少年一面和她漫步園中,一面優雅笑問。
「呃呃呃......」
「我雖然也不贊成這種聯姻之舉,卻還是很期望你嫁到這座府裡來。」
他......就是四貝勒所說的指配對象:武靈阿貝勒?唔,果然和他們講的一樣,很俊美。
「你已經准備好做新娘了吧?」否則不會變得如此看得開。
「呃......啊......」
「前陣子聽到你與人私奔的流言時,我們這兒還一度大起風波,阿瑪甚至氣到大罵說你家既然這麼沒誠意聯姻,他也不希罕這門親。幸好,這一切都是流言,否則我阿瑪和你阿瑪為此心結而在朝中槓上了,只會讓咱們的政敵看笑話。」
「是啊。」老天爺,一件簡簡單單的婚事何必搞得這麼復雜?
「更何況我們家和你們家在朝堂上的勢力已大不如前,現在必須連手,鬧不得內哄。話說回來,姊姊出嫁後,阿瑪和額娘一直期待能有個貼心的媳婦相伴,可是大哥才不肯割捨他的心愛老婆,二哥又和二嫂戍守在關外,你就成了他們最大的寄托。」
「說得好象我是嫁來獨守空閨似的。」她天真地咯咯笑。
美少年怔怔望向她。
「怎麼了?」她說的不對嗎?
「呃,不。」他失笑,有些不解地繼續在花林中領路。「只是......我以為這些應是你早該知道的事,沒想到你明了的比我想象中的還少。」
糟了!「那、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記得我前陣子一直都在重病中嗎?」
「聽說了,好象病得連家人都見不得。」
「對呀,連家人都見不得了,你想那病有多嚴重!」她激切地比手畫腳,開始胡說八道。「我一度病得連自己是誰都不認得了,腦子裡一片混亂,語無倫次,我家人都快對我絕望了,深怕婚事沒辦成反倒得先替我辦喪事。現在我病情好不容易有起色,可腦子裡還是胡裡胡塗的,四個哥哥都會喊錯,你能要求我再去記什麼我家你家的混亂交情嗎?」
「這是......什麼病?」這麼嚴重。
「腦筋有毛病。」
「啊......」他愕然思索半晌。「你三哥、三嫂以前好象也得過這種類似的病,一發病就性格大變,記性混亂。」
「對,我就是給他們傳染的!」天曉得。「我們可不可以別去見我那票什麼‘匿名施捨'的姊妹淘?」
「你是說......‘弈茗詩社'嗎?」
而對齊娃委屈討饒的甜美模樣,他不禁心神蕩漾,呆到忘了注意她這話的反常。
驀地,遠處傳來的輕笑細語,令齊娃一怔,忽然大起探索的好奇心,決定先乘勢觀察一下敵情。
「快點過來!」她噓聲低叫,興奮地一把拉過美少年躲到奇石假山後--
一票衣香鬢影的格格們正邊笑邊聊地移師薔薇院,踏過齊娃他倆才剛步來的花徑,沒注意到一旁假山後躲著的兩人。
「所以我阿瑪就買下他整個戲班子,你們有空可以到我家聽聽看。」
「他算不上京城名嗓,但扮相挺不錯的。」
「上次借你看的‘珠玉詞'如何?那可是很珍貴的刻本呢。」
「我額娘最近又多訂了幾十疋蘇州料子,花色再好,看多了還是會膩。」
「你家不是又養了一批畫師嗎?有沒有比較出色的人才?」
少女們的喧呼聲句句交迭錯落,婉轉之間,襯著花盆底高鞋呱咯呱喀的響音,簪釵銀鈴的叮叮當當聲,羅織成一片富貴雍容的音韻,遠遠而來,淡淡而去。
「元寧,你是怎麼著?」待娘子軍們遠去後,美少年忍不住質疑。「她們沖撞你什麼了,何必如此避不見面?」
待他看清齊娃嚇呆的慘白面容,不覺大驚。
「元寧?」不舒服嗎?
她防備甚劇地瞠眼瞪他,步步退離,好象忽然發覺他是個怪物。
「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該不會舊疾復發吧?「要不要我......元寧?!」
她居然拔腿逃跑!
「元寧!」美少年擔心萬分地急急追去。
不行不行,她演不來這個角色,她沒辦法演!齊娃驚惶失措地拚命朝方才那票格格們相反的方向往奔。
買下整個戲班子、買珍本書、買幾十疋蘇州料子、養文人雅士......這完全與她過去的生活圈子不同。那份遙遠的差距,她現在才深刻體會到。她和小桂偶爾賣藝多賺了幾文錢,也會跑到戲園子揀最便宜的位子看戲,有時忘情地不斷向台前走近,還會被人轟出去,或被誣賴為白看戲。哪知,竟有人是買下整個戲班子養在家裡高興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
「元寧!你等等,那裡--」
齊娃埋頭猛沖,拚命逃離這苛刻的現實。
她太天真了,以為扮演一位格格就和登台唱戲一樣容易,可剛剛那一瞥,當頭砸了她的春秋大夢一記。
這不是梳個旗頭套件華服就能取代的事,她沒有那些真格格們的氣質與神態,她實在做不來。她不懂什麼詞什麼本,不知道她們平日生活會闊氣到什麼地步。她那貧乏的腦袋對富貴的最大想象就是可以吃很多包子和小菜,屋子壁板不會透風,屋頂不會漏雨,衣服穿破了還有別的可以換,聽戲不會被人趕......
白癡!笨蛋!不自量力的臭乞丐!假作什麼優雅尊貴的模樣,實則根本只是只猥瑣的溝鼠,散發著掩也掩不掉的窮酸氣。她居然還敢跟四貝勒拍胸脯打包票,保證一定能把這角色演好?!
丟死人了,她再也沒臉見四貝勒!她這呆子,她演得算哪門子千金?簡直......
「元寧!」
齊娃在美少年放聲大喝中猛地停住疾奔的腳步,頓悟到這正是她目前的名字,卻一個沒煞妥,被止步不及的少年由身後撞跌到地上去。
喔......好痛。齊娃面朝地地由草皮上爬起。才以肘撐起上身,就看見眼前的一只巨大的靴子,上頭還沾著一抹她唇上的胭脂。
草叢裡怎會有只鞋子?
慢慢順勢往上看,她才察覺到這不只是只鞋子,上頭還連著條悠然安坐在石椅上的長腿。長腿間,跪著一名與她錯愕相望的女子,女子口中,還正含著奇怪的東西......
「啊啊啊」齊娃像看到鬼似地驚恐退坐到大老遠去,想站起身卻給嚇得雙膝無力。
「元寧!」少年滿懷愧疚且尷尬地避著那場面,急急扶起齊娃。「對不起,我太莽撞,害你跌倒。」
「她、她她她......」居然在吃男人的那裡!
「我們走吧。」少年臉紅到脖子去地低聲催促著,瞧都不敢瞧,齊娃卻連眼都看直了,傻在那裡。「元寧!」
她知道自己應該趕快掉過頭去,可是......
跪在那雙粗壯長腿間的女子有些好笑地回視著齊娃驚呆的模樣,溫婉地替男子收拾好下身衣物,齊娃才傻呼呼地眨眼回神。卻在不經意掃過那人容顏時,猛地僵住,定睛不動,原本就呆愕的小口被嚇得更大。
好......好好好......
「元寧?」美少年擔憂地看著地呼吸困難的蒼白小臉。
好可怕的男人!光是坐著就到她肩頭那麼高,遑論站起來的身勢有多駭人。而且她最怕這種粗獷剛猛的男人,沒有小桂那種瘦小的機伶,也沒有這名美少年纖細的玉樹臨風,一看就是騎戰馬帶大刀的剽悍勇士,只是暫被關在豪門之中,展不得身手。
他眼神看似淡漠,其實相當犀利且凶狠。若不是濃密的長睫在晶透的琥珀眼瞳上投射了一扇疏影,那股氣勢會更凌厲。
不過......齊娃蹙起凝重的眉頭。這人雖然神態不善,長得卻挺好看的。
「需要我借你手帕擦口水嗎?」
「喔......不用不用。」這人的聲音好低好厚,卻又冷又醇,輕聲細語就可以震蕩人心。齊娃一邊楞楞抬袖抹著嘴,一邊望著對方肅殺的俊容發怔,把細細描繪的胭脂給抹糊成一大片。
那人瞇了下剔透如水晶的深邃冷眸,逼人的氣勢懾得齊娃心頭一縮。
這人眼神好凶......
「誰讓你帶她過來的?」他低寒地質問美少年。
「武哥,是額娘要我帶她到詩社見見朋友......」
「你道路也迷得太離譜。」
「你......這是干嘛?」齊娃呆住。怎麼箝住她右臂就拖著大步前進?「你這樣我很不好走路......能、能不能......」
「武哥,你別生氣,我們不是有意闖入你的地盤!」美少年急急勸阻。「而且元寧是個病人,你這樣待她,她承受不得的!」
「等一下!我自己會......別......」齊娃半拖半跑地惶恐掙扎著,幾乎跑沒兩步腳就要離地奔空。
那人完全聽不見周遭的各式雜音,一意孤行地專斷到底。看到涼亭裡沒有眾家千金人影,就直接殺往薔薇院去。
「放......放開我!」她手都快給絞成干毛巾了。
「武哥!」
「三貝勒?」連庭中家僕都看呆在一側。
完了!齊娃一看前方景象就知死期不遠矣。
「武靈阿!」薔薇院中的格格們一見遠方逼近的巨大身影,登時一片錯愕。見到他拖著的嬌小人影時,更是一愣。「元寧格格?」
武靈阿站定後猛一甩手,就將齊娃重重拋跌入嬌貴千金群中,摔得她簪釵四散,發髻傾跌,模樣狼狽至極。
「武哥!」追趕而至的美少年以譴責的眼神相待,卻又不敢冒犯。
「寶欽,這是怎麼回事?」一名霸氣的美艷少女破開人群,不悅地主持正義。
「亭蘭姊姊,是我帶元寧誤闖到武哥的地盤上去......」
「所以他就這樣欺負元寧?」豈有此理!
齊娃徹底凍結。她認錯人了!原來那名壯男才是元寧格格的婚配者武靈阿,美少年不過是這府裡的姻親之一:寶欽少爺。
完蛋!名字和關系她都記得,可卻把人認錯了!
「亭蘭姊姊,這事也不盡是武哥的錯。」寶欽努力打圓場。「我們誤闖武哥院落在先,又壞了他的好事......」
倏地,寶欽整張臉燒紅起來,結結巴巴。
「那也犯不著如此報復元寧!」亭蘭痛斥。
「一個已經嫁出門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在這府裡咆哮。」式靈阿冷冷輕吟,微瞇的琥珀雙瞳射出致命殺氣。
「我就算早已嫁為人妻,仍是這府裡的女兒!」
「而且是個悔了元寧四哥婚約、改嫁別人,最後只得靠我完成這項聯姻使命的女兒。」
「你!」
「想跟我下跪謝恩嗎?」
齊娃在這場一冷一熱的兄妹爭霸中僵著不敢出聲。這個亭蘭......就是原本該和四貝勒成親的人啊......老天爺,她實在搞不來這麼復雜的事,還是走為上策......
「你說!你把你受的委屈全說出來,看我怎麼替你討回公道!」亭蘭的暴喝嚇得齊娃原地一蹦,連忙一整神色。
「呃,基本上,這事,就是......也不是什麼誰對誰錯。你也知道,很多時候呃,差不多,就這種情況,很難講清楚。況且,如同寶欽剛才說的......的那樣,再怎麼去解釋,呃,你知道的,也就那樣了。」
全場傻眼。
「你在說什麼?」亭蘭皺眉怪問。
「我......說完啦。」她瞠眼聳聳肩頭,一派坦率,鬢角卻冷汗涔涔。
「元寧?」
「她有病!」寶欽連忙英雄救美,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呃......我、我不是在罵她,而是她真的生病了。前陣子你們不也聽說她重病的事,嚴重到你們的探視她都接見不得嗎?」
「對對對!」齊娃使勁甩指點頭。「我病得可慘了。」
「病到離家出走、下落不明的地步?」
「千佳郡主?」寶欽愕然望向沉聲拆台的千金之一。
「我可是完全感覺不到元寧有病,只覺得,她一點也不像元寧。」
齊娃愕然,呆看這名約莫和她同年的清秀郡主。她看來十分精明,細細的丹鳳眼犀利無比,卻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仿佛在旁觀世態炎涼。
「這早是大街小巷傳遍的事,我不過是把大家心裡的疑惑挑明。」千佳就事論事地環胸解析,一派英明。「什麼生病,我看只是托辭而已。事實則是,她不是元寧。」
「不是元寧?!」
齊娃在眾人同聲合唱的巨大聲勢下迅速縮為拇指般大小的可憐瓷娃似的,僵著幾乎快崩潰的緊張笑容。
看來......還是把四貝勒的苦處向他們表明吧。只要是人,都會有感情的,不可能不被他的困難感動,體諒他的處境......
「其實我是......」
「你根本不是。」千佳以高度理智犀利追擊。「你若真是千金,那你長年悉心照料的十只長指甲到哪去了?它們不是你最自豪的寶貝嗎?你沒了它們又怎度展現你卓越的琴藝?」
指甲?!齊娃駭然抬手一望。她沒有千金小姐們閒閒沒事養著的青蔥長指,只有為生活忙碌又粗又禿的生繭雙手--一雙下層小民終日操勞的樸拙厚掌。
「來人!把這身分不明的家伙給我拿下!」先前才替齊娃挺身直言的亭蘭,突然大爆格格火氣。
啊?不會吧,她的底細這麼簡單就給識破了?可是......
齊娃傻傻四望圍困她的多名侍衛。瞥至寶欽,但見他難以置信地呆立在一旁;轉視眾女,全都戒備地回瞪,滿臉敵意;瞅向武靈阿......他竟也事不關己地袖手旁觀,無有出面搭救的意思。
不會吧,這真的就是她的末路?
「你到底是不是元寧?」亭蘭仍固執地想給她機會。她看來明明就是啊。
「呃......我呃......其實......」
「她若是,又何必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千佳冷冷補上一句,頓時氣得亭蘭一肚子羞憤。
「你是誰?又是怎麼混進來的?!」她恨罵。
「不是我......是四哥他......」
「還敢把責任往別人頭上推!我問的是你施了什麼手段混入此地,給我說!」
她沒有施什麼手段,她真是四貝勒帶進來的呀。
「不說?」性格悍直的亭蘭向來最恨人耍弄迂回手段。「你們把她押往衙門,聽候發落!」
「喳!」侍衛們氣勢如山地重吼。
不行!她不能被逮入衙門!四貝勒曾警告過,這事著是牽扯到衙門,就全盤毀了。因為這是混亂宗室血統的大罪,一旦東窗事發,四貝勒為保全族性命,絕對不能承認參與,屆時她就得背負所有罪名,恐怕連小桂也難逃追查重判。
「把她給我拖出去!」
誰來救她?為什麼沒人站出來?為什麼冷眼旁觀?她不要死啊--
「住手!」
一句輕微卻有力的唱斥,驟然凝住侍衛架走齊娃的勢子。
眾人詫異,凝視著那斥責所來的方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0:41
第二章
「玩笑開夠了吧?再胡鬧下去,我叫你們全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呆望著齊娃驟然改變的堅決氣焰。
「我已經叫你們住手了,還抓著我做什麼?」齊娃不悅地一瞟架住她雙臂的左右侍衛,攝得他們趕緊收手退下,躬著身子乖乖待命。
齊娃乘勢以篤定的雙眼緩緩掃射全場,猛然一轉頭,瞪著火眼金睛大瞪千佳郡主,令對方不自覺地擺下環胸的雙手,緊張以待。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嗎?」齊娃正面挑戰。
「我哪有什麼意見?」
「那為什麼說我不是元寧?」
「你沒有證據證明你是。」
「你也沒有證據證明我不是!」
千佳給齊娃這一厲喝,差點動搖精銳的態勢。「你的指甲。」
「我的指甲怎麼樣?我前陣子跟四哥學跑馬,就一口氣把它全剪了。留著長指甲,教我怎麼握韁繩?!」
「可你明明最愛用長指甲撥琴......」
「我現在不愛了!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你......你凶什麼。」連千佳的超然立場都有些招架不住。「你平日從不這麼凶惡說話,這根本不像你的性格。」
「因為你本來就不曾認識過真正的我。」
這一記,又將得千佳啞口無言,卻硬是力圖扳回顏面。「怎麼,你早不揭穿晚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偏偏挑在外頭盛傳你失蹤的時候才說,時機也未免太巧,」
「我不是因為那個流言才想揭穿自己,而是因為這樁婚事。」
登時全場目光移至魁梧慵懶的巨大人影上,他只一徑專注地盯著齊娃,斜倚在樹旁,齊娃卻死也不敢朝他望,使勁繼續揣摩著小桂平常蠻悍的語氣和神態,以惡攻惡。
反正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她豁出去了!
「我......我已經膩了我平日的模樣,也不想在大家對我的這層誤解下嫁給武靈阿,然後在婚後抱怨他想娶的不是我這種人。我煩透了別人對我的看法,我決定要做我自己!」
「元寧,你......怎能說這種話?」詩社的格格們錯愕連連,紛紛驚問。「難道你以前對我們的態度都是在作假?」
齊娃斜瞟著一側的紅艷花朵,硬生生地吞口水。「對,我的確一直都在作假。」
「你很喜歡來詩社跟我們談天說地,也是假的?」亭蘭突然受傷地高聲切入。
齊娃深深呼吸。「是假的。」
「你說我們是你今生最好的朋友、詩社是你最愜意坦然的地方也是假的?」
「沒錯。」
「我做錯了什麼,竟讓你得用這種惺惺作態的手段對付我?」
「不是你的緣故,而是我的終身大事讓我想開了很多事。」
「包括發覺我們根本算不上朋友?」
完了,她簡直騎虎難下。她實在不願傷害亭蘭這麼個坦誠率直的好人,可她也得顧自己和小桂的性命呀。「我......不會說我們不是朋友,只是我不想再戴著面具與人相處了。」
「那我們之前的交情算什麼?!」亭蘭顫聲怒喝。
「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甚至希望你永遠不曾拿下那張面具,讓我看到內心那麼丑陋的你!」她泣聲吼完,悲憤地大步離去,一大票格格們也趕緊追著,劃清界線。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薔薇院,一下就變得萬分蕭條,只留下齊娃、寶欽、武靈阿。
寶欽左右為難地枯立良久,很想跟齊娃好好談談,卻礙於武靈阿壓迫性的存在感,只得先轉移陣地再說。
「元寧,我們回大廳去吧。」
「我不去。」
寶欽怔住,看她直視花叢的僵硬神情半晌,才想到她的反常或許正是因為武靈阿......
「要我留下來陪你嗎?」
「不要。」
寶欽了然,淡淡回身輕喃一句:「我等你四哥要走時再來叫你。」
齊娃幾乎是在寶欽轉身離去的同時軟下雙膝,整個人癱坐在小花亭的椅上,無法自主地急急打顫,一身冷汗。
捱......捱過去了。可是,這次她勉強從殺頭邊緣逃回來,下次呢?而且她為了自保,一口氣毀了元寧和她朋友們之間的關系,搞出一團爛攤子,教四貝勒怎麼收拾?
她渾身發涼地胡思亂想著,漸漸地,才意識到附近樹蔭下仍有個人在場。但......她真的沒有力氣再應付下去了......
「你最好別進入這圈子裡。」
武靈阿輕柔的低喃不見絲亳友善,反而滿含恐嚇性的敵意。他醇濃卻鏗鏘有力的語氣,與他剛硬如石的疏離神情相呼應。
不知怎地,齊娃竟被他瞪得有些恐慌,直想找個地方檢查她的外表是否有何異樣。她有種感覺,自己好像被他盯成渾身赤露的渺小動物。
「我不是有意進入,而是......」
「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滾遠一點就是。」
顯然,他早看穿她是冒名混入的假貨。
她知道,她的逞強把戲不可能騙過每個人,尤其是武靈阿那雙犀銳精明的眼。可她拒絕在這麼卑賤的鄙視下打退堂鼓。好、好歹......她也是從小在江湖上混大的,什麼場面沒見過?
「你是......什麼時候看穿我不是元寧格格的?」
「我沒當你是元寧過。」
齊娃驚駭得無以復加,卻力持鎮定。「這事是有原因的......」
「我對你的理由沒興趣。」
不妙......這人的氣勢實在太強,在他面前乖乖坐定就已耗盡她所有力量。「我也......不在乎你對我的理由有沒有興趣,只是我答應四貝勒在找回他妹妹之前暫替這個位子,我就得做到......」
「我出雙倍。」
〔什......什麼?」
「我出高過他雙倍的價格,要你滾。」
一股強烈的羞辱感沖上她腦門,漲得小臉紫紅。「我沒有收四貝勒什麼錢......」
「那你要什麼?」
她既氣憤又怯懦地抬眼與他對視,抖著微喘的氣息不出聲。
「盡管開出你的條件。」
怎會有人這麼冷、這麼做、這麼咄咄逼人?好像只消一只小指頭的力氣就可以把她這只臭蟲彈出關外八百至。她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不配踏進這裡,可她也是個人,也有人的尊嚴。
「謝、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武靈阿銳利地直盯著這個細聲細氣的頑固小人兒,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你是哪裡冒出來的?」他低吟。
「四貝勒四處派人找尋和元寧格格相似的人,我被他看中了,就......來幫他這個忙。」
「有什麼好處?」
「我沒有跟他要求任何好處。」如果她元氣足夠,一定會卯盡全力朝他吼去。
「如果你想過身為格格的干癮,你目的應該已經達到了。」
「我的目的不在於此。」為免他把她看得太貪得無厭,她蜷緊了身側雙拳使勁聲明。「我來,純粹是為了幫助四貝勒渡過難關......」
「你跟他多久了?」
她愣住。什麼跟多久了?
式靈阿冷冷瞇起鄙棄的眼眸。「你們大可回房去玩你們的下流把戲,但別把這裡當雜耍的舞台。必要時,我會為了維護這裡而徹底和四貝勒一家翻臉。」
「你有任何不滿,可以沖著我來,不必這樣全面報復。」她憤而自椅上起身,雙膝微顫地與他遙遙對峙。「四貝勒為了妹妹失蹤的事傷透腦筋,還得在家中掩護這秘密,免得家人擔心,甚至搞壞兩家情面。我是為他這份心感動才挺身相助,我不需要任何好處,但我也......不會隨便打退堂鼓!」
才怪,她剛剛就正打算逃回四貝勒那兒請辭......
「如果我也基於同樣理由要求你退出這場混水呢?」
她不安地面對著他充滿脅迫感的審析眼神與醇厚輕喃。
「四貝勒為了顧及他的家人,找來你這個替身充場而。我也是為了顧及我的家人,要你回歸你的身分與世界去,你幫不幫這個忙?還是要我學四貝勒那樣賣可憐?」
「我又不會......」
「想想你剛才是怎麼傷害我妹和她的朋友們。」
齊娃猛地被亭蘭先前的受傷神情擊倒,氣焰立刻癱瘓。「我不是故意的,而是為了避免露出馬腳才......」
「你也可能隨時為了維護你的立場,傷害我其它家人。」
內疚的利爪緊緊挖著她的心。「你妹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不會這樣傷了她之後就丟著不管,我還會再找她好好道歉的。可是,冒充元寧格格的事,我真的不能半途而廢。尤其這婚約事關兩家勢力的結盟,絕不能毀在我個人的情緒上。坦白說,我今天到這裡之後,就開始後悔了......」
她實在不會拐彎抹角,還是坦誠相待吧。
「我本來以為,這個忙我可以幫得上,我以為我應付得來,只是舉手之勞。可是到了此地,才發現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在四貝勒家中時,有他處處替我掩護,我假冒得還不算困難。但在這裡,他都自顧不暇了,我只能一切自己來。我知道......我剛剛處理得很糟糕,我會用最大的誠意去好好收拾的。我既不為任何利益而來,也不願傷害任何人,因為我本來就是為了幫助你們渡過這個難關才冒險頂替的。」
「頂替到何時?」
「只要四貝勒一找到元寧格格,我馬上就走。」她用力保證。「四貝勒也說他不會耽擱太久,他已經加派人手......」
「萬一找不到呢?」
「不會不會,他早在京中布下天羅地網,一有消息,馬上追蹤......」
「可是到現在卻連個影也沒有?」
「呃......」是啊,為什麼連她這個神似元寧的替身都找著了,卻找不著本人?「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找到的。」
「萬一找不到呢?」
武靈阿這句一再地打擊她的信心,令她惶惶動搖。
「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會死占著這個位子不放,該走的時候我一定走。」
「留著爛攤子給別人收。」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她急急解釋。「我不可能一輩子都扮演元寧格格,遲早都得回到我原來的生活......」
「你現在走、以後走,都一樣得走,也都一樣會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人收。何不干脆現在就退出,省得給收拾的人增加麻煩?」
齊娃傻傻地給這話凍住。
「你想過過當好人的干癮、享受自己多少有點用處的快感,你應該可以滿足了。但是幫助人不是由你一時興起來決定,因為別人需要你幫助時,你不一定有那個閒情;等你有那個閒情,別人卻不一定需要你的幫助。我很感謝你的善心,但請到別處去發揮,我們兩家王府的問題,我們自會解決。」
「可、可是......」
「請別太看得起你自己,以為別人沒了你的幫忙就會活不下去。你在或不在,對兩家的糾紛來說,沒什麼差別。你閒著沒事,可以去幫助世上其它的老弱婦孺。」他冷眸一銳。「我想我們有權拒絕任何自以為善意的幫忙吧。」
齊娃像挨了他一記悶拳似地,整個人無法反應。
「不過,這事......也不盡然是出於我的多管閒事,而是受了四貝勒的請托......」
「拒絕掉。」
刀一般的命令斬斷她的轉圓余地,他卻仍不收勢,大步站定至她跟前,以巨大濃重的黑影壓迫她渺小的存在。
「你若有什麼遺憾,我可以代為彌補,盡管開價吧。」
他的溫柔形同最殘酷的羞辱,但她卻無力再強烈反駁說她不曾貪圖過任何好處。
「我會......回去和四貝勒好好談過......」
「不必談,直接拒絕,說你不想再幫忙。」
齊娃垂著疲憊的腦袋,努力不讓自己的挫折由眼眶滲出來。他說得沒錯,就算她的幫忙是出於好意,別人也有權不接受,她有什麼資格感傷別人的不領情?更何況,她先前還無故傷了亭蘭等人的心......
「我拒絕再扮元寧格格就是了。」
武靈阿一得到他要的答案,便旋身步往他幽僻的院落,放無助的小人兒獨自垂頭枯坐亭中,收拾自個兒廉價的善意與人情。
「何必對她那麼殘酷呢?不過是個天真的小女孩罷了。」一名中年男子搔著灰雜的胡須苦笑,舒適地沉坐在武靈阿靜謐的軒室內。
「這裡不是小孩子玩游戲的地方。」
「那也犯不著如此作踐她的一片好意嘛。」
「我沒空跟她攪和。」
「早知道我就該跟出去處理這事。」省得武靈阿如此欺壓小女娃。「我看這樁婚事,是辦不成啦。」哎。
武靈阿正是希望如此。但......不知為何,想到剛才那個小冒牌貨被他冷言挫擊的脆弱神態與強忍情緒的輕顫,他就有股不適的抽刺感。
或許她天生就是個引發人們愧疚感的高手,擅長讓人產生不忍、產生疼惜、產生其它柔軟的情緒。或許這就是長得一副楚楚可憐相的好處,讓人出不了拳頭,卻忍不住想出手呵護。
「她和正主兒比起來如何?」
「元寧沒她那麼多事。」他冷淡地坐入大椅。「也沒她那麼聒噪。」
「更沒她那麼老實吧。」
「那叫笨。」
「你對她的不滿還真嚴重呀。」那人嘖嘖搖頭。
「你對她的興致也未免太高。」
「因為我發覺,她會是個挺不錯的道具。」
武靈阿森然斜睨那人悠哉游哉的笑容。「你想整垮四貝勒,還不至於只剩這種爛招可以用吧。」
「高招省時,爛招省力。再說,這種朝堂上的暗中角力,加個甜美的小姑娘進來,既賞心悅目,又增添情趣,何樂不為?」
武靈阿懶得和他狡猾的玩性周旋,蹙眉檢視起他整迭雜亂的手稿,張張抽換著。
「武靈阿,把她弄進碩王府來吧。」
那人半戲謔的哄勸聲令武靈阿微微警戒,卻沉穩地不動聲色。只要他想隱藏,沒人能看穿他真實的情緒為何。
「別這麼無動於衷,我就不信你面對那個小娃兒時不曾心動。」嘿嘿。
「我要真會對那種貨色心動,元寧就足以勝任。」
「可她性子和元寧不盡相同啊。」
「在我看來都一樣。」
「我要你把她帶進來。否則,我就親自出馬,把事情搞得更大。」那人一旦固執起來,脾氣跟孩童簡直沒兩樣。
武靈阿不予置評,瀏覽著頁頁手稿,仿佛根本沒把那人的任性當回事。但他心底明白,該來的危險,無論怎麼躲也躲不過。這對他構不成威脅,對那個小冒牌貨呢?
「武靈阿認出你是冒充的人?」四貝勒莞爾,似乎不怎麼意外。
「嗯。他還建議我......早早退出這場亂子。我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所以我......就冒充到此為止吧。」齊娃頹喪而自卑地囁嚅著,心頭填滿了不自量力的羞愧。
「武靈阿很不盡人情吧。」
「嗯。」
「那是好事。」
齊娃不解地望向安坐在書房的四貝勒。
「武靈阿向來懶得搭理人,他對你的不客氣,其實可以視為友善的回應。」
哪有這種友善方式。「四貝勒,謝謝你的好意安慰,但我真的不想再扮下去,我也......深深覺得我再怎麼扮,都不像個格格。」
「為什麼這麼認為?你不信任我們這些天來密切的嚴格訓練嗎?」
「可我真的無法勝任。」
「你在訓練中有任何敷衍或偷懶嗎?」
「沒有!當然沒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粗淺道理她明白得很。
「這不就結了,你還有什麼無法勝任的?」
「那你還要多久才找得回元寧格格?」
「坦白說,我不知道。但是我保證,就算我找不回我妹,也不會逼你去做代嫁新娘,替她與武靈阿成婚。」
啊,這點她倒沒想過。
「齊娃。」四貝勒溫柔地朝她伸掌,將她牽至跟前。「你在碩王府內不小心得罪亭蘭和她朋友的事,不必太介意。我相信你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那麼做,而且你那時的意見也很正確,或許我們本來就不曾認識真正的元寧。」
「是......是這樣嗎?」雖然這可能只是客套話,但聽了還真的好窩心。
「我開始懷疑,元寧的出走別有隱情。」否則她不會躲得如此徹底。「這也是我想請你暫代元寧的主要原因。」
「我也覺得你們家的人都不太了解元寧格格。」雖然齊娃對她也稱不上認識。「因為你們家對元寧格格的印象,跟外面的人好像不太一樣,所以我在碩王府才會失誤連連。好比說,你知道你妹很擅長彈琴嗎?」
「我們家的人多少會一些。」
「她不是會一些,而是非常擅長。」才會如此看重別人只當裝飾用的修長指甲。
「我從不曉得這事。」
「也難怪她會離家出走了。」家人對她的了解竟如此稀薄。
「你還發現了什麼事嗎?」
她搖搖頭。「我什麼也不想再發現了,畢竟我只是個外人......」
「這是你的看法,還是武靈阿的?」
齊娃登時困窘地縮了下被四貝勒輕柔握住的小手。
「齊娃,當我無法在場替你做掩護時,其實你可以找武靈阿幫忙。」
「找他?!」齊娃怪叫。武靈阿攆她都來不及了,哪會幫她?
「是,他會是那府裡唯一能幫你的人。」
「為什麼你那麼篤定?」
「不妨說我是走投無路吧。」他悠然淺笑。「好歹他在識破你身分後,始終沒有公然揭穿,那就是在幫忙你了。」
這倒是。「不過他實在太......」
「凶惡?」
「呃,不......」其實也沒錯,可是,她的感覺比那還要更復雜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不希望自己在武靈阿心中是個厭惡的角色。但只要她扮元寧格格,就鐵定會是他的眼中釘,見不到他的好臉色。順從他的意思,情況或許能有改善,說不定能得到他一個和善的笑容或溫柔的回應......
「對不起,我還是不想再扮演下去,惹他反感......」
「你當初假扮元寧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博得他的好感吧。」
齊娃頓時渾身燒紅。「當然不是,可我就是不想、不想惹他討厭。」
「他也不見得是真的很排斥你,只不過看起來很像而已。」
「呃?」真的嗎?真的嗎?
「武靈阿是個深沉的人,不能光憑表面去下判斷,有時那只是障眼法。」
「哦?還有呢?」她還想再多知道一些。
「還有......」四貝勒淡淡垂著優美的笑眼。「你可以在碩王府的中秋夜宴上自己觀察。」
「什?」才逃過今天一劫,馬上又有什麼中秋夜宴!「中秋節不是家人團聚的日子嗎?元寧格格為什麼不在自家過節卻跑到別人家過節?」
「因為若不是我妹逃家,她現在早順利完婚,成了碩王府家眷。元寧在今年中秋同碩王府女眷們一道祭月,是早就說定的事。」
「可她還未成婚,不算碩王府的人。」祭月也只能在家中祭,外人沒份。
「這麼做,除了早是預定的事,也是為了辟謠。」
「不行,我不行的!」想到還要再次面對武靈阿她就緊張。
「放心,我替你另外又找了個幫手。」
齊娃看往四貝勒笑吟吟迎著的方向,不覺驚嚷:「小桂!」
「奴才叩見四貝勒。」小桂有模有樣地俐落行禮。
「你決定好了嗎?」四貝勒和煦輕吟。
「是,就這麼說定,以兩百兩成交!」
「什麼兩百兩?」齊娃傻傻地不住轉望這兩人。
「要你扮演元寧格格的酬勞哇。」小佳自豪地挺胸宣告。
「小桂?!」她筒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你怎麼可以......」
「拿了人家的錢,才能好好辦事!」小桂強悍地對她曉以大義。「這錢就表示著一份責任。倘若沒有酬勞,純屬好意幫忙,那你隨時都可以說不干就不干,對四貝勒來說,一點保障也沒有。收了人家的錢可就不同啦,你不能說跑就跑,因為有份責任在!」
「你好意思這麼說!」她羞得快挖洞埋頭。
「令弟很有頭腦。」
「但中秋祭月的事不在我們先前的協定中,要另外計價。」小桂搶道。
「成。凡是臨時加添的行動,我一樣樣算給你。」
「一樣樣算?!」小桂的雙眼快暴凸成兩錠大元竇。「那中秋祭月之行多少錢?」
「你打算開多少?」
「小桂!我不准這種......」
「二、三......,五十兩!我要五十兩!」
「我給你一百兩。」
小桂差點整個人沖上天爆成燦爛火花。一百兩!只是多跑一趟碩王府就賺進一百兩,要是再多跑幾趟......
「你、你你你不會是口頭上開價而已吧?」
四貝勒以長指悠然打了個聲響,侍從小順子立刻捧上一堆白花花的銀子,耀眼奪目地刺花了齊娃和小桂的呆愕大眼。
「加上先前講定的兩百兩,這裡一共有三百兩,你收下吧。啊,對了,你們是習慣拿現銀,還是領銀票?」
「要銀子、銀子!不要票子!」小桂瘋狂大嚷,已在眼前的輝煌金光下失去神智。「票子不一定領得到錢,要銀子!」
「好。只要你們多跑一趟碩王府,我就多付一次,每次一百兩。等找回我妹,另外加賞紅包,以彌補你們不能參加王府喜宴的遺憾,順道討個吉利。」
「紅包多少?」
「小......小桂......」齊娃臉色慘白。他不會是瘋了吧?
「就照你們拜訪碩王府的次數算。多去一次,除現發一百兩銀子,紅包裡也加放一百兩,去得愈多,給得愈多。」
「就這麼說定!」小桂大喝,整個人跳得老高。
齊娃六神無主地呆立原地,楞楞看著瞬間扭轉的局勢。這......不會吧,她竟這麼簡簡單單地就被小桂給賣了?
「振作點呀,齊娃!」小佳咧著暴發戶的狂喜笑容大力拍著齊娃背後,只差沒一掌把她拍撞到牆上去扁成肉餅。「聽到沒?去得愈多,賺得愈多,你可得勤快點,多跑幾趟碩王府。」
「這......不是多不多去的問題,而是......」
「瞎操什麼心哪!有四貝勒做靠山,還怕什麼?」
「恐怕......」齊娃以眼神拼命暗示四貝勒阻止小桂太完美的大頭夢,只可惜......
「小桂說得沒錯。訓練與金錢上的事,我會全權負責。執行方面,就由你們做主了。」
「貴人,這才叫貴人!」小桂一臉萬分的感動,幾乎熱淚盈眶。「我們姐弟倆苦了那麼多日子,等的就是老天爺大發慈悲的這一日。」四貝勒就是他倆福星的化身。
「可、可是......我不可能沒事跑碩王府去......」
「那就想辦法讓那個新郎官愛上你、離不開你!」
「不可能的!」她羞得快原地爆炸。「那個武靈阿......」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齊娃被小桂自信滿滿地重重拍打著肩頭,震得三魂去了七魄。完了,這下一切都完了。這團亂局,教她該如何收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0:58
第三章
碩王府的中秋夜宴上,經小桂精心打理過的齊娃一亮相,就搶盡所有風采,看得一旁假扮隨行侍女的小桂好不得意。
「寧寧,才十多天不見,整個人感覺都不一樣了。」碩福晉驚喜地將她牽至跟前。「是因為中秋月太美的緣故,還是你已經調適好心情等著做我們家媳婦?」
齊娃實在很怕碩福晉這般溫柔的笑容。太親切、太和善了,像是拿她當嬌貴的寶貝般看待。可她還給對方的,盡是欺瞞......
「上回你離開的時候,垂頭喪氣的,我就想你是不是跟亭蘭鬧脾氣了。你若受了委屈,一定要坦白告訴我。你跟亭蘭都算是我的女兒,我不會只護她不護你的。」
「沒有,我沒有受委屈!是我沖撞了亭蘭,卻......還找不到機會解釋。」她怯怯瞟了下四周。「亭蘭她......今天有來嗎?」
「她待在夫家舉行他們府上的祭月儀式。」
「哦......」
「要不要我替你跟亭蘭說情?」
「不了,這事還是我自己跟她說比較好。」
「寧寧,你可終於長大了。」
「呃?」齊娃有些錯愕地僵笑著,回視碩福晉欣悅的凝望。
「你就早點跟武靈阿完婚吧。」她握緊了緊掌中纖小的柔手。「到時咱們娘倆就可以有成天說不盡的話題,一塊兒打發時間,一同做伴。亭蘭嫁出去後,我心頭就像少塊肉似的,空空的。小孫子固然可愛,卻無法訴訴心事。我,就只等著你嫁過來了。」
「福晉,這......」
「你就偷偷叫我一聲額娘吧,嗯?」
齊娃給她一句句的貼心話哄得整個人都融化了。有娘的感覺就是這樣嗎?連福晉的雙掌都好軟好厚,包容著她的冰涼小手,像是世上最溫柔的呵護,打從在母腹中就環繞著她的濃濃關注。
「額......額娘。」
「乖、乖。」福晉笑得再滿意不過,一直把她牽在身旁,一同受各房女眷的請安禮,享用五彩繽紛、不斷輪番上陣的各色糕點珍果。
驀地,一名陰郁的枯瘦女子前來拜見碩福晉時,令齊娃微怔。
「真不好意思,這麼晚才來拜見姐姐,還請姐姐見諒。」
「哪兒的話。身子還好嗎?」
那人叫碩福晉姐姐?可她看來比碩福晉蒼老好多,死氣沉沉的。
「寧寧。」
「啊?」
「快跟你未來的婆婆回禮啊。」碩福晉柔聲的提醒嚇慘了齊娃。
未來的婆婆?那她不就是武靈阿的生母了?
「元、元元寧拜見側福晉!」驚慌之下,她竟雙膝落地,誠惶誠恐地行了個大禮。
「寧寧。」碩福晉故作不服地輕嗅。「怎麼對我只行單腿安,對你婆婆就這麼隆重呢?」
「我、我......」
「瞧你嚇的,跟你說著玩的而已。」
齊娃冷汗涔涔地回應著碩福晉的悅耳輕笑,偷瞄小桂一眼時,發現他也有些訝異。四貝勒是有說過,武靈阿為側福晉所生。側福晉當年也是政治聯姻下的犧牲品,堪稱一代佳麗,可是......如今怎會毫不見任何過往風采,貧乏得像市集村婦?
「孩兒給額娘請安。」
厚重的低吟猛然刺激到齊娃每條神經。畏縮地緩緩抬眼,就對上一雙冷冽的晶眸。
「你等的人終於到羅。」碩福晉打趣的耳話令齊娃膽戰心驚。
她哪有等他,躲都來不及了......
悴地,手肘後傳來一陣刺痛,齊娃立即了解小桂不悅的提醒,怯怯曲膝。「武靈阿貝勒吉祥。」
可他凶狠的瞪視一點也不吉祥,冷漠地向嫡母與生母行完禮後,便借故離去。
「武靈阿他......不留下來嗎?」就只特地來行禮?
「他留下來做什麼?」碩福晉也好笑。「祭月是女眷們負責的事,男人本來就該回避。」
「喔。」她不自覺地癡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有些失落......
「寧寧,你替我傳個話給他。」碩福晉傾身耳語。「告訴武靈阿,今天他阿瑪心情不太好,待會團圓夜宴上,叫他先別提替親戚謀差缺的事,省得碰釘子。」
「好。」雖然聽不太懂,但傳話還不成問題。
「小心點,別給人發現我差你傳話的事。」
齊娃抿緊小嘴認真地用力點頭,便趁各房內眷陸續參拜的當口蒙混出去,根本沒看到碩福晉深不可測的笑容。
深夜戌時初,明月正起,王府內燈火輝煌,可她要去的方向卻一片幽寂,除了月光,別無照明。武靈阿好像不太喜歡別人親近他的世界似的,將院落隱匿在曲折濃密的竹蔭裡。夜風輕掠,拂起一片沙沙涼音,氣氛靜謐。
跑到半路,她才赫然想到,武靈阿不一定會回他的院落去吧?待會就要開始祭月和通宵達旦的王府夜宴,他應該會先到父兄那兒寒暄等待才對。
真糟,要是她沒趕在武靈阿向父親請安前傳到話......
「呀啊!」什麼什麼,這是什麼秘密陷阱?!
齊娃魂不附體地被凌空吊在竹蔭間,不知名的暗器正掐在她左臂上,懸著惶惶掙扎的小人兒。
「你還來做什麼?」
一聽這聲有如傳自冥府的低吟,她就涼了半截。
「武靈阿......貝勒......」她可憐兮兮地被他一掌箝在他跟前。「福晉她、要我來跟、跟、跟你傳句話。」
「我記得上回已經跟你說得夠明白了,你也親口承諾你會退出這件混帳事。」
「我......是啊,可是,你能不能先放我下來再說?」
武靈阿幾乎是一掌將她摔出去的,她連連踉蹌了好幾步,站定後已和他隔了好一段距離。
「我想,有件事我得和你講明。」她並不是任人搓圓搓扁的小可憐,只是每回和他對峙,都會有一陣子的恍惚、緊張,和不知所措。「你要我退出假冒元寧格格的事,我已經和四貝勒提過了。只是,礙於某些因素,我現在想退也退不出去。老實說,我並沒有想從這其中貪圖到什麼,立場清清白白,用意正正當當。你可以不屑我這種出身的人,玷污了你們豪門貴胄的光彩,我卻已經盡我所能地低調行事,幫助大家捱過這道難關。」
希荃她聲音聽來嚶嚶喃喃的只是種錯覺,因為她已經努力鼓起畢生所有的勇氣了。
「我不是你家的奴才,我也不吃你家米糧。你雖然......有地位、有權勢,可你無權對我頤指氣使的,叫我這樣叫我那樣。我之前也很認真地接納了你的建議,但它成或不成,並不是由我決定。我希望你下次在這樣......出面恐嚇我之前,請先想想我們各自的立場。」
「你沒資格跟我談立場問題。」
「你也沒有權利跟我下命令......」
武靈阿森寒地回以狠瞪,她卻假裝夜色太黑而視若無睹地瞥著一側小河波光。
「你要怎麼樣才肯罷手?」他的話語一直輕輕沉沉地,好像是個沒脾氣的人,實則是以無形的狂妄氣勢壓迫敵手。
「你為什麼一直想逼走我?」她的假扮之舉並沒有冒犯到他什麼吧?
武靈阿的不爽全浮凸在額前的青筋上。沒見過這麼頑固的女人,威脅沒用,利誘無效,可是沒有人會為毫無益處的事賣命,他也不信她那套什麼純粹助人的說辭。
她如果硬要槓上,他會教她吃不了兜著走!
「我之所以要你別再演假冒格格這種爛戲,是因為你的演技很差勁,逼得旁人不得不跟你一起裝糊塗,自欺欺人。」
齊娃驚呆地敞著小嘴。她的演技......很差勁?
「請回想目前有多少人說過你扮的元寧很怪異?」
呃......幾乎,每個人都說過......
「如果你本事夠高明,我尚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目前的情況是,我無法容忍你拿所有人當白癡耍的態度。」
「我沒有!」她冤枉地嬌嚷。「我是很認真、很努力地在幫忙,可是,大家對元寧格格的了解都很片段。有的說她冷靜,又有的說她很會鬧脾氣,有的說她性格淡淡的、都不太理人,詩社的人給我的回應卻完全不是這樣,甚至連她的琴藝如何,不同的人看法也都互相矛盾。我實在搞不懂元寧格格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她為什麼有這麼多面目,為什麼逃婚......」
「誰說她是逃婚來著?」他淡淡一句,就打倒齊娃的激切氣勢。
「呃,她,就是......離家出走嘛,所以這樁婚事被一延再延......」
「你由哪一點判斷她是因為不想和我成親才失蹤?」
啊,她竟沒想過這麼大個盲點,就直接以為武靈阿即為元寧逃家的關鍵。但她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敗陣,否則一定會被他乘勢一腳踩死!
「我是沒、沒有證據證明她是因為不想跟你成親才逃家,但你也沒有證、證證據證明她不是!」她努力揚著下巴。
「她向我獻身的事,又怎麼說?」
齊娃嚇得差點得彎身到地上揀下巴。「她......獻、獻、獻身?」
武靈阿微微露出百年難得一見的隱約笑容,雙眼閃著勝利光芒。「你以為我們之間是什麼關系?」
「可是,可是,你們還沒有成親!」
「反正有婚約在身,我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不可能,教養嚴謹的豪門千金哪會在婚前逾矩?「你......口說無憑,一點也沒有說服力。而且由我這些天在元寧格格家生活的觀察來看,她的家教才不會允許她......」
「她這裡,有顆淺褐色的痣。」
齊娃僵成一尊木頭人,腦漿凝結,不知讀如何回應壓陷在她右乳頂峰下的手指。
「而她最敏感的地方,是這裡。」他長指一滑,便隔著衣衫強勁捏住她右側乳頭,令她挺身驚駭一抽。
齊娃動都不敢動,也不曉得怎麼應付粗魯揉轉著她乳峰的怪手。
「她左邊,就沒有右方那麼敏感。」他將巨掌移至齊娃左側,大爪一擰,揉起整團豐挺的沉重負荷。「我們很早就在一起,甚至比這樁婚約更早。只是有了婚約後,我們更可以肆無忌憚地享受。」
不會吧......她腦中的元寧幻影開始辟啪破裂。
「有沒有婚約,對我們來說都無妨,因為那不是我們追求的。」他揉著揉著,竟有些失神。
掌中隱隱怯怯的顫抖,倒是元寧不曾有過的。
「所以我說,你扮的元寧很差勁。」
「我、我不不不知、知道你和元寧格格有有有......」
「元寧她有著狂野的靈魂。」他刻意貼在她耳畔陰險地低吟。「她每次籍故和我碰面,第一件事就是急著和我放縱一場,再冷冷淡淡地恢復平日疏離的模樣。只是我們在人前,無論再怎麼保持距離,都無法掩飾火熱的視線,想著彼此袒露浪蕩的姿態。這,你演得來嗎?」
演不來,她絕對演不來!
齊娃卯足全力雙手狠推向他的胸膛,將他的魅惑耳語及怪掌推到一臂之遙外,兩眼星花亂閃地急急輕喘著。
她決定退出這出戲,她現在就回四貝勒府上跟他說去!
「我......」一堅決抬眼,她就看見那雙高高在上的琥珀眼瞳,彎著傲慢而自負的曲線,優越地展現著稱心如意的神采。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說了就等於中了他的計!她不甘心又有些氣惱地蜷著無助的雙拳,憋了許久的憤慨才毅然揚起不屈不撓的小臉。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重要的秘密。我想......以後我會更拿捏得住我的演技,不再讓人說我演的元寧格格很奇怪。告辭。」
她才一轉身嗔怨地跑走,就被他一把拖回身前,狠狠咬牙逼視。
「你應該還有什麼更重要的話得說吧。」
他剛才果然是在使計想嚇走她,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碩福晉說,你阿瑪今天心情不太好,勸你先別提替親戚謀差缺的事,省得碰釘子。」
她交代完這重要口信,甩開他的鉗制便快步奔離,拒絕跟他這手段卑鄙的小人周旋下去。她沒去看武靈阿是何表情,也沒注意到在竹蔭外側錯愕且驚喜的人影。
直到午夜合桌的團圓宴上,齊娃才發覺有雙冷冷的笑眼一直瞅著她。
「千、千佳郡主?」她怎麼也會出現在碩王府的家宴上?
「表哥,我要坐這兒。」千佳冷傲地直接宣告,便一屁股坐定在武靈阿右側,斜睨他左側被長輩安排著的齊娃。「怎今兒個如此特別用心打扮哪,元寧?」
「那是我弟......」肘後傳來小桂警惕的一擰,她馬上改口。「那是我的婢女新學到的梳妝花樣......你若喜歡,下次可以找她也幫你打理打理。」
「氣勢!」小桂彎身在她耳畔悄聲忿忿提醒。「不要呢呢喃喃的,咬字用力點!」
她連忙挺直背脊,正襟危坐,亮著晶燦大眼,一副刀馬旦上場征戰的英武架式。
千佳在一旁森然用膳,不時揚起等著好戲看的嘴角,令齊娃莫名地連連發毛。
「咱們府裡人是愈來愈多了。」碩福晉欣喜地啜著賞月酒。
「有的人則是翅膀硬了就再也不回頭。」大胡子王爺外貌孔武剽悍,可感傷起來,倒頗具詩人的滄桑情懷。
「好好佳節,哀聲歎氣什麼。」碩福晉沒好氣地輕拍了下王爺的大肥手掌。「難得一家人全同桌吃飯,擺著一副愁眉苦臉,豈不倒盡大家胃口。」
王府內平日甚少如此十幾二十人地共處一桌,總是各院打理各自的食事,獨獨除夕與中秋,才有各房同聚的盛況。可是王爺他呀......
「哎,亭蘭以前還沒出嫁時,都會在團圓宴上替我作詩湊興,跟我討賞賜,逗我開心。如今......」
齊娃歎為觀止地瞪善兩眼水花亂轉的肥壯王爺,沒想到四貝勒口中疼女兒疼上天去了的王爺真的如此易感多情,跟他平日威震八方的英雄氣概迥然不同。
「要湊興也不是只有亭蘭才辦得到,今兒個就有兩個詩社成員在場,你可以給人露一手的機會呀。」碩福晉像哄孩子般地柔聲化開了王爺可憐兮兮的眉頭。
「是啊,明月當空,正是詩性大發的最佳時候。」千佳不懷好意地斜瞥齊娃。「你說是嗎,元寧?」
「的確。」她努力擠出雍容大方的甜甜笑靨,心裡則瘋了似地狂跳狂嚷:完了、毀了、死定了!什麼作詩,叫她作詩不如叫她當場假作僵屍,還比較精彩。
「啊,有這些才女在,賞月的氣氛就不同了。」
「聽說漢人的文化就是這麼陶冶出來的。」
「跟咱們彎弓射虎不同的美感啊。」
席間漸漸漾開浪漫的情緒,人人熱絡起興致,逼得齊娃愈發恐慌。要作詩,他們大家盡管去做吧,可別找她!千萬別找上她!
「元寧,就由你開始吧。」
千佳這一句,引來大伙的贊同與期待。畢竟元寧一家文采出眾,豪傑滿門,琴棋書畫冠於滿洲各府子弟。如此風雅世家的才女,出口必定不凡。
「這......我只是來做客的,怎好......」
「別客氣,就當是在自個兒家裡,隨便吟兩首給他們接句就行。」碩福晉和煦的笑容溫柔鼓勵著,陷齊娃於萬劫不復的烈火深淵裡。
「可我......」
「元寧真是含蓄。」
「搞不好人家就等著一展長才的機會呢。」旁人笑道。
求求你們別說了,拿條白綾給她上吊還比較干脆......
「你該不會連怎麼作詩都給病忘了吧?」
齊娃警戒回視千佳的涼涼笑容,她今天的態度實在很怪,特別挑釁。
「你說你病得人都變了性格,我勉強可以接受,可我從沒聽說有人會病到連才華都變了的事兒。除非......」
千佳果然是故意的!
「琵琶記二十七出酊江月!」小桂急急耳語的同時,齊娃順勢朗聲嬌吟
玉樓絳氣,卷霞稍,雲浪寒光澄澈。丹桂飄香清思爽,人在瑤台銀闕。
影透空幃,光窺羅帳,露冷蚩聲切。關山今夜,照人幾處離別。
須信離合悲歡,還如玉兔,有陰晴圓缺。便做人生長宴會,幾見冰輪皎潔?
此夜明多,隔年期遠,莫放金樽歇。
但願人長久,年年同賞明月。
吟畢,眾人一片靜謐,仍沉浸在裊娜柔美的音韻裡,無聲地歎息。
「啊......」王爺忍不住淚思愛女。「年年同賞明月......」
「是、是是啊。」她沒有背錯吧?這出戲她常聽小桂唱,唱得她倒背如流。
「實在太美了......元寧果真是一代才女,不愧是敬謹親王府的格格。」
「便做人生長宴會,幾見冰輪皎潔?這不但詩意佳,更呼應了今晚的團圓宴。」
「比什麼床前明月光、千裡共嬋娟來得新鮮多了。不然聽來聽去,中秋吟月好象就只有那幾句能上抬面。」
齊娃這一炮打得又高又響亮,害得千佳接不下勢均力敵的其它花樣。
「見笑了。」齊娃謙虛地朝眾人的贊賞頷首,最後目光行至千佳深沉的面容,便跳過武靈阿,落回手中杯酒。
她目前還沒膽迎視武靈阿,光要在他身畔坐穩,就已需要很了不得的定力。她不在乎給他看到她手中美酒顫顫不寧的波光,只希望酒別當場給抖出杯外就行。
「太棒了,元寧,你這樣讓我也忍不住想顯一顯風頭了。」千佳一臉喜悅地吩咐下人拿來紙筆。「這樣吧,咱們來玩玩平日詩社裡最愛的游戲。」
什麼游戲?齊娃焦慮地偷瞄著小掛,他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樣。他是很會唱戲,背了不少本子,可是紙筆一旦上場......恐怕他倆這回真是栽定了。
千佳理首揮毫一陣,便倨傲地將紙箋遞往齊娃的方向。
「來吧,元寧!換你了。」
換她?!換她什麼......
「快呀,這不是你最拿手的嗎?快表演給大家瞧瞧。」
齊娃瞪著那張墨跡未干的紙箋,冷汗濕遍背脊。看來,千佳是鐵了心非得給她難堪不可。她該怎麼辦?這回該怎麼應付?
「元寧?」千佳邪邪笑催著。
「我的確很喜歡這種游戲,也玩得很熟。但是千佳,在座的人恐怕就不太懂我們說什麼了,你何不為大家解釋一下呢?」
千佳驟然擰緊了不悅眉頭,精明地瞪到齊娃微微發抖的笑容後,立即揚起幽幽的嘴角。
「呀,你這還真倒提醒我了。是這樣的,我方才寫了半首詩,剩下的另一半,就交由元寧來完成。不過意境一定要相通,字句一定要利落,平仄要和,格律要對,否則就算輸了。」千佳大方地向眾人詳細解說。「元寧可是我們詩社裡的常勝軍,從沒有人難得倒她。所以我們曾在詩社裡笑說,要是哪天元寧對不出詩句來,那肯定是個冒牌貨。」
齊娃碎地驚望千佳,得到她一記不懷好意的斜睨。
千佳是特地來拆台的,存心要在眾人面前掀她的底,教她再也扮不下去!
「元寧,你說呢?」她輕搖著柔軟的紙箋。「這詩,你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她當然不能對。若是接過那張紙,一切都會穿幫。
〔你是正牌貨呢,還是冒牌貨?」千佳懶懶吟道。
「你的玩笑真有趣。」齊娃堅定而穩重地伸出左手,抓住千佳晃來晃去的紙箋。「不愧是詩社裡的冷面笑匠,開起玩笑也都別具匠心。」
「喂!」小桂驚慌地連連捏著齊娃的手臂警示。「你瘋了,怎麼可以接下那張紙?!」
齊娃不甩小桂狂亂的竊嚷,故作沉迷地望著白紙上的一團團黑雜球,不時頷首而笑,或嗯嗯嗯地陶醉沉吟旁人聽也聽不清的模糊夢囈。
好一段時間過去,她還在喃喃自語的狀態中。
「這詩......還要多久才對得出來?」旁人等得都快昏睡過去了。
「元寧,該交卷了吧。」千佳冷嘲。「如果對不出來,何不坦白說呢?」
「我?對不出來?」齊娃被逗樂似地咯咯笑。「千佳今天心情真好,老在拿我尋開心。」
「何必迂回呢?你早已經露餡了。」而千佳等的正是出招的時機。
「怎麼著?」眾人不解地驅動著,開始察覺不對勁。
「你何不直接招供你根本對不出來,因為你是個冒牌貨?」
這句笑吟一下子凝住全場氣氛。
元寧失蹤的謠言,大家略有所聞,卻在元寧近日的頻頻造訪下逐漸淡化。可是,她的不同於以往,總讓人抹不掉疑惑的疙瘩。
她真會是冒牌貨嗎?
「你的玩笑未免惡劣,千佳。」齊娃壓下極度的恐懼,力持冷靜。不能敗陣,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棄械投降!
「那你倒說說,你看了半天詩句,看出什麼苗頭來了嗎?」
「當然。」
「為什麼等了老半天,你卻對不出一字一句來?」
「我......早就已經對出來了。」
「對在哪兒?!」
齊娃的雙耳被狂亂的心跳震得嗡嗡響,頭昏腦脹。「不就......對在這紙上了嗎?」
「你連字都看顛倒了,還對什麼詩呢?」哼哼。
字顛倒了?!齊娃駭然一拍手,像被火燒著似地避開那張紙。待它飄飄蕩蕩地躺至桌面,眾人不禁皺眉瞪往齊娃。她把紙箋拿顛倒了,還假作看得津津有味。難不成,她是......
「文盲,才會認不得字的方向。」千佳悠哉喃喃。
給人知道了!她不會認字的事,竟然給所有人知道了!
「你何不干脆告訴大家你的真實身分呢?」
「寧寧?」碩福晉質問的神情絞緊了齊娃的心。她最不願傷的,就是這名溫柔的母親。
「齊娃......」小桂顫巍巍地貼著她後背,不知如何處置下場。
「我問你名字,到底聽見沒?!」千佳霍然一喝,震縮了齊娃。
「你......明知道我就是元寧。」
「但這回你沒有證據證明你是,我卻有證據證明你不是!」
「喔?」
「你不識字就是證據!」
齊娃努力維持輕淺安然的笑容。「我哪裡不識字了?」
「連字該怎麼看都不曉得的人,不是文盲是什麼!」
「我只是在作詩......」
還敢強詞奪理!「你的詩作在哪裡?!」
「就......在紙上......」
「胡說八道!你當大伙都是白癡嗎?!」
「本來就是。」武靈阿淡淡介入的沉吟凝住火爆氣氛。
「你在說什麼?」千佳有些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
武靈阿甚至連眼也不曾抬一下,專注地揀著碟子裡的五色糕點。「元寧已經告訴你答案很多遍!你聽不懂,是你有問題,不是她有問題。」
「你到底在說什麼?」千佳漸漸不爽。
「你念念紙上的詩句不就明白了。」
千佳不服氣地抓過紙箋快速喃喃,遲疑地審析半晌。「這哪有什麼答案?分明就只有我寫的--」
「倒著念。」
「什麼?」
武靈阿依舊垂眸以筷子支弄著糕點。「方才元寧是怎麼看的,你就怎麼念。」
千佳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只見武靈阿漫不經心地替她吟出令眾人詫異的完整詩作
書麒麟,麒麟畫。
榮華富貴,富貴榮華。
金門下,玉馬嘶,
玉馬嘶在金門下。
宰相人家規模大,
大規模宰相人家。
莫不是王侯駙馬?
簪花御酒,御酒簪花。
「雖不是工整的回文,也算是精彩的例句,這就是元寧替你對完的詩作。你還有什麼廢話要嚷嗎?」
千佳愕瞪武靈阿閒散的冷睇,不敢相信他竟會出手搭救那個冒牌貨。不只千佳,連齊娃也驚呆了,無法理解他怎會突然有此轉變。
他不是一直想盡辦法要攆走她、放棄假扮元寧嗎?為什麼這時卻立場幡然扭轉,替她做了連她都搞不懂是怎麼回事的完美收尾?
「千佳,你實在太胡鬧了。」
「開玩笑也要有分寸哪......」
眾人無奈地笑著化開僵局,不一會兒,王爺和福晉的長子、長媳抱著剛睡醒的圓滾男嬰入席,立刻席卷所有長輩的注意力,癡狂地圍著他驚歎那沒有牙齒的勇猛大阿欠,以及他拿口水吐泡泡的高超絕技,崇拜不已。
齊娃正想乘隙躲到人堆裡,避開武靈阿,卻被一股力道悍然箝住小手,無法撤退。
他這是......做什麼?
齊娃焦急地不住掃視周遭眾人,雖然大伙關注的不是她這方,可武靈阿這般公然揉捏住她小手的舉動也未免太張狂。他都不怕給人瞧見嗎?
「請......請你放開我的......」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什麼?她聽不懂,卻被他的表情攝得寒毛聳立。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這王府裡,我絕不再手下留情。」
齊娃悶聲抽吟,錯愕地目送甩開她小手便冷然離席的孤傲背影。垂望自己的柔手,已被他陰狠地鉗出了道道青紫。
他是故意傷害她的。既然如此,剛才又為何要救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1:18
第四章
「小桂,你今天真的不跟我一起去碩王府嗎?對方邀我帶你一起去吶。」齊娃哀哀切切地對著鏡子朝在她背後替她梳理發髻的小桂極力懇求。
他並不搭理。或者應該說,他自從那次首度踏入王府的中秋夜宴後,整個人就變了,死氣沉沉,不愛理人。
「小桂?」
「頭不要亂動。」
齊娃乖乖定住,烏亮的大眼珠卻骨碌碌地轉著,不時偷瞄陰森森的小桂。若在平日,他一定是以尖聲喝斥她的不合作,但......
「你好像有心事。」
他沒否認,也不曾回視齊娃在鏡中的凝望。
「我......我第一次踏進王府時也嚇了好大一跳呢。」她努力地笑著化解僵局。「他們的生活實在不是我們所能想家的。就連每個人的性情,都跟我們平常接觸的人不一樣。你比較欣賞誰?」
尷尬的靜默彌漫了好一陣子,她只好繼續自說自話。
「我最喜歡的人是碩福晉,她人又好,氣質好,長相也好,不擺架子卻很有威嚴,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服她。而且......」她一臉幸福地癡望自己的小手。「她的手好軟、好溫暖,像母親一樣地握著我,讓一種奇妙的感覺由我手裡鑽到我心裡去,很不可思議喔。」
而元寧的母親敬謹福晉,對她就沒有那麼親了。雖說敬謹福晉也很溫柔且親切,關懷她的狀況,但是,從不曾碰觸她。
「我喜歡碩福晉牽住我的感覺。」從來沒有人那樣牽過她。「四貝勒也牽過我的手,不過......他的手好冰涼,沒有碩福晉那麼熱呼。」
「那個寶欽是誰?」小桂終於開口,聲音卻陰陰的。
「是碩王府大少奶奶的胞弟,就是那天抱著男嬰的那個長媳呀,就是她弟弟。碩福晉喜歡他,常要他入府做伴。」
「他平日做什麼?」
「這我就沒多打探了,可他真是個書卷氣的貴公子,說起話來好有氣質。」
「哼,氣質。」
「小桂?」怎麼梳好她的頭就走了?「你不是還要替我抹粉上胭脂嗎?還有眉毛呢,這回也不修了嗎?」
「你這樣就可以了。擦擦抹抹只會讓你起疹子,漂亮不到哪去。」
「也對。」只要她臉上一沾抹了什麼,就癢得要命。「衣裳呢?你不幫我換嗎?」
「你自己沒手是不是?」
好凶喔。「小桂,你在不高興什麼?」
「我不想跟你說。」
「為什麼突然決定不再假扮我的隨行侍女了?」
「反正自會有人幫你,輪不到我插手!」
「怎麼會呢?」她委屈急嚷。「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比較不會怕,天塌下來了也有我們兩個一起擔著,怎會輪不到你插手?」
「王府裡多得是貴人可以幫你!」
「可是我只信任你啊。」
小桂突然困窘起來,仿佛被消融了什麼,卻轉口大罵:「反正我再也不會跟你踏進那座什麼狗屁碩王府就對了!」
「小--」
暴怒的摔門聲嚇得齊娃縮肩一震,睜眼時,只剩她一人孤立屋內。這到底是怎麼了?他明明對這件差事興致勃勃,現在則倏地全面轉冷,是那天夜宴上的事令他不爽嗎?但小桂不是個會生悶氣的人,向來有什麼不爽就直接朝她爆發。怎麼這回......
真是奇怪。
她一面褪下衣衫一面歎氣,本以為和小桂並肩作戰會好一些,結果卻半路被他拋棄。那麼當初他就不該收四貝勒的錢,也不致搞到今天這副騎虎難下的局面。其實,若不是小桂收了人家的錢,恐怕她也早半途開溜了。
瞥見鏡中自己光裸的反影,她不禁怔仲,呆望鏡面裡高聳渾圓的雪乳。
武靈阿說,元寧格格右乳上有顆痣,為什麼......她也會有?而且,還真就長在他那天壓陷的位置。
他果真很熟悉元寧格格的身體了,可他為什麼也會很熟悉她的?
齊娃怯怯地把雙手放在粉嫩的乳峰上,立刻縮了下右側肩頭。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右方比左方敏感,武靈阿為什麼會知道?
順勢一想,憶及他當時是如何一掌擰住她的豪乳揉弄,她就慌張失措地趕緊套上層層華美衣衫,遮掩可怕的欲望--看到自己在鏡中一絲不掛的模樣,實在不舒服,還是穿著衣服感覺比較安全。
該前往碩王府赴約了。
這邀約說是大少奶奶發的,可她想不通,大少奶奶跟她又不熟,邀她和侍女同去小坐閒聊什麼呢?直到到了對方廳裡做客,她還是一頭霧水。
「我知道我這麼做很唐突,但我實在急著想把事情問清楚,只好請你來一趟了。」大少奶奶滿懷歉意地說道。
「沒關系沒關系,反正我很閒,出來走走也好。」齊娃不好意思地傻笑著。
哇......連大少奶奶都細聲細氣的,好有氣質。看來王府果真不是給人住的,而是神仙窩。
「是這樣的,我想問問你那天帶的侍女一些事。」
「小桂?」
「她叫小桂?」
「是啊,他呃......」不能說。「對,他......就是小桂嘛。」
「今天怎麼沒帶她一塊兒來呢?」
「他呃啊......在忙!侍女嘛,要做的雜活當然很多,劈柴燒水洗衣服什麼的,忙得不得了。」
大少奶奶錯愕。「你讓貼身侍女去做下等組活?」
啊?難不成下人還有分等級的?「那那那個,你找小桂有事嗎?」
「原本想和她親自聊聊的,不過......」大少奶奶傷腦筋地懇切轉問。「小桂是什麼來歷?她是怎麼被買入府裡做侍女的?」
「不知道。」
「是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齊娃警戒地防衛著。〔下人的事,我向來不問,只管使喚他們。」
「她可有親人來探望過?」
「不知道。」
大少奶奶眼中漸露懷疑。「你對你的貼身僕役都這麼冷淡,從不關心他們嗎?」
「嗯,我很忙的。」
「可你剛剛才說你很閒......」
糟糕!「我......我就算再閒,也不會閒到多管下人的閒事。」
「如果我跟你坦白,你是否願意對我說實話?!」
齊娃小心翼翼地回瞪著。這大少奶奶看似溫弱,卻不怎麼好對付。小桂今天不能在場支持她,凡事只能自個兒提防了。
「你想跟我坦白什麼?」
「小桂是男孩吧?」
齊娃當場由花廳的椅上蹦起,雙眼凸瞪,半晌講不出話。
「而且小桂和你的交情一定很好,否則不會在中秋夜宴上頻頻跟你交頭接耳、使眼色、打暗號。」
被看見了!她和小桂的那些秘密小動作全被人看見了!
「元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別這麼緊張,我沒有惡意的。」這下反倒是大少奶奶比她還緊張。「我沒跟其它人提過這事,我也不打算說出去,我只是......」
「我不懂你們這裡的人。」太亂了,也太怪了。「為什麼每次請我來,名目聽來很簡單,事實卻不然?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我前來赴的不是友善的邀請,而是陷阱。」
「你誤會了,其實......」
「對不起,告辭。」
「元寧?」
齊娃不理,拼命快步往外逃去,無視沿途侍女與侍衛的愕然,惶惶撤退。不料卻在庭院半路望見退朝回府的王爺父子們,她趕緊閃避,枯枝卻又不夠隱密,只得住濃蔭處跑。
希望武靈阿別以為她是特地來投懷送抱的。
「那不是元寧嗎?」
身後遙遠處傳來的洪聲朗喝,嚇得她原地一跳,連忙回身綻開冷汗連連的笑臉。
「王爺吉祥。」
「亭蘭昨日回來才提過你,你今兒個就來了。你們姊妹淘們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齊娃努力地跟著心情爽快的王爺一起笑,看到王爺身後武靈阿的陰森表情,舒暖宜人的午後秋陽幾成暴雪冰霜。
「那......我不、不多打擾了,就此告......」
「武靈阿,人家既然特地來等你,你就去好好招待吧。」
「是,阿瑪。」
「不用不用!」求求你們千萬別這麼做!「我不能待太久,我得早點......」
「今兒個留在我們家用膳。亭蘭有些詩稿擱在我這裡,她交代我一定得交給你。晚飯後,你跟我去書房一趟。」
「王爺,我......」
在武靈阿那雙「你再吠一個字我馬上讓你死得很難看」的冷睇下,齊娃悲慘地閉嘴,淚眼目送自以為善體人意的王爺一行人揚長而去。
她還沒想到下一步該如何走,式靈阿便毫無任何表示地擦身而過,步往自己在竹蔭深處的院落,當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她該怎麼辦?跟上去嗎?可是......
「要我雇頂轎子來抬,你才肯進去?」他自肩頭朝後鄙睨道。
「我......不用了,我在這裡躲一下就好。我會以肚子不舒服的名義提早回去......」
「然後讓阿瑪質問我到底喂你吃了什麼髒東西?」
齊娃給這話卡得不上不下,噤口發窘。
「阿瑪怎麼吩咐,你就怎麼做。」
武靈阿冷傲地轉入院落裡,齊娃只得硬著頭皮跟去,滿腦子戒懼惶恐的激狂想象,不知他院落裡會出現何樣酒池肉林的淫浪景象。說不定妖姬美妾會饑渴地一擁而上,大演上回她撞見的好戲,或者更令人面紅耳赤的......
結果,大失所望。
「你這裡,好......有趣喔。」她艱困地企圖在花廳裡滿坑滿谷的雜物中走出一條生路。還好,這裡雖然凌亂堆迭得像座雜庫,椅子上卻沒有東西,也沒有灰塵。
不過,要走到椅子前面得花一點工夫......
「別撞到我的東西。」
「喔。」她小心地側身擠過書與雜物的縫隙,努力避開一大盤以沙土凝制的假山假河,不料卻一頭撞上掛在空中的某樣測量儀器,當場遭到武靈阿狠瞪。「是這個東西它掛的位置不對......呃,是我不對,我不該撞到它,請原諒!」
齊娃戰戰兢兢地縮肩正坐在寬廣的大椅上,沒有茶水也沒有點心,與武靈阿隔著堆放一大盒工具的小幾並坐在一列上,他垂頭記載他的東西,她直直僵坐著也不敢發一點聲音,一室靜謐。
她......到底得這樣撐到什麼時候?現在才下午沒多久,離晚餐還有好一大段時候,該怎麼挨呀?她已經開始腰酸背痛了......
冷不防地,竟有清晰的肌腸漉漉聲揚起,在沉寂的午後如巨炮一般響亮。
齊娃驚恐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瞠著圓燦大眼直瞪地面,寧死不肯承認自己剛才聽見了什麼,也不敢回應身側傳來的恐怖凝睇。
一定是這屋裡太安靜了,才會出現幻聽、幻覺。
「你你你、你當初是怎麼跟元寧格格開始有比較親密的交往啊?」很好,聲音聽來很活潑,笑容好象也滿自然的。
武靈阿瞥回寒眸,一派疏離地垂眼翻頁。
「元寧在一年多前突然對我說,她喜歡我,而且認為她四哥與碩王府聯姻之事遲早會落到我和她頭上,所以要我早點成為她的男人,讓她接觸男女之事,我們就此開始。但她似乎被引發了某種本能,或者是被我影響到的關系,需索愈發狂野。我不在乎,只是事情會更難掩飾,就建議長輩盡快讓我們完婚,省得我們成天傷腦筋找理由好痛快縱欲一番,也免得她一不小心有了身孕不好交代。」
「身、身、身......」她幾乎燒為焦炭。
「有身孕也不是壞事,只是很麻煩,因為我們會有好一段時間不能做愛--」
「對不起!那個,我想喝茶!」她急急高嚷。
他隨便叫了個嫵媚侍女奉茶,就繼續漠然書寫,恢復寧靜。
天哪,她實在......她實在,沒辦法像他那樣面不改色地冷靜報告這麼勁爆的事兒。連現在想把手中抖得七潑八濺的杯水送進嘴裡,都成了極度挑戰。
她好象變成一只什麼都不知道的青蛙--依稀記得有句成語就是專指這種青蛙。王府內幕,可真令她大大開眼了。
「那個......王府裡的少爺小姐們,平平平日都是這麼過活的嗎?」
「你以為王府是淫窟?」
「沒有沒有,我沒這意思!」她為了使勁擺手,差點掉了杯子。「我只是聽都沒聽過豪門裡會有這麼、這麼......的千金小姐。」
「因為元寧夠聰明。」
哪裡聰明了?
「若非她早看穿了兩家婚事勢必連結在我和她身上,她絕不會找我做她的第一個男人。」
「喔。」顯然元寧格格真的很聰明,因為她聽了半天還是不知道武靈阿在說什麼......
「元寧格格喜歡你,那你喜歡她嗎?」
「你指哪方面?」
「啊?」這還有分哪?
齊娃定睛一望武靈阿終於放下書冊的晶透雙眼,馬上後悔自己問錯話題。
「我想,我該到碩福晉那裡走走--」她起身過度慌張,一腳絆住前側的書堆與大小木盒,當場摔個狗吃屎,翻倒一地東西。
毀了,武靈阿鐵定翻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趕快把東西迭回原處。「可是我今天來赴你大嫂的邀約時就想說要順道去探望碩福晉,省得她知道我來這裡卻沒去看她,心裡會不高--」
「若是元寧,她不會浪費大好時光閒喳呼。」
齊娃蹲著揀拾的勢子,不安地抬視著武靈阿魁梧的慵懶睥睨。
「你知道我不是元寧。」
「我也已經叫你別再繼續玩這危險游戲。」
「不是我想玩,而是......」
「我對你的理由沒興趣。」他一把拉她起身,面無表情。「不過你要扮,就得扮得徹底,該盡的義務總得做到。」
沉重的吻立刻蠻橫地覆上她的唇。齊娃嚇得七葷八素地拚命推打,他卻只用右臂就將她捆緊在臂彎裡,輕松吮嘗。
救命哪!他把、把把把舌頭伸進她嘴裡干嘛?!他的呼吸和她的也攪和在一起了,還有體溫,還有......唇瓣相融的觸感......還、還有......
齊娃像個布娃娃似地癱掛在他雄健的臂彎裡,神智不輕地與他唇舌交纏。他似在探索,又似在偵測,也仿佛在追究某種與眾不同的禍源。
基本上,他對所有的女人都沒啥特別的感覺,不是基本需求,就是家族職責:為人子、為人兄,甚至是為人夫,如此而已。曾以為,元寧會是令他有獨特感觸的第一人,卻讓他狠狠栽倒,自尊受挫。現在又來個不同身分的相同面目,令他再也壓抑不下激烈的感觸--
厭惡!
他厭惡徒勞無功的事。例如,警告她早早退出這混水。他厭惡呆頭呆腦的人,形同奢侈地在浪費人生,胡塗度日。他厭惡與他立場不同卻又說不出足以服人之准則的家伙,強詞奪理,自欺欺人。這些反感,在她身上一應俱全,新仇加舊恨,想不厭惡她也難。
他從未遭過如此窩囊的挫敗:已經親自出馬叫她滾蛋,她卻還是成天悠哉游哉地在兩座王府中間晃。如此怪胎,實在惹人不爽。
武靈阿另一只大掌鑽入她衣內時,她猛地由述眩中嚇醒。
「你想干嘛?」她問過他企圖封回來的深吻,推阻著解開她大半襟扣的怪手。
「像以前那樣打發我們在一起的時間。」
「才......才怪!」他干嘛一直把臉貼得這麼近瞪她?害她連喘息的空間都快沒了。「你想用這種方法把我嚇走,再也不扮元寧格格,對不對?」
「隨你怎麼想。」
「不准呀啊!」她環胸自衛的勢子還不及出招,就被他悍然剝開前襟,袒出肚兜。
齊娃奮力拉回開敞的上衣,卻忘了顧及腳下,乒乒乓乓地就被腿後雜物絆跌到地上去,與書堆瓶罐摔成一團。她愈是掙扎地想坐起,愈是弄得凌亂不堪。
搞成這副天翻地覆的亂象,武靈阿不殺了她才怪!
「我......我會整理好了才走。我不是故意的......」她恐慌地趴在地上又是急急揀拾,又是惶惶地想盡快攏回開敞的前襟。「我剛剛忘了跟你說,碩福晉她、她有叫我過去她那兒一趟,所以我不、不不能待太久......」
「額娘此刻在午睡。」
碩福晉有午睡的習慣?!她頓時凍入冰塊裡。「那......我自會在她門外等候,等她醒了再......」
「你當我是白癡嗎?!」武靈阿暴喝,鉗住她肩頭,將她壓在滿地傾倒的雜物上。
齊娃嚇壞地仰躺著瞠視他不再掩飾的怒氣,平日冷淡的俊美容顏,終於在憤惱下全面崩潰。
簡直忍無可忍!
他痛恨這種不知死活、不識好歹的蠢貨,他痛恨同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卻不見成效,他痛恨一再拿他的耐性來挑釁的家伙。到底要開價多少才能攆走這笨蛋?到底她還想玩這種假紛游戲到幾時?!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武靈阿硬是在一瞬間吞回了胸中熊熊怒火,閉眸皺緊了眉心,咬牙沉默,有如暴怒的猛虎霎時收斂回蓄勢待發的陰冷狀態,氣息漸穩。
「對......對不起。」
怯怯的細嗓既引不起他絲毫同情,也平息不了他積郁的火氣。他只是緊閉雙眼,持續著半跪在她之上單手俯壓她右肩的凶猛態勢,兀自冷寂。
待他緩緩睜開情緒沉澱穩妥的雙眼,他身下的齊娃早已等得面色如雪,嚇得顫然冒汗。
「對不起,你......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他沒有表情,也沒有回應,但才沉寂下去的青筋卻又漸漸浮上他額角。
「我真的不是有心要騙大家,只是想幫忙而已。我也不、不是為了什麼好處,純粹是為了助大家渡過這個難關。」為了避免顫抖會抖碎了字句,她只得努力地快快把話講明。「我會努力不制造任何麻煩,也不會傷任、任何人。一找回元寧格格,我馬上消失,絕不貪圖你們什麼或、或、或死纏爛打。就算找不回元寧格格,我也絕不會占著她的位子,冒享她的榮華富貴。我心裡已經估量好,倘若過了十月小陽春,還是找不回格格,我就走,絕不會再多、多待一刻。只是這話還沒跟四貝勒提過,最遲今晚,我就就就會跟他講明。所以,請你,再忍耐一陣子,我就會自動消失,絕不煩你了。」
她已經拿出最大誠意和勇氣,可武靈阿仍舊無有回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說的話你似乎從沒聽進去過。」醇濃的呢喃在她聽來,如同來自冥府的追討。
「我有聽,我真的都都、都有聽進去!只是這局面並非我一個人的力量可以控制,但我真的無意冒犯任何人。」
她緊張得渾身僵硬,縮著雙肩似快蜷成一球,兩眼骨碌碌地可憐保證著,比嘴巴更能說服人。可惜,對武靈阿似乎無效。
「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不相信。」
「為、為什麼?」
「這種毫無目的的行為,無法說服我。」
「我有目的啊。我不是已經、已經說了嗎?我的目的就是幫助別人......」
「好積你自己的陰德?或下輩子會好過些?福庇家人?」
「呃......」地倒沒想過那麼多。「我不為任何自己的好處,就只為了幫助別人,會、會很奇怪嗎?」
「會。」
「為什麼?」
「人不為己,天誅地減。你背後一定有所圖謀,才會有此番行動。就算是造橋鋪路的大善人,也難免是為博得美名或冀望積自己的功德、添自己家人的福壽、或任何對自己有益處的目的。說是利人,卻怎麼也擺脫不掉利己的企圖。」
「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而是沒幾個人有膽公然坦誠這事實,大家一塊裝胡塗,一塊打著助人的名號替自己來世的榮華富貴鋪路。看似高潔,實則怎麼也擺脫不掉四個字:有利可圖!」
武靈阿好像很不喜歡跟著眾人的想法一道前行,不過,她實在追不上他的腳步。
「我聽不太懂你說的話,也......恐怕不太能接受你的看法,可是,我幫助別人一向沒什麼目的,因為,黑衣先生教我抱持這種心態去做,我就這麼做了。」
「黑衣先生?」
「一個很有智能的人,他還告訴過我很多我聽不太懂的道理......反正,重點就是,我和你的觀點不太一樣,你再怎麼追問我究竟有什麼企圖,我也答不出來,我的企圖真的就只是幫你們兩家渡過這個危急的關卡而已。」她畏縮地偷瞄了他兩眼。「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瞇起琥珀色的燦透雙瞳。
「我、我知道,順著你的觀念隨便敷衍個你能接受的理由,事情會比較容易處理些,可我不想那麼做......」敷衍別人,等於是糟蹋自己的處世原則。「而且,你對這事很認真,所以我對你也還以坦誠。」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坦誠可言。」
「就是我一直跟你坦白的那些......」算了,武靈阿根本不信她的任何說辭。「那,我給你看一樣秘密。」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希望得到他的信任。
「你、你、你看。」
齊娃做出了連她自己都錯愕的莫名舉動:解開肚兜系帶,在他的俯撐下袒胸露乳。
「我雖雖、雖然不是元寧格格,卻被你說中了和她一樣的秘密。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和元寧格格會、會會有這麼奇怪的共同之處。」
渾圓的雪嫩豪乳挺著豐滿的曲線,無邪而妖冶,粉艷的柔弱頂峰微微瑟縮,在他專注的凝眸下怯怯地期待著未知的變化。對於她右乳上平滑的揭痣,他只是略略蹙眉,沒有其它表示。
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齊娃的緊張變成不安,逐漸轉為惶恐。她以為武靈阿多少會有些日應才做出如此大膽的坦白,他這樣......讓她覺得自己的舉動好下流,竟在男人面前主動裸程。
她羞愧地急急攏回開敞的前襟,正想掩沒撩人的誘惑,就被他扣住雙腕分釘在頭側。
他這是在干嘛?她焦慮地搜索他瞳中洩漏的企圖,卻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透。他這人就跟他隱匿在竹林的居所一樣,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原來是你。」
誰?齊娃恐慌得連口水都咽不下去。他的聲音怎麼變得又低柔又粗啞,好像終於拾回自己迫切的渴望?
「你能不能......」
「不能。」他的醇語有如歎息,扣住她掙動雙腕的力道卻異常強猛。
她難堪地挺著兩團白晰聳動的玉乳,不時縮起雙肩試圖遮掩,徒增挑逗。
「我只是讓你知道......我對元寧格格本身的疑惑,絕沒有其它的意思。」
「可是我有。」
他的眼神令她悚然。「那要不要,直接叫你的侍女們進來服侍你?」
「不需要。」他逐漸深邃的雙瞳明白顯示出他需要的是誰。
「你好像......有點奇怪。你是不是誤以為我是某個人了?」前後態度實在差太多。
「我很清楚你是誰。」
「我不是元、元寧格格喔......」她趕緊嚴厲警告。「我也不、不、不喜歡跟人有太、太親密的接觸。我和她,在這方面可是完全不同的......」
她在武靈阿揉上她酥胸的同時駭然一抽,被他順勢侵入了唇舌,濃烈地翻攪吮吻起來,使勁以唇摩挲著她紅嫩的小嘴,迫使她戰栗回應。
他怎麼敢......齊娃幾乎嚇破膽。現在才午後,天清日朗,他的院落門戶還大大敞著,屋外一片竹音隨風作響,三不五時閃射秋陽,他倆就在重重高迭的滿廳雜物深處做出此番行徑,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他都不怕會有人看見嗎?
「專心一點。」他鉗回她不住向外張望的小臉,繼續吞沒她的氣息。
他瘋了是不?齊娃張大驚恐雙眼嗚聲抗議,努力喚醒他的理智。他卻渾然忘我地深深陷溺在她唇中,盡情汲取嬌柔的嚶嚀與顫動。她的青澀撩人烈火,她的慌張更添誘惑,彷佛深怕被人發現她狂野的念頭。
驀地,武靈阿松開快要昏厥的窒息小人兒,大剌剌地直接跪在她雙腿間脫起他身上的一切累贅,眨眼間的工夫,便一絲不掛地完全呈現在她眼前。
她......一定是在做夢吧,而且是噩夢。
齊娃的眼珠幾乎掉出來,小口大張,發不出聲響,一副呆相。
「你還是這麼癡迷。」
齊娃不確定他的低吟中是不是含有笑意,可她發誓,她對在她眼前氣勢奔騰的巨大亢奮絕沒有什癡迷可言,而是......嚇壞了。
男人怎麼長這樣?
當她察覺自己身上有些不對勁時,才發現武靈阿已在替她褪除衣衫。
「你干什麼?!」她失聲尖叫,驚恐地環胸掩回衣物。「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她可不是來此賤賣自己的便宜貨。
「我正是把你當你自己來看。」
「你......你被怒火沖昏頭了嗎?你明知我不是元寧格格,只是冒牌貨,竟然還、還、還無恥到拿我當替代品用!」破壞了他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
「我拿你當什麼替代品?」
他還好意思瞇起那種譴責眼神質問她?!
「我、我不是元寧格格!」她細聲怒喝。「我是齊娃!街頭雜耍的丫頭、規規矩矩的平凡老百姓!」
「夠了,元寧,別再演戲了。」
齊娃僵住,心神也凍結,一瞬不瞬地瞠瞪著他的不耐煩。
元寧?他叫她元寧?
她一片糊爛的腦袋只有一個明確的意念:這屋裡有一個瘋子。問題是,這瘋子是她,還是武靈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1:38
第五章
「你以為你現在還騙得過我嗎?」
齊娃狀若白癡地張嘴傻瞪武靈阿渾身雄健的肌肉,雙眼受到他精壯胴體的沖擊,腦袋則受到他匪夷所思的話語沖擊。
「寧寧。」
她連眨了好幾回眼,才恍恍惚惚地自他赤裸的身軀望向他執著的凝眸。
「不,我不是元寧格格,你也說過我是個冒牌貨。」
「事實證明,你不是冒牌的。」
「我只是給你看一顆痣而已,那能證明什麼?」她冤枉地嬌嚷著。
「我已經不需要你任何證明了,寧寧。」
「不要那樣叫我!」愈聽愈恐怖,有如她在面對偏執的瘋子。「你這樣、我實在、這些都......」
啊,她腦子都快熟成一鍋蒸蛋了!
「我不懂。你突然變得......為什麼?我還是跟之前一樣是同一個人,你的態度為什麼一下就完全改變?」剎那間,她明白了。「你打算用這、這種方法嚇走我,是嗎?」
「不,我希望你留下。」
齊娃差點被他淡淡的溫柔暗殺成功,當場斃掉。「這太胡來了。你、你一定是想藉此讓我不敢再插手,可你這麼做,就違反我們之前坦誠以對的立場了。」
「寧寧,你知道我耐性有限。」輕柔的呢噥已透出沉重的壓迫感。
「太卑鄙了!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來對付我的坦誠?」若不是信任他的人格,她哪會當場裸露酥胸給他看。
他輕輕扣住她仰臥在地上不住向後退的雙膝,左右分離,便切進她之間,拆解她腰際的束縛。
「住手!」魂都要給她吼散了。「你、你......這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連門都是開著的,你就......」
「別再裝模作樣,你的嗜好我還會不明白?」他耐性的限度完全顯露在剝除她身下遮蔽的迅速。
「我不是元寧格格!不要用你對她的看法來對付我!」她慌得顫然變嗓,奮力反抗仍挽留不住被褪盡的衣裳。
他的神情沒有猥瑣的猴急,也沒有輕浮的嘲弄,而是嚴厲的專注,顯示他認真的悍勁。
她完蛋了。武靈阿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嚇唬人,而是真的瘋了。
「你就這麼不想要自己的格格身分,情願假扮市井小民?」他眼對眼地冷問。
「我......本來就是。」
「你的態度確實變了,可你的固執倒是一樣。」他再次不悅地硬是扳回她頻頻向外張望的焦急小臉。「你這刻意惹火我的惡習什麼時候才肯改掉?」
齊娃給他懾得臉色慘白。他已經完全拿她當元寧格格來看,根本不接受她的再三更正。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要惹你。」她戒懼萬分地順著他的意思回應。「只是,我現在是個、是個完全不知道元寧格格性情如何的局外人,所以,你不能用過去的習慣來對付現在的我。」
「又是你的新游戲。」他無奈一歎,蹙眉沉思半晌。「好,照你的規矩來。」
她冷汗涔涔地蜷著雙手壓在唇上,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你剛說你是誰?」
「齊......齊娃。」
「齊娃,一個不知道元寧是什麼的冒牌貨,對嗎?」
她警戒地怯怯點頭。
「齊娃。」
他這聲滿含魅惑的低吟,緊緊抽了她靈魂一記。她這時才意識到,有的人光是噪音,就有強烈的魔性。
在她失神之際,他就已深深吮住她錯愕的小口,不時吻嚼著,挑吮她細致的柔潤,以他結實的龐大身軀壓覆在她一身嬌嫩的膚觸上。肌膚相親的陌生感重重震撼著她,體溫相融之處均引起烈火,灼熱難當。
她焦急地想推開他愈發狂野的吻吮,想挪走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軀體,卻徒勞無功。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身下凌亂的書冊壓在她背部的印子,自己的呼吸也快被他斷盡。
他到底想在她唇中搜查什麼?
齊娃只能趁他舔噬她臉蛋與耳垂的間隙奮力喘息,貪婪地急急呼吸,隨即又被他咬住下唇,扯吮著企圖將之吞沒。
「為什麼不回應我?」半晌等不到她答復,武靈阿只得妥協。「還是想玩以前的那些把戲是嗎?」依她就是了。
「不要!你放手!」她倏地驚魂大嚷。
武靈阿跪在她雙膝深處,左右手分鉗著她纖細的腳踝,高舉在他肩側,開展著她矜持的秘密。齊娃早給嚇壞,雙臂交掩著她的面容,不敢面對自己赤露的景象。
她不是特地來遭受這種羞辱的,她也沒想過會有如此欺負人的方式。她只是單純地助人為樂,從沒料到會陷入極度混亂的局而。
「你又來耍頑皮招數。」他的啞嗓聽來溫柔寵溺,行為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你為什麼老愛施展這種不合作的態度誘我出手對付你?」直說不是比較好?
「你干什麼?!」為什麼要綁她的手?
任她再怎麼哭鬧或掙動,武靈阿都當那是她游戲的一部分,神情淡漠地將她雙腕舉過頭頂,合縛在一只沉重的椅腳上。
齊娃被迫挺起了嬌艷的豐乳,伸展著纖柔的女性曲線,一身雪膚在秋陽隱隱斜射之下籠著珠潤的細膩光澤,被武靈阿壯碩身軀阻隔的雙膝無助地分貼在他肘側,大大敞開怯懦的女性陰柔,任他飽覽孟浪的身姿。
她雙瞳盈滿恐懼,想呼救,又不敢叫人前來共賞她這淪落的模樣。想故作泰然,卻發現自己根本辦不到。元寧格格是他未來的妻子,或許並不介意如此狂野相對,可她不是元寧呀!她只是個局外人,事成之後還有她的日子要過,清清白白地生活。武靈阿此舉,形同斬斷了她的退路。
「你這次實在玩得太過分。先是悶不吭聲地來個下落不明,又是要我順你的戲碼當你是冒牌格格,你究竟還要我陪你玩到幾時?」
她沒有玩,她真是冒牌的!可是武靈阿俯在她胸前揉起她豐乳吮當的強烈刺激懾住她的心魂,陌生的沖擊震得她無法思考。
他饑渴地加重吮嚼的勁道,悶聲歎息,胸膛內沉重的共嗚堅實地壓貼在她小腹上,他的另一只大掌則在女性的秘密前輕柔梳撫著,仿佛百般愛憐,下一刻卻迅速揆開禁忌,長指倏地完全深深隱沒她之內,行動之猛迅,令她駭然挺起了背脊泣聲抽吟。
她慌亂地試圖並起雙膝,阻逼他的任何侵襲,卻被他視為迫切的催促,要求他挑燃烈火。
他雙指深入探索的同時,拇指緊緊揉壓在嫩弱的花蕊上,狂野撥弄,在她之內之外同時折磨,力道漸促漸重,讓她失控地哭泣,腰身如波浪起伏,強烈地抗拒他放蕩的索求。
「住手......」她不要這樣,這股狂潮太可怕,她承受不了。
「寧寧,我想你。」他深切地大口覆上另一團豪乳,挑轉咬嚼,悍然狂吮,盤旋眷戀。平日疏離面孔下的熾烈渴望,翻江倒海地湧浪爆發,使得他的攻勢更加放肆。
就在他幾乎在齊娃身下撥亂她一切思緒的剎那,巨大的壓力貫穿了她的稚弱,將她的包容擴張至極限,劇烈的痛楚令她嘶喊,卻無法令他心軟。他沉重地進擊著,額頭緊祗著她的,咬牙唁吼,一只大掌不住擰揉她渾圓的臀部,逼使她迎向他的侵略。
齊娃半暈半厥著,淚眼迷蒙,抽泣逐漸轉為呻吟,不知道自己的靈魂會被拋往多高的天際。他厚實的胸膛擠壓著她柔軟的乳房,以精壯肉體摩弄她嬌嫩的乳頭,飽受他胸前毛發的揉挲,粗糙地凌虐著她細膩的感受。
「寧寧,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他吮著她耳垂進犯著她嬌弱的包容。「我以為你出事,也以為你是以這種方式來拒絕與我成婚,可你現在卻又跑回來了。你想要什麼,何不直說?」
齊娃聽不進去,泣吟著緊抓住縛牢她雙腕的椅腳,承受她再難負荷的沖擊。
救命......她整個人宛如瀕臨迸碎,意識四分五裂。她只感覺到體內緊窒的張力與鮮猛的生命正激狂地與她糾結,她全身在燃燒,已經焚為灰燼了烈焰仍凶悍翻騰。
她好像......快要掉到某個粉身碎骨的深淵裡,完全墜入無垠絕境。
可是她抓不到任何可靠的東西,她雙手被纏綁著,無法掙脫。隨著他加劇的節奏,她更是恐懼,激越的哆嗦與驚慌的戰栗交融,難以辨識她無聲的呼求。
武靈阿......
淬然一股強悍的巨大熱力蜷向她的小手,與她手指交錯,緊緊相握,猶如想將她嬌小的柔手完全融入掌心與骨節中,弄痛了她的手,卻灌注了強猛的力量,牢牢牽絆著她幾近崩潰的惶恐。
武靈阿!她完全地放聲呻吟,與他痛苦的吶喊共嗚。她內在的女性幡然覺醒,帶領她的肉體回應,深深吸引他的進擊,令他熱血奔騰地瘋狂馳騁。欲焰波濤洶湧劇烈,翻攪著他倆濃烈的渴望,緊緊糾結。
齊娃幾度徘徊在清醒與暈厥間。忘了時辰,忘了地點,忘了身分,忘了任務,只感覺到武靈阿,嗅到他陽剛的男性氣息,浸潤在他汗濕的胸懷裡,悠悠忽忽地喘息。
她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躺上臥榻,也不清楚他又在她迷眩之際重燃多少次烈火。她只感到好倦,渾身無力......
武靈阿環抱著虛軟的小身子,胸膛緊貼著她後背,兩人無言地相蜷側臥著,心跳相結,喘息相連。他的鐵臂慵懶環著她身軀,仿佛不准她遠離,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的乳頭。
他始終停留在她之中,隨時再開戰火。即使疲累,他也不願撤退,眷戀她稚弱的溫柔。
不管齊娃再怎麼倦,他總有本事引起她無助的回應,一再地為他抽搐,為他哆嗦。她已經分不出這一切是幻是真,她一直飄蕩在這兩者間,除了他的胸懷,別無定所。
「寧寧。」
她不叫寧寧。齊娃在夢裡回應著。
「水涼了,再泡下去,你會著涼。」
可她不是元寧,叫錯人了。
「寧寧。」
她突然因體內沉重的挺進而瑟縮,迷蒙睜眼,眨動了半天才勉強看見澡桶的邊緣。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跟武靈阿泡進澡桶裡的?想不起來,只覺得愛困,依賴地靠坐在他懷裡,沒有多余心思去注意她下身仍跨騎在他的男性上,親暱地結合著。
武靈阿無奈地歎口氣,打橫抱起佳人出水,將淺眠中的嬌娃安置榻上,親手替她擦拭一身濕漉。
「什麼時候了......」好暗喔。
「快近子時。」
齊娃聞言,停住孩子氣的揉眼舉止,驚惶地撐肘起身,立刻哀聲大叫。
要命......渾身酸痛,好像骨頭全排錯位置。
「縱欲過度的下場。手抬起來。」
他居然有臉冷冷笑她!可她還是乖乖舉起手肘,任他替她系上肚兜。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又究竟發生了什麼?
「手伸進去。」
她將左臂探進袖管,依稀仿佛有什麼重要的事......
「過來,把頭發擦干。」
她傻傻地往床沿坐去,小臉馬上皺成一團。酸痛......
一雙健臂干脆將她抱至大腿上側坐,倚在偉岸的胸懷裡任他替可憐兮兮的娃兒擦拭長發。
「不要睡著了。」
「可是好舒服......」她努力揉著快粘死的眼皮,嬌聲咕噥。
「換你。」
齊娃愕然接住他拋來的毛巾,怔怔望著他傾頭閉目的等待。她呆了半晌才「喔」了一聲,怯生生地拆開他浸濕的發辮,細細梳理,慢慢擦拭。
他們靠得如此近,近得他一傾頭要她擦理另一側,鼻翼就已貼在她粉頰邊。男性化的濃郁吐息流轉在她頸際,令她不自在地咽了咽喉頭。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如此被他癡狂凝視的一天。她一直都好希望在他面前展現完美的一面,制造好印象,可她得到的盡是敵視和輕蔑,因為形象太惡劣。
啊,若能被他這樣注視一輩子,說她是元寧也行,說她是元寶也可以,說她是猿猴她也不在意。她好想......永遠被他這樣凝望著,整個人有如飄浮在雲端。
自然而然地,他以鼻尖摩挲起她的嬌顏,有意無意地挑吮她的耳垂,以下顎的青碴撫掠她易感而畏縮的頸項。繼而四唇相融,綿綿長長地糾纏起來,細弱的雙臂羞怯地環上他頸項,厚實大掌握在她纖腰旁,方便他加深渴望的吮嘗......
「貝勒爺,要不要先打發車夫回府?」廳堂外的竊笑與嬌語一傳來,齊娃立刻推開他的僮俊,難堪地撇頭回避他。
武靈阿瞪了齊娃羞紅的側面一會,才冷冷低吟:「不用,元寧馬上就出去。」
對,最好趕快離開,否則她會一直搞不定腦中的混亂。「我......把頭梳好就出去,順便向王爺、福晉拜別......」
「他們早睡下了。」
電光石人之際,她終於想起自己遺志的大事。「晚餐呢?還有王爺叫我餐後到他書房拿亭蘭詩稿的事--」
「你可總算想起來了。」
她喜歡看武靈阿笑,但絕不是冷笑、訕笑,和這種幸災樂禍的笑。
「我......」怎麼辦,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這下該如何收拾?
武靈阿等她快急出了淚花,才悠悠道:「我向阿瑪和額娘說你身體不適,提早回府。另一方面也差人到你家謊稱你今日要陪我額娘好好兒敘敘,晚點才同家。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你該回去交差。」
他就這麼輕松地把事情給解決了?
「寧寧?」
這柔聲呼喚令她心頭微刺,頗感不適。但這確實就是她所冒的名,她偽裝的身分。可是......「我們私下在一起時,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叫我齊娃?」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你還想玩那套冒牌貨的游戲?」
她沒有玩游戲,她真的不是元寧--只可惜他完全聽不進這說辭。
武靈阿沒有回答,她也沒有放棄的跡象,楞楞忤在他跟前,像個等著給賞的小乞兒。
「你該走了。」
齊娃怔然望著他徑自離開院落的背影,差點想急急追上去。追去做什麼?他已經不是剛才那個和她耳鬢廝磨的烈火情人,而恢復平日疏冷的貝勒爺態勢,拒人於千裡之外。
返回四貝勒府邸,草草交代一陣,便回房就寢。翻來覆去,久久不成眠。
她到此刻才感覺到自己發生多重大的事。她不再是女孩,而是女人。這一切卻像夢一樣,搞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她只知道,武靈阿撫觸她的記憶,到現在都還令她發熱。
偌大的堂屋裡,只有她一人。小桂不知怎地,把事情丟還給她就自個兒跑了,四貝勒奉旨赴吉林,這陣子也不會在府裡,沒有侍女,沒有伴兒,沒有熱鬧的鄰居。華麗的樓閣,一片死寂。
她放心地開始偷偷想武靈阿。
究竟是什麼時候被他吸引的,她也說不清。打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就是連連不斷的訝異。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英武俊美呢?他好高大,好魁梧,卻一點也不笨重,反而輕靈精悍,強猛的氣勢收束在手心裡,拿捏得極度精准。
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見那份粗獷的真面目。喔......她好像有點喘。他的渾身肌肉真是駭人,武館的打手都沒他那麼精壯糾結,幾乎用一只指頭就可以把她捏扁。可是......
哎喲,愈想愈熱,整條被子都要著火似的。
她的腦袋是不是燒壞了?武靈阿對她做那麼驚世駭俗的事,為何地完全想不到屈辱和貞潔之類的高貴問題,卻滿腦子都是他粗獷的擁吻與激烈的肌膚之親?他為什麼要那樣待她?他也是那樣待元寧及其它女人的嗎?他平日究竟都在和元寧玩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游戲?他對她這麼做,是不是表示他喜歡她呢?
寧寧,我想你。
憶及他的這句呢噥,齊娃就在被窩裡融成爛泥,陶然暈眩。如果他只說後面三個字,就更完美了。
我也想你,武靈阿。打從第一次見到他後,她就偷偷躲在被窩裡想念,可這事絕對絕對不可以給任何人發現。
武靈阿喜歡元寧,卻討厭齊娃--一只假扮鳳凰的烏鴉。
所以,這秘密一定要藏好,不可給人知道。
「元寧,你是怎麼了?!」幾天後,邀齊娃來碩王府小坐的女眷們大吃一驚。
「呃?什麼怎麼了?」
「既然生病了為何不直說,還特地跑來赴約?」
「我沒有生病啊。」只是連著數日輕微傷風。
「還說沒有!」碩福晉又是心疼又是不悅地拉她坐入鋪迭軟墊的暖呼大椅,喝斥下人遞炭火盆、拿小手爐,上姜湯參茶請大夫。
「用不著這樣呀,福晉!」嚇得齊娃急急拉阻。「患傷風是很平常的事,流流鼻水、幾個噴嚏,就過去了。」
「會過去的恐怕是你!」氣煞福晉,發出難得的慍怒。「你不注意自己身子也就罷了,你的家人怎麼也跟著一塊胡塗?你四哥呢?」
「奉旨出京了。」
「其它人呢,沒一個注意到你的氣色嗎?」
「這......」她的氣色很好啊,甚至紅潤到完全不必撲抹任何脂粉,只是鼻頭紅得像醉鬼,眼神昏蒙得像在打瞌睡。「福晉請息怒,我......」
她猛地埋首搗入雙掌的絹帕中,這一霹靂噴嚏打下來,她看來更是三魂剩沒幾魄。
「對不起。我看我的確不適合再待下來......」否則大伙的茶也甭喝了。「晚輩還是告辭的好,恕我......」
「病沒養好前,你哪兒也不去!」
齊娃這下可真的給碩福晉怔住。只是一樁小事,碩福晉竟氣成這樣。她沒敢羅嗦,乖乖任由福晉將她安置到女兒出嫁前住的華美閨閣,知會她家人,分派僕役各司其職,輪番看照。兩三下工夫,就把一切細節打理好,無微不至。
嚇死人了。齊娃直直躺在被筒裡,給被子埋住口鼻,瞠著雙瞳不敢輕舉妄動。她以為官家貴婦只會喝茶聊天,沒想到會有這麼驍勇的一面,俐落爽颯,又面面俱到。
「別怕,額娘是關心你才會這樣。」大少奶奶溫柔地坐在她床沿笑著輕拍被面。
她楞楞眨著露在被子外的骨碌大眼。
「額娘最不能容忍粗心大意的父母,尤其你已經算是她半個女兒了,她更是不容別人對你輕忽。」
「他們沒有......這只是小事,實在不需要看得那麼嚴重。」好像她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元寧,你真的變了好多。往常一說到你被父母忽略的事,你就一臉冷冷的怨氣。說是根本不在乎他們,其實還是很介意。」
「呃這......人總是要長大的嘛。」趕快笑一個。
「那我要告訴你,我喜歡你的這份長大,喜歡你變開朗的心,不再斤斤計較自己無法改變的事。」大少奶奶替她拉攏被角,柔聲輕吟。「好好休息,我有空就過來看你。」
好溫柔喔......她昏沉沉地融在被筒中。王府的生活實在令她大開眼界,有像元寧家那般地疏冷有禮,一切循規蹈矩,也有像武靈阿家這般熱絡親密,豪爽快意。不過,他好像跟王爺、福晉等家人不太親......
她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依稀記得有人不斷扶她起來喝藥喝粥,有人輕聲細語地探訪,出出入人,來來去去,讓她覺得好安心。她好喜歡這裡......
「格格,把這藥喝下。」
又有人來喂她東西,但她才剛被灌了一大堆補品,現在只想睡覺。「你先擱著,我一會兒自己吃......」
侍女也不羅嗦,盛盤放在她枕畔就靜靜離去。
藥碗的熱氣在她臉旁烘著,又是熱,又是擔心它會翻倒在床上,只得坐起身來將它改擱到床邊花凳上,可惜,它半途就連盤帶碗地砸了一地。
哦......要命,她怎度會虛軟到連個東西都拿不好。
癱回枕上,她要死不活地喘著,又昏昏睡去。為什麼會傷風得這麼嚴重?地上的破碗要收拾一下才行......小桂呢......雜耍的道具......
思潮迷亂之際,一陣熟悉的沉厚吐息拂醒了她的意識。
「武靈阿......」他來探望她?
他什麼也沒說,面容淡漠,伏在她身上纏綿地吮啄著她燥紅的唇。他謹慎地以手撐在她兩側,貼近她,卻不致壓迫到她的脆弱。
「別、別這樣,我在生病......」
他毫不搭理,專注地舔吮著她火燙的昏眩臉蛋,鑽入被中環住柔軟的小身子,以他的臂膀摩挲,須臾不離她的雙唇。
「不行......」地努力在夾縫中喘息。「你會、被我傳染......」
病中的她根本沒多少體力反抗,只能以無助的虛喘抗議在被中解她衣帶的怪手。
他一遍又一遍深深吻吮著她唇中的甜潤,大掌不住擠捏著豐挺的雪乳,以指節夾擰著嫩弱的乳頭,使勁揉弄,以拇指來回彈撥。
他咬向她頸窩時嚇得她駭然一縮,她可以感覺到他有力的牙齒,不會咬傷她,卻有著想將她吞噬入腹的狂烈氣焰。他不僅行徑像野獸,低吼聲也像野獸,煩躁地在她身上巡行,狩獵每一處纖弱的反應。
他在被中推開矜持的雙膝,品味嬌怯的氣息。齊娃急著想撐肘退離他深具恐嚇性的唇舌,卻被他一掌抓住腳踝,猛地拖回他的領域。
「你想干什麼?我、我是病人......」
縱使他整個人覆在錦被裡,她仍可以感覺到此刻他正凌厲地凝視著他正在細細梳理的女性幽秘,找尋嫩弱的小小悸動。
「福、福晉她隨時都會過來,大少奶奶也會來,其它房的女眷和侍婢也啊!」
她驚恐地踢著雙腿企圖驅逐詭異的吻吮,雙膝卻被他安然遠遠分扣著,完全展現她嬌美的一切。她可以感覺到他正揉著陰柔花蕊的兩側,將之孤零零地呈在他的虎視耽耽前,無處躲藏。齊娃拼了老命掙扎,虛軟得像是欲火難耐的邀請,催促他快快品嘗她的甜蜜。
當一個深吻沉沉覆住她嫩蕊時,她驚魂地放聲尖叫,比看到鬼還可怕,可惜聲音全悶在一只巨掌下,全成了嗚咽。
他這瘋子!他有病!齊娃淚花四濺地扭身抗議,徒讓他更濃烈地吮噬起來,咬起可憐的悸動,粗魯汲取她的戰栗。
這個不可以!他要怎樣對付她都行,就這個不可以!
她正想在巨掌的松開剎那放聲喝制,他的手指卻比她更早一步地探入她唇中,修長的食指與中指開始玩弄她的舌與驚駭的溫潤。
武靈阿究竟想做什麼?!
她弓身抽搐著,極力抗拒被他燃起的烈焰,但他的吞噬愈來愈狂暴,逼她回應,脅迫她釋放放浪的本性。可是她沒有他要的東西,他為什麼還不停下粗野的勒索?
「我不要了,武靈阿......」她嬌聲抽泣,間或無法控制的呻吟。
奇跡似的,他真的應聲撤退,齊娃才正在錯愕當頭,就被粗壯的亢奮猛烈貫穿,深入她的靈魂。她幾乎被突來的沖擊擊昏過去,雙乳上殘酷的擠捏卻緊抓著她的意識不放,像要測度她的極限何在似地狂亂撥動她的乳頭,擰在指間捏弄。
隨著他逐漸加劇的進犯,她身子的起伏也愈發激切,她無法自己地隨著他的操控起舞,痛苦地悶聲抽泣也掩不掉鋪天蓋地而來的狂放波濤。
「你是為我而來,不是嗎?」
不是。她是......她陡然高聲叫起,不明的熱淚泉湧,熟悉的毀滅感凶猛襲來,怕得她抓緊健壯的臂膀急急哆嗦。
武靈阿卻還她更凶悍的攻勢,鉗緊她肩頭承受猛暴的沖刺,將她推出意識的控制。他想看她擺脫羞澀的妖艷面目,想要她豁出一切的緊緊攀附,索求他更多的凌辱。
他迫使她跨騎在他的雄健上,狂野奔馳。她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盡由躺在她之下的男人引領,挑起激烈的節奏。她幾番承受不住地哭著想伏回他胸膛,卻總是被右乳上粗野的大掌擰拒著,硬是不讓她靠近,也不容她遠離,持續著綿長無盡的折磨......
她不知道烈火燎原的一場狂浪是如何歇止的,也不知是何時恢復沉寂,只聞他倆錯落的激喘與歡愛氣息。
她恍恍惚惚的,仍張腿跨坐在他之上,雪艷身軀上閃著汗珠,秀發濕潤地柔貼在她臉龐。她挺著豐滿的豪乳,任他有意無意地把玩著。
他迷離地揉著她右側乳頭下平滑的小痣,不時上移揉轉一下堅挺的頂峰,欣賞她微縮右肩的嬌弱模樣。
「把你的侍女叫來這裡伺候你。」
「現在?」
「不要讓陌生的下人接近你,也別吃不熟的面孔端來的任何東西。」
「為什麼?」
他沒答,只是慵懶地挺了下仍在她之內的欲望,令她痛苦地抽聲一瑟,無辜地委屈回視。
「休息夠了沒?」
〔什......什麼?」
「我問你,准備好繼續上馬開戰了嗎?」
「等一下!我已經--」
她的哀聲抗議總是快不過他的手腳,推拒總是說不到一半就變呻吟。室內熾焰再度重燃,熱火彌漫。
屋外隱約晃動的人影因而作罷,悻悻離去,徒留屋內床邊砸碎的碗盤,以及不斷發著乳白毒沫的一地藥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1:59
第六章
「為什麼要妨礙我?」
「我妨礙你什麼了?」
那人與武靈阿各自駕著坐騎並轡徐行,沒人注意到看似從容友好的兩人實則氣焰凶煞,冷冽相對。
「小丫頭目前住在你家,是我下手的好機會,你卻一再出現在她四周干擾我的行動。這不是妨礙是什麼?」
「我沒那閒情妨礙你。」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是真的被那個假元寧吸引?」
「連我都沒想到自己原來如此浪漫多情。」
那人狠瞪武靈阿懶懶的輕蔑傲態。這小子居然開始學會挑釁?「你最近似乎愈來愈不聽話了。」甚至愈來愈有脾氣。
「也可能是你愈來愈羅唆的關系。」
和武靈阿看似同齡的那人繃著臉皮,握緊了韁繩,一副巴不得勒死武靈阿的德行。「你敢頂撞我?」
「如果你沒先來惹我的話。」
「你不怕我回家跟我阿瑪稟報這事?」
他微微苦笑,不曾正眼瞧過對方,一徑遠望。「回家跟阿瑪稟報......表哥,我自斷奶後就沒再聽過這麼有趣的笑話了。」
「你以為我不敢?」
「把假元寧拉進碩王府裡,還是出於舅父的意思。」他不屑地斜睨。「你跟他打這小報告,恐怕會被他譏為馬後炮。」
「是阿瑪他......」怎麼可能?
「再者,她是不是假的元寧,別說得那麼篤定。」
「她當然是假的!」他急斥。「真的元寧早在半年前就被我們雇的人馬給--」
悴地,他駭然噤口。
「給怎麼樣了?」武靈阿森幽低吟。
那人不答,拉起馬韁准備先行撤退,卻被武靈阿快手給輕松箝住,同時還以肅殺的凝睇。
「元寧已經遭到你們毒手了,是嗎?」
「你......你沒憑沒據,少惡意栽贓!」
「若給我逮到證據了呢?」
那人在武靈阿凶狠的冷眸中渾身發涼。憑武靈阿的精明,當然早知道元寧失蹤一事必定是他們在其中搞鬼,只是苦無證據,不得不沉默隱忍。
「你這是干什麼?」那人故意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訕笑。「這麼中意元寧格格嗎?你明明只把她當性趣相投的同伴罷了,怎麼,找不到其它合你胄口的娘兒們了?」
「我知道你們會對她不利,但沒想到手段如此狠毒。」
「我們哪、哪裡狠毒了?」哼。
「若再對現在的這個元寧動手,我會讓你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狠毒。」
武靈阿無聲的呢喃凍住那人虛張聲勢的容顏,悚然目送他孤傲的身影悠然離去。
「真是,百年難得見你發一次飆。」遠遠回避著的另一名男子駕馬徐徐接近武靈阿,一道前往侍衛馬隊中。「又是為了元寧失蹤的事嗎?」
武靈阿遠眺山巒,狀若亳不眷戀混濁的人間。
「我不懂你的品味,那種別扭又孤傲的千金小姐有什麼好的。她在人前好像很有修養、很有氣質,可別人一不小心碰觸到她不愉快的話題就馬上翻臉,太難伺候了。」
她沉靜時沉靜,拗的時候又扼拗,和她相處,時時刻刻都得戰戰兢兢。
「我知道她上頭壓著太多完美卓越的哥哥們,讓她從小就受盡冷落,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全天下不是只有她一人可憐,也不是全天下的人對不起她什麼。而且--」
武靈阿淡淡一瞟,他只得不甘不願地中止抱怨。
「情人眼裡出西施啦。若你真那麼喜歡她,我也沒話講。」
「什麼叫喜歡?」
「呃,就是......」可難倒他了。「這不太容易解釋,而是一種感覺吧。」
「感覺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感情的事本來就很不可靠嘛。」他哈哈笑道。「像我,寧可找個紅粉知己也不想找個終生伴侶。女人當朋友和當情人,完全是兩碼子事。我已經受夠教訓,早早學乖了。」
他兀自開心了半晌,才發覺武靈阿的不對勁。
「你是怎麼了?」真的怪怪的。「你好像打從元寧格格失蹤的風波平息後就有些反常。」整個人似乎陷入某種緊繃狀態,氣勢逼人,每條筋肉都處於備戰狀態中。
「是嗎?」
「是啊。」別看武靈阿心不在焉的,憑他倆十多年來的交情,他一眼就瞧出那平淡面容下的心煩意亂。「還是不知該如何抗拒元寧和你的婚事嗎?」
「我沒打算抗拒。」
「可你也不怎麼願意。」
「豪門婚姻,與意願無關。」只關乎血統與利益。
「那也難怪你和元寧都只想享受男女關系,不談感情。」哎,這兩個人說來也挺配的,對感情都很冷漠,對性愛卻很熱中。
「桑圖大人,武備院的人馬已將蒙古王公的貢品安置在駐蹕大營門外,請大人檢視。」一名侍衛駕馬來報。
「武靈阿,一道過去看看吧。你向來比我細心,沒你在一旁助陣的話,我打死都還看不出啥子疏漏。」
武靈阿遠望藍天下遼闊的狩獵圍場,彷佛想越過重山峻嶺,飛度長城,魂歸千裡萬裡外的關內某處。又倏地收束荒謬心思,皺眉暗忖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武靈阿!」
桑圖在遠處的呼喊喚回他冷漠的理智,一夾馬腹,就將腦海中呼之欲出的嬌柔身影遠遠拋在身後,奔往無垠天地的另一頭,隱沒在陣容浩大的秋捕營隊中。
她實在搞不懂武靈阿。
齊娃落寞地枯坐在武靈阿的院落中,手裡編著繁復的帶子。
她以為,她和武靈阿應該算是一對親密的伴侶了,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她的一切,可是她卻完全不了解他。前一刻可能才跟她纏綿火熱,下一刻可能就十天半個月地忽然見不著人,說也不跟她說一聲。
她在他心裡究竟算什麼呢......
「齊娃,碩王爺又差人在四處找你了。」小桂一副侍女扮相地竊聲潛入,嚇得齊娃連連噓聲招手。
「快進來,把門帶上,別給人發現了!」
兩個小家伙戒懼地貼在門板內躲著,等隱約的人聲遠去了才敢吐出大氣。
「好險。碩王爺老想找我去替亭蘭整理舊作,出本詩集。我連大字都認不得幾個,還整理什麼呢?」害她成天提心吊膽,四處逃竄。
「原來你是怕這個呀。」小佳百無聊賴地與她一同靠在門板內席地而坐。「我還以為你怕那些別房的福晉格格們輪番找你麻煩才窩到這裡來。」武靈阿的院落向來是嚴禁閒雜人等踏入的豪華廢墟。
「她們沒有找我麻煩啊。」
「成天拖著你東拉西扯的還不煩哪!」害他想跟齊娃談談心都還得排隊,氣都氣斃了。「你不要老在那裡當別人的聽眾,要懂得適時推拒這種接二連三的騷擾。」
「是、是。」齊娃苦笑,無意點破小桂現在也正從事著相同的騷擾。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人們就是喜歡找她聊天。大概因為她很懶得發表意見吧,所以便成為很好的聽眾。也可能因為她看來沒啥攻擊性,所以對她訴訴心事挺安全的。
她喜歡聽別人發表意見,可以由此知道對方的心思與苦樂。她的人生太貧乏了,多了別人的分享與傾吐,世界就變得多彩多姿。她會不會有想傾吐的對象呢?有啊,而且是最近才感覺到她有的。一面對他,她就變得好愛講話,拼命做著莫名其妙的解釋,又口笨舌拙地不知所雲,但她很想讓他知道她的看法。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小心碩福晉一到瑞雲閣發現你沒在房裡好好靜養,又要訓你一頓!」
齊娃怔怔眨眼,好一會兒,回神甜甜笑起。
「其實,我很喜歡被她訓斥吶。」
「天生欠罵呀你!」
「不是啦,而是被她訓斥時,有種被娘疼惜的感覺,好幸福喔。」
「結果害我連帶遭殃。」小桂沒好氣地大翻白眼。
「四貝勒回京了嗎?」
「聽說後天就回來。不過,你真敢跟他說你只假扮元寧到這個月底嗎?」
「都兩個多月了,若他還是找不到元寧格格,我看他也很難再有其它重大進展。」失蹤一事,勢必成為定局。
「你想他會照付我們銀兩嗎?」
「我壓根兒沒打算拿他一分一毫。」她垂眸編系著。
「可是這事我們已經出了不少力--」
「我們不為他的任何利益幫這忙,所以才能走得瀟灑俐落。一旦貪圖對方什麼,對方也就會反過來增加要求。」
小桂愀然,垮著臉。「那這下咱們不就白忙一場了?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都沒錢了。」又不能繼續在街頭賣藝。
「總會有辦法的。」
一看齊娃呵呵傻笑的德行他就沒力。她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吧。「今天......那個大少奶奶還有在追問我的事嗎?」
「我知道她很想問,卻總是很客氣地打住,怕驚動你或又嚇到我。不只是她,寶欽少爺也是這樣。他們為什麼對你這麼有興趣?」
「不知道!」他火氣上沖地倔強撇頭。「他們發他們的富貴神經,關我這賤民屁事!」
「別這麼說嘛。」他們人挺好的。「小桂,最近有在練什麼好聽的折子嗎?」
「嗯......有啊。」一說到這,他再不爽都忍不住眉飛色舞。「我現在已經唱得大小嗓都有,生旦淨丑各行發聲不同的訣竅也都提到了,還特別在貼旦戲的身段上下了好些工夫。你看,像這樣,回眸的神韻和......這樣,還有這樣,都是很見工夫的!」
齊娃靠坐在門板上一面編織,一面為小桂滔滔不絕的熱切解說捧場,仿佛回到之前在小豆腐池胡同的平淡生活。
王府生涯雖然炫麗奢華,她卻興趣缺缺,唯一令她留戀不已的,大概......只有那個人吧。
他會不會覺得她的付出有點隨便?可是,她是真的很被他吸引呀。他對人好冷淡、好傲慢、意見強悍、且獨斷,又從容得好像什麼都不在乎,與他滿屋子各項研究、各門雜學形成矛盾。他還是很關注周遭世事的,為什麼卻與所有人遠遠隔絕,排斥親密的牽連?
她好想念他,想他蠻不講理的吻吮,想他愛以粗糙下顎摩挲她臉蛋的惡習,想他糾結的膀臂,想他醉人的濃郁吐息,想他充滿魅力的言行,想他怪異的不近人情......
他到底對她施了什麼魔咒,為什麼有意無意地都會想著他,甚至是一些難以啟齒的綺思妄想?他有沒有像她這樣惦記著她呢?他現在又正在做什麼呢?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小桂的痛罵震了齊娃一下。
「有啊有啊,我有在聽!」
「你有才怪!光看你編的帶子就曉得,你根本心不在這裡!」還有臉裝無辜。
齊娃面紅耳赤地垂望手中絞成一團亂結的五彩絲線。天哪,這是怎麼絞出來的?待會可有得拆了。
「你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搞什麼,每次她一想到武靈阿就滿臉羞答答的甜相,看了就教人不爽!「武靈阿貝勒不是我們碰得起的人。就算你立志要攀權附勢,不惜做婢做妾,也得看看對方要不要你咧!」
「我才......不屑攀什麼權勢......」只想過若這是唯一接近他的途徑,再不屑的事她好像都滿樂意嘗試的。
「你又在逃避重點。」
齊娃縮著肩頭,努力纏著已經夠混亂的線團,無言以對。
「他有說過要留你在身邊嗎?」他的態勢漸趨毒辣。他才不管武靈阿是啥子貴族或大官,齊娃是他的,不是武靈阿的!「我最受不了你們女人的自作多情,以為身子給了對方,你在他心裡就有了分量。別笑死人了,男人有時需要的只是具肉體,不是個女人。更何況他早知道你是冒牌貨,一個不值錢的小老百姓,卻有著妖嬈的身子和元寧格格的臉蛋,乘機享樂一番,省事省錢又養眼,玩過就算,你還作個什麼春秋大夢!」
「你講話好難聽。」任齊娃再怎麼好脾氣都忍不住不悅。
「因為忠言逆耳,是你不肯面對現實。」
她被堵死了半晌才找回些許聲音反擊。「武靈阿才沒有在玩弄我。他、他是真的拿我當元寧格格看待!」
「哇,他好厲害呀。他怎麼發現的啊?」小掛歹毒地假作興奮。
「因為,我和元寧格格在相同的地方有一樣的痣,我們有些秘密的習性也很一致......」
「那就能證明你是元寧嗎?」殺了他算了,荒謬透頂!
「我們還、還長得一模一樣!」
「也許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孿生姊妹吧。」
小桂這一惡聲譏諷,兩人同時愣住,愕然相望,好一陣子都發不出聲響。
老半天的沉寂後,齊娃僵硬的笑聲不自然地緩緩揚起。
「什麼孿生姊妹呀......又不是雙黃蛋,街上隨便挑挑就碰得到。我看你戲本背太多,腦子有些迷糊了。」
「你聽說過孿生子的習俗嗎?」
小桂干嘛陰森森的,害她覺得有些涼意。
「一胎雙胞可不是什麼好事,多少有些惡兆的意味在其中。所以,有些地方的習俗是丟一個、留一個,省得一個福分被剖為兩半,孩子會養不大。」
「你、你、你亂講,碩王府裡的大貝勒和二貝勒就是雙生子,他們不也照樣活得好好兒的。」
「可是一個在京為官,一個卻遠戍邊關,符合了一個丟、一個留的狀況。」
「你不要這樣講話,像是什麼......鬼故事似的。」大白天裡密閉的廳堂都變得有些幽暗了。
「通常被丟的那個,都會當做是惡兆的化身,留下的那個就是豐豐富富的福分,所以大家都會略掉那個被丟棄的,不提他、不管他、不認他,當他是完全不存在的。」
齊娃被這話激起了寒顫,不太願意細想這一切和她的人生多麼吻合。
「你都沒想過嗎?一個長相相同的人是多麼難找,四貝勒的人馬為什麼兩、三個月的工夫就追查到你身上來,拉你入府?」
「你會說愈離譜了。」
「事情顯然不單純。」
「也沒那麼復雜吧。」她不喜歡這種圈圈套套的感覺。「不管怎樣,我就只扮元寧格格到十月底為止,下個月就走人。」
「武靈阿貝勒呢?」
齊娃的果決頓時委靡不振。「我、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認為,我就是,就是元寧格格。」
「我問的是你的看法!他扯他的,難不成你也跟他一起胡塗,真把自己當元寧格格看來?」
她實在很不喜歡小桂的說法,卻發覺自己的沉默不像憤慨,倒像困窘。
「你可別假戲真作了。」他繼續殘忍。齊娃的身子給武靈阿奪去之事,他尚可容忍,畢竟他們這種低賤的百姓沒有清白的權利,可齊娃的心不能也丟給武靈阿!那是他的!「他們那些豪門世家,多得是本錢可以揮霍,可我們沒有。我們一不小心,就什麼都沒了,直直往社會的最底層墮落。」
「我不會是墮落的那一個。我--」
「你已經是了!」他不給錯愕的齊娃任何反駁的空隙。「你用自己的身子來換取榮華富貴,不叫墮落叫什麼?」
她慌亂得不知該看向何處,努力拼湊混雜的思緒。「我才......我從來沒有這念頭,我也不希罕什麼榮華富貴......」
「誰會相信你的狡辯?我都不信了,你以為武靈阿貝勒會信?」
我不相信你。
武靈阿曾當著她面說的這句話,狂悍地在她腦中震蕩。他不相信她,而且始終擺明著這立場,卻在占有她的身子後再也不提這話。這能代表他就此相信她絕無攀權附勢的邪念嗎?不見得,他只是沒再把他的不信任說出口而已。
「我不管他信不信我,或......對我有什麼其它的看法,難道就沒有別的可能性嗎?」
「例如?」
她無言以對,卻紅透了臉。
小桂冷哼。「你以為他那種男人會對你這種女人動感情嗎?」
「我只是說,或許會有這、這種可能性。」
「就算那樣,他喜歡的人也不見得就會是你。你自己說說看,你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嗎?」
她給小桂這一問,忽然沒來由地恐慌起來。是啊,她有什麼過人之處嗎?
「我從他侍女那裡串到另一項重要消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底牌亮出來,早早教她死心!「武靈阿貝勒的舅父一家,已經在私下准備他和千佳郡主的婚事。」
齊娃當頭被潑了整桶冷水似的,愕然凝住。
他和千佳郡主?怎麼可能?
「千佳郡主是他舅父的掌上明珠,他們表兄妹倆又門當戶對,是元寧格格以外的最佳人選。」
胡說!若真有這種事,她怎會完全看不出來?她......多少也算挺了解武靈阿的。
「武靈阿貝勒的母系家族那方,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似乎早就看守你是冒牌貨,也根本不認為元寧格格會有被找回的一天。所以她和武靈阿貝勒的婚約,形同虛設,不會有成親的那天。」
「但也不見得這個新娘人選就會由千佳郡主頂替。」她虛弱地頑固抗辯。「因為......根本看不出他對千佳郡主有意思嘛,加上這事他又還沒親口同意......」
「他也沒有反對。」小桂凌厲反擊。「況且他在王爺、福晉心中向來是個孤僻卻聽話的兒子,父母之命,他哪會反對!」
話是沒錯,但她認為情況一定不會如此,一定不會!可是,她也找不到理由證明她的堅持是正確的......
「承認吧,齊娃,你在他眼裡根本算不了什麼,只是個床上的玩伴罷了。」
她才不這麼認為,她也不接受這麼廉價的角色。式靈阿對她,有可能是真心的!
「你為什麼還看不出你在他心中分量有多輕?」小桂轉而苦口婆心起來。「這府裡的人都知道他隨皇上秋圍狩獵去了,為什麼唯獨你,他交代都不交代一聲?」
「因為、因為他......」
「不是因為他怎麼樣,而是因為你。」他打斷齊娃企圖圓場的機會。「貝勒爺出外辦事,有必要特地告知下人一聲嗎?」
齊娃僵住。
「為什麼他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他的行蹤,他卻什麼也沒跟你說過?」小桂故意放她好長一段時間沉默思索,而後假意長歎。「你還在這裡天天苦等什麼?你跟那些在小跨院裡等他寵幸的侍寢們又有什麼差別?」
齊娃靜靜的,沒有什麼反應或表情,有如神游太虛,只留著空殼在這裡。小桂也不動聲色,以狩獵的眼神盯著她的側面。
「武靈阿真的決定改和千佳郡主成親嗎?」
「至少他們已經交換庚帖了。」
聽得這句,齊娃已不再多做任何表示,寂然起身,毫不猶豫地回她的居處去。
已經交換彼此的八字了......這婚事,哪還會有轉圈餘地?
「寧寧,你這是做什麼?」碩福晉沒想到一踏進齊娃暫居的瑞雲閣,就看到她正收拾細軟的景象。
「我想,我該回去了。」
「我不是說了嗎?病沒養好前,你哪也不去。」她悠悠笑著按手在齊娃冰涼的柔手上。
「我已經全好了。」
「你這孩子。」福晉當她是在使性子似地假作訓斥,彎著美眸朝她連連甩著食指。「既然你身子好多了,就到我那兒去,陪我聊聊。我叫小廚房准備了火鍋,還有又酥又脆的烤鵝和酸奶,都是你愛吃的。」
她不想去,只想盡快遠離。可是辜負她一片真心的是武靈阿,不是碩福晉,她不能把情緒發洩在一直對她很好的人身上。
溫馨而熱呼的午後火鍋小宴,有碩福晉的熱情與疼惜,有大少奶奶和寶欽少爺的溫柔話題及和煦笑語,但沒有一樣點亮得了她郁郁寡歡的容顏。
地努力適時牽起嘴角,想辦法聽進這些友善的字句。但......不曉得自己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她很難對外界的一切產生任何反應。
寧寧,來吃片山雞肉。
好。
元寧,喜歡昨兒個我們點的那出戲嗎?
喜歡。
今年天冷得好早,還沒冬至就得生白爐子取暖了。
是啊。
眾人的笑語,為什麼聽來這麼遠?連她自己不知所雲的流利回應,也感覺好遠。恍惚中,倏地一句耳語極親近、極清晰、極具震撼地傳入她靈魂裡--
「武靈阿今天就會回京返家。」
聽見她一直躲避的那個名字,被壓抑住的情緒差點翻湧上來。
「他回不回來,已經不關我的事......」
「怎麼,他不回來時你天天追問,他一回來你反倒冷淡起來?」碩福晉笑得眉眼彎彎,實在喜愛孩子們為情別扭的神態。
不行,她絕不能在他們面前落淚,不能再引發任何關切。
「對不起,我先離席了。」她果決起身。
「寧寧?」
「謝謝福晉您這段日子的照料,我才能這麼快康復。既然我身體沒事,也不好......再多打擾,就此告辭。」
「你不等著見見武靈阿嗎?」
她倔著溫弱的小臉,把顫抖的下唇緊緊咬在齒內。「對不起。」
「寧寧!」
齊娃丟下一屋子人的錯愕呼喚,旋身奔離。
這裡不是她該存在的世界,那就別留下太多人情牽絆。要割捨,就一起統統割斷,不要拖泥帶水的,最後傷到了始終關愛她的人們。
「齊娃?」候在遠方庭角的小桂愕然追上來。「怎麼樣?」
「我們走吧。」
看她勇往正院方向前行的快步,他忍不住興奮地試探一下。「回四貝勒府邸,還是直接回小豆腐池胡同?」
「回胡同去。」她一刻也不停歇,瞠眼直視遠方,不肯落下任何感傷。「武靈阿貝勒既然決定和別人成親,就不需我再假拾元寧格格維系兩家姻緣。」
「你總算想通了。」他輊快地跟著,同她一道速速離去。
過了一進又一進,正要出角門,齊娃霍地被一旁襲來的力道悍然攫起,符著她的右臂抓入偉岸的胸懷裡。
「我以為你應該是在廳裡迎接我回來。」
她猛地抬望這聲咬牙低吼的來處,就對上令她自尊飽受挫擊的英武容顏。
還裝得好象他有多在乎她,背地裡卻和其它女人談婚論嫁。
「放開我。」她淡道。
武靈阿微微皺起眉心,審視她嬌弱的敵意。「這個時候才想撤退,不嫌太遲了?」
「我早說過我只會假扮元寧格格到十月。」
「現在離月底還有段距離。」
「但你也沒有權利阻止我離開你家。」
「因為你不只打算離開這裡,還想乘機離開這整個游戲。」
齊娃愕然。他怎麼看出來的?
「我曾警告過你,要收手就趁早收手,不要把爛攤子搞大了才丟給別人收。」他以冷眼沉沉逼迫著她。「事情演變至此,你已經沒有一走了之的機會。」
「這話只有四貝勒有資格對我說,你無權命令我。」
「就憑我是你丈夫,我就有這個權利。」
「你不是我的丈夫!」她終於放聲嬌嚷,打破陰沉的低聲交戰。
「我們的婚約可以證明我是。」
「我不是元寧,你的婚約與我沒有關系!」
「你是元寧。」斬釘截鐵的氣勢沉穩有力地擊潰她的抗議。
他瘋了是不,還是他在耍弄什麼整人詭計?「你放手!你這樣......讓我根本沒法子好好談事情!」
「武靈阿貝勒,請放開格格。」小桂悍然挺身對峙,即使懾於強大對手的迫力,也不肯退讓。「格格大病初愈,經不起您如此折騰。」
武靈阿看也不看他,似乎也沒聽進小桂的話,一逕怒瞅著鼻尖前蒼白的固執嬌顏,甚至不曾眨眼。
小桂卯了。這也未免太藐視他的存在!「你敢對我家格格如此無禮,不怕我向四貝勒告狀去?他若知道你這樣惡待他的寶貝妹妹,你以為他還會幫你促成這樁婚事嗎?」
「小桂!」
武靈阿轉眸冷瞥向小桂的剎那,齊娃快聲制止,還是無法使小桂免於受到驚嚇。
他只想著如何逞口舌之快、搭救齊娃,卻忽略了觸怒狂獅的下場。
「小桂說得沒錯!」齊娃急急嬌斥,以轉移武靈阿的注意力。「就算他、他不去跟四貝勒告狀,我也會去說你的不是。所以,你最好趕快放開我!」
「你以為他有權左右我們的婚事嗎?」
齊娃被他凶煞的寒眸與低語懾得啞口無言。
「我讓你看看誰才是真正有影響力的那一個。」
「武靈阿!」她被他拖著她就大步殺往王爺書齋方向的悍勁嚇壞。「你有話用說的就好,別這樣--」
「放開格格!你要帶她去哪?!」小桂沿路又追又吼,七手八腳地企圖奪回齊娃。
「武靈阿!」她根本是雙腳離地地被他箝著跑。「你冷靜一點!我、我不喜歡這麼粗暴的舉動,你真要和我把話講清,只要......就可以......」
他完全不想浪費唇舌去解釋,直接采取行動,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你放手!」她不要被拖去見王爺!她已經決定撤退了,不想再惹是非。
「武貝勒?」沿途的侍從與僕役們全驚呆了。「王爺在書房和人談論要事,交代不許打擾--」
「滾!」
下人們急急退往兩側,沒膽阻攔。就連長年在府裡服侍的老總管,都不曾見過平日孤僻的武貝勒會有這廣大的脾氣。
「這是怎麼著?」循聲趕來的碩福晉見狀不禁大愕。
「武哥?!」追來的寶欽看見他暴戾的神情與齊娃恐慌的淚眼也怔住了。
「把人放下來!她不是牲畜,也不是你的東西,把她放下來!」小桂幾乎是整個人纏吊在他左臂後頭,死攀著尖聲嘶吼。
「武哥!」寶欽給小佳這一吼,才震回心思,連連追擋住武靈阿的沖勢。「有話好好說,你先放開元寧--」
他話還沒勸完,就被武靈阿前行的悍勁沖撞到一旁,傾跌在地。
「寶欽!」碩福晉心疼大嚷。
「武貝勒?」書房門前的肥壯侍衛們一愕。
「閃到一邊去!」
「但王爺交代--」
武靈阿不曾停下腳步,左右揮掌就把侍衛打飛到老遠去,摔進草叢裡。大門撞開的爆響聲隨著他的腳步一同殺入,激起屋內狂暴的怒喝。
「誰讓你進來的?!」
「孩兒有事稟報!」武靈阿以暴制暴,與父親斥聲相向。
「我說過我在與客人商談要事,不許打擾!」
「噢,姊夫,你就讓他說嘛。」席上留著灰白胡須的中年男子悠悠笑道。「難得武靈阿這麼活潑,聽聽他到底有啥子趣事要稟報吧。」
碩王爺氣得拳頭喀喇響,又不得不咽下胸中團團火球。
「你有什麼事就快說,說完馬上給我退下!」
「舅父來做什麼?」武靈阿冷冷盯著那名中年男子的閒散笑容。
「你呢?」他搔著胡髭,揚著嘴角。「你又是來做什麼?」
「我來要求阿瑪讓我和元寧在月底前完婚。」
什麼?齊娃在他糾結健臂的挾持中呆住。
「喔,我也是來張羅婚事的。」
「什麼婚事?」武靈阿微瞇冷眼。
「當然是你和我的寶貝丫頭千佳羅。」
「我和元寧有婚約在先。」
「但是她失蹤了。」中年男子挑眉聳肩。
「現在她人在這裡。」
「冒牌貨,不、算、數。」呵!
「什麼冒牌貨?」
「她不是元寧。」
「你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他狠睇舅父。
「你說呢,齊娃?」
她渾身血液凝為冰雪,不敢接受剎那間聽到的關鍵。
他叫她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也多虧武靈阿告訴我這條線索,不然我還真查不出你和你弟弟的底細呢。」中年男子的悠哉笑語證實了她的夢魘--
這事是武靈阿告訴他的。
我們私下在一起時,你可不可以叫我齊娃?
那是她在纏綿之際的枕畔耳語,羞怯的坦白,癡心的期待。他喚都不曾那樣喚她一聲,卻不吝於對舅父透露這項殺頭秘密。他到底在想什麼?
盡管投映在她眼瞳中的武靈阿,也是一臉震愕,可再也挽救不了她對他已然破碎的信賴。
是他洩的密,是他揭穿了她誠心吐露的底細!
「我剛才差人四處傳你,就是想找你來解釋這事。」碩王爺老大不爽又有些無奈地一屁股重重入座。「現在你既然來了,就讓大伙聽聽你的說法吧。」
他老了,也實在倦了,這些孩子們的把戲,他已經疲於周旋。講了幾百次進出書房得先征求他同意,但從來沒一個孩子把他這老子的話當回事,遑論其它亂七八糟的爭執了。
「要我......說什麼?」看到碩王爺對她絕望透頂的神情,她心口的無形刀刃倏地刺得更深。
「說說你和你弟弟平日都在鼓樓東街如何賣藝吧。」中年男子溫柔地笑著將一切局勢推往地獄谷底。
「賣藝?」正從門外跨入的碩福晉及寶欽等人登時白了臉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
齊娃僵忤在眾人眼神的圍剿下,有如被宣判斬首的囚犯。
「告訴他們實話吧。」武靈阿的冷冽低吟挫殺了她唯一的生機。
是的,是該供出一切實情了。她心灰意冷地閉上雙眸,思緒歸回平靜。欺耍八旗貴胄、假冒豪門千金、貪占王府優渥享受......這些罪名,怎麼躲也躲不過。
「你是誰?」
齊娃靜默良久,才緩緩睜眼。「我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2:17
第七章
「這是元寧.鈕姑祿氏,隸正紅旗,敬謹親王府的小格格。有什麼疑問嗎?」
齊娃愕然僵住才發話到一半的小嘴,不知該不該望向重重鉗著她肩頭替她發言的冷傲男人。
武靈阿是腦子有問題,還是為了護她而不得不撒謊?
「我問的人不是你吧。」舅父懶懶支頤。
「我們也不是特地來這裡讓您質問這種笨問題。」
武靈阿這句淡漠回應如同火藥一般炸撼住在場的人。武靈阿在家中向來不是個有聲音的一分子,很多事,他都淡淡的、冷冷的,吝於表示任何意見。這可以說是順從、說是聽話,卻也是種疏離,完全不讓人知道他心中有何看法。
今天的他倒徹底反常了。先是觸犯父命地直闖書房,再是老實不客氣地當眾顯示他對舅父的反感,過多的刺激,使得相處多年的家人一時無法反應。
舅父的臉上失去了戲謔的閒情,眼神陰沉,仿佛被他豢養的愛犬反咬一記。
「八旗的血統,可是開不得玩笑的。」舅父轉而泰然自若地拉整著袖口。「你們碩王府暗地裡已違例在先,娶進一個平民漢女入滿洲貴族府裡,若再來個來歷不明的市井小民做少奶奶,這碩王府的氣數,只怕也到盡頭了。」
「您想向朝廷密告我大嫂是平民漢女的事,盡管說去,抄家時,受害的不會只有我們,您這個姻親也脫不了關系。」
「除了你母親是我姐姐外,我和碩王府也沒什麼關系。」
「我可以讓它變得很有關系,要不要試試?」武靈阿冷睇舅父漸露馬腳的猙獰相。「屆時咱們兩家一塊兒被抄,流落街頭時也有個伴,可以彼此照應。您覺得如何?」
舅父的指節喀喀作響,手指收收放放,定睛在武靈阿的倨傲上。
齊娃仍在先前的錯愕中,沒空為此刻緊繃的情勢擔心。大少奶奶她......那麼高貴有氣質的美女,原來只是個平民出身的漢家女子?那她弟弟寶欽也是普通老百姓了?完全看不出來呀,怎會這樣?
「武靈阿,你先跟元寧退下。你們的事,稍後再談。」碩王爺在接獲太座眼神指使下,輕輕咳了兩聲說道。
「就在這時一次把話講開又何妨?」武靈阿的舅父邪笑。「讓我們也趁此了解令武靈阿神魂顛倒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所有視線,一下又全攏聚在齊娃身上,瞪得她怯怯惶惶。
她沒有應付過這種沖突場面,也不知該如何跟這些身經百戰的達官貴人們交手。她原本還想坦白招供真實身分,可武靈阿的圍堵與隨後而來的細想,讓她不敢任意開口。
這事不光會影響到碩王府一家,四貝勒也會遭殃,她不能隨便坦白真相。
好可怕,所有的關鍵全取決在她身上,她該怎麼辦?
突然間,在她肩頭上收緊的箝握力道灌入了強猛的熱力,湧進她不安的心,成為有力的自信。
武靈阿是站在她這邊的。不管他動機為何,他都是和她一國的!
「您......有什麼問題,盡管直說,晚輩會竭力回答的。」她勇敢地咽了下口水,對視武靈阿的舅父。
「先說說你的真實來歷吧,齊娃。」
「剛才武靈阿已經替我說過了。」
「齊娃,我要的是你的說法。」他溫柔笑道。
「請別隨便叫我齊娃。」擺明了他就是要拆她的台。「那是......我和武靈阿私下相處時,才能、用的名字。」
「為什麼?」
「枕畔蜜語,不適合外人使用。」
「武靈阿!」齊娃驚魂鬼叫,眾人也抽息聲大作。「你、你、你、怎麼可以把事情說出來?!」
駭愕之中,她不忘發揮街頭賣藝的伎倆,臨場配合搭檔,應付突發狀況。
「你們兩個......」碩王爺吹胡子瞪眼,又是震驚又是羞惱。
「不然孩兒何必急急趕來要求盡快完婚?」武靈阿一副微微不耐煩的調調,擰眉咕噥。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這做老子的竟完全不知道。
「什麼時候發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等元寧肚子變大了才拜堂完婚。」
「元寧有身孕了?」碩福晉驚道,按著心口以壓制沸騰的情緒。
「我......身孕的事......」武靈阿也太扯了。她的月事才剛過,哪會有孕?「其實......還不確定,所以......」
「這事絕不能拖下去!」碩福晉英武地挺直身姿,以當家主母的溫婉迫力主導大局。「就照武靈阿的意思,在月底完婚。」
「可事情還沒解決完......」碩王爺一直想搞清街頭賣藝之說。
「你要孫子長大後被人說是不足月的風流種嗎?」
碩福晉輕巧一句,就打倒肥壯王爺的小小堅持。
「福晉,你那麼顧及孫兒名聲,為何卻如此忽視孫兒血統?」武靈阿的舅父仍好笑地纏斗著。「你相信那丫頭真是元寧?」
「您又為什麼這麼篤定她不是?」武靈阿切身擋在舅父跟前,將家人完全護在身後,以只有他和舅父才能聽聞的低語寒煞道:「是不是您已經派人下過毒手,才如此有把握地宣稱她不是元寧?」
舅父一臉輕忽地傲然昂首,坐在椅上懶懶抬視忤在他跟前的陰騖身影。
「說話可要憑良心呀,武靈阿。」
「銀澱橋,什剎海西您認為,這句暗語會是什麼意思?」
舅父頓時皺起凶煞的真面目,在武靈阿巨大的身影掩護下,雙眼變得異常狠亮。
那是滿是鮮血的嬌軀被拋擲出去的地點,殺手早在向他稟告此事時也遭到滅口。武靈阿為何會知道他們回報的暗語?
「您在這事上已經走火入魔。」武靈阿恨歸恨,仍擺脫不了血緣上的顧念。「可您若打算一錯再錯,晚輩不會袖手旁觀的。」
武靈阿膽敢反過來對付他?!
對於舅父的狠眼,武靈阿只是幽幽一瞥,便在熱絡張羅的人聲中護著齊娃而去,形同就此決裂。
齊娃不知道武靈阿剛才擋著她和舅父起了何樣沖突,卻很清楚自己此刻要面臨的苦戰。他胡謅的身孕一事,牢牢地又將她困死在棋局裡,走不出去。
「我要回去跟四貝勒重新商議這事!」被押回瑞雲閣安養的她,一等到只剩她和武靈阿獨處的時刻就立刻開炮。
「這事已經沒有商議的余地。」他拴上門後回眼睥睨。「就算叫你的小桂溜回去討救兵也沒用。」
他發現了?
一種老是挫敗的不甘願混和著先前的怒氣,引爆了她一直壓抑的情緒。
「你到底想怎麼樣,還沒玩夠嗎?」她細聲嬌斥。「你該占的便宜都占到了,耍我也該耍夠了,我也依你原本就一直想攆我的念頭決定走了,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主意?」
「改變主意的是你。」他氣焰深沉地步步逼近。「原本你是死也不肯退出這場騙局,又不吝於向我獻上你的身子,現在卻突然翻臉,什麼也不交代一聲就打算溜之大吉。你以為我有那麼好耍嗎?」
「我不要跟你抬槓!」她哪說得過他。「我已經不想再浪費心思去了解你究竟在想什麼,我也不打算再笨笨地對你期望什麼。你有你的尊貴世界,我有我的貧賤生活,兩不相干。你還攔著我干嘛呢?」不如早早放她走。
「你為什麼突然放棄原本的堅持?」
「你又......何必知道這麼無聊的事?」她焦躁地與他隔著圓桌緩緩兜轉著。
「我就是要知道!」
她在他的暴喝下咽了咽繃緊的喉頭。看來,他是真的很不爽......
「你什麼都要知道,每次也都是我在拼命解釋......可是你呢?」說著說著,心頭竟翻湧上許多委屈。「你什麼都不屑跟我說,懶得跟我分享,不把我當回事。你還有什麼資格......干涉我的決定?」
「我幾時不把你當回事?」他捏緊咯咯作響的拳頭,以免自己會失控地捏斷她的頸項。
「你說都不跟我說一聲就忽然好多天不見人影。」
「皇上秋獵是每年例行的公式,王公大臣和八旗子弟的參與也是常識。你會不清楚這點嗎?知道了又何必我廢話?」
「我哪會知道這些?」她顫聲對抗他的重斥。「就算我知道好了,你臨走前也、也該交代一句,算是對我的尊重,也免得我擔心。可是你一聲都不吭,害我緊張地到處去問......」
「說那些廢話能代表什麼尊重?」他以為自己的脾氣早在長年冷靜的自制下消弭殆盡,現在卻惱得快要嚼斷牙根。「我從不在人前拆你的合,替你掩護一大堆粗心大意的閃失,還要顧慮你的安危,調查先前的真相,跟你四哥一起對外界掩飾。就算這些不夠格被叫做尊重,但你也不能說我根本不把你當回事!」
他已經竭盡所能了,她還想怎樣?!
「我不知道那些......」激切的委屈突然被另一波情緒沖擊,融化了她的靈魂。「你都沒有跟我說過,我怎會曉得?」
「我為什麼一定要用說的?」他用做的還不夠嗎?為什麼硬要逼他得像三站六婆那樣羅哩叭嗦才甘願?!
「你不說明白,我怎麼有機會去了解你?」她努力以柔韌的耐心對抗他假作冷靜的剛烈。「你若是一味地埋頭苦干,完全不告訴別人你的想法......等你把事情處理妥當,人也都給你得罪光了。事情辦得再好,又有什麼意義?」
「我還沒卑賤到得處處討好人的地步。」他狠聲低吟。
「我沒有叫你去討好別人。」他把話聽到哪去了嘛。「我是說,對那些關心你的人,你好歹也......」
「我的人生輪不到你羅嗦。」他還沒笨到沒有別人建議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齊娃的熱忱給他這桶冷水潑到谷底。
對啊,她羅唆什麼?他過得好不好關她什麼事,她的好意又算得上什麼東西?
見她抿唇沉默的挫敗模樣,武靈阿更是煩躁。他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什麼不對,卻懊惱地發現現在這狀況也不是他想要的。
她也是因為關心他,才會跟他斤斤計較這些瑣事。過去誰曾像她這樣在乎他呢?
他閉眼運氣老半天,終於咬牙放下自尊地向她妥協--連他都不太相信自己會有如此甘願卑屈的一天。
「你希望我向你坦誠什麼,盡管問吧,我會盡量答復。」
「不用了......這些話你留著對千佳郡主說去吧。」
他受夠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吼得齊娃和屋宇同時一震。「先是譴責我什麼話都不說,等我說了你又愛理不理地叫我去跟別人羅唆!你的整人游戲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
齊娃傻在那裡,半晌才漸感不平。
「我......我從來沒有玩游戲,玩世不恭的人是你!」她溫弱反擊。
一只巨掌以極驚人的速度越過桌面,將她鉗拖出圓桌的微弱掩護。
「你不用再裝了,我已經知道你和千佳郡主交換庚帖的事。你早就決定另娶他人,還仗著與元寧格格有婚約的優勢占我便宜。你以為......我會笨到看不出你的詭計嗎?」
在小桂沒點破事實之前,她的確看不出。但真正令她喪氣的是,這情形若在平時她一定早就嗅出端倪,可陷入感情中的她竟鈍到無所覺察,甚至是刻意忽視......她不喜歡這種自欺欺人的自己,也不想再傻下去。
「我剛才不是當眾聲明要和你完婚了?」
她被武靈阿吼得皺臉縮成一團,仍不投降。「你和千佳也有過聯姻的承諾在,不然......你舅父哪會上門來......」
「我就是要藉此逼舅父露出馬腳,證實他就是害你變成這樣的元凶!」誰曉得她關注的竟然只有那樁幌子婚約。
「我跟他哪有關系?」什麼把她變成這樣了......
「要不是他暗中設計,你哪會連自己就是元寧都不曉得,這還沒有關系嗎?!」
「你不要......」每次一提到這事他就好凶。「是你搞錯了,我不是元寧,我只是個長得跟她很像......」
「有人會像到連習慣和小細節都一樣?」
「我那是被四貝勒指點過......」
「他也指點你如何假扮左撇子?」
啊?她怔怔望向自己的左掌心。左撇子?「我不是左撇子啊。」
「你用哪一手拿筷子?」
齊娃愕然,頓悟到自己從沒注意到這點。「我......不是只用左手拿筷子,我兩手都可以用。看哪一手方便就......」
「只有左撇子能兩手左右開弓。」
「但是,那還是不能證明我就是元寧格格。」她頑強抗拒。
他剔透的琥珀雙瞳逐漸轉濃。「你身上的痣又怎麼說?」
「巧......巧合罷了。」
「你不覺得在你身上的巧合未免太多?」
「是你想得太多,而且......我才不屑當什麼元寧格格!」她倔得雙眼發紅,武靈阿卻無暇注意她的不對勁。
「你清心寡欲,懶得攀權附勢,隨便你,我也不曾認為你是抱著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心態才混進這裡。但這個格格身分,不是你不屑就可以不要。」
「我根本就不是,是你一直莫名其妙地硬指著我胡說八道。你若真這麼喜歡她,你出去外頭搜尋她啊,何必浪費心思在這裡淨找我麻煩?」
他咬緊牙關,再度閉眸調息,沉寂良久。
「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在爭執些什麼,但是我不是特地跑回來跟你吵架的。」他努力和緩氣氛地輕聲細語。「所以,我們先放下各自的意見好嗎?」
齊娃不悅地嬌柔掙脫他將她緩緩擁入懷中的勢子,滿臉敵意。
在維系兩個王府世交情誼的事上,她很樂意為此假扮元寧格格;但在感情的事上,她寧死也不願做元寧格格的替身。
猛然一聲巨響,差點震爆齊娃的耳膜。
武靈阿忿忿蜷起剛才拍在桌面上的銅缽大拳,氣得胸膛沉重起伏,老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齊娃怕雖怕,可她一旦倔起來,也固執得徹底。她不要武靈阿每次總想著要和她親熱,卻冷漠於彼此坦誠交心。她不是以美色事人的卑賤女子,她要的是一份平起平坐的感情。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想再羅唆下去。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一切隨便你!」
齊娃一愕,驚惶失措地抬望他肅殺的俊容。他不管她了?他不想再理她了?
「你高興離開就離開,想回去賣藝就去賣藝,大門就在那裡!」他暴喝。
為什麼要這樣凶她?只因為她說的話不合他的意?他也有令她無法苟同的地方,可她還不是努力去接受了。而他呢?
「你滾!既然這麼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可以滾得遠遠的,別在我面前出現!」
「我又沒有那樣說!」她被他粗暴推出廳門的同時,震出眼眶裡的淚珠,正腳步踉蹌地努力站穩身子,又被他推來的手掌給震得更遠。「我只是希望你能......」
「你休想再命令我跟你一起蠢下去!」
「你好好聽我說......」
「我聽得已經夠多了!」也一再確定他們根本無法溝通。
「你誤會我的......」
「省省你的口水,滾出去!」
「武靈阿?」正領著一群女眷前來的碩福晉見狀大驚。「你這是做什麼?」
他一臉憤怒地狠眼回瞪,俊容惱火地隱隱抽動著,毫不掩飾自己的火氣。
「寧寧,摔傷了沒?」碩福晉急急扶往跌坐在地上的淚人兒,同時厲聲斥向武靈阿,「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這麼野蠻不可?寧寧現在有孕在身,哪禁得起你這樣對待。撇開身孕不說,你也不該對女人拳打腳踢!」
「他沒有......」
「你不要替他講情!」碩福晉溫和卻權威地下令著,「武靈阿,從今以後我不許你靠近瑞雲閣一步。這是我女兒的院落,也是我未來兒媳婦暫居之所,不是能任你撒野的地方!」
「是。」
齊娃錯愕看往武靈阿隱忍的順從。「福晉,你誤會了!我們兩個只是談得不太愉快,有點小小爭執,可是絕沒有什麼拳打腳踢的事!而是......」
「我老遠就在廊上聽見他在凶你,瞧你現在這模樣,我還會誤會他什麼?」
齊娃尷尬得無言以對,環視自己還坐在地上的狼狽相,也不知該編什麼借口好。
「你到我那裡去,我自會好好照料你。」碩福晉果決地將她由地上拉起,撫掉她臉上的淚跡。
「可是我跟武靈阿......」
「不要再說了,我現在也不想聽你替他辯護什麼。」
「福晉,我......」
「走吧。」
「請聽我解釋......」
碩福晉及眾女眷簇擁著不住哀求的齊娃離去,刻意擋掉她一直牽著武靈阿袖口的勢子。被迫松手的剎那,有如兩人就此斷了關聯。
他什麼也不替自己辯解,只是靜靜佇立原地,遙望被眾女眷背影掩住的細聲說明,嬌柔地,迫切地,努力扭轉眾人已植入腦中的偏見。
他寂然抬起袖口,凝望她在被他推拒時始終緊緊牽扯的地方。微小的力道,似乎還留在上頭。他不自覺地握住衣袖,仿佛想捉住什麼,卻又發現,自己什麼也無法挽留。
「武靈阿對元寧大打出手?」桑圖來碩王府做客的這日,當著細細品茶的碩福晉面前大嚷,「怎麼可能?」
「不是大打出手,只是大發雷霆。」
「這還是不可能!跟他認識十多年,我從沒見他有過那麼激烈的一面。」
「那當然,他想娶的人又不是你。」福晉怡然垂眸,滿意地望著自己覆在茶碗蓋上的青蔥十指。
「元寧那兒又該怎麼辦?依她那副別扭脾氣,不回家狠狠告他一狀才怪!」她的尊貴向來容不得任何人侵犯。桑圖兩、三年前不小心忘了在人前向她問候,回頭馬上被謠傳說他當眾羞辱了她什麼,哭得她痛不欲生,結果帶著大禮親自上她家再三致歉才逃過一劫。「人家元寧格格可是冒犯不得的,哼!」
「寧寧這回沒有回家告狀。」
「喔?」改邪歸正啦?
「而且她現在還住在碩王府裡。」福晉這一句,嚇得桑圖馬上收斂坐沒坐相的姿態,正襟危坐起來。「一方面是因為她四哥最近正在跟家人起沖突,她四哥怕她被家中戰火無故波及,希望我能安置她到大婚之前。另一方面,也是怕她會遭遇不測。」
「遭遇什麼不測?」
「我也不曉得。」在豪門權貴間周旋多年,碩福晉早練就了一身淡然處之、置身事外的好本領。「她四哥這麼說,我就這麼聽。」
「我大概猜得出一、兩分。」桑圖若有所思地搔著下巴。
「是嗎?」
「我和武靈阿陪皇上秋獵返京的那天,他府中的親信快馬趕來通報他說'大人來訪',武靈阿就火速離隊進城。」害他在後頭收了一堆他擅自脫隊的爛攤子,搞得焦頭爛額。「是什麼大人來訪?」
「他舅父。」福晉微蹙峨眉。「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怕他舅父對元寧不利。」
「什麼話。」美人咯咯笑起,完全不當回事。「就算真有什麼危險,也不必非得親自趕回來英雄救美吧。」
「天曉得,元寧失蹤又重新出現後,他就變得喜歡英雄救美。」而且對象僅限一人,罔顧老友死活。「我想,武靈阿可能懷疑他舅父會對元寧不利。」
「好讓武靈阿改娶他的寶貝女兒?」
「我倒覺得,他舅父是想藉此打壞你們碩王府和元寧家的交情。」
「有這種事?」她悠悠哉哉地在食盒裡揀了塊佛手酥。
「因為在朝政上,碩王府傾向敬謹親王府的立場,也就是傾向'四府'這幫。可武靈阿的舅父卻是傾向他們的政敵:'四靈'那幫。所以舅父他若成功毀掉碩王府和元寧家的交情,那'四府'不但會就此徹底崩解,碩王府還會淪為'四靈'那派的勢力之一。因為武靈阿娶千佳後,他舅父就是這王府裡最--」
「哎,爺們在朝堂上角力的事,跟我這婦道人家說什麼呢。」她優雅地嘗著蘇州點心。「我只要兒孫平安,闡家團圓就好。」
「喔。」反正也沒幾個人有興趣知道武靈阿為此在暗中付出多少代價。
「武靈阿還真是辛苦啊。」
福晉這閒適一歎,害桑圖當場噎到,努力不咳出滿嘴餅屑。
「別說他舅父不像舅父了,就連他親娘也不像親娘。成天窩在佛堂吃齋誦經,對兒子卻不理不睬,搞得武靈阿大了也不懂得該如何理睬人。」
「他呃,也不是不理人啦,只是他要顧慮的層面比較多,所以不太能直接表達感情。」
「你們哥兒倆還真貼心哪。」
「他罩我的時候比較多啦。」桑圖心無城府地哈哈笑。「他從以前就比我細心,還會不動聲色地替我掩飾閃失,我就沒他那麼厲害了。我若腳下一滑,鐵定'哇'的一聲一屁股跌他個四腳朝天,他若腳下一滑,八成會騰空一蹬就瀟灑利落地飄回地面繼續沉默地走他的路,沒事兒似的。」
「他最近可不這麼了。」福晉舒懶地笑倚軟墊中。〔為了寧寧的事,他愈來愈沒法子無動於衷。」
「因為她拼命在人背後說他的不是?」
「寧寧啊,天天都忙著替他講情,把他說得跟飽受委屈的落難英雄似的,好像是我對不起武靈阿了。」
「她竟敢挑撥離間?」簡直皮癢!
「寧寧可都在說他好話、挺身辯護喔。」
「您相信她的話嗎?」
「我當然不信。」福晉笑得艷光燦燦,看得桑圖眼花繚亂。「我那天可是親耳聽到武靈阿對她破口大罵,也是親眼看到他怎麼把那麼嬌柔的女娃兒一把推出門外,我甚至還親手把寧寧由地上拉起來。所以呢,不管寧寧再怎麼解釋說那是場誤會,我都不會信的。」
不信就不信,干嘛笑得那麼開心?「您這樣對武靈阿來說,很冤喔。」
「反正有人會替他申冤。」
桑圖腦袋一頓,覺得福晉的怡然自得很有問題,卻又見不著任何花招的蹤影。
「近來武靈阿在朝堂上表現如何?」
「老樣子,內斂到幾乎快消失掉了。」可偏偏他的存在感又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本該是天生將才的料,卻硬把自己化為一團影子。」
「怎麼說?」
「他一直都在私下鑽研各朝各代治河之工,甚至實地測度觀察過,算是這方面的專家。可自他大哥跟皇上探討浚河口之事後,武靈阿再也不在人前提任何有關治河的事。」
「他也犯不著避諱搶大哥風頭到這種地步呀。」碩福晉無奈深歎。
「不過皇上心裡很清楚武靈阿的底子,知道他是真正懂得治河的人才,只是還在等待提拔他的時機。」
「是嗎?」
「由內閣侍讀那兒得來的消息還錯得了嗎?武靈阿那篇增卑培厚、束水攻沙的文章,至今仍在皇上案前時時檢閱,這就代表他對武靈阿的論點極有興趣。」
「只希望武靈阿別再顧慮他大哥。」也該好好去發展他自己的長才。
「您也真是辛苦啊。」桑圖感慨。
「你才辛苦,得定期偷偷向我打這些小報告。」
「這也沒什麼。只是,看您這樣既想關心武靈阿,又不能做得太明顯,實在太折騰了。」
福晉垂眸淺笑。「總不能做得好象我在襯托他母親的不盡責吧。」
「其實武靈阿心裡很感動於您對他的關照,不過他不能表現出來。」否則他該置生母的立場於何地?
「太重感情的人,就是這點傷腦筋。」
「太重感情?」桑圖怪叫。「我還以為您會認為他沒有感情咧。」
「本來我是這麼想過,最近不了。」
「怎麼突然改觀?」
「因為......」她慢條斯理地端起蓋碗茶。「最近有人戳破了他那張冷淡的假象,我才有機會瞥見他的疏離底下究竟是什麼模樣。」
「誰?是不是老愛跟他作對的禮部尚書?還是跟咱們死黨的大胖?」
福晉只管愜意品茗,並不告訴他那人現在正在武靈阿房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2:31
第八章
你來做什麼?
齊娃以為,她到武靈阿院落拜訪,當頭擊來的一定是這句咆哮,可是沒有。她都已經擠鼻子縮眼睛、抽緊雙肩嚴陣以待了老半天,不見任何動靜,才怯怯地偷偷抬眼。
他還是很魁梧,很巨大,看起來也和平日一樣冷漠,眼珠子像半透的琉璃球,流轉著魅惑的神采。但是......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你是特地來我跟前發呆的嗎?」
「不是不是!」羞死人了,她到底望著他發癡多久?看起來一定蠢斃了。「我是有事、想、和你談談。」
「談什麼?」
說話不要那麼冷淡嘛。他都不知道,她要儲存多少勇氣才敢這樣主動站到他門前。
「那個,關於我們前幾天那場很不愉快的爭執......」
募地,她被一只巨掌悍然抬起她一直低垂的小臉,對往高高在上的那張俊容。
「那場爭執怎樣?」
「呃......」原來他是要她看著他回話。可是,這樣她反而更難想起准備了半天的說辭。「我想了很久......」
「想什麼?」
「想你說的......我們先放下各自的什麼衣件,還有筷子跟......」噢,她到底在說什麼,已經預想好的東西怎麼到這時突然變得一團混亂?「就是,反正,用我的話來說就是呃,我......帶你去我家一趟好不好?」
「去敬謹親王府做什麼?」
「不是去元寧格格家,而是去我家。」她急切地聲明著,深怕話說到一半又被他的誤解打斷。「你先假裝我不是元寧格格,而是一個江湖賣藝的。我帶你去看我一直居住的地方,你就可以判斷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我累了。」
「喔。」她失落地垂下腦袋,想了想,又不死心地抬頭游說,「那我等你午睡過後再帶你去,好不好?」
「我是對你的游戲感到疲累。」
她沒有在玩游戲啊。
「從你離家出走前到離家出走後,這一連串演技都很精彩,我也已經盡力配合。但我現在必須坦白,我累了。」
他孤冷的疲憊感令齊娃心驚。武靈阿完全放棄了她......這感覺,比被他惡霸相向還可怕。
「我以為你過去說你想離家,想拋卻格格身分,想過過不同的生活,只是你平日的游戲之一。」一如她愛在床第間扮演各種不同的角色。「可我沒想到你這回會來真的,演得如此徹底。」
齊娃愣住,從不知道元寧私下有這種怪僻。難怪,武靈阿會對她有那麼深的誤解。
他狀似心灰意冷,實則精銳地觀察著,測試她是否真的失去過往的記憶如果他探查到的消息無誤的話。
「元寧格格以前......呃,我以前,就很喜歡玩這種改變身分的游戲嗎?」
「只是你從不像這次,直接搬上台面玩。」
要命,她對元寧格格的印象愈來愈混亂。有一點可以確定的,就是武靈阿鐵了心要拿她當元寧格格看待,不接受其它的可能性。除非--
「撇開什麼假扮游戲不說,你不想去我平日住的地方看看嗎?」只要他看了,就會知道她不可能是元寧格格。一個人不可能同時異地存在著。
「我說過,我不想去。」
他愈是拒絕,齊娃邀得愈是急切。
「就當我們只是出去走走,怎麼樣?或者......讓你見識我在街頭賣藝的本領如何?你還沒看過我當街表演的功力吧,你聽過我的叫賣吆喝嗎?不然,你也可以把這當做是......」
「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她怔怔眨眼,望著他從門板內拎出的籃子,裡頭盛著各色各樣已完成和半完成的帶子。
「呃,那是我的東西,沒錯。」
「用來干嘛?」
「打發時間,順便准備以後拿來賣啊。」反正她待在王府的大半時候都很閒,不如為將來回歸到小老百姓生活的生計提早做打算。「這種帶子很好賣。當天氣不好,我和小桂沒法上街賣藝時我就賣這個,很多姑娘大嬸夫人什麼的都會來跟我買。只是編這個很花時間,花樣復雜的帶子一條就可以編掉我一天......」
「你沒事都跑到我這裡--編這個?」
這樣也冒犯到他地盤的尊貴了?「對不起。你秋獵回府的那天發生太多事,我一時忘記帶走才會留在這裡......但是,我絕沒有因此動到你房裡的任何東西。」
他淡淡流露難以察覺的滿意,看得不明所以的齊娃更是緊張。
「我們走吧。」
她一愣。「去哪裡?」
武靈阿回以不悅的斜睨。「你不是說要帶我看你住的地方?」
「喔!對、對!」她興奮地往前引領,繼而又想到什麼地往他門內趕去,卻被他健臂攔腰一擋,不得前進。
「做什麼?大門方向在那裡。」
「我想拿回我那籃......」
「走吧。」
他直接把急聲勸阻的小人兒掛在右臂上,大步而去,留下那籃她在這房內切切等他回來的日日思念,串串情意。
任武靈阿再怎麼博學多聞、遍覽群籍,也沒親眼見識過下層社會的生活。
齊娃住的小豆腐池胡同,門對門,院落連院落。過了門樓,過了雜院,過了各家各戶凌亂堆積的家當,她一路滔滔介紹著,大刺刺地帶他穿越別人家正門,繞往後廂,通過廚房,走往另一處雜院。
旁人不斷投以錯愕與驚異,使勁兒注目一身華服、氣勢英武的俊美男子,俯頭側身地通過重重障礙,跟著秀麗的小人兒前行。
並非他的高大健壯令他不自在,而是一種格格不入的突兀感,讓他飽受詭譎的眼光包圍。
「這裡,快到了!」她欣喜地引領著,努力忽視武靈阿越發緊蹙的眉頭。「那是我娘改嫁後留給我的房子,因為我和小桂兩個人住實在太空了,就分租給別人一起住。不過大家的日子都很辛苦,不一定繳得起房租,而我和小桂掙的錢也滿夠用的,所以--小桂!」
她興奮地叫著沖入雜亂堂屋側的小廂房。
「我一聽裡頭有人在吊嗓子,就知道是你!」
「你怎麼跑回來了?」
「你呢?你為什麼都不回碩王府跟我聯系?」
小桂一見隨後擠進廂房的巨大人影,立刻繃起敵視的神情。「他來做什麼?」
「我已經告訴武靈阿你是我弟弟的事,一方面想帶他參觀我們的住處,一方面也讓他多了解我們的生活。不然老是各說各話,拿不出證據證明彼此的說法,只會愈談誤會愈大。」
「誤會。」小桂一哼,吊眼瞪著武靈阿的孤冷。「人家貝勒爺可從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他認為怎樣就是怎樣,和他看法不同的人就叫胡說八道。」
「所以啊,要給他機會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嘛。」她勉強撐住愉悅的神情和聲調,避免火藥味濃重的氣氛一觸即發。「武靈阿,你先坐下休息,我去弄點茶水來,我們三個可以好好聊聊。」
武靈阿蹙緊雙眉冷睇齊娃一邊熱絡招呼,一邊忙碌搬開炕上雜物,好讓他能在破落的小房裡有個地方坐下。
「泡壺君山茶來。」
「啊?」齊娃呆呆笑望他神形淡漠的命令。
他調起俊眼,冷冽以視。「你不是說要弄點茶水來?」
「呃......是啊。」不過她的意思是去隔街小茶館拿一、兩壺人家泡剩不要的淡茶水,但她可不確定那其中還有什麼名貴茶種可供挑選。「君山茶嘛......太普通了,王府裡拿它跟開水似的,你要不要喝點特別的?」
「君山茶。」
齊娃被他疏冷的回應逼得沒辦法,只好趕快跑向老遠的大茶樓試試運氣,留下小桂和武靈阿大眼瞪小眼。
「說吧。」小桂不自在地擺著囂張架式,企圖對抗武靈阿靜靜坐在炕上就散發出的逼人迫力。「你特意支開齊娃,想跟我談什麼?」
「實情。」
「喲,貝勒爺專程前來,就為了逼供這種小事?」他僵硬一呵,努力不被武靈阿的氣勢壓倒。
「我不是以貝勒爺的身分來質問,而是以男人對男人的立場和你談。」
他這句低語攝住小桂向來自認廉價的靈魂。武靈阿將他視做男人,想平等對談?別笑死人了。
「哇,那可真是小的榮幸。」他誇張地大大作了個揖。「像我這種不入流的賤民居然能得貝勒爺如此抬舉,真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你若老是認為自己很賤,你就真的會一路賤下去。你若認為你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你也真的會是。」
他始終面無表情,始終輕聲低語,卻重重震撼了小桂的心。
小桂怔怔沉下虛張聲勢的丑態,有些羞漸、有些難堪,又有些充滿鼓舞的振奮力量在他胸中激蕩。他是個男子漢--是的,至少他一直渴望被人如此看待,卻在重重挫敗下連自己都開始懷疑他算不算個男人。
「你不是齊娃的親弟弟吧。」
小桂為難地開開合合著小口,想說什麼,又不敢表露。「你問這個做什麼?」
「確定齊娃的身分。」
「那你該去問她才對,問我的事做什麼?」
「只要我確定你不是她親弟弟,我就能確定她是誰。」
「你別說得那麼有把握!」小桂逞強喊道。「你、你沒憑沒據的一下說齊娃是誰誰誰、一下又說我不是誰誰誰。你再有本事,也不能隨便定人身分呀。」
「你要什麼樣的證據,蘇小竇?」
小桂如遭雷亟地僵在原地,雙眼大睜,震愕至極。武靈阿怎麼會知道......那個在他人生中早已消散的名宇?
「我大嫂本姓蘇,嫁入我們碩王府後,舊姓被我們捏造的滿洲家世給掩蓋掉,她大弟蘇大寶也因此歸入滿籍,改名寶欽,可她還有一個以前家境窮困時賣入戲園子的六歲小弟,蘇小竇。他兩年前正式上台唱旦角,聲名大噪,人稱小桂花。我想確定的,就是你的這個身分。」
小桂先前的強勢徹底崩潰,像被人當場扒得一絲不掛般,惶恐而又無處可躲。
「你什麼時候認識齊娃的?」武靈阿冷道。
他戒懼地連咽好幾回喉頭,才勉強發出聲音。「半年前......」
「怎麼認識的?」
「我......唱戲,有很多高官大爺常來捧場。那一天,我們戲班子到某位大爺府裡表演,晚上休息的時候,大爺把我傳到他房裡,我......沒想到他竟然......我後來跟師父們告狀,還以為他們會替我討回公道,可是,卻被他們打了一掌,說我這麼大了,還那麼不懂事......」
「然後你逃出來了?」武靈阿一直語調低沉,不帶任何粘膩的感情。尊重,而且超然,不見任何鄙棄。
「我想死。」小佳瞪著剛烈的大眼,狠瞪著污髒的窗台角,捏緊了身側的衣袍,仿佛那窗角與他有仇,眼眶卻不住掉出串串屈辱。「我是真心喜歡唱戲,也都把我的一切,全投注進去。苦練多年工夫,結果竟被人看做玩物。所以,我......投湖。」
「齊娃救了你?」
「我不知道。」記憶如同他此刻眼前景象,一片模糊。「我醒來時就躺在這裡,還穿著我的戲服......」
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自己沒有過去,沒有親人,沒有師父。在他最危難的時候,那些人沒一個能救他。唯一割捨不下的,是他至愛又恨極的戲子生涯。
你想不起過去的一切啊?那這樣吧,你就做我妹妹好了。
齊娃當時的親切照料與憨直笑容,對他冷掉的心來說,毫無效用。他陰沉地還她一句:他是男的,便撇過頭去,不屑搭理。直到一個大噴嚏不小心打到他臉側,他才惱怒地起身回瞪,同時愕然看清處境。
喔,你是男的啊......那我們就不能一起脫光衣服裹上這條被子了。
她渾身濕漉地一邊打顫一邊笑。他環視四周,只看到也是一身濕漉的自己,和一條干癟的破被子。
我是很想趕快泡到熱水桶裡,可是,我沒有熱水,也沒有桶子,只有這條被子。你......哈啾!是客人,你先用好了,等你身體暖和了,再輪我用。
照她那法子,等他暖和了,可能就得找張席子替凍僵的她收屍。更何況,頭上扎著白巾的她,健康狀況也不會比他好到哪去。
結果是照他的法子來,拆了正廳裡的神案燒來取暖兼烘干兩人濕透的唯一衣物。
這樣燒神案,會不會遭報應啊?
他哼聲斜睨與他一塊赤身縮坐在被裡的噴嚏大王。不這樣燒了它,它還能怎樣保佑人?它能變個熱水桶出來救救這兩個快凍斃的人嗎?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武靈阿犀利審視。
「三、四月左右的事。」雖是春天,半夜落水一樣冷死人。
與元寧二月開始失去蹤影的時間吻合!
「齊娃不會是你的元寧格格。」小桂的低應打斷了他的思忖。「我在假扮侍女的期間,已經探聽到了很多消息。」
「是嗎?」
「齊娃和元寧格格性格完全不同。」
「她那時頭上扎的白巾或許可以解釋。」
「也許那是碰巧遇到喪事!」小桂硬辯。
「你知道她為什麼被叫做齊娃嗎?」
「因為她姓齊。」
「不是,因為她能活下來,實在是莫大的奇跡。」
小桂尷尬怔住。他不識字,不曉得姓氏用的齊和奇跡的奇有什麼不同。只是,由武靈阿的口氣判斷,這兩個字應讀不一樣。
「齊娃她很可能二月時遭我舅父的人馬暗算,頭部重傷,忘了過去的事,甚至忘了怎麼說話,忘了餓時要吃飯,忘了衣服要怎麼穿--」
「你胡說!那樣她不成廢人了?!」
「她那時的確形同廢人。」武靈阿晶冷的琥珀眼冰冽地逼視著。「我已經找到當時負責照料她的婦人盤查過,她說齊娃原先被救起來時,昏迷數日,清醒後,成天只能癱坐在床上,雙眼呆滯,不會說話,不會吞口水,對人也完全沒有反應。」
能在短短幾十天的時間內恢復到可以救起小桂的狀態,只能以奇跡來解釋。
「但是不管她的復原再神奇,也一定有跡可循。我正是要問你,齊娃從你認識至今,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同?」武靈阿道。
有。他剛和齊娃一同生活時,她的行動極其笨拙,反應很慢,有時還會結結巴巴、詞不達意而挨他罵。所以他們商議出外賣藝時由他主導大局,齊娃助陣敲邊鼓就好,省得壞事。可幾個月下來,她的遲緩狀況不斷改善,幾與常人一般。
但他完全不打算告訴武靈阿這點。
「很遺憾,我不覺得她有什麼不一樣。我剛認識的她,就和她現在的德行相同。」
武靈阿了然於心地垂眸,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小桂心有不甘。
「我覺得你的推論很荒謬,齊娃的說法都比你來得精彩。」小桂傲然炫耀著。
「哪件事的說法?」
「她受重傷卻死裡逃生的事。」這是除他以外,齊娃不曾跟人分享過的秘密。「她說,她曾經夢到天上掉下一滴仙人靈血在她身上,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或許那能解釋你所謂什麼她大難不死的奇跡吧。」
「有本事燒神案的人,會聽信這種無稽之談?」武靈阿冷笑。
「在我看來,你的說法和她的說法,根本是半斤八兩。」
「那麼你的說法呢?」
「什麼我的說法?」
「你之前說你在假扮齊娃侍女的期間探聽到不少消息,想必對齊娃的身分別有見解。說說看吧。」
小桂咬牙暗咒。這人怎麼這麼精,他看起來明明很漠不關心的!
「我的說法是:齊娃很可能是被敬謹親王府丟棄的嬰孩。因為在元寧格格和齊娃這對孿生姊妹中,他們只想留一個。」
「有意思。」
「我有證據!」武靈阿輕蔑的回應激起小桂的火氣。「元寧格格和齊娃出生時就被說會克到王府運勢,得送走一個以象征帶走噩運,齊娃就是那個例楣鬼,被丟出去後的死活也沒人管。所以這次四貝勒為了元寧格格失蹤的事找齊娃回來頂替,整個敬謹親王府的反應冷淡至極,四貝勒甚至因此和家人起了嚴重沖突!」
「據我所知,他們沖突的重點好像不是為這事。」
「但四貝勒確實曾因這事挨了父親的罵,府裡下人都曉得這個秘密!」小桂使勁力挽狂瀾,寧死不肯棄守齊娃。「齊娃在元寧格格家中受到非常冷淡的排擠,四貝勒看不下去,又不便再插手惹惱父親,只好使計讓她住到你家去,可以受到比較好的照料。」
「齊娃在敬謹親王府備受冷落的事,恐怕是你想太多了。」有的家族就是不習慣太親暱的氣氛,非關惡意。
「我是敏銳,而不是想太多。齊娃則是笨,根本不會去想那麼多!但是她好意幫忙卻不知不覺受到的委屈,我全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是最適合她、最了解她的男人!
「但你卻也完全幫不上她什麼忙。」
武靈阿淡淡一句,就狠狠刺穿小桂的英雄豪情。
「我不管你說什麼!反正齊娃絕不會是你的元寧格格!盡管她人是你的,心卻不是你的。你根本不懂她的多愁善感,你也不是她唯一熱心幫助的對象。你在她心中,沒什麼特別可言!」
等小桂自魯莽的叫囂中喘好怒氣,穩下心性,才意識到武靈阿平靜的神色底下壓制著何等奔騰的情緒,全暴露在他牙根緊嚼的面容抽動上,以及淨透的寒冰眼瞳。
「多謝你的忠告。」武靈阿輕吟,懾得小桂更加心驚膽跳。
再怎麼說,他都是貝勒爺,他的和善是有限度的,他的平等以待是有范圍的,他的容忍是禁不起挑釁的,他的威嚴也是不可冒犯的。可是......
小桂倏地堅決抬眼,誓不罷休地回瞪武靈阿。
為了守住他的齊娃,不管什麼老爺少爺貝勒爺,他都拼定了!
武靈阿的眼神雖然威嚇得了小佳的勇氣,卻動搖不了他豁出去的決心。
「你可以回王府繼續假扮元寧的侍女嗎?」
武靈阿沉穩的低問令小桂愕然。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可怕的恐嚇咧......
「你們碩王府應該不缺侍女吧?」
「我要你負責的是守護她的安危。」
武靈阿肅殺的神情使得這句輕喃變得咄咄逼人。
「我沒有辦法時時待在她身旁,你卻可以辦到。因此,我想請你這陣子嚴密守護她,同時避免驚動到我的家人。」
「為什麼?若齊娃有危險,請你家人一塊保護不是更周全?」
「因為打算對她不利的,是我母系那方的親人。我不想為了她的安危,引起兩家糾紛。」
真是復雜。「好吧。為了齊娃,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小桂看似無奈,其實滿心都是英雄救美的虛榮快感。
「另外,也請你勇於面對你的親人,別再拿齊娃當擋箭牌。」
「我哪有拿她當擋箭牌!」
「你把我大嫂和寶欽的問題都丟給齊娃去處理,讓她夾在你和他們之間難做人。姓蘇的問題,本來就該交給蘇家人處理,少把責任往齊娃頭上推。」
「那又怎樣?」他死不認輸。「我和齊娃之間常有這種相互幫忙的事,關你這外人什麼--」
「你若是個男人,就該有所擔當。」
武靈阿一句切中小桂要害,正想狠狠槓回去,外頭就急急奔來喘得要命的人影。
「君山茶來了!找了兩間大茶樓,終於找到了!」
齊娃提著沉重的大鐵壺踉蹌奔入,奮力將它擱上桌面。
「真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她一邊喘、一邊翻過桌上倒扣的杯碗。「那掌櫃的看我這身人模人樣的打扮,客客氣氣地就給我這麼一大壺茶,完全忘了曾把我當討飯的給趕了出去的事。」
「我們走吧。」武靈阿霍地起身,看得齊娃一愣。
「你不是要喝茶嗎?」
「我們回家喝。」他輕松拎起她提得要命的沉重大壺,轉身離開廂房。
「可是......」她急急轉望他孤傲的背影和小桂的一臉煞氣。「我還沒跟你介紹我這裡的生活和......」
正廳裡傳來的嬌嗲假嚷聽得齊娃一驚,連忙追出去。
「哎呀,哪裡來的俊俏大爺,怎麼不多坐會兒呢?」妖嬈的美婦瞥見由廂房裡沖來的齊娃,馬上會心一笑。「原來是齊娃的人啊,我還以為是你們家小桂開始接客了。」
「呃,沒有,小桂他沒做那種事。」齊娃客氣地說明。「小桂一向潔身自愛......」
「你跟她解釋個屁!」小桂沖出來破口大罵。
「什麼呀。這麼凶,嚇死人啦。」美婦怯怯挨向武靈阿雄健的臂膀。
「呃......」齊娃焦急地直想叫對方別這樣靠近她的武靈阿,卻又不知這麼古怪的話怎麼說比較妥當,當場結巴。
「少在那裡賣弄風騷,他不是你平常廝混的茶販跟屠夫那種人。你有空閒勾搭男人,為什麼不順便還清你該付的房租?!」小桂狂吠,把先前的火氣全吼出來。
「你們竟然這樣欺負我一個寡婦!」她委屈地偎入武靈阿胸懷,熱淚盈眶。
「顧大嫂,你先......」齊娃還來不及勸她放開武靈阿,就被身後小掛的咆哮轟擊。
「你算哪門子寡婦,根本是蕩婦!」小掛沖上去一陣狂撕亂爪,弄得美婦尖聲驚嚷。「你剛才說我什麼?你有本事給我再說一遍!」
「干什麼呀!」美婦凶悍地掙扎狂嘯。「我頭發都要給你拔光了!殺千刀的,你接客就接客,犯賤還怕人講嗎?」
「你再給我講一次!你再說啊!」
「媽呀,殺人啦!」她痛得扯嗓大叫。「齊娃和小桂要殺人啦!」
「夠了,小桂!別......」齊娃正想拉下小桂,卻被另一股力道直接拖往廳外,推開湧來看熱鬧的左鄰右捨,遠離此地。
回碩王府的路上,齊娃又是氣惱,又是挫折。她要武靈阿看的不是她生活中這麼低俗吵鬧的一面,她想要他看看她的自力更生,聽聽她的想法,拜訪一些不錯的朋友們,讓他了解她的過往和生活中美好的一切。
好好的一次分享,就這麼給毀了。而他的反應,更讓她的心沉到谷底。
問他是不是在生氣,他不理。
問他想不想去她平日活動的地方逛逛,他不應。
問他是不是原本就不想和她走這一趟,他也沉默不語。
還以為,她可以憑著坦誠和努力,改善他們先前惡劣的關系,結果只是她在一頭熱而已,武靈阿根本不想改善什麼。
他也早就說過,他累了。是她自己無聊,才會自討沒趣。
極度落寞的心情,使她在下了馬車後才發現他們抵達的不是碩王府,而是一座臨湖而立的雅致茶館。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和小桂那種市井小民進得來的地方。
「這是哪裡?」她急急跟在武靈阿背後悄聲問道,左顧右盼,一副作賊心虛貌。
「老位子。」他淡淡對斯文恭候的跑堂倌吩咐一句。
「是,一切照您規矩。」
齊娃緊張地連忙追上武靈阿,偷偷牽住他的衣袖,企圖顯示他們是一道的。這跑堂倌看來就像慣於伺候大人物的角色,不僅對從不帶女客同行的武靈阿無有任何詫異,對他手上拎的大鐵壺也視而不見,依舊彬彬有禮。
齊娃一路跟著武靈阿上樓,挑空的豪華樓層將樓下賣唱女子的歌聲蕩漾成悠遠空靈的音韻,回旋復回旋,泛成邈邈返響,如夢似幻,似近還遠。
偶然間,心似縫,梅樹造。
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
生生死死隨人願。
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待打並香魂一片,陰雨梅天,
守的個梅根相見。
齊娃坐在三樓臨湖的樓閣裡,聽得怔仲癡醉。小桂唱過這出折子戲,她愛極了,可少不更事的小桂唱不出樓下女子飽經情思糾葛的感傷。
她也像曲中旦角心境一般,拼了命也要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可惜,夢中情人她是尋到了,此刻也正坐在她桌邊另一側,卻咫尺天涯。畢竟,夢境是帶不進現實裡的......
「又在發什麼呆?」
齊娃眨眼回神,竟看到桌上擺滿精致茶點,連酒也備上了,卻無人伺候,反倒由武靈阿在親自為她倒茶。
與他擱在另一旁凳上的大鐵壺相較,裡頭廉價的茶水和他此刻斟上的極品,形成懸殊的對比。
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什麼樣的人處在什麼樣的世界。別說是武靈阿的形貌與氣韻,就連他修長的手指都帶有優雅而尊貴的美感,一舉一動,風度翩翩。
他是夢一般的貴公子,就在她眼前,在她身邊,一個伸手可及的絕俊幻影。但再美的夢,也終有清醒的一日。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武靈阿。」
也該是散戲時分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2:51
第九章
武靈阿神態從容地將腳邊小爐上燒著的熱水再注進茶壺裡,泡滿整壺香氣。
齊娃猶豫地觀察了半天,見他還是那麼優雅閒適,一點反應也沒有,八成是根本沒聽見她剛才嘀咕了什麼。
「武靈阿,那個,我說......」咳嗯,喉嚨不太順。「我想我們就到此......」
「自己來。」
「呃、喔。謝謝。」她必恭必敬,接過聖旨般地領了筷子。「回到我剛才說......」
「要什麼自己動手,在這裡,沒人伺候。」
「為什麼?」
「我在這裡一向如此。」
「就是先前那個跑堂倌說的什麼......一切照你的規矩?」
他一面垂眼小酌,一面替她碟裡夾些細致點心,怡然自得,她卻很是失落。
看她一副垂頭喪氣的德行,他狀似無所在意,實則心中滿是焦躁。他實在不懂她,可他已經盡力向她表達一切,盡可能地為她做了所有的事,為什麼他的心意還是跨不進她的世界裡?究竟是哪個環節有問題?她到底還要他怎麼做?
「你就這麼不想待在我身邊嗎?」
齊娃怔然,望著武靈阿凝視杯水的嚴肅神色,有如他正全力探究其中的宇宙。
「我想,重點是,你希望留在你身邊的是誰吧。」她不自在地垂著長睫咽緊喉頭。
「是元寧格格,還是我?」
「你就是元寧。」
「我也希望我是。」
他擰眉轉望她尷尬而無奈的笑容。
「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固執,卻又好羨慕被你固執堅守著的人。你就這麼喜歡元寧格格嗎?」
「什麼叫喜歡?」
「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分享一切,即使是瑣碎不堪的東西也能談得津津有味......」
「這些事朋友就做得到。」
「而有些感覺是朋友無法取代的。」
「那是什麼?」
她無法回答,因為連她都很迷惑。為什麼別人無法取代武靈阿給她的感受?同樣是陪伴,可若非武靈阿在她身旁,任何人的陪伴都還是會讓她感到心頭有些空空的、有些落寞。一看到武靈阿,哪怕是他嚇死人的閻王臉色,她的心就會興奮地振翅飛翔。
「你讓我......變得好奇怪。」以前她從不會這樣的。
他不悅地抽動了下臉部筋肉,卻力持靜默。
「我本來只是幫四貝勒和你們家處理一下困境,既沒打算貪圖什麼,也沒想要留戀什麼。可是你,讓我開始有了......不當的念頭,而且,變得心胸很狹窄,很愛斤斤計較又......」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此刻得耗費多大的定力,才能克制自己別一掌捏碎手中茶杯。他做了什麼,得為這麼多莫名其妙的罪名負起責任?不當的念頭、心胸狹窄、斤斤計較......怎麼她自身的問題,全變成是他的錯?
女人究竟在想什麼?
「甚至,只要你一不在我就變得恍恍惚惚,什麼事都不能好好做......」
「你能不能直接說明白你到底要我怎樣?」
「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武靈阿怔住,渾身脹滿的怒氣頓成一片空白,愕然瞪視縮著雙肩懊惱自己一時失言的小人兒。
生平第一次,他徹底傻眼。這些天來,他們之間又是爭執又是對罵,剛才也還抱怨連連。怎麼倏地峰回路轉,竟爆出這麼句意外炸彈--
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他無法理解地楞了好半天,才漸漸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麼,正想開口,她就頭也不抬地先一步急嚷。
「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你別放在心上!」她丟臉至極、羞愧至極,捏在雙膝上的小拳頭都滲出汗意。「可是,你跟元寧格格的婚事,我真的幫不上忙!我沒辦法......這個格格角色,我只能演到此為止!」
她演不下去,再也撐不下去。她沒辦法面對自己癡心仰慕的男人,同時承受他對另一個女人執著的眼神。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以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很滿足了。但,感情似乎有它自身的堅持,逼得她愈來愈貪心,醞釀出強烈的獨占欲。
「你在吃元寧的醋?」
即使他問得極其輕柔,這羞辱對她仍如雷亟炮轟般地震撼。她驟然起身就跑,卻被他以更猛迅的手勁一把扣住,輕松地悍然拉回凳上就座。
齊娃看都不敢看他,心有不甘又氣息混亂地盯著滿桌佳餚,隨他冷嘲熱諷了。
反正她是走定了。出了這間茶館大家就各分東西,她再也不碰他們的豪門閒事。武靈阿遐想削她什麼就隨他去,反正這是最復一次,咬咬牙就忍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還沒回答我。」他低吟,蜷緊掌中捏著的柔軟小手。
齊娃不高興地企圖掙扎抽回柔手,卻被他愈發箝緊,冷靜壓制著她的抗拒。她又是挫敗又是難堪,急得眼眶浮上一片水,賭氣地死瞪著桌面,看似想把整桌都給掀翻了,實則是想急急躲到下頭去,沒臉見人。
她真是無聊透頂了才會這樣拼命地想跟他談天,結果咧,談來談去,不是她自己在一頭熱地聒噪,就是搞到這種自取其辱的下場。
自作自受!
「我們快點回碩王府去吧,省得福晉......」
「我在等你的答案。」
「可我不想回答你。」她嘟著小臉哀怨地斜睨廊邊扶手。「每次都是我在說,掏心挖肺地說,丟人現眼地說,老老實實地什麼都說,再說下去也不過是內容差不多的廢話。你如果有興趣聽,去養只八哥說給你聽吧。」
「我要的不過是你一句簡單的答案。」
「你要的已經夠多了!」她嬌嗔。先前主動向他休戰請和卻反應冷淡,好心帶他到她居所游覽得到的只是他難看的臉色,還讓他目擊到街坊鄰居出她洋相的丑態......所有的挫敗全累積在眼眶裡,氣得她決定豁出去了。「你這個也要、那個也要,要元寧、要千佳、妖艷侍妾一堆了還連我都要。你想要的全要到了,我也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好給,所以別再問我啥子答案。我想你也不可能笨到真的不曉得我是不是在吃元寧的醋,除非......」
她勇敢地倔強對上武靈阿雙眸。
「你就是要踐踏我最後的尊嚴,刻意給我難堪。」
他奇跡似地咽下差點噴爆出的怒焰,平靜以待。「我從沒踐踏過任何人的尊嚴或無聊到使勁給人難堪。」
「你當初攆我離開、別再扮演元寧格格時的態度又怎麼說?」
「因為我是真的拿你當元寧看,以為你又在玩什麼假扮游戲愚弄我。」
「但我沒有。我也跟你解釋過了,是你一直不聽......」
「因為我受夠了!」他砰地一掌重擊桌面,震得齊娃心頭和杯盤一般顫顫惶惶。
他怨憤地瞪眼狠睇。他無意惡言相向,可她總有辦法破壞他的苦心自制與耐性,讓他淪為情緒的奴隸,亂發脾氣。
「元寧她向來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在人前裝乖假巧,在我面前卻張牙舞爪,還要我替她的游戲遮掩。」
「跟我聽說的元寧差好多......」
「你既然肯聽別人說,為什麼就不肯信我一句?!」他惱得差點一拳槌上脆弱的桌面。見她一副縮頭縮腦狀,他又不禁暗咒自己,氣自己的失控。
他強制閉緊雙眸,反復自責。她沒有不相信他,是他自己有問題。他惶恐,擔心她會不相信他的說法,畢竟除他以外,沒幾人見過元寧的真面目,使得他的坦誠有如毀謗。他不希望自己在她心中會是這般惡劣的形象......
「我們可不可以別再這樣吵了?」他頹然輕歎。
齊娃不敢有所反應,謹慎而又好奇地盯牢他反常的挫敗。
武靈阿朝她伸長右臂時,她一時愣住,不太確定他是何用意。
「過來吧。」見她想靠近又有些猶豫,他忍不住深深吐息。「你希望我怎麼叫你?寧寧,還是齊娃?」
「齊娃。」她渴望地眨巴大眼。
「那,過來吧,齊娃。」展長的右臂仍穩穩地凝在半空。「我出關秋獵幾十天,一趕回府裡就忙著和阿瑪吵、和舅父吵、和額娘吵、和你吵,然後大伙又冷冷淡淡避不見面。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我也是......」她好想象他秋獵前那樣,兩個人悄悄切切地日日纏綿,有一句沒一句地在彼此耳畔低述著可有可無的話語。
她才怯怯地伸手探往他掌心,就被他緊緊蜷入懷裡,雙臂饑渴而滿足地捆著柔軟的小身子,激切地以唇搜尋她頸間的顫動,吮嚼那份嬌弱。
他想要的就是這個!他懸在半空的心思終於踏實下來。連日來,那種什麼也掌握不到的焦慮,茫無頭緒的不安,在擁住她的剎那,霍地煙消雲散。
這比什麼話語都還能教他心安,比任何交談都更能沉澱他混亂的情緒。他想她,想她嬌小的擁抱,想她甜美的氣息,想她嚶嚶嚀嚀老圍著他打轉的不知所雲,想她的陪伴,想她若有似無的依賴......
「武靈阿!別......這裡是茶館,不可以......」她嚇壞地掙扎阻止探入她腰際撫上滑膩背脊的怪手,還得分神閃躲他野蠻的唇舌。
「不會有人上來,我向來習慣一人包下整層樓好靜一靜。」
「可是我不要你碰......你住手啦!」她又急又慌地一掌推開他的臉。「你想找女人伺候,到別處去找,我不是讓人拿來洩欲的貨色!」
「我沒那樣看待你。」他停下攻勢,嚴厲對視。
「那就別在這時候對我動手。」
若非她可憐兮兮的訓斥活像哀求,他很難想象自己竟能成功地煞住澎湃情欲,咬牙定性。
「好,我不動你就是。」在她准備離開他懷抱時,他卻左臂一卷,又將她勾抱回他大腿上側坐著,掙脫不得。「我不動你,可你也不能離開我。」
這句眼對眼的冷言威脅,懾得她乖乖縮坐在雄健的胸膛裡,芳心大亂。她實在不懂武靈阿,分不清他究竟是對她凶,還是對她好。他的溫柔像恐嚇,他的粗野像愛憐,搞得她腦子一團亂。
這個......到底算不算喜歡?好奇怪,她已經什麼都是他的了,卻對這麼小的問題一丁點把握也沒有。她是不是付出得太馬虎了,還是對感情的處置太笨拙?
「武靈阿,你為、為什麼說,你受夠了元寧格格的游戲?」
他一臉沉醉地閉眸,以鼻尖癡癡地摩挲她細膩的臉蛋,彷佛在品味醇濃美酒般地汲取她嬌弱的馨香。
「武靈阿?」
他喜歡她喚他名字時嬌嫩的音韻,純稚的依賴,切切的期盼。他從不知道有人可以把他的名字深深喚人心坎兒,在靈魂的角落流轉。
「你、你快回答我啊......」這樣耳鬢廝磨著,教她很難繼續保持冷靜。
「我曾經喜歡過元寧--如果我那時的感受可以稱做喜歡的話,所以她有什麼要求,我都會順著她。」
「喔。」她凍如寒冰地怔怔眨眼。「例、例如?」
「她想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我就讓她知道。她想溜出府外游玩,我就帶她出去。她想假扮丫頭愚弄下人,我就依她配合著。她想報復冒犯到她的人,我就順著她,不出手干涉。她的心愈玩愈野,膽子愈玩愈大,連我都愚弄進去,給我難堪。」
「她......好像很任性嘛。」跟她聽到的乖巧文靜完全兩樣。
「我不知道她會任性過頭到什麼地步,所以你冒她名頂替入府時,我真的以為那又是元寧的惡作劇。」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不這麼覺得了?」
「因為我剛剛才發現小桂的推論也很合理,你不一定是元寧。」
「你為什麼聽起來......好像比較高興?」
「我有嗎?」
「你是嗎?」
他流露誰也不曾見過的會心一笑,看得齊娃意亂情述。「我是很高興你有可能不是元寧,但也希望你是。」
「為什麼......我不是元寧,你會比較高興?」
「不然我無法對自己說明為什麼對你的感覺與過去對元寧的不一樣。」
她的心突突狂跳,沉入冰雪裡的期盼倏地又沖上雲霄。「你的意思是,你、你、你,比較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我甚至愈來愈搞不懂喜歡是什麼意思。」他感歎地以額貼著她的前額沉吟。「如果我對元寧的感覺叫喜歡,那我對你的感覺又該叫什麼?」
「不、不一樣、嗎?」
他張眼望向她時,她緊張得差點心髒麻痺。「我從沒有對她發過脾氣。」
「喔。」她洩氣地垮下雙肩,無力地垂頭。道理由太單薄了。「或許是我很有讓人發火的天分吧......小桂也常常跟我發脾氣......」
她未免高興得太早。還以為,他對她的在乎,會勝過元寧,甚至所有的女人......
「我沒有潛入過她的房間,沒有對她咄咄逼人地追根究底,沒有跟她爭執到動手推人,沒有為了她的安危千裡迢迢地從秋獵圍場趕回京裡,也沒有為了她而搞得自己不知所措。」
她聽得有些迷糊了。武靈阿這是在抱怨嗎?「對不起,我好像......把你整得很慘?」可她有做什麼嗎?沒有啊。
他倒頭埋入她肩窩裡,掩飾自己心頭一波無奈的笑意。這種淡淡的甜蜜,難以言喻的滿足,是從何而起?
「齊娃,我從沒有帶任何人跟我一起來這座茶館,你是唯一一個。」
猛地,她被雷電當頭劈入,呆若木雞。
這一句她聽懂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我嗎?」她雖然不想表現得太白癡,還是忍不住伸指指著自己張大的小口。「只、只有我?」
「我在家裡完全沒有自己的空間,所以有時會想一個人獨處,不跟任何人接觸。」
「為什麼你會沒有自己的空間?你在碩王府的院落不是很大嗎?」
他眼神微暗,轉而揉起她的纖腰。「不說那些。倒是關於你的身分,你也有相當大的可能正是元寧,只是出了意外,想不起過去。」
「哪有那種想不起過去的意外。」大概只有書沒念好的人才會在考試當天出這種意外吧。
「我母系家族那方不太贊成我和元寧的婚事,為了使我們家和敬謹親王府因婚事破裂而反目成仇,我母系家族的人,很可能趁元寧私自出府游玩暗暗下毒手。」
「若是那樣,元寧格格早死了,我又怎麼可能會是她?」
武靈阿的琥珀雙瞳深深瞅著她。「元寧沒死,很可能受了重傷,被丟入什剎海棄屍後幸運地被人救起。雖然救回一條命,卻救不回大半記憶。」
「怎麼會這樣?」
「因為她很可能是這裡受到嚴重挫擊。」
他大掌輕輕撫向她腦後側,覆在那道她不曾給人知道的傷疤上。她驚惶失措地連忙伸手掩向後腦,不讓他接觸她長發覆蓋住的秘密。
武靈阿怎麼知道她頭發底下有舊傷?根本看不見呀。
「你......你說的話好奇怪喔。」她僵硬而戒備地笑著。「就算我碰巧在頭上有個傷,胸部上有顆痣,既是左撇子又和元寧格格長得很像,還、還是不能證明我就是她吧。」
「為什麼不能?」
「我跟她個性完全不一樣嘛。」她急急解釋。「我不像她,琴棋書畫樣樣通,我甚至連大字都認不得一個,我也完全沒見識過王府生活。真的,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怎麼可能會是她呢?」
「可見得你當時傷得有多重。揀回一條命已是奇跡,之後還能康復到這種程度更是奇跡中的奇跡。」一個奇跡似存活下來的娃兒。
「這......」不對不對,不可能。一定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推翻他的說辭。「我可是有爹有娘的人,我娘改嫁後因為沒法帶著我這拖油瓶過去,就把小豆腐池胡同的那間屋子給我......」
「她不是你娘,只是受人之托照料你的一名婦人。」
「你亂講!誰托她的?」
「你的黑衣先生。」
齊娃錯愕。武靈阿連她都不確知對方身分的神秘恩公也查出來了?怎麼辦?她還能怎樣逃避這個恐怖的可能性?
「你為什麼這麼不希望自己是元寧?」
「是......是你太希望我就是元寧吧......」
「不管你是或不是,我對你的感覺都不會變--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的話。」
見到齊娃霍然舒展的眉心,他才暗暗詫異自己竟真的抓對了關鍵,也在那一瞬間,看到她對他的在乎有多深切。
「如果我是元寧,就是你說的......忘了過去一切的元寧,你也會像這樣帶我到你獨處的地方來?」
他放任自己暫且陶醉在她渴望的凝眸裡。「我會。」
「那......還是不對呀。」她已經努力不要那麼斤斤計較,可是......她只要再問清一點就好。「我當初冒充元寧格格的名義混進來時,你對我好惡劣......」
「因為我以為你又在耍新把戲愚弄我,還想逼我配合。」
「為什麼你見到我胸口上那顆痣,又突然對我好親暱,馬上就變了個人?」
「因為我再也沒有辦法否認......」
「否認什麼?」
「你這次假扮的新角色,很吸引人。」
他逐句逼近的唇舌終於深深覆上她的,纏纏綿綿地汲吮著,大手扣著她怯懦退縮的後頸,迫使她承接他的熱情。
如果這真的又是元寧另一個新把戲,他恐怕也只能認命地一頭栽進去。他無法理解,當初自己最排斥的,竟同時會是最吸引他的。他曾千方百計地想攆冒牌元寧出去,卻又情不自禁地和她一再牽絆在一起。為什麼?感情的事為何如此難以理清?
「等一下,武靈阿......」她艱困地企圖在他的唇舌糾纏間吸取氣息。「你唔......」
他的吻漸趨狂野,吐息愈發沉重且濃濁,渾身散發強烈的陽剛熱力。他要她,就在此時、此地,毫不顧忌。
不行!太可怕了,她想都不敢想,武靈阿卻是來真的!
「你說你不會動我的!」
在他舔往她臉蛋之際她乘勢高嚷,果真立刻發揮效用,令他止住攻擊。不過,兩人都氣息凌亂,怒眼相向,沉默半晌。
真是......一刻也大意不得!她又羞又窘地摸向自己背後,發覺重重衣內的肚兜系帶還真給他解開了。手腳怎麼這麼快?
武靈阿強制壓下奔騰的欲焰,雙手緊緊蜷在桌邊,將齊娃困在他身前的一小方天地間,努力不碰她,閉眼回避她甜美誘人的嬌顏。
「抱歉。」
齊娃聽他這聲低語,愣得有如慘遭青天霹靂。武靈阿跟她道歉?那麼孤高冷傲的男人會低聲下氣地跟她道歉?
「我早就感覺到自己在你面前不太能控制情緒,但我已經盡力了。」
「對、對喔,你對別人都冷冷淡淡的,對我卻很容易暴躁。」不過她很喜歡這份特別待遇,雖然常會被他嚇得半死,倒也不怎麼排斥。
「秋獵回府那天,我不是有意要罵你。」
「我知道。」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失控到動手推人。」像個亂發脾氣的孩子。
「我知道。」
他終於睜開狐疑的雙瞳,對上她羞怯的笑容。「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把我當很安全的人看待,所以在我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真性情。」
他恍惚地凝睇著她沉思。是的,她是他心底認定的安全歸宿。他不用擔心對她示好會得罪母親那方或父親那方,他不用煩憂對她稍一吐露情緒就會引爆王府間的爭斗。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總要千方顧慮、萬般斟酌,免得出錯。唯有面對她時,他可以放下一切擔憂。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他肅殺質疑,彷佛這是極其嚴重的問題。
「什麼很可笑?」
「我在你面前變得根本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毫無擔當,任性至極。
「這倒是。」有時他實在像個壞脾氣的大男孩。「可是不管怎麼樣的你,我都喜歡。」
「你是只對我這樣,還是對每個人都是這樣?」
「這......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被他這麼近、這麼執著地緊盯著,她的臉都要燒透了。「有、有些感覺,是其它人,無法取代的。」
「那麼我是可取代的,還是不可取代的?」
干嘛這麼咄咄逼人的啊......
「齊娃!」他狠眼催嚇,虎視耽耽。
小桂先前的喝斥,像萬根針似地一直扎在他心頭。他不是齊娃唯一熱心幫助的對象嗎?他在她心中沒什麼特別可言嗎?
他又開始莫名其妙鬧情緒了。齊娃嘟起小嘴,委屈地垂頭嘔氣。為什麼每次都快營造起情話綿綿的浪漫感覺,就一定會突然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把好好的氣氛搞得烏煙瘴氣?
正想不爽地跳下他的大腿,她赫然覺察到武靈阿的底細。剛剛她一直沒好好注意,現在才發覺,貼在他倆之間的粗壯亢奮有多熾熱,卻被他渾身緊繃的氣魄牢牢煞住,絕不對她輕舉妄動。
他是尊重她的。哪怕她的聲音那麼小,力量那麼微弱,立場那麼單薄,他還是願意壓下他高傲的優越感與剛直個性,屈就順從。
「這個問題有那麼難回答嗎?還是你怕說出來的不會是我想聽的答案?」
驀地,她忍不住嫣然一笑,嬌羞可人。她好像有點開始喜歡他的蠻悍了,原來那不是憤怒,而是不安;原來不是只有她對這份感情焦慮,而是雙方對彼此都感到沒把握。
見她一個人羞怯地咯咯笑不停,武靈阿幾乎氣爆額上青筋。
「你知道嗎?我一直好怕你會嫌我多話,老是對你東問西問的,我卻又沒辦法停下自己的嘴巴,就是想問你。」
「我是要你回答--」
「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事,因為我向來只聽人說,很少死纏爛打地追著問。面對你的時候,我老是會變得這樣怪怪的,想探聽你的一切,想知道你的看法。」
「別人呢?」
她聳聳肩。「我很少管別人的看法,可是......」她燒紅著臉猶豫半天,才對著他的胸膛囁嚅:「我很在乎你對我的看法,很怕我在你心裡......有什麼不好的形象。」
他的煩躁與焦心在剎那間融化,想緊緊摟住她,傳遞難以言喻的感觸,又怕會因而駕馭不了洶湧的欲望。
「你在我心裡沒有什麼不好的形象。」他以唇舌貼在她臉龐游移。
「那是......因為你還不、不完全了解我是多麼、多麼壞的女人......」
「你哪裡壞了?」
她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小心翼翼地在他耳畔輕吟:「你確定......真的不會有人上樓來或......有人從欄外經過嗎?」
他微怔,勾起一抹魅惑笑容,也悄聲附在她耳旁。「除非他會飛。這欄外是三層樓高的湖畔,爬都爬不上來。」
齊娃挺身輕喘,並不阻止已滑入她腰際的大掌,任憑粗厚的熱力在她衣內揉捏起她沉重的豐乳,捉弄那份細膩。
「他們......樓下的,會不會聽見我們?」她在乳峰遭他狂亂撥弄下顫抖得無法順平氣息。
「所以我們要小心。」他讓褪盡裙底遮蔽的嬌娃跨騎至他身上。「要很小心、很小心。」
她認真地抿緊雙唇,以示保證,他卻很不合作地探手侵襲她完全開敞的女性,擰揉著那微小的戰栗,害她悶聲抽吟。
「噓。」他貼在她唇上傲慢告誡。
既然輕聲恐嚇她別出聲,又為什麼在她身下那麼放肆地玩弄著?
他將齊娃上衣全拉至雙乳上,暴露兩團令人為之瘋狂的雪嫩,頂著粉艷的乳頭,迎接他激切的品嘗,他順勢將她衣裙也給推至腰上,展現她妖嬈的姿態,綻放幽香。
這太離譜了!
齊娃驚狂地急著想推開大口嘗著她酥胸的腦袋,慌亂掙扎著想覆回衣衫。她願意與他在此地親暱就已夠驚世駭俗,可她還沒豪放到公然袒露嬌軀的地步。雖然做的都是同一件事,但有衣物遮蔽跟沒衣物遮蔽,差了十萬八千裡。
「你放手!」他這樣將裙衣全壓制在她腰上,教她怎麼扯得下來遮掩丑態?
「小心,下面的人會聽見。」
瞥見他眼中閃出的勝利光芒,齊娃簡直欲哭無淚,心中哀號連連。她不該寵這個男人,錯把猛虎當小貓。
武靈阿呀,實在不是什麼談天說地的好對象。除非是在他饜足之後,在他安適的胸懷,在他慵懶的耳畔,在他微倦的呢喃......
在他任性且眷戀不捨的臂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7-6-26 00:03:22
第十章
愈近婚期,齊娃愈覺得日子難捱。這門親,真的結得成嗎?她真能安安心心地以元寧之姿過完她的後半輩子嗎?
「你們看!她那副做賊心虛樣,就證明我說中了她的隱痛:她根本是個冒牌貨!」千佳喝斥。
「是是是,她是冒牌貨,高興了嗎?滿意了嗎?請問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詩稿收一收?」亭蘭在娘家的暖閣裡沒好氣地指使著。「我不是特地把‘弈茗詩社'的人招集來聽你發牢騷的。咱們要再不把詩稿理一理,這戍寅詩集就得等六十年的下一輪戊寅才能出刊了!」
「千佳,就坐下來先好好商量正事嘛。」
「我們好不容易聚在一塊,別一見面就吵架。」
周圍的格格們婉言相勸,對千佳的偏激,好像也習以為常。齊娃明白,這全是亭蘭挺身而出的影響。
亭蘭仍以為她是元寧,也相信著她先前情急之下胡掰的那套說辭,認為大伙過去確實沒有好好去了解她--元寧格格是怎麼樣的人。所以,大伙開始要以全新的心態對待彼此,尊重每個人的看法,不要為了討好大家就阿諛附和,或不敢意見相左。
唔,亭蘭果然很有大將之風,一語定江山。只不過,亭蘭對她仍微有芥蒂,態度不甚熱絡。畢竟被自己的好朋友說過去的和樂融融全都是在作假,那種挫擊與失落,哪有那麼快就復原的了。亭蘭不爽歸不爽,遇事卻又挺護著她的。
很有個性的格格。
「寧寧,陪我回屋裡去一趟好嗎?」大少奶奶附耳輕吟。「我脹得很不舒服,想去喂一下寶寶。」
齊娃馬上跳起來,跟詩社的女孩們交代一聲就急急同大少奶奶離去。
「別慌,我們慢慢散步回去。」
「你不是脹得很不舒服嗎?」她不懂哺乳,但起碼知道什麼叫不舒服。
大少奶奶淺笑,帶她往梅園繞道賞景。「我是怕你被千佳瞪得不舒服,才籍故把你拖出來。」
「她瞪我?」呃,沒怎麼注意到。
「我聽說了千佳她阿瑪對你很不客氣的事。」
「那個啊,武靈阿已經替我擺平。」雖然她不算美女,被英雄所救,還是覺得好幸福,好滿足,有點小小的虛榮,呵。
「千佳只是很以身份為傲,對這事也特別看重,可她心地並不壞。」大少奶奶仰頭一歎。「麻煩的是她阿瑪。」
齊娃心頭一驚。「他還在為千佳和武靈阿的婚事張羅嗎?」
「應該說,他從沒放棄過與碩王府結親的念頭。」
「可是......」這話聽起來真教人渾身不適。「千佳跟武靈阿,彼此好像......沒什麼特別感情啊。」
「因為他們看重的,不是感情,而是權勢。」
「跟武靈阿成親會有什麼權勢可言?」他又不是長子,承襲不了王爺頭銜。
「因為武靈阿的兒子,會是這王府未來真正的王爺,統御整個家族。」
「呃?那不是你兒子才該有的權勢嗎?」
大少奶奶搖頭莞爾。「他不行的。」
「為什麼?」
「因為我是漢家平民。他血統不純,不能襲爵。」
「你不是已經有了個完美的滿洲身世嗎?」
「那是捏造的名目,卻改不了血統。」
「只要我們大家守牢秘密,不會有人知道的!」她急勸。
「我要對我的兒子誠實,對我的家人誠實,也對我的良心誠實。」
齊娃為難地望著她的平淡與堅決。「這樣你的兒子不是很可憐嗎?他既是長孫,俊秀聰明又討人喜歡,這麼出色的貴公子卻只因為血統問題而不能襲爵,太委屈了。」
「只要他不看重那些,就不會有任何委屈。」
「你要他如何不看重呢?那些全是他應得的啊。」
「這就是做父母的責任了。」大少奶奶溫婉的笑靨中盈滿尊榮的光彩。「我會教好我的兒子。不該他得的,他絕不會貪圖。」
齊娃微微悸動,覺得此刻的大少奶奶看起來好美、好尊貴。她雖是平民,卻比任何一位格格還耀眼。她好希望自己也能這樣,有著自信閃耀的神采,不再受困於元寧厚重的陰影下......
「所以,寧寧,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你的孩子,會左右王府未來的命運。」
驀地,齊娃覺得肩頭沉重得幾乎難以站立。
跟武靈阿傾訴這事時,他的回應才更是令人膽戰心驚。
「大嫂說得沒錯,你的確要小心。你若出了什麼事,我舅父一定會馬上安排千佳做我的福晉。她生下的兒子,會掌握碩王府大局,同時引進我舅父一家的努力,屆時碩王府若想作什麼決定,還得看我舅父他們同不同意。」
不會吧?「有碩王爺、碩福晉在,還有你的哥哥們及旁支親戚撐著,碩王府哪會這樣就淪陷別人家手中。」
「再厲害的人都會老會死。舅父他們看的,正是二十年後的局勢。」
這話實在教人發寒。「我不喜歡這麼復雜的事,只想小門小戶的,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好可憐的野心。」他枕在她腿上閒適地笑,仰著俊臉纏著她的發辮玩。
「不會啊。如果你的眼界只放在王府間的糾葛,那你這輩子的格局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如果你把眼界放在天下,你的格局就會變大。」
「比如說?」
「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說了呀,就是幫助別人嘛。」看他受不了地哀號一聲就滾入炕床裡,她連忙爬過去。「我不是空口說白話,也不是想沽名釣譽,而是照黑衣先生吩咐的話去做。」
「是啊,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比聖旨還偉大。」他冷哼。
「因為我就是被他這樣什麼也不貪圖地給救起來的。他這樣救了我,我再這樣去救別人......」
「普度眾生啊。」
「不是,他說是為了恢復老天造人時的那份完美和善良,不是為了積自己的什麼功德。積個人功德聽來還是脫不了自私自利的嫌疑,把眼界拉高到老天爺那裡,格局就寬廣多了。」
他深深凝望著她閃閃發亮的天真神采。
「你格局一旦變大,心胸就會寬廣,不會跟人小鼻子小眼睛地爭執什麼。所以,不管王府將來是誰當家,我不會很在乎,我在乎的是我能幫人多少、能幫多少人。」
看她滔滔不絕的模樣,他仿佛見到自己年少的時代,單純地懷抱著夢想,說著聽來可笑的願望,做著旁人覺得沒用的事。他也有過幫助世人的青澀理想,痛下苦功研讀治河之理,試圖紆解擾民數百年的河患。曾幾何時,治河濟民的理想淪為朝臣互斗的工具,敵我的角力更重於百姓生死。
「你呢?武靈阿,你想做什麼?」
「做事。」琥珀雙瞳中流轉著沉凝的陰影。「可是在朝堂上,講究的是做人。」
「別擔心,你的這份心一定會被人發覺到的。」
「你想得美。」看她笑得那麼坦率,他也忍不住咧嘴。
「不要小看我的見解。想做事的人和想做人的人,在人前擺出來的模樣,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當然啦,想做事的人會比較吃虧,但是你很聰明,不會虧到哪裡去的。」
「我謝謝你了。」說得還真灑脫。
「別這麼孩子氣嘛。我知道你很有擔當,吃點虧也不會怎樣,只會讓你變得更強、更耐、更悍。」
「這擔當不是你用嘴巴說說就有的。」他蠻橫地卷過她的身子,伏壓在他仰躺的身上。
「是嗎?」她別有用心地以食指戳著他的胸膛笑。「大少奶奶今天跟我道謝,說很感激我勸小桂與她相認。」
「哇,你好厲害喔。」他隨便敷衍,便哼地一聲甩都不甩人。
「我一直跟她否認我有勸過小桂,她還當我是謙虛。請問,到底是誰在我背後偷偷做濫好人?」
「對啊,是誰?」
「還裝蒜!」她笑著作勢揪起他的衣領。
「你打死我,我都不會招的。」
「如果我吻你呢?」
「不招。」
「真的?」她被他挑起玩性,輕輕啄了啄他性感的雙唇。「招不招?」
「大丈夫敢做敢當,豈會這麼容易地被你屈打成招!」
「好,我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結果兩人邊吻邊笑,邊笑邊彼此探索起來,沒一會兒便轉為激切的唇舌糾纏,雙手急迫地摩挲著對方的身軀,衣衫逐漸凌亂。
「武貝勒,出事了。」
屋外一聲傳報,立刻打散他們短暫的浪漫。
「四貝勒他......我、我四哥他......失蹤?!」齊娃在眾人雲集的碩王府大廳驚嚷。「他不是奉旨出京查案嗎?」
「案是查妥了,可是回京的路上卻繞了一個大彎,在西域沒了蹤影。」碩福晉傷腦筋地揉著額角。「這孩子顯然是有預謀的,早打算到西域跑一趟。」
「那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齊娃自我安慰著,心卻狂跳。
「失蹤是比較溫和的說法。」武靈阿一到人前,就板起公事公辦的疏冷神色。「信使真正的意思是,你四哥可能遭遇不測了。」
「你胡說!」齊娃嬌斥。
「所以我說‘可能',因為他只是斷了固定的信息,還沒發現任何更進一步的證據顯示他的確實處境。」
「對、對!」這個說法她比較能接受。只是,她不太能控制心頭強烈的躁動與渾身冷汗......
四貝勒出事了,他真的出事了!
這股莫名的意念不斷地、強烈地、急遽地,打擊著她的腦門。打從聽見他下落不明的消息,她的心思便持續地遭此意念震蕩。
這是直覺,還是妄想?
「寧寧,你的意思呢?」
齊娃回神,愕然望向碩福晉。「什、什麼?」
「要不要現在就回敬謹親王府去?」
「當然!」她急道。
「好,武靈阿,你就陪她走一趟吧。」
「是。」
「武靈阿不必陪我,我自己去就......」
「別還嘴。」他低聲打退了她的主意。
的確,若非武靈阿同行,她恐怕會被敬謹親王府內肅殺且哀淒的氣氛給淹溺。
府裡除了下人對她必恭必敬,幾乎沒人對她的回府有任何熱絡反應,最激切的,大概是傷心到神智不清而斥責她為災星的敬謹福晉吧。
若說她是災星,那底她有可能確實是元寧的雙生姊妹,被當做噩運的象征而自幼被丟出去。長大後,在某次意外中傷了腦袋,然後又被找回來更替遇害身亡的元寧出嫁......
或者,她本來就是向來不被家人看重的麼女,出府游玩時遭人襲擊而傷了腦袋,忘記身世,流落民間長達半年,而後被四貝勒尋回,送入碩王府履行婚的......
兩種說法,都有破綻,也都有可能。時至今日,她才顫巍巍地回對自己一直逃避的事實--
她究竟是誰?
「小心。」
所幸武靈阿及時拉住她,否則她現在早被四貝勒房門檻絆倒在地。她怯怯地、緊緊地順勢抓住他的衣袖,突然沒有勇氣跨進這間人去樓空的雅致院落。
「干嘛這樣緊張兮兮地嚇唬人哪!」跟在一旁的女裝小桂怪叫。「四貝勒既然留有口信說我們倆有權第一個進他房裡拿取任何需要的東西,就該好好把握機會!」
反正附近也沒旁人在,小桂受不了齊娃的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干脆一馬當先,闖了進去。
一屋子整整齊齊、干干淨淨,冬陽微微灑進,映出一片暖意。優美的廳堂彌漫著一股靜謐、安定的氣息,仿佛主人才剛出去一會兒,馬上就會回來。
小桂收斂了些粗魯的舉止,感覺似乎有點褻瀆到這屋裡清逸的氣質,玷污了那份縹緲的空靈。
「進去吧。四貝勒既然交代過你有優先進入的權利,就表示他一定准備了什麼在這屋裡要給你。」武靈阿冷道。
「可我覺得,那封信很怪......」好像他早預知自己會出事,抑或是他故意安排自己出事?
「你站在屋外,也想不出答案。」
說得也是。她忐忑不安地垂首,仍在猶豫。
「你進去探查清楚後,我們立刻就回碩王府。」他努力以疏離的口吻壓下心中的疼惜,同她一道進去。
陪齊娃來敬謹親王府一趟,他才意識到小桂說得沒錯,齊娃被冷落得十分嚴重,有如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或許這就是元寧平日的處境,難怪她最容不得別人忽視她,拚命作怪,突顯她的存在,卻又茫然不知自己要的是什麼,不知在才華洋溢的家人中,一無所長的她又算什麼。
「齊娃,沒有銀子。」在四貝勒房裡快速搜尋了一趟的小掛悲慘地宣告。「他明明說要付我們銀子的。」
「我想,他的確付我們錢了。」齊娃怔怔忤在琳琅滿目的多寶格前,瞪著一大塊麒麟玉佩下壓著的信件。
「我跟他說我不要票子要銀子的!」怎麼這麼不守信用?
「這好像也不是票子。」齊娃艱困地拿著信箋以眼神向武靈阿求援。「我知道票子長什麼樣,我覺得它......好象像不太像。」
「是詩。」他接過信箋替齊娃展讀。「不是普通詩作,是預測吉凶的卜卦之......」
「怎麼樣?」齊娃雖不識字,還是在他身畔踮腳引頸,努力瞻仰內容。「都寫了些什麼?」
小桂也擠在一旁搶著觀賞,什麼也看不懂,還是很興奮。「有說銀子藏在哪兒嗎?」
武靈阿無有回應,陰冷地直瞪著信箋,煞氣四射。
他真不該看這信。他極力逃避多年的事實,竟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這信一舉搗破。他知道自己遲早得面對殘酷的現狀,但......難道他就不能稍稍耽溺在和樂幸福的假象裡嗎?
「武靈阿?」
不只齊娃,連小桂也察覺他的不對勁,微微退開他一步。
「武靈阿,信上寫什麼?」為什麼臉色變得這麼難看?「這是他留給我的信,你快告訴我內容,我有權知道。」
「這信不是留給你的,這個,才是他留給你的。」他森然將原先壓在信上的麒麟王佩擱到她手中。「他寫著,這是給小娃的見面禮,算是做舅舅的一點心意。」
「誰是小娃?」
武靈阿心思紛亂,無暇處理她的任何質疑。
四貝勒為什麼要這樣逼他?他和齊娃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為何又要逼他陷入動蕩?
「武靈阿,他到底寫了些什麼?」齊娃慌了。他的狀況不好,仿佛瀕臨崩潰,卻又強自鎮定,壓抑洶湧情緒。
她凝神審視半晌。
這樣不行,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我們回家去吧。你可以先回房好好休息,其它的事,我會替你處理。好嗎?」
武靈阿痛苦地閉上雙眸。是的,他需要先好好休息,他想回到自己家裡、自己房裡,什麼事都不理,那正是他需要的。
「齊娃。」他啞嗓輕吟,便一把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令她百骨欲碎,令她怔然吃驚,令她難以喘息。
「沒事的。」她拍撫著魁梧巨大的身子,柔聲安慰。「我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著,但再大的困難,我們倆都可以一起頂,不會有問題的。」
他沉默地收緊了手臂,說不出他的恐懼。他希望......她能夠......
「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的神思頓時凝住。她知道?
他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表示,她怎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明明什麼都不知情,為何卻句句一語中的?她是不是也同樣看穿了連他自己都刻意忽視的秘密?
「你會覺得我很可笑吧。」他傲然苦笑,忍不住一再地如此擔憂。「愈和你在一起,我表現得愈像個孩子。」
不是他失去了男子漢的雄心、大丈夫的氣魄,而是在她面前,他就是會禁不住流露真實的自我,逼得他不得不承諾,自己也有軟弱的一面。
他沒有辦法在她面前偽裝什麼、掩飾什麼。不知為何,他就是沒辦法。
「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有什麼可笑的,你一直都是我眼中的英雄。」
「我不是。」他繃緊的鐵臂似乎極力想留住什麼。「我只是個虛有其表的懦夫。」害怕失去所愛,害怕所愛的受到傷害。
「敢承認自己有軟弱面的,才是真正的勇者。」
齊娃的輕吟如一道強猛的光芒,閃進他混濁的思緒。剎那間,一切燦爛奪目,雪白純淨。自尊的糾葛、感情的顧慮、莫名的恐懼,頓時滌清,思緒通明。
她沒有要求他十全十美,沒有要求他所向無敵、逞強到底,就認定他是真正的勇者--
不怕自己有軟弱面的勇者。
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朗,在他腦海中散放。原來身處天地之間,也有這麼輕盈無慮的時刻。他的眼界仿佛飛往無垠的天際,可以遙望肉眼不能及的遠方,看見真正的美麗與寧靜,也可以倏地收束回他這宇宙間渺小的存在,洞察當前的責任與復雜關聯。
「我們回去吧,齊娃。」
「嗯。」她牢牢回握箝住她小手的厚實巨掌。
「等一下!」小桂悍然喝止。「四貝勒答應付我的酬勞怎麼辦?」
「小桂!」齊娃真想跺腳。跟他說到嘴都快破了,他怎麼還是不死心?
「我不管你們對錢財有什麼看法,或對我有什麼看法,該是我的酬勞,我一定要拿。」尤其是目擊到他倆相互扶持、彼此安慰的景象,他更是確認到自己除了錢財與人才,再無別的人生籌碼。
齊娃注定不會是他的了。至少,他有一點絕對做不到,就是像武靈阿那樣在齊娃面前袒露自己的軟弱。
他沒有另一個齊娃可以擁抱、可以依靠,他能掌握的,只有錢!
武靈阿以男人對男人的態勢與他互視,氣焰相當。
「四貝勒已經留下比你當初要求還更高額的酬勞。」他直指小桂身後的多寶格。「那上頭的每塊玉石,都是極品,一塊至少值數百兩甚至數千兩。你認為你的功勞值多少,你就拿多少。」
真的假的?小桂狐疑地流覽滿滿一架子的各色各款石頭。市集攤販也有賣這種東西啊,一個不過幾文錢而已。
「不行,那是四貝勒的東西,不能碰!」齊娃堅持。
「他就是要你們拿,才會在給家人的口信中聲明你有權第一個進來取走他任何東西。」
「可是......」聽到小桂開始全面掃蕩的聲音,她嚇得面無血色,跳腳阻止。「不要這樣,小桂!你拿一個兩個也就夠了,干嘛要......」
「我做多少事就拿多少錢。」他迅速將東西全塞往衣襟,胸前鼓得一大團。「更何況,生命無價,要我賣命的活我當然得多拿一些。」
「看來你心裡有底了?」武靈阿淡淡一瞥。
「我瞧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動大主意。」而且是打算拿他小桂這條命做賭注。否則,他哪會好心地點出酬勞在哪裡。
「既然拿到好處了,就開始干活吧。」
齊娃一頭霧水地轉望這兩個男的。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啊?
武靈阿一回碩王府,便秘密地將她私藏在碩福晉那裡,嚴禁她有任何動靜。又命小桂裝扮做元寧的模樣,多到他院落走動。武靈阿自己,則大刀闊斧地著手迎親事宜,不讓敬謹親王府再以任何籍口推托,他甚至越權擅為齊娃打點所有出閣細節。
這一門親,他勢在必行。
果然不出三日,他設的網羅,就捕到了凶狠的罪魁禍首。
「武靈阿的生母她......想殺我?」齊娃在女眷相聚的暖閣裡大嚷。
「還好你的侍女小桂命硬,否則早給側福晉溺死在湖裡。」碩福晉面無表情地撫著精致的銀手爐。
武靈阿要小掛假扮她,就是為了要誘側福晉出手嗎?
「武靈阿那孩子,也被他親娘折騰夠久了,終於痛下決心清理門戶。」
她不懂碩福晉的話,卻不敢問。她從沒看過碩福晉那麼疏離的神色,無悲無喜,偌大的事,她竟看得淡淡的。
「側福晉她不喜歡接近咱們,也不喜歡武靈阿太接近他父親這方的家人。」大少奶奶抱著小寶貝柔聲道。「武靈阿雖然很重感情,但對母親更是孝順。側福晉討厭他和我們接觸,他就乖乖聽命。」
「自己孤僻也就罷了,還逼兒子得跟她一起受苦。」碩福晉以碗蓋刮著杯口茶沫。
「所以當時你和武靈阿開始親近時,額娘很為你的安危擔心。」大少奶奶苦笑。
「不會這麼嚴重吧。」居然搞得像生死攸關的大事。
「側福晉她在這方面是有些過火,不但找武靈阿的舅父一同助陣,替她善後,掩護惡行,還挑撥武靈阿與父親這方的家人關系,連他房裡的侍妾,也都是側福晉安排的眼線。」
大少奶奶這話令齊娃發毛。難怪武靈阿很懶得關上形同虛設的房門,也難怪他說在家中沒有自己的空間......
「她的世界就只有她兒子一人,所以硬要武靈阿的世界裡也只有她一人。」碩福晉淡淡垂眸。「我無權去干涉人家母子如何相處,幸好武靈阿終於拿出決心處理。畢竟,側福晉也是他自己請回來的。」
「什麼?」齊娃呆問。
「十幾年前,側福晉曾因企圖謀害額娘而被送到庵裡,是武靈阿跪求多日才說動阿瑪、額娘,讓側福晉回王府靜養,他會好好看管住她。可是自那次事件後,側福晉執著的心思就轉移到兒子身上,讓武靈阿吃了不少苦頭。」大少奶奶淡瞥了一下碩福晉,才更加輕聲細道:「寧寧,很多你遭遇到的危險,就跟額娘過去的情況一樣。側福晉她......真的不宜留下。」
「所以你不要想替她求情!」碩福晉森寒地蓋回茶碗,決絕的清脆聲響震得齊娃一瑟。
她話都還沒說出口,怎麼心思就全給人知道了?
「過去是因為有武靈阿舅父替側福晉掩護著,我們抓不到證據,也不好說什麼。但這次好不容易武靈阿自個兒清醒了,揪出側福晉謀害媳婦的大證據,才成功地把她送去庵裡。寧寧,你要學學武靈阿的見識與勇氣。心不能一味地軟下去,而要軟在適當的時機。否則你將來怎麼保護你的孩子、你的丈夫,和其它家人?」
碩福晉語重心長的告誡倏地點醒了齊娃。
武靈阿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危,才不得不在她和側福晉之間做一抉擇。他忍痛割捨了他的親娘--那個曾差人暗算元寧、棄屍湖中的瘋狂母親,只為保護他的妻子,他未來的孩子,以及他甚少親近的家人們。
四貝勒遺留的書信,就是預告他這無可逃避的兩難處境嗎?
「武靈阿。」
夕照滿屋的荒涼院外,淡淡傳來柔細的呼喚。他驀然回苜,一身紅光拂耀的小人影正佇立門外,嬌艷的容顏,教人目眩。
「你不是在額娘那兒喝茶聊天嗎?」
齊娃什麼也沒說,只是由他背後圈抱住正坐在桌邊讀書的魁梧身子,安心地舒了口氣,好像終於確定了他的存在。
她知道,任武靈阿和她再怎麼親密,他心中也有個只想一人獨處的角落,無意與人分享那其中的深沉與孤寂思索。她不會無理取鬧到連他這點秘密領域都得問,但仍免不了淡淡憂慮,怕他的心離她太遠,再也觸摸不到。
「你在干嘛?」
「假裝我是你的一部分。」
「說什麼渾話。」他好笑地冷笑,卻也不掙扎,任她依賴。
她就這樣靜靜伏在他背上,兩人沉寂地享受彼此的體溫與一室金黃色的薄陽。她不知道四貝勒那封占卜的詩箋裡到底說了什麼,武靈阿也早把它燒了,但她知道,那是點破武靈阿內心迷障的關鍵。他再怎麼顧念自己的母親,也不能拿摯愛者的安危冒險,讓妻小淪為母親扭曲心態下的狩獵標靶。
他必須在感情的多方沖突中痛下決斷,拿出為人夫、為人父的作為。
她有種感覺,這是四貝勒送她最大的禮,哥哥對妹妹的最終關懷。可是......
「武靈阿,你真正想娶的是誰?」
他蹙眉,自字裡行間轉望至肩頭上架著的嬌顏。
「你想娶平民齊娃,還是娶元寧,或是元寧自小被丟棄的雙生姊妹?」
「什麼?」
「你都沒有想過嗎?我很可能既不是元寧,也不是她的雙生姊妹,而是一個很普通的小老百姓,剛巧受重傷才從鬼門關逃回來的庸俗平民。你真正想娶的是哪一個?」
「我誰都不想娶。」
齊娃駭然,不復嬌態,馬上繞到他身前急急逼供。「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要我了嗎?你又不喜歡我了嗎?我干嘛了讓你突然改變主意不娶我了?」
他閒適地擱下書冊,瞧也不瞧她,徑自理理書堆。「這椿婚事不是因為我想娶妻而訂的,而是為了鞏固兩家交情而立。」
「那你的意思呢?」
「我會有什麼意思?奉命完婚而已。」
齊娃的世界頓時風雲變色。奉命完婚而已?原來他是這麼想的?她還以為自己夠了解他了,沒想到,連這麼基本的判斷她都出了如此大的差錯。
「我、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因為父母之命。而是、而是,你真心想和我在一起。」她慌得字句全然支離破碎。「沒有人可以逼我非嫁你不可,而是我自己願意、想、想要這麼做。我也同樣希望你不是被逼成親,畢竟,感情的事還是得兩、兩情相悅,對不對?」
「不對。」
他的冷淡聲明凍煞她的心。不對?他們不是......兩情相悅的一對?
「我們不是奉父母之命成親,而是奉兒女之命。」
什麼?她雙眼眨到都傻了。
「您可真是貴人多志事。」他傲然斜睨,一掀嘴角。「還記得我要求阿瑪必須在這個月底讓我們完婚的說辭嗎?」
「記得啊。就是......那個,呃,你要跟我成親嘛。」
「你聽來聽去,就滿腦子只記得要成親?」
「對不起。」她實在很怕他這種咄咄逼人的強烈譴責。「因為,成親......是很重要的事......」
「你好歹也該注意一些比成親更重要的事。」他步步將退縮的小人兒逼往炕邊。
「有啊,我有注意啊。像、像是......」
「你的身孕。」
「哦,對,我的身孕!」她興奮地合掌一拍,還來不及慶賀自己找回印象,就立即淪入另一場恐慌。「可我沒有身孕啊!你當時為什麼要講那種話,你現在教我去哪兒弄個寶寶裝到肚子裡?」
「所以我們要努力。」他目露性感的凶光。
「我不要!」
他此刻眼中閃出的可是貨真價實的凶光了。「不要?!」
「那樣......好低級,我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她嬌弱地頑劣堅持,對這點絕不妥協。「我跟你呃......在一起,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也不是貪圖你家錢財或是其它什麼......阿狗阿貓的理由。」她激動地比手畫腳著,壯大聲勢。
「你以為我有那麼廉價,隨便找個女人搞大她肚子都可以?」
「你剛剛說的不就是這意思......」她被腿後的炕邊一絆,整個人跌坐在上,開始往炕床內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書冊裡退。
「你的耳朵是用來干嘛的,腦子是用來干嘛的?!」
「你不要一直罵我啦!」她又開始搞不懂他翻來覆去的情緒了。「你講話也不要拐來拐去,有話直說不是比較好嗎?而且,是我先問你問題,你答都不答就......」
「因為在你問之前你得搞懂一件事!」他伸出利劍一般殺氣奔騰的食指悍烈指責。
「不管別人怎麼自作主張、胡言亂語,只有你,才是我選定的人,是我孩子們唯一的母親!」
唯一的母親?齊娃差點因過度驚訝而全然蒸發,消散成水氣。她沒有聽錯吧?唯一的母親?那表示,他不打算另置側室或收房納妾?她可以獨占他一輩子,不必忍痛和別的女人分享?
「你除了擺一副白癡表情,就不能有其它回應嗎?!」枉費他擺好姿勢等她擁吻的一片苦心。
「我、我......」真想撞牆測試這是不是夢。「我可以嗎?真的嗎?你不要跟我開玩笑,我會受不了的......」
他絕望地垂下雙手,重重長歎。「我沒那麼神勇,天天跟你開玩笑。」
「可是,我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
「為什麼不可以?」他皺眉注視她又是渴望又是退縮的模樣。
「我什麼都沒有啊。我沒有錢,沒有才華,沒有家世,來歷不明,血統可疑,比起你家一門俊男美女又毫不出色,我力氣不夠,做不來粗活,又不識字,讀不來詩詞......」
「我可以教你。」
「然後某一天又會因為教得很煩了又把我丟出去......」她不安地絞著手指。「我的頭腦不是很好,有時事情想得很慢,有時一快就搞得局面一團亂。你心情好時或許可以接受,萬一你心情不好呢?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到時候,就換你來教我。」
呃?她愕然抬眼,沒想到會看見他醉人心扉的淡淡笑容。
「不是只有我可以教你,你也可以教我。」
「是嗎?」聽來亂不好意思的,害她臉都紅了。「我、哪有那麼、厲害啊。」
「我忘記怎麼包容你時,你就來包容我吧。」
她愈聽,心就愈是飛翔。「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能......只是一個平民百姓,不是元寧或什麼孿生姊妹的。」
「那麼你嫁給我,還真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他將嬌柔的艷娃擁至身前,唇對唇地慵懶呢噥。
「不是鳳凰,是......是麒鱗啦。」她暈陶陶地貼著他輕喘。
「所以你喜歡我叫你齊娃?」
「嗯,很、很喜歡,武靈阿。」
他滿意地吮扯起她的紅潤下唇。「我們果然注定是一對的。」
「真是太漂亮了,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女娃娃。」一名富態的少婦逗著看媽懷中的亮眼嬰孩。
「快、快,換瑪法抱抱!」正位上的碩王爺難掩做祖父的狂喜,若非客人想看看新生兒,他和小孫女向來黏得是難分難捨。「哎喲,瑪法疼你。你最喜歡瑪法抱你了,對不對?」
「喔,笑了笑了!」
一屋子人興奮的喧鬧聲熱呼了整座廳堂,唯獨側邊座上的某人,一臉肅殺的神情,擺明了心中的不爽。
「武靈阿,別這樣!」齊娃坐在一旁暗暗拐他一記,齜牙咧嘴地輕聲提醒。「晚上就寢時你多得是時候可以抱女兒,不要跟老人家搶機會!」
可他也有做父親的虛榮,憑什麼剝奪他在人前抱著漂亮女兒炫耀的權利?
「小娃被我抱在懷裡的時候不但會笑,還會嗯叭嗯叭地說話。」他滿眼幽怨地瞪著碩王爺嘀咕。
「是是是,你比較厲害,畢竟你是阿瑪嘛。現在,你馬上給我把臭臉收起來!」
「元寧,你覺得呢?」前來做客的少婦笑問。
「啊,呃......噯。」她趕緊由暗中角力轉回溫柔可親的小婦人,展露嬌艷的僵硬笑容。「我覺得......什麼呢?」
「寶欽的對象呀。」另一名做到客貴婦笑道。
齊娃實在不想參與三姑六婆們狂熱的作媒戰爭,好像每個年齡適當卻還未娶未嫁的人都是世間禍害,非得全力掃蕩不可。
「我......對你們提的那位格格不太熟。」
「就是小娃滿月時送了一大盒老山參給你進補的那位呀。」
「喔,她感覺上滿......」
「怎麼樣?」
「就是呃......」眾客都等著這位對寶欽知之甚詳的貴人開口,她卻急得想不出一閃而過的模糊字句。
那句贊美人的成語是怎麼說的?什麼大魚大雁,修花病院。亂七八糟的字句在她腦中排出奇怪的畫面。
武靈阿警告過她,沒有把握的話就不要講,省得把場面搞砸。
「我知道她是壯了點,和玉樹臨風的寶欽不太配,可她長得也挺有模有樣,人見人愛的呀。」一名貴婦說道。
「對、對。」齊娃趕緊陪笑。那人聽說正是女方的姑姑,還是捧捧場比較好。「令侄女的確人見人愛,看起來就很國泰民安、六畜興旺。」
在座的人臉色紅紅白白,頓時沒了聲響。
完蛋!她在講什麼鬼,惹毛了對方豈不是壞了寶欽的終身大事?快快補救!
「我如果記得沒錯,她應該是因為參加詩社的關系,所以常和寶欽碰到面,對吧。她實在很有才華,比起好些詩社才女們毫不遜色。年紀輕輕就這麼厲害,很......很了不起的。」
「的確。」女方的姑姑緩下繃緊的臉皮,滿意地頷首淺笑。「我侄女從小通曉經史子集,詩詞歌賦,沒一樣難得倒她,很多王公子弟都搶著要向她求親。」
「那、那我們寶欽還真是肥水樓台先得月呀。」
齊娃一聽罪眾隱隱的抽息,就知道毀了。
果不其然,先前還好聲好氣巴結逢迎的女客們,幸悻然虛應兩聲就告辭了,留下碩王府一家子坐在廳裡僵往情緒。
沉寂半晌
「喔......終於走了。」
「是啊,不應付又不行,真是累。」
大家槌槌肩呀喝喝茶,嗑嗑瓜子剔剔牙,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齊娃心焦如焚。「對不起!我......」
「謝謝你,寧寧。」一直躲在屏風後的大少奶奶和寶欽這才喜孜孜地溜出來。「你回拖得真是太巧妙了。」
「我......不是的!」她只是一時口快,兩句好話黏在一塊,結果不該落在外人田裡的肥水就占到近水樓台上頭去了。「我不是有意......」
「我明白。我也知道你向來不居功,但你的好,我會放在心坎裡的。」大少奶奶笑著握了握她的手,便和寶欽開開心心地看小娃去了。
「武靈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急急拉著他低聲申冤。
「不管有意無意,你顯然根本沒把我教的東西讀熟。」
見他一副不屑一瞥、冷然喝茶的模樣,她就知道大事不妙。「這次......可不可以將功抵過,不必處罰?好歹我也替寶欽擋掉了一次麻煩......」
「錯就是錯,少再羅嗦。」
「可是......」她不要被罰,她拒絕再任他擺出奇怪的撩人姿態,讓他公報私仇,占盡甜頭。他若繼續下去玩上癮,她還要不要做人哪。
「放心吧,經我調教之後,同樣的錯你絕不會再犯第二次。」他不懷好意地低聲笑吟,雙眼燦燦發亮,看得她坐立難安。
「你這樣,太......太差勁了。小桂以前見我有難,都會挺身相救,而且不求報償。你咧,你淨會袖手旁觀,還小氣巴拉地拼命跟我算帳,借故占我便宜......」
「你認命吧。」他哼然飲茶。
「你有小桂的消息嗎?」
「有也不告訴你。」
「為什麼?」她不服。
「因為他本來就不想給你知道。」男人有男人的路要走,總不能一輩子忙著跟人情債牽牽扯扯,卻不闖蕩天下。
「我不喜歡你這樣,好像有什麼哥兒們的秘密不跟我分享。」
「我很樂意跟你分享--如果你肯照我的方式好好求我的話。」
齊娃氣得渾身漲紅。〔好,那你也別想再抱到小娃了如果你不肯照我的方式好好跟我道歉的話!」
武靈阿正想回以狠睇,齊娃就起身朝碩王爺高嚷:「阿瑪,小娃跟您在一起的時候最乖了。您想不想帶她一起下江南玩玩呢?畢竟武靈阿隨皇上巡漕時不會有太多心力陪陪她,小娃還是跟您在一起比較妥當。」
「正是正是!」碩王爺興奮得滿臉大胡子都張成刺蝟狀。
「且慢!」武靈阿忍無可忍,起身翻案。「阿瑪年事已高,怎可用小輩之事加以煩勞!」
「喔......你罵阿瑪是老骨頭。」齊娃吐糟地朝他甩著食指。
「我老雖老,還沒老到沒力抱孫子!」簡直嚴重污辱!
「但江南之行是皇--」
「我也想去江南走走,聽說滿漂亮的。」
「皇上這次南巡聽說陣仗會很浩大,這可是咱們出京南下開開眼界的好機會。」
「是啊,否則一輩子窩在北京城裡,悶都悶死人了。」
眾家人七嘴八舌地喳呼著,淹沒了武靈阿的義正辭嚴。他試圖力戰群雄,周旋到底,太座大人卻死命扯他後腿,夫唱婦隨--他講一句,她就損他一句,直到把他完全抹黑為止。
這招街頭賣藝的本領,她拿手得很。至於另一個賣藝的--
「唉唉唉!你、就是你,等等喂!」
一名衣衫豪華的美少年傲然回視在大街上追著他猛喚的老頭子。「老人家有何貴干?」
「我、我......哎喲,先讓我喘一下。」跑死他了。可他沒想到,今年再上京城,會巧遇去年見到的孩子。「你是......之前在街上賣藝的那個人吧。」
少年仰著高姿態,眉眼間自信凜凜。「你認錯人了。」
「不,我記得很清楚。你和一個很漂亮的女娃一塊賣藝。你攀著一根繩子上天偷桃,結果給天兵天將大卸八塊丟了下來--」
少年不禁揚起嘴角。「記得還真仔細哪。」
「果然就是你。」老頭子興奮地舔了舔唇,穩住情緒。「我讀了幾十年正經書,從不語怪力亂神,可看了你那場戲,始終想不通究竟你是如何辦到的。能否告之一二?」
「行有行規,尤其是在江湖上混飯吃的,更是要小心嘴皮子。我哪會告訴你?」
「那......和你一起搭檔的女娃呢?她是不是從旁掩護或支持了什麼,所以你可以爬上天去?」
「那你該問的是她,不是我。」
「她人在哪?」
「我們最後的一次表演,是我在下頭吆喝作戲,她負責往天上爬,然後,她就待在那裡,沒再下來了。」
「哪裡?」他皺起老臉。
「那裡。」美少年悠悠直指晴空。
老頭愕然仰頭觀望。「飛上天去了,怎麼可能?」
再回眼,少年已然不見。他焦急地張望熙來攘往的大街,人聲嘈雜,熱鬧往來,想尋個人影,談何容易?
啊,難得際遇,就這麼不小心給流失了,根本不及掌握。
他慨然佇立大街仰天長歎,正想著那少年八成是在胡說八道敷衍他,視線就滑至同樣高懸在天的王府大門門簷,掛著碩親王府的大匾。
他沒多留意,失落地垂望手中提的幾本破書,便往小茶館方向遠去。
王府大街上人來人往,忙著各自的事,一片活絡。已經散了的戲,無人會多留意。演戲的,看戲的,隨著戲的了結,再也無有交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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